《[文野] 黑步他不想说话》 第1章 [无cp向] 《（综漫同人）（文野）黑步他不想说话》作者：凡人的美学【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乱步.港口ver，一款森先生养大的混黑人，为黑心boss的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上一周目好像一个高端砧板，吃刀无数，父母双亡、挚友反目、恋心夭折、归所消失…… 总之死得很安详。 在平行世界打完复活赛，看广告复活后（？），他终于开启了人生二周目。 这一世…… 他舍弃记忆，不再混黑，走上正途，成为了平平无奇的扑街推理小说家。 前有编辑兼好友的咖喱先生陪同，后有同好读者小浣熊可rua，幸福指数爆表。 这样完美的二周目只有唯一一个缺憾。 那就是万恶的骚扰自己平静生活的绷带浪费装置。 对此，乱步只希望对方能离自己远点。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 这人居然是自己上辈子留下的桃花债……之一？ 忧郁首领希冀：“你曾答应，再遇即为永远，现在是该践行承诺的时候了。” 阴郁干部恳求：“你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也该做出新的选择。” 前世的我，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乱步.失忆ver痛苦面具。 x2：“所以你选谁！” 乱步：“我选……呃，中间。” 三人幸终（？） …… tips： 1.ooc预警 2.刀子预警 3.前半部分为黑步主场，不涉及感情线，文案剧情主要是新世界篇，主要是两个人的四角恋（？） 4.cp宰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少年漫 文野 正剧 悲剧 高智商 主角视角江户川乱步互动太宰治配角森鸥外费奥多尔织田芥川 一句话简介：今天的黑步也很丧呢 立意：爱与救赎 第001章 第1章 （已修） “如果看到的事物让你感到痛苦了，那么不去看就好，顺从欲望有什么不好？”双手插兜的白大褂男人抿嘴笑着。 【若合我意，一切都好】 不听、不看、不想，这样就好像真的能当作没有这份才能了。 可是…… “这样做对你没有好处。”翠眸的少年眼底闪烁着破碎的微光，随着词句的吐露一点点坠落。 森医生看着他，轻笑一声：“跟我走吧，我这里需要你。” 江户川乱步的眼底清晰倒映出森鸥外最真实的一面。但是，也正因为此，他必然的选择拒绝，没有一丝动摇。 逝去的父母，一直、一直希望着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呀。 娇气的天才，爱吃点心，又任性，种种要素叠加在了一起。以至于他根本不能很好的独立生活，既被世界遗弃，又高傲的孤立全世界。 但是，他却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啊…… 森医生的态度很奇怪。明明他们不认识，为什么那么突兀的就来邀请一无所有的他。 江户川乱步没办法再往下继续深想，毕竟他的生活几乎已经无法维系。 任性的少年，不断的游走在普通的工作间，凌驾于世人的才能并没有帮助到他分毫，只是勾住了脚腕，使其堕入更下方的无光深渊。 也难怪……父母认为这样的力量会使江户川乱步，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成为俗世观念中伤害他人之人。 属于非日常生活的惊艳才能出现在普通人身边，可能性存在着的，不是江户川乱步被锐利的隔阂刺伤，就是这个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脆弱的世界破碎。 森医生比谁都更明白这一点，那么他的意图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想摧毁江户川乱步这孩子贯穿咽喉、心肺，小心翼翼留存的余光，亲手碾碎那份幼稚的侥幸。 人类是最善变的，只要一点不经意的小小推动，所谓【根源】就会倒塌扭曲。 江户川乱步很聪明，但也仅仅是聪明，他从来不是【精于算计】的孩子。 每一天、每一天，森医生都会去找江户川乱步，然后便语调轻巧的邀请他跟随医生一起离开。 然后……有一天，江户川乱步带着窒息般的绝望，以自我放弃的垂眸，选择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于是这位一直表现的胜券在握的医生笑着，递给他一副眼镜。 他说：“欢迎来到这个真正属于你的世界。” 江户川乱步看着眼镜。恍惚间，梦的另一端有一个人同样递上了这副眼镜。 可是，那个人的面孔渐渐的开始扭曲、破碎。到最后，出现在江户川乱步面前的人只是森先生。 江户川乱步沉默的带上了眼镜，眯起清澈的翠色眸子。一丝不适时的讽意划过清透的碧眸，最终凝聚为无力的悲叹。 今天，他从不知名……或者说他并不关心来者是谁的渠道，得到了父母剩下的遗物。 限制着他前往世界另一面的器物多不胜数，透露出的庞大信息让少年出色的思维运转都隐隐停滞，大脑撕裂疼痛，以至于感到麻木。 原来…… 这份才能真的会给人带来痛苦啊。 他果然是个笨蛋。江户川乱步颓然的躺在地上思索了好久。 森医生的目的，姑且相信一次好了。 不，也算不上信任，仅仅是无所谓罢了。此刻的少年已经无法估量未来，他自以为遇到的痛苦，未来不会再有超越。 江户川乱步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疲累罢工的信号，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 不过这样也好，他终于能蒙蔽自己的大脑，停下那些只会给人带来伤害的观察和分析。 森医生并不介意自己带回了一个残缺的天才少年。不如说，这才是他的本愿。任何一个心理健全的天才都是不会跟他这么一个眼下一无所有的黑医走的。 他不会要求江户川乱步去推理或是工作，甚至江户川乱步不需要去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森医生希望江户川乱步这孩子更加任性，只要江户川乱步一直停驻在他看得见的世界中。 在这阴郁污浊的里世界，能被名为森鸥外之人以双手遮蔽的天地。 森医生很早就知道江户川乱步的存在，但是他冷漠的看着，并不想去做江户川乱步的救世主。 仅仅是因为预测到了福泽渝吉和乱步的相遇，他才提前一步截了胡。 江户川乱步的痛苦不能由福泽谕吉来终结。所谓的宝物，可以不去掠夺，却绝对不允许他人取得。 不过，森医生还是非常意外于乱步惊艳的才能。 那是绝对无法匹敌的，与生俱来的惊世之才，必将在未来的某刻让世界改变。 平定，亦或者……毁灭。 即使如今的他是残缺的碎玉，也绝对无人有资格小觑轻视。 第002章 第2章 （已修） “哦呀，福泽阁下，真是稀客。”森医生手插口袋，倚在转椅上，扯出了浅浅的冷淡笑弧。说是笑，其实并没有跟笑的本义沾上边，唯一的共同点只是唇角上扬的动作。 “夏目老师让我来保护你。”面无表情的银发剑士如此说道，一刻不曾松开手底锋锐的刀剑。 森医生挑了挑眉，饱含恶意的加深笑容，扬声：“乱步君，出来吧。有客人需要你，好，好，招，待哦。” 无人回应。 “唔，乱步~，乱步君，这种时候就不要任性啦。”森医生无奈的又喊了好几遍，不过是极其纵容的甜腻腔调。 银发剑士不动声色的抽了抽眉角，保持沉默。 “啊，好麻烦……可是我的点心快要凉掉了诶。”周身缠绕着无精打采气场的少年捧着一盘点心走出，双眼微眯着，但是福泽谕吉能清楚感受到其中掩藏着的锐利与……晦暗。 不该是这样的……乱步应该、应该、应该……什么？ 福泽谕吉的心底浮现出一丝突兀的困惑，以至于下意识张口，声带几乎本能的发声。 “你……” 江户川乱步抬起头，对上福泽的视线，不在意的发出一声迷惑的鼻音：“嗯？” 森医生则无声勾了勾嘴角，如同观赏戏剧般好整以暇。 “好啦、好啦，乱步君快点来帮忙吧。” “不，还是算了吧，今天不想外出啦。”理所当然的任性话语从江户川乱步口中脱出，连少年自己也在话音落下后流露出怔忪。 “至少这一次一定要去。”森医生没有松口，兴味盎然的笑容略微收敛，暗沉的深红瞳眸中孕育着夜色。 “……那好吧。”江户川乱步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用脸颊蹭了蹭桌沿，觉得头实在是有点疼。 自从认识森医生后，每次集中精力都变得非常的疲累，大抵也有他自身强烈抵触的精疲力尽吧。 骄傲如江户川乱步，他根本不愿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出去办事。 但是，如果是森医生强制要求的情况下……拒绝的话，江户川乱步绝不会说出口。 第2章 因为直觉敏锐的孩子预感到了，一定会有超出掌控的可怕事情发生。 福泽沉默的看着两人的对话，一言不发，如同只知挥剑的木讷雕像。 森医生和福泽社长顶在一线战斗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就蹲在一边托腮发呆。 “哦，结束了啊。”他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仍然平静无波。 森医生擦了一把脸上飞溅到的血污，笑着说：“是的，剩下的就拜托你了，辛苦咯，乱步君。” 江户川乱步撇撇嘴，起身，随意拍了拍衣角沾染的灰尘。 衣着干净整洁的少年，唇若浅淡粉樱，眸恰三月碧水。他所在之处，自有怡然春色；他前行之路，必有朝露暖阳庇佑。青葱少年，理应朝气蓬勃、身携阳光，此刻却被厚重阴云裹挟困缚，在郁郁边缘挣扎。 江户川乱步开始在废墟中游走，这边挪一块石头，那边推一把尸体。浮动的灰尘沾染了洁净的衣角脸颊，也淡去应有的清朗出尘。 福泽看着少年狼狈的样子，强撑着想站起来帮忙。 江户川乱步脾气很不好的呵斥道：“笨蛋，你把我的布置都给打乱了！给我坐下，麻烦死了。” 森医生扭过头去，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假惺惺道：“福泽阁下请不要介意，乱步君他一向是这么……心直口快。”这个词语结尾多少有些嘲讽，不过这却不是银狼先生关注的重点。 福泽悻悻的坐回原来的位置，眼睛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能离开江户川乱步忙碌的背影，问道：“他在干什么？” 森医生满意的看着江户川乱步动作，就像是在看自己亲手打造的，无与伦比的杰作。 “乱步君真的很厉害呢。他虽然没有异能力，不过比起大多数人更加具备超凡的力量。” “啊，扯远了，乱步是在处理后事哦。他可以通过逆向思维达到消除痕迹，反追踪搜查的效果。简直就像是为此而生的天才。”森鸥外略显狂热的赞叹着这份稀世才能。 不、不对。 什么时候……纯粹的推理能力变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江户川乱步的的确确是森医生一手打造的杰作，他是最为完美的成果。 福泽的心底一瞬间空落起来，可能……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合拍的搭档了，孤剑士银狼在冥冥之中意识到了这件事。 远在梦的另一端，纯澈少年骄傲的面孔慢慢破碎。 江户川乱步忙活了半天，终于完成全部处理。 他撑在废墟中休息，无声的呜咽让喉间发痒。翠色的眸子含着不可见的浅淡水光，将复杂掩埋。 如果，福泽先生能早一些见到他……该有多好。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太晚了。 江户川乱步已经不是福泽渝吉所期待的最佳搭档，福泽渝吉也不再被江户川乱步全心全意的信赖。 森医生看着相隔甚远的两人，眼神有些晦涩复杂，但是没有任何悔意。 森鸥外，他永远是那个不会动摇的，绝对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第003章 第3章 （已修） “啊嘞，乱步君，今天出去有遇见开心的事情吗？”白大褂的森医生偏头微笑着问道。 “呜嗯……认识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家伙。”江户川乱步放下手中上下抛接把玩着的汽水瓶，略微沉吟。 爱德格·爱伦·坡吗？ “那么，既然回来了，正好，就来帮我照看一下太宰君吧，两个人要友好相处哦。”森鸥外摆了摆手，笑着偏头。 “太宰君，可以出来咯。”森鸥外向着屋内喊道，语气轻快。 身着白衬衫的病态少年手捧半卷绷带，慢吞吞的揭开医务室专用的卷帘，轻飘飘的抬了抬眼。 “森先生，绷带似乎不够了……话说你原来有这么穷的吗，果然还是让我离开比较好吧。”清淡却自带甜腻的声音响起，说着抱怨的话，却意外的连丝毫感情色彩都吝啬投入。 森鸥外站起身，接过绷带，单手按在太宰治蓬乱的黑发上，轻巧的揉了两下。单从亲密程度上完全看不出这两人是初次见面。 医生浅笑着微眯起眸子：“哪里，明明刚好够用，总是说离开这种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太宰君。话又说回来……现在的你又能去哪里呢？离开这里以后。” 空气中隐约浮现出深海般的冰冷凝滞。 江户川乱步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打断师徒两个的【感情交流】，自顾自的越过敏感话题，直接挑开自己最关心的事。 “笨蛋，我可不想带着他出去。” 毫不客气的直白厌恶几乎要从少年面部肌肉任何轻微改变溢出，完全分不清是在嫌弃森先生还是新来的太宰君。 “他会给我添很多麻烦。” 即使不去仔细观察，敏感如江户川乱步，太宰治身上那种危险人物特有气息根本瞒不过他的感知。 “不要这么说嘛，至少……太宰君是可以帮你坐电车的。”森先生似乎露出一个极其柔软的笑容，像是注视家里置气的小孩。 江户川乱步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对于所谓的【善意】不置可否，但还是勉强顺从：“我知道了，我会带着他的……但多余的事情，你还是停手吧，根本没有必要。” 太宰治的眼神微妙改变了一瞬，他轻轻拉了拉森医生的衣角，语气毫无波动的质疑道： “呐，那个江户川君可是连电车也不会坐哦，又怎么照顾我呢？” 几乎浮于表面的危险气场重新蛰伏到暗处，和乐融融的表象填满了医务室的空间。 不管是有意配合，还是性格如此，总之江户川乱步瞬间炸了。他跳起来指着太宰的鼻子，恨恨道：“可恶的小鬼，乱步大人还不想带着你这家伙……真是麻烦。” 碧色的眸子睁开，一直涣散无神的双眼陡然锃出辉光。 “看你的样子，是入水自杀的时候被森医生捞起来的吧……不明白生命的意义？无聊透顶。像你这样的笨蛋，穷尽一生或许也无法在这条只能通往地狱的路上，找到所想要的东西吧。我可不管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满不在乎的清澈声音如是判决道。 太宰治鸢色的眸子猛的缩成一个小点，关注点尽数集中在了前半句话上。 怎么会……被知道？ 明明，他已经碰到了江户川乱步的手，［人间失格］应该发动了才对。 “啊，小鬼就是麻烦，要说几遍你才懂啊？”江户川乱步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又觉得不够，恶狠狠敲了一下太宰治毛茸茸的脑袋，这才心满意足。 “乱步大人才不是异能力者，竟然用无效化的异能力来试探我？明明是一看就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这么惊讶？你是愚蠢的婴儿吗？”非凡的才能者理所当然，如是说道。 原来……不是异能力啊。 被某位黑心医生故意误导领导太宰治看着江户川乱步，抿了抿嘴，选择了沉默。 森医生则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拐回家的两个孩子交流感情，表现了十分到位的老父亲式欣慰。有幸余光瞥见的江户川乱步表示爱了爱了，快要吐了。 “好啦好啦，乱步君今天状态好像还不错，不要浪费时间了，一起手拉手的出去玩吧。” 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对森先生奇特的形容词不屑一顾，抱臂用力跺脚离开了森鸥外的屋子。 太宰治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也跟了上去。 “事先说好，不准做多余的事情。”少年的声线一下子低沉了下来，完全睁开的碧绿眼眸，其中沉淀着絮状灰尘般的暗色。 “我知道了。”太宰治回答道，却意外的并不惊异于江户川乱步的突兀改变。 江户川乱步转过头，恢复懒散的气质，心情很好的笑了笑。 卡其色披肩、侦探帽，再配上眼镜，江户川乱步就是一个合格的侦探了。 今天不太一样的是，少年福尔摩斯带上了自己的华生……虽然不是自愿的啦。 很难说，为什么即使跟随了森医生，江户川乱步依然选择走上推理这条路。 也或许，这才是他命中注定应有的归属，只是因为各种【偶然】、【事故】、【意外】，变成了如今最糟糕的局面。 不过，到底是不同的。 如果是在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那一定是以十二分的热情去处理每一个事件。即使嘴巴上会有点难以招架，但也只是稍微任性的好孩子。 而现在的他……已经做不到了。仅仅是能够称作消遣的游戏罢了。 几乎称得上神赐的头脑惊艳了少年时的太宰治。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太宰治一直试图向着江户川乱步的高度靠近。 可是…… 江户川乱步永远都只能是孤独的，只要他不愿放弃天才的那座高峰，就不会有人能靠近他。 福泽社长本来是将江户川乱步从那座高峰上拉下的人，但他已经远去，因为现实的落差心灰意冷，或许再也不会归来。 第3章 江户川乱步是天才，独一无二的以凡人之身立于头脑世界顶点之人。 太宰治渐渐会明白，那种痛苦，是与才能等同的。 也是其他人永远无法憧憬与触碰的。 不能一同承担下这份悲哀，就无法谈及拯救，也无法谈及并肩。 第004章 第4章 （已修） “乱步先生，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凶手？”太宰治跟在江户川乱步身后，任劳任怨帮忙提着小吃，难掩好奇的追问着。 江户川乱步随意的摘下帽子，不过眼睛依然眯着：“嘛，他才不是凶手呢，只是……” 江户川乱步突然一顿，改变了要说的话：“什么也没有，他就是凶手，所以一切都再明显不过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顺从的不再多问：“我知道了。” 江户川乱步哼唧了一下，刚要张口，却突然顿住。他转身坐在了河堤上，像是心血来潮一样不肯继续向前走。 “太宰，我想要吃豆沙团子，现在就要，快去买……顺便，只要豆沙不要团子。” 太宰治苦恼的看着任性状态下的江户川乱步：“可是，今天早上入水的时候，我已经将钱包遗落在河里了……而且这样的话，果然还是直接买豆沙更好吧。” “啊……我知道了，让我再跳一次河找找看吧。”太宰治愉悦的决定道。 双眼完全睁开的江户川乱步，十分安静的看着蓬松卷发少年背影慢慢消失，他的声音逐渐不愉低沉下来：“出来吧。” “不愧是……名侦探啊。”来人轻笑着鼓掌。 江户川乱步克制不住的瞳孔一缩。 他张了张嘴，却控制不好震颤着的声带，以至于干涩的嗓子让声音断续：“你让我很不开心。” “你想要杀了我？”来者的声音十分平静，隐含着暴风雨中心的疯意。 “侦探是，不会杀人的。”暗色的光芒从江户川乱步沉沉的绿眸底一闪而过。 “别开玩笑了……你这样的渣滓、败类、背叛者，怎么配称为侦探！”扭曲的声音陡然尖细起来，就像是已经歇斯底里的兽类，不适应这幅站立的躯壳。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如此愚蠢的你，怎么敢站在我面前。”江户川乱步根本不接他的话，甚至转而开始嘲讽。 愚蠢如稚儿的世人，多令人厌烦。互相交流的每句话都不过是鸡同鸭讲的演变。 无法去接近、无法去触碰。触之必伤、靠之即死。 “你的父母是多么伟大的人啊。”那个人陶醉的轻轻晃动了一下身体，痴笑着说道。 他突然话锋一转，笑容亦尽数扭曲成愤怒癫狂：“但是你，江户川乱步！你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毫无疑问，你就是那个叛徒！罪人！” 即使推测到了对方将会出口的话语，江户川乱步还是忍不住怔了一下。 “是吗？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根本无所谓啊！” 黯淡的绿色眼眸瞬息擢取了无尽光芒。最终，一点点将燃尽的颗粒物质沉淀为了墨绿。 无论到什么时候，江户川乱步都表现的像是个天真的孩子。 他的心智似乎永远停留在了父母死去的那一日，眷恋的徘徊在故往之地，不肯离开，自甘成为被过去束缚之人，无法向前。 纯然的墨块被不断的研磨着，以这方天地为端砚，痛苦用以打磨晕染，迅速成长，染黑宣纸，褪去纯白单一。 割舍下过去，江户川乱步才是江户川乱步。 “爸爸很厉害，是刑警，妈妈也很厉害，是家庭主妇。相较而言，我什么优点也没有……”江户川乱步有些虚弱的笑笑，神情飘渺恍惚中含着少见的柔和。 “我任性没用，不会做家务，解谜游戏也总是输，特别特别笨，但是啊……” 江户川乱步缓缓站起身，抬起右手，一把黝黑的枪露了出来，带着鼻音哭腔的声音与子弹穿透同时响起。 “我一直有在努力……我很努力啊！” 砰—— 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看不太清楚了。 绵绵阴雨冲去了猩红色的液体，江户川乱步麻木又习惯性的像过去每一次帮助森医生一样，一点一点将痕迹处理干净。 森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河堤，和太宰治一起看着乱步。啊……他在笑。 世界旋转颠倒，江户川乱步的心被寒凉透骨的雨水填满，颤抖让神经战栗。 他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自己身处何处，自己做了什么，但又似乎正踩在云端，连什么时候坠落又不关心。 像是幼时被父母打击一样的沮丧席卷了他的心。 精神萎靡，打不起一点精神，耳朵里尽是雨水落地的烦躁声响。 愧疚、后悔、痛苦，甚至爽快？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名为【毁灭】的欲念在心的某个角落种下，自我和他人都被不留余地的接纳包含。 江户川乱步平等的注视着每一具安详的尸体，如同看着未来某刻的……自己。 我们都信仰着的，杀人者终将被杀。 第005章 第5章 （已修） “真是可怜呢，乱步君。”森医生似乎是怜悯的笑着，透出高高在上的傲慢。 雨水打湿了江户川乱步额前的黑色虽发，锐利的绿眸执著化作利剑，刺向森医生。 “你满意了，对吗？现在的一切。” 江户川乱步疲惫的合上眼帘，脱力般平躺在泥泞的河堤上。湿透的衬衫混杂着泥浆，黏腻的紧贴在身上，这让他感到浑身冰冷的可怕。 过去了的一切无法挽回，更遑论这是他亲手选择的终结。 “可是，你不会后悔的，我知道哦。我的乱步君，是个多么坚强的孩子……你这样的表情也很可爱。”森先生低笑着捧起少年冰冷苍白的脸颊，真诚的同情赞叹着。 这就是……所谓的阳谋啊。 做出这个决定的人终究是江户川乱步自己，骄傲如他，不可能无缘由的就迁怒到森先生的身上。 但他也不会因此后悔，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着，继续咬牙沿着这条坠落般的地狱之路，不断不断走下去，他正是这样的人。 可是还是……不甘心啊，变成这个样子。 江户川乱步的牙齿开始不停的打颤，由心底产生的冰寒无法遏止的蔓延。 “真是个好孩子呢，乱步君。不过……我的身边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人。”森医生收起虚假到令人作呕的温和笑容，轻轻抚摸着乱步潮湿的黑发，比起雨夜更加凝滞的物质在呼吸中涌动。 谁都好，仅仅是因为有着利用的价值就可以留下，拥有缺陷也没关系，只要榨干价值后丢弃，那么也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无法抛弃，只是利益不够。 这是利益至上的含义，也是森鸥外单纯的宗旨。 如同铁质器皿运作的声音不咸不淡道：“你要早点习惯这一点，太宰君在这件事情上是优于你的。” “这样啊……”江户川乱步仰起头。他睁开双眼，雨水毫不留情的砸进两颗浅碧色的昂贵宝石，刺痛的血丝打碎了纯粹无杂色的干净。 克制不住的低笑声响起，甚至愈演愈烈到咳嗽的程度也不肯停止：“哈哈哈呵呵、咳咳，我果然是个笨蛋啊，白痴、废物、蠢货……” 他痛骂着自己的愚钝，酸涩的泪水混杂着雨水，连带着心底某些被敲碎的没用东西，尽数在这一雨日的河堤被冲走，只余下脏兮兮的顽固污渍。 父亲、母亲的期望，他已经不可能继续背负了。 雨水朦胧了江户川乱步的视线，他看不真切这条路的尽头有着什么，但是他只能选择走下去，并且再无法回头。 梦碎、光灭，前路暗淡，一切都在这一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在磨难中成长，也是抹灭幼稚的自己。或许称得上美好的情感，但对于生存，只是无用的废品，那么就只能割舍。即使未来的某日迷茫，也不可能捡起。因为长大就是杀死年幼的自己。 真是讨厌啊，这场烦人的雨要什么时候才停呢……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但是心灵的悲泣在某一天总会停止的，因为眼泪是会流干的。那或许不代表放下，但是对痛苦感到习惯和麻木，是【异变】的第一步。 雨越下越大，却不会起风，因为心中一丝波澜也不再浮起。从森医生手心传来的温度将江户川乱步拖回层层黑暗，名为【保护】的囚笼冠冕堂皇的将少年化作笼中鸟，保护着他也束缚着他。 束缚着他的侦探之名与才能，但是也保护着他不被这份尖锐的才能所伤害。 “已经结束了哦，乱步先生……”清澈的少年声线裹挟着一丝凉气包裹了乱步。 奇怪的是，江户川乱步好像真的从中得到了些许安慰。 “乱步先生是笨蛋的话，就让我成为天才好了。”太宰治这样说着，两人的额头紧紧贴在一起，因为雨水，卷曲的黑发与柔顺的黑发缱绻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第4章 “所以……不要再哭了。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鸢色满含认真，投入丧失光亮的暗淡碧波。 江户川乱步像是过去任何一个时候一样，孩子气的将头埋进少年怀里大声哭着，明明他比太宰治还要大很多。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几乎击垮了名侦探的心理防线，以至于他一时间真的没有思考，只是寻求发泄和庇护，软弱到没了平时的样子，但却让人恍然他仍是少年的身份。 太宰治沉默的站在原地，任由江户川乱步发泄。 这是第一次，江户川乱步被肯定了。 父母为了将江户川乱步以普通人的身份培养长大，更多的是在努力抑制江户川乱步的才能，以否定打击为主的竭力教育。 所以，在某一个应有的世界中，他那么轻易的就被关心他、肯定他的福泽社长驯服。 森医生需要的不是一个全心全意依赖着他、信赖着他的名侦探，他想要的，首先要是一个好用的工具棋子。 所以，江户川乱步没有像对福泽社长一样向他低头，而是不服输的高昂脑袋，告诫、封闭自己。 但是至少现在，江户川乱步的确短暂的被少年太宰释放的善意迷惑了。 江户川乱步是一个任性又骄傲的天才，很容易被人欺骗，也能极其轻易的看穿谎言。 有的时候，并不是谎言天衣无缝到他的头脑无法看穿，仅仅是他自愿的选择逃避。 所谓的天之骄子，比起普通人，更加的脆弱胆小。哪怕是不经意间的一个笑容、一个单词，也会惊跑或者吸引到他们。乱步也不例外。 [若合我意，一切都好。] 自负的句子，但也满含保护自己的抗拒。 他会愿意听从的命令，只可能出自他自己的意愿。 森医生为稚嫩的名侦探上了一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在行动，仅仅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罢了，别企图冠冕堂皇的天真下去，江户川乱步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第006章 第6章 （已修） “哦呀，你们两个回来了。”森医生偏头看向门口，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似乎心情相当不错。 浑身湿漉漉的江户川乱步闷头进了门，理也不理他。 不过森先生也不在意就是了，收起笑容，轻飘飘的在江户川乱步进门后看向太宰治。 “你似乎很顺利哦，太宰君，不愧是你呢……不过别太小看乱步君咯，那孩子比你想的坚强多了。那么，小孩子的时间，大人就不参与了，请继续你无用的努力吧，加油哦！” 太宰治的眼睫轻颤两下，还是只冷淡的轻哼一声，左耳进右耳出，紧跟着江户川乱步身后进了屋。 “嘛，小孩子真是喜欢闹别扭呢，我可是好心提醒，不听我也没办法。”森医生无奈的摊了摊手，笑容没有褪去。 他总是笑着的，冰冷的、温柔的、悲伤的，只要能够有助于达成目的，他不会吝惜一点。 什么时候的笑容是真心的呢？ 大概，每一个笑容都是出自他的真心吧。 所做之事堂堂正正，未曾有半分隐瞒，但是也穷尽到狡诈阴险如狐，令人反感到退避三舍却总是不得不心服口服。 “快点成长起来吧，两个人……”他叹息一声，由衷的遗憾着感叹。 能够接替他的人，拥有这份才能的人。 森鸥外比谁都更加清楚，在某些时候，江户川乱步要比太宰治更有这份潜力。 太宰治漠视着生命，不仅是自己，世界也好，根本无所谓。但与此同时，他又深切的渴求着生命的意义，他的本质就是矛盾和脆弱。 即使太宰治再怎么努力的将尖锐冰冷的恶意构成外壳摆在外面，他本质的虚无空洞依然每时每刻在吞噬着他自己和他身边的人。 但是江户川乱步却不同。 江户川乱步，生来具有极致的智力，却被天才的父母压制，作为正常的娇气独生子女成长。 这样畸形的教育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他的父母就已经逝去。 半成品的孤独天才徘徊在成熟和幼稚之间。 他不会无视生命，无比平等的视角让他的任性看上去充满冷漠，但又和【恶】有着遥远的分界。 因为【善】的极致，比起【恶】更令人恐惧。 理性极致的才能之花绽放在这个少年的灵魂，世人对少年来说不过是愚蠢的稚儿，保护或者摧毁，一念之间。 悲悯又冷静的审视着这个世界、审视着自我和生存的意义、审视着保护和毁灭的相连。 黑色无法吞没他，他的纯粹无法被改变。 江户川乱步是无可复制的独一无二。 他可以被人驯服，但是难以被改变。 森鸥外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并为此感到十分有意思。 他在摧毁江户川乱步回到原本轨迹上的可能性。 一个一个的掐灭江户川乱步的光。 要是问动机的话，其实有很多很多。 不过促使森鸥外这么做的主要还是……很有意思啊。 今天来找江户川乱步的人，是森鸥外的其中一个患者。恶劣的医生“不经意”透露出了“千里眼”之子江户川乱步的行踪。然后，那个蠢货就自己大摇大摆的去找了江户川乱步。 很凑巧的是，这个蠢货却有着相当罕见的异能力。其能力为幻象，能使自己幻化为对手渴望见到的人。 同时，那个人也是江户川乱步父亲过去的下属，一直十分崇拜着江户川乱步的父亲。 只要稍稍挑拨几句，那个人就会仇视败坏自己父亲形象的叛徒江户川乱步。 然后，这种恶心的异能力就会激怒江户川乱步，刺激少年做出最后的决定，而不是犹豫徘徊在黑白之间。摇摆不定的侥幸戏码也已经看腻了不是吗？还是快点结束的好，催化剂君不过是顺水推舟。 结果比森鸥外设想的要更加完美。 江户川乱步在森鸥外的刻意锻炼下，已经形成了销毁罪证的良好习惯。果然很出色啊，乱步君。 少年已经深陷在里世界的泥潭中，再无法抽身。 一定要再为森医生的计划再加上一个罪状的话…… 那么，就是太宰治安慰的话语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乱步君的表现果然非常、非常有意思呢。 森医生单手托着侧脸，粘稠的笑意加深。 猩红落地，碎出一朵彼岸之花，无声摇曳着。妖冶的地狱花就静静盛开在道旁，未来的路途，也不会缺席。 第007章 第7章 （已修） “日安，乱步先生，今天还要去探案现场吗？”太宰治习惯性的征询着江户川乱步的意见。 “啊……不去了。”江户川乱步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可惜没有成功，索性直接放弃的彻底冷下脸。 抿紧的唇线锋锐冰凉，并不是过往还残留着稚气撒娇的倔强。 太宰治顿了一下，轻松的回道：“好，下次再说吧。” “已经没有下次了。”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是没有任何动摇。 他一向是这样，不会后悔、不会犹豫。一旦做好决定，那么就是不顾一切。 “已经……没有意义了。”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冷硬起来。 是……这样啊，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啊。太宰治一面失落着，一面又好像理所当然。 “太宰。” 江户川乱步暗沉锐利的翠色眸子直直的刺向微笑着的太宰治。 “我原谅你了。”江户川乱步这样说着，没有笑容，只有平淡的叙述。 “……谢谢。”太宰治沉默了一下，轻吐出一口气，居然有些释然。 早该知道的，那么厉害的乱步先生不可能被轻易欺骗到。 太宰治近乎受虐狂般的享受着维护偶像权威，即使被毫不留情的揭穿。 他的阴私与丑陋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那双深邃清澈的绿眸中。 多么美丽，多么……美丽。 太宰治并不后悔配合森医生，江户川乱步的才能只有这样才可以彻底解放。 江户川乱步那对深爱着儿子和正义的双亲，至死都要将儿子与正义死死捆绑在一起。 如果没有森鸥外，甚至如果没有太宰治，江户川乱步都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他会在这个混乱的社会中挣扎，最终摸索出一份自己的中庸的生存之道。 而不是……如此闪耀。在无尽的永夜中，并不需要多么刺目的光亮，更何况是江户川乱步。 这样的才能，若不能在非日常的舞台上绽放，便只能凋零。而江户川乱步应当成为这个舞台上最顶尖的舞者，他生来就是这样。 所以，太宰治绝不后悔，将江户川乱步离开的希望彻底摧毁。那已经是他的憧憬，他的光芒。 太宰治的爱是如此自私污浊，他空洞吞噬的内核将正在渴求的光芒尽皆席卷，囫囵的摧毁着，企图得到自己的救赎。 第5章 “帮我绑一层绷带吧，太宰。”江户川乱步叹息着垂下眼帘，并不愿多说。 “好。”太宰治笑着点点头。 和过去的道别总是喜欢以形貌的改变开始。 然后，逐渐的，本质的追求开始了变革。 就像是聪明人的优待一样，江户川乱步的左手比起右手甚至还要更加灵活一点。 昨天……他用右手开了枪，若非这份才能，他应该失手。 但是枪上了膛，平举到了身前，一切都仿佛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不必刻意的瞄准，不用集中精力去思考，枪口随意的对准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然后，正中目标。心脏安好的待在胸腔中，连多余的起伏都会厌倦，只有理所当然的索然无味。 大概是经常观看父亲练习射击吧，不由自主的就学会了，或者别的其他什么原因。但总之……第一次握住武器的他，太过平静和成功。 如果……没有学会该多好。 如果……射偏了该多好。 如果……没有这份才能该多好。 可惜，假设永远不可能成立。 厌弃着的才能只会随着时间经验的沉淀更加茁壮成长。 人类的迁怒总是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轻而易举到自己都会厌恶。 江户川乱步也脱不开这样的定律。 他厌恶着自己的才能，蔓延到了厌恶如今的自己。 想要放纵着堕落，但是仅存的理智竭力阻止不可挽回事情的发生。 人类总是爱将感性摆在理性之前，江户川乱步也只能冷静少许。 他的理性只够减缓坠落的速度，但是相较于太宰治和森先生的诱导，又显得太过微弱，这样孩子气的反抗，只是森先生闲暇的一种调剂。 不过天才之所以称为天才，正是因为即使是孩提，依然会脱出大人的掌控，走出自己渴求的道路。 江户川乱步的一生，并不是谁能轻易操纵的傀儡。 即使……选择自我毁灭，也绝不抛下傲骨，一生沿着路途行走，走到世界破碎。 江户川乱步，没有屈服，也能含着微笑流泪，在永眠前骄傲的说出这样的语句。 因为，最盛大的葬礼很好的举办了。 在未来…… 第008章 第8章 （已修） “喂喂，上次来探案现场的那个小鬼呢？”警探女士无聊的拍了拍身边的同事。 同事心不在焉的扫视着四周：“鬼才想知道，就他那副臭屁样子。” “不用这么说吧，人家是真的厉害。”警探女士忍不住辩解道。 同事冷笑着摇头：“再厉害有什么用，简直像是个怪物，我可是一看到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就、就……哎呀，反正就是不舒服。再说，一眼就能看穿真相，还要我们有什么用？” 警探女士没办法继续反驳了，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隐含希冀的翠色眸子黯淡了一瞬，又缓缓闭上。 江户川乱步用力按了按头上的侦探帽，坐到了一旁的河堤处，昨日的血腥似乎仍然未散，河水堤岸有猩红，空气也有铁锈腥气。 当然，江户川乱步是不可能留下如此大的漏洞的，只不过是……他将那一切记得太过清晰罢了。 “不要再回来了。”他站起，自言自语着将帽子抛进了河里，转身，狠狠咬了一下下唇，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准备好了吗？乱步君。”森医生手插口袋歪头笑问道，同时伸出手，向着大步走来的江户川乱步。 太宰治无神的鸢色半眼紧紧注视着沉默的乱步。 乱步先生……没有戴侦探帽。 是放弃了啊。 “我们走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少年清亮的声音成熟起来，浓郁的某种物质覆盖住了声带，迫使它发出破碎沙哑的音调。 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的握住了森先生递来的手，搭乘上了这一班直通地狱的列车。三人座，单程票，坐到最后的又剩下谁呢？ 小小的诊室被抛在三人身后，他们将要去往更加适合【异常】的居所。 向如今的【平凡】告别吧，里世界的大门正在打开。 信任也好，背叛也罢，在这一刻尽数忘掉吧。因为黑暗中只用思考生存就好，一切不过是混乱中的些许调剂。 不必企图得到救赎，不必背负所谓羁绊，一切只是谎言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他人。 森先生应下了港口黑手党boss的邀请，去贴身照顾病危的对方。 大概……再过不久，那个房间的主人就要换一个了吧。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江户川乱步都清楚的知道所跟随之人的本质，那是足以镇压整个港口黑手党的，远胜于其的黑色。 但是同时，他们两个也无法表现出更多恐惧或是同情。连自己都不在意的人，又要怎样将他人放在目光之下？不过是来自未来的荒谬悖论。 不是逃不开，仅仅是不想逃。黑暗中的居民，无法在阳光下茁壮成长。即便本该享有阳光雨露，既然来到极乐土，又何必思考如何踏上人间路。 因为森先生接纳了他们，在这片黑暗中，有了容身之所，他们就留了下来。 残缺的意志使少年抵抗的欲望降到了最低。 “给，乱步先生。”太宰治几步上前，与江户川乱步并肩，难得露出微暖的笑意，带着些许名为希望的微弱光芒。他轻轻递上了一个盒子。 江户川乱步甚至不用接过，就能知道那是什么。讽刺的意味几乎穿透皮骨，露出锋锐的狂躁。 何必背负？何必祈愿？不过是一场笑话。尤其当主人公是太宰治时，一切更加惹人发笑。 缠绕着绷带的右手抬起，接过盒子，另一只手却无言的紧攥着，刺破掌心，显露点点红梅。 “……谢谢。” 豆沙团子。 很香很软，甚至还贴心的热乎乎，是乱步会喜欢的。 黑发的少年翠眸半睁，绿色流光滑过，他面无表情的将香软的豆沙团子抛到了路边野犬的脚边。 毫不留情的举动变成黑白凝固的影像刺破太宰治莫须有的渴求，印刻入鸢色眼瞳。 难堪、愤怒、疑问？似乎都没有困扰到太宰治，只有了然变成冰冷的利剑刺伤。 因为，乱步先生在做的事，正是太宰治一直以来所做的。 怨言？对自己吗…… 野犬挣扎求生，根本顾不上抛来的是什么，就疯狂的扑了上去。 江户川乱步停下脚步，和太宰治驻足。少年意有所指的以平淡口吻叙述：“如果我在食物中投毒，饥饿的野犬就会迫不及待的送上珍视的生命，人类的愚蠢并不高尚多少，太过脆弱的话，就连摧毁的价值都不存在了。比起依赖行者的施舍，不如去撕咬争夺，哪怕姿态丑陋，但这也正是野犬应有的一生。” 太宰治的瞳孔涣散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乱步先生的教导。“ 江户川乱步冷淡的颔首，毫不犹豫继续向前走去。卡其色披肩飞扬起的弧度，干净利落。 太宰治下意识的抬起手，却只能怔怔的看着空空的左手发呆。 指尖残留的触感告诉着太宰治，身前这个骄傲任性的天才确实是变了。 在几天前，江户川乱步从未接触过枪，他的手上没有任何茧子，平整光滑。 第一次开枪，后坐力震伤了他的右手，绷带绕在上面，粗糙的质感使微妙的地方出现了变化。 太宰治该高兴的，乱步的震伤会让那条手臂永远裹在绷带下，他们似乎又靠近了一些，哪怕仅仅衣着。 但是……他高兴不起来。 他清楚的知道，即便赌上整个未来，太宰治这个人也再无法与江户川乱步并肩了。 骄傲的天才从不会回头向【背叛者】伸手。 从太宰治将江户川乱步当做救命稻草，拼命将对方拖入泥潭时，一切正面情感都无从提起。 江户川乱步不会救太宰治，永远。少年如此宣告着，以冰冷决绝的姿态。 第009章 第9章 （已修） “稍微请你离开一段时间吧，乱步君。”森医生单手托腮笑着，语气云淡风轻。 江户川乱步习惯性的想拉拉帽檐，手中却一空，他心中空白了一瞬，然后才回想起自己已经将帽子丢弃在遗落的失意中。 内心的空落和隐藏的烦躁让少年随口脱出的语句更加敷衍：“我知道了。” 江户川乱步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离开港口黑手党，漫无目的的开始游荡。 他没有事情可以做，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似乎这么说又太过绝对，但是至少在此刻，少年的眼中只留有狭隘的阴霾，无法仰望遥远的彼方。 梦想也好，人生也好，都变成了残影，触碰之后连一地碎片都吝啬给予江户川乱步。 听见警方对他的评价，他也失去了继续依靠这种【游戏】打发时间的心情。 第6章 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的绕开地上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刻入呼吸间的逻辑运转，将索然无味的情报递上。 啊，是情杀呢，凭那些蠢货的话，最后只会把这家伙的老板抓起来吧。唔，说不定森先生会意外的捡到一场不错的便宜……不过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他既不想报警，也不想更正这个即将出现的冤案，只是冷淡的走着自己的路，衣角都不屑向肮脏的泥地浮动，傲慢的追随风，扬起弧度。 就这样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迈步的逛着，进了一家酒吧打发时间。 清脆的风铃声勉强让江户川乱步回了些神，想起自己好歹还算是个活人这件事。 “日安，乱步先生。”lupin的店长微笑着颔首，手中不断擦拭着光洁的酒杯，精准喊出面前这位名侦探的名字。 “日安，店长，请给我一杯汽水。”江户川乱步摘下眼睛放在一边，双手交叠，趴在桌上，因为刺目的灯光垂了垂眼尾，像极了一只慵懒倦怠的猫。 店长爱惜的轻轻放下酒杯，俯身从柜台下取出一杯汽水。 “给，乱步先生……配套的弹珠这次也有留下哦。” 江户川乱步盯着空空的杯子，精神恍惚了一下。 他胡乱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取出一颗小小的晶蓝色弹珠。 江户川乱步闭上左眼，透过弹珠观察整个世界。 蓝色的梦幻世界，处处涌动着柔和的梦境气泡。 但是……是假的啊，所有。 再怎么看，也不会有谁能将其他令人厌恶的色彩从这个世界除去，因为世界的本身就是最惹人愤恨的色彩。 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的将弹珠扔进了酒杯，弹珠与杯壁相碰，发生一声清脆的响声，小小的酒沫溢出杯口。 “不必麻烦了，店长大叔，我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话音刚落，风铃响动，大门打开，一名脸上长满细碎胡渣的青年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店长，请来一杯威士忌。”红棕发色的青年坐在了乱步的右侧，嗓音低醇沙哑，像是努力的干完一天的工作后的心满意足。 “哦，织田君！工作辛苦了。”店长微微一笑，露出常客特有的热情熟稔，很快端上一杯晶莹的酒液。 江户川乱步沉默的摇晃着汽水，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进门时青年清澈的蓝色眼眸，比起丢弃的弹珠更加澄澈…… 透过那样的蓝色，世界在青年眼中大概是比深海的静谧绚丽更加惊艳。 不知何处升起的羡慕让江户川乱步坐直了身子，他偏头看向青年，但也没有攀谈的意思，只是失礼的直勾勾看着。 红棕发色的这位织田君一直安静的捧着酒杯，就像是对身旁的注视一无所觉，没有任何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的意思。 然后，一直到江户川乱步离开，两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江户川乱步的心里大概是清楚身边的青年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但是因为那双如同绝版稀有弹珠般的蓝色眼眸，他并没有提前告诉森医生。 “欢迎回来，乱步先生。”太宰治拢了拢单薄肩背上披着的黑色大衣，没有笑容，只是安静死寂。 “已经……结束了啊。”江户川乱步接过森先生递来的黑色披肩。 森医生没有任何异样的笑着点点头，透出十分的轻快：“是呢，太宰君，你是证人……知道了吗。” 太宰治将黑色披肩松散的披在乱步的身上，语气清淡中透着嫌弃，就像叛逆期的少年对父母啰嗦的不满：“我知道了。” 港口黑手党boss因病死亡，死前留下遗言，由地下医生森鸥外继位。证人是……一名爱好为自杀的少年。 接着，迎来的便是先代首领的诅咒，所谓的荒霸吐事件。 江户川乱步坐在凳子上，前后摇晃着自己的双腿。 “你不希望我跟去，是不是？” 森医生盖上笔帽，站起身，手插口袋，唇角依然挂着惯常的漫不经心笑容。 “中也君和太宰君，你和太宰君，你和中也君，无论是哪一对都能很好的打磨彼此。但是，当钻石聚在一起，我就无法轻松掌控了，只好委屈你一下咯，乱步君。毕竟……我对你的期望可是最高的哦。”森鸥外的话语坦然，因为在江户川乱步认真起来的情况下，隐瞒没有任何意义。而以森鸥外阳谋堂堂正正的原则，也不会隐瞒。 “这样啊……”江户川乱步垂下眼帘，翠色眼瞳晦涩不明，片刻后，他跳下凳子。 “请让我……接手黑蜥蜴。”江户川乱步这样说道，选择主动和另外两个少年拉开距离。 森医生愣了一瞬，旋即无奈的笑笑：“真不愧是你啊，可以哟，我同意了。不过……别为此后悔啊，乱步。”即使未来因此陷落，也谁都不许后悔。 “我该如何做，我会自己决定。你才是，森先生，不要继续那些无意义的试探了……”江户川乱步闭了闭眼，淡淡的说道。 老实说，如果太宰治和森先生之间勉强还有所谓的师徒情谊维系，江户川乱步就是完全的不稳定因素。 只是……森鸥外太过自负，他认为自己可以驾驭江户川乱步，并且越过现在，看到了未来驯服后的江户川乱步模样。 这是场豪赌，却是森鸥外自信必胜，江户川乱步认定必败的赌局。 筹码……是整个世界的秩序。 胜，森鸥外手握未来。 败，一切归于终焉。 而这早已注定。 江户川乱步，将会带着骄傲走进坟墓，即使苦痛扭曲着最初的意志，自尊也如同跗骨的诅咒，让他走向燃烧灵魂的最坏结局。 第010章 第10章 （已修） “哟，日安，老爷子。”江户川乱步将双手背在身后，懒散的斜倚在门边，透出一种乖巧和乖僻结合后，矛盾又融洽的气质。 他轻轻抬手，向广津柳浪随意的招了两下，敷衍中又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郑重。 广津柳浪礼数周全的微微躬身，问候道：“日安，乱步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户川乱步淡淡的扫了广津柳浪一眼，翠色眼眸中酝酿出的似笑非笑让广津柳浪不由心里一紧。不过在空气片刻凝滞后，江户川乱步却什么也没说，反而摇摆了两下身子，称得上善意的缓和了气氛。 过了一会儿，江户川乱步一边点着下巴，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从今天开始，我要接手黑蜥蜴了！” 广津柳浪心里大概是想着赶快送走这个小祖宗，什么要求都尽量答应，所以脑袋有些蒙的胡乱应了一声，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江户川乱步说了什么，大脑一时宕机。 不是，他们黑蜥蜴可是正正经经的武斗派啊，要江户川乱步这样的智力型人才干什么？当吉祥物一样供起来吗？别开玩笑了…… 不过，江户川乱步都搬出森鸥外的手令了，广津柳浪再多心思复杂也只能接受。 说到底，广津柳浪先生也是很识时务的老爷爷呢，不然又怎么从先代时期就一直悠然的待在黑蜥蜴呢？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啦，江户川乱步煞有其事的在心底肯定着。 江户川乱步背过身，轻飘飘的对着表面十分恭敬的广津柳浪反问。 “你好像挺不甘心。嘛，不过那好像跟我也没有关系。就这样，结果反正是不会改变了。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吧。” 不等广津柳浪开口解释，江户川乱步将双手轻松的放在头后，完全没有理会老爷子的意思，孩子气外露的骄纵任性，倒像是某个后台强硬的公子哥。 无奈，广津柳浪只能匆匆离开，抓紧时间处理交接的事宜。至于其中有没有私心的架空一些权力……江户川乱步其实也不太关心。 说到底，大人的世界，对于少年心性的江户川乱步来说还是太复杂了，即使能够知晓，也会陷进困惑和难以理解的漩涡。与生俱来的才能，绝对不会去滥用，这是江户川乱步曾经坚守，如今被打破的原则。但是此时的他，还称不上绝望。 人生这种东西，说到底是不断适应规则的过程。总有一天，少年会适应世界，成为平庸却合格的大人。 而在此之前，被【杀掉】的话，会发生些什么，是谁也无法预测的。 江户川乱步慢吞吞的掏出凉掉的红豆团子吃了起来，软糯的面皮在不断的咀嚼中和甜馅和在一起。 等吃完后好半天，江户川乱步才以一种不符合他思维速度的迟钝语气说道：“凉了呀……真不好吃。不过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在意呢？” 他站直身，步子笔直，身体却晃晃悠悠的离开了黑蜥蜴仓库据点。 让他想想看，想要成为武斗派的首领服众最方便的方法。 唔……最近黑蜥蜴好像是在清扫隔壁组织呢。 江户川乱步走了一个小小的后门，拿到了极其稀少的纸质资料。 第7章 虽然以他的权限，拿到更详细的资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用不着那么麻烦。 江户川乱步随意的快速翻完资料，将纸袋在手中轻快的上下抛接把玩，心中就大致明了。 不得不说，黑蜥蜴和这个组织比起来，简直像是愚笨、只有蛮力可用的屠夫。而当屠夫第一次遇到狡猾的【肉猪】，却被耍的团团转，听上去也够可笑的了。 虽然食材不会越过饲养者，但是同样，当将身价摆到同等地位起，黑蜥蜴就已经输得彻底。 江户川乱步有些嫌弃的皱了皱鼻子，修剪圆润的指尖轻巧的点在一行字上。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以黑蜥蜴为首的武斗派成功剿灭敌方一个大型据点，为后续的战斗破开新的局面。 这条记录显得十分骄傲，不过在江户川乱步眼里，实在是羞耻……更加羞耻的是似乎并没有人发现羞耻之处。 这个所谓的“大型据点”不过是个诱饵的空壳罢了，说不定还能顺便被对方操作得当后用来清理一部分心怀不轨的间谍。 江户川乱步只要一想到未来自己要成为这种组织（黑蜥蜴）的首领，就感到眼前一黑，前途无亮。 但是没办法，港口黑手党最不适合他的职位就是黑蜥蜴了。 再没有一个职位能像武斗派这样让江户川乱步不满意了……至少先剔除后勤部门吧，乱步大人不想关心手脚上的活动。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拍拍黑色披肩，扭了一下脖子，准备正式开始工作。 仅有的认真，现在开始吧。 对方组织最巧妙的立于不败之地的一点就是……对方的意志力在boss的带领基础上融为一体。可是对方的boss又实在狡猾，甚至连决策都是替身发布的，根本找不到本体。 不巧，江户川乱步对于这样的聪明人，最是专业对口。 生而有着侦探才能的江户川乱步最不惧的就是事件，看穿事件本质和真相的能力是他最宝贵的财宝，也是最令人恐惧的武器。 轻而易举，江户川乱步就挖出了对方boss的身份。 对方组织内部一名普通成员的妻子。 是一名相当杰出的女性，杰出到江户川乱步光是看着资料，头脑中就勾勒出了母亲的形象……那样精明的女性。 尽管如此，江户川乱步也不打算因此而有所留情。移情什么的，是生活在柔软安全环境下的普通人特有的。极端理智清醒的少年即使没能割舍天真，也清楚什么事情是禁区。 女人是依靠大部分基层成员的拥护，取代前代boss后上任的。 不过，前代boss在女人的宽厚下得以存活。 正是这位前代boss为江户川乱步暴露了女人所处的位置。 然后，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武斗派抓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敌方组织全面崩毁。女人在辜负信任后因为承受不住，选择自杀谢罪。 而江户川乱步做了什么？仅仅是一句话而已。 杀人、被杀，摧毁家庭、信仰，这是语言隐藏的力量。想要做的话，无论多少次，江户川乱步都能做到。 即使……不是亲手。 那样血洗带来的腥风血雨，江户川乱步只是以纯然的目光，涣散着神情，安静的等候终焉。也许并非没有波澜吧……但是如果是伪装的话，这样的江户川乱步似乎也无法和过去的自己进行镜面的映射。 自此，再没有人对江户川乱步成为武斗派首领有异议。 黑蜥蜴不再算是纯粹的武斗派，甚至情报科也开始独立，一切从江户川乱步在这个组织彻底扎根开始变革。 第011章 第11章 （已修） “乱步先……”生，挂着谄媚笑容的中年男人局促的反复用拇指的关节磨蹭手心，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户川乱步的抱怨打断。 “广津先生~，偶尔也用点心吧。护卫我让你这么不满吗，总是费劲心思让这种伪装拙劣的家伙混进来，还真是辛苦你了。”江户川乱步拖长尾音，懒洋洋的趴在桌上连动都不想动。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弯曲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桌上的弹珠，又漫不经心的用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的语句刺着老爷子可怜的脆弱（？）心脏。 广津柳浪习惯到麻木的直接让人将那个中年男人拖了下去，对于男人喊冤的哭嚎无动于衷，心累到审问的欲望都没有。 有一说一，乱步先生你做个人吧，黑蜥蜴的大家只是可怜的武斗派而已，怎么可能轻松分辨出这种高端暗杀者、间谍人才的伪装呢。如果是真的能做到的话，也就可以直接到情报部门上任了吧。薪资待遇福利都比前线好得多，最擅长衡量得失利弊的大人们一定也十分乐意。 不过显而易见，这种人才黑蜥蜴反正是没有的，也不需要。 靠平推就能解决事情，为什么要思考？ 黑蜥蜴从来不怕卧底混进来，即使卧底有放松警惕的加成，但是也不可能打过武斗派的精英。 也只有江户川乱步，这个新来的智力派的代表人物，身娇体弱，必须远离战斗中心，不能被集火。再加上黑蜥蜴boss这个靶子身份加成，简直危险的不得了。 广津柳浪只好充当保镖贴身保护乱步。 然后他发现…… 江户川乱步自己本身就能自动识别对他不利的人。 并且……事后精确的以此讽刺黑蜥蜴的防卫体系。 而如果广津柳浪忍无可忍进行罢工的话…… “啊啊，好无聊，不想思考啦。”江户川乱步有气无力的趴在办公桌上，丧气状态下根本无法工作。 因此，暗杀也会十分容易。 为了防止上司躺平任砍的情况出现，广津柳浪只能牺牲自己英勇就义，让江户川乱步以摧残他的神经为动力，好好工作。 伟大的老爷子今天也在忍耐着不去教训熊孩子，修身养性的一天。 江户川乱步在上任任性期后就不太折腾部下了，广津柳浪也终于能摆脱护卫任务，去出外勤。 解放当天，广津老爷子迅速且毅然决然的向首领申请了一个难度系数超高的外出任务，表现出极其强烈的工作欲望，让无情的剥削者森先生非常满意。 但是很快，他们就会明白没有干劲的乱步先生要比讽刺满点状态下的更加可怕。 “那个，乱步先生，上次的资料你放在哪里了？”部下擦着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问道，其实已经对那被毁尸灭迹的资料不抱多少希望。 江户川乱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摸索着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团子。 因为团子黏牙，说话声音也有些含糊。 “啊，那个啊，因为太无聊，我就借给爱丽丝酱画画了，去找森先生要吧。” 部下石化，内心泪流满面。给他十个胆子要不敢就这么正面刚boss啊。 发展到后期，江户川乱步也不耐烦玩什么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了，干脆利落将身边跟着的人都给轰走。 甚至于到最后，江户川乱步变得更加不务正业，三天两头往外跑，班也不来敷衍着上了。 说到底黑蜥蜴的武斗派也不大需要江户川乱步的坐镇，江户川乱步本人也只把这个职位当做避免麻烦的挡箭牌，这个小祖宗少来对于黑蜥蜴的大家来说反而更自在些。 有了空闲，江户川乱步除了去一些甜品店和便利超市，没事就往lupin酒吧溜达溜达。 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那里的老板还一直记得他是名侦探的样子吧……谈不上怀旧，只是多少会希望有谁能记住他过去的模样。能看穿一切的天才却也会觉得，过去的景象如同置身重重迷雾，难以辨认。唯独在过去的遗迹旁，江户川乱步才会艰难的寻找到一些旧日的幻影。 人总是这样，说着不愿回头的话，却总是眷恋着过往。即使再也回不去，本人也表现出一副无法脱离的虚伪姿态。但是……到了真正抉择的时刻，【过去】是最先被丢弃的东西。毕竟是在最初就放弃的东西。 偶尔的话，江户川乱步也会遇到某个港口黑手党的基层人员，那个有着海蓝眼眸的男人。 因为对方可以接受江户川乱步有时的突兀任性话语，交情可以称得上十分不错，至少在港口范围内可以称得上no.1了。 兴致来了，江户川乱步还会问一问织田作之助的工作是什么样子。 哑弹拆除也好，调解争吵也好，都是江户川乱步听都没听说过的工作。 装炸弹江户川乱步倒是勉强称得上熟悉，挑起纷争的技巧在森医生的谆谆教诲下也比较娴熟。心高气傲的小天才暗地里比较。 织田作之助宽厚天然，不会吐槽的包容性格在这个时候莫名给了江户川乱步很多的安全感。 但绿眸少年总琢磨着自己似乎被织田作之助当成了家里那几个小崽子一样照顾。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或者说大部分时候会让一些自诩发育成熟的大人愤怒，但江户川乱步却感到了久违的怀念。 第8章 似乎……是他错失已久的某些不知名感情吧。 总之也找不回来，至少此刻，希望从织田作之助身上多汲取一些。 种种因素叠加之下，江户川乱步和织田作之助的关系稳步进展着。 第012章 第12章 （已修） “啊嘞，织田君，你也在啊。”大晚上出来闲逛的江户川乱步自然的坐到了织田作之助身侧，抬手对老板熟稔的挥挥：“要一份提拉米苏。” 老板淡定的微笑，取出早准备好的甜点，继续擦拭酒杯。 “啊，工作刚刚结束吗，真是辛苦呢……不过是森先生那种家伙的话完全不奇怪呢。”江户川乱步微睁绿眸，看看织田作之助后随意的说道。 织田作之助缓慢的眨了眨眼，没有对江户川乱步突然的发话感到困惑，也并不深究，只是维持一贯迟钝到枯燥的姿态接话：“是吗。”他浅浅抿了一口酒。 叮铃铃——，风铃声响起。 门被打开，一个右眼裹着绷带的少年轻快的走了进来，也许用蹦跳来形容要更合适一些。 “唔？织田作你居然还和乱步先生偷偷认识了，我完全不知道呢……真是令人难过，感觉像是被排挤了一样，超过分！”太宰治一边假意抱怨，一边笑眯眯的坐在了缺席的坂口安吾位置上。 江户川乱步一手搭在自己的汽水上，一手托腮，因为不太想理太宰治，他只是很勉强用鼻音出声，敷衍的像是只为了证明自己还能喘气。总之，还是打了个招呼。 “下次不要再去骚扰广津先生了，他说你再去的话，我就要每天去据点报到。”江户川乱步可有可无的顺嘴一提。 太宰治满口答应，然后掉头就去武斗派闲逛加找乐子。 某黑泥走后，江户川乱步和织田作之助两个人也安静了很多。 “啊啊啊，森医生的命令总是那么烦人。”江户川乱步合上手机，随口向旁边默默喝酒的织田作之助抱怨起来。 自从龙头战争以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组成的双黑组合，闻名里世界。而江户川乱步也正式从名侦探转职为黑蜥蜴的boss。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森先生亲口给江户川乱步按了一个【黑蜥蜴】的称号，大概意思是存在着江户川乱步的黑蜥蜴才是黑蜥蜴，而失去了【脑】的黑蜥蜴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不过不知道森先生摸鱼本性的外人都理解为，江户川乱步的布局就如同黑蜥蜴一般毛骨悚然，能够知道别人所有的秘密。换句话说，其实就是觉得他像蜥蜴一样趴在墙边偷窥…… 不提称号的内涵，总之江户川乱步算是在里世界扬名就是了。 “就这样吧，我先走咯，下次见。”江户川乱步戴上黑色礼帽，步伐略快的离开了酒吧。 “嗯，再见。”织田作之助放下酒杯，对着先一步离开的朋友挥了挥手。 一出lupin的门，江户川乱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森先生是想要对谁动手？竟然要支开他……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江户川乱步不断在脑内复盘着近期的各个事件。 其实信息很简单，只是让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一起执行一个联合任务，考虑到中原中也一向蛮干的性格，配上江户川乱步这种智力型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如果加入对森医生的了解的话，那就大有问题了。 从一开始就定好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双黑组合，钻石互相打磨，不可能突然分开他们两个舍近求远。 同时，森医生一向是主张让江户川乱步远离中原中也的，虽然私底下谁都不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但是明面上不可能表现出来，也不可能突然松口。 综上所述，森先生的算盘已经噼里啪啦响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不过江户川乱步虽然擅长破局，但是在局势未明了的情况下，也看不出太多，只能先装着不知道，到时候浑水摸鱼。 嘛，既然都叫黑蜥蜴了，偶尔也要做些蜥蜴该做的事情吧。 江户川乱步这样想着，脚步一转，去了任务所在地。 “哟，中也。”江户川乱步挥了挥手，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遍现场和中原中也本人。 中原中也按着帽子，跑了过去：“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轻轻抚了抚下巴，下意识做出思考的姿态，突然发问：“今天要解决的组织，是不是前段时间的一个笨蛋跨国组织。” 中原中也虽然搞不清楚这有什么意义，但出于对聪明人的敬畏，还是回答：“不愧是乱步先生。是的，不出意外他们本部还会增派人过来。” 江户川乱步不由勾了勾嘴角，打了个响指：“猜想成立！” 至于是什么猜想，江户川乱步没打算和单纯到什么阴谋都察觉不到，也不高兴搅和其中的中原中也说。 “嘛嘛，一群蠢货而已，快点解决去吃点心吧。”江户川乱步后仰抱头，随意的说着，半眯的眸子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困倦。 中原中也赶紧跟上，生怕人真的睡着，不管怎么说，乱步先生都不是主要战斗人员，磕了碰了怎么办，还是小心点好。 江户川乱步若无其事的按掉了口袋中拨通的电话。 嘛，今天就去吃蛋包饭好了。甜品什么的……还不到时候啦。 第013章 第13章 （已修） “怎么了？”织田作之助眨眨眼，放下酒杯，迟钝的偏头看向突然顿住的太宰治。 太宰治若无其事的笑笑，抬手间自然的摘掉了挂在左耳处的耳机，红色的信号灯无声闪烁了一下，缓缓熄灭。 “什么也没有，说起来安吾也太慢了吧。”黑衣少年不满的抱怨。 织田作之助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他平静的回答：“安吾出差刚回横滨，现在应该还在换衣服……吧？” 太宰治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眯起眼，像是有些畏惧暖黄色的灯光，屈指戏耍般弹了下酒杯杯沿。 “诶，安吾真是热爱工作，总是加班出差……”鸢眸的少年戏谑的挑起单边唇角，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 “你们在说我吗？”坂口安吾单手提着公文包，推了推还带着些许湿意的眼镜，在留下的空位坐了下来。 “来的正好呢，安吾。本来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想着是不是因为过劳猝死了。”太宰治笑眯眯的挥手说道。 “啊……虽然我最近确实比较忙，很少参加聚会，但还请不要诅咒我。”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一脸无语。 “恩？看来是没有我的座位了。”懒洋洋的少年声音从酒吧门外传来。 “真不愧是乱步先生，即使不看也能知道。”太宰治似乎十分真诚的吹捧着，软绵绵的用右手支起下颚。笑容忧郁多情，是十分适合欺骗无知少女的角色。不过江户川乱步显然不被包含在其中。 “即使这样，我也需要有一双灵敏的耳朵。”江户川乱步不太感兴趣的抬了抬单边眼皮，语气淡淡。 太宰治突兀的收起过于浮夸的笑容。 场面一瞬间僵住，大概是因为江户川乱步没有位置吧…… 一向识趣的猫咪这次反应有些迟钝，好半天才跃下座位。 江户川乱步也没嫌弃，摘下黑色礼帽，随便的坐了下来。 气氛缓和很多。 “乱步先生和中也一起去做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中也说不定能放过他可怜的搭档。”太宰治将酒液对准灯光摇晃，鸢色眸子微眯，透过暖色露出不明意味的寒凉。 “那是不可能的，森先生可是很看好你和帽子君的。”江户川乱步专心致志看着面前的汽水，或者说是其中晃动的海蓝玻璃珠，话语含糊不清。 夹在两人之间的坂口安吾一头冷汗，感觉像是要被碾碎一样，危机感让敏锐的公务员汗毛倒竖，有苦难言。 这是不属于他这一层次的针锋相对，拥有怪物之名的两人，即使没有刻意针对他，仍然对精神的压迫很大。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冷汗直冒的坂口安吾，过于天然的他还不大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出于对朋友的体贴，他还是开口了。 “安吾，我们换个位置吧。” 坂口安吾觉得织田作之助应该能很好的应付这两个任性鬼，于是应了下来。 出乎坂口安吾意料，并且让他心底特别不平衡的是，织田作之助一换过来，两个人就立刻恢复相安无事，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简直差别待遇到极点。深觉自己不该待在这个酒吧的安吾非常想立刻消失。 “那么，最后来拍一张合照吧。”太宰治静静的摇晃着酒杯，有什么在语句背后暗暗汹涌着，却最后过于平静。 “好啊。”江户川乱步意外的是第二个附议的人。 鸢色和翠色无声交汇，隐隐的了然在其中互换。 因为不会有人拒绝江户川乱步，所以他们拍了那张……最后的合照。 带着黑色礼帽的江户川乱步和披着黑色大衣的太宰治将一脸迷茫的织田作之助夹在中间，坂口安吾则抱着自己的公文包同样满脸不清不楚加郁闷的坐在边上。 第9章 从那时候来看，坂口安吾好像是个被排挤的很惨的小可怜。 不过，也在那之后，没人会去觉得这个男人无辜可怜。 饮下最后一杯酒，四人各自离开。 值得一提的是，那是江户川乱步第一次喝真的酒，虽然只有结尾时的一点。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绕了几个大圈后，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两人无声无息的又并肩走在了一起。 “知道了吗？”江户川乱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双手插在大衣口袋，显得十分惬意。 “再看看吧。”太宰治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着，步频是印证着内心不平静的杂乱。 “目标确定了？”江户川乱步接着问，冰绿色的寒光从半睁的眸底划过，如刀刃锋利。 “应该是我，不……应该还有更多的东西，不然筹码不够。”太宰治说着，推翻了前一个结论，肯定了最后的猜测。 “需要我留下吗？”江户川乱步的绿眸完全睁开，许久未出现的锐利光芒刺痛了太宰治的眼。 太宰治偏过头，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他低声道：“不需要，我会处理好的。” “……我明白了。”江户川乱步吐了一口气。 碧色眼瞳的少年向前走了几步，顿下脚步，淡淡的丢下最后的告诫。 “不要逞强了，我也好，你也好，都不是……万能的。所以，我会为所作所为后悔，你也会。我并非在意你内心无法拯救的虚无，但是涉及到我，或者……织田先生之前，将那些阻拦吧，别让我更加失望了，太宰治。” 少年向前走了，留下面色阴晴不定的太宰治。 无人叹息，无人回头，寂静的最后前夜就这样过去，而一切也从此刻割裂，向着转折点狂奔。 第014章 第14章 （已修） 虽然太宰治说了不需要江户川乱步特别留下来，但是实际上，江户川乱步根本就没有信任他的意思。 说到底，太宰治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向江户川乱步提起信任这两个字呢？不是早在最初就毫不在意的践踏了吗？ 江户川乱步拒绝了和中原中也一起到北美出差，选择留在横滨，注视一切的发展。 森先生似乎并不意外，爽快的答应了。 江户川乱步很清楚一件事情，说到底，太宰治也只不过是森先生的弟子，太宰治的布局能力在非特定情况下是高于他的，那么森先生只会更难应付。 江户川乱步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乱步君，我们认识已经多久了？”森鸥外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偏头笑眯眯的问道，语气轻快甚至到了俏皮的程度。 “从我十四岁那年开始。”江户川乱步回答，报出了心底没有一刻忘却的时间节点。 “这样啊……”森鸥外垂下眼帘，露出显而易见的思考姿态。 “你和太宰君完全不一样呢，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森鸥外抬起头，示意江户川乱步可以离开了。 没头没脑的问答来往让江户川乱步心底出现了难以克制的不安。 他已经很久没有全力在筹谋上与人斗争过了，毕竟也没有多少人和他站在一个高度。 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这样超出掌控的事件除了让他的心情败坏以外不能带来任何好处。 就像蛋包饭，如果全世界都只是简单明了的事物，那该多么令人愉快。大家都能轻松的知道彼此的心情，那么江户川乱步也不会被看作异类了。 “乱步先生。”太宰治塞过来的后辈捂住嘴唇，一边闷咳着一边勉力打招呼道。 “有什么事情？”江户川乱步撇过头去，不想看芥川龙之介那张欲言又止的脸。 “最近有一个叫作武装侦探社的组织，得到了异能经营许可证……”芥川龙之介收敛了复杂纠结的面部表情，公事公办道。 江户川乱步猛的睁开了翠色的眼眸，瞳孔剧烈的收缩震颤。 异能经营……许可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谓附加的筹码。 “果然不愧是森先生啊……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江户川乱步的神色晦暗，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轻松一点的笑容，却不太成功。 早该知道的，森先生这种人最喜欢使用的伎俩就是阳谋。 步履匆匆的江户川乱步根本没有闲暇理会被落下的芥川龙之介，火急火燎的回到黑蜥蜴据点。 森先生让芥川龙之介传达命令，由江户川乱步全权负责调查异能经营许可证相关的情报。 森先生想要针对的，从最开始就不仅仅是太宰治，还有……江户川乱步。 多疑敏感，靠篡位上任的boss大人无时无刻不顾忌着周遭的一切。不客气的说，哪怕是的确忠心耿耿的中原中也依然被暗中防备着。 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异能经营许可证。 江户川乱步反复咀嚼着这三个特定的名词，心底缓缓浮现出一个不愿想起的名字。 福泽渝吉。 森先生的意图似乎已经完全清楚了。 将太宰治逼离港口黑手党，将江户川乱步的意志进一步摧毁。 属于江户川乱步这部分的导火索和铺垫已经完全显露。 但是，太宰治还是未明。让江户川乱步来说，其实答案似乎已经确定，但是出于某种胆怯，他选择了……逃避。 森先生的举动过于反复无常，这让江户川乱步多出一些迟疑和侥幸。 如果说，是要赶走江户川乱步的话，那实在是轻而易举，但是森医生却绕了好几个弯，选择了效率最低的办法。 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可笑猜测被江户川乱步甩出了脑海。 森先生后悔了，他想留下江户川乱步。 如果真的自得于这个猜想的话，江户川乱步还不如死了算了。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还是得告诉太宰治一声，免得他犯蠢做错事情。 “喂，太宰，今天晚上酒吧见。”江户川乱步拿起电话，语速极快的交代完毕，就挂断了电话。莫名有种嫌弃泄愤的幼稚感。 不过在短短时间内拼起的思维拼图的确让江户川乱步感到了些许躁郁，迫切的想要得到发泄或是抚慰。 第015章 第15章 （已修） “日安，福泽先生。”江户川乱步摘下黑色礼帽，贴在胸前。 在帽檐交替的阴影下，瞬息隐去眼底晦涩，少年颔首向表情怔愣的银发剑士问好。 “请进。”福泽让开门，拢起的和服长袖掩饰着轻微颤抖的双手。复杂到苦涩的情绪在空气弥漫，却无人有意打破。 江户川乱步保持着沉默，礼貌恭敬到完全不像黑手党传闻中那个任性的黑蜥蜴boss，却又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耐敷衍。 但是也正因此，福泽渝吉才能更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和江户川乱步之间的陌生疏离。比起天堑更加不可及，三世也走不尽的遥远。 “乱步……”福泽轻轻放下一盘红豆麻薯，刚刚开口，自然的贴合记忆最深处的称呼。 “福泽先生！请进入正题吧……”江户川乱步提高音量打断，紧接着努力放缓语调，却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我知道了。”福泽咽下未尽的话语，眉目间散去无故的忧愁，恢复孤剑士应有的严肃沉稳。 “至少，吃点心吧。”最后，银发剑客还是这样说着，露出极少展露的温和，主动粉碎了彼此间的隔阂。 江户川乱步安静的看着红豆麻薯，一言不发。翠色暗流汹涌着，最终化为凝固的坚冰。 片刻，他才慢吞吞的说道：“抱歉，我从不吃这种甜食。” “是……这样啊。”骗人。 福泽摩挲着衣兜中的异能经营许可证，锋锐的边沿在指腹划出印痕，他眉头皱起，又很快强自松开，不希望被对面的少年有所察觉。 “福泽先生，听说你成立了武装侦探社。”江户川乱步仰头看向刺目的灯光，试图掩去绿眸中无声的疲累和挣扎。 “是的。”福泽渝吉面部恢复无波，语调同样一板一眼到无懈可击。 毫无破绽就会懒怠寻找破绽。江户川乱步突然就不想扯那些官话套路，他以一种奇异的腔调问了与目的无关的话。 “武装，是异能力者。那侦探，您吗？据我所知，您并不会推理。” 福泽似乎终于笑了一下，语气有着遇上合意话题的轻快：“是的，我不会。但是我想，我的搭档在这方面是最为出色的那个。” “是谁？”江户川乱步不自觉的带上急切，碧绿的眼眸睁大，透出不自知的希冀。 “是你！”福泽开口，如释重负。与江户川乱步相似又不同的银绿眼瞳褪去惯有的锐利，换上了柔软的爱怜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是我？”江户川乱步呆呆重复一遍，不知所措中隐含着……突如其来的莫大恐惧。 “是你。”福泽笃定的回答，笑意更浓的在呼吸中蔓延，微小的希望归拢，意图将命定的二人重新合并。 第10章 “可是……我并不是侦探。”江户川乱步小声喃喃着，满带着不自信的怯懦。他几乎想要立刻后退，却迫于沙发靠背的阻拦，只能警惕的缩到一角，像是饱受外界伤害的幼兽，无法交付信任。 福泽站起身，向迷茫的少年伸出了手，炽热的火光几乎席卷，点燃少年的灵魂。 “所以……要不要加入武装侦探社，我还缺一个同伴，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侦探。”福泽最后总结着说出最后的结语。 江户川乱步几乎要忍不住握上那双手，但很快，扬起的笑弧在展露之前终止，化为自嘲的似笑非笑定格。 【“喂喂，上次来探案现场的那个小鬼呢？”】 【“鬼才想知道，就他那副臭屁样子。”】 【“不用这么说吧，人家是真的厉害。”】 【“再厉害有什么用，简直像是个怪物，我可是一看到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就、就……哎呀，反正就是不舒服。再说，一眼就能看穿真相，还要我们有什么用？”】 过去的场景连同讽刺的话语浮现，粉碎了虚幻，将冰冷的现实从江户川乱步的发梢泼下。 束缚着江户川乱步的禁锢再次加深。 他果然，还是做不了侦探。森先生的谋划原来……从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 绿眸中璀璨却也迷茫的火光一点一点散去。 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打开福泽先生的手，站起身，收紧的下颔显得刻薄，挺直的背脊如同濒临极限的弓箭，透着不容侵犯的骄傲和自我防卫。 “我不会加入的，也请您自重……告辞。” 江户川乱步拢了拢宽大的黑色外套，一步步的向幽深冰冷的夜色靠近。 绝不会后悔，也绝无法后悔。 “我会一直等待的，乱步。”福泽这样说着，也不关上门，安静的注视着少年背影逐渐融入那片夜色，直至目力极限也不肯回头。 至于异能经营许可证…… 所有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森鸥外抛出的一个引子罢了。 森先生的目的达到了，和过去任何一次都一样，轻松的笑看他人聚散分合，自己抽身而出，不沾染一丝腥气。 所以，无论是太宰治还是江户川乱步都还未成熟。森医生如此笃定着，宣判了少年【心】的死刑。 和福泽渝吉见面后，江户川乱步就将自己关在了家里，谁也不见。就连太宰直接上门都被关在外面。 太宰治确实是会撬锁的，但是……他永远也无法撬开某个大侦探彻底封闭的心门。 江户川乱步装了电子锁，密码是一道推理题。 推理游戏的话，太宰治再努力三年也追不上乱步。更何况，少年已经完全将抗拒表现出来，太宰治没必要白费功夫去拯救一个已经迷失的人。 第016章 第16章 （已修） “我要走了，织田作在等我，总之……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太宰治站在门外，路旁昏黄的灯光将他的侧脸映得暧昧不明。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如同一触即散的缥缈云烟。 而最终，这抹隐隐预知到未来的云烟迈着同样轻巧无声的脚步，消失在了门前。 门内的碧瞳少年单手环抱着膝盖倚靠在门上，另一手捂住晦涩的单眼，棕黑色的碎发从指缝间交错，神情因碎发的遮掩难以辨别。 “笨蛋……会死的，不管是你还是我。”细小的呢喃在夜色中逸散，隐隐带着压抑的哭腔，不自知的痛苦矛盾纠缠在心脏之上。 “我才不是什么侦探……够了没有、够了没有，但如果要我就这样屈服，那未免太过轻松！我从一开始，只是想……成为【江户川乱步】罢了。” 江户川乱步克制不住哽咽着，孩子气的用手不停揉着眼睛。粗暴的动作促使少年的眼角染上一团红云，水雾浸染碧色潭涧。 江户川乱步单手撑地，猛的爬起身，胡乱擦了把脸，就向门外冲去。 一定要赶上啊，织田作…… 奔跑、奔跑、仿佛无穷无尽的奔跑。 江户川乱步感到肺部被空气挤压成扭曲的形状，刺痛蔓延在每一次胸腔起伏中，但是他绝对不会再停止。即使对奔跑的意义仍然迷茫，却如同朝圣般坚定不移。在这条道路尽头，一定有着他渴求着的，能够拯救他的东西。 火光冲天而起，炙热扑面蔓延，但是江户川乱步没有任何迟疑的向火场里面冲去，殷红的种子在碧水中央扎根，期许发芽生长。 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出现在他面前。 左手的枪已经上膛，只要、只要一下……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弧度在不自知时无声微扬。 赤红烈焰在江户川乱步绿色的眸子中跳跃，种子带着蓬勃生机意欲破土。极致的冷静理智与热烈的欲求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孕育着名为【人】的情感。那即将出现在这个绝望世界中的期许。 砰—— 枪响。 一切迎来终结…… 江户川乱步重重跪倒在地上，枪、支脱手而出，手腕柔软的下垂。少年的面部露出扭曲的悲伤麻木，却再也无力为此留下多余的泪水的哀痛，只能如同局外人般漠然的可怕。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江户川乱步，你这个废物。 面色狰狞痛苦，眉心有着血洞的男孩被司机冷漠的随手抛下。这一幕如同电影被加了慢速播放，江户川乱步自虐般死死盯着，即使目眦欲裂也不肯放弃。 有一种狂乱在这个画面中，缓缓酝酿。谁也没想到身为幽灵的mimic也有着对生命无比眷恋的苟且偷生者，甚至他还是个隐藏的异能力者，使伤害被转移给了他人。种种巧合的叠加像是一场戏剧，荒谬无比。 江户川乱步呆呆的看着，心底那份呼之欲出的希望一瞬间支离破碎。 是真嗣…… 江户川乱步杀了真嗣，用最完美的枪技和自己对光明的迫切、不切实际的妄想。没有线索进行推断，再加上被急迫冲昏了大脑，江户川乱步终究为了自己的失误付出了代价。 为什么没能发现呢？也许是刻意规避着和人心相关的事，即使具备着学习的大脑，江户川乱步也从来不试图搞懂那些使他伤痕累累的人类心理。他可以看破一切真相，却永远不理解那些事件构成背后复杂的情感。森先生忌惮掌控人心的太宰治，却并不畏怯按部就班的江户川乱步。 只要从不擅长的角度入手，江户川乱步会比一张白纸更容易撕碎。 织田作之助的事情，作为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联系中最后的节点，一旦触及，这两个少年天才就会如同被扼住咽喉，动弹不得。 但同样的，这么好的棋子，永远只有一枚。不过森先生已经心满意足，这次事件会帮他将局面导向最好的一边。无论是蜷缩进暗处的江户川乱步，还是永远离开的太宰治。港口黑手党最后的不稳定因素将被清除。 一切无比顺利，就像是连世界都站在他那边一样。 这些幕后的算计，深陷剧中的江户川乱步并不清楚，他只是深深沉浸在了自我的痛苦和自责中。 如果、如果能够做到，明明一切就都能够改变了啊。映在瞳仁中央的，那个名为悲剧的结局。 在这个注定走向痛苦绝望的世界，一切努力都显得徒劳。身为阴影无法抗拒光明的引诱，身为凡人无法闯入超人的世界，所有都是命中注定。 江户川乱步抱住男孩冰冷的尸体，他微微张开嘴，无声的嘶吼烧灼着他的喉咙。虽然偶尔会嫌弃，但多数是令天才引以为傲的推理能力一点点被按入心灵背面的角落。 已经无法再使用了，这样的力量……只是为了伤害而存在的罢了。 对自身才能的厌弃误解让江户川乱步的自我观念产生了崩塌式的改变。 “对不起……”江户川乱步艰涩挤出的声音沙哑低沉，一夕之间好像跨过了少年时代，坠入不可言说的另一重世界。 “乱步……真嗣！”织田作之助扑了上来，一向无波的面部此时充满了震惊。 “孩子们被抓走了。”江户川乱步的绿眸沉寂，平静的继续补充。 “真嗣他……已经死了，被我杀……死。”江户川乱步到嘴边的好几个音节都艰难到无法吐出，但最终还是完整的逼迫自己说清。 织田作之助强行牵了牵嘴角，想说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可惜却不太成功。擅长用枪的前杀手在看见伤口的一瞬间自然明白江户川乱步说的是真话。 他只能逃避般先放下真嗣这一边，大步去追面包车。 江户川乱步空洞的看着织田作之助奔跑的背影，和自己想象中的身影逐渐重合。 不行的啊，这个……死局。 如他所料，没有成功。 烈火灼烧中，织田作之助的声带因为用尽全部气力的绝望嘶吼，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破碎的呜咽着。 太宰治姗姗来迟。 到场的他所看见的场景，是极其美丽的图卷，甚至称得上人性堕落的艺术感。 第11章 橘色的夕阳为底色，烈焰作为背景。翠眸少年垂头静默的盯着面前男孩的尸体，有着遗世独立般的冷漠和麻木。而红铜发色的男人以强烈的哀痛跪倒在地嘶吼。 啊……一切都回不去了吗。 作为欣赏者的太宰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笑出，只能如此无意义的感慨，心底隐约明白这个必然的事实。 江户川乱步用黑色外套遮住真嗣，面无表情的抱起男孩，一步步走向外面，身后的炽火无法温暖他全身入骨寒凉。 要救真嗣，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去做，这是……他的罪。 太宰治背对江户川乱步而行，两人擦肩，交错着同样的虚无。 什么时候起，爱甜食、撒娇的单纯少年也学会了使用这样令人厌弃的空无一物面貌去面对世界呢？ 好想再吃一次红豆麻薯，在这荒诞的悲剧结束之后。 好想再去一次lupin酒吧，在尘埃落定的happy ending之后。 即使我们都清楚，那绝无可能。 在织田作之助躺在医院期间，江户川乱步彻底放下了自己所有矜持，舍弃了父母过去的谆谆教诲，只为了一具生机全无的尸体。 不择手段的黑手党，他真正变成了这幅令人憎恶的模样。 因为要救真嗣啊，绝对要去救啊。 用自己的力量，调查，然后策划搞垮属于冰冻异能力者的组织，接着是吸纳，收为己用。他一面加深着对自己的厌弃，一面无动于衷的继续行动，在这个寒冷的无望的世界踽踽独行着。 之后，他通过一些同样令人厌恶的手段不断收服着可用之人。露出了比起利益至上的森先生更加青出于蓝的嘴脸。 江户川乱步成功保住了真嗣仅存的生机，但是却毁掉了自己的【生机】。 他确实不能再成为一个侦探了……只不过是一个黑手党罢了。 无法放下，却也……无法回头。 第017章 第17章 （已修） “真嗣……”江户川乱步的手贴在冰面上，叹息般的幽然长吐。他不太自然的扯起僵硬的笑，似乎已经受不了手心传递的冰寒。 真嗣自然无法应声，即使他头顶的血洞正在奇迹般的缓慢愈合。 “织田他，明天就要醒了……”江户川乱步垂下眼帘，晦涩的绿眸映着冰层特有的寒光冷漠。 这几天的工作确实累，但不只是文件琐事带来的疲惫，深入接触黑手党内部的心寒是足以抹杀江户川乱步固执的痛苦。 他麻木的处理着每一项事务，无与伦比的头脑自然能轻松得到最佳结论，即使矛盾不曾让他全力以赴。想要在淤泥中扎根，又不污浊内芯，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达成。 “我不喜欢这样，非常，非常。”江户川乱步沮丧的对着沉眠的真嗣说着。 今天港口mafia的武器库被袭击了，明天港口mafia庇护的富豪被寄恐吓信了，烦人的事务不断的撩拨着江户川乱步脆弱敏感的神经。 但是…… “我没有权利去选择，因为你。”江户川乱步轻轻吐出一口气。 真嗣残破虚弱的生命维系着乱步在昏暗的里世界中最后的底线。 真嗣必须死才行，真嗣必须活下来才行。 真嗣让江户川乱步活的不像江户川乱步，但是……江户川乱步仅有的一切已经被系在了风中残烛的弱小生命上。 随心所欲的生活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总之江户川乱步几乎已经快想不起来了。意气风发的自己也好，骄傲任性的自己也好，在某个瞬间都变成了无比陌生和恐惧的平行线。 “乱步先生，森先生在找你。”芥川龙之介敲了敲门。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眼睛微睁，锐利的暗色光芒浮现。 “走吧。” 去见那位操控了一切的森先生。 “日安，乱步，我很高兴最近黑蜥蜴的工作效率提高了这么多呢。”森先生笑眯眯的支着下巴，从容的仿若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江户川乱步没有说笑的意思：“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掩饰并不到位的抑郁怒意，让室内瞬间充斥了沉默的火药味。 森先生依然不为所动，他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我可没有插手啊，乱步君。” “如果一切发展到最后，情况不会对你有多有利。”江户川乱步冷静的指出。 森鸥外微眯眸子，紫红色的眸光并不聚焦在江户川乱步之身，他用鼻音轻轻浅笑，带着某种暗示般的意味深长：“你又怎么知道呢？乱步君。有些事情，即使再怎么样高明的智者也不比市侩的商人更加善于掌控，至少在利益之途，你要学的还很多。” 他似乎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在江户川乱步绷紧的弦上狠狠一拨。 “你想要留下我，但是却并不满足我的安定，我真是搞不懂，你的期盼似乎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江户川乱步按了按帽檐，绿眸中依然是不变的透彻，呼吸却杂乱到急促的地步。 森鸥外站起身，透过窗户的间隙望向外面。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这个城市罢了。” 江户川乱步默不作声，这样［高尚］的情感是他不具备的。 任性自我这一点乱步从来没有想过掩盖。 “我要救织田作之助。”江户川乱步语气平淡的陈述着。 “太宰君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事实上呢？”森先生的笑容带上了一点漫不经心的讽刺。 “如果织田他自己不愿意死，没有人可以在战斗上强迫他。”江户川乱步清楚这位友人。 “织田君确实很厉害，但是弱点也很明显，你阻止不了他。”森先生并不慌张，甚至悠闲的把玩起桌上摆放的钢笔。 江户川乱步摇头：“我做不到，但是真嗣一定可以。” “你真的能救他吗，乱步？真嗣的死是你造成的，你本来也没必要费尽心思去救他。”森先生似笑非笑的拉长尾音，似乎有些蛊惑的意思，但最终变成消遣的戏谑。 “……告辞。”江户川乱步避而不答，径直离开。 森鸥外坐在椅子上，无奈的笑了笑，低声喃喃：“太天真了啊，乱步也好，太宰君也好，甚至那位即将死去的织田君也好……” 第018章 第18章 （已修） “你醒了。”江户川乱步站在病床边。 织田作之助捂住前额，勉力惊坐起身，闷哼一声，顾不上休息，抱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慌忙问道：“真……真嗣！他在哪？！” 江户川乱步张了张嘴，终是归于沉默，只示意织田作之助跟上他。 少年的背影将灯光剪裁成不规则的残片，支离破碎。 刚刚进门的太宰治注意到两人，也迈步跟在了最后。 一路无言，三人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办公室。 硕大的冰块像是独特的摆件，摆在办公桌旁，织田作之助颤抖着拨了拨面前的水雾，本就撕裂的声带更加干涩。 冰块中模糊的显现出了真嗣的面孔。 “他快死了，我……找不到治愈的异能力者。”江户川乱步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神情飘忽的像是浮于梦境，不知该如何回到地面。少年清亮纯澈的绿眸此时变得极其空茫且不知所措。 就像为自己的过失而苦恼着的吓坏了的稚童，不知该如何挽回，或者说已经颓然放弃了挽回，等待着长辈的裁决与指引。 或许，还有一些更加隐秘的心思，要是能就这样蒙混过关就好了。这样卑劣的，无法启齿的想法。他本该知道，没有人会责怪他这个罪魁祸首。只因为他是江户川乱步。 “……我知道了，谢谢你为真嗣做的，但是……”织田作之助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 “我必须要去。”红棕发色的颓丧青年一如过往的沉稳温和，但是生机却一点一点的剥离，变成了绝望尽头的死气。 江户川乱步睁大了眼睛，感同身受的品味着织田作之助传达的绝望。他无法理解的大声质问：“你说什么？真嗣要怎么办，再怎么说，他都还……” “够了！我已经……没有办法……”织田作之助再说不下去，猛然回身，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江户川乱步失魂落魄的呆看着冰块，升不起一丝希望的微火。 太宰治看着两个背对的友人，鸢色的无波双眸轻轻颤动，转身，追上了织田作之助，只留下江户川乱步一个人。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会死的。”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就这样轻而易举得到了谅解，取而代之是将困扰他一生的悔恨与痛苦。 无力感不停的冲击着精神，江户川乱步的喉间像是缚了一块沉重的巨石，窒息感使得思绪逐渐与身体割离。 织田作之助死了，太宰治离开了。 被留下的人是江户川乱步。 他依然每天为冰封着的真嗣而努力坚持着，但是做出这些事情的意义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第12章 然后有一天，冰【化】了。 江户川乱步得到解脱了吗？或许吧。 太宰治沉寂的那几年里，江户川乱步告别了横滨。 他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那个普普通通的乡下。 江户川乱步曾经和父母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光。无忧无虑的童年，像是每一个普通的受宠的独生子。即便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也绝对信赖着神一样厉害的双亲。 啊……那是他的家。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了父母模糊的面容。 他们……在哪里来着？ 江户川乱步就像是突然陷入了魔障中，疯狂回想着过去的一切。但一切都想被现今的黑暗玷污了一般，充斥着残损和墨点。 越努力，那方矮矮的安眠之地却越发模糊。 回不去，也无法回去。 就连身为儿子最后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或许，正直的父母也开始对江户川乱步这个人感到绝望了吧。 可少年唯独不愿意这样想。 江户川乱步一无所有的再次回到横滨，他的一切已经只存在于这片土地上了。因为故土和他的联系早在很久之前，早到他选择离开开始，就彻底断绝。只是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愿意承认：他已经失去了能够回去的地方。 【欢迎回来】 在织田作之助的旁边，江户川乱步葬下了真嗣。 他对真嗣始终是愧疚的，当时那一枪他开的太准，也太偏。 真嗣其实是有机会获救的，福泽先生为江户川乱步介绍了与谢野晶子，对方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可以救真嗣。 但是…… 织田作之助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要救真嗣？ 冰冷的恶意在江户川乱步的胸腔中乱窜。 并不一定是源自他本意的恶意，但是确确实实，那些负面情绪让乱步犹豫了。 真嗣的生命力即使被冰冻住也依然不断流失着，根本没办法再坚持下去。 江户川乱步醒悟过来的那一刻，真嗣也到了极限。 他抱着浑身湿漉漉冰冷的真嗣去见了那位与谢野医生。 甚至来不及施展异能力，真嗣在江户川乱步僵硬的怀抱中陷入了永久的安眠。 他已经在这不生不死的状态中徘徊了太久，说不定对于他来说更加像是解脱。 可是江户川乱步不能这么安慰自己，那是在否定他为真嗣做出的一切。连赎罪都是在施行着下一件罪行，那是比绝望更加深沉的自我厌弃。 真嗣是他崩溃前最后的准绳，是友人为他留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羁绊束缚皆无，前路未知，一切只能由江户川乱步自己去面对。 并且…… 他的身边不会再有任何人的位置。别人进不来，江户川乱步也走不出。 第019章 第19章 （已修） “中也~。”江户川乱步单手托腮，眯着眼小小打了个哈欠，一边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水迹，一面顺势向勤勤恳恳打架的中原中也挥了挥手。 “给我积极一点啊！”中原中也轻松的旋身一脚踢飞面前的敌人，紧接着无奈的转头冲江户川乱步吼道。 江户川乱步撇了撇嘴，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漫不经心的连开数枪，正中目标。 “知道了知道了。” 太宰治叛逃之后，森先生将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进行了重组，以双人组合为单位继续在里世界活跃。 没过多久，中原中也和江户川乱步就顶替太宰治，成为了新的干部。 当上干部后，他们的组合自然而然就拆散了。江户川乱步心知肚明的权衡手段只是权宜之策罢了。 中原中也带上自己的部队，江户川乱步则回到黑蜥蜴混日子。 至于前干部太宰治留下的遗留物，芥川龙之介…… “龙之介，我的汽水买回来了吗。”江户川乱步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口吻懒洋洋却也有不容拒绝的命令。 “是！乱步先生，已经买到了！”瘦弱的少年恭敬的用罗生门递上便利袋。 “龙之介，今天我不想批文件。”江户川乱步单手托着下巴，又是渗出泪花的打了个哈欠。 “是！在下会全部完成的！”芥川龙之介艰难的捧住半人高的文件山，努力的想挣扎着表现出自己的恭敬。 江户川乱步轻轻眨了眨眼，碧色浅波多少有了些异色波纹。 芥川龙之介啊……就这样吧，似乎也就不错了。但是又怎么可能呢，至今为止的一切。 太宰治离开之后，江户川乱步接手了发狂的祸犬。 因为对方还只是个孩子，甚至不必费太多心思去控制。 太宰治这个命门再明显不过。 江户川乱步漫不经心的垂眸摆弄着汽水瓶。 这样的想法不像是他，不过也无所谓。 总归，事情只有按照他的意愿去发展才是正确。 ［若合我意，一切皆可。］ 江户川乱步没有属于自己的直系部队，名义上的黑蜥蜴实质是广津柳浪先生的心腹麾下。 当然，森先生显然也不会高兴江户川乱步发展自己的势力。 森鸥外培养放大着江户川乱步人格中任性自我的部分，其目的是为了让这位年轻的天才深入孤独的深渊。孤独不是一个人置身于孤岛，而是将世界化作无边汪洋，逃不开躲不掉。 天才没有资格摘下保护自己的薄膜，也就没办法去亲手触碰这个世界。化作浮游于天地的一座孤岛，永不停留的漫游在孤寂之中。 孤独绝不是可怕的东西，但是人类是无法忍受热烈之后的清冷的。所以直到决意赴往彼世的前一秒，【人】这种生物也会不断不断的，遵从本能向光明靠去。至于会不会受伤以至于撕裂浮游的羽翼，那并不在人类的思考范围。 不过，在品尝到温暖之前，人也称不上人吧。 当江户川乱步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森先生的计划时，一切都再无趣不过了，那只是建立在他厌倦抵抗的基础上构成的戏剧。 看破，世界的构成其实简单无比，变化泛善可陈到像是来自千年前的市井话本。 总有一天他会无聊死的，江户川乱步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恹恹的昏然欲睡。 任何事物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再新鲜。 但是他还是要活下去的，他终归是不能和太宰治一样，抛下一切，只为那仅有一次的死亡。 江户川乱步似乎渐渐的开始迷恋上了睡眠。也许称不上迷恋，只是过于无聊之下的一种调节手段，那能最大程度保持他心灵的活力，不至于让心先一步死去。也许还需要一些意外的惊吓。 换句话说就是，梦里什么都有。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往往并没有那么重要，只是期许瞬息的梦幻。 黄粱一梦，人生要怎样真活，好像成为了最困扰江户川乱步的问题。 森鸥外从来不会拦住江户川乱步，当然，他也拦不住。 江户川乱步的偷懒总是光明正大的。 森先生曾经尝试过让江户川乱步强行出任务，不过江户川乱步毫无顾忌的睡在了任务途中，险点送了命。对于梦中之人，生与死的界限只是模糊着的溪水。 无奈，森先生只能彻底绝了强迫江户川乱步的念头。 毕竟，港口黑手党需要江户川乱步。 这之后，江户川乱步摸鱼摸的更加频繁了。 什么事情都能让人恰到好处的代为完成。 黑蜥蜴的boss常年摸鱼，以至于樋口一叶这批人加入的时候甚至闹出过认错首领的笑话。或许也与有段时间首领本人稍稍对玩弄新人提起了写聊胜于无的兴趣也说不定。 至少日子，就这样不算好也不算坏的过着。 如果漂亮的现实与戏剧间有一道分明的转折，便是此刻了吧…… 第020章 第20章 （已修） 不知从何时起，江户川乱步已经无法感知自己的心跳。就像朽木一般的枯败，连自己都想不起活着的定义。 即使紧紧按压着胸膛，用力到留下刺目的红印，木木的质感依然像是远隔着一片深海，不明不清，再没有那种激越的情感出现。 他确切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轻易辨别那些过去自我定义的正义，但是他好像丧失了某种共情能力。 杀人、被杀，公平、正义，事实、真相。 将这一切的一切全部看在眼里，但是内心连一丝微风也不曾拂过。 靠在墓碑上的那一刻，巨大的空洞贯穿了江户川乱步的内心那个本该鲜活跳动着的物体，即使是泪水也变得冰凉，失却温度。 迟钝的思维甚至无法向江户川乱步做出合理解释，现如今的他到底还有什么期待之事。 和太宰治不一样，那家伙的本质是脆弱的玻璃石，他逃避畏惧着一切会使自己受伤的事物，哪怕是过于强烈的阳光也会胆怯。 江户川乱步就像在沉默的注视着寒冰一点一点蔓延冻结全身，从喉腔慢慢覆上呼吸，明明知道即将会面临之事，但是却怎么都无法产生相应的危机感。 第13章 有的时候，恍惚着，江户川乱步直视锐利的刀锋，寒光灼伤着本能的神经，却会感到些许放松。 什么事情都不想去做，什么事情都不想去思考，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成为了这样一个无趣又毫无意义的废物。 这样的江户川乱步是森先生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不需要的。 江户川乱步失去了生存的目的地和死亡的危机感，但是他的心脏确确实实还在跳动，一下又一下，从没有一刻遗漏过。他还是个人类，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还是人类，那么就很容易了，本能支配着他的一切，无关乎意愿。 不想去动，那么就逼他动起来，不想思考，但是不去努力就会死。 江户川乱步生活的太过高高在上，世界于他而言就像是全部通关的单机游戏，连隐藏关卡都攻略在手，一切索然无味。 危机感的赋予，没有比死亡更容易的了。 在里世界中，能够生活的远离纷争根本不可能。 江户川乱步只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致于沉溺在过去中走不出来。 虽然很多时候森先生不介意给乱步更多的宽容，但是并不代表他是个拥有柔软心灵的慈善主义者，他终究还是那个利益至上主义。 森先生双手交叉，沉吟着将下巴轻轻在手套间摩擦了几下，最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开口：“让红叶君带镜花过来。” 尾崎红叶牵着身着和服的女孩，走进了首领办公室，没有人知道她们三人在里面商量了什么，总之本就麻木的女孩神情似乎更加沉寂，接着便被送进了那个目标的所在地。 “我的名字是镜花……”人偶一样精致的女孩如此说道。 两人的正式见面是一次很普通的相遇。 江户川乱步和泉镜花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即使身处的环境已经不同，但是还是迅速熟悉了起来。 泉镜花讨厌暗杀的任务，江户川乱步就经常带着她一起翘班去喜欢的点心店，即使是最爱的点心也会分享给泉镜花吃。 因此可以说，江户川乱步对泉镜花是绝无戒备的。但比起这种解释，之于聪明到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少年来说，那一刻的放纵到底针对着什么，大抵只有他知道吧。 “你明白了吗？我可怜的镜花啊……好好去做吧。”尾崎红叶为镜花理了理和服衣襟，神情怜爱，她松开手，让女孩自己走进江户川乱步的办公室。 泉镜花一言不发，动作僵硬的将自己的身体挪进了【黑蜥蜴】，木屐与地面发出不情愿的悲叹。 行走间短刀的刀鞘微脱，映射出熠熠寒光。 “镜花……”江户川乱步打开门，向着泉镜花微笑，一如往常。 泉镜花无法得知，一向聪明到可以说未卜先知的乱步先生此刻为什么没有看穿后面的一切，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浑噩，难以思考。 泉镜花握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职业暗杀者不应该出现的冷汗浸湿了木质的手柄，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冰凉的手按在泉镜花的脑袋上，江户川乱步露出一个飘渺到近乎破碎的笑容，或许也并不能称之为笑容。 “谢谢……”碧眸少年如此说道，似乎是坦然的明了之后会发生的一切。于是答案出现了，这场放纵，实则不仅是针对着暗杀的少女，更是对江户川乱步其人最后的软弱。 然后…… 电话铃声响起，芥川龙之介冷静的指挥着，破灭了这份早已该消逝的遗留。 “夜叉白雪，杀死江户川乱步。” 异能力化作的刀刃极尽所能的绽放着超常绚烂的残酷，浅粉的微光贯穿了江户川乱步的胸腔。 江户川乱步终于能够真切的体会到自己疲惫沉重的心跳了，就在昏迷的前一刻，他恍然察觉到了那个本以为已经空洞的地方直至此时才真正空无一物。 他大概是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不过那又怎么样，现实从不因一个人的能力或是意愿而改变。 未来的残酷也正存在于此，江户川乱步本该知道，也早已知道。 第021章 第21章 （已修） “你醒了。”与谢野医生放下手中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将搭在右腿上的左腿交替了一个顺序，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 江户川乱步艰难的支起身，右手怔怔的抚上胸口那个空洞的位置。 没有……死啊。 虽然身体上的伤口在异能力［请君勿死］的作用下已经完全恢复，但是疲累的疼痛依然缠绕在江户川乱步的神经上，挥散不去。 芥川龙之介、泉镜花，甚至是没有露面的红叶大姐，全部都插手了这次的事情。 更不用提森先生了，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的主导者就是他。 江户川乱步自嘲的笑笑，觉得自己实在是矫情，一边拒绝福泽渝吉的邀请一边又将武装侦探社作为了后路的存在。 但是他不能死，他必须活下去。 即使饱尝被背叛、被操纵的痛苦，即使在违背自我间挣扎，他也必须苟延残喘。 夜叉白雪那一刀向他展现了彼岸的路口，确实让他看清楚不少东西。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与谢野医生，感谢你的治疗。”江户川乱步用嘶哑的声带说出这句话，语毕，穿戴好衣物，离开了医务室。 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的径直去了社长办公室。 他要见福泽渝吉，终止这荒谬的一切。 “福泽先生，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很清楚了，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最后一次以这样的立场见面吧。如果可以，就当我们从未相遇过吧……有的时候你也该分清楚了，你潜意识中影响着你的那份感情，其实并不存在啊。”碧色眼眸的少年平静的说道。 福泽渝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实则在他心中，也没有想清楚对江户川乱步的那种执着和亲近。 江户川乱步是个相当我行我素的人，他不需要听取任何人的意见，因此也无法被纠正。 自说自话完，他就离开了武装侦探社。 路过某个垃圾桶的时候，他随手将自己那副老旧的黑框眼镜扔了进去。 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他撇了撇嘴，似乎是在努力表现出不屑的意思，但是可惜，由于他稚嫩的相貌只给人一种赌气的叛逆感觉。有谁又能想到这样处在青春期的一个少年，早在最污浊的道路上踽踽独行了呢？ “欢迎回来，乱步先生。”不久前才轻松说出杀死江户川乱步的芥川龙之介一如往常恭敬。 江户川乱步假笑着应下，并不理会，径直去了首领办公室。 “哦呀，乱步君，伤已经好了吗？你不在的时候我可真是烦恼透了。”森先生状似苦恼的指了指桌上的遗留文件。 “托您的福，我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江户川乱步的假笑变得更加虚伪。 “那么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特别任务来复健一下。”森先生不容拒绝的拿起一份被单独放开的文件挥了挥，笑容温和。 “我知道了。”江户川乱步上前接过，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遍文件。 森鸥外深深的凝视着乱步，微笑道：“我期待你的好消息，乱步君。” “……不负厚望。”江户川乱步喉咙中哽了几下，似乎有什么在其中翻滚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江户川乱步带着那份文件匆匆离开，而得到他妥协的森鸥外神色却不怎么清晰明朗。 “似乎成长了很多呢……乱步君。”森鸥外暗红色的眼眸中是捉摸不透的深沉。 江户川乱步的成长对森先生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那意味着他掌控对方的力度会减弱很多。 并不深入思考森鸥外此刻的想法和忌惮，江户川乱步去往了最后一站，拷问部队。 尾崎红叶、泉镜花、中原中也，这三个熟人都在这里。 “日安。”江户川乱步冷淡的向着三人打招呼道。 泉镜花垂着头，攥紧自己的手机一言不发。 尾崎红叶从容的旋转着自己的纸伞，点了点头，回道：“日安，乱步君。” 中原中也倒是纯粹的一无所知，和往常一样，挥手招呼道：“日安啊，乱步。” 江户川乱步扯开嘴角，笑了笑。 第022章 第22章 （已修） “泉小姐。”江户川乱步轻声喊道。 陌生的称呼使泉镜花过了很久才迟钝的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后却开始了细微的颤抖。 在整个港口黑手党中，几乎没有人会称呼泉镜花这孩子的姓氏。 毕竟不过怎么样，对方都是尾崎红叶看重的人。 而有资格与她来往的，只有少数几个高层。 “泉小姐。”江户川乱步又呼唤了一声，轻飘的如同一阵风般，带着恍惚的温柔。 不过泉镜花清楚，这几个短音中蕴藏的恶意。 泉镜花张了张嘴，却只是徒劳。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去辩解，也绝无资格祈求，只能灰暗着暗蓝色的双眼，垂首等候遥远至另一维度的审判。 第14章 更何况…… 她愿意辩解的对象说不定已经被杀死了。 难道要将所有过错都抛给夜叉白雪吗？ 她做不到，她很清楚。 即便是没有这个血腥的异能力，她也会动手，甚至负罪感比现在更加强烈。 到最后，她只能说出那句最无力可耻的话：“……对不起。” 江户川乱步的表情不受控制的有了一瞬阴沉，不过很快就被强行转为平静。 “什么对不起啊？”中原中也有些糊涂的夹在中间。 唯一一个对森先生的计划一无所知的中原中也很好的缓和了逐渐严肃的气氛。 江户川乱步向着中原中也露出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微笑：“什么也没有。” “中也，拷问部队那边还在等着你，去吧。”尾崎红叶淡笑着轻轻推了推中原中也。 “啊？可是……”中原中也懵懵懂懂的走向门口。 砰—— 不等中原中也说完，大门就被关上了。 橘发的少年看着紧闭的大门，瘦小的背影有些凄凉。 “进来吧。”尾崎红叶牵着泉镜花，在前面带路。 江户川乱步无所谓的跟着进入了会客室。 “乱步君，你来这里是想要干什么呢？”尾崎红叶抿了一口热茶。 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女人的面容，辨不清神情。 不过在江户川乱步个人的判断中，那总归不算是什么友好的神情。 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和森鸥外一样，变成了面目可憎，足以让每一个知情者警惕抵触的糟糕家伙。 不过这份奇异的错位感并没有停留太久，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我就不能是来报复一下？老实说，你抚养着的少女杀手的确优秀，她的刀扎进身体还真是疼呢。”江户川乱步满不在乎的抱怨道，就像在谈论自己的零食被偷吃了一样的轻松。 同样的，这段话的字里行间也剥离了他和泉镜花过去的私交，完全冷淡客观，同样的也是……陌生。 “你不会这么做的。”尾崎红叶抚开茶杯，笃定而优雅的抿了抿唇。 “红叶大姐看的真是清楚啊，真不愧是金色夜叉。”江户川乱步似乎笑了一下，翠眸中沉淀出暗光，他趴在几案上，随意的摆弄着茶杯。 “奴家可不敢当。”尾崎红叶用宽大的和服袖子掩了一下唇。 江户川乱步低笑一声，并不接话。 尾崎红叶皱了皱眉：“奴家比起太宰君，果然还是更加喜欢中也这样单纯的孩子。森先生的那一套还是不要摆到奴家面前了，奴家不想去，当然也不愿意去猜。” “这样啊……”江户川乱步做出一个努力思考的表情，虚伪的可以。 “啊！我知道了。森先生最近给了我一个任务，让你的部下和我一起去吧。”江户川乱步笑眯眯的站起身，黑色礼帽垂下阴影。 “你不会拒绝的对吧。就这样，我们明天见。红叶大姐……呵。”他在句尾加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像极了讽刺，不过语调神态都足够轻快。 尾崎红叶攥紧伞柄，为了自己喜爱的少女妥协的叹息一声，美艳的脸庞带上忧郁。 “奴家知道了，会亲自带着镜花这孩子去和森先生说的。” “这样最好。”江户川乱步的笑容又突然不见了，他最近的情绪起伏总是不大和面部神经对上号。 一场双方都谈不上愉快，但结果圆满的对话结束了。之后的日子里，身边也不会有任何人的位置了吧，在那个碧眸天才身侧。 第023章 第23章 （已修） 因为有boss亲口承认机密性，江户川乱步和泉镜花任务的内容并不被其他人知晓，尾崎红叶所能得知的仅仅是泉镜花任务后濒临破碎的状态。 人偶般的少女杀手说…… ［乱步先生……不，那个人很可怕。］ 因为抵触杀人，泉镜花被送到了黑蜥蜴，交给芥川龙之介。 江户川乱步对此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起伏，反抗或是快意，这些都没有。 他确实能够宽恕泉镜花的行为，继续扮演拯救或是毁灭的角色，但是他并不愿意这么做。 说到底，他拒绝那可能会出现的烦恼和不满，正如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座右铭。 他是一个随性到任性的人，自从离开家乡后，就再没有被约束过。 森先生、福泽社长、红叶大姐、镜花、中也、太宰、织田作，甚至是安吾，他们一直在试着主导江户川乱步这个人，他们想将江户川乱步这独特的孩子导向自己认为适合的方向。 好的或者坏的，正义或者罪恶。 救人、伤人，拥有着才能的江户川乱步全部能轻而易举做到。 但是他只是个［孩子］，他的天真年幼让所有人下意识的觉得，他们能够改变甚至掌控他。 纷杂的理念以江户川乱步为战场，开始博弈。夹在这之间的江户川乱步只能成为牺牲品，理想的牺牲品。最终无奈的强行长大。 他开始渐渐有了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渴望，能够粗陋的运用自己的力量去抵御来自别人的恶意。 同时，为了这种催熟，他付出了感情人格缺失的代价。归根结底，世界对于这个幼小的孩童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捆缚着他，充斥着恶毒的阴险之地。 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是森先生技高一筹。毕竟，江户川乱步的父母是倾向于正义的，即使是将乱步扭向中立都很不容易，更别说慢慢下沉了。 “想吃点心了……”江户川乱步单手托着下巴，垂下眼帘，呢喃细语着莫名的渴求。 没有人听见。 ［那就吃吧。］不存于此世的少年声线突兀出现。 “因为约定好了，再也不会喜欢。”江户川乱步眯起眼睛，似乎笑的很开心，近乎残破的快乐。 虚假的影子站在江户川乱步身边，最后一点一点破碎。 ［我想见到你。］ “那我就去见你。”江户川乱步侧过头，翠色的眸子盛满柔软的笑意，第一次和影子对上。 ［……好。］ ［第一，你是谁。］飘渺冷淡的声音带着威严响起。 “我是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说的很肯定，没有犹豫。 ［第二，你的身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的声音变得大了一些，就像是与江户川乱步靠的更加近了一些，这次变得有些跳脱轻快。 “我是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并没有说什么港口黑手党，那并不是他认可的身份。 ［第三，你存在的依凭。］声音变得清澈。 “是我自己，只是……我自己。”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有些沉了，不过依然坚定，坚定到了他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三个问题，同一个答案。 暗绿色的光芒突兀的升起，比起江户川乱步要温暖很多的手透过光芒握住了他的手腕。 “终于……见到你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属于我们的世界，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一向充斥着冷淡和倦怠的翠色眸子展现出了复杂到温柔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单手摘下了面前人的黑框眼镜，轻声道：“初次见面……江户川乱步。” 比起江户川乱步更加清澈纯粹的绿眸毫无保留的对上了与他相似的翠眸。 “辛苦你了，我的兄弟。” 面容相同的两个少年安静的相拥，连世界也为之静谧。身后有其他高矮不一的身影摇晃，不一样的是命运，一样的是【江户川乱步】。 第024章 第24章 （已修） “日安。”相对要成熟一些的青年率先回过神，他微微颔首，嘴角还习惯性的含着一丝属于领袖的温和。 “嗯，日安。”明显要比其他人冷淡多了的黑衣青年回应。他含着的语调有如置于冷泉的翡翠，有着天生的清澈，又兼具打磨后特质的冰凉。 “事情我大概也清楚了，那么……各位怎么称呼？”一身警服的青年摇头晃脑，他托腮审视着空间中的其他所有人，碧色的眼底藏着鹰隼的锐利。 看起来最像个孩子的最后一人站起身，他似乎是下意识的有那么点撒娇的苗头，不过被眼下的情形硬生生压了下去，可靠的率先道：“正式介绍一下吧，我是江户川乱步，所在世界线是选择追随福泽社长。” 黑衣的冷淡青年低声道：“我的名字是江户川乱步，世界线分歧节点是选择追随森先生，加入了港口黑手党，目前就职于黑蜥蜴。” “呵呵……港口黑手党？没想到居然有一个我加入了那种没前途的组织。”头戴黑色旧礼帽的青年撇嘴，忍不住插嘴吐槽道。 “我当然也是江户川乱步，世界线是加入［羊］，和中也是最棒的搭档哦！”青年在念到自己下属时声音格外缱绻，眉目都柔和了许多。 第15章 以在场江户川乱步的眼力，自然能判断出这家伙和口中那位中原中也之间亲密过头的关系。 最后一名，警服青年无奈的单手扶额，他不情不愿的嘟囔道：“真麻烦啊……如果是在我所在的世界，你们这一圈可都会出现在我的特殊名单上。”说完他还咧了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 “我是江户川乱步，目前在横滨当警察，和不法分子……”说到这他似乎有些挑衅的特意看了一遍在场的人，才继续道：“和不法分子斗争是我的工作。” 场面一时很安静，并且有三分尴尬、五分无措、二分茫然。 “那么，我说这里最需要关注的是黑步你，这一点我想大家都是没有意见的吧。”首领步先生摊了摊手，承担起了同位体中老大的责任，认命的开始主持这场跨越平行世界的联谊会。 三观最正的军警步附和着点点头，顺嘴接话：“毕竟，今天我们聚在一起，都是为了你。” 武侦步不自在的扭了扭自己脑袋上的侦探帽：“因为你出现了迷茫，所以我们来到了这个空间……真是个笨蛋呐。” 黑步却低笑一声：“我是不是该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冷了，带着些许不耐，近似于清透的玻璃窗开始了裂纹的蔓延。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带着濒临崩溃的玻璃走向破碎。 “我明白的……”首领步叹息着摸了摸黑步的脑袋，碧绿的眸子中满含悲哀的温柔。这种成熟感让他脱离了同位体的身份，好像真的是什么怜爱幼弟的兄长。 “所以才会说，辛苦你了。”兄长一字一顿道。 武侦步别别扭扭的环肩，侧着身子，可以称得上偷瞄的看了看黑步的表情：“总之，你这家伙算是做的还不错啦。” 四个不同的世界线，只有属于黑步的世界没有获得最终的归宿。同为江户川乱步的他们却在安慰这一途上十分苦手，一向聪慧，备受同伴信赖的头脑也并没有解决的办法。他们所能做到的事情，大概只是将【未来】完全真实的袒露给不幸的孩子。 “但是……我相信如果你也是江户川乱步，那么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军警步笑着说道，自然的揽上黑步的肩，还顺手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背。 “真是的，败给你们了。”首领步摇了摇头，十足的家族老大派头。 “我必须说，江户川乱步啊，只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就好。无论是否正确，你相信的始终只有也只会是你自己。” 隐约感觉到那条属于破碎的边界，玻璃的裂纹不断发出危险的咯吱声。黑衣青年沉默了一下，用难以忍受的虚弱气音质疑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唯独是我？” 即使并没有特意指代什么，但是在场的全员都能清楚的明白，也因此陷入短暂的沉默。 武侦步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要明白，你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无需怨怼，也早已无法改变。” 黑步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发出即将溺死者的垂死之音：“我……不能被救吗，我无法渴求希望吗？”虽然口中不断做着微弱挣扎的发言，实则内心也早已被现实侵蚀，毫无期待。 “这一点，我们无论是谁都无法告诉你，能够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你自己。”首领步说道。 “我从未触摸过幸福。”黑步继续说下去，声音越发低沉，耻辱的一生像是沼泽一样慢慢吞噬。 除了黑步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完全感同身受那样的绝望。即使他们本该是同一个人，那也绝无可能。 首领步很幸福，他有［羊］为归宿，有中原中也为牵绊。 武侦步很快乐，他有后盾的武装侦探社，有一直憧憬的福泽社长。 军警步活得很自由，他能够尽情完成自己的理想，他是生活在众人簇拥中的孩子，即使死去的前一秒也会如此。 只有黑步，他只能怀抱着孤独，就像与最后的稻草相拥一般坠落在黑暗的深渊，不断下行。 因此…… 这次会面的作用仅仅是催促这个少年进一步成长，告知着他【未来】的模样，迫使他放下那些无理由的侥幸。 在看完平行世界自己的幸福后，那种堕落的不甘会将少年最后的理智和渴望尽数淹没。 如果说，其他江户川乱步生而便是天之骄子、世界宠儿。 那么，黑步在选择握上森先生的手时，便注定了失去一切。 魔鬼的赠礼永远不会毫无代价。 第025章 第25章 （已修） “时间到了，再见，黑步。” 梦醒，依然是属于港口黑手党世界的一日。 “一群不知所谓的混蛋……真想杀了他们。”江户川乱步躁郁的攥着手。 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终止了无谓的希望。 在其他世界中，幸福，成为了江户川乱步唾手可得的事物。 他为什么要苦苦支撑？为什么要为了父母的期望拼命挣扎？ 既然已经有那些优秀的儿子达成他们的期望了…… 讨厌、毁灭、憎恶，随之而来的堕落。 江户川乱步他不是神啊。 别让他看见那些美好，那只会一遍遍提醒自己身上覆满的淤泥。那些无尽痛苦带来的疤痕丑陋狰狞，难以向他人袒露。 这与杀意无关，也与人格无关，仅仅是……不甘心。 他为了他人的期望而活，没有彻底恣意，疲累也卑贱。 他只是他人手中把玩的人偶…… 如何能够甘心？ 首领步能够不屑的鄙视，轻快的称港口黑手党是没有前途的组织。 他只能垂下眼帘，操纵着这个黑色的怪物前进。即使手中有着提线木偶的丝线，实则背上也拥有受到他人的牵扯。 最初的梦想，他想成为一个名侦探。 可是，那些警察将他比作怪物。 被警界千娇百宠的军警步绝不可能理解。 有福泽渝吉作为后盾的武侦乱步无须在意。 可悲，可悲。属于黑步的人生简直糟糕到难以想象。所有的拼图都七零八落，只能勉力拼凑出地狱的图景。 每一个选择都是最为失败的节点。 这个世界的意志是否眷顾过他？ 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殷红浸透。 疯狂的念头充斥了江户川乱步的大脑。 最令人恐惧的是，他有着将这些想法实现的能力。 无论是所谓篡位，还是背叛。 一夕之间，过往的底线尽数消失。 浑浊的色彩从江户川乱步的瞳孔蔓延、涣散。 他想，是时候该选择放弃一些东西了。 因为渴求着的，仅仅是一个与其他平行世界平等的存在。 卑微的祈求往往不会被神灵听见。不过，世界上本来也不会有神明罢了。如果真的有神明，不倾听信徒的祈求的话，就这样逝去吧。 已经够了，已经够了。 江户川乱步能够真心实意的为了平行世界达成父母期望的［兄弟］而笑。但是，不甘切实的存在着，他本身独一无二的特质也被打破。 他不比其他自己聪明，不比其他自己成熟，但是，他能够放下一切，他一无所有。疯狂，比亡命之徒更彻底的疯狂，发出绝路悲兽的低鸣。 黑步是唯一一个，能让世界为自己的死亡发出悲鸣陪葬的江户川乱步。 他有着做出这一切的觉悟。 既然不曾眷顾他，那么，也不必留有仁慈。 是的，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从这一刻开始，江户川乱步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脱离这个港口黑手党，脱离这个横滨，凌驾于这些事物之上的愿望。 崩坏开始。 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白纸。 一封内容不明，由杂乱无章的字母组成的信寄向了遥远的俄罗斯。 没有收信人，没有寄信人，没有地址，仅仅是随意的扔在了俄罗斯的雪地上。 但是江户川乱步笃定，那封信必定会到该到的人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上次空间夹缝短暂的谈话后，江户川乱步对于武装侦探社、港口黑手党、警探的留念迅速的消退，就像是被平行世界完成目标的自己夺走了这份感情一样。 这样的揣测是无法证实的，因为这样的情感已经被【杀】死了。 第026章 第26章 （已修） “日安。乱步君。”森先生向着面无表情的青年微笑，念出姓名的语调在舌尖暧昧缱绻到令人毛骨悚然。 江户川乱步扯了扯嘴角，努力了一番后最终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扭曲表情回应。 “哦呀，这可真是不错的笑容。你说呢，我可爱的属下？还是说你更喜欢孩子这个称呼。我都可以哦，只要是乱步君的话。”森先生托着下巴，嘴角的微笑越发柔和，几乎透出几分讽刺的圣光。 江户川乱步并不回话，冷意的提了提唇角，果断背过身，向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第16章 “乱步。”森先生突然开口，眯起的暗红色眼眸一如既往的幽深，映不出他人，但是能在其中找到掌控一切的疯狂欲望。 他轻笑着缓缓道：“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黑发的首领如是说着，表现出尽在掌握的傲慢。 江户川乱步没有停顿，径直离开，不让身后之人发现一丝嘴角的嘲意。他果然喜欢不起来，这种控制一切，如同黑泥翻涌的情感。 阴郁的翠眸毫无波动，混浊到成为一面无法映出事物的泥板，只有指关节细微的异动透出些许内心的不平静。 目不斜视行走在街道上的青年漫无目的，他无意义的闲逛着，可是须知…… 江户川乱步没有时间去做无用之事。 过了片刻，他不再逗留，回到了家中，提笔写下了第二封信。 这次的信是无字的。 杂乱无章的墨迹随意的泼洒在纸面上，像是滑稽的儿童涂鸦。 在某个瞬间，来自俄罗斯的先生已经释放了一个讯息。 ［来见面。］ 江户川乱步没有理由拒绝，或者说，他正是为此而来。 理智的为某个目标而计划着，利用全部的理性去筹谋那个疯狂到极致的愿望。 “初次见面。”紫发的瘦弱青年笑着，却失礼的没有伸出手等待交握。 江户川乱步冷静的和魔人对视，翠色的眸子没有透出任何情绪。 “一个……哦，是的，一个疯子。” 费奥多尔像是被这个评价取悦到了，笑的更加灿烂。 “那真是多谢夸奖，不过我个人以为……您会更适合这个评价呢，江户川乱步君。” 江户川乱步于是同样笑了，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纯粹弯起唇角。 青年道：“时间还早呢。” “是的，时间还早。”费奥多尔眯起清透却深郁的紫色眼睛，默契的附和。 “那么，谈判算是破裂了。”江户川乱步冷笑着站起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费奥多尔的眉心。 “真是没有耐心呢，江户川乱步君。”费奥多尔无奈的摇摇头，摊开手，神情从容。 “啧，老鼠。”江户川乱步嫌弃的啧了一声，放下枪，坐回位置，疲倦的半阖眼眸。 “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费奥多尔淡定的起身，离开了这座黑手党大楼。 没有错，两位心底充满了反叛欲望的家伙将谈判定在了这最危险的地方。 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江户川乱步毫不慌乱的继续在港口黑手党工作。 只是……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即便是此刻的森鸥外也无法探寻清楚。 似乎在时间的发酵中，江户川乱步心底的那份黑暗渐渐沉淀成了更加复杂晦涩的东西，以致于让人无法看清他。 在成长的过程中，森鸥外几次都动过杀心，可是还是没有成功。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江户川乱步并不在意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是否会先一步坠落。 有的时候，聪明人就是这么麻烦，他们的计划一旦开始就无法终止，即便是取了计划者的性命，该发生的依然会发生。 但是…… 就像过去的太宰治一样，江户川乱步已经变得危险起来，森先生绝对无法，也不可能容忍。 在危机发酵到极致爆发前，江户川乱步选择了退让。 带着那没有尽头，无意义的调令，他独自前往了俄罗斯。 谁也不知道他想去哪里，又是想要干什么，但是对于森鸥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森先生在保护横滨，但也仅此而已。站在黑暗的顶点控制一切之人，是否做好随时被无法压制的黑色吞噬的准备？ 倒计时的钟声在一无所知之时已经敲响。嘘，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027章 第27章 （已修） “咳咳……真是冷啊……”江户川乱步掩嘴咳嗽几下，却猝不及防的呛了一口掺杂着雪花冰渣的冷风，有些痛苦的皱了皱眉。 “乱步君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呢……咳咳。”本来悠哉悠哉站在乱步身边的费奥多尔笑着，很快同样在北地极端冰寒的天气下瑟瑟发抖。 两个走头脑路线，三言两语就能决定万人生死的瘦弱青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默契绕过了这个话题。 “您准备在俄罗斯玩多久呢，乱步君？我会好好招待您这位贵客的。”费奥多尔似是不经意的轻笑了一下。 “到我们该出现的时候吧，俄罗斯可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哼。”江户川乱步答道，尾音意味不明的轻轻上扬，略微嘲弄。 “森先生是不会允许的，但是……”费奥多尔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眯起了瑰丽暗沉的紫色瞳眸。 江户川乱步抿抿嘴，眼睛一闭一睁间流转了万千思绪，最终翠色的眸子中只有如身处雪地般的通透理性。 他低声道：“……我知道的。”低落之后，一直抑郁的青年居然罕见的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在知情人的眼中反而有些渗人。 “真是遗憾呢……”费奥多尔突然叹道，但很快愉悦的看向江户川乱步：“不过这样也很有趣吧。” “你所想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实现。”江户川乱步冷淡的说道，侧身错开魔人的视线。 “那可不一定哦。”费奥多尔暧昧不明的笑笑，轻轻带过，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是的……不一定。”江户川乱步突然短促的低笑一声，带着自嘲。 “那么最后……”费奥多尔看着前方的黑色车辆，收敛起轻浮，认真起来道。 就只能是对立了。 “怕我反水吗？”江户川乱步淡淡的问道。 费奥多尔坦然道:“当然怕了。” 毕竟论反水，他可是经验丰富，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别人。足够聪明的人都懂得将信任这玩意把玩在手心，而个中翘楚就是此刻谈话的两人。 “这样就好。”江户川乱步反而笑了一下，似乎安心了很多。 费奥多尔眨眨眼，意外的有几分纯良无辜:“乱步君，看来比我想象中还要胆小呢。” “上车吧。”江户川乱步避而不谈，径直坐上驾驶座。 “你会开车吗？”费奥多尔随意的问道。 江户川乱步干脆的回答：“不会啊。” “那么走吧。”费奥多尔应了一声，坐到了副驾驶，并不在意刚刚的问题。 江户川乱步舒展了眉头，自己接自己的话道：“毕竟我是天才嘛。” 黑色的影子穿梭在俄罗斯的雪夜中，与车流交织相容，没有任何不同。 江户川乱步并不惮于在最后的疯狂前以一种平和的态度去生活，因为他明白自己做出的决定，绝对不可能因为未来出现的感情因素而动摇，这就是无法挽回。 表面越趋近正常，内里越是腐烂。这是疯狂前夜的绝响。 等到他最像[江户川乱步]的那一天…… 就是他彻底摆脱这个身份束缚的时刻。或许这才是世人追求的真正自由吧，可笑至极。 他将成为一个顶着[江户川乱步]壳子的陌生人，乃至他自己都认不清。 这是他的宿命，而他选择了完成这个宿命论。 或许他有着那份反抗的力量，但是代价太大，疲惫的灵魂已经无法支持他继续走下去。 他能做的，只有选择那条相对安静孤独的路。 走在万物的残骸上，平静的迎来最后的终焉。 他真的……太累了。 西伯利亚的雪地里，最寒冷的不是源于裸、露的皮肤，而是露出空洞的内里，其中穿透着的冰雪并非洁白，而是污泥般的腥臭。 他能够感觉到，一切的追求、痛苦，最终的时刻已经临近。 欲望正如同夏日的萤火虫，在冰雪面前日渐消弭，垒成厚厚的壁垒，不再允许伤害进出。 此世，江户川乱步已无敌手。 曾经的愧疚，曾经的失落，曾经的绝望，这一切构成他堕落的因素，就像是初衷般化为了泡影。 漫无目的的人，浑浑噩噩的人。 江户川乱步唯一迫切的情绪只是为了达成最后的目标。 简单一点说，他想走进永夜。 仅此而已，别无所求。 第028章 第28章 （已修） “乱步君，和菲茨杰拉德先生见面的时间已经定好了哦。”费奥多尔眯眼笑道，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是吗……”站在窗边俯视雪景的江户川乱步回过神，茫然的双眼重新聚焦，他不置可否的回答。 “有什么好看的呢？每天都是一样，令人不悦，哼……白色啊。”费奥多尔走到乱步身边，看着与江户川乱步眼中同样的雪地。 “因为不曾变化，所以才让人打从心底的羡慕。”说着这样赞美的话语，但是事实上青年的眼里依然什么也没映入，语气也是不咸不淡。 “走吧。”江户川乱步率先转过身，迈步向外走去。 第17章 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向组合的首领透露［书］的线索，出卖可以称得上他故乡的横滨，一手将其导入战火。 这一切江户川乱步做的轻松自如。 如果不是确实是第一次，那么必定要称赞一句娴熟。 按理来说应该会感兴趣一下森先生此刻的心情，但是江户川乱步茫然的摸了摸胸口，已经干涸的内心一点起伏都产生。 所以说…… 已经连最基本的共情能力也开始失去了吗？ 也许，就算以如今的姿态去看望织田作，他也无法露出一丝悲伤了吧。 江户川乱步冰凉的指尖触上脸颊，自然的缓慢划出弯痕，代替沉默的泪腺留下了莫须有的悲哀。 在寒冷的西伯利亚，苍白的脸颊早已冻得麻木，自然什么也没感觉到。 江户川乱步想扯动一下嘴唇，却奇怪的好像无法感觉到面部神经，索性彻底放纵的恢复面无表情，连同理智的微光也从绿眸中褪去。 他仰头看了看空中的圆月，闭眼轻叹一口气。 计划开始了，他……也彻底不能后悔了。 不自觉的，清冷孤独的气息弥漫开来。 所以……如果不放弃，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江户川乱步，没有人让他不要放弃。 今天已经是中秋节了啊…… 团圆的节日。 但是，除了孤高的冷漠和空中的明月，江户川乱步已经一无所有。 如果计划成功，他连团圆之处也将不再拥有。 而失败…… 虽然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也不过是以他的死亡告终吧。 江户川乱步白皙的手指抽搐般搓捻了一下，快步返身进了卧室。 费奥多尔准备的东西很齐全，虽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给从不抽烟的江户川乱步准备了香烟，给一生只喝过一次酒的乱步准备了好酒。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有些生涩的点燃一支香烟，并不凑到嘴边，只是静静的看着它在空气中燃烧。 幽暗的室内，只能勉强靠着一根香烟的火光照明，映出火光的翠眸幽沉。 今后何去？不外乎一死。 今后何从？孑然一身。 不知不觉，香烟已经熄灭了。 江户川乱步倒了一杯酒，回到阳台，对着那太过高傲的月亮举了杯，说出那来不及说出的话。 “最后为野犬干杯吧，太宰，织田作，还有安吾。” 这个中秋节，他以仅剩的稀薄感情，怀念了属于他们四人的过去，他们……“团圆”了。 夜晚的风雪似乎更加凶猛，以至于在阳台待了半宿的江户川乱步承受不住的大病一场。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因素，但是能够承认的只有这一条。 江户川乱步病了，病得很重。 带着严重风寒的他坐上了前往日本的飞机，亲手拉开了剧场的幕布，这同时也将会是最后一幕。 第029章 第29章 （已修） “好久不见，乱步君。” 一如既往隐在浓重夜色后的首领办公室，房间中间坐着的，是不输于夜幕黑暗的首领。 首领微微颔首，向江户川乱步微笑，却不一定是善意。 江户川乱步于是亦回以一笑，但里面没有怨恨。 人在将死之际的心态总是如同未明湖面，似远实近，平静含潮。 森鸥外愣了一下，旋即沉默，他似乎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 为横滨献出一切的首领叹了口气，撑着桌沿站起身：“是要去见太宰君吧，你知道他在哪里的。” “您都知道了吧。”江户川乱步淡淡的和森鸥外对视。 森鸥外摇摇头，否认：“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清楚，你……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 他很坦然，甚至显出某种意义上的直率。 江户川乱步轻轻叹了口气，吐息在昏暗的室内晕开：“如果……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还会选择对我做出这样的［改变］吗？” “我会，因为我觉得必要。”森先生毫不犹豫的回答，甚至没有停下唇角的浅笑。 “我明白了……总而言之，我欠你一句谢谢，森先生。”江户川乱步沉默了一下，微微躬身，低声道。 至于谢什么？ 谁知道呢。 “我一直明白，你和太宰君是不一样的，但是最终，你们还是选择了一样的道路。更不同的是，我曾经判定为无药可救的太宰君得到了救赎，我认为更有希望的你……”却被毁了。 森鸥外没有说到最后，但是江户川乱步清楚话语背后蕴含的深意。 因为生病，浓厚的鼻音恍惚带着哭腔。 但是在此之前，亦或者之后，他从未因此，也无法悲泣。 他已经失去了哭泣的权利，在无穷无尽，不断上涌的淤泥中淹没，最终睡去。 “你真的爱着横滨吗，森先生。”沙哑着嗓子，江户川乱步执拗的发出了无意义的疑问。 “是的，为了保护她，我将付出一切。”森鸥外没毫不犹豫的直直抬起右手，平举向身侧的落地窗。窗外有着的，是这座罪恶之城最虚假的美丽和最阴郁的暮色。 “不，显然不是。”江户川乱步突兀的大笑起来，嗓音尖锐起来，他无比果断否定了森先生。或者说，他对于森鸥外浮于表面的那个答案深深抵触着。 碧眸黯然者道：“假如你真的爱她，你不会对我直言，你明白。”我或许不恨你，但终将摧毁你守护的一切。 森先生摇了摇头，神色淡淡，侧脸俯视着高楼之下。 “无论如何，我所做的一切确实是在保护她，不需要任何人来谅解。” “我不会再听下去，谈话到此为止。”江户川乱步慢吞吞转身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沿着路一直向前走，他很快到了武装侦探社。 瞧，他这不是能好好找到路嘛。 江户川乱步自嘲的笑了笑。 为什么？ 因为已经不会有人陪着他一起乘坐电车，因为已经不会有人耐心陪着他慢慢迷路，因为已经不会有人好好告诉他前路的模样。已经……不会了。 自然而然学会了自己一个人。很孤单啊……一个人的话。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样的事不会再有，只要最后［一个人］实现。 一个人的死亡。 比不上太宰治那家伙的追求高，希求着两个人一起去殉情，江户川乱步更渴望将孤独带往世界的背面。 “好久不见，太宰。”江户川乱步淡笑着和鸢眸青年对视。 他没有错过对方一瞬间紧缩的瞳孔。 真是令人伤心啊，已经将他定义为危险分子了呢，他曾经的友人。 江户川乱步不着边际的想道，怪异的忍不住轻轻笑了两下，悲凉到了极致的愉悦。 但是没关系，他能够忍受。 “你来干什么。”沉默片刻，太宰治打破了沉默，神色冷凝。 不似侦探社中偷奸耍滑没个正经，太宰治表情严肃，冰冷如过去罪恶的黑手党时期，覆满江户川乱步未曾见过的霜雪。是在害怕至今为止的一切被打破吗？ 但是…… “我们不是友人吗？”江户川乱步露出了孩童般的茫然无措，碧色的眸底有着不易察觉的微弱请求。 “你清楚，那时的四人，早已埋葬在那个人死去的时刻。”太宰治的语气毫无起伏。 “啊啊，我明白，你总是这样。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江户川乱步露出了苍白如白纸般脆弱虚幻的笑容，眨眼间粉碎了不由自主升起的莫须有的希望。 “我们的友谊已经［死］了。”被江户川乱步，亲手，抹杀。 太宰治垂下眼帘，默不作声。风扬起了风衣的衣摆，卷向江户川乱步所在的对立面。 “虽然这么说，但是很抱歉，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挂着友人的名头在向你们招摇撞骗。” 江户川乱步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从来没有将你们当作朋友，很对不起。” 在被森先生带走的那一刻，他就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任性的权利。 所以啊…… “如果有人要你杀了我，请别犹豫，由你亲手来，我或许会好受很多。”江户川乱步轻松的舒展了眉眼。 他那双翠色的眸子越发灵动，如清晨水雾朦胧的绿林，第一缕阳光穿过叶丛落下，夹在希望和绝望之间。 他对生活有了期许，因为死亡的临近。 “你想做的事情不会成功。”太宰治撇开头，淡淡说道。 “从你说这句话开始，你就该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地位上的绝对差距。”江户川乱步摇摇头，面色割舍下旧情，恢复纯然的理智冰凉。 太宰治曾经是无敌的，因为他脱离了人类的境界，那么自然的，他做的任何事情也就脱离了常人的揣测。 第18章 而现在，他那些羁绊将他的心重新拉回人间。 孤独的将心脏抛向外太空之人，变成了江户川乱步。 实在是可笑啊。 疯子变成了正义，善者陷入了癫狂。 谁做错了？ 江户川乱步辨认不清。所以，错的也只能是他了。 罪者忏悔，付以鲜血死亡。 听上去很合理。 “乱步，织田作死前，让我去救人的一方。”太宰治最后丢下这句话，毫不犹豫离开了咖啡厅。 江户川乱步抿紧唇，眼神空茫无法聚焦。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切都无法回头。 他的心已经死去，无法找回。 细细的品味着黑咖啡的苦涩，滑过舌尖每一寸味蕾，没有甘甜。 到此，最后的留恋也结束了啊。 放下空空的咖啡杯，江户川乱步一步一步的踱出这个武装侦探社庇护着的咖啡厅，不回头，也不喜悦。 他走在这条路上，步履沉重，病弱的身体十分疲惫，每一步都要闷咳一下，不一会额角就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走的很艰难。 他有着诚挚的信仰，可惜那信仰付托死亡的彼端。 没有人会认可一个向往死亡的怪物。 即使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人自己。 穷尽他的一切，追随时光的脚步，沉睡在光阴的树根之下。 “先生，您的帽子忘带了。”咖啡厅的小姐匆匆追来，递上了黑色的礼帽。 “谢谢，但已经不需要了。”江户川乱步这样说着，眼底滑过一丝复杂，旋即果断接下保暖大衣，脱下手套，连同礼帽，一同扔进了垃圾箱。 陀思妥耶夫斯基送的大衣，港口黑手党的礼帽，以及……友人所赠的手套。 他啊，已经一无所有了。 归处，归处，何处才是归处。 只有靠自己亲手去创造。 而未来，他已无力构筑，只能期许死亡这个终点。谁能说他是恳求一个好的结果，只不过是自暴自弃的绝唱。 别取笑他的胆小怯懦，他只是……太累太累。 如果能够幸福，如果那个机会在现在出现，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他太渴望停下脚步歇息了。 所以…… 别挽留他，好吗？ 好像有谁在哭啊，发出细小的啜泣，如同迷失方向的无助孩童，慢慢被无人的孤独夜色吞没。 到最后，也没能成长为可靠的大人，只不过……是过于任性的孩子。 迎着崩坏，江户川乱步向没有尽头的路途走去。 第030章 第30章 （已修） “真是胡来啊，乱步君。本来就感冒了，居然还只穿这么单薄的衣服出去。”费奥多尔似真似假的抱怨道，只露出一线深紫的眼底不辨情绪。 他真的没有察觉吗？ 不见得。但是这也无所谓吧。 江户川乱步疲惫的合上眼帘，过高的体温使脸颊异样红润，透着少有的生机，近乎回光返照。 “那就不打扰您了，下次见。”费奥多尔了然的轻笑一声，难得体贴的选择离开。 房门合上的脆响后，江户川乱步睁开双眼。 单薄瘦弱的躯干上草草拢了一件黑衬衫，宽大空荡，扣子随意扣了下面几个，露出突出的皮骨，显得格外脆弱。 即使是在开足暖气的室内，江户川乱步依然像是感到难以忍受的寒冷般瑟缩了一下肩。 已经成年的江户川乱步身上依然带着不变的少年气息，似乎岁月和那些噩梦从未来过，他仍然是最初那个孩子。 轻巧的脚步，甚至无法带来一丝声响，如同游离轻忽。 这样的话…… 多怕你在最后的时刻也如此无声无息。 挽留的话语说过很多，但是毫无用处。 跨过无数空间，还是希望这些爱语能够传达给你。 这是属于我的……不，我们的意志。 〔我爱着你。〕 清浅的细碎音符响起，构成了无数满含爱意和怜惜的话语。 但是…… “来得……太晚了。”江户川乱步仰起头，喉结反复滚动着发出细弱近乎哭音的回答，像秋霜般寒凉易逝，滴滴滚落。 音符顿了一下，化作低低的哭泣。 那是无数少女的心愿，纯粹的喜爱，独属于［江户川乱步］，也……属于所有江户川乱步。 有谁发出叹息，悲悯也包容。 无法阻拦，他追求前行的坚定步伐。坠落，在地狱中无尽，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人间即地狱。 最后的最后，少女选择妥协，献上祝福。含泪的恭喜，祈愿着［新生］。是你的心愿啊。 因为，只希望他能幸福。 银白色的光芒缓缓落下，驯服的归于江户川乱步掌心。 江户川乱步怔愣了一下，手捧贺礼不知所措。 光芒散去，纯白的书籍显现。 “……谢谢。”江户川乱步试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伦不类，比起笑容更像是哭泣。 但是即便如此，江户川乱步依然是最好的江户川乱步。 即便，他已经在污泥中沦陷，被黑暗分食，碧玉碎落，清明不再。 女孩子的哭泣声不大，甚至只能算是哽咽。 但无数细碎的声音混在一起，化作哭泣的浪潮，袭向［被爱者］也是［被咒者］，即便是江户川乱步也感到些许波动。 “你想让我活下去吗？”江户川乱步轻轻问道，浅淡的气音如有似无，带着些许动摇。 但人世的痛苦又如何让他产生留恋，而这些期许也不过是来自另一世界的窥探。 希望你能幸福啊。 绝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迫使您活下来。 如果…… 死去让你能得到安宁，那么也没有理由阻止了吧。绝对会实现。 唯一的愿望只是，您能幸福，成为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 “……我知道了。”江户川乱步露出一个柔和的笑，翠绿的眸子弯如新月，灿烂光彩如最初干净澄澈。 “我会幸福的，谢谢……大家。” 你听说过吗？ 在平行世界的自己之间，存在着一种定律。 其名为羁绊守恒。 或许你和某个人在一个世界是亲密无间的夫妻，金玉良缘，厮守终生，但在其他世界却只是一对陌路人，连擦肩而过都不曾拥有。 这是代价，预支了平行世界出现感情的可能性换得的［缘］。 而作为江户川乱步的个体，已经拥有了属于中原中也的感情，属于福泽渝吉的感情，还有很多很多人的爱。 黑步的个体仅仅是……为其他人的幸福支付了代价。 不是世界不够爱你，仅仅是世界已经无力爱你，亲爱的孩子，祝你在此世拥有最后的幸福和酣然的永夜，是［爱］……也是［咒］。 第031章 第31章 （已修） “一、二，呼……三……”江户川乱步勉力倚靠在白墙上支住上半身，好不显得过于弱势，他神色平静的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这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依然带着未褪去的青涩少年感，无法将罪恶血腥之事联系。他本就色浅的唇瓣紧抿着，苛刻的露出虚弱的惨白，连同紧锁的眉头构成绝境之景。冷汗濡湿了额角的发丝，散乱的黏在一起。 随着吐出的音节，江户川乱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憔悴起来，但少年的眼底依然是死寂的平静，无波的湖水幽郁深沉，映不出外界倒影。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想要变强，最好走的捷径永远是那一条，燃烧生命力。 人类的躯壳、灵魂，是整个世界最佳的交易货币，无论接受者是魔鬼还是天使，亦或者……饰以二者黑白羽翼的人类。 江户川乱步卷起舌尖，从齿缝挤出最后一个音节，两颊回光返照般升起温润的红晕。 他合上书，大拇指轻轻沿着书脊抚摸了一下书皮，眼神是阴郁而悲伤的温柔。 视线中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就连那些以为已经忘光的过往也一点一滴浮现，走马灯的闪烁。 母亲父亲在房间中担忧困扰的谈话，警察学校里的排挤。 然后一切开始出现了分歧。 不同的可能性开始演化重叠。 江户川乱步低笑一声，右手盖上碧曈，紧接着滑下，透过指缝显露嘲意，气息短促而虚弱。 “无聊……” 平行空间的碎片一瞬间崩散开，不再聚合。 江户川乱步不后悔，从不后悔。如今的选择，全部出于他自己。 他的一生是个笑话，但不必卑微的坐在深渊中苟延残喘，任由嫉妒发狂。 他是独一无二的唯一。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毋庸置疑，他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世界唯一的江户川乱步。 “所以……” 第19章 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开了枪。 子弹精准的击碎了悄无声息向四周蔓延覆盖的空间碎片。 这个世界不需要改变，也不需要其他江户川乱步来取代他的存在。 “真是个不听话的道具。”江户川乱步随意的将枪放在书上，带着些许威胁和不在意。 有了自我意识的工具，谁还敢使用，谁又喜欢使用？ 江户川乱步不无自嘲的笑了笑，意有所指，又似乎全不在意。 一切都回不去了。 横滨已经乱起来。 组合的到来是最佳的契机。 或者说，这是他亲手打造的局面。 终于，他从棋盘上的棋子变成了超脱棋盘的棋手。 只可惜…… 代价是失去一切。 江户川乱步松开紧缩的眉头，随意躺倒在天台上，懒懒的单手搭在半只眼睛上。 午后暖洋洋的阳光和横滨炼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一切到此为止了……”叹息般的低语响起，银色的特制子弹毫无阻碍的向乱步射来。 江户川乱步没有闪躲，坦然的睁开双眼，露出笑容。 “来了吗……” 神色冰冷的风衣青年持枪而立，对准江户川乱步的眉心。 子弹没有命中。 不是因为太宰治难得的失手，仅仅是他已经彻底抛弃了黑色的过去。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翻身侧坐。 “和平的生活让你腐化了不少，前黑手党干部先生。” 太宰治避而不答：“组合进入横滨的时候我就有所猜测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做。” 江户川乱步面色冷漠的俯视着楼下，嗤笑一声：“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做，又或者有什么不能做？” “让他们开枪吧。”江户川乱步缓慢的说道。 白色的薄衬衫被风吹出褶皱。 “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了。”太宰治低声道。 “别天真了，我死后会发生些什么，你应该清楚吧，尽你所能去想办法吧，但是你做不到。”江户川乱步站直身，不是自负，只是平淡的陈述既定的事实。他不退反进，任由红色的瞄准线对准心脏。 死亡，并不可怕。 跪着求生和站着死亡之间，江户川乱步没有犹豫。 人类的世界太奇怪了，他实在搞不懂，但是顺从自己心意这件事，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过的。 太宰治动作缓慢的按下耳机按钮：“……开枪。” 枪响，一片猩红在洁净衬衣前襟绽开生命之花。 江户川乱步带着解脱的笑容陷入等待已久的黑暗。 “比我先一步呢，乱步君……”太宰治看着毫无生气的青年，淡淡说道。 “太宰先生!”人虎后辈从楼梯道快步冲了进来，看起来十分担忧。 太宰治敛去不合时宜的深沉，挂上笑容，面对同事们的抱怨。 “回去吧，敦。” 沙色的背影融进夕阳和前来迎接的伙伴，与黑色渐行渐远。 有人选择新生，有人追随死亡，不过是选择……不过是选择罢了。 第032章 第32章 （已修） “社长……已经……” “是吗……这样……” 意识朦胧间，男女的交谈声断续响起，江户川乱步任由自己的思绪在零散中沉浮，拢不起足够供给思考的一束，从指缝中漏尽。 模模糊糊的，他将潜意识中存放的姓名与声音的主人对上号。 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渝吉】和医生【与谢野晶子】。 与那两人的对话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甚至已经带上了尘封许久的腐朽气息。 那个时候，带着微弱的可以算是绝望的希望，江户川乱步带着真嗣来到武装侦探社。 那是他的【罪】。 所以……他为什么还活着呢？ 没有救下真嗣的【请君勿死】救下了一无所有的江户川乱步。 那种好像与世界隔着一层水膜的不适感衰退了一些。 但是强制思考和波动情绪付出的脑力损耗让江户川乱步不堪重负。 他冷静又漫不经心的判断着自己的状态，却不打算终止，或许与谢野医生无法治疗脑死亡？ 胸腔裸露出巨大的空洞，那里有的从来不是穿过的子弹，亦或是锋利的短刀，那里一无所有的咧开嘲讽的空腔。 他已沉溺于死亡的寂静，不愿醒来。 即使因为太宰治没有完成亲手开枪的承诺而感到些许不完美，但是也没有值得不满的。 与其说是救他，不如说是让他在这炼狱般的人间更加卑微的挣扎罢了。 纯黑色的寂静空间中出现了些许波纹。 “诶？坐标又定位错了呢……让涩泽再好好研究吧。”以自我为中心的分析声响起，清澈活力的嗓音打破了意识空间的沉默。 “哟，日安，或许是晚安？”翠眸青年笑嘻嘻的挥手，灿烂的光芒几乎刺痛了黑步的双眼。 “诶诶，中也，不要担心啦，是认识的人哦。”首领步看似苦恼实则极尽包容的拉住挡在自己身前神情警惕的赭发青年。 “你来干什么……”黑步的嗓音干涩嘶哑，却带着熟悉的清朗痕迹。 中原中也困惑的看了看：“你……也是江户川乱步？” 蜷缩在最为黑暗角落的青年裹挟着黑色的污浊走了出来。 “惊讶吗……也是。”青年摸了摸僵住的唇角，最终没能扯出一丝善意。 “怎么说呢？老实讲，第一次见面时，我们对你的情况就进行了分析，答案是……无解。”首领步直视着黑步暗沉的眸子，淡声宣判道。 “哈、哈哈……”黑步闷笑几声，没有接话，看起来并不在意，或者说在意料之中。 首领步并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江户川乱步是这个异能力世界最特别的个体，没有异能力，但是比任何异能力者都有资格成为世界核心。所以你才能使用［书］。但是也因为特别，你的一切终究只能由你自己做决定，是放弃还是斗争，无人能左右。” “很抱歉，将我们所有人的负担交给了你。” “如果你愿意，我们所有人会抽取一部分世界核心重构你的一切，第二次机会。” “我们必须得说……” “做的很棒，江户川乱步，在最坏的情况下，你完成了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死亡永远不是最坏的结局，我们会尊重你的选择。所以，请做出……你的选择吧。”面容相似者郑重承诺。 随行的中原中也闭上嘴沉默下来，安静的站到一边，不插入这场只属于江户川乱步之间的谈话。 来自羊世界线的首领步作为代表，为所有得到he的江户川乱步发出了邀请。 第二次……机会，吗？ 黑步自嘲的笑了笑，五指搭在左眼上，几乎被刺痛到流出泪来：“事到如今……” 第033章 第33章 （已修） “我拒绝。”双眸暗沉幽绿的青年如是说道。 首领步无奈的耸耸肩，继而笑着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那之后的事情我们不会再干涉，就此别过吧，我们最小的……【兄弟】。” 黑步沉默不语，犹如濒死的天鹅般无力曲起脖颈，有着苍白的优雅。晦涩难明在碧色中深埋，掩盖在散乱的碎发之下。 不，他没有资格…… “中也，我们走吧，去其他地方。”最后深深看了似是毫无动摇的黑步一眼，首领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他们都知道，黑步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他渴求的一切已经不是人类能够给予，连魔鬼也不过是一种道具，谁都没办法从无尽的淤泥中捞起一个自我放弃的人。 或许…… 忘掉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选择重新开始对他来说反而要更好些。像个梦一样，让这一切成为虚幻的肥皂泡。 穿越时空经验丰富的首领步刚打开空间隧道，一阵剧烈的波纹从隧道深处蔓延开来，紧接着贪婪而疯狂的扩散至整个空间。 来不及多想，首领步赶紧关了通道，等他松了口气回头看时…… 哦豁，好像闯大祸了。 放在这好好的，那么大个丧丧的黑步没了。 被误伤了的黑步本人此时正拖着重伤残破的身体挣扎。 一身黑的青年一眼望去就是横滨特产的黑手党，普通民众根本不敢靠近。 “唔、呼呼……”黑步艰难的捂住额头，狠力按了按太阳穴才勉强有些清明，不至于下一秒就失去意识。 不管怎么说，倒在大街上被人杀死这种事情都太过羞耻了。 “啊，乱步先生！你伤的好重，发生什么了？”白发少年慌忙跑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晃晃的黑步。 黑步毫不犹豫的打开少年的手，甚至不惜费力侧了侧身，语气冷淡：“你认错人了。” 边说着，他忍不住又低咳了起来，点点猩红飞溅，染上唇角。 第20章 “总、总之，先回去让与谢野医生看看吧。”少年哆哆嗦嗦的背起黑步，顾不上其他，着急的大步向侦探社跑去。 黑步的意识混沌，几乎连色彩成像都无法做到，但他还是固执的努力睁大着瞳孔涣散的眼睛。 “与、与谢野医生，快来看看，乱步先生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少年喘着粗气喊道。 “你在胡说什么呀，乱步先生明明……等等，你背着的是谁？”与谢野晶子惊讶的说道。 “原来如此……与谢野，总之先给那家伙治疗吧。”一旁坐着吃点心的武侦步看着身体、精神状态极差的黑步，表情严肃起来。 “是，乱步先生。”与谢野晶子也不耽搁，立刻进行了紧急治疗。 鉴于黑步微妙的身体状态，与谢野晶子甚至没敢直接上柴刀，怕一个控制不好，不仅治不好人，还送人家上天。 黑步的意识早就沉睡于寂静，武侦步很轻松的将对方的眼睛合上。 “嘛，真是个笨蛋……没办法，乱步大人就勉为其难照顾你一段时间吧。” 说着，武侦步自顾自的塞了一块心爱的点心给昏迷中的黑步，一点不关心某人会不会被噎死在睡梦中。 “乱步。”福泽社长走到病床前，眼底有些迷惑。 “社长，这家伙勉勉强强算是我弟弟吧，这段时间要留在侦探社哦。”武侦步如此解释，有些敷衍。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福泽社长妥协道。 “名字的话……乱步大人二号怎么样？”武侦步又自顾自兴高采烈道。 “我想我的名字还没难听到要改的地步。”质地清淡微凉如溪水却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 “你醒啦。”武侦步左右摸了摸，有些生疏的给黑步垫了个枕头。 头部缠满绷带，连右眼都一并缠绕的黑步打扮的像极了某个太宰治。 当然，以黑泥程度论，也差不多。 “没想到还会再见，一个个的阴魂不散，真是……烦人。”黑步说道，绿眸中明灭不定的闪烁着晦涩的光，最终主人闭上双眼，一如沉默逃避的木偶。 武侦步摸了把黑步软软的黑发，过了把哥哥瘾。 “哼哼，作为哥哥，乱步大人勉勉强强原谅你的话了。” “不怕我将你们的世界也给搞崩？生活在福泽渝吉保护下的小鬼，只知道说些无意义的大话。”黑步并不领情，甚至尖锐的嘲讽道。 “你根本做不到啦，而且……黑步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以名侦探的名义保证哦。”武侦步神色郑重，取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自信使得翠色的璀璨眼眸闪闪发光，他将眼睛架到眼神怔愣的黑步鼻子上。 “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见咯，弟弟君~。”武侦步笑嘻嘻拉着福泽社长离开了病房，徒留黑步一人坐在远处发呆半晌，才笨拙的摘掉眼镜。 第034章 第34章 （已修） 脱掉压抑的黑色大衣，有着与所有江户川乱步相同青涩脸庞的黑步恍惚间似乎真的能够假装，能欺骗自己就是【书】的故事里那些幸福生活在云端的江户川乱步。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单薄衬衫下无法掩藏的，是伤痕累累的残破躯壳和恶臭腐朽的空洞。 因为人生过于顺利而乐于幻想的【兄长】们根本无法理解，他们口中脆弱的、一触即碎的弟弟到底“蜕变”成了何等污浊的怪物。 黑步垂着眼帘，任由思绪放空，脚步安稳的追随着东张西望的乱步。 “呐呐，不用想太多哦，我都清楚，对【你自己】也多些信任嘛。因为知道你很辛苦，所以大家才总是尽量不去干涉你的生活和选择，可惜袖手旁观是做不到啦。”翠眸青年眯眼笑道。 微露的清透绿色带着黑步十分熟悉的了然。 熟悉到……令人烦躁。 如果硬要说，黑步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实际上，他只是沉默着收敛好所有不必要的情绪波动，像个人偶一样，掩饰着内核中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心】。 “就当是难得的休假吧，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上这么几天也不是很要紧。”武侦步用相当轻松的口吻，自然的轻飘飘略过敏感话题。 啊……三途川永久旅行前的附赠假期，还有这种说法的吗？ “说的也是。”黑步突然干脆的弯唇，勾起一个弧度完美的假笑。 “哟，乱步先生，今天来的很早嘛，你居然没有迷路，真是难得。”一幅爽朗青年打扮的太宰治瘫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挥手打招呼。 黑步冷不丁的嗤笑一声，之后就没了声响。 毫不掩饰恶意的嘲讽使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当事人似乎都不在意。 太宰治也是若无其事的自顾自看书，不追究这份【特殊待遇】。 这是短暂的迁怒，彼此心知肚明。 某个约好亲自动手的黑泥为了维护自己洗白白的形象连干脆利落的最后一击都不肯给出。 “这位先生会在侦探社待多久呢？我猜猜……一天，是吧，乱步先生。”被迫为另一个自己背锅的太宰笑眯眯的用陈述句问道，一手漫不经心翻开书的下一页。 “和其他家伙约好了，让你到每个世界体验一圈，如果最后还没有改变主意，就放弃那个备选计划了。”武侦步没理故意惹事的太宰，对着黑步说道。 黑步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双眼放空，敷衍到也不知道听进去几个字。 武侦步也不在意，一手拖着黑步，兴冲冲的开始日程去逛横滨了。 黑步闭了闭眼，细细感受着心口静静流淌的情绪，雀跃如晨时林间轻灵蹦跳在水雾上的幼鹿，一下一下有力的跃动出生命的活力。 那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当他仔细分辨时，只有几缕近乎干涸的情感存在与崩裂的水槽，缺少养分的土壤上盛开的，只有枯萎颓靡的花，而那才是系于他自身的真实。 答案很明显了，这是属于【兄长】的感情。 通过共享而再次体会到的感情让黑步有些新奇，也或者是乱步的孩子气感染了他，以至于他一丝被侵入的厌恶都没有产生。 双手交叠，如同孪生子般的两人，并肩以相同的步调走在街头。 看见点心铺子，同时产生了想吃这样的信号。 但是黑步不会展露出喜好，甚至会本能的刻意隐藏。 而武侦步相当干脆的顺从心意走进铺子，用社长给的零花钱买了很多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完的点心。 青年似乎犹豫了一下，闭着眼，塞了一个团子到黑步嘴里。 黑步猝不及防的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慢吞吞的咀嚼。 “很好吃的哟，红豆团子。” 黑步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缩了一下，无奈的叹息一声。 “是的，非常好吃。” 一直紧缩眉头、挂满心事的青年气场终于柔和下来，似乎诚心投入到了这场为他打造的梦境，甚至露出少许宽和释然的微笑。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将许久不曾展露的温柔摆在世界面前，无关几分虚、几分假，只在片刻的满足。接受善意，也是回馈善意。 有一滴清泉落入裂缝的水槽，一片花瓣落下，或许是新生，或许是破灭前的残酷仁慈。 第035章 第35章 （已修） 江户川乱步牵着黑步的手，当他们走过常去的办案地点，警察尊敬的点头示意、微笑问好。 真好啊…… 暗绿平静漠然的倒映着一幕幕画面，如同湖水般幽深，不掺杂任何多余情绪。青年漫不经心感叹着，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太完美了，他呼吸过的腐朽气息像是遥远的噩梦，不曾存在。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他的世界……从根源就是败坏的如同发烂苹果般的存在，甜腻又恶心。 “乱步很喜欢这里吧。”黑步抬起一直微微垂下着的头，两颊碎发顺势晃动，露出嵌于眼眶的暗绿宝石，他与清透的翠眸对上。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嘛。”武侦步有些别扭的食指曲起弹了弹帽檐，难掩骄傲的笑着道。 “我知道了，今天我过的很开心……大概。谢谢你。”黑步轻笑，之后犹豫着在句末加了个轻飘飘的虚词。 “黑步其实……是能有异能力的吧。”武侦步定定看着青年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双眸，突兀问道。 黑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不作答，自顾自向前走。 “也是，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吗……”武侦步叹口气，有些苦恼的戳了戳脸侧的软肉。 作为完全偏离世界设定的多余负面世界，黑步对世界的修改力度能达到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即使是所谓异能力，在追随森先生加入港口黑手党时就已经有拥有的资格了。 也算是对世界之子最后的补偿了吧。 可是那有什么意义呢？ 江户川乱步会在乎所谓的异能力吗？ 第21章 那肮脏又污浊的世界，即使是呼吸都令人沉郁窒息，谁在乎那恶心的馈赠呢？ 就算因此输掉生命，失去所有……不，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明白了，你的骄傲远比我想象中沉重，大概比起骨血更无法分割。我不会劝你的。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只要追随自己的心意就好。就像喜欢吃点心就去吃一样理所当然。”武侦步温柔的牵住这个迷途孩子的手，去往了今天的最后一站。 “但至少，我想让你知道……” “这个所有人赌上一切也要保护的城市，真的很美。”武侦步难得正经严肃的说道，宛若宣誓，揭示了今天行程的尾声。 “请你在最后，好好的看她一眼，带给你苦难的家乡，即使不是属于你的那一个。你终将摧毁一切，连同自己的过去、未来。注视她，不去动摇，也不后悔。” 确实……很美。 当夜幕下的灯火映入黑步的眼帘，青年不由自主的生出这样的念头。微妙的怀念和满足积淀成灵魂短暂的安息。 两个人的摩天轮，缓缓上升。 绚烂的灯火，幸福的人们，这个世界美丽的像个梦。 “乱步先生……”压抑沙哑的声音响起。 清瘦的青年将头埋进武侦步的肩窝中。 “谢谢你……”对不起。 冰凉的泪珠浸湿乱步的领子。 不等武侦步回过神，青年的身体已经化作光点，消失在这个世界。他终究要去将那个属于自己的噩梦走完。 武侦步只能徒劳的环住怀中的余温。其实只是冰冷的余烬，那个病弱的青年无法赠予任何人一丝一毫温度。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刻，午夜钟声敲响，一日的生活迎来终焉。 “说什么谢谢啊……蠢货。”武侦步摸了摸领子上的泪痕。 明明就没有太多的感触，仅仅是出于无意义的温柔，逼迫自己将少许情感汇集在一起，好让武侦步的努力没有白费。 感情共享是双向的，但是从始至终，乱步没有接收到一丝来自黑步的强烈情感波动，正面的也好，负面的也好。 “表现的这么完美，让我一不小心当真了怎么办啊……我可不想食言。后悔的是我这个劝说者，这件事未免太过滑稽。”武侦步闭了闭眼，对着空无一人的包厢自言自语。 至于食言什么…… 嘛，也不必说出来了吧。 唯一能够记住的只是，黑步他啊……真的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哦。 心灵污浊，伤痕累累，但是那与生俱来的温柔，从来没有一刻被舍弃过。 黑步的残忍，全部都是在向他自己。逆刃握于青年掌心，慈悲的武器献祭般庄严。 “别这么轻易的就给自己判死刑啊，蠢货……”幽幽的叹息，连同尾音一同消散在空气中，无人知晓，同样无人探寻。 第036章 第36章 （已修） “诶，为什么会到我这里来啊？明明没有掺和的，将最终决定通知我就好啦。”斜带着平光眼镜的军警步一边抱怨一边起身，耍脾气一样用力关掉了连接着工作内网的电脑。 “够了够了，真是一群笨蛋，要说明多少次才够。”军警步烦躁的摘下眼镜，捏捏眉心，长吐了一口郁气。 黑步沉默的手捧茶杯，如果不是热气蒸腾，更类似一副静止的图画。他坐在客厅的边角，看着军警步被不靠谱的手下折磨的吐血。 不行啊，这届警察。 好不容易歇口气的军警步毫不客气的接过黑步手上的茶杯喝了起来。 “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在你的事情上少数的反对派。” “虽然说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种话，但是犯了错就要受罚，即使是三岁的幼童也该明白这种道理。你也清楚的吧，每个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是能够接受你在你的世界选择存活，但不代表我支持你的所作所为。” 黑步有些困惑的缓慢挪动手指，抚了抚心口，停顿片刻，然后轻声应了一下。 生活这个世界的江户川乱步，无时无刻不在拼命燃烧着。无尽的火焰在胸口燃烧，无法停歇，很像是生机。 滴滴滴—— 军警步深吸一口气，头疼的接起电话，立刻就想跑到警局揍手下。 但是没办法，这么长时间，任性如他，也被社畜的生活摧残的面目全非，警局永远没有人才能够真正挑起大梁。 说到人才…… emmm，好像还真有诶。 作为骄傲的，少年成名的天才，嘲讽看不起其他笨蛋，还能看不起自己？ 果然，决定了！ “明天跟我去警局吧，不能让你白白闲着，你以前是在港口黑手党工作的吧，正好，和港口黑手党接洽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明天是最后期限了，负责人竟然在居酒屋喝酒喝到酒精中毒，真是……算了。”军警步语速极快的交代了一番，又埋头到了文件堆中。 就这样，黑步被迫在异世界打工，工作还是迫害自己的老东家。 怎么说呢…… 共享着的感情炙烤着黑步的心灵，让他的想法多少情绪化了一些。 “我不要。”平淡的声音一字一句板正的念道。 “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军警步的平光镜上阴影一闪而过。 “很生气……大概。不明白为什么，这根本没有意义，我没必要为你做事，而且你根本不认同我。我……不是人偶。”黑步空洞的，不含情绪的吐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哦，你这家伙……可以，那么我就为你暂且放下工作好了，让你对这世界再次燃起热情，然后卑微的祈求我同意你留下，不过先说好，我现在可是相当不爽你的，竟然拒绝我的命令。”军警步扯了扯领带，随手关掉了台灯，幽暗的室内，两双相似的翠眸对上。 相性极差的两人。 即使嘴上再怎么称自己卑贱，骨子里都充斥着骄傲的黑步。 性格恶劣，不允许任何手下人违背的军警步。 黑步受到军警步不稳定情绪的干扰变得直白表现不喜，军警步则感到精神上本质契合的另一半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越加暴躁。 还好……只是一天，应该不是多大事吧，大概。另一世界负责坐镇实验室，操纵世界切换的首领步不太确定的想着。 第037章 第37章 （已修） “我啊，姑且还是想作为一个人类而活的。”黑步轻抚着胸腔，那里面有着扑通扑通跳跃着的鲜活的心脏。那么沉稳的节奏，看不出一丝油尽灯枯，诚实的散发着生机活力。 真是奇怪啊，明明还在努力的维系着这条残破的生命，但是却完全听不真切这孩子的声音。 “对于你这样的家伙来说……所谓的人，到底是什么？”军警步不屑的嗤笑，十指却不平静的无规律活动。 “说的也是……”黑步不明意味的低笑一声，余韵悠长，他将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 “不过，一味的追求，企图掌握虚无缥缈的正义的人，也没有资格来教育我吧。是身边人的纵容让你变的骄纵了吗？但是幸福这种东西，不好好保养……可是会生锈的。”黑步勾起浅色的薄唇，似笑非笑的看着面色逐渐冰冷的军警步。 “你又懂什么？你从来没有品尝过丝毫的安稳与幸福，连幸福为何物都不知道的人，根本没有资格高高在上的点评。你不懂得正义、不理解立场、不在乎他人，那么也从根本上与我不同。”军警步毫不犹豫的反驳。 黑步沉默了一下，喃喃的反驳了一句：“不，我是……”知道的。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止住话头，没有陷入对手的逻辑去试图辩论无解的议题，而是慢条斯理的打量了一番军警步的屋子，了然的点点头，心里有数，开始了下一轮的唇枪舌剑。 “痕迹消除的不错，但是还是缺少经验。一个人担起整个警局，依靠龙头战争的功绩威慑下属，但是这种依靠你一个人的运行模式根本坚持不下去。原来如此，将警局当作归宿了吗，因为那些死去的引路人？没想到你这么脆弱……” “闭嘴！”军警步怒喝道。 “你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他们两个都是。 语毕，青年也不再试图火上浇油，只是静静的看着浑身颤抖的军警步，一言不发。 对方无时无刻不燃烧的火焰不仅在伤害别人，更是在灼伤自己，那是他掩埋的最深的伤口。所谓的幸福和正义啊…… 那些美好的东西只是三月的繁花，终将凋零。企图无尽延长花期的江户川乱步，只能作为悲剧之下舞蹈的主演。 令黑步有些许困惑的是，随着他刺激的话语，共享得来的情感却越发平静沉稳。 军警步闭了闭眼，迅速调整了自己不对劲的状态，他笑着道：“混蛋，别小看人了。我可是……江户川乱步啊！” 孩子气是每一个江户川乱步都离不开的特质，区别只是表现的形式。 第22章 最简单明了的就是武侦乱步的任□□撒娇。 最扭曲的自然是黑步的目下无尘，任性到抛下一切的地步。 军警步自然也有这种特质，纯粹的正义，不接受任何与自己相驳的建议。他的自我是如此坚定，与迷失在阴暗中的黑步完全不同。即使是三日的光明，他也愿意伸出手，勇敢的抓住。 路上有很多困难，但聪明的青年从开始就有预判。 同时，他学会了一步步的成长。 他会无休止的汲取养分，化作成长的动力。 极致的冷静与从不熄灭的愤怒，他能控制的非常完美。 毋庸置疑，他确实是一个杰出的江户川乱步。 真是……让人烦躁。 黑步轻吐出一口气。 与他完全相反的人。 不仅是立场的相对，更是感情匮乏和感情极致强烈的区别。 这样的家伙一定是一直沐浴在幸福中的吧。 不……是他赌上一切，抓住的幸福。 “说的没错，我的童年在无数个世界中可以称得上最完美的了。承袭父亲之名，在无数警界前辈的期许和赞扬中成长，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正义的一方。”军警步干脆的回答。 “不过，仅仅是普通人的话，果然还是太脆弱了。几乎没有异能力者的警员即使是我也会认为到了淘汰的时候了。我能够清楚的看见在我倒下后横滨的未来，并为此每一刻都在焦躁。但是……” “即使这是无用功，我也会去做的。毕竟这里是我的归宿，我会赌上一切去避免那可能的未来。这是……属于我的信念！我会一直、一直庇护那些因正义而生的笨蛋！”军警步坚定的说道。 “不被认可也没有关系，不被理解也没有关系，无人支持也没有关系。【若合我意，一切皆好】，因为我是江户川乱步。” “所以说啊，我和你……根本合不来。”黑步不由又一次抚上胸口，叹息般轻声说道。 但是，有一抹不知不觉的笑意像是细碎的星光洒在两人的眸子中，互相倒映，不分彼此。 他们……都是江户川乱步啊。 幸福、痛苦。 第038章 第38章 （已修） “你说……不，也许什么都没有吧。”黑步很快敛起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和，在沉默了一瞬，兀自反驳了自己的话语。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各自回到了房间准备休息。 虽说是休息，但实际上，谁又真的安心睡下了呢？ 在军警步毫不客气的武力镇压下，黑步被强行扒掉了身上那件沉重的漆黑大衣。熟悉的保护层被剥去，多少给了青年一些不安感。 两人换上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就像寻常可见的兄弟一样走在大街上。 三五不时会有一些案件发生，黑步毫无波动，军警步则狠狠磨着牙忍耐。 但是最终，与生俱来又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强化的正义感，迫使军警步先一步投降认输。 唉，这也实在是没办法。 就这样，大半个白天都在黑步和军警步四处破案中度过了。 果然这个横滨离开乱步大人就是不行呐。 军警步如此无奈的想着。 不过，这可不代表他认输了。 两人在黄昏时终于到达了旅途的终点。 一座……墓园。 剧烈排斥感带来恶心和厌恶让黑步不由干呕起来，狼狈无比。 啊，被……讨厌了。 一行清泪顺着下颚的弧度流下，但是他的双眼依然沉静如幽深的空洞。 “好久不见……父亲、母亲。” 你们在怨我吗，因为我没有遵循你们的路线生活。 是吗？这就是爱啊…… ［爱］这种东西，原来我也拥有啊。 只是令我痛苦的［爱］，到底想令我为此付出多少呢？ 五日元够不够支付呢？再多我可就承受不起了。 “噗……呼、哈哈哈哈，可笑啊，妄图操纵我人生的，无论是谁都不可原谅。”霜色在翠眸中冰结，呼吸间结出深厚的固层。 剧烈起伏的情绪疯狂涌出，填满干涸已久的心。 多么伟大，［爱］的力量。 看来是军警步赢了呢。 一步一步，背脊挺直，纤长病态的十指一根一根松开，轻轻将一束百合放在墓碑前。 单膝跪下，脸上的笑容温柔到毛骨悚然。 “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不是你们骄傲的儿子吗？父母这种东西，就应该永远支持孩子才对啊，可是你们那么早就抛下我了。” 江户川乱步，是懂得幸福的人。即使是黑步也会反驳自己是天生不懂爱的怪物这个事实。 但是…… 军警步不解的看着黑步强烈的反应，隐隐察觉到自己唤醒了一个了不得的怪物。 一步一步的，这些以［爱］为名的人到底想将黑步这个个体逼到什么地步呢？已经没办法称作人类了的，不断后退的阴影。 以幸福粉碎其对幸福的渴求，以爱意粉碎其对爱意的希望。 那么哪怕回到旅程的起点，那份决绝真的能有所改变吗？ 深吸一口气，最后的泪水流尽，黑步挂着像是凝固了一样的微笑用力说着再见。 要是……不曾懂得幸福就好了。不懂爱的怪物，也不会被温暖所伤。 回应他的呼唤，首领步叹息着启动了传送。 这孩子……完全绝望了吧。一切终究被他们搞砸了。 原世界的父母的墓碑也不曾让他看见，而异世界却在强烈排斥他。 明明是父母一直在束缚他，不让他彻底沉沦在肮脏的黑色世界，明明是父母让他如此痛苦。 想不通，想不通，既然这样，干脆放弃思考吧。 放弃感情，放弃所谓的［爱］。 稀薄的情感本是因为时空穿越分薄到平行世界，到如今，却是黑步自己选择割舍。 因为，情感本身，就是痛苦和罪孽的根源。 好累，好悲伤……不想再品尝了。 在此世长眠，遗忘所有，不顾一切的陷入沉睡，这就是江户川乱步为自己选定的……最佳结局。 噩梦般的一生，终将醒来。 第039章 终点1（已修） “你来了，我……很抱歉。”首领步带着微不可察的自责看向黑步，纯黑色的帽檐被青年下意识按了按，挡住晦暗的绿眸。 眉眼舒展自然的黑步轻轻吐了一口气，他周身气场平和，甚至几乎露出淡笑，他自如的应下：“这场闹剧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我并非不理解有人还对我怀抱希望，只是我已经被这份痛苦和理所当然的希望束缚太久，割舍下那份软弱，对谁都好。而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吧。放弃也好，总是反复可是会让人厌烦的哦。”他甚至似乎有些调笑。 “回到最初世界的器械还在调试，你好好想清楚，这是最后一天了。”首领步带着身后的中原中也，离开了实验室，不再打扰黑步。 已经够了，我想我已经足够幸福了，在即将实现的愿望面前。 黑步如此对自己说。 最不幸的人也最为乐观，因为绝不会出现出乎意料外的噩运。 如果可以，下辈子请让他不要再睁开眼睛。 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是这样没错吧……太宰。 暗绿色的双眼成为实验室中唯一的色彩，直至天明。 他安静的站在原地，忘记了一切疲累，但却显出精疲力竭的病态。 再见了，不应该出现的［我］啊。 江户川乱步缓慢向漆黑的时空隧道迈开步子，没有犹豫，但也不存在喜悦，只是理所当然的前行。 隧道在武装侦探社楼顶降落。 真正站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才有由衷的安然出现。这里是他的世界，他的家，无论是谁都不能更改。 所有希望与绝望都从这里开始，那么同样的，也会在这里终结。 江户川乱步缓缓勾起嘴角，浅色的薄唇抿成无比温柔的弧度。 别担心，最后的安眠曲很快就会响起，一切都将在美丽的梦中消逝。 幸福也好、不幸也罢，一切都会有个尘埃落定的结果。 江户川乱步轻轻哼起母亲的歌谣，将左手微微抬起，白色的光点汇集成了那本所有人都在疯狂追逐的［书］。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万能宝物，将履行使命，完成最后一个愿望。 汇集了心念的温柔即使是作为［母亲］的世界也为之放松警惕。 然后…… 一切开始无声的崩塌。 ［书］和属于江户川乱步的心脏同时归于虚无寂静，世界以乱步脚下的土地为中心向里崩溃。 无声而又壮大的戏剧终于落幕。 这个世界，这场戏剧的主角慢慢从四周汇集到了江户川乱步所在的中心。 太宰治、中原中也、福泽渝吉、森鸥外、中岛敦、泉镜花、芥川龙之介、尾崎红叶、费奥多尔、费茨杰拉德…… 第23章 江户川乱步挨个看过去，优秀的记忆力将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一辨认。他默念着与面孔对应的名姓，一股无法言喻的愉快汩汩泉涌，永远无法忘却的回忆浮现心头。 “晚安，大家。”他笑着，轻轻说道，碧绿的眸子中满是纯粹的柔软和喜悦，但却最终矛盾的流下泪水。 不是忧伤、也绝不是悲愁，他只是……等待的有些太过漫长。 世界归于沉默，亿万年后，这个宇宙或许会再次诞生江户川乱步，但绝不会是这个永久睡去不愿再次醒来的孩子。 一切正如你所愿。 最完美的世界葬礼，只为你一人而起。 绝不会有人责怪你，因为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也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亲爱的江户川乱步……晚安，我的孩子。 第040章 终点2（已修） 平安的走过军警步的世界，走过首领步的世界，看过所有幸福的自己，但是最终，黑步仍然没有改变想法。 他就像一缕青烟，温柔飘渺，抚过每一个兄弟的脸庞，但最终会消散在天地间。 但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吧。 这种犯规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过他，放任这样美丽的绿眸永远消失。 所以…… 对不起，要违背你的意思了。 请你活下去。 以首领步为首，原著世界线乱步和军警步具体执行，其他没有走完人生结局的乱步负责供给。 在最后之前，阻拦了黑步。 “明明说好绝不插手的……但是果然还是没办法看着这样的奇迹轻易陨落，我们并非在乎这个世界，仅仅是在乎你。” “所以……”首领步苦笑着开口。 “所以，在结束这一切之后，给我们一个机会，留在哪里都好，哪里都会有你的容身之处。”武侦步接过话头。 军警步别别扭扭的啧了一声：“喂，你这混蛋，上次的赌约还没有结束，给我活下去啊。” 黑步摸了摸心口，熟悉又陌生的感情源源不断传来，那种酸涩焦急真的很让人不舒服。 “这一次决定权在你手里。”泛着荧光的［书］翻开，缩小的世界影像浮现。 黑步知道，只要他愿意，轻易就能终结这一切。 这是首领步他们帮他争取到的机会。 作为一个被无罪释放的机会。 他毁掉这个世界，却藉由此真正摆脱一切。 他会自由，会幸福，会拥有一切。 但是…… “这一切并非我渴望。”黑步低声说道。 所有人沉默了一瞬。 黑步什么都不需要，什么也不想要。 在长久的悲痛与被剥夺中，他已经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武侦步突然抱住黑步，孩子气的哭了起来：“什么啊，说这种话，乱步大人才不管这种东西，你就是乱步大人的小跟班，绝不允许你死掉。” 首领步也回过神，悄咪咪随手拉了一只未成年小乱步出来。 某娱乐圈童星乱步非常自然的抱着黑步的大腿就哭，非常真实还极度动人，是能够让妈妈粉们一拥而上心疼宝贝的级别。 军警步烦躁的挠了挠头，一把抓过［书］就开始恐吓，威胁他重置剥夺来的江户川乱步的共情能力。 ［书］不情不愿的将吃到嘴的东西又吐了出来。 久违的感情回归。 一个小戏精，一个大龄巨婴，两个人抱着人狂哭，这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黑步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温柔的本性让他生不起抵抗。 稀里糊涂的，就被一大票自己给忽悠了。 但是…… 大家都是确实的在爱他。他还能拥有被爱的资格。 江户川乱步会幸福的……对吧。 在失去的边缘走过，每一个江户川乱步的珍惜都会呵护着黑步远离过去那些阴暗。 这次一定要幸福啊，江户川乱步。 即使失去根源世界，变成流浪者。 因为其他江户川乱步的原因，每一个其他世界都被迫敞开大门欢迎危险的灭世大魔王。 不然…… 这个世界的意识可能会被一大波江户川乱步群殴加揉搓。 总而言之，终于，幸福还是等到了呢。 致我们最亲爱的江户川乱步。 完 第041章 三周目（已修） “应该就是这里了……” 巷子深处传来了幽幽的低语声，空间撕裂的凝滞感仅仅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不见。 白发翠眸的青年缓慢迈步，他开始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行走。 这个人的一身气质，奇异的兼具了迟暮老人的温吞和青年的意气风发。这并不违和，只不过是处于盛放就静待凋零的花朵。 年幼的江户川乱步第一次看见的，就是这样奇特的一个人。 就在前一天，他已经有些犹豫是否要答应森鸥外的邀请。 和他面容相似如同镜面的白发青年对他露出浅淡微笑，他无比自然的伸出自己的手，邀请江户川乱步离开。 “跟我走吧。”他甚至不必阐述自己的身份、到来的理由，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但是和森鸥外那个黑医不同，这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江户川乱步顺从直觉，几乎一瞬间就决定了答应这份邀请：“好。” 于是，命运的轨迹从这一刻开始偏离。 不会再有港口黑手党的江户川乱步，而仅仅是跟随兄长流浪的江户川乱步。 青年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尽管面貌定格，不曾有半分衰减，病弱和颓败依然死死纠缠不放。 小小的江户川乱步就不得不承担起照顾他的重任。但是即便如此，江户川乱步还是很开心，就像摆脱了一个必定的悲伤结局。 一年的时间，他们两个走到哪里算哪里，体会到了各种不同的风景。 美丽、丑陋，悲伤、欢愉，对于江户川乱步这孩子来说，青年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 青年从不会要求乱步做什么，也没有阻止乱步向某条路走去。他只是平静的微笑着，安然等候自己必将到来的终焉。连怨恨都不曾有的……等待。 一天一天，翠色的生机从那双眸子中淡去，黯淡老迈的浑浊色彩覆盖。 江户川乱步变得有些贪婪，他希望能够留下青年，于是加入了【书】的角逐。 他很聪明，聪明到只要想做，即便是少年的年纪也能做到别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更何况……那本【书】本来就会到达他的身边。这是命中注定。 青年并不知道江户川乱步从【书】里知道了些什么，也并不关心。他的生命已经枯竭，他是个不会有将来的人，只心心念念着弥补最后的遗憾。 江户川乱步变得沉默，没了活泼，也没了稳重，只是每天近乎绝望的待在青年身边，哪里也不去，死死抓住最后的希冀：“你……真的要死了吗？” 当这句话忍不住脱口的那一刻，一切也无法挽回。 简直就像是……离开的下一秒将是分离。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这样逐步靠近死亡，最终一无所有的从这个世界消失。 因为……连同他自己在内，本身都是不该存在的异点。 他们独一无二，他们不为世所容。 能够拥抱在一起的，除了彼此，就只有死亡。 但是……幸福足以让人滋生欲望的贪婪，江户川乱步想要青年活下去，他想尽办法，最终赌上一切去做这件事。 牺牲了这份可能，祈愿你能幸福。 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青年看见了江户川乱步放松纯粹的微笑。 一切重来，而这虚假幸福的一年永远在时空的漩涡中静默，失去了再续的可能，成为了没有结局的童话。 像是从一场幻梦中醒来，青年摸了摸自己乌黑的头发，站在镜前，看着自己无声流下的泪水。 想要……救他。 这样的念头疯狂而又孤注一掷。所以，他选择了拯救黑步，续写了那个故事，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最终，都想拯救对方的两个人，谁也没能拯救。 回到最初起点开始的黑步忘却所有，那么他还是黑步吗？ 死在世界意识动手之前的首领步如愿达成了自己拯救的诺言，但是在那被遗忘的一年中，江户川乱步的努力也成了泡影。 从最开始，胜利者就不复存在。世界仍然是那个世界，睡着了的……只有一个江户川乱步。 这就是真相，延续了三周目的童话只能迎来支离破碎的结尾。 第042章 双步番外（已修） “一切都结束了吧……”黑步看着面前幽深的空间裂缝，释然般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为什么不回头？回头看我……”乱步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此时难得正经起来的语气意外的令人信服。 这并不冷肃，而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特有的轻快跳跃。他一向是被信赖着的、爱护着的，不因为自己那份稚嫩的孩子气而改变。 第24章 这一点和早就忘却起点的黑步很不相同。 不过，黑步却并不讨厌这一点。 “对不起……”黑步依然没有转身，只是低声一味道歉。 “留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不幸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到了该好好休息的时候，别只看着面前那条路啊。就算是……为了我。”乱步碧色的眸子中带着微弱的希冀。 “我们只相遇了这一天，不是吗？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执着？”黑步终于转身了，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微微歪头，无比困惑的问道。 “你明明就知道，我会成为那个不稳定的因素。杀死我、驱逐我，这样做才是……”正确。 最后那个显得残酷至极的词汇，并没能顺利脱口。 “笨蛋！我们已经认知彼此……整整二十六年。因为你也是我啊。”乱步上前，瘦弱的手臂紧紧勒住黑衣的另一个自己。 这不能算是个自然的拥抱，毕竟江户川乱步这人并不擅长这件事。他只是像贪恋宝藏的笨拙家伙，不死心的圈紧了珍宝，不愿放手。 黑步几乎能够感觉到后颈湿意的微凉，青年欲言又止，有些错愕的想要推开对方。 “笨蛋，你不准推开！”预判能力一流的名侦探此刻也稳定发挥，乱步气鼓鼓的提前大声道。 黑衣青年下意识止住动作。犹豫片刻，他轻轻的，缓缓将手放在了对方背脊处，带着几不可查的温柔，一点一点拍抚安慰。比起泛滥的温和，这种罕有的笨拙的柔软，简直就像艳阳天下的广阔沙漠，难得的一泓清泉涌现。 乱步虽然是个被爱护着的孩子，但是他的身体却并不一定比黑步健壮……毕竟这孩子相当程度上有着被大家一致溺爱的任性。 黑步抚摸着和自己近似的清瘦躯体，一时间竟然陷入了某种恍惚。 而乱步此时却深吸了两口气，继续了自己的语言组织：“我都知道哦，你是个相当温柔的人，比起我要更加更加更加的努力。” 他敏锐的察觉到青年想要反驳，却并不在意，如流水般自然的一股脑倾吐话语。 “这样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请交给我吧，休息可不仅仅是‘睡觉’一种方法。” “我会陪你走下去，一直一直，将那些烦恼通通挡下，我想为了你，变得更成熟一点。所以……拜托你，留下来。那条必死的路可以有很多人走，为什么偏偏要是你？”他诚挚的邀请着自己的同位体共赴未来，无比痛惜的试图挽留面前存在的个体。 最终，乱步松开了手，清透明亮的碧色灼灼的对上暗绿的湖泊。 他在等待一个自己期待的回答。对方灵动的眼睛无声地说着这样的话。 黑步茫然的抬起自己的手，干净白皙的掌心没有一丝纹路，也像是……他无处可觅的未来。 据说，每个人的掌心，早在最初就镌刻下了属于自己的未来。那些复杂的纹路留存在掌心，总有一天会超脱掌中世界，化作面前的真实。 可是黑步却无法从中辨认出自己那暗沉可笑的一生。 他抬起头，静静注视着面前这张和自己完全相同的面孔。繁盛的烟火在对方背后绽放，那里有一整个绚烂多彩的世界。未来……如此接近。 黑步张了张口，最终轻笑一声。 他抬起手，将另一个自己揽入怀中。清瘦憔悴者无比疲惫，缓缓闭上了双眼，夜幕笼罩住了暗沉的湖泊。 他享受着只有风和呼吸存在的片刻安宁。可爱的另一个自己啊，小心翼翼的屏住了呼吸。 脑子里的杂乱好像一时间陷入遥远的寂静，完全的变作一团空白。 他无法思考，也不想思考，痛苦在远去，悲伤在远离。黑步突然意识到了，啊，他好像也的确是个会渴望安定和幸福的……人类。 于是…… 他听见自己一如过去平静的声音响起：“好。” 也许会幸福，也许会陷入更加不幸的漩涡，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吧。他之所以放弃那份渴望，仅仅是因为无法抛下面前纯粹在为他悲伤的人。身处淤泥之中的他也会想，不顾一切的握住谁的手，挣扎的攀附面前的未来。 天真纯洁的另一个自己啊，不曾被污秽触碰。他不懂自己在拯救的到底是怎样的烂泥。 黑步怜爱的思索，却因为克制不住内心那份渴望，最终选择回应。 这是不对的。他很清楚，却无力抗拒。 他自己已经深陷泥潭，不如用最后的时间去为乱步挡下纷扰。他想保护他，仅此而已。 乱步幸福的眯眼笑着，甜蜜的像是可爱的猫咪，他看不见拥抱着的另一人宠溺却灰败的眼神。 银色在黑步的发丛中一闪而过。 我们终将幸福，黑步终将不幸，他终将回归［死］的温柔。 乱步做出的改变，只是将灭世的葬礼换作温柔的坟冢。 但这也是一个选择，由黑步做出。 黑步的人生充斥着不幸，也同样充斥着选择，由他选择不幸。未来的模样，无法由任何人勾画，这一点黑步很早就知道。 他只是……又一次被【爱】阻住了前路。 在一切归于寂静之前，在救赎之路的终点之前。 第043章 新世界0 【回到一切开始之时，你就会失去一切，你能否找回一切只能由你自己选择，你……做好准备了吗？”】 …… “……平井、平井老师！” 江户川乱步从睡梦中醒来，抬起左手，使劲揉了揉因为熬夜而酸涩不堪的眼睛，右手则随意抓了抓乱糟糟的黑发。 半睁开碧眸的青年有气无力道：“什么嘛，是编辑先生啊……就算上门来，写不完就是写不完啦！” 拖稿成自然的扑街小说家先生，他此时理直气壮的向着自己从垃圾桶里叼回来的编辑抱怨。 红铜发色的编辑先生有些迟钝的啊了一声，他看着娃娃脸上写满烦躁的作家，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并不是为了这种事情……要是您睡觉就上床去安心的睡吧，这样很容易生病的。” 在照顾生活残废的作家生涯中，拥有了丰富育儿经验的编辑先生相当客观的说道。 可惜，对自己的身体很没点数的作家就不这么想了。 江户川乱步软趴趴的瘫在椅子后背上，神情恹恹的嘀嘀咕咕道：“我的身体可是相当健康啊，既没有因为吃太多点心有蛀牙倾向、同样也没有因为心情抑郁地想要毁灭世界啊……完全不需要操心，听好了，编辑先生，我不需要！” 编辑先生尝试理解自家作家天马行空的思维，第10086次尝试失败。于是他只能用这一张胡茬没能妥善清理干净的沧桑社畜面孔，略显疲惫的叹了口气。 他试着利用自己编辑生涯中和同僚学习的专业知识点评：“您好像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或许您不适合写这些冷门的推理作品，幻想类反而更适合您大展拳脚呢？” “噗嗤，哈哈哈哈哈……真是的，编辑先生你偶尔也要进修一下自己的吐槽技能嘛，不然恐怕写出来的小说也会跟我那些糟糕的、不明所以的推理素材一起被大家嫌弃呢。”江户川乱步捧腹大笑道。 编辑先生愣了一下，不过却没有多意外：“原来您已经猜到了吗？” 江户川乱步有些无聊的支着下巴，一只手还在慢吞吞转着笔，开玩笑般说道：“别看我的小说写的很糟糕，其实其他世界的我可是相当厉害的名侦探哦……和我这种扑街作家完全不一样嘛。” 编辑先生没有嘲笑自家作家的奇思妙想，反而一本正经道：“真是厉害，平井老师您是怎么看见平行世界的呢？” 江户川乱步眯了眯眼，熬夜的疲惫短暂敛起。碧色的眸子轻轻转动，掩去了流光。半晌，青年轻笑道：“是啊，怎么看见的呢？或许是……在梦中吧。” “啊啊，好啦！别管那些无用的东西了，你总是喜欢关注点偏移呢……总之，今天以后或许就不能叫你编辑先生了。久违的更改一下彼此的称呼吧。” “织田作之助君。” 红铜发色的青年，也就是织田作之助满脸认真道：“是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乱步先生。” 第044章 新世界1 “不过，就算我要离职了，说到底，稿子还是要交的，平井老师。”织田作之助用自己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孔，冷静的向偷懒的作家催稿。 江户川乱步满脸痛苦的抓了抓头发：“为什么我偏偏要做这种事情啊……明明大家都无法理解，只因为少数的几个异类就让我做这种不擅长的事情？真是糟糕的人类啊。” 听上去真是恐怖，简直就像乱步先生平常偶尔开玩笑提到的，要发动人类清洗计划的反派大boss一样。织田作之助发散思维联想。 不过创作者的精神状态总是深不可测的，织田作之助在这里不予置评。 发疯发到一半，碧眸作家又忍不住愤愤道：“换句话说，难道他们就是在欣赏我因为写作而产生的痛苦什么的吗？咦，真是恶趣味的家伙啊……” 第25章 织田作之助听不懂这些突如其来的吐槽，他只能充当无情却合格的一枚催稿机器：“您痛苦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悲伤，但是稿子还是要交的……希望您多少还记得自己的存款问题。” “不过，这对您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毕竟点心吃太多身体确实会出现问题。”从脚边垃圾桶中，得到了消失存款去向的编辑先生平静的陈述。 “可恶，偶尔也是不需要学习吐槽的啊，太犀利了，织田！如果提到存款这么现实的问题，就完全不像童话故事了！”江户川乱步郁闷的上蹿下跳，各种意义上物理的上蹿下跳。 织田作之助并没有抽出手阻拦作家的日常发疯，毕竟依照对方缺乏锻炼的绵软肌肉，很快就只能乖乖瘫成一滩液体猫猫了。 事实也像他预料的，江户川乱步先生的身体可称不上健康。 “可是这毕竟是现实生活，视作童话故事才是相反的。”织田作之助仍然十分精神稳定，看着作家安静下来，慢悠悠接话。 江户川乱步却眯着眼睛，锋利的眼尾微微挑起。青年似笑非笑的摇摇头：“你要怎么判断呢？照我看来，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只是童话故事而已。毕竟你看，我和你都好好存在着，有人甚至因此感到偷窃一般的幸福……这完全是生长在血肉上的什么天真童话嘛。” “嗯……不明白啊。”红铜发色的青年坦然道。 江户川乱步愣了一下，转而哈哈笑道：“你不明白也是理所当然的，明白了的话，我这里才是真的糟糕了呢。” 思索片刻后，织田作之助慢吞吞道：“所以，稿子？” “嗯，没有这种东西……”作家先生仿若酝酿着什么的气焰瞬间如同霜打一样，干干净净的消失了。 话题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最终，织田编辑的最后一份工作，由于其手下笔名平井太郎的这位扑街推理小说家，他的日常怠惰，遗憾的并没能顺利完成。 虽然作为江户川乱步专属编辑的他差不多也已经习惯了就是了，织田作之助心境平和的如此想着。 第045章 新世界2 “话又说回来, 我也不打算继续让那些家伙以扑街小说家糟糕的痛苦为乐了……也就是说，我接下来要停笔了！” 江户川乱步仰靠在椅背上，以颠倒的视角看着自己的编辑先生。 锋利上挑的眼尾从织田作之助的角度来看, 倒是难得乖巧柔软了起来。 虽然这是堪称诈骗的假象。 毕竟江户川乱步这个人, 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和上述两个词汇扯到一块。至少，在织田作之助认识这位作家以后, 他就没有见过对方这一面。 “考虑到生计问题，说不定以后要拜托织田大作家的接济也说不定。”碧眸青年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认真盘算道。 尽管在小说这条路上走的磕磕绊绊，但是织田作之助从来不觉得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作家是个智商不达标的笨蛋。 不如说……反而是超越常人的思维限制住了他吧。 他可是江户川乱步，那个以常人之身探得未来的非凡者啊。 鉴于织田作之助本人自认并不算是个聪明的家伙，他一般默认这位作家口中神神叨叨、推推托托的思考……皆是未来。 当然，这一点偷懒的小小跳步骤, 至今也从未出错。 于是织田作之助相当认真的回应了：“虽然不觉得我那些糟糕的笔墨会被读者认可，但是如果需要的话，乱步先生就来当我的编辑吧。就像对少年时的我一样。” 一无所有、无处可去的少年杀手, 最终被自己这位准备成为作家的同龄人轻易接纳了。 时至今日，织田作之助其实已经很少回忆起当时的事情了，毕竟那相较于如今平凡朴实的催稿生活实在显得过于遥远。 江户川乱步歪了歪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愉快的笑道：“听上去是很不错的建议，我们两个说不定真的很适合做搭档呢……有机会我也要试试催稿的滋味啊！织田编辑，你之后可要小心了。” 哪怕织田作之助此刻还没有真的开始动笔，江户川乱步也如同注视着某个既定事实般，他笃定着这家伙鸽子精的未来。 于是，一向心境平和的编辑先生难得对自己脱口的话产生了后悔的微弱情绪。 不过织田作之助毕竟是织田作之助, 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心态：“听上去有些糟糕……不过毕竟是写小说，我会认真对待的。” 江户川乱步却不满的撇撇嘴, 张牙舞爪道：“织田你啊，真是一点多余的好奇心都没有呢！不打算追问一下我之后的其他打算吗？我以为我们作为老搭档，也算是朋友了。” 织田作之助迟缓的眨了眨眼：“这么说倒也没错……原来，乱步先生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江户川乱步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单手支着自己的下巴，被老搭档的关注点偏移弄得十分泄气。 “我自认不是什么高冷的人物。”碧眸青年如是说道。 织田作之助却不赞同的摇摇头：“乱步先生虽然并不高冷，其实也不喜欢和人交往呢。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也没有接触过别的编辑……” 说到这里，红铜发色青年才后知后觉的迟疑道：“啊，所以，其实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停笔吗？” 江户川乱步这次没有露出惯常糊弄的笑容，他的平淡程度和织田作之助有的一拼：“不用自作多情啦，织田编辑……我只是，多少感觉有些累了。” 不过很快，那一瞬间的冷淡就像泡沫幻影一样被午后的慵懒取代。 织田作之助疑心这一刻的江户川乱步是被什么贪睡的猫咪之灵附体了才对。他顿了顿，还是选择按照江户川乱步的心意，问出了两人一开始的问题：“那么，您之后的打算是？” 江户川乱步笑嘻嘻的歪了歪头：“嗯……我打算找个好心人，让他负责一下可怜扑街作家的生活。” “这就是吃软饭吗？”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一样，甚至隐约流露出记录素材的蠢蠢欲动。 “不是！”江户川乱步即刻发出了凄厉的反驳声音。这一点，简直像是无辜的猫咪被踩到了并不存在的尾巴。 卖关子过头，被天然属性编辑制裁的作家先生之后蔫头耷脑、老老实实的摊牌：“是去朋友那里住一段时间啦。” “是还没有打算成为作家时，就认识的朋友呢。”江户川乱步做出十分高兴的样子，如此说道。 织田作之助沉吟片刻，很有个人特色的按照规范版式祝贺道：“那么，祝您一切顺利，乱步先生。” “谢啦，织田……替我向孩子们问好。”江户川乱步随意的摆摆手。 “我会的。”织田作之助认真点头。 作家没有离开自己那张几乎成为工作人生一部分的椅子，甚至没有抬眼看织田作之助离开的背影。 织田作之助也不打算“恃宠而骄”，让任性的作家克服一贯的习性，因为“最后一次”这个常识中的词条送他离开。 “那么，再见了，乱步先生。”背对着这位将自己带离少年时混乱不堪的小说家，织田作之助简洁的做出了他们搭档生涯的结语。 红铜发色的编辑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江户川乱步说过的话。 还是一如既往让人费解的没头没脑啊…… “侦探，需要武装……那么，作家缺少的大概是一个适合的编辑吧。”织田作之助踩着门槛，若有所思的念诵。 江户川乱步没有回答，织田作之助也没有停留。 不过，如果织田作之助这时候选择回头，大概会难得吓上一跳。 将自己整个人缩在宽大椅子上的青年，他藏在暗处如同猫类的幽绿色眼眸毫无愉快迹象的，轻飘飘落在了编辑背后。 良久，直到织田作之助妥善贴心的合上了玄关处的大门，编辑君动作严谨的没有泄露一丝刺耳的响声。 江户川乱步这才轻声叹息，喃喃道：“分离的事情，实在让人无法喜欢啊……尽管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天会到来。” 对于江户川乱步这样可以用“孤僻”来形容的扑街作家来说，自从父母离世后，和织田作之助的告别算得上是这辈子的第一次别离。 也就是说，织田作之助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江户川乱步选择停笔的理由。因为这个人对和新的陌生的编辑建立联系，简直排斥到了极端的地步。 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厌恶。江户川乱步从很早起，他就意识到自己在人际交往上难以言喻的缺陷，不过小说家却不打算勉强自己。 少年时，因为父母早逝，江户川乱步跌跌撞撞的尝试独立生存在社会的夹缝之中。由于认知偏差，那种糟糕的滋味他很难评价。 等到他在南墙撞的头破血流，被人强硬的拖离那条无光的轨道，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和社会的格格不入。 第26章 而织田作之助的出现，就是江户川乱步为了摆脱初始轨道的最初，也是小说家唯一一次的尝试。 “这种下场，可都要怪你啊，阿治。突然说出什么侦探需要武装的……”江户川乱步泄气的趴在桌案上，从乱七八糟的稿纸下翻出一本外观平平无奇的本子，他不爽的用食指一边戳着封面一边低声抱怨。 书页违背常识的无风自动，径直翻至没有笔迹的全新一页。 略显潦草的字迹自动浮现。 “好吧、好吧，这也算是我的错吗？”看起来有些慌乱的样子。 江户川乱步随手从笔筒中抽出一只磨损不少的钢笔。他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紧贴着字迹下方写起，贴贴是有够黏糊，不过字迹却是与孤僻外显并不一致的张扬：“说起来，我们也差不多该见一面了吧。你刚刚有在偷听我和织田编辑的聊天内容，对吧！” “诶呀，被发现了，不愧是乱步先生呢！”这一段字迹被对面特意用了与众不同的花体，天花乱坠、华丽过头的字迹试图强调语气，让江户川乱步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就算夸奖我，也不能掩盖你这家伙偷听的事实，给我正面回答啊喂！”江户川乱步故作严厉的敲了敲书页。 这位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有多无聊，江户川乱步多少也习惯了，现在哪怕得知这人又忍不住暗戳戳偷听对话，江户川乱步其实也没有真的动怒……不如说有些无力的好笑才对。 毕竟这家伙…… 书页装死半天，才十分人性化的“吞吞吐吐”出几行字：“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吧，这幅扭扭捏捏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什么网恋奔现前的不安少女。 而这份见面的请求看似唐突，其实已经被这家伙含糊其辞的给糊弄了太久。 密切的、谨慎的窥探着，却抗拒的、畏怯的逃避着。江户川乱步很难形容这样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毕竟他虽然号称是小说家，其实对这些过于细腻的心绪完全是一窍不通的状态……或许这才是他扑街的原因？ 言归正传，总之身具推理思维的扑街作家一向直来直往的可怕。所以，在无法确认对方的真实思绪的情况下，江户川乱步毫无犹豫的选择了先尊重自己。 这一次，江户川乱步完全没有对这个可恶的家伙产生怜惜感，或者说，他一开始那一丢丢的怜惜感已经被这人的犹犹豫豫、反复拖延消耗得一干二净了啊！ 江户川乱步果断道：“不要！” 他顿了顿，碧色眼瞳直直落在书页上，就像隔着时间的波纹深深注视着另一侧的那个……拥有太宰治之名的胆小鬼：“就算你不愿意现身，我也会自己去找的。” 缓慢有力的咬字，带着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特有的飞扬轻巧，却也罕有的如同誓言一般的庄重。 而作为直面这位“名侦探”的“罪犯”…… 在某个只存于概念的封闭空间之中，肩颈随意披着红色围巾的青年整个人，连同他的呼吸都停顿了三秒钟。逐渐从那种冰封的状态中缓过神来的青年一手仍然攥住笔，一手却忍不住捂住了下唇。 在三秒钟的时间里，居于世界之外的家伙不可避免回忆起了无尽平行时空中张扬肆意的那个乱步大人。 江户川乱步是……只要被大家信赖着无所不能，就绝对会做到的真正的名侦探。 于是太宰治垂下眼帘，神色柔和的在书页上写道：“啊，我知道的……毕竟，你可是江户川乱步嘛，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类似的话，从他们两个人通过这本书相识后，太宰治重复过无数次。 照理来说，太宰治此人从来不是个直率明快的家伙。他的全部人生与爱意的字眼隔着一层玻璃罩，近在咫尺，也遥不可及。但是唯独江户川乱步是个例外。 要给这孩子很多很多的信任、很多很多的爱意，足够超越一整个世界的重担才行。 太宰治有时候会觉得，他的全部生命，自从触碰到了那本许愿的神奇书页，就陷入了不断与世界抢夺什么的循环。 一开始只是渴求唯一一个织田作之助平安完成小说的世界，等到满身落寞到让太宰治都难以置信的江户川乱步出现在他的世界，太宰治又不受控制的被这孩子吸引到了世界之外。 他所在意的江户川乱步，有着无法愈合的破碎灵魂，整个世界构成了致命的贯穿伤，让这孩子的余生蜷缩在最后的落幕。这和太宰治自年少起便有的自我放逐完全不同。在无尽的迷惘背后，隐匿的是属于江户川乱步自己都遗忘的低泣。 “和我是不一样的……”婉转的低叹着，又不免有些怅惘的怀念。 以太宰治此人的恶劣性子，平素遇到这样的家伙，免不了挖苦嘲讽。但是江户川乱步身上隐藏的绝望和悲伤实在太过宏大，以至于同样能看穿一切的太宰治都说不出半句话。 狭小的悲伤，擦干净眼泪又是新的一天。漫长的哀愁，直到世界轮转一遍又一遍，他们仍然无法遗忘。麻木不是遗忘了泪水，麻木是忘却了如何制造泪水。 想要弥补，就不能在一切发生之后。他们的故事明明可以落在起点。 在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属于他们两个的老掉牙故事里，谁也没能做到献上全部的爱意。走入生命末端的存在，难以分割出早已流逝干净的稀薄情感……可是这一次，他们又站在了一切发生之前。 承诺好了的相遇，那就不要再次辜负。 太宰治清晰的知道自己不计代价来到这里，垂眸写下的每一行字背后，他真正要达到的目的。 “江户川乱步此人的人生里，既不存在森鸥外，也不存在福泽谕吉。”太宰治轻声念出自己最大的期望。 如果一定要在书页的无尽时空里留下此刻的名称，最终吻合的描述一定是这样的。 处于人生最无措迷茫的转折点，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未来的一切都太过沉重。想要填补世界遗漏给他的全部幸福，就不能输给这份恶意才对。 如果这个时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善待江户川乱步这个个体，那么太宰治就会选择人为开辟通往结局的路径。 一直以来，太宰治都在如此尽力的做着，从自己贫瘠干涩的胸腔中剖解出人性的血肉，努力浇灌这一株稍有不慎就会夭折的玫瑰。 成长后的江户川乱步会成为无所不能的名侦探，但在年少时的江户川乱步却苍白脆弱如同纸张上黑色勾勒的线条小猫，被莫名出现的水迹渲染的脏兮兮，很可怜的样子。 而太宰治，他会成为这道转变的桥梁，让江户川乱步的人生无暇前进。 想到这里，这个发丝卷曲浮动着，像是寸寸墨色云卷云舒的青年人慢慢松开手。一杆含着微光的笔轻易从修长的手指间隙流散，最终消融于黑暗。 “去吧……”不知道说与谁听，但是还是不自觉的开了口。他大概还是有那么点无法抹除的期许着。 这是一片无光之地，唯有外来的微光能够暂存。而事实上，无人知晓的封闭空间，足以成为光亮的从始至终唯有江户川乱步一人罢了。 在那孩子思考、行动、怀念的时刻里，有太宰治的存在。所以太阳才会想起这里有个被遗忘的家伙，为此短暂的升起，驱散这片足以令人疯狂的黑暗。 整段时空里的光辉，一丝不苟的融汇于书页的字里行间。 某种意义上，这里是太宰治为自己选择的囚牢。他在意的孩子被世界宣判处以极刑，所以他情愿为了他们未知的前方背负上一半的刑罚。 太宰治静静坐在整个空间唯一的光亮处，沉默而恒久的注视着书页上分明的字迹、注视着属于他们的过去和未来。 今天的太阳，落下后没有再升起来，于是他身处的这段幻想也没有了光亮。 就算如此，太宰治还是愿意怀抱着江户川乱步酣然的梦境，做一个最为忠实的守梦人，等待这个眠于忧愁之时的孩子醒来。 因为约好了，还会再见的。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个人。 “快点来找我吧，乱步先生……”微光中，太宰治最终露出了浅浅笑意，如同涟漪，在碧色的湖面轻柔的扩散至远方，直至整片湖面被春日的波纹填满了吻痕。 …… 回到现实里的江户川乱步身上。 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江户川乱步可是实打实的实干派。他既然下定决心，那么就不再忍耐，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胆小鬼。 不过先于江户川乱步行动一步的…… 是发给断更作家先生的刀片啊喂！ 如果是其他知名作家，所谓的刀片大概只是那些被鸽了的可怜读者们，来自他们无力又凄惨的控诉。但是在江户川乱步身上……物理刀片也不能说是没有。 毕竟众所周知，他的粉头成分其实比较复杂。 目前已知的有，就职横滨本土私营企业的高层干部一号、跨国公益组织的创始人二号和铁饭碗管饱的自由职业者三号。 第27章 而最先寄到江户川乱步手上的“刀片”正是来自一号粉丝，港口黑手党的年轻干部，太宰治先生。 “呀，突然说要停笔什么的……平井老师真是让人苦恼呢。”将昂贵的高定黑色西装揉成团，就这样随随便便抱在怀里，委委屈屈蹲在作家先生的门前，右眼被绷带包裹的港口黑手党干部如是感叹。 江户川乱步缩在门的内侧，一手将某本又突然没有后文了的【书】揣进衣袋，一手蠢蠢欲动想要直接无视门口的麻烦精，合上门。可惜正常人的常识限制了他的发挥。 不过小说家他根本不想看门口这家伙装傻的样子，因此只是不咸不淡道：“所以？” 太宰治清爽一笑，话语却一如既往恶劣：“平井老师要不要来港口mafia做客？反正你现在也在躲织田作，对吧？” 作为掌握着操心术的存在，太宰治总能精准的察觉到情感下的暗流涌动。所以他很清楚，在织田作之助选择辞去编辑一职后，江户川乱步会是个什么心理状态。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家伙不适合一个人待着，唯独江户川乱步本人觉得自己享受漆黑一片的孤独。到底谁对谁错呢？总之，两边都不是会反省自己的人就是了。 江户川乱步知道对着太宰治这人时关门没用，他索性自暴自弃的直接敞开了房门。绿眼珠的文弱小说家双手叉腰，没好气道：“说是做客什么的……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比起私生活，多关注一些小说家的作品啊喂！肮脏的黑手党大人们。”江户川乱步如是吐槽，不高兴撇着的嘴够得上左右各吊上三斤粗点心。 太宰治却无所谓的耸耸肩，他拉长尾音，怪腔怪调着扯些漫无边际的话：“作品？我对上一本书里平平无奇的案件可没什么兴趣……倒是《孤岛》那一本里的杀人动机还算有趣，下次再写一本相关的案件好了，我想找找无痛死亡的灵感呢。” 说到最后，太宰治的话锋一转，完全变成了疲惫社畜的奇怪抱怨：“真是的，工作太过烦人，连脑子里的创意都无趣很多了。” 江户川乱步撇嘴，一脸嫌弃：“不要，我这里拒绝写作指导。话说从别人的书里得到自杀灵感，真的很失礼诶，起码也是找到犯罪的灵感吧……” “糟糕，这种话要是被出版社听见，又要被迫反省了。说不定还会下架？总之，扑街作家的存款又岌岌可危了。绷带浪费装置你要为此负责啊。”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扑街小说家看上去心情十分低落。 太宰治捻着两指，一脸轻松愉快，灵巧的从揉成团的大衣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黑卡。 这位薪水极高的港口mafia骨干成员手指夹着黑卡，翻转着合在了十指间隙，他做出一副上供的虔诚姿态道：“没关系哦，这是小蛞蝓的工资卡，平井老师可以随便使用！” 实话说，如果这就是太宰治拜神的态度，江户川乱步都要可怜那位不知名的卡密撒嘛了。 江户川乱步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嘟嘟囔囔：“说到底，为什么偏偏要用别人的工资来上供啊？中原君真是可怜啊……有你这样糟糕的同事。” 太宰治装出可怜的样子，双手合十，使出了jk一样的语气：“总而言之，你和织田作都逃走，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会很寂寞诶。” 说到这里，两个思维速度异于常人的脑力怪物很快联想到了相关画面。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然后就同时露出一副被恶心到的呕吐表情。 太宰治虚虚掩住下唇，神色终于正经起来：“好啦，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萝莉控大叔的命令哦。我只是个被那家伙驱使的小卒罢了。” 江户川乱步发出了一声懂的都懂的嗤笑，阴阳怪气的回敬：“小卒啊？” 太宰治也不在意，理直气壮的伸出手邀请：“所以，要来玩玩看吗？说不定会有新的素材哦。一直缩在屋子里，作品质量可是会下降的呢，小说家君。” “虽然不知道那种糟糕的作品还有什么下降空间……”江户川乱步下意识吐槽，顿了顿又道：“但是这次邀请，我就同意好了。” 太宰治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诶”了一声，接着道：“真难得啊……看来你是真的很想躲避织田作了。真想知道平井老师你这样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相当微妙啊，已经到我都无法评价的地步了。” “被你指责的话，总觉得自己太逊了。”江户川乱步摸了摸下巴，提不起兴致：“反正就算我这里不同意，跟着你来的家伙也会那么做的。和逃避可没有关系，不要将谁都想的和你一样啊，笨蛋太宰。” 太宰治随手抖了抖怀里的大衣，站直身，将大衣重新披回肩上。他微笑着说：“你看，我就说吧，我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打工人呢。” 江户川乱步挑了挑眉，碧色的眼眸微转，食指摆在唇前晃了晃：“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好了。打工人君。” “你想赌什么？”太宰治歪了歪头，有些好奇道。 江户川乱步笃定道：“就赌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会忍不住。” 至于到底忍不住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哈，听上去很有趣。好啊！所以赌注是什么？”太宰治轻巧的上前两步，兴致勃勃的追问。 “我正在找一个人，之后也许会用得上你。”江户川乱步得到回复，重又放松的微微眯起了双眼。 “奇怪，平井老师也找不到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太宰治垂头拨了拨手腕的绷带连接处，声音有些古怪的问道。 毕竟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啊，他可不是普世意义上那些依赖上帝视角的陷阱，将读者拖入诡计的推理小说家。他在实地使用上的才能，反而远远超过纸面上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构想。 如果不是被太宰治他们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推去写小说，做些其他特殊性质的工作大概会更顺手一些吧。 而现在居然出现了能够瞒住江户川乱步视野的家伙，太宰治感兴趣也不出奇。 江户川乱步没有太过在意太宰治的情绪变化，只是沉吟着说道：“嗯……我猜和你这家伙是一样的吧。” 这话听上去有些敷衍，事实也如此，江户川乱步不打算让太宰治了解太多关于那本【书】的事情。但是站在他们这一层次的家伙，单纯的谎言可没有办法打发，江户川乱步只能说出部分真相。 两边都是太宰治这件事，对于普通人的认知的确是个挑战，但是对于智商高位的几人能隐瞒多久？江户川乱步也不好说。 太宰治敛起鸢眸划过的思索，终究没有探究，只是嘴上半开玩笑着道：“诶？真的假的？听上去像是什么土味情话。” “才不是那种东西啊喂！”并不想和烦人的mafia干部先生扯上多余关系，平平无奇的小说家江户川乱步抗议。 太宰治转了个身，眼神乱飘，故意无视发表抗议的作家，他自顾自道：“嗨嗨~，知道咯。平井老师是打算下一本小说写土味情话的题材吧。”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有些虚弱，抬起右手试图制止：“所以说，我是打算停笔来着……” “平井老师准备明天就发表新作，呀吼！”越有人理会越发疯，得寸进尺的卷发青年直接双手举起欢呼。 太宰治这家伙在熟人面前偶尔装疯卖傻的举动，简直让人想不起他在里世界黑漆漆的名声。当然，前提是这家伙没有处在情绪低潮，向四周无差别的发射黑泥。 深受其害的江户川乱步深深叹了口气，一边纠结自己那位笔友和现世同位体的差距之大，一边发出最后警告：“……我是真的要生气了，太宰。” “切。”年纪轻轻的干部先生见好就收，不过还是像没玩够的小孩子一样愤愤的撇嘴。他甚至还意犹未尽的狠狠跺了两下脚。 “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切的啊，你这个糟糕透顶的绷带浪费装置！”江户川乱步比起哄的小鬼更加愤愤，折身就想退入舒适区，直接送客。 玩过火了的太宰治赶紧停下发疯，将裹着绷带的毛茸茸脑袋塞进门内，拿命强行逼停冷酷无情的作家。 至于为什么不是手脚？别问，问就是被夹过。 江户川乱步这人的三观说健全也健全，说灵活也灵活。总之手脚受伤是无法让他生出丢失多年的良知啦，头部这样的重点部位面前还勉勉强强有点遵纪守法概念。 不过遇到太宰治这样不把命当回事的人来疯选手，江户川乱步也算是棋逢对手、自认倒霉了。 太宰治虽然惯性发疯，但是他的本意不是真的激怒江户川乱步，眼看小说家真的不想再玩，也就见好就收。这也算是太宰治的天赋技能了。只要想，他就能完美把控所有情感交互的尺度。以他的情商，想要让谁喜欢、讨厌，都是轻而易举。 嗯……不过这人在真正渴望维系的友情面前，织田作之助也好、江户川乱步也罢，太宰治的情商一般存在感都相当薛定谔。当事人江户川乱步对此很无语。 第28章 “好吧好吧，就先跳过这个话题好了。总之你好像对这个赌局很有信心的样子，平井老师。”太宰治笑着摊了摊手，恍若不经意的问道。 “嗯……毕竟我勉强也算了解你这家伙啦。”说到这个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吞吞吐吐，看上去相当不情愿。 总觉得这种话说出去，会有某个悄悄观察的笨蛋气得晚上睡不着觉。江户川乱步如此想道。 另一方面，虽然在头脑上，他们两个是各种意义上的同类。但是对于现在只想要安定日常的江户川乱步来说，太宰治就是他人生目标的大敌之一。 太宰治就不一样了，麻烦精摸了摸下巴，心情意外愉快，他洋洋得意道：“这么说也是，毕竟平井老师可是我先发现的珍贵作家呢……那个麻烦的冰冻饭团，还有讨厌的人偶控可不能跟我相比。” “不，其实你们三个一样麻烦……我要开始讨厌小说了。”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的反驳太宰治的自恋发言。 太宰治耸耸肩，并不介意江户川乱步这番评价，如果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话，太宰治还要发挥艺术细胞，戏精的来个心如绞痛、西子捧心什么的。 但是如果是针对所有麻烦读者的地图炮？ 不好意思，太宰治他可以非常丝滑的忽视自己在列，转头嘲笑另外两个家伙。这也不失为一种法不责众。（？） 太宰治接着下一个话题：“话又说回来，其实平井老师停笔这件事，最受到打击的人可不是我们呢。呐呐呐，对于这种冷酷行为你有什么头绪吗？无情的平井老师？” 江户川乱步顿了顿，嘴硬道：“坡他……一定会理解我的！停笔而已，作家的事情，怎么能叫咕咕咕呢？” “不，那家伙说不定会抱着宠物哭来着……好可怜，不能辜负迷弟的感情哦，平井老师。”太宰治假惺惺的抹了抹眼角，长吁短叹道。 江户川乱步没什么底气的心虚道：“啰嗦……” “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跟着你走行了吧，别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受不了。”江户川乱步一脸痛苦的摆摆手。 “诶？这么快吗？我还有些没玩够。难得森先生放人。”太宰治的兴奋劲消减下去了一点，想到回去还要上班，神色都阴郁了不少。 “所以说，你就不可以用工作状态来我这里吗？”江户川乱步看着咕嘟咕嘟冒黑泥的读者君，心情微妙道。 “我们可是好朋友呢，说什么胡话呀，平井老师。”太宰治笑眯眯道。 江户川乱步也不纠结，转而无语道：“不，是你自顾自凑上来的，我并没有想和你交朋友。” 太宰治振振有词：“我和织田作是朋友，平井老师和织田作也是朋友，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这可是公理呢。” 江户川乱步扶额：“没有听过的公理……算了，随便你吧。” 太宰治不紧不慢的拍拍手，隐藏在暗处的部下迈出阴影，年轻的干部难得在朋友面前掏出了阴暗一面。眼眸无光的青年轻声道：“那么就约好了。出发吧，平井老师。港口黑手党boss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江户川乱步摸着下巴，没有看周围突然密集的人口，只是上下打量了工作模式全开的太宰治。他沉吟片刻，突兀道：“糟糕啊，以后果然还是用工作状态和我说话吧，太宰。这种看上去还挺帅气的。” 太宰治瞬间破功，自然而然的也无视了带来的部下，满脸愉快道：“诶呀，我就知道，小蛞蝓平常一定是嫉妒比他高的家伙才不乐意的。我可是难得的帅哥呢。” 作为背景板半天的诸位部下此刻连黑手党的本体墨镜都掩饰不住对太宰治私下面目的震撼。塌房了啊，那个双黑之一的太宰干部。 而江户川乱步则是瞬间目移，默默收回刚刚的话：“……啊，现在稍微有些恶心了，你这家伙还是别说话最好。” “乱步先生真是不懂欣赏。”太宰治遗憾道。 江户川乱步瞥了他一眼，没有对称呼转换发表什么意见。 “没有多余的行李要收拾了吗？”太宰治难得体贴的问道。 江户川乱步回身看了一眼幽暗的室内，桌案上还摆放着杂乱的稿纸。他不易察觉的碰了碰衣袋里的硬质封面，动作顿了顿，旋即轻松的笑了起来：“用不着，走吧走吧，你们那个萝莉控boss不是已经等急了吗？” “我倒是觉得让森先生再等等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既然乱步先生已经做好准备了，那么我们就出发吧。”太宰治摆了摆手，向着路边的黑色车辆走去。 江户川乱步却没跟上，一脸警惕：“事先说好，不是你开车对吧。” “噢噢！难道说乱步先生更希望由我亲自来驾驶吗？好啊，我很乐意哦！”太宰治断章取义，眼看就要兴致高昂的冲向驾驶座。 “不，这种事情不要啊……”江户川乱步深吸一口气，闷头向前走去，果断违逆了一向的偷懒本能，放弃乘车。毕竟，太宰治当司机，前方可是三途川啊！ 太宰治遗憾的耸耸肩，收敛笑意，略显冷淡的给了等待吩咐的部下们一个眼神示意，就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和江户川乱步并肩而行。 声线清澈的干部语调明快，比起目标为普通人的江户川乱步听上去还要健全两分：“想要和我一起散步的话，我这里也是很乐意的，乱步先生。” 这次真的是二人世界的散步了。 江户川乱步的住所距离港口黑手党算是不近不远，按照散步的步速，沉默的一段路程对太宰治来说实在太过无趣。 不过这一次率先打破沉默的，却不是在两人关系中一向偏于主动的太宰治。 “织田编辑离开了，你应该没必要再来找我了。朋友游戏玩上瘾了吗？”脱离了港口黑手党其余成员的视野，江户川乱步的声音也趋于平淡。 太宰治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也没有像刚才一样浮夸的玩笑，他反问道：“不可以吗？” 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不置可否：“那你就一个人玩下去吧。” 太宰治抱怨：“真是的，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糟糕形象啊。”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即答：“那种骨头缝里都渗透了阴谋论黑泥的反派角色。” 第046章 新世界3 “……有点让人伤心的说法啊。”太宰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 慢吞吞回道。 但是江户川乱步却在这句话落下后，突兀转头看向了垂眸恍如温柔的卷发少年。江户川乱步完全睁开的碧色眼眸澄明锐利，和作家这一身份并不完全贴合，反而更接近太宰治朦朦胧胧想象中的另一个角色。 纷纷扬扬的白色纸片中, 影影绰绰的浮现了那个被冠以世界第一名侦探之称的……另一个“江户川乱步”。 而在太宰治晃神的瞬间, 碧眸青年仔细注视着卷发少年不同寻常的面部表情,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太宰，你在我的身上, 已经投入太多了。” 这话像是冷淡的划清关系, 又好像是一句忠言告诫。 鸢眸少年听完, 抬眼。可是只是轻笑着，他并没有作答。江户川乱步所能识别到的，唯有一对眸子缱绻, 久久不肯分离。 但是再怎么剖解出半真半假的柔和，太宰治自己也心知肚明, 江户川乱步的话并没有错。 作为在里世界以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为代号的港口mafia干部，太宰治这个人从来不是一个好性子。如果因为他的孤僻阴郁就臆想出什么外冷内热的情节, 结果大概就只是去港口黑手党的审讯室好好体验一下太宰治干部的“热情似火”了。 在和太宰治的交往过程中, 江户川乱步的理智一向占据主导, 他不会幻想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太宰治另眼相待。他只是一个目标平和生活的扑街小作家，江户川乱步可不打算莫名其妙的进入什么救赎白月光的剧本。抱歉，感情戏实在是他的大弱项。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才能、脾性上格格不入的他们两个，因为太宰治单方面的强求, 勉为其难的在织田作之助这座宁和过头的桥梁上偶尔碰头。哪怕到了织田作之助不再搭桥，太宰治现在还是想要忍耐着本性中的厌烦, 死死抓住江户川乱步这个人不肯放手。 “你藏着的秘密，好像很麻烦……我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可以请你离我稍微远点吗？”江户川乱步冷静过头的陈述。他一边说着，眼神游移，肢体微动，很有一副物理距离上拉远的意思。 太宰治轻吐了一口气，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啊……有人在看着你呢，乱步先生。不想办法知道真的好吗？总是逃避下去真的好吗？” 这句话的暗示性实在是强烈过头。对于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人信息处理的效率来说，这几乎是将可疑点怼在脸上。除非，听者自欺欺人的闭上眼睛。 但是就和太宰治预料的一样，江户川乱步这一次也选择了强行阻滞了思维深入。 第29章 “人类是不需要知道太多，也能安定幸福生活下去的存在。不如说，知道的太多反而无法维系儿童般无知的喜乐。这种事情，我在少年时期慢慢意识到了。所以事到如今，我不打算探究那些不太影响生存的事情。”江户川乱步心平气和的阐述着自己跌跌撞撞翻越南墙后，找到的最终答案。 少年时期无穷无尽的迷茫、追寻，在一切瓜熟蒂落后，变成了静默。被世人嫌弃的聒噪，终于随着青春期的一场梦境，如同潮汐般退去了。 听了这一番中庸之道的代表性发言，太宰治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难以言喻的被时空的乱流冲刷积淀下的悲伤，一点点充斥了阴郁冷淡的鸢色。他一字一顿道：“人的本性，真的是可以改变的吗，乱步先生？” 轻飘飘的话语逸散开，直至传达到少年背影的彼端，无光的幻想之地。 爬伏在书页上侧脸酣睡的青年睫毛轻颤，披在脑袋上用以挡“光”的红色围巾顺着动作幅度，慢慢掉落。 他没有去管那条无意义的象征物，只是向着无人处轻声喃喃道：“不告诉他这件事的话，那时候的乱步先生是无法平安活下来的……但是偶尔的，我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是太宰治自己选择了，将隔离的梦境从江户川乱步的少时抽离。 不管是哪一个太宰治。 确切来说，尽管大的那位太宰治先生并不想同幼稚的自己分享情报，但是作为一个孤悬世外的外来者，想要锁定江户川乱步，那么首领先生就只能选择合作。最起码的，关于江户川乱步用来和太宰治通信的那本【书】……那就必须要有人在最初送到年幼的乱步先生手上才行。 而这个牵线人选，考虑到比较脆弱的二周目世界状态，最终还是非现世的太宰治莫属。 虽然合作对象的此世界太宰治大概还没有这一层认知，但是对方的确在首领先生谨慎的操作下，成为了联结着世界内外的媒介。 其实首领先生本可以做一个纯粹的旁观者，静静等待时间流淌向正确的，那个他们应当相遇的节点。 但是……没有光亮的地方实在太过空旷、辽远。精神的荒原和等待的愁绪，这一切到底要怎么坚持到终点呢？ 太宰治并不想将心力耗费在破解这个消磨自己稀薄情感的课题上，尤其是太宰治这个个体本来就不擅长、不喜爱疼痛这个概念。 所以首领先生他才从影子里探出了悬浮的蜘蛛之丝。 当现世的年幼太宰治选择抓住丝线的那一瞬间，人间、地狱就此颠倒。 那个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江户川乱步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两个人，亦或者说是三个人，他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比起江户川乱步自己认知中的少年时期甚至还要更加遥远。 对江户川乱步这个个体的在意，起始点太过遥远。但是至少现在，站在江户川乱步面前，被其注视着的太宰治还不准备揭穿这层薄膜。 太宰治收回审视，平复下紊乱的心绪。 “……我们到了。”他在港口黑手党那五座嚣张的大楼前止住脚步，淡淡道。 江户川乱步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搓了搓手指，无意识的泄出了几分苦恼的纠结。最终小说家还是反问道：“你不准备去见森先生吗？明明你也看出来他有事情找你。” 一到了上班场合就恢复原状的太宰治嫌弃的摆了摆手：“怎么会有人因为看到的东西更多，就上赶着去给糟糕大叔做苦力啊。” 他摆出一副摸鱼大前辈的样子，苦口婆心告知江户川乱步：“虽然说我不支持你的逃避，但是对boss那家伙就无所谓啦。” “唉……真是让人伤心呢。没想到太宰君私下里是这么看待我的。”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向太宰治的森鸥外无奈的摇摇头。 “诶呀，不小心被听到了。”太宰治拨了拨鬓发，提不起兴致的看着笑意满满的森鸥外。 森鸥外摊了摊手，也不管员工以下犯上的态度，只是转头微笑着看向江户川乱步：“许久未见了，乱步君。” 被打了招呼的这方，其表情是和太宰治复制黏贴般的扫兴冷淡。 被两人同时冷待的森鸥外愣是不为所动，体现了自己作为港口mafia boss的强大心理素质。 江户川乱步不咸不淡道：“是吗？” 话是回了没错，但是江户川乱步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不肯正眼瞧森鸥外。仅仅从江户川乱步自认的平平无奇小说家身份来看，这实在是不恰当。 不过森鸥外在这种细节上倒是不太在意，他对于没到手的钻石总是有使不完的耐心。森鸥外继续兴致高昂的说道：“听说你最近终于打算放弃写小说这件事了……考虑一下港口黑手党怎么样？我记得你和太宰君的关系还不错吧。” 这倒不是第一次邀请了。不懂欣赏小说的森先生，他一直对江户川乱步这个横滨有为青年将自己的生命浪费在扑街小说上十分痛心疾首。 这么大、这么好的天才，不能收为部下用来发展港口黑手党，实在太可惜了！森鸥外的眼睛里都快跳出来这种字幕了。 当然，这只是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这两个人的视角，其实森先生的邀请还是相当矜持的。 “真高兴看到您在这个年纪就眼瞎了，森先生。”江户川乱步敬语到位，客气礼貌的陈述。 太宰治则摸了摸下巴，只针对两人关系的评价愉快道：“我倒是觉得森先生在这件事上，难得很有眼光呢。” “个人主观情感禁止！”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的嚷嚷道。 太宰治撇了撇嘴：“诶，怎么这样。真是独裁啊，小说家。” 森鸥外的笑容终于快稳不住了，心理素质再好也承受不起这两位旁若无人的互怼啊。他苦恼道：“你们两个啊……” 就在森鸥外准备打断两人第n次斗嘴时，另一道怒气冲冲的身影全程加速，疾跑向太宰治，眼看就要飞踢到绷带少年身上。 最终还是江户川乱步一脸麻烦的用左手将笑嘻嘻的毛茸茸脑袋按到了一边，才闪避了这一发飞踢。 “混蛋太宰！”身手了得的橘发少年一击未成，但也不影响对方腰部用力，一个翻身平安落地。 江户川乱步看着自己刚刚帮太宰治捡了一条小命的左手，目光呆滞。 这是什么糟糕的本能反应？完蛋了，接下来肯定会…… 太宰治被江户川乱步的手拍了一下，自动自觉的啪叽就往地上一躺，不起来了。 “已经……不行了。乱步先生，你要为我负责啊。”一副重伤不治的卷发少年毫不顾忌形象，虚弱的一边颤颤巍巍伸手，一边开始呻/吟。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明白自己那点可怜力道的江户川乱步无所畏惧。他个人点评太宰治这次的即兴表演，戏很足，但是演技不佳。 此时此刻，森鸥外沉默，中原中也震惊。 现场只留下被里世界广大情报员写下过“和太宰治为敌就是最大不幸”这种评价的男人，属于他的干嚎。 江户川乱步娴熟的无视了太宰治，镇定的看向刚刚急匆匆跑来的中原中也：“中原君，你来找这个笨蛋是有什么事情吗？” 中原中也一时语塞，呃呃啊啊的就是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由于无法直视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干部的真实面目，森鸥外的微笑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咳嗽了一下，帮中原中也解围：“中原君，关于最近和其他组织的合作我们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中原中也如梦初醒，疯狂点头：“是的。这件事很着急，我们先离开吧，首领。” 也不等心情逐渐淡然的江户川乱步和沉迷演戏的太宰治回应，森鸥外和中原中也就火速消失在了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大型碰瓷现场。 江户川乱步蹲下身，戳了戳太宰治捂着的脑袋：“喂，他们两个已经都走了，还不打算结束吗？” 太宰治遗憾的叹了口气，还是一个翻身，盘腿就地坐着看向江户川乱步。 这个视角下，鸢眸少年难得的是仰望着小说家的状态。 朦朦胧胧、若有似无的笑意如同散落在漆黑夜色中的星子，沉淀在少年的鸢色之中。 江户川乱步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注视着那份不知从何而起的笑意，无知无觉的对等睁开了碧绿的眼眸。 “所以，不打算对我负责吗？乱步先生。受伤是真的哦。”轻浮飘摇的话语如同羽毛般坠落在不见五指的夜色。 太宰治捂着胸口，货不对板的浅笑着。 江户川乱步在想，刚刚他的个人点评还是有所偏颇了。这家伙的演技明明就好到过了头。 第047章 新世界4 “太宰先生！”难掩激动的呼唤打破了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逐渐有些古怪的氛围。 太宰治收回多余的面部表情, 鸢眸中细碎的遗憾并没能外泄。他起身若无其事的拍了拍外套上沾染的灰尘，多少有些嫌弃的回头看向来人：“是芥川啊。” 第30章 “芥川龙之介。”碧眸青年轻声念出来者的全名。随着下一话题的开始，江户川乱步默契的手动抹除了刚刚被碰瓷的某人掀起的一瞬间心理活动，转而看向芥川龙之介的方向。 老实说, 江户川乱步和芥川龙之介的关系并不能算友好。 毕竟这个人……是他的一大黑粉来着。 说起这件事, 那又是太宰治这家伙造的孽。想着, 江户川乱步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正在装无辜的鸢眸少年。 太宰治眨了眨眼，委屈的撇撇嘴。 就在两人互相甩锅的间隙, 身体素质一般偏下的芥川龙之介也终于跑到了太宰治面前。 “太宰先生, 您布置的任务, 在下已经完成了！”苍白面颊被奔跑激荡出了些许血色，芥川龙之介站定，强忍着喉头的痒意, 躬身恭敬的向上司汇报。 “哦？你是在骄傲吗？因为那种垃圾的对手。”太宰治喜怒难辨的轻声问道，不同于和江户川乱步交谈时的轻飘飘, 工作状态下的干部总是一副提不起干劲的阴暗模样。 闻言，芥川龙之介慌忙抬头：“在下……” 不过在芥川龙之介话脱口之前, 太宰治活动着手腕, 突然的一拳就打在了黑衣少年的腹部。 本来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动用【罗生门】想要抵抗, 却被【人间失格】瞬间消解，最终单薄的躯体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太宰治稍微挪动了一下步子，垂眸看着倒地的芥川龙之介，鸢色中没有一丝笑意，只是冷冷道：“是吗？这次任务也没能留下活口吧。我想想……任务搭档也被你赶走了。看来你根本没将我的话记在脑子里，不是吗, 芥川？” 说着说着，太宰治俯身直接揪住芥川龙之介的衣领, 就像是在并不太珍惜的玩耍着布偶，随便的又将人甩到了一边：“我说了，不要再拿你那些拙劣的成果浪费我的时间。再有这种情况，就不是拳脚能够修理的了。” 江户川乱步旁观的观后感是……这家伙刚刚果然在碰瓷。都有单手抓人衣领的力气了，还来欺压他这个可怜的平凡小说家！ 太宰治并不知道自己常规的教学流程得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差评，他还在研究自己的右拳。刚刚虽然特地挑了腹部这种柔软之处，但是反冲力还是让手腕有些许不适。 “咳咳、咳，在下……”芥川龙之介捂住嘴，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这幅破破烂烂的身体却无法支撑起祸犬的执着。 太宰治根本不打算再回头看芥川龙之介的惨样，他垂眸，满脸认真的理了理松散的腕部绷带，就像身边倒着的大活人都没有绷带的整洁度重要。 这种被无视的羞辱让芥川龙之介的情绪疯狂波动，神色也一点点扭曲：“太宰先生……在下会变得更强。在下并不需要那些无用之人作为搭档。”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太宰治叹了口气。 居高临下的卷发少年俯视着自己亲自从贫民窟带回的部下，略有些伤脑筋的歪了歪头：“无用的不是倒霉的成为你搭档的那些人，而是无法完成任务的你啊。自以为是，那就是愚蠢，芥川。” 最近一段时间，芥川龙之介的任务搭档的损耗率又大大提高了。太宰治哪怕不过问也知道这家伙又犯起了老毛病。虽然没想在近期打压一下部下的嚣张气焰，但是既然送上门来，那就顺便解决掉好了，省了再跑一趟的功夫。 说着，鸢眸少年的余光瞥见了试图逃离现场的江户川乱步，恶趣味突起，故意话锋一转：“比起孱弱愚钝的你，果然还是乱步先生更加优秀吧。就连森先生都对乱步先生的头脑赞不绝口。如果我的部下能够像乱步先生一样，那么根本用不着我费心，就能成为优秀的黑手党吧。” 此言一出，立竿见影。滚烫灼热到像是喷火的视线紧紧黏在了江户川乱步背部。 江户川乱步心底微叹。看吧，他就说自己和芥川龙之介日益恶化的关系得归功于太宰治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毕竟众所周知，拉踩中的别人家孩子，那可是相当高危的仇恨对象。 第048章 新世界5 芥川龙之介和太宰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强制在江户川乱步面前上演了一部激情四射（？）的师生动作大片。现在万恶的坏心眼黑手党太宰治，他居然还想将无关者也一并拉上舞台？ 想都别想！ “呵……”当事人江户川乱步冷笑一声，碧色的眼眸微睁, 和平凡作家相去甚远的冷光浮起水面半盏, 最终又止于此，只是丢给太宰治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太宰治接收到信号, 遗憾的弯了弯唇角，知道江户川乱步没上钩。 不过他也没指望这种一时兴起的小把戏能解决和自己同等级的智者啦……总之，能够挑拨情绪成功就已经是大赚特赚了，计划通！ 太宰治暗自满意的点点头。 两个大脑扔在外太空交锋的家伙一时都没顾得上正常的地球人芥川龙之介。 不过在芥川龙之介发表什么糟糕的挑战宣言之前，神情无辜的作家先生终究是抓住时机开口了。 当然，这不是面向芥川龙之介, 正相反，是直接将看热闹的卷发少年一起拖下水：“差不多够了，太宰。我不打算成为你锻炼学生的磨刀石。” 这句话并没有太照顾芥川龙之介的心情, 甚至显得夹在中间的少年像是什么无□□具。在这方面，江户川乱步充分展现了自己扑街小说家生涯的巨大缺陷，即，措辞节能主义。 作为一个头脑用在推理领域显得富余过头的扑街作家，江户川乱步却最终没能改掉少年时就有的坏习惯。冷不丁的，他就会因为认知差异在别人的伤口上狠狠捅上一刀。 多亏身为编辑的织田作之助钝感力点满，不然他少不得成为警局常客……受害者或者凶手，可能性对半开的那种。 想了想，江户川乱步看着形容狼狈，眼神却仍然凶狠的芥川龙之介又补充道：“芥川他都已经够讨厌我了, 你没必要再刺激他。” 比起太宰治之流主观上的恶趣味，江户川乱步这纯属是难以改正后的自暴自弃。 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可不会因为见识到了社会险恶就有所改变。江户川乱步不得不承认，他实在不是人情世故的那块材料。 大人和孩子的间隙，江户川乱步确实认知了，也跨越了。但是认知不代表通晓。他不再懊丧绝望于无人理解，不再视茫茫人海皆为物怪。名为江户川乱步的孩子披起了呼作“大人”的皮套，磕磕绊绊的玩起了假作谙熟的扮演游戏。 至今已有多少年了呢？ 少年时的黑白分割、光影交错，渐渐弥散在了一片迷蒙的雾气，但是江户川乱步是注定没法将自己的生命也熔铸进漆黑的森林的。 青翠的树枝在水雾中生机勃勃，和幻想的黑色丛林格格不入。他已经不希求看一看密林之外的天空，至少也不会被埋在同样乌黑的树根之下。 可是太宰治这个人…… 江户川乱步其实也不能理解这家伙的真正目的。毕竟在逻辑思维上，江户川乱步或许能压太宰治一头，但是论起人心，其复杂无可控制。 言归正传，在芥川龙之介的事情上，江户川乱步的头脑还不至于发昏到看不穿事情的根源。当意识到无法用语言改变芥川龙之介的固执后，大脑就惯性精准的帮江户川乱步过滤掉了同理心，寻求快速解决麻烦的途径。 论起最优解，有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比森鸥外还高效几分。毕竟他的推理是完全不考虑“人”这一存在的逻辑判定。所谓的“没人性”不外如是。 江户川乱步很清楚，芥川龙之介在精神意义上，几乎可以直接划归为太宰治的附属品……嗯，至少在这种恶毒的师徒小剧场中算是。 总而言之，与其用自己拙劣的话术和难以交流的祸犬费劲掰扯，还不如抽手ko掉一旁还在兴致勃勃挑拨的某条青花鱼。 太宰治并不意外江户川乱步的最终选择，不如说他好整以暇看戏到现在，等的就是江户川乱步这一句话。他也在想怎么接江户川乱步的这一招。 “磨刀石吗？我可没有这么浪费乱步先生才能的意思啊。”鸢眸少年轻笑着解释道。 不过比起解释，这话堂堂正正放在芥川龙之介这样固执的家伙面前，和拱火也没有太大区别。当然，这次不是太宰治主观意愿的捣乱，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毕竟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可不能像平常任务中遇到的蠢货一样随意对待。太宰治如此理所当然的想着，轻柔的将碧眸青年摆放在了和自己对等的位置。 江户川乱步完全不理解太宰治的脑回路，没好气道：“那就赶紧处理一下你的麻烦学生啊。我可没有【人间失格】能够抵御【罗生门】。” 在很多知情的旁观者看来，太宰治在应对江户川乱步这个人身上的事件时总是多了些许慎重的。有的笨蛋甚至因此误解这是太宰治此人的软肋，企图拿捏江户川乱步这个普通人反威胁太宰治。 第31章 且不提这些犯傻的家伙撞在剧本组手上到底是个什么下场，江户川乱步反正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的。不如说，这一点反而进一步佐证了他对太宰治这家伙的差评。 这家伙，果然是在玩着扑街作家无法理解的奇怪游戏吧！ 如此想着，江户川乱步也便说了：“我希望你还没忘记我这次跟你来港口mafia的原因。” “当然，你可是我们宝贵的客人。森先生都认可哦。”太宰治轻飘飘道，视线却空泛的落在不知何处。 太宰治这个人注视着江户川乱步，审视、观测。他在寻找一些江户川乱步自己都无法认知到的残影。这件事情，江户川乱步在彼此还没有深入交流时就有了朦朦胧胧的认知。 两个智力对等的存在，从来不会因为彼此设防就相互抵消。 正相反，他们就像是相对敞开的两座秘藏，只要有意愿，就能凭着极限一换一的信念看到对面宝箱中隐藏的事物。 “我想我还是换个地方休假吧……”江户川乱步头疼道。 他只是暂时要找个落脚点，没必要将自己坑进港口mafia的漩涡。觉得太宰治这家伙可能有点分寸，这真是江户川乱步最失败的推理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解决的。”太宰治状似好脾气的快速应下，稳住有了去意的江户川乱步。不过这话明显是采取了拖延战术。 江户川乱步，怒气值+1。 所以由此可见，在这场彼此秘藏的攻守交替中，江户川乱步总是稳定在守方的位置，任由太宰治撩拨。毕竟，他完全不想了解太宰治这家伙的麻烦事啊！ 反而是太宰治，这家伙有时候迫切地想要从江户川乱步身上看到些什么，却最终在门口踌躇徘徊着，不愿主动进去，倒是会主动拿着自己秘藏中的“金币”试图诱惑江户川乱步。 这让江户川乱步有时甚至古怪的感觉……离谱的胆小鬼其实是矜持的在等他这个主人家主动邀请。 太宰治不是个无法承担“偷窃者”骂名的家伙，他可是里世界中臭名昭著的天生黑手党，情报交换一向是他的强项。可是太宰治却忠实的遵守着某个江户川乱步现在无法得知的约定，选择止步在真相的大门前，定定的看着，安心的等待未知降临。 这是江户川乱步一直以来无法理解的。 而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天然的爱着简单明了，他对于无法理解的一切都采取着抵触厌恶的态度。曾经的“大人”、现在的太宰，都是这种存在。 江户川乱步，讨厌着现世的太宰治。 “太宰，不要再玩下去了，很没意思。”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最后一次警告道。碧眸青年锋利的眉眼完全展露，几乎要刺破企图蒙盖在上方的所有精密算计。 江户川乱步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 可是，太宰治这个人呢…… 稚嫩而笨拙的，新奇无比的初次尝试，那样的情感到底该如何掌控呢？ 因为他懂人心，因为他不懂人心。 没有人会因为漫长泥泞的注视而心怀喜悦，即便他极尽所能的在试图克制着。 更何况，在这一幕的戏剧中，主人公的两方本质上都没有情爱纠缠的思维概念。纯粹理性的江户川乱步甚至比心思细腻的太宰治还要过滤的干净一些，毕竟他的情商献祭了大半给逻辑思维。 太宰治总是觉得两人的游戏刚刚开始，可是江户川乱步却已经单方面的宣布了game over。 这才是错位的分歧。游戏和现实毕竟是不同轨迹。无需强求、无可强求。 所以，在太宰治一次次的，就像是在芥川龙之介之流面前一样，试图扭曲别人视野中自己和江户川乱步的关系后……江户川乱步真的、真的会很生气。 对于非常努力的，独自艰辛生活到现在的扑街作家来说，世界上还有太多他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的事情了。寻常游戏可以玩，但是麻烦绝不能沾。换句话说，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太宰治已经越界过头，彻底超出了他对同类的容忍范围。 江户川乱步并没有考虑过太宰治难得在把握尺度这件事情上失手的可能性，就像是他无法构想自己推理失误的情形一样。他只能判定，太宰治的一切行为都根植于这人天生的恶劣。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荒诞，太宰治第一次误判了他人的情感边界，江户川乱步第一次推错了他人的“犯罪动机”。他们都对自己、对彼此，怀有着繁盛的骄傲。所以最终，两位靠着头脑吃饭的天才狠狠在彼此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品尝尽了滑铁卢的滋味。 当然，眼下芥川龙之介的事情还没有揭露这份参差。 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太宰治很快就想到了如何将皮球踢回给逐渐不耐烦的江户川乱步。港口黑手党这位臭名昭著的干部一向是强买强卖的一把好手，江户川乱步被迫看了他们师徒交流感情的日常，自然要交出合理的费用。 太宰治歪了歪头，俯视着自己狼狈的学生，愉快的宣布：“既然乱步先生这么说了……够了，芥川，离开这里。” 芥川龙之介强撑着起身，慌忙道：“太宰先生，在下！” 太宰治语气慢慢平直：“我不希望再重复一遍。”毫不委婉的压迫性语句，这就是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的对话模式。 对这种语气不敏感的江户川乱步也不觉得不对。 芥川龙之介先是有些沮丧的应声：“是……” 但是很快，不知道他怎么在大脑中说服了自己，视线又回到了江户川乱步身上。 江户川乱步看着芥川龙之介快要喷火的眼睛，内心多少有些痛苦的哼了一声，知道事情没完。太宰治这家伙，根本没在认真解决问题，反而火上浇油的留了一个定时炸弹给他。 像是太宰治这成套的坑人手段，完全不能用损友过招的道理覆盖。江户川乱步用自己与生俱来的推理能力发誓，这家伙每次坑自己的时候那都是全力以赴，不含一点水分。这也是江户川乱步长期觉得太宰治这家伙在玩他的依据之一。 虽然江户川乱步有自知之明，他对情感解读确实有点苦手，但也不至于这点都看不透啊！情商低不等于没有。 江户川乱步如果真的信了什么友谊啊、羁绊啊的鬼话，早就被这个黑心的干部发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合理怀疑太宰治这家伙每次若即若离的表现出对江户川乱步这个个体的在意，那都是在演。 太宰治在扮演着在意、扮演着悲伤、扮演着……柔软？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缘由，也分辨不出资深演员的真伪，却不再相信。 “狼来了”的故事一向广为传播。而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也和这个故事告知的道理很是相似。 江户川乱步始终记得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太宰治这家伙的棘手。比起近些年虚假的温和假面占比增多，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太宰治定期发癫的状况可比现在恶劣多了。 让江户川乱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某人有一次好好的坐在酒吧喝酒，突然就开始痛苦冷酷交替闪现，掏枪对准江户川乱步。如果不是【人间失格】稳定发挥，江户川乱步差点都要以为这家伙是被什么异能力操控了。 可惜很遗憾的是，事实证明，太宰治只是真的发疯，不是被谁指使操控。 那时候，江户川乱步虽然不自恋，但是还不觉得太宰治是讨厌自己的。他们勉强称得上知己朋友。直到他怔愣的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卷发少年的双眼。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得出结论，那份杀意混杂在复杂的鸢色之中，却毫不作假。 并不怀疑自己结论的小说家很容易接受了自己的推理，以至于当时他都以为自己就要结束乱七八糟的人生，荒诞的死在那个小小的酒吧。 最终是织田作之助的插入，强行终止了那场闹剧。不过也因为这个突发状况，爱惜自己身体的江户川乱步再也没有参与过那间名叫lupin的酒吧聚会。 江户川乱步是从来不记仇的。 他只是普普通通接受了自己被人憎恶着这件事，并按照“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成年人原则，认真回敬了太宰治一份讨厌套餐。与此同时，太宰治这个存在也正式被江户川乱步摘出同类的名单，丢到了他所无法理解的“大人”之中。 再之后，哪怕是织田作之助出面邀请江户川乱步到lupin聚会，碧眸青年也没有松口过。 而这一次芥川龙之介的事情，哪怕同样是太宰治这家伙的发癫，也显然不能和织田作之助相较而论，江户川乱步没道理继续容忍太宰治莫名其妙的任性。 既然太宰治不听人话，江户川乱步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 绿色眼珠的文弱小说家抬眸，看向了被愤怒支配的漆黑祸犬。 第049章 新世界6 “等一下, 芥川……”念头通达的碧眸青年叹息着，他略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选择了袖手旁观的太宰治, 出言喊住了芥川龙之介。 第32章 本心里就不想一走了之的芥川龙之介果然止住了步子, 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微妙的觉得自己此时在芥川龙之介这家伙眼里，优先级甚至超过了太宰治。这让他重新斟酌了一下出口的话。 事实上, 江户川乱步这么想也没错。毕竟哪怕是太宰治，在教学过程中也没少为了芥川龙之介的固执己见头疼。 没错，在这段教学关系中，芥川龙之介对太宰治的执念厚重到几乎如同他自己的全部生命。但是一旦太宰治试着将这条祸犬投入更加磨炼的环境中，他就会焦躁难安的四处攀咬，同伴也好、敌人也好, 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咬断喉咙。 最终，这种行为只会打乱太宰治原定的全部计划。尽管也有磨性子的刻意打击因素，但是芥川龙之介的确还无法适配黑手党的生活。 太宰治虽然不算是个墨守成规的强迫症, 但是也的确受够教学进度停滞不前了。某种意义上，这一点都快变成小矮子嘲笑他的稀少依据之一了，真是让人不快。 这一次借助乱步先生的手，正好做个了断，也省得小矮子每次都拿这个说事。太宰治如此满意的想着。 而江户川乱步在斟酌之后，并没有在一开始直接抛出意向，他反问芥川龙之介道：“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作家，这一点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 芥川龙之介看了一眼笑容不变到很像是塑料假花的太宰治，倔强的低声道：“太宰先生不会有错……在下会击败你, 向太宰先生证明在下的力量。” 江户川乱步闻言，又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也不再多问什么。他知道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了。 既然如此，碧眸青年也就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开始思考拿芥川龙之介这家伙怎么办才好了。 首先是最简单的，直接解决掉这条狂犬，省时省力、一劳永逸。正面对决确实难说，但是如果仅仅在背后推上几把，对江户川乱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出奇的熟练。 不过在思想刚滑到这个范围时，江户川乱步就警铃大作的自我否决了这个捷径。 他都过平凡生活了，要是还干这种事情，那岂不是掉进太宰治这家伙的陷阱了吗？ 那么，就只能稍微费点力气了……江户川乱步苦恼的摸了摸妥善保管在衣袋里的书籍。 绕开某本纯白之书，江户川乱步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某本珍藏版本小说刻印着作者名姓的书脊。 对于江户川乱步这种武力值约等于零的孱弱作家来说，想要在“民风淳朴”的横滨和平生活，单靠头脑还是有些勉强的。 之前有织田编辑帮忙倒是还凑合。但是最近织田编辑功成身退，逐梦小说去了，那么江户川乱步当然要做些别的准备。 这本书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芥川，不依赖武力的途径，你是无法战胜我的。”江户川乱步客观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碧眸青年神色平静的掏出衣袋中的书籍，不紧不慢的吐词：“所以，就在你敬爱的老师面前输给我，提前结束你那些一目了然的无聊游戏好了。” 太宰治终于有了反应，固定僵死的弧度超过界线的上翘。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将视线黏着在江户川乱步抓着书脊的手背处，露出了难言的愉悦笑容：“啊，你准备这么做吗，乱步先生？” 芥川龙之介看着太宰治这幅模样，双拳攥紧，咬牙切齿道：“在下……一定会击败你！” 所以，在太宰治这个置身事外又是战争中心的黑心家伙的见证下，芥川龙之介和江户川乱步将要开启一场意味不明的决斗。 决斗地点是……小说《孤岛》。 江户川乱步以笔名平井太郎发表的处女作，一本无人问津的自传体小说。 这本小说经由某位知名不具的好心推理小说家抄录，现在成为了具有特殊功效的异能之书。 纯黑底色的书籍，只有书名用了清新的碧绿题写，翻转的角度恰好，也会有几条若隐若现的银白纹路盘旋上升。不得不说，真爱粉爱伦坡先生精心挑选的典藏小说设计的确十分高端。 不过江户川乱步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是，在他掏出小说时，一并放在口袋里的另一本有了点不易察觉的轻微动静…… 言归正传，在江户川乱步和芥川龙之介毫不犹豫的相继进入《孤岛》后，剩下的第三者太宰治不紧不慢的戴上手套，俯身捡起地上的小说，慢悠悠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完全没有担心决斗两人的意思，毕竟不管是芥川龙之介还是江户川乱步都不可能被这种普通的异能书搞定，哪怕爱伦坡已经发挥厨力，竭尽所能的帮着偶像完善载体了。 当然，太宰治的这个合理推测前提是，这本书的确还只是爱伦坡赠予的普通道具…… 被揣进卷发少年衣兜的异能力书籍和某本太宰治珍惜无比的《完全自杀手册》轻轻碰撞，发出了一声闷响。 灰白色的些许粒子浮起，黏着上了装载着两人的《孤岛》，和某些残留物混合，最终又恢复了寂静。 而对此并无察觉的太宰治心情平静，略带愉快的回到办公室，隔着手套，翻开了这本小说的第一页。 【父母双亡后，在内心充满困惑的状态下，我第一次离开了家乡……】 与此同时的书中世界，分隔在不同起始的外来者们不适的缓缓睁开了眼。 首先是因为年幼还有些许圆润稚气的碧绿，接着就是从空洞虚无中一点点醒过神的鸢色，最后才是被警惕和狠厉填充满的纯黑。 “时间线怎么会这么靠前？”江户川乱步看着自己的手，他蹙眉不解道。固有的分析能力快速解析着周围的情报，半卷的袖口、杂乱的衣物、跌倒的座椅…… 一切信息都指向了江户川乱步记忆中的特殊节点……警察学校。 尽管在这个充斥着蠢货的破地方没待过多久，但是江户川乱步依然记得这个时候。毕竟这里称得上他离开家乡后的第一个落脚点。 但是警察学校只是《孤岛》正篇中占比极小的一处，和江户川乱步预想中的案件并不相干。 异能力书籍的作用不是随机，一般都会直接固定在案发前后，不然在书中世界待的太久，后果可不会好。可是这一次在江户川乱步使用小说后，异能力却直接从最开头抓取了《孤岛》整篇故事的引言，将时间回溯到了属于主角的少年时期。 江户川乱步虽然不能精准判断是谁动了手脚，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感觉事情麻烦起来了。是太宰？还是另外两个家伙？总之，肯定不会是芥川龙之介突然开窍学会拖延战术了。这一点上，江户川乱步对自己的看人能力还是有两分信心的。 言归正传，不管江户川乱步对芥川龙之介的了解有多冒犯，他还是要想办法寻找破案之外的途径迅速终结这场游戏。他倒不是担心被芥川龙之介击败，他只是……不想在自己写就的书里面还再经历一遍那些糟糕透顶的事情。 “江户川！让你收拾宿舍，怎么动作这么慢？”说曹操，曹操到的麻烦其一，很快冒了头。 江户川乱步烦躁的撇撇嘴，慢吞吞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看向那张已经从自己记忆中划去的面孔，警察学校的舍监。 身形矮瘦，面色微黄的中年男性不耐的抱肩等在宿舍门口：“还没好吗？” 江户川乱步又看了一眼自己乱七八糟的行李，没什么重要的。于是少年体态的警察学校预备生自顾自大摇大摆扯过一个轻便的挎包，绕开大呼小叫的舍监就向外走去。 舍监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等江户川乱步快走到宿舍大门时他才不可置信道：“怎么，你这个满口胡言的骗子是想干什么？反了天了？” 江户川乱步的耐心终于告罄，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舍监：“骗子？你最好还是好好守着情人的秘密吧，大叔。” 说完也不管舍监的反应，他就脚步轻快的离开了警察学校。 少年时期的江户川乱步并不理解自己视作理所当然的话语为什么被打入谎言的行列，最终被那些真正满口胡言的大人驱逐，离开了这段形同孤岛的生命第一站。 江户川乱步就算是被困死在这段旧日幻影，等着某个玩够了的年轻干部发动异能力捞人，他也不愿意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和那些笨蛋玩下去了。现在与其等着警察学校将他踢出去，还不如早点走人，腾出时间顺便探索一下这个自由度突然变高的异能世界。 没错，是自由度变高。这一点江户川乱步能够清楚的判断出来。离开警察学校这块固定地图也不失为一种试探。 在离开警察学校后，江户川乱步也没有东张西望，他只是一边相当随便挑了个方向走着，一边开始在自己顺出来的挎包里翻来找去。 “啊，果然是这个啊……”江户川乱步神色有些无奈的看着包底的一封皱巴巴书信。 某种程度上，这才是真正少年时期的江户川乱步选择离开的原因。 第33章 江户川乱步的警校生活的确相当不如意，但是在那极短的日子里，他还是遇见了一件有趣的怪事。有关他的挎包好像有了跨次元的异能力这件事。 好吧，其实没那么夸张，只是在江户川乱步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包底部，总是会趁他不注意长出新的书信这件事。 比起那些因为过于笨蛋，反而让江户川乱步吃不准脑回路的大人，这些书信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魔法，江户川乱步居然也看不出来源。这对于无聊透顶的警校生来说，实在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所以江户川乱步选择追着信件的尾巴，在舍监带人正式驱赶自己前，跑掉了。 那个时候的江户川乱步不知道写信之人的身份，但是“重生”回来的江户川乱步就很清楚了：“这样的话，书里的太宰……” 碧眸青年对形势的变化大概有了些猜测，不如说……一种微妙的期待逐渐生了出来。 这边有人在期待，那边有人也在为此努力。 半边眼睛裹着绷带的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上的《完全自杀手册》，心思却并不在上面。 第050章 新世界7 “真是令人怀念啊, 这本小说……”扒拉了一下眼睛上歪曲的绷带，男孩语气轻缓而虚幻。 他环视着这个在各种意义上都算是自己一力促成的书中世界。 身形单薄瘦弱的这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尽力踮了踮脚尖, 他抬起手, 向着上方张开了五指。 眯起眼透过指缝的间隙遥望向天空尽头，在接触不良的残影后, 无形的文字犹如藤蔓紧紧缠绕在世界的边界，其根系有的节选自这本小说本身，有些却是外来者偷渡入内的病毒媒介。 青翠的藤蔓的两端，其首牵系着作家誓约的尾指，其末却困扼着闯入者的脖颈。藤蔓自上而下，由天际垂落, 延展的文字烙印在鸢色底部。 “《孤岛》。”男孩轻声念出了世界根基的词汇，也是这部作品的真名。至此，他终于无法按耐的露出了一丝浅笑。 “果然, 会是这本书啊。”他像是又有些无奈的喃喃。 所谓的《孤岛》，这本书的确是江户川乱步以“平井太郎”为名创作的第一篇作品。 可是，就像很多年少便早早踏上写作不归路的中二少年一样，江户川乱步他对自己的处女作……也怀有某种相当复杂的审视情绪。 简单一点形容，那就是扑街小说家自认为的黑历史。这本薛定谔的推理小说风格清奇，直接注定了江户川乱步扑街的未来。 太宰治每次试图挑衅江户川乱步时，都会大言不惭的说些什么，“最喜欢《孤岛》”之类的怪话。至于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江户川乱步反正没兴趣去猜，直接一律打入挑衅的词条。 言归正传, 江户川乱步在之前拜托爱伦坡完成防身专用异能力书籍时，他果断拒绝了迷弟闪着星星眼的倾情推荐。 毕竟他有着自己的思考。 凶险的、复杂的、难辨的案件, 江户川乱步这样的天才随手就能够挖掘出一大把素材。那些其实也更适合降维打击某些脑子不好使的武斗笨蛋。 可是，江户川乱步最终却舍弃了私藏下的案件，转而选择了这本一早就已经发表的小说。这很难说，是不是因为某些额外的因素干扰…… 总之，仅仅从内容上看，《孤岛》的确是个例外。这是一本说不好会连同作家和敌人都一起困住的书籍。毕竟，当小说虚构的世界与现实重叠，再怎么清醒的人，只要心存眷恋，那就免不了恍惚一梦。 而这本书的主角，恰恰是无法抹去江户川乱步这个个体印记的独特存在。 不过如果从困住对手的角度来说，《孤岛》的实用性就确实强到离谱了。毕竟这是一本还原了真实时代的小说，芥川龙之介也好，太宰治也罢，一旦坠入书页，那么就会被那个和自己相似又不同的角色绊住脚。 而眼下，很明显，靠着歪门邪道偷渡进来的“太宰治”先生就遇见了江户川乱步有心算无心设下的陷阱。 没错，并非虚假。 这位入侵者的真身无疑也是太宰治，不然他无法得到小说机制的认可。 归根结底，哪怕这辈子不再干侦探这一行，天赋异禀的江户川乱步锁定嫌疑人的速度还是相当迅速。不过由于太宰治这一个体的特殊性，他最终只能算是猜中了一半。 异能力书籍出现异变，这的确是“太宰治”这家伙动了手脚。 不过却不是某个坏心眼想看人笑话，现在正在外界百无聊赖等待的黑手党干部，而是……一个连存在形式都无法轻率定义的家伙。 受到【书】的超现实力量加持，书页中的投影能够和取材于现实的小说结合，最终在太宰治的精细操控下，悄然衍生出眼下这一段镜面的回忆碎片。 不过，让这位千辛万苦偷渡进来的先代港口mafia boss先生十分遗憾的一件事是…… “……哪怕凭借【书】的力量，偷渡者也不得不遵循一些世界底层逻辑的基本规则吗？真是可惜。”太宰治有些惋惜，又微妙的有些替江户川乱步自豪。 毕竟这孩子算得上是他一手耐心引导着的。能够和沉淀多年的外来者耍心眼，不愧是乱步先生啊。 话又说回来，所谓的世界的底层逻辑，简单来讲就是各自身份的主线剧情。太过ooc，可是会被“警察”逮捕的喔。 所以，这是一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角色扮演游戏。 考虑到这么多的功夫都已经花费，太宰治可不准备两手空空，一事无成的就这么被世界规则踢回自己那片什么也没有的无聊自留地。所以，他姑且还是顺着江户川乱步预先的规则行进好了。 想到这里，太宰治也就收回手，干脆不再注视那些空中的波纹。这种机械性的碰撞其实还挺难以言喻的，有知者很难将这样缝缝补补的界面视作真实。 太宰治轻叹了口气，作为唯一一个有幸能够看到这份奇观的家伙，他倒是显得没有多么在意。 这是相当原始的一个命题，有关生存的世界其真实性。不管是太宰治还是江户川乱步，在最无所事事的少年时代大概都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且有些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心得体会。 而对于太宰治这个人来说……他的回答其实是很无所谓的。 虚假，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如果幸福只能是一场幻梦，那么不若就溺死在这片海洋中。这样才是他一贯会有的做派。 但是，江户川乱步呢？ “……那么做的话，乱步先生他一定会很生气吧。”太宰治遗憾的摇摇头，语气轻快的放弃了这一条突如其来却也像蓄谋已久的想法。 对人心有着出色把控力的操心师了解自己陪同成长的那孩子，他也从来不会犯下那种低级错误。 所谓的在意，难免混杂着黏腻的占有妄念。可是正因为彼此身为同类，才会恐惧那样的沉溺。连这样的信任都失去了的话，他们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走下去的。 太宰治永远记得江户川乱步不变的理念“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无尽的平行世界，从生命起始到世界终焉，这个理念形同诅咒一般，永远刻印在江户川乱步的骨血之中。 所以，他绝对不会做出攀扯那孩子的衣袖的事情。使蚕丝般丝缕的无序包裹江户川乱步的生命，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可不会跟那家伙一样，掉进自负的陷阱啊……”太宰治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讥嘲着道。 至于“那家伙”的真身，却已经不必提起。 微妙的插曲之后，鸢眸男孩也开始思考正事了。毕竟费尽心思打造了这样一个几乎算得上“囚牢”的回忆碎片，那可不仅仅是为了玩什么乱七八糟的囚禁小黑屋play啦…… 好吧、好吧！其实也不能说是不想。 是太宰治这人如果真的动了这样不该的念头……哪怕是一直刻意闭上眼，不看四周的江户川乱步，恐怕他也会难得认真起来，好好教训一下这家伙的。 万幸，虽然此时的太宰治不曾真身参与江户川乱步的少年时期，但是他对这个阶段的故事和江户川乱步落笔的作品，却有着深刻难言的熟悉。 毕竟…… “第一个去到他身边的人、第一个成为他读者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鸢眸男孩鼓了鼓嘴，轻声反驳了不久之前另一个自己的谬误。 显然即使是不经意的洋洋得意，作为同一个人的太宰治还是免不了耿耿于怀到此刻，很有小气鬼的记仇做派。 自己和自己怄气的重申结束，太宰治心满意足的捻了一张信纸，开始认认真真写起了下一封信。 【致亲爱的乱步先生：……】 与此同时，江户川乱步在找了个无人处后，心平气和的看起了自己手上仅有的那封皱巴巴的信件。 信件的内容实在是很单调。通篇扫去，既没有敬语问候，也没有规范格式，潇洒恣意得过了头，简直像是一封仅仅被压着包装成信函模样的个人日记。 第34章 不……应该说这东西就是某个人的日记才对。江户川乱步如此想着，否定了最初的猜测。 他垂眸继续看了下去，抚摸着记忆中并没有留痕的轻快笔迹。 不因才能天赋而悬殊，纯粹的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的笔迹…… 【相当槽糕的一件事，其实我并没有适合寄出这封信件的男性友人。 不过比起胡编乱造一些粗陋的笑话，将日常中的小丑作态延及纸笔，我最好还是对文字之灵诚恳一点吧。不沾染任何笔墨的白纸可是相当稀罕的，仅就相较于那些用它来拓宽谎言的家伙来说。 所以，这封信最好还是留在我自己的手上吧，或者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随便哪个流浪者拿去用以解闷都好……起码这张无意义的信纸不会成为那些可笑欲念的载体。 考虑到我不打算送出这封信，那么就久违的发些牢骚好了。 这种没有意义的实践任务真是让人苦恼。 情书？赞美？心底暗暗彼此咒骂指责的家伙，和乐融融的一起玩耍，甚至能够体面的穿戴好皮囊。整理着略微歪斜的衣领，最终寄出那样被黑漆漆包裹成一团的书信。抱歉，这实在是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 现实和我的大脑，总有一方是在欺骗着我的吧。不过比起我越发觉得荒诞的现实，我更愿意相信自己一些。这种署名的信封不如换成匿名的，那样说不定还会有些稀罕有趣的场景出现……】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 “笨蛋。”小说家如此锐评。 他心说，某人长大后那副糟糕乐子人的形象居然是从那么早以前就有了征兆吗，这完全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属性啊。但是不管怎么样，多亏了此人深刻在dna里的属性，江户川乱步几乎都没怎么迟疑，就猜测到了来信者的真实身份。 虽然知道了是谁，他也没打算立刻放弃这封信，反而优哉游哉的继续看了下去。 毕竟作为作家，黑历史作品就那样被迫公开处刑，日日被某人嘲笑，现在江户川乱步倒是要好好看看这人的童年是个什么德行！ 【……至今为止，我能如此平安的长大，而非精神突发恶疾，这一点实在是要归功于我没有强迫症这样的心理问题，不然我迟早要被眼前和思维的不一致逼疯的。】 “……噗嗤。”读到这里，碧眸青年绷不住严肃的审视，一个忍不住直觉笑出声。可是笑着笑着，他却又不得不接着轻叹了口气。 和相同阶段的那个，被同样智商出类拔萃的父母呵护着成长的江户川乱步完全不同，这孩子无比清楚的知道他人和自己的差异。但是，因为年少之时还没完全被人与事泯灭的新鲜感，他倒是还能凑合着在无聊中挑挑拣拣着稀罕的趣味生活下去。 不过…… 【……不过，实在要说的话，还是有些无聊吧。会不会有其他有趣的事情出现呢？】 以此收尾，这个人就终究会厌倦面前来来往往的平淡。 “所谓的，天生mafia。”江户川乱步轻慢的在舌尖上滚了滚太宰治这个人的评价。 并不能够被豢养在日常中的孩子，天生的黑手党。这句话另一层含义其实是，天生归属于里世界。 但是这样莫名的感慨只在江户川乱步的思维中划过了短短一瞬，他的注意力就转到了另一个疑点上。 事先要说明的一点是，江户川乱步虽然思维速度超越常人，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全知全能的超能力。所以，这封信的出现能够十分理所当然的引出江户川乱步的疑惑。 《孤岛》是他一手创作的小说，其中的每一段文字都被妥善的保存在江户川乱步的记忆宫殿中随意调取。所以他能很明白的意识到一个答案，哪怕是经由异能力世界的补全，但是也不应该在这里虚构出一封无意义的书信。 所以……那个时候是真的有人在给他写信吗？江户川乱步如此自问。 因为学校布置下来的作业，锲而不舍的寄来抱怨的骚扰信函。江户川乱步在心底权衡。 按照侦探的推演理论处理，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个结论，就算再怎么不可思议也只会是事件的最终答案。 所以，江户川乱步没有再试图和自己优秀的记忆系统多做纠缠，反而思考起了信件背后带来的信息。 小说世界、回忆残影，两者之间微妙的差异已经不能相提并论，江户川乱步必须依靠自己判断哪一边才是值得信赖的。 “……可是，想要给出的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江户川乱步苦恼的甩开信纸，随便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深色头发。比起太宰治那一头蓬松柔软的自然卷，江户川乱步虽然头发也并不柔顺，但是因为发质偏硬，总是胡乱支棱着。 小说家挠头的短短几秒间隙，信纸已经落至低空。在那缓慢飘落的信纸上，只有最后的落款处留下了浅浅的指甲划痕。 “太宰治”。 猜测得到了完全的证实。 以逆向思维思考，所有的疑点对于探查者来说，其本身或许就能成为一种另类的线索。 无论如何，太宰治这个家伙在江户川乱步的故事里都不应该一跃而上，甚至越位成为小说中详细描绘的主角。 过于堂皇磊落的疑点，无异于一场邀请。有这样一个面目未知的人正在等着作家的造访，所以……要去吗？ “当然要去啊，反正我现在也无处可去嘛。”江户川乱步拍了拍放在一直身边的挎包，心情愉快的迈上了新的旅程。 他知道的，该去哪里找到那个不肯主动露面的家伙，就在……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原定的那条路径。 江户川乱步清楚的记得那个节点，在他14岁那一年。 14岁那一年的江户川乱步，在离开警察学校之后，短暂的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邮差。他的挎包里不再吐出未知朋友的信件，但是江户川乱步却仍然能够和那个人交流。 因为在他每天不得不派送的那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信件里，总会时不时莫名多出这样一封毫无营养，却一定指明江户川乱步的笔友来信。 于是…… 身处未来的那位碧眸作家垂下眼帘，不使其中光华外泄。他在将要记录自己混沌少年时代的整洁扉页上写道： 【……即使少年时，我生存在一座无可触及的孤岛，但仍然记得被海上的鸥鸟叼来过魔法的信件。 只有触及文字的瞬间才脱离寂寞的人境、孤独的荒岛。我试图划着木筏，到同族的大陆上，后来却不得不承认，所谓的大陆，仍然只是一座无处落脚的孤岛…… 谨以这个不足为奇的故事，送给至今仍未露面的神秘朋友。】 朋友…… 《孤岛》的存在，一直以来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所以一定会是这本书，必须是这本书才对……没能在真正的起点相遇，至少也要用赝品填补一下这份遗憾啊。 这可以算是江户川乱步少有默许的虚假了。 所有作品中唯一特殊的那一本，意味着，少年折叠好来往的信纸，将自己的年少装订成册，最终送给了一定会珍惜它们的那个人。 第051章 新世界8 不过尽管《孤岛》这部作品, 货真价实是江户川乱步自己主动送出的一份特别礼物，其实这背后…… 也多多少少有一部分太宰治这家伙的因素在其中。 具体来说，前因就藏在他们两个的最后一封书信之中。 在太宰治这人自顾自单方面投递的最后一封信里, 他絮絮叨叨的提到了自己过去的朋友、心愿、作为。 “……我曾经深切的期望过能够留下, 能看到那个人完成小说的欣然模样。没错，那是足以令人抛弃整个世界去行动的美好愿景。” 也许是这一段追忆的笔迹难得略显了沉重肃穆, 总而言之，江户川乱步对这一段文字印象很深。 深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直至晚上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江户川乱步仍然能听见耳畔的播报回响。 “糟糕啊……”碧眸少年瞅了一眼桌上的信封，多少有些郁闷的低声道。 江户川乱步其实一向是个心很大的孩子，毕竟他总是在各种各样的场景里，信奉着最让自己感到舒适的准则。所谓“若合我意, 一切皆好”，不外如是。 可惜在情绪领域意外笨拙的天才，对自己那一瞬间的别扭十分茫然, 以至于他耿耿于怀到失去了一整晚的良好睡眠来企图攻克这一世纪难题。 最终，当然的，江户川乱步还是没能想通这个答案。不过他却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好办法，那就是…… “试着写写看吧，所谓的小说。”碧眸少年自得的欢呼，为自己这个解决所有问题的好办法。 年少的天才草草的将心底古怪的情绪归类为了不服气。那么，他也非要完成一部作品才行。 这应该并不算是什么难事，毕竟江户川乱步在被父母呵护长大的过程里，从来没在学力领域吃过苦头。既然如此，就去做好了。 第35章 这个决定作出后, 江户川乱步的确是意念通畅、身心舒爽了。可惜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纠结惊慌的变成了某位写下无心之言的太宰先生。 因为他的言语行动，牵动了江户川乱步的人生选择，这样沉重的定义让太宰治站在了踌躇不前的关卡。 “这种事情……是正确的吗？”鸢眸青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他无法得知这条路走下去是好是坏，同样的，太宰治自己也从来无法承担谁的人生。 让这一次的江户川乱步按照太宰治的想法前进，最后会比森鸥外更坏吗？ 太宰治清楚的意识到，他正因为那样无法挽回的终局感到森然的恐惧。 但是…… 也不是没有些许错乱的期待在悄悄酝酿。 等待某个人完成小说，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太宰治此人生命中的一大执念。 针对织田作之助这个个体的命运，太宰治已经做的够多了，他现在正努力的想要将江户川乱步这人的命运推到一条合适的轨道。 尽管没法自负的说起承担，但是太宰治还是情愿压抑着对未知的无措与畏惧，裹挟着自己这位重新开始的朋友一起探寻。 于是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悄悄隐匿在暗处，只露出眼睛时刻注视着自己无法触碰的所有。太宰治总会想的，要当一次“第一”才行。 因为没能和织田作之助成为朋友，因为两人在相交前就立场相对，最终付出了一切、燃尽了一切的他并没有能得到品读作家手稿的荣幸。 而这一次，虽然和江户川乱步这个前途未卜的小说家关系进展可观，太宰治受限于自己的个人因素……恐怕还是无法触碰到第一页被作家烦心杠去的词句了。 安静的趴在暗处的家伙只好安慰自己，这样也足够了，能够“看见”就好。 不过……最终的结果其实比太宰治自己失落的情形要更加美好太多了。简直就像是过往人生中堆叠遗漏下的幸运终于找到了归途，一股脑的正向着他们两个所在扑来。 这幅架势倒是偶尔让习惯谋算的人有些难以适应了……无论是江户川乱步还是太宰治。 言归正传，在对着无人处发表了一番开干宣言后，行动力很强的江户川乱步兴冲冲一下辞去了不合心意的邮差工作，转而缩回家里，磕磕绊绊又无比认真的写起了他的第一本小说。 备注：在少年人头脑空白一片的前提条件下。 生活方式上一团孩子气的江户川乱步从来不将聪慧的谋略施展在日常中，以至于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堪称一塌糊涂。所以相较于在偶然事件中展现的洞察力，很多时候江户川乱步在能够改变自己人生走向的决定上却轻率到离谱。 他不会因为操心生计而在警察学校忍气吞声，自然也不会预想到全职写作的经济问题。在这方面，他完全还是不知事的小孩子，没有一点精明的大人习性。 这大概也要归功于江户川父母的忽悠大法，总之，事到如今已经很难更改，只好凑合着走下去。 以上的特质简单来说，江户川乱步这人在残酷的社会面前就是个完完全全的生活废。 他在独立生存这件事情上实在没有什么经验。比起被森鸥外丢去睡集装箱的流浪太宰治，江户川乱步是实打实的温室花朵，只能家养的品种猫猫，生命力可不能算顽强。随随便便对待这孩子，他真的会一脸信赖的被不当的饲养方式杀死。 正因如此，太宰治在对江户川乱步施加影响时总是慎重万分又难掩畏惧。比起作为黑手党手上沾染无数血腥，甘愿为饲养员蒙上自我的聪慧者，这份信赖完全区别于其他的生命体，太宰治无法为自己做出开脱，只能无可奈何的背负。 言归正传，在种种因素的叠加下，太宰治于磕磕绊绊的云“饲养”江户川乱步事业上，终于迎来了一个相当大的坎坷。 即，谋生大危机。 生存技能点满的先代港口黑手党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人类……可是会因为经济问题game over的存在啊。 脆弱的头脑派没有投喂，单靠粗点心是不行的啊喂！ 在人生这个事件簿上毫无谋略的江户川乱步放弃工作，只是急于摆脱那些讨人厌又没有意义的信件，以此逃避不久之后被工作地方驱逐的结局。没错，驱逐的结局是必定的。这一点江户川乱步十分笃定却无法理解，因此感到十分麻烦。 当然，少年想要给不知何处的朋友送上一份礼物，这份纯粹心意也并不虚假。 只是总的来说……江户川乱步对写作这件事根本就是只有一个起意，本质上却一窍不通。 而关于这个最为致命的问题，江户川乱步且不提，作为把控大方向的可靠“大人”，太宰治居然也被美丽的未来幻想晕眩，事先完全没能预想到。以至于江户川乱步顺畅无比的急转弯走到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山路上，风雨飘摇倒计时。 毫无意外的，某位碧眸少年刚开始动笔没多久，他就有些后悔之前放下的大话了。 第一次写作文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脑袋空空还要硬挤字数，那到底是个什么胃疼体验。 江户川乱步，被父母忧心其才能的少年天才，此刻终于……吃到了学习的苦。 所谓，文学面前，众生平等。阿门。 “可恶，难道说应该这样写吗……还是这样更好？完全没有头绪啊！”没文化限定版，野生成长的少年天才江户川乱步沮丧无比，他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十足的焦头烂额。 写作的心力交瘁和被外面的笨蛋折磨的确是完全不一样的滋味，但是……那不都是折磨吗！ 只是换了一种痛苦方式，这种事情不要啊。江户川乱步有点郁闷。 预备作家本人自闭焦虑，某个“陪写”的预备粉丝眼看形势不对，同样焦虑得不行。 太宰治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异时空那位最终没能融洽相处的挚友……所以织田作他居然真的不是为了鸽子而骗人吗。首领先生迟迟发现了一个微妙又没用的小知识。 那位作家在交稿时总是向编辑推脱，“时候不到”、“没有思路”什么的。 这件事情太宰治知道的很清楚，毕竟太宰治为了让想看的小说快点出世，确实没少用黑箱手段，借着出版社的途径去催促某个鸽子精。 不过，最终还是都被情绪稳定的侦探社青年打太极闪避了。 总而言之，不管织田作之助是不是惯性咕咕咕，至少眼下的江户川乱步，他写不出来就是真的写不出来。 这种事情，其实太宰治自己要是没有被情绪化的思考搞得方寸大乱，他应该一早就能猜到的。 江户川乱步的逻辑思维出类拔萃，说是天生的名侦探都不足为过。但是写作这件事，可不完全依赖于理性。感受、体悟、理解，没有这些，少年是无法进行创作的。 在少年的江户川乱步眼中，整个世界的构成徘徊在复杂和简单两个词汇之间。之所以复杂，是父母留下的“理所当然”；之所以简单，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 江户川乱步已经很擅长“忘记”不愉快的事情，以此维系身心的稳定，不然终有一日他会因为源源不断的困惑，因为自己与世界的格格不入，陷入到无法支持的境地。 但是不去记住那些悲伤也好，愤怒也罢，江户川乱步就无法成为作家。 他的认知本就和普通人的世界不同，想要和更多的人共情，得到他人的“故事”。这不亚于让盲者目见，聋者倾听。 江户川乱步这孩子在这方面的缺陷简直称得上是一种残疾。太宰治于是突然的意识到了这件事，也许他不该让江户川乱步过早尝试写作。 但是事已至此，太宰治也没法再做什么，只能忧愁的一直注视着抓耳挠腮的预备作家。 江户川乱步倒是无法察觉太宰治的思绪，他的脑子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措辞完全搅成了浆糊。往日清晰的逻辑链条根根断裂，前言不搭后语的胡乱攀扯。 这难道就是作家的世界？这是有够疯狂的。碧眸少年如是烦躁的想着，却完全没有思考放弃的路径。 他虽然说是孩子气的脾性，但是毕竟不是真的哭唧唧要糖吃的小鬼。父母双亡，独自生存在恍如孤单一人的世界中，忍受着周围形同怪物的注视，怎么可能不坚强呢？ 说放弃就放弃，这种丢人的事情不是他的作风啊。 所以…… 侦破一个谜题和设置一个谜底，侦探和作家，到底哪一边更加困难呢？ 第052章 新世界9 困难这种事情, 江户川乱步是没法代表其他天才发声的。但是仅就他自己在写小说这项受挫的工作上……果然，所谓的作家们是相当可怕的生物啊。 “好麻烦。” 郁闷过头的作家预备役先生烦着烦着，于是索性决定暂且丢掉手上越看越烦人的纸笔。 第36章 江户川乱步扒拉出自从他辞去邮差工作后就没有下文了的一堆回信。 相较于一团糟的褶皱草稿纸, 这些回信被保护的简直称得上好过头了。 碧眸少年一页页翻过去, 略加思考，又强行清空了桌面, 将那些信纸依次铺展在原木材质的桌面上。从第一封整齐的插入到最后一封，接着才认真的又看了一遍有关某人小说家挚友的事情。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江户川乱步自言自语的嘟囔。 这个问题不具备实际价值。 其实宏观的观察起那一封封精准排列在时间线上的信件，太宰治这家伙从来都没有太直白的说起过他的过去。但是仅有的那么一点笔墨，已经足够江户川乱步脑海中侧写出一道人物剪影了。 不过偶尔的情况下，江户川乱步会错觉的认为，这并不仅仅来源于他天生对信息敏锐的侧写解读……他的记忆中某个角落好像的确存在着这样一个, 经历曲折、性格清奇，还有着文学爱好的退役杀手。 朦朦胧胧的纱幔下，碧眸少年还能清楚的描述出那样沉稳的红铜和海蓝。 但是很快, 像是被谁的枪口指着的坐立不安，又将江户川乱步拉出那样麻烦的漩涡。 “错觉……吗？”思维被理性主导着的少年江户川乱步自顾自否决了这样莫名的直觉。 他的前半段人生虽然因为父母双亡出现了一定波折，但是总的来说仍然可以用简单到一目了然形容。江户川乱步此人没有亲友。逝去的父母关系网单纯，除了遗留的不靠谱的警方人脉，并不存在需要在血脉上被延续继承的关系。 在之前和警察学校断绝往来时，江户川乱步就算给了这段旧识一个交待。顽劣的故友之子自己逃跑了，那好吧，也只好这样了。 至于江户川乱步他自己，那就更加没有社交。 被他一张嘴搅得一团糟的警察学校和离开后为了生计的零散兼职，中途那些不愉快的来往会不会变成仇恨值落在少年身上呢？不提起这些的话, 江户川乱步的社会关系网称得上空空荡荡。 事到如今，他简直就像是什么离群索居, 以至于乱入这一方城市的野生动物，在城市密密麻麻的脉络中无处落脚。 不过说回关系网的事情上，其中目前最为郑重的，或许就只剩下那个莫名其妙的笔友了。并且闭关完成小说的这些日子，江户川乱步恐怕也不再能和笔友交谈了。 虽然按照他自己的逻辑来看，那家伙不会因为暂时的通信中断就人间蒸发……但是自从离开家乡那一处淳朴的小地方，身边发生了太多江户川乱步无法理解的怪事。他也不能肯定笔友君会不会是其中一员。 “从个人情绪出发，真不希望发生那种苦恼的事情啊。”江户川乱步想了想，有那么点带着委屈的嘟囔。 此刻再仔细看那些信件时，江户川乱步自己也不由有些遗憾发愁了。总觉得像是看一眼少一眼什么的，还是趁现在多看看吧。 而围观江户川乱步写作摸鱼全过程的太宰治，他倒是不算分明碧眸少年的心理活动。 作为同等孤僻，以一己之力孤立全世界的家伙，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为了江户川乱步缺乏社交能力而担忧。在自己的世界线沉迷干大事的先代港口mafia boss先生理所当然认为，交不到朋友这种平凡的烦恼不足以牵涉江户川乱步的精力。 某种意义上倒也不能算错。 毕竟……相当离谱的一点是，江户川乱步自己其实从来没有太大的异类自觉。他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古怪是被他人厌恶着、排斥着的，他只会很生气于那些大人的不可理喻。 就像是日常中遇到几个奇葩，没有人会去怀疑这个世界上的整个群体一样。敏锐聪慧的大脑，却永远逻辑自洽的辅助江户川乱步适应着眼前逐渐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平淡人生。 偶然的感叹中，江户川乱步确实会觉得自己有些倒霉，身边怎么尽是一些无法理解的畸形种呢？这些怪模怪样的生物甚至还很是擅长倒打一耙，他们挥舞着手上莫名其妙的歪理，就像是什么至高权杖，能够在这个一目了然又荒诞不经的社会中横行霸道。 好像能够理解，又好像终究止步于此。江户川乱步就这样陷在了自己的逻辑怪圈里。 “有的时候，乱步先生就像早早接受人类驯化的象呢。”太宰先生如此思考、评价。 这并非单一片面的理解，而是太宰治基于自己过往记忆的分析。他的确见过一切破灭后如同灰烬的江户川乱步，也陪同了这孩子重新开始后的整段童年。 所以太宰治自认自己对江户川乱步的人格还是有些独到了解的。江户川乱步这个人，他就像是过早被父母套上了驯养项圈的小象，即使有着远远高于常人的力量，终究也只会自认孱弱的在遗留下的木桩边无措的打着转。 言归正传，倒霉嫌弃是一回事，可是江户川乱步截止到眼下，仍然仅是讨厌这一类奇葩罢了，完全没有因为烦躁而中二属性大爆发，宣告全人类都是笨蛋，他要执行人类清洗计划之类的。不得不说，这实在是要算是一种从小培养出来的好涵养。 而在江户川乱步身边围绕着一堆难以言喻之欺骗的情况下，太宰治的出现就显得醒目极了。尽管他们不曾相见，江户川乱步也已经将封闭多年的自来熟统统发挥到了那么几页薄薄的信纸上。 好吧，虽然不太愿意直白的承认，但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的确在期待着那样的回信，并且笃信哪怕自己并不曾言语，对面的同类也能明确的理解到自己的“书信”。 因为……这就是所谓的大人啊。就像是父母描述的那样无所不知。区区小孩子的心里话，应该也能轻松了解到吧。 江户川乱步就像是父母尚在时一般，安全感满满得如此信赖着太宰治。 万幸的是，太宰治并不会辜负这份逃避者无处安放的信赖。某种意义上，他的身上的确有着江户川乱步渴求的那副可靠大人的模样。通透人心、知晓万事，最重要的是……太宰治值得江户川乱步寄托下那样一份信任。 他已经无法背弃，也不会再背弃江户川乱步这个个体了。 碧眸少年无从得知笔友对自己那份沉重而悲哀的温柔从何而来。他只能懵懂的遵循求生的本能，在将要被大人的世界溺死前，像是对待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了素未谋面者的袖口。 而直面了求救的太宰治先生本人对此……终究予取予求。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他们已经成为了两座悬于大海、遥遥相望的孤岛。如果连彼此的寂寞都不去试着填充，又要如何健全的伪装着，活在成群的飞鸟们的视野中呢？ “做不到的啊，那种事情……”幽幽的叹息，不知道从谁的喉舌吐露。 第053章 新世界10 写作这件事, 对少年时的江户川乱步实在不能说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好吧，其实就算是在成年以后，这也完全不轻松。 不过最终他还是坚持着, 将这份自己想好的礼物送到了某人手上。因为想着、思考着、犹豫着……最终并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个未知的朋友。所以, 直白的告诉那样一个别扭的家伙，留下来吧。 “我们要相见, 在未来无数个日子中的某一天，一定能作为朋友相见。”碧眸少年垂下眼帘，笃定着写下自己真正想要传达的心意。 这样一张无意义的稿纸，最终没有被丢弃在废弃的纸堆中，只是并拢在堆叠的那些信件中，和来信融为了一体。 如同回信……也的确是回信。至少明明白白的落在太宰治眸底, 被翻来覆去的细细咀嚼。 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即便他并没能积累下平行世界自己作为世界第一名侦探那样的可靠可信，但是, 怎么能不去信赖这孩子呢？即使不是侦探、即使不是……可江户川乱步仍然是江户川乱步。这件事情，作为唯一知情者的笔友啊，被回忆上涌的触动驱使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太宰治几乎不必思索，就确信了那的确是属于他们两个未来的某一天。于是这人也就放下了许多不必要的焦虑。 存在于回忆中的人，安然的松开手，一心一意的等待那部作品成形。这是一个不短的过程，毕竟客观上有一件很明显的事，江户川乱步并不是什么天赋派选手。 比起对文字有着天然悸动，甚至不惜金盆洗手去完成梦想的织田作之助，江户川乱步这孩子能够选择写作其实只是因为太宰治此人的横插一脚。命运于这个节点, 无声无息挪移了整段轨迹。 世界本就没有给这孩子留下成为作家的曲径，可是此刻他选择了磕磕绊绊前行, 在荆棘丛林中摸索自己的路途。 那么，这就是无中生有的创造之事，不再是与生俱来的悠游自如，他便从顺势而为变成了逆流而上。总而言之，至少仅仅在写作这件事情上，江户川乱步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当一个一目了然的天才了。这就是这条路应当肩负起的代价。 第37章 不过，作家这一行当也很是特殊。除了个人天赋的敏感，其实还能额外通过生命的经历体验弥补。 只可惜如果从体验派论……江户川乱步的人生在他自己的感官中又是相当平淡无奇的。他只是父母勾绘的所有平凡孩子中的一个，甚至因为不甚了解大人的脑回路显得有些笨拙。 他无法得知那些自己一目了然的事件已经足以让他享誉推理界，同样也不觉得自己那些混沌不清的困扰会是少有的新奇。 所以尽管这孩子已经经历了太多适宜的素材，他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笔墨落在书页上。毕竟，如果一个故事就连创作者本人都无法生出新奇之感，又要如何将那些纷繁的故事描绘得栩栩如生呢？ 闭上双眼的时候，对这个聪慧和茫然并存的孩子来说，像这样的生命里到底有什么是特别到值得不惜一切代价记录下来的呢？ 答案好像近在眼前。 朦朦胧胧的纱幔落在了面前铺满了书桌，也填满了少年回忆的信件上。 好吧，那就不再强求了。 “……所以说，写不出来其实只是因为没到时候啊。”江户川乱步摩挲着最后一封书信，看着饱含怀念的文字，忽而露出了笑容。 他是因为讨厌外面的大人，还是因为想要完成这份礼物而坐在纸笔之前的呢？ 分不清楚啊…… 总而言之，江户川乱步的心情算是摆脱了因为难得困境而诞生的烦躁。再等等看，就像书信中的另一个小说家一样，去斟酌、去等待。 得到了异时空鸽子真传的江户川乱步很快心安理得的端正了态度，进入摆烂模式。 闲着没事做，他就不再想着没着落的小说，一页一页整理起了和某人来往的书信。 平整好、清点好，这样还是不够……那么，就装订成书册吧。 江户川乱步如此想着，水到渠成的将那些信纸叠好。 再然后，这些“书信”变成了一本薄薄的……【书】。 于是，作家等待的时机也终于来临。 他捡起被胡乱丢在地板上的笔，心平气和的在书的抬头处，落下了正儿八经的第一笔…… ……《孤岛》。 这本独特的小说，手写出的初稿只有两个人知道准确的位置。书写者和阅读者，寄出和接收，只在这两方中间。 这也本就是礼物独一无二应有之义。 熬了个通宵，一气呵成着写完了自己那段离奇的少年时期。江户川乱步心满意足的丢掉了笔，打了个哈欠，就那么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半干的笔墨在洁白的书页上若隐若现。 无迹可寻的微风抚动书页，半折起了一片页脚，小小的阴影慢慢落下。光和影堆叠而出的那一丝罅隙中，因为僵持过久有些酸涩的鸢色眼眸轻轻动了动。 毫无不耐的阅读者追随者写作者的视角，一字、一字的跟从到了最后一个符号落下。 “果然……不愧是乱步先生啊。”欣然的笑意铺展在与岁月背离的面孔上。 太宰治抬手，一页页耐心翻动着文稿的倒影。虽然在江户川乱步落笔时，他就已经逐字逐句的记在了脑子里，可是他还是会愿意翻来覆去的看上一遍、又一遍。 想着想着，被喜悦浸染了心脏的鸢眸青年却又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紧迫感。 比起在织田作之助写作事业上不动声色送人送钱、拯救世界一条龙服务的港口黑手党boss，此刻的太宰治……他能为江户川乱步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求生能力糟糕透顶的江户川乱步靠着自己是没法攒下存款的。现在他既然选择了以写作谋生，太宰治就要好好想想办法才行。 于是在江户川乱步还心安理得的睡懒觉时，被自己焦虑卷到了的太宰治已经连夜帮着不管事的少年作家发表了小说。 远至北美俄罗斯，近至横滨本地人，太宰治都给安排了个明明白白，十分满意。 就这样，本来还只是逃避现实交际，暂且闭关写写小说，没准备真的拿出去见人的江户川乱步先生……他稀里糊涂的就被自己热心过头的头号读者彻底栽进了写作这一天坑中。 不过不管怎么样，以上，就是江户川乱步少年他成为之后那个精神状态良好的文系男子全过程。 对此，一力推动了江户川乱步命运轨迹偏转的幕后黑手，太宰治先生深藏功与名。 第054章 新世界11 谈多了少年时那些几乎被忘却的往事, 终究还是要回到眼下的现实……嗯，虽然是这样说了，不过其实也不完全是现实。 毕竟不管再怎么追求真实, 小说世界就只是小说世界, 根本无法取代现实。哪怕是江户川乱步这样货真价实到已经让人骂不出“傲慢”两字的天才，他也从来不会夸口自己能够记述全部的真相。 人类是做不到绝对客观的。不如说变成那副全知全能的样子, 只会无聊到让人恐惧啦…… 憎恶也好、热爱也罢，至少去做一些像样的事情吧。 这样的理由，江户川乱步已经清晰的认知到了。 总而言之，在各类前提条件叠加下，《孤岛》作为一本防身的异能道具书已经勉强算是够格了。 但是，它的本质仍然只是虚假。 只是因为谁的思念和回忆, 这份虚假也不得不生出了几分遥远的真切。 所以，是谁呢？ 是本就难以忘怀年少的最初作家？还是仅仅存在于作家年少的最佳配角？ 不，其实还有第三种答案…… 作家和自己的角色, 正身心一致的期待着年少未成的会面。 认知中虚假的小说世界，被突如其来的情感粉饰成了无比庄重的真实。 于是同样自欺欺人的两个人，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因为不同的理由，他们都向着那个过去作为邮差尽力生活的少年奔跑着、奔跑着。 “这一次，我总归要替自己送一回‘无意义’的书信才行。”碧眸少年认真的笑着，话语跨越了因为疏忽落后的时空，到达了鸢眸少年耳畔，直至深深的流淌进灰蒙蒙的天际。 14岁，那个刚刚脱离善意谎言的保护圈，对普通人尚且懵懵懂懂的小天才, 他怀着厌烦和不解扔掉了许多麻烦的无意义信件。 其中有诈骗、有推销，更多的还有江户川乱步眼中的一目了然、心知肚明。 讨厌多此一举的江户川乱步是无法理解那些大人的。明明是彼此都知晓的话语, 明明是面对面就能轻松说出的情谊，却偏偏需要一个邮差横拦在彼此中间。 邮差少年他甚至一度因为无聊的工作，愤愤的认为这就是脑回路让人搞不懂的大人们在磨炼他们这些孩子。 直到很久以后…… 稍微理解一些“大人”的江户川乱步知道了，这世界上就是存在这样一群人，他们的灵魂铺满了不安的枯黄落叶，蜷缩萎靡着，只是试图保护好自己脆弱的躯壳就筋疲力尽。而很不幸的一件事，江户川乱步先生唯一交好的那位朋友，他更是其中的典型。 不宣之于口的眷恋，只不过是虚幻的梦境；不落于实处的拥抱，只不过是空中的楼阁。 所以，江户川乱步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他一定会去见那家伙。 从来不是这孩子依赖着这段感情，不如说正好相反……江户川乱步只是害怕书信的另一端那家伙有一天会无法支撑。 言语故作俏皮是无法在江户川乱步面前成为有效伪装的。 他们两个人哪怕只是依赖纸笔的存在，抚摸着的却好像是彼此赤裸的骨骼。 一团混乱陌生的“众人”里，江户川乱步会理解太宰治的思绪。 真正被相见的渴望迫切堵住了咽喉，以至于一次都不能坦率诉说的那个人，从来都只是太宰治罢了。 江户川乱步不会焦虑于无望的相见，他只是忧心着这片飘飘摇摇的枯黄落叶是否会在树根的污泥中腐烂，再也无法交谈。 孩子气的少年，于是后知后觉，于是略有懊悔…… 一直以来奉行着“若合我意，一切皆好”这样潇洒过头的座右铭，江户川乱步还是不可避免的像是每个普通人一样对过去的人生有所遗憾。 这并不是什么太大，以至于改变整个人生的大事、节点。 仅仅是因为太过渺小，反而像是无法抚平的衣服褶皱般让人很是在意。 江户川乱步会想要在应有的那个年纪，直率的告诉某个别扭的家伙一些对方自己本就能猜到的话语。 所以啊、所以啊……不用寂寞不安，他们可以一直一直，聊到很久的未来之后。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的想法仅此而已。 从来没能说出口的词句，一次也没有寄出的回信。直到彻底过了那个阶段，他才后知后觉自己遗漏了一些对朋友很重要的事情。 不是什么一厢情愿的单方面来信，碧眸少年他也会想真正的给予对方回复。 只是那个时候，年少的江户川乱步不明白罢了。 第38章 他不明白有的人连摆放在面前的甜美思绪都会质疑，他也不明白大人的世界总是繁多纠缠。江户川乱步只是觉得那个人能懂他一目了然的心意，那么就再也不用多此一举。 直到了很多年后，完全懂得了正常的生活方式。江户川乱步才明白……有的事情哪怕是知道，如果不去说出来，一切也会变得不同。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因为“多此一举”才会衍生、才能维系。而一向懒怠于多事的天才，唯有这样一次的为了自己的退缩后悔。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只是因为站在了这样的节点，那份弥补些什么的渴望便无比自然的从灵魂的缝隙喷发倾泄出来。 于是……少年的身体便违背了理性，带着他奔跑起来了。 这一次可以说了…… “再等我一下，阿治……”碧眸少年喘息着，却忍不住笑着说出了久违的话语。 等一下……就可以相见了吧。一直期待着的事情就要来到，所以请奔跑起来吧，身体也好、灵魂也好，只有一次也好。 与此同时，在这个本就由书信打造的世界，无处不在的文字仿若回应。 枯黄的落叶飘飘摇摇落在了鸢色的花丛中心，下起了等待多年的时雨。鸢眸少年慢下脚步，静静等待雨幕的连绵。 他轻而缓的向着平静的天幕，柔顺的诉说：“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知道啦。”也一直相信着。 所以，哪怕太多的孤独和不安围绕在身旁，太宰治还是依赖着他们共有的信任，平安的等到了相见之时。 他的心脏的确被那样脆弱的枝叶深埋着，可是碧绿的新意无数次的在脉络中涌动。 无论多么遥远、多么漫长，在终点到达之前，太宰治都会安静的等待。 这也是他一直擅长的……忍耐。忍耐痛苦、悲伤，无处诉说的一个人铭记。 本该是这样的生活…… 不过，江户川乱步可不打算让事情发展到一个人默默背负的地步。 他所真正想写下的句子应该是…… “不需要忍耐，如果太累的话，就停下来休息吧。我会打起精神，自己去找到你，一定会去的。”洞悉了一切真实的碧色，沉着柔和的，微微弯起了形状。 是吗……和那个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啊。 被时雨传递了温柔的期待，年轻的气息伴着雨幕的潮气扑面而来，太宰治不免有些出神。 事已至此，他很难不想起真正属于自己的年少，那实在是被孤独的疲惫填实的满满当当。 独自背负世界命运的焦躁、对未知友人的向往不安…… 港口mafia首领统治着漆黑的地下，高高在上、无所不能。那样形同仙人般固化的躯壳，最终到底是如何释放出了名为“太宰治”的这一道残损的灵魂呢？ “……世界安静之后，我们一起离开吧，阿治。”暗绿的柔和湖泊静静的摆在他的面前。 于是，久违的疲倦和宁静就敲响了港口黑手党boss大敞着的门。 他听见自己说：“……好。” 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那个人也并不是习惯主动表达的家伙。只是因为太宰治这个人的痛苦，江户川乱步每一次都先一步选择了成为伸出手的一方。 比起森鸥外那个挂牌的虚假医生，对太宰治来说，或许江户川乱步他更适合去当个救死扶伤的医者吧。 虽然这很没道理，毕竟江户川乱步除了在太宰治的偏见中，从来没有发挥过富裕的同情心。但是太宰治仍然固执而独断的要将这样的头衔安放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因为啊，这个人总是毫无道理的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别人的痛苦绊住了脚步，一次次做出同样的抉择。太宰治理所当然的如此想着。 明明说好了，这一次应该是他来改变这孩子的命运，最后却还是……被一无所知又知晓一切的乱步先生紧紧抓住了啊。 第055章 新世界12 而在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默契的向着一点汇聚时…… 小说世界, 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真正意义上不存在于主线故事中的对手，年轻的芥川龙之介君此刻对自己的处境正相当迷茫。换句话来说，芥川龙之介, 持续待机中…… “……哥哥、哥哥！你在发什么呆？有在听我说话吗？”黑发柔柔披肩的女孩戳了戳自家兄长, 有些好奇的问道。 芥川龙之介回过神，身体紧绷的下意识道：“在下……没什么。” “好吧。晚饭已经好了, 记得快点下楼哦。”女孩点点头，虽然还是有点担心兄长的状态，但是没有纠缠，只是顺从的转身离开了芥川龙之介的房间。 “我知道了……”芥川龙之介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叫出女孩应有的姓名。他沉默的看着占据芥川银身份之人的背影，狠狠皱了皱眉。 微妙的烦躁被填塞在胸臆中, 这让自从跟了太宰治就习惯武力碾压的年轻mafia十分无措。 “我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小说里有提到……在下的家庭。”被生硬扒出了过去，哪怕是芥川龙之介也会有种被冒犯的不爽。 无心的祸犬眼神中划过警觉的狠厉：“到底是谁……” 此处的“那个男人”，很明显, 只有江户川乱步这一个答案。 虽然芥川龙之介此人在mafia界的风评形象十分狂野，但是他本人其实也算半个文艺青年。 尤其是屡次被太宰治这个无良家伙拿出来作为拉踩对象的江户川乱步。 芥川龙之介少年可以说已经走火入魔到了，每天晚上睡不着他都要半夜爬起来捏着作家的新作挑灯夜读，瞪着眼试图从字里行间挖掘出对方的弱点，远程暗杀此人，进而得到自家老师的认可。 这件事，擅长抽丝剥茧得出真相的江户川乱步，早在第一次见到芥川龙之介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所以他才对太宰治这家伙的行为非常无语，甚至有些微妙同情芥川啊。 言归正传，由于一黑抵十粉的通用原则, 芥川龙之介对《孤岛》小说情节的熟悉程度已经到达了熟读成诵的离谱境界。 也就是说，他确信自己的人生并不存在于小说世界应该描绘的任何犄角旮旯。能够如此精确的创造出他的家人, 这不是江户川乱步亦或者爱伦坡能够做到的事情。他这一定是…… “……被敌人暗算了啊。”充满猜疑的年轻黑手党满脸郑重肃穆的得出一个笃定的结论。 而在被坑了一把的弟子举目四顾，试图挖出那个泄露别人隐私的混蛋叛徒时，真正干出这种缺德事的混蛋本人，太宰治先生摸了摸鼻子，感觉有点痒痒的。 受限于世界规则，暂且维持着儿时体型的鸢眸者嘀咕道：“将芥川放在家里应该没事吧……算了，别让他乱跑打扰到之后和乱步先生的会面就好了。” 太宰治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转头立刻就将本就所剩无几的师德潇洒甩开了。 事实上，如果非要落到实处…… “芥川龙之介”这个个体和主导了这次决斗的太宰治君可没有任何联系。他能够勉为其难安排个边边角角给人待着，已经是相当够意思了。 从未和芥川龙之介有过深入接触，自己也排斥深究他人过去的江户川乱步，理论上是不知道芥川龙之介童年的。 太宰治则不同，虽然他也没有真的和眼前世界的芥川君有所交流，但是作为观测着无数条世界线的背面，太宰治很轻易就能将书中的文字捏造为虚假的现实。 【书】中收录，即为所知，太宰治和这个许愿机已经很难划分出什么明确的界限…… 总而言之，哪怕是芥川龙之介本人，也不能质疑那份幻境的合理性。毕竟所谓的【书】与其说幻境，反而更像是某个未知的碎片世界重现。 无法触碰，却真实存在。有太多的人因为这份无所不能，对【书】趋之若鹜。 不过，这玩意对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人来说，大概只能算是一期一会的鹊桥。用完就能丢，也完全不感冒。 “无所不能”？这种东西对于两位特立独行的少年反而是最为无趣厌烦的事物了。 至于铁头弟子陷在虚幻中的可能性？ “……在下不能再在这里滞留浪费时间了。”芥川龙之介双拳攥紧，尚存稚气的脸上充满严肃，男孩自言自语着。 如果这孩子如此轻易就被困住，那也没有资格被外面那个太宰治继续费心培养了。 芥川龙之介并不知道这场和江户川乱步之间的“决斗”是怎么演变到这一步的。总之，目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小孩的他根本什么也做不来。 “必须抓紧时间……在下必须要在阴谋者出手前，抢先杀死那个男人才行。只有这样，在下才能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黑白发色过渡突兀的小男孩一脸正经的说着。 就在小说世界内部暗流涌动的时间里，小说世界外侧。 疑似被不知不觉孤立许久，正在一个人自己玩的港口mafia干部耐心……却即将告罄。 第39章 “哈啊，无聊、好无聊……芥川他要和乱步先生玩到什么时候呢？”黑衣少年神色恹恹的戳着没有动静的小说。 “还以为会被乱步先生一下子解决，给芥川一个下马威呢。结果……小说世界就这么意思吗？说的也是，一定比这种全是秃头大叔和工作社畜的现实世界要好很多吧。但是不带上我的话，我可不允许你们自顾自享受啊。”太宰治愤愤不平的推开自己面前乱七八糟的一堆文件，神色阴郁的盯着半天没动静的小说。 “太宰君，就算你这么说，除非你的异能力消失，不然也没法参与这种团体活动哦。”森鸥外神情悠然的开口提醒。 太宰治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森鸥外，不爽的“啧”了一声。 森鸥外也不在意，他只是耸了耸肩，略有深意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同意芥川君的提议……就这么不想让乱步君和我见面吗？”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并不是很想应付多疑的上司。鸢眸微暗的干部君漫不经心道：：“不是哦，是boss你运气不好啦……萝莉控运气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诶呀呀，真是苦恼啊。我可不是什么萝莉控，你说是吧，爱丽丝酱。”森鸥外顺着太宰治扯开的话题，蹲下身对着身侧同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红裙小女孩装傻。 不过没等爱丽丝说出什么属于mafia大小姐的固定台词，她就被满脸写着不耐烦的太宰治强行掐灭了。 森鸥外动作一顿，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气场低沉过头的太宰治：“哦呀，看来你今天的确是耐心不好呢……是因为乱步君吗？” 太宰治脸上一贯懒洋洋的浅笑陡然尖锐了些许，他冷冷道：“不是哦。” 鸢眸少年闭了闭眼，又强调了一次：“不是。” 森鸥外停下装傻，紫红的眼眸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亲手从河流打捞起的天才。 “是吗。”他最终没有追问，只是走到办公桌边，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那本内含空间的异能力书籍上。 随后，披着白大褂的萝莉控首领就牵着自家复活的小萝莉出门碰瓷了。在这一过程中，太宰治没看森鸥外，也没看那份文件，他只是难掩烦躁的躺在了沙发上。 糟糕透了啊…… 其实不看他也知道那个发际线一天比一天高的boss来意。 最近在国际上风头很盛的跨国犯罪组织，【死屋之鼠】。 很不凑巧，太宰治就认识对面的boss。 可惜不是通过什么激情四射的战斗轮，而是平平无奇的……签售会。 第056章 新世界13 事前提起过, 江户川乱步他之所以彻底在作家这条曲径上一条道走到黑，其决定性因素不得不提起某位不知道是好心还是捉弄的异界太宰先生。 虽然就太宰先生个人鉴赏来说，自家乱步先生的作品就是天下第一的完美, 但是很现实的一点是…… 寻常读者是无法get到头脑里抽象离谱到简直像是装了个黑洞的大作家先生了。 “不过这一定不是乱步先生的错, 要怪只能怪看不懂的人是笨蛋了。”无条件支持江户川乱步的某位红围巾君珍惜的翻阅着那些已经刻印入脑海的文字。此人信誓旦旦，如是说道。 作家辛苦, 作家好！读者不看，读者坏！ 狠狠溺爱了一把的太宰治思考，作家没错，那就是受众挑选错了。没关系，只要重新筛选一遍就好。抱着这样的心态，太宰治毅然决然的暗箱操作。 异界首领抓住机会。在绞尽脑汁写完小说, 陷入前所未有疲惫的江户川乱步翻箱倒柜找粗点心，抱着枕头充电没空关注寂寞过头去作妖的笔友时，太宰治果断将小说投递到了能看懂的人桌上。 其中就包括了…… 某位远在西伯利亚搞事情, 事业还没到达腾飞阶段的魔人费奥多尔。 “哦呀哦呀，这可真是……”紫发的俄罗斯青年若有所思，他看着不应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文稿。 作为一个能够死而附身的bug存在，费奥多尔从来不怕他人的暗算，所以相当淡定的翻开文稿，就那么坦然的坐着静心阅读了起来。 没有异能力、没有暗算，就只是一份普通到有些粗陋的日文稿件，但是…… “……真是漂亮，有意思。也许该找机会去看看对方的目的。”外语技能点满的费奥多尔无障碍欣赏完这位新手作家的处女作，由衷的赞叹。 当然, 费奥多尔的赞同并不是给那些稚嫩的文字，而是给予文字背后精密操作着一切的那颗大脑。 如果说热爱着文学的阅读者能够从故事中看见作家的心灵, 那么费奥多尔就是硬核的看见了江户川乱步书写时高速运转的cpu。事业心满满，并没有太多悠闲时光的费奥多尔尽管具备着顶尖的文学鉴赏能力，但是在此刻，与其说是被小说的质量吸引了……不如说他就是为了文字背后那个理所当然的天才而来。 江户川乱步这个存在的本身，就是那些“粉丝”来到的理由。 文字理所当然的是映照出思想的镜子，所有的思维都会在有心者面前暴露无遗，科幻一点，用灵魂来形容甚至更为准确。所以，看着这份纸稿的任何人都会清楚一件事。那不是胡编乱造的，通过上帝视角捏造而成的诡计，而是连持有者自己都不甚明白，谓之寻常的天赋异禀。 “真是浪费啊……”说着这样的话，情不自禁的为隐匿的光亮而来。 比起单纯好奇的其余读者，资深反派费奥多尔先生就显得跨度大多了。在侧写成立的第一时间，手底下尽是蠢货的魔人就决定得到这块无主的璞玉了。也因此，他比所有人预料中更早的关注到了这片偏远的土地。 不难预想的一件事，江户川乱步赶鸭子上架的第一次签售会，场面相当混乱。 “啊啊，受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没有投稿啊……”被按在椅子上，抓着笔杆的碧眸少年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嘀嘀咕咕。 对此，不在现场的红围巾君深藏功与名。 不过来都来了，江户川乱步还是老老实实配合流程了。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见到那么多阅读自己文字、理解自己意图的读者，江户川乱步还是很有一种奇妙的感情在心底蔓延着。 他不太明白，但是……不讨厌。那就这么做下去吧。 寥寥无几的普通读者打完卡就走，高危分子们却压轴登场，一个接一个姗姗来迟。 “平井老师，这一篇的手法实在是太精彩了！吾辈对这种诡计还有些想法……”顶着一只小浣熊的年轻作家兴奋的凑到江户川乱步面前。 “……说的也是，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聊吧！”江户川乱步同样很感兴趣的欢呼。 爱伦坡开了个好头，江户川乱步算是很久没遇到过认知这么“正常”的人了。 要不是有时间限制，两人的关系进度已经要坐火箭般蹿向密友级别了。不过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且不提老实巴交的正经星星眼迷弟爱伦坡，那些嗅到可疑要素，闻讯而来的糟糕家伙可不少啊。 有关这一点，对于平衡术点满的异界首领来说还是相当好处理的。 一大堆头脑灵活过头的家伙碰在一起，再加上首领君暗地里的操控，他们内部起哄就够喝上一壶的了，根本闹不到送走爱伦坡后无聊到坐在椅子上晃了玩的正主，江户川乱步面前。 不过……同样被签售会钓鱼上钩的本世界太宰治却也是在那时，第一次与臭名昭著的老鼠对上了。 哪怕还没有因为彼此的正事针锋相对，气场不合这件事还是让两人迅速从冷淡疏离的“你好陌生人”快进到了阴阳怪气阶段。 最终占据主场优势的太宰治依靠伤敌1000，自损800的自爆小技巧，带着费奥多尔一起消失在了签售会现场。 具体来说，毕竟相较于年纪轻轻的小太宰，费奥多尔这个“青春永驻”的大反派可是货真价实的通缉犯。太宰治只要随便报个警，低调出行、微服私访的大反派就要败退。 不过太宰治也要为这个简单粗暴的手段付出代价，毕竟他也不是什么身份清白的好学生，费奥多尔反手就将人一起拖下了水。 两个早期剧本组就这样互相伤害，遗憾退场。这样一来，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想要平平安安跨境参加签售会？太宰治表示，有他在，这件事就只能是做梦了。 太宰治的谜之仇恨锁定，直接导致了费奥多尔直到现在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和江户川乱步在签售会见过面。 虽然不见面也能联络的手段有很多，并不影响费奥多尔的谋划。但是费奥多尔依然对这个记仇的毒唯印象很深刻，毕竟这可是难得的他还没上手背刺就极端讨厌他的家伙。 言归正传，围绕着签售会交锋多次的两人对彼此身份也大概有数，此刻对上并不奇怪。 这也是森鸥外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太宰治的前提。 第40章 当然，就太宰治本人的想法而言，在宝贵的记忆宫殿里为平平无奇的签售会挤出空间，那可不是为了和无聊的魔人互扯后腿这种幼稚的小事啊。 更值得记忆的事情……其实是他自己和江户川乱步的相遇才对。 没错，哪怕是早就从弯弯绕绕的途径意识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存在。但是在本世界，两人的初遇仍然设置在了公开的签售会上。 和费奥多尔那样没有恒心毅力的家伙可不同，太宰治在捣完乱后，终究是见到了活的江户川乱步。 第057章 新世界14 “终究”这个词, 用的其实不太准确。 毕竟太宰治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家伙，他也没有什么非见作家不可的强烈意愿。被费奥多尔的意外搅局后，他也很轻易的滑入了某种倦怠的情绪, 不再执着于和人较劲。 但是冥冥之中的丝线纠缠着, 于是“终究”让不应相遇的两人在最后见上了一面。 在签售会结束的时候，很碰巧的, 这个季节毫无征兆的时雨就稀稀落落的降了下来。绵密的雨线打在皮肤表层并不疼痛，只是很轻易的将水汽覆盖在了干燥的衣料。 这个时候再说雨水其实是天在哭泣，好像并没有多么恰当。因为这些水珠并不会给心情挂上什么沉重的debuff，最多是晾干衣服的棘手罢了。 哪怕是负能量强到近似于神经质的太宰治，他也没法因为这样急促的雨幕产生多余的低落。所以他只是很平淡的看了看屋檐外渺远朦胧的街道，就不再多想。 来往的人群没有多少是携带了雨具的。毕竟是突然的时雨。 天气预报又失信了一次。不过太宰治其实本来也不是会乖乖守着电视机播报的类型, 他倒没必要责怪。 再加上早就在频繁的挑战生理极限里习惯了入水后全身湿漉漉的感觉，少年自然也不会嫌弃雨水的潮湿。所以相较于还在迟疑的人群，太宰治只是十分自然的独自跨入雨幕, 漫无目的的闲逛。 逛着、逛着，被地形自然牵引着绕了一个圈的太宰治最终却又无知无觉回到了签售会的现场。 随着时间流逝，这地方应该已经没有人留下了。 冒雨回家也好、有人接送也好，这么长的时间总该下定决心了。 太宰治随意的扫了一眼，蓬松的深色碎发吸足了雨水，沉沉的垂挡在眼前，让他一时半会居然看不清。 “喂！” 看不清的世界里，清亮的少年声音突兀的出现了。 什么啊，居然还真的有笨蛋一直留到现在……太宰治如此嘀咕着，动作慢吞吞将厚厚的额发撩了起来, 想要一睹那个笨蛋的尊容。 结果…… 没人来接，只好抱着一本奇怪的笔记本蹲在走道边避雨的绿眼珠小猫就映入了太宰治的眼帘。小猫那对翠绿色的眼珠很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滴溜溜转着, 好奇的东看西看，并不受天气的过多干扰。 可是大概是眼前雨丝的滤镜残留，太宰治却微妙的居然觉得这家伙真的有些可怜兮兮。又过了一会，太宰治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眼前的笨蛋就是今天办签售会的作家。 有着非凡洞悉力的新人作家瞟了瞟太宰治的表情，迅速拍拍衣角站起身。他露出了有些恼怒的神色：“随便骂别人笨蛋，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明你也是来参加签售会的吧。” 太宰治眨了眨眼，随口接话：“这种事情也是能看出来的吗？那么名侦探大人要不要猜猜其他的？” 他说出的这话虽然主观上没怎么想阴阳怪气，但是轻浮的语调一如既往惹人生气。不过江户川乱步本人就是心直口快，惹人生气的典型代表，所以在这些日常用词上反而不太敏感。 碧眸少年闻言，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真是的，因为和别人闹矛盾就不来了？好吧好吧，看在你被雨淋得那么可怜的份上，勉为其难就和你一起，延长一下签售会的开放时间吧。” 一开始那么排斥签售会，玩到最后却洋洋得意的很是开心了。江户川乱步在意外相遇的湿漉漉粉丝面前勉强压着上翘的嘴角，兴致勃勃想要再玩一次独家签售。 太宰治看着某人掩饰并不高明的唇线，倒也没有戳穿，他饶有兴致的挑挑眉，从自己厚实的西装外套中取出了自带的小说。 “嗨嗨，那就麻烦你了，大作家。”这次不是调笑的“名侦探”称呼，不过“大作家”这个词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崇敬。 江户川乱步却不是很在意这个，高高兴兴的接过小说，在扉页写上了字迹歪歪扭扭，相当孩子气的笔名。 和普通作家对读者的祝福并不一样，江户川乱步根本没打算问太宰治想要什么句子，我行我素的写下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愿望。 “希望雨快点停。ps：现在想要红豆麻薯和透明雨伞。” 与其说这是签名，不如说这是什么传话小纸条吧。 太宰治看着面前理直气壮举着书本怼到自己面前的幼稚鬼，难得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不过天性的恶劣很快涌了上来。鸢眸少年若无其事的接过小说，紧接着签名的下一行写道：“希望平井老师每次签售会都下时雨，没有雨伞回不了家，只能陪着湿漉漉的可怜读者一起淋雨。ps：就算想要也不会给你的，笨蛋作家。” “过分！太过分了！难得我好心诶……”果断放弃了原始的纸笔交流，江户川乱步气呼呼的大叫。 太宰治状似反省的点了点头，意味不明的笑道：“是是，抱歉啦。对了……” 话音未完，他趁着体力废的作家先生没能反应，伸出手用力一扯。 懵懵的作家一下扑进了雨幕中，满是水汽的怀抱。接着，碧眸少年发出了猫猫被强行洗澡的凄厉尖叫：“喂，你这家伙！” 直到这时，被刻意拖长了的尾音才落到了江户川乱步耳边。 “我来送你回家吧，平井老师！”太宰治这次的声音是真的愉快了起来，毕竟是恶作剧大成功嘛。 雨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 江户川乱步也没能等到撑着伞送他回家的好心人。 被太宰治扯进雨幕弄湿衣服后，碧眸少年也就只能认命的顶着满头满脸的雨水慢慢回家了。身边还跟着硬是要缠着的糟糕坏心读者，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虽然没有实质性的雨伞，他们两个人却还是装模作样的站在了一副伞面的圈内，没有远离。 不过……红豆麻薯最后还是吃到了。 被放在了满是水汽的西装内袋，某位太宰先生鬼使神差携带着却忘了食用的午餐。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太宰治不喜欢撑伞，不过如果能够一起淋雨的话，那就两个人一起回去吧。 某种意义上，太宰治的诅咒真是一如既往的灵验。 哪怕之后江户川乱步每次举办签售会都会认认真真挂上晴天娃娃，看好天气预报，无一例外的，在最后时刻都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密集大雨。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警惕了，有个糟糕的黑发水鬼读者，他从不正式迈入会场，却总是会将无辜的作家先生一起拖下水。 不过……携带的透明雨伞好像一次也没有用上。 仔细想想的话，那个纠缠住就不肯放开，靠近却又会莫名远离的雨天限定水鬼，说不定是会被透明雨伞之类的象征物驱散的类型。 没办法啊，毕竟是读者，哪怕是恶鬼也要包容啊。再说，这家伙都已经向无所不能的大作家许愿了，不能让人失望嘛。作家如是想着，将购置的透明雨伞又收回了落满灰尘的架子。 但是他果然还是会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和那家伙一起撑伞回去就好了。总是淋雨，身体也好、心灵也好，很容易生病诶。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期待着的。 不过，之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些大概也不会实现了。 再后来，有着红铜色头发的编辑先生会在雨后撑着透明雨伞，将身体单薄的作家平安送回家。 江户川乱步也就不需要等着另一个红豆麻薯味道的“透明雨伞”了。 这只是整个生命中相当微不足道的一个插曲，毕竟在大多数的晴天里，穿插的少数几次时雨实在是太过轻忽不定。 不过有关雨天的事情，因为容易造成纸张软绵，江户川乱步从来没有写进过和笔友的闲谈。 尽管……他从最开始就知道有两个人共有着“太宰治”这个名字。 回忆至此结束。 不管是书外神色沉沉的港口mafia干部先生，还是书内一无所知的作家先生，不约而同停下了带着水汽的泛黄回忆。 “下雨了啊。”两个错位的世界，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就各自奔跑向了属于自己的目的地。 书中世界。 江户川乱步有些心烦的蹙了蹙眉，将身上的挎包顶在脑袋上，一鼓作气想要趁着雨落下之前跑到邮局。 不过他毕竟不擅长运动，无法和天气做对。 第41章 “在这一点上，就没必要设计的这么逼真啦。”江户川乱步有些无奈的嘟囔。被雨水打湿的发尾不如平日张扬的翘起，显出了一种低落的可怜巴巴。 有着鸢色瞳眸的孩子举着一把宽大的透明雨伞，缓缓向着碧眸少年走来。男孩倾斜了雨伞，任由密集的雨幕在发尾、衣角垂落，直到两人都变成湿漉漉的狼狈摸样。 他这才真心实意的微笑着道：“那可不行啊……即使是我，也会想有一次完美的相遇。” 和那个不知道珍惜的笨蛋一样的……完美相遇。 “初次见面，平井老师。我的名字是太宰治。”笨蛋高高兴兴的自我介绍。 江户川乱步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扯着这个非要挑选雨天场景的傻瓜，将脸上的雨水统统甩到了他的内衬里。 肉体凡胎的男孩被冰的一个哆嗦，被迫破了完美到虚假的外壳。 “唉，本来以为你会喜欢呢……算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雨吧。”难得少女心泛滥的鸢眸男孩委屈的嘟囔。 江户川乱步没好气的揉了揉比自己矮了一截的湿脑袋：“你是非要妈妈端水才能感觉到爱的小鬼吗？阿治。” 说是这样说了，江户川乱步也没有撑起太宰治带来的透明雨伞，就那么心平气和的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沿着街道慢慢走下去。 “要吃红豆麻薯吗？”亢奋过头了的鸢眸男孩欢呼。 江户川乱步无语，毫不客气的借着难得的身高优势敲了敲小孩子的脑门：“笨蛋，你想让我就着雨水吃吗！” “呜……”太宰治失落。 “你、你……唉，我吃还不行吗？可恶，等你变回原样了我再找你算账。”被假小孩诈骗成功的江户川乱步无奈举起了白旗。 不过太宰治也不是真的想为难江户川乱步。最后两人还是找到了能够暂时避雨的建筑物，坐下来梳理目前的情况。 江户川乱步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冰凉的红豆麻薯：“……所以这里的异样都是你在捣鬼？” 太宰治轻叹了口气：“唔，也不完全是。我想要的舞台只局限于和乱步君的此刻，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我能操控的了。”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芥川呢？” 太宰治耸耸肩：“还在玩过家家吧。” 江户川乱步不太关心的略过：“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说是说不出口了……不过是乱步先生的话，一定能在这个世界找到我想告诉你的事情啦，不用着急哦，就放轻松的好好玩玩吧。你不是已经很烦另一个我的事情了吗？”鸢眸孩子眨了眨眼，故作不经意的提起。 在这方面不是很敏感的江户川乱步迟钝的应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太宰治也没有非要挑起战火的意思，他只是一瞬不瞬的，近似于着迷般，定定看着神色有些困倦了的江户川乱步。 其实比起初次见面，他更想说的应该是……好久不见，乱步。 不过，这样就很好了。他和那个笨蛋可不一样啊。 可惜平静的时光总是相当短暂。 “啊，过家家的那个找过来了。”江户川乱步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 太宰治抬眼，看见了雨幕另一端，发色独特的“弟子”。 “看来，故事也要结束了。”鸢眸男孩无悲无喜的轻声道。 江户川乱步顿了顿，平静透彻的碧色眼眸看着故事的另一个主角：“那么，你期望的下一个舞台又在哪里呢，阿治？” 太宰治没能做出回答，只是静静的笑着，转身消失在了雨幕尽头。 他们在这一生的开始，第一幕故事，名为：“相遇”。 江户川乱步没有做出多余的探究，他只是等待着能够结束这场意外的人到达。 并没有见过太宰治幼时面貌的芥川龙之介没有认出雨幕中模糊的轮廓，他一路小跑，穿过雨水，嘶吼道：“江户川乱步，来和在下做个了断！” 虽然，以他目前还没经历变声器的稚嫩身体，这一声嘶吼有点好玩。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的偏转视线，落到了芥川龙之介身上。 “雨天……果然还是更适合回家睡觉啊。”碧眸少年无奈的如此喃喃，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私藏的信件。 接着，他毫不犹豫的撕碎了那封信件。 有一角碎纸飘飘摇摇的沉在了雨水的塘中，上面太宰治的字样被水迹侵吞，逐渐消隐。 第058章 新世界15 在二分之一的主导者, 其名字从书页上消失的那一瞬间，这个仅为了私人目的搭建的虚幻世界也就完成了使命，缓慢的走向了命定的崩塌。 小说的舞台布景从边缘向着中心凹陷。而这里的核心……无疑是懒洋洋待在原地的那个碧眸少年。 在世界异变的混沌之中, 江户川乱步无端感觉到, 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不过到底如何熟悉他却也不愿深想。 而另一边的芥川龙之介就不能轻易接受了。他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最后这孩子遵循潜意识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身后。 面容清秀柔和的女孩正举着雨伞，她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微笑。 即使在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前，她也没有露出任何动摇。只有这种时候，芥川龙之介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人类都只是小说中的形体。 “银……”芥川龙之介茫然的张口。 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 两个外来者就被排斥出了书中的世界。 最终将世界毁灭的奇观看到最后的，只有无所归属的太宰治一个人罢了。他看得很专注，一直看到世界真正的尽头, 仍然舍不得挪开双眼。 毕竟……那也是一段曾经发生的故事。虽然已经不必有人知晓。 “等你自己想要知道的时候，就想想眼前的景象吧，乱步君。”太宰治无奈的低声道。本质上来说，费尽心机的创造为的不过是为了这最终一刻的毁灭罢了。 而在外界，另一个年轻的港口mafia干部也察觉到了书籍的异动。他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向异能力书籍，喃喃：“终于结束了。” 旋转的异能力波动震荡着厚实的黑色外套，两条空荡荡的衣袖被起来卷到身后。鸢眸少年始终无悲无喜的像是海边枯烂的雕塑，静静等待着。 “玩得开心吗？”这人在光波尚未消散时，便慢吞吞的抛出了第一句话，十分笃定。 刚从世界崩塌残影中回过神的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思, 他看了看面前的太宰治，眼神难得有些错位恍惚, 两道身影晃荡、交叠…… 好半天，小说家清透的绿色眼珠恢复了从容，他这才回答：“也就那样吧。” 这样意兴阑珊的回答实在是不符合江户川乱步一贯的作风，难言的倦态一瞬间覆盖了他全部的多余情感，以至于这个人看上去淡漠到异常的地步。 这副模样就好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黑洞，将属于人类的情感尽数吞噬。 太宰治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微微暗下，不过他却没有在此提出……至少不能当着现场的第三人直言。 而对老师的电灯泡等号一无所知的芥川龙之介，他此刻却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只是他还算信守决斗的承诺。哪怕他们没能真刀真枪的对上，但是先一步终结异能力世界的那个人是江户川乱步，这一点无疑。 芥川龙之介不想破坏在太宰先生面前的形象，于是硬生生忍住了挑衅的冲动。 而结束小说之行的江户川乱步相当娴熟的在办公室中找好位置，懒洋洋的趴在了干部级别的豪华沙发上。这幅作态，很显然是将打发走学生的重担抛回给了某个黑心干部。 太宰治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本来就只是打发时间的一环，现在既然有了更重要的事情，那就先搁置吧……之后再接着玩也不迟嘛。 最终他还是出面将芥川龙之介敷衍过去了：“回去工作吧，芥川。” 鸢眸青年一如既往只是命令，没有多余的情绪分给自己这个弟子。 芥川龙之介咬了咬牙，低声道：“是，太宰先生。” 毕竟在港口mafia，上下级的差距可是不能违背的。 身形单薄的少年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随着门合上的闷响，只留下两个人的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江户川乱步怡然自得不打算开口，太宰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迟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比起装傻经验丰富的江户川乱步，眼看某人眯眼真的昏昏欲睡起来，最终先一步沉不住气的还是年轻的太宰治。 眼部被绷带遮挡的年轻干部脚步轻巧，绕过了阻挡的桌案，走到了江户川乱步面前。 身形算是高挑的太宰治靠着站立的优势，遮挡了倦怠期小说家的光合作用进程。阴影不偏不倚的笼罩了碧眸青年乱糟糟的脑袋。 太宰治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做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垂了下去，只是慢慢的蜷缩着。 第42章 “怎么回事？”这间办公室的主人看着慢慢眯起眼，神情并不愉快的黑发作家，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这样的语气，相较于他闲暇参与地下室的刑讯环节时，已经称得上温软。不过如果想要将这样的问句摆放在关切的位置，又是十足的牵强。所以，最终只是不伦不类的冷硬疑惑罢了。 成年后的江户川乱步，他其实在读空气这方面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所以他也不会去判断太宰治语气轻重背后的意蕴，只是视为平常的进行作答。 被深入灵魂的疲惫几乎拖入了泥潭，江户川乱步这次也不打算绕弯子。小说世界发生的一切对于他的精力是个挑战。而且被某个本体拖着淋了那么久的雨，总感觉很快要感冒了，现在真的很不舒服啊。 快点结束吧，这种没意思的对话。半梦半醒的人如此祈祷着。 不过比起坦白的露出内里的疲倦和软弱，最终江户川乱步还是选择了用这样不严肃、不在意的态度去搪塞太宰治。 该说是别扭吗…… 漫无边际的想着过于生活化的问题，困顿过头，只想要倒头大睡的小说家最终只是打了个哈欠，勉强打起精神恹恹道：“稍微知道了一些麻烦的事情。” “我这里倒也有一些麻烦的事情，和你有关哦。”太宰治晃了晃手边的文件，俯下身，凑得更近了一些。少年清秀的面庞上，挂着的笑容暧昧不明。 江户川乱步头也没抬，就回答道：“我可不会替你做什么诱饵，自己的工作就要学会自己去做啊。” “是吗……说的也是。我这样不重要的小人物显然是抵不过平井老师的那些网络知己啊。”鸢眸青年语气清爽的说出了相当阴阳怪气的话。 他十分随意的向后一扔，装订完好的文件纷纷扬扬洒了满地。 还在笑的这家伙……生气了吗？江户川乱步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些许不对劲，不过却迟疑着难以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结论。 再说了，生气？为什么？ 关于那份文件的事情，江户川乱步就算不去探究，大脑也能迅速给出判断。但是以太宰治的思维，不可能会因为江户川乱步拒绝协助就赌气才对。他们两个连朋友都称不上，有什么必要呢？ 依靠理性判断的江户川乱步对太宰治的行动只有不解和困惑。而很明显，太宰治也的确能理解江户川乱步那样的思维，并且……因此更加怒火中烧了。 之前也提及过，有关费奥多尔所有线下面基的途径都被某位小心眼的太宰氏拦截了个干干净净。最后这位无敌的大黑客，他只能选择网络交流这个次要选择了。 看在智商的份上，江户川乱步他倒是也不介意和对面那个身份不明的家伙交个朋友。所以在江户川乱步自爆之前，没人会想到他们两个还有这种私下联络。 “好麻烦。要不是你乱来，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啊。”想不通的江户川乱步撇撇嘴，用力将自己的脸埋进靠枕，闷闷道。 太宰治顿了顿，扯起一抹塑料微笑：“诶呀，实在是抱歉啊，阻拦到你们两个的双向奔赴。” “我明明不是在说这个。”江户川乱步纳闷的抬起头，微微睁开的碧色眼眸探究的看向神色古怪的太宰治：“你被那些笨蛋传染了吗？” 太宰治深呼出一口气，不再贪图一些海拔上的压迫感优势，只是泄气的歪歪斜斜跪坐在了沙发边，他一声不吭的靠着离江户川乱步有些距离的沙发扶手。 因为太过刻意，反而让人联想到别扭的黑色修长猫咪，很大一滩的铺平在地毯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动着不远处的铲屎官，本人却还要摆出一副尾巴和本喵是两种生物的高洁姿态。 被精神力尾巴勾缠的当事人，江户川乱步一个激灵，从无边的睡意中清醒了一些神智。 他迟疑了一下，不太自在的坐直了身，让出了一半带着余温的沙发：“你也累了吗，太宰。” 太宰治这次不再说话了，看上去还是有些郁闷，不过却打蛇随棍上的快速爬上了沙发。 沙发很宽大，不过都靠着装可怜进门了，太宰治也没有故作矜持的再在彼此中间划下三八线，反而还是黏人的想要更加贴着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想找点什么靠太近很热的借口摆脱，但是事实上太宰治这家伙是个比小说家还要体寒的存在，所以根本不符合逻辑。 最终，江户川乱步还是放弃了将叫嚣着疲累的残存脑细胞耗费在打发坏蛋野猫这件事上。他就着靠枕，又一次打起了瞌睡。 太宰治也不打扰，就坐在一旁，静静的侧脸看着江户川乱步困顿的模样。 看来是真的很累了…… 这样想着，太宰治十分轻柔的戳了戳小说家总是乱糟糟的黑发。蜷缩模拟了好一阵的手指终于心满意足。他耐心的等着江户川乱步睡熟，想要让人不知不觉转个向，靠着自己的肩背。 古怪的氛围在两只猫系男子之间发酵着。 偷偷的、悄悄的，和主人不太和谐的那根毛茸茸尾巴渴望纠缠到另一边的同伴。 不过在这种幻想性事件发生之前，不得不应付的现实生活就将两人拉出了那样的独立空间。 “叮铃铃——”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的，又好像精准掐算着响了起来。 第059章 新世界16 “呵……”一声冷笑克制不住的从齿缝溢了出来。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扯过电话, 食指恨恨的用力按下了光洁如新的接通键。接着，某个熟悉到可以说是让年轻干部烦躁的声音传了出来。 “太宰君，既然休息好了, 记得带着乱步君来一趟哦。”无良的boss心情不错, 语调轻快的如此吩咐着。 被无法言说的怨气支配情绪的太宰治先生继续冷笑，动作上更是丝毫不留情面。没等后面的话出口, 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另一头的森鸥外对着盲音的听筒，神色无奈：“太宰君啊，可真是……” 不过很快他就收敛起了这份多余的情绪，转而查看起了桌上和太宰治那边大致相同的文件。 “魔人……吗？”微微眯起的紫红色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冷光。比起少年人虽然暗色颓丧，但总也残留几分明净的眼眸，森鸥外的眼睛被岁月洗练到了极致, 内敛了许多锋锐光芒。哪怕偶尔流转出的冷意，都能被归结于错觉。 至于是不是真的错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是不错的说法。 且不提静静等待中的首领办公室, 此刻的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也脱离了那种午后的迷蒙氛围，进入了应有的正题。 “你不想让我见森先生，为什么？”被铃声惊醒的碧眸青年还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他蹭了蹭怀里仍然抱着的那枚靠枕，歪头困惑的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半侧着身子，逆光的那一侧有些难辨，本就暗沉的鸢眸没有因为中心摄取的些许光亮变得清透，反而更加深邃。 眼睛看不出什么，从唇角的弧度上却只能看出他是勉强的笑了一下：“是吗……毕竟你也不会想见的吧。” 这话太宰治说着，倒是不含水分的笃定。 将“江户川乱步”和“森鸥外”这两个名词孤立的摆放在一起, 对于知道一些“过去”的人来说…… 这实在是可以称得上噩梦开端的组合了。 如果说，拯救眼前的世界存在着必然的第一步, 很显然，那就是一定要将这两个家伙彻彻底底分开。不然糟糕的事情就会源源不断发生，最后无可挽回到重蹈覆辙。 不过，像是太宰治这样根本不在乎什么世界存续的家伙，之所以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什么荒谬的世界和平，他只是…… “见到萝莉控会心情一天都不好的，还是算了吧。”鸢眸少年半真半假的如此告知小说家。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很正经的说法。 他也许只是…… 不想让那样荒诞的重影堆叠到自己面前的江户川乱步身上，不想再一次看到这个人露出那样空茫的神色罢了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不就下定决心、达成一致了吗？太宰治在心底轻叹着。被另一个自己引导、驱使，最后却又好像变成了仍然不愿承认的自发前往。 这样的潜台词是没办法，也不情愿说出口的，所以最终还是那副做惯了的小丑样玩笑般轻浮。 有的时候，太宰治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江户川乱步讨厌了。可是……他又不愿意去探究那样的真实。 毕竟太宰治这个人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有着恒心毅力的大无畏者，一旦得到了所谓最终的宣判，他又要怎么死死纠缠着这场命运脱轨的意外相遇，不肯放手呢？ 所以，只是这样自欺欺人、自以为是也好。他要，将这孩子第二周目毫无牵连的崭新生活好好的维系下去。 可是太宰治的那些纠结，显然不为江户川乱步所知。青年只能眯着眼，看了这家伙半晌。直至他那对不掺杂任何超能力元素、却一度被人惊异着的碧色眼睛受不了逆光的刺激，他才略略偏转开。 第43章 “这么肯定吗？简直就像是，已经剧透看过那些结局了……太宰，你在想些什么呢？”江户川乱步并不很想知道答案的随口问道。 太宰治没出声。他这份沉默固执得出奇。气氛不单纯的是尴尬寂静，反而处处透着一种像是反抗着什么的执拗。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有些不情不愿，很是眷恋的最后蹭了蹭怀中的靠枕。接着碧眸青年便伸了个懒腰，丢开怀里温热的靠枕。他站起身，毫不迟疑的向外走去。 太宰治张了张嘴，下意识问道：“你去哪里……” 放在眼下的场景中，这样带着微不可察挽留意愿的语句无法扣合已知的任何逻辑链条。其中内含的bug，大概足以将每一个强迫症患者逼疯，其中包括了大部分名侦探。 不过……并不包含早已与自己和解的年轻小说家。 所以，江户川乱步没有探究太宰治语言背后埋藏的陷阱，他只是相当心平气和的看着神情无措的太宰治。 唯有这个时候，娃娃脸的小说家意外的很有大人的气概，压了早熟mafia干部先生一头。 “去找森先生。”手搭在门把上的碧眸青年歪了歪头，淡淡的看向反应过度的卷发少年。 太宰治站在靠窗的位置，浅淡的光线便只汇集在他一人身上。江户川乱步所在的位置却成了唯一避光的角落。 无色的尘埃、淡色的阴影，覆盖了年轻作家闲适的寻常打扮，恍然间……很像是另一道单薄瘦削的黑色剪影。 于是旧日的灰暗重影，就这样一点点蒙上了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属于另一条世界线颠倒的身份，太宰治看见那副毫无血色的薄唇轻轻开合…… 难以言喻的恐惧扼住了鸢眸少年的咽喉，让他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所在。他很想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却又因为这份幻影胆怯到僵在了原地。 因为……做错事之后，就再也没办法毫无芥蒂的像是最初一样了吧。 “别去、别去……”他气若游丝般，无知无觉的喃喃。 江户川乱步没有被太宰治这幅难得的脆弱神态动摇。 都说了，他这个人的共情力低到了相当离谱的境界。江户川乱步是根本无法理解他人那份惶恐的，也根本没有兴趣深入背后的故事。 可是…… “理由呢？明明是你选择将我带到这里，为什么又反悔了？太宰，你总是这样。”江户川乱步叹息着，却终究松开了放在门把上的手。 他人，亦有例外。 无法理解的、不愿理解的…… 明明可以一如既往的抽身，淡然孤僻的站在完全理性的视角，明明可以理所当然的抛弃了面前这个总是隐瞒、总是欺诈、总是戏谑的胆小鬼。 但是最终…… “我们不是朋友的关系，是这样没错吧。”江户川乱步平静的又一次确认。 无法成为朋友，同样也不会是仇敌。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上相知相交的呢？ 这家伙，明明一次都没有踏入属于作家的签售会，只是固执的在雨中等着能够陪自己一起湿漉漉的替死鬼罢了。实在是难缠的水鬼。 太宰治张了张嘴，虚浮的气息从鼻腔中充塞，最终道了一声：“是……” 江户川乱步没什么意外的轻轻吐了口气，接着走向仍然僵硬在原地，神情不自知的可怜到像是正置身于一场大雨的年轻干部。 他跨入了太宰治立足的那片微光。 碧眸作家锐利的瞳眸完全睁开，他表情毫无松动的用食指挑起了遮住太宰治眼部的那半边绷带。 久违光明的鸢色瞳眸被刺激得剧烈收缩着。却无法分辨是生理的痛苦还是心理的惶然。 “瞒着我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碧眸青年不咸不淡的仔细盯着面前的双眸，如此寻求着一个最后的回答。 温热的吐息在无限缩短的距离中交汇。两个一向体温偏凉的家伙，落到彼此面颊上的呼吸却温暖到像是另一个世界。 太宰治紧紧抿起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却因此不得不更加凝神的看向与自己几乎平行的碧瞳。 有着洞察一切魔力的碧绿色眼瞳。 碧绿的、鸢色的，交相辉映的两片园地。 直至鸢色的花朵铺满了浓绿的草坪、新绿的枝叶填满了花托，两样的色彩混杂纠缠着生长出了难以言喻的未知。 注视着彼此，说出了无法作伪的真实。 所以，无法作为宿敌，同样也失去友人资格的他们两个，为什么还要如此冷淡的迁就着彼此呢？ 江户川乱步早已不在意那些老掉牙的往事，却还是迷惑于波及了未来的那个答案。 至少，因为在小说世界得到的某些干扰信息，他不得不费些心思，一举解决太宰治这个别扭过头的家伙。 “你认识‘太宰治’，对吗？”江户川乱步轻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一瞬间，太宰治的四肢冰冷麻木到难以置信。尽管早已预料，真正到了审判台前，他还是不由自主扬起了虚伪的冷笑，慢慢推开了逾越的断罪者。 很明显的一件事，当着太宰治的面找太宰治这样的怪事，不可能是江户川乱步头脑错乱。所以……他是在找另一个讨厌的家伙啊。 “呀，真是奇怪啊，我当然会认识自己啊。”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太宰治露出了一如既往散漫的微笑。 江户川乱步轻叹了口气，不解又不爽道：“为什么要隐瞒呢？到了应该暴露的时候，却又设起了防备，明明是你们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吧……算了，不说也无所谓，我也不是很想要知道。” 碧眸青年顿了顿，用着轻柔到不可思议的语气，安抚了震荡着的那片花圃：“不过……太宰，写信的人，到底是哪一个呢？即使是这一点也不愿意说出来吗？” 第060章 新世界17 最终, 太宰治还是没能将舌尖打转的那个词汇吐露，大脑一团乱麻的他只是匆匆抛下一句：“我先去找森先生。” 接着，这人就真的落荒而逃了。他宁可去见烦人的萝莉控boss, 去处理麻烦讨厌的魔人, 他也不愿意在这样连大脑都失去镇静的迷幻氛围中多呆上一秒。 不然……恐怕什么也没法向着面前之人隐瞒了吧。 太宰治不得不认知到自己其实不是防守方面的奇才。至少在特定的场景下，他缴械投降的速度快到让人有些无言了。 江户川乱步不算意外太宰治一如既往的逃避, 只是这不妨碍他多少有些烦躁的重新仰躺回了沙发。 可是本来的昏沉睡意在被打断后已经再也挤不出来。过了半晌，江户川乱步幽幽叹了口气，拨开靠枕，起身走向摞着一大堆文件的办公桌。 他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年轻干部舒适的皮质办公椅上，根本不避讳桌面上那些可能被划归为“不该知道”的情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将纸张翻来覆去的折叠。 折了一座小山的纸飞机, 最终却一架也没有丢出去，只是厌烦的推到了不妨碍江户川乱步小憩的地盘。 双臂交叠磕着下巴，睡意却迟迟未来。江户川乱步一会儿想起雨幕中失魂落魄一样的影子, 一会儿却不免将两个只在年龄上有着差别的面庞交叠。这让江户川乱步尽管什么也没做，却还是不由自主产生了些许不自在的怪异感。 搞什么啊…… 碧眸青年多少有些痛苦的搓了搓脸，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自己以理性为内核的宝贵大脑。 可惜不太成功。 完了。他想着这样的字眼，不得不承认自己掉进那家伙的陷阱了。 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的出厂设置里，似乎就与侦探这样的职位有种命运因缘的难舍难分。 求知欲、好奇心、执着感…… 这样优良的品质如果不是后天压抑，那么绝对会牢牢刻在这人的dna中，时不时刷一下存在感。在这一前提下，即使无数次强调了自己想要过平凡的生活，根本不需要知道那些麻烦至极的秘密…… 可恶，果然被吊起了胃口就会难受得不得了, 浑身像是蚂蚁在爬。 太宰治那家伙因为个人的胆怯，总是止步于半途, 却磕磕绊绊的留下了那些对于江户川乱步的洞察力来说显眼刺目过头的蛛丝马迹。江户川乱步很难强迫自己去忽视，更何况……这一次的答案破天荒是他情愿知道的。 所以，他无法抗拒、无法逃避。 碧眸青年蹙着眉，掏出内兜一直携带妥当的笔记本，又随手抽了一支笔筒里的笔，就开始奋笔疾书。 “我说啊，那个笨蛋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江户川乱步愤愤的嘟囔。 空白的纸面很快浮现出了字迹。字形有些怪异的歪歪扭扭，像是止不住笑意导致的笔锋颤动。 【别管他了，毕竟是什么也不懂的小鬼啊。】 江户川乱步迟疑的歪歪头：“既然他不想回答，那就由你来解释吧。” 第44章 笔迹突然顿住，哑火了。 幸灾乐祸、惹火上身的另一位太宰治摩挲着书页，神色无奈。但是，和那个笨蛋不同，首领先生早就习惯了在许多事情上对江户川乱步坦诚以待。 这是他们两个能够做到谜语人极致的家伙，应有的默契。 毕竟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其实与出类拔萃的推理能力相反，很讨厌生活中复杂的人事物，偏爱那些简单明了的事情。 所以笔迹平静的书写下。 【一开始的信，确实是那孩子寄来的。】 【我和他做过约定，用未来换“未来”。】 这些文字实在空泛莫名，云里雾里的让人看不明白。但是江户川乱步却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是吗？”绿色眼珠的青年轻声。 “你们所知道的那个未来，很令人留恋吗？”喜怒难辨的江户川乱步，如此问出口。 留恋到……甚至为了不存在的未来，无视了切实存在的个体。 年轻的那位、年长的这位，全部都是有因才有果。他们知晓江户川乱步过往的存在，所以现在才来到了他的身边。但是这份值得留恋的过往，放在这一周目决心重新开始的江户川乱步面前，却被弃之敝履。 其实江户川乱步理智上知道这是个毫无价值、不合时宜的奇怪问题。但是偶尔顺从一下本能，好像就能疏解胸臆中翻滚的无形压抑。所以，就这么做吧。 年轻的小说家迟缓的垂下眼帘，静静等待不知是否存在的下文。而也正如江户川乱步所不确定的，太宰治会因为这个问题暂时中断两人的交谈。 留恋……吗？ 这样的问句让生存于时空夹缝的首领先生久违的，陷入了一瞬的恍惚。他想起了好久好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久到他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一双永远淡漠沉静的碧绿。 虽然说很确信是同一个人，但是首领先生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将江户川乱步的眼眸分开看待。 因为忘记了很多的这孩子，即使不如书中主世界的名侦探单纯明快，却仍然有着某位期许的色彩点缀在灵魂的最深处。 不一样了…… 说实话，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样的过去……又或者说是未来，太宰治也好、江户川乱步也罢，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人来说，都是没有幸福而言的。 死亡、悲怯、沦丧……这就是最后手中仅剩下的沙砾。 即使是不幸，却要去留恋的原因…… “或许是吧……会怀念、会留恋。”太宰治苦笑着，低声自言自语。 毕竟再怎么不堪，那都是他们这根丝线的起点。会怀念那样悲伤的日子并不是沉湎于不幸。只是偶尔的……会将那样的不愉快与相遇的代价挂钩。因此好像就能原谅至今为止苦涩的所有了。 “不过，能够开心的、喜悦的生活下去。这才是更想留存的吧。”太宰治无奈的摇摇头。所以才会费尽心血的将世界推向另一个方向啊。 遥远的梦境里也会嫉妒着，能够拥抱他、亲吻他，使得两个人光洁濡湿的额头交错碰撞，留下暧昧酸软的红痕。深深的鸢色花海平展于广阔的绿色湖泊，直至零落点点的花瓣泛滥。 那样的感情，到底是幸福到想要低泣，还是再也无法忍耐的痛苦呢…… 作为同行时间最长的两个流浪者，首领先生无数次依靠在瘦弱的颈侧，试图倾听已经干涸的泪水传达着怎样的心音。 最终得到的却好像是如出一辙的死寂沉默。 明明是不同命运的个体，偶尔的情况下，首领先生也会错将与自己鼻息交错的那个人看成了一面镜子。 他们身上背负得那份盛大的悲愁，离群者的凄清，即使再怎么诉说也是得不到理解的。但是如果是镜子的话，不去诉说，也能品尝到相同滋味的酸苦。 被刻印在灵魂内核里的悲哀压抑，被这样逆行的潮水生硬又柔密的交织在了一起。他们不是因为平凡的生活顺其自然走到一起的旅伴，他们是因为无尽的孤独，被苦水淹没捆绑在一起的小小船只。帆绳缠绕着彼此的脖颈，一圈又一圈，除非死亡，谁也不能先行从这艘又苦难造就的轮船上摆脱。 可是，因为苦难延展出的相识，会随着记忆的消散而烟消云散吗？习惯于消极的太宰治不得不思考这样的可能性存在。如果江户川乱步这个人永远执着于眼下的平静，选择舍弃了他们的过去，只将太宰治一个人留在了过去。 那么，他可以毫无芥蒂的遥遥注视吗？ 其实这个答案并没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太宰治最终一定会选择这么做。如果江户川乱步真的因为更加幸福的未来而放弃有他们过去残影存在的那条支线，那么……首领先生也只好接受了。 所以，隐瞒和公开，矛盾复杂的情绪纠缠在太宰治注视江户川乱步的每一缕呼吸。 实话说，哪怕直到比谁都亲密的贴近的此时此刻，首领先生仍然时不时会觉得过去那个碧眸青年只是因为一时的心软才站在了自己这边。 所以，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吧。这样也不错。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不过…… “谁都好。至少，不要因为那家伙放弃我啊……”鸢眸青年喃喃着，难得固执的认定。 毕竟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太宰治绝不认为那个别扭的小鬼能给乱步先生幸福。太宰治否定由太宰治带给江户川乱步的未来。 最后的最后，针对“留恋”的话题以沉默收了尾。 江户川乱步泄气的没有深究，却也终于被迟来的睡意慢悠悠的拖入了梦乡。梦里，面目不清的青年将脸埋在他的颈侧，毛茸茸的蓬松发丝随着吐息韵律不断扫动着江户川乱步的下巴。 他听见这个缠人的家伙闷闷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寂寞啊、恐惧啊，汇聚在一起却是如此熟悉的悲伤。 江户川乱步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触碰那簇黑发。可是现实和梦境的壁垒正如涨缩的肥皂泡，被这样突兀的举动轻而易举戳成了浮空的飞沫，在光线下……转瞬即逝。 “阿治……”梦境的边缘，无知无觉的喃喃出了其实早有感觉的答案。 再然后，江户川乱步就摆脱了自从离开小说世界就出现的异样疲惫，真正清醒了。 而在他小憩的间隙，落荒而逃的年轻干部正站在港口黑手党boss的办公室扯皮。 “我记得我想要见的是乱步君才对，违背boss的命令吗，太宰君？”森鸥外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神色阴郁的鸢眸少年。 “小说家可不适合打打杀杀……平井老师还是尽快写完下一部作品才是正业啊。如果因为给萝莉控boss打白工耽误了新书，说不定会有老鼠想要替天行道也说不定。”太宰治毫不在意顶头上司的威胁，轻快的说道。 闻言，森鸥外却也不生气，反而低笑了两下。 “我倒是不在意由谁去做，毕竟我可是不折不扣的结果主义者。所以太宰君站在这里，是想帮助朋友吗？真是难得的属于少年人的交际啊。我不介意哦。”紫红眼眸笑意满满的首领不紧不慢道。 太宰治耸耸肩，语气平和到难以置信道：“我们两个……还是不要用朋友的关系定义比较好。” 丢下这句话，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转身走向了办公室大门。 森鸥外神色微暗，注视着面前有些单薄的背影，平静道：“太宰君，最近的你有些任性过头了，你不觉得吗？” “那还真是抱歉啦。”年轻干部随口答道，接着便出了这间阴沉沉的办公室。 所以，事情办完了，接下来真的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吗？ 刚刚才在顶头上司森鸥外面前耍过威风的太宰干部，此刻却陷入了纠结的地狱。 第061章 新世界18 不过, 太宰治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犹豫的罅隙，到底错过了什么。 在从某人的字里行间判断出自己来港口mafia，完全是被某个没人性的黑心boss当作打白工的冤大头后, 江户川乱步根本就不可能继续待下去。 尤其是……太宰治这家伙还进行了一番让江户川乱步很不爽的酣畅淋漓的逃避啊！ 一向无法忍受周边出现这种麻烦的江户川乱步, 他忍耐了太宰治这么久已经是值得对方感恩戴德的好待遇了，再想要更多？别开玩笑了。 于是现在越过了抢跑堵门的违规玩家, 江户川乱步再次正儿八经的考虑起了自己的去处。 他思索半天后，最终敲定了，要接受另一个网友的邀请。 其实说敲定也不太准确，只是某人算是抢跑堵门的二号选手，但是既然恰好邀请，那他就顺其自然答应好了。 江户川乱步一向是个很遵循方便原则, 随遇而安的人。 可惜太宰治大概会很痛恨这种图方便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 毕竟这个网友…… 正是全名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国际通缉犯，魔人先生。 第45章 所以, 等某位太宰治先生在楼道里磨磨蹭蹭、犹豫再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挪回办公室的时候。 这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了…… 且不论被偷家成功的败犬，那个神色冰寒、咬牙切齿的港口mafia干部他怎么想，总之另一边面积成功的网友二人组心情反正是很轻松愉快的。 “很高兴能见到您，平井老师。”姿态优雅闲适的俄罗斯青年微笑着，唇齿着落很轻的说道。那对有些熟悉的深紫色眼眸里，缓慢闪烁着江户川乱步此刻也不太能解读的奇异光芒。 不过小说家也不纠结于此。连读空气都勉强的家伙读眼神很困难，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相较于彼此之间关系成分复杂的太宰治，江户川乱步在面对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度假工具人时就显得懒散多了。 “特地溜进港口mafia高层干部的办公室，这样的行为实在是不敢恭维啊, 魔人君。”碧眸青年打不起精神的随口道。比起面对太宰治时还有些跳跃性色泽的绿，在意兴阑珊时刻, 江户川乱步眸子中懒洋洋的浓绿更像岁月沉淀后的灰扑扑祖母绿戒面。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的挑挑眉：“至少您的确是选择跟随我离开了。看来港口mafia里有您讨厌的家伙在呢……不过太宰君一向固执，这并不奇怪。” 和“魔人”这样的恐怖称号不同，费奥多尔的上眼药技巧居然都比不上某个笔记本常年住客。 不过毕竟只是恶趣味的试探，突然认真起来反而会让人哭笑不得。可惜拙劣也好、精湛也罢，这东西在江户川乱步这里是不会见效的了。 小说家对这家伙意有所指的话语完全不感兴趣，他只是相当敷衍的“啊啊”了两下，就快速转移了话题：“说好的邀请，希望不是让我跟着你一起到处钻下水道。” 这就是针对某个“死屋之鼠”boss的刻板印象了。 费奥多尔听了这话，相当微妙的停顿了一下。情商略有欠缺的小说家自己大概毫无意识，但是……其实这种讽刺意味浓厚的话语反而更像是给某个不在场的家伙出气。 “你在想些什么？”江户川乱步停下脚步，偏头有些困惑道。 费奥多尔回过神来，对上了那对半眯着的碧绿眼瞳。他突然轻笑起来，意味深长道：“不，没什么哦。” 所以，刚刚的事情只是错觉巧合吗？不重要吧。反正，这孩子已经被他他顺利带走了， 多余的问题，就留给那个脾气糟糕的mafia干部先生思考好了。 被中途拦截那么多次，就算他是魔人也会不高兴的啊。 第062章 新世界19 “抱、抱歉, 太宰先生，我们也不知道江户川先生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身穿黑衣的mafia部下满头冷汗，在太宰治面前腰都不敢直起来。 太宰治此刻却没心思管这些没用手下。普通人被魔人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耍得团团转, 这本身就很合理, 太宰治他也并不是什么强求的无脑上司。 太宰治这个人风评烂归烂，顶多被骂骂过于做事恶劣残酷没人性, 不可能low到突然变成吹毛求疵、作弄下属的那一款无良上司啊。 所以……太宰治的怒意宣泄口并不是面前这些底层人员。 鸢眸少年压抑着声音，周身的氛围涌动着莫名的烦躁：“不用说了！都退下吧……” 说到一半，他顿了顿，视线平平的穿过了不远处大敞着的窗户。少年干部又话锋一转，冷冷补充道：“现在派人去追，以大楼为中心的市区范围。” 太宰治并不指望港口mafia的人员能追上那只狡猾的老鼠。这道命令只是单纯想给那个自顾自来去的老师添堵罢了。 来一趟, 不留下些什么，实在是显得他们港口mafia太不“热情好客”了。 最好能倒霉到像是他的那个老鼠原形一样，直接躲躲藏藏到去钻下水道, 一路滚回西伯利亚。太宰治讽刺的想着。 “是、是！”劫后余生的部下并不知道上司充满私人情感的恶毒心思，赶紧带上门，离开了太宰治的办公室。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远去，室内又恢复了过去的寂静。 太宰治独自一人立足于这份寂静的中心，他垂下眸，不得不深叹了一口气。他倒退两步，突然像是失去支撑的气力一样，直接将自己摔在了沙发上。就着这个姿势，太宰治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没人了，便能自问了：“到底是……为什么？” 含蓄过头有些没头没脑的疑问显然是不准备得到什么解答, 但是困惑却切实的存在，以至于当事人都很烦躁。 虽然太宰治他这辈子并不是干侦探这一行的, 但是有些基础技能总归是共享的。再说了，作为脑力工作者能够通行的硬性条件，智商他可是绰绰有余。有些谁都没想着去隐瞒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换句话说，没有谁比太宰治自己更清楚了……江户川乱步其实是主动跟着魔人费奥多尔离开的这件事情。 无理取闹一点，这位向来不爱自我反思的少年干部当然可以去责怪费奥多尔。事实上也没有错怪他，这人就是个喜欢到处乱拐人的大混蛋。 但是……太宰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绕开自己大脑给出的答案。简单点形容，他就是钻牛角尖了。 这大概，也算是他们这些依靠非凡天赋生活之人的通性吧。哪怕有的时候他们自己并不是那么的想知道、也完全不想理解，真相总是会上赶着，变成某种叉不掉的提示框一样，非常、非常烦人的东西。 这玩意儿就那么“扑通扑通”弹动着，硬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所以，太宰治明明可以平常的对待魔人的挑衅、应付首领的指使。太宰治这个人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慌乱。 但是……他做不到。清醒到冰凉的思维和混沌难明的心绪交织着，让太宰治如同深陷泥沼，难以行动。 在江户川乱步这件事情上，他总是不能如同寻常般从容对待。 太宰治此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江户川乱步面前悠游自如的权利、自信。 这些他在别的事件中从不缺少，甚至于说总是有些泛滥过头的情绪，一旦行到了那潭碧色前，就统统的……消弭殆尽了。 他也曾因为这份难以控制心态失衡，一度发疯到想要出手终结这样的自己。 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办到。 这份矛盾最为激烈的一次，就是lupin的最后一次聚会。 在最后一次，他们相约喝着漂亮的琥珀色的酒液。鸢眸少年安静而专注的凝视着身侧张合的莹润浅色唇瓣。普世意义上，那种爱欲的冲动或许可以浓缩成渴望……一个亲吻。 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被酒精麻痹后的大脑终于任凭苦酸的思绪淹没，掌控了四肢的行动能力。他不再阻滞凝固，却最终带着难以言喻的绝望做下了无可挽回的事情。 太宰治想要杀死江户川乱步。这就是最终呈现在几人眼前的结果，这就是太宰治此人的感性与自卫本能交出的最终答案。 可是，当杀意源源不断从暗淡的鸢色眼眸中真切浮现，朝向的到底是谁呢？ 太宰治真正想要将枪口朝向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坐在自己面前，永远一无所知又无所不知的小说家。 这一点也是江户川乱步为之困惑许久的。 小说家一向自信个人的判断，所以他认可太宰治对自己怀有杀意，却无法找到背后的缘由。 这太奇怪了…… 毕竟江户川乱步很清楚的知道，太宰治这个人并不会去憎恨他人。 哪怕在里世界以凶残成名，江户川乱步却诡异的给了这位年轻干部近似于无欲无求的定位。 情感上没有牵连，利益上没有冲突，江户川乱步一直都没能想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引出了太宰治的反常。 只是这件事……太宰治无论如何也不去解释。最终江户川乱步也就只能草草结案，渐渐远离。 不过这样的处理方式对太宰治来说，也算是满足了心愿吧。 不如说他倒是一直期盼着江户川乱步因此厌弃、憎恨，到此为止，太宰治也就达成了“杀死”自己的目的。 太宰治并不是不懂得爱恨的那种非人类，最起码的一点……他就挺讨厌自己的。如果非要杀死某个人不可，在江户川乱步和自己之间，这家伙绝对会选择自己。 这样的选择题答案，对于江户川乱步而言可以说是相当简明易了的。 所以江户川乱步真的很迷茫，那天在lupin发生的事情。 可惜，太宰治不愿意说，那么江户川乱步只能轻轻揭过了那片回忆。一切都结束了。 太宰治在明面上倒是也若无其事，但是他们两个人之中……真正无法走出来的那个人是谁呢？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明明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最终难以忍受的、厌恶着的却还会是他自己。 留下的只有那些属于此人干涩的别扭和无意义的神经质。 第46章 “是自愿走的啊……那家伙，一到了关键时候就掉链子。比起自己过得好，宁可让魔人那家伙插手？太可笑了。”独身一人的太宰治眼神微颤，顺着痕迹，慢慢坐起了身子。 现在太阳的角度已经无法让余晖触及沙发之上，但是太宰治贪图的也并不是那一丝温度。 他闭上双眼，冰凉的手指一点点透过绷带描摹着眉骨的轮廓。 在不久之前，江户川乱步还因为对某个答案的求知，试图在这片迷蒙的鸢色里寻找到真言。 可惜的是，太宰治又一次选择拒绝，甚至称得上狼狈的转身丢下了明明想要上前的距离。 烧灼的怒意充斥了鸢眸少年的神经，不断弹跳着。 可是……他现在到底是在生气什么啊？ 太宰治慢慢收紧手指，抓不住空隙里的光影，只能轻声喃喃着：“推开又挽留，哪有那么多好事。” 不过，不管懦弱逃避是如何可耻……朝着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家伙宣泄怒意，绝对不会是错误的选项。 这个理论再一次的得到了验证。 基于就摆在太宰治此人面前的小小……礼物？ “魔人啊……”太宰治怒极反笑的捡起了地上散落的文件，指节用力到几乎发白。 刚刚造访，截胡了重要客人的正主临走前“彬彬有礼”的留下了赠品。 一本to签的小说，和措辞得体的……“邀请函”。 这对一直以来严防死守费奥多尔参与签售会的太宰治来说，无异于挑衅。 “狡猾的老鼠……看来这次是真的正中森先生的下怀了。”太宰治强忍着不爽，眯起眼。 有了这样的理由，他就没办法敷衍森鸥外的任务了。 跨国通缉犯这一次并没有遮掩，称得上大张旗鼓的非法入境，反常自然会引起异能特务科的警惕。 森鸥外和政府的勾兑，最终落到了太宰治的头上。 说不定借此机会，森先生就能直接庄家通吃，直接拿到他渴望已久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被老板卖了的打工人最初只想糊弄，但是对手是不会配合打假赛的。那么……就来吧，看看谁能赢到最后。 太宰治那一边开启了怒意值点满的反制，费奥多尔带着江户川乱步却成功打了个时间差，甩掉港口mafia那些后知后觉的追兵，到达了安全地段。 这个过程比费奥多尔预先设想的要简单很多。 一方面是太宰治只求给万恶的通缉犯添堵，却没打算真的强逼着江户川乱步放弃离开的决定，玩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戏码。 真要那样的话，江户川乱步恐怕也不会再容忍这家伙屡次的糟糕表现了。 而另一方面…… 紫眸青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气鼓鼓走在身侧的小说家。 “还没到吗……”江户川乱步垂头丧气，感觉自己实在是被费奥多尔骗的不轻。 没有代步工具，要跟着走一大段路这件事让缺乏锻炼过头的小说家十分郁闷。 江户川乱步的身体素质非常差。 毕竟他自从丢掉邮差的工作，龟缩成家里蹲后，完全可以用“不见天日”来形容。 如果不是太宰治三五不时的来闹腾，或者织田作之助不赞同，他恐怕早就变成见光死的脆皮了。 不过，现在的状况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前往港口mafia时出于自己意愿的步行就算了，现在费奥多尔还来先斩后奏这一套，真的会让江户川乱步很不高兴。 费奥多尔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摊牌了反派很没品的步行安排，江户川乱步会迅速拒绝魔人的诈骗申请，反手就让太宰治带人过来逮捕他。 不过既然人已经上了船，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下去了。魔人君如此理直气壮。 上了贼船的当事人很无语。 费奥多尔看着身体孱弱，其实是个相当典型的俄罗斯人。区区步行根本不是大事。他并不急于结束这段路程，甚至刻意拖慢了逃离的进程，不动声色的审视着江户川乱步。 虽说在看见作品时，他就对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的才能有了划分判断，但是实际还是有待评估的。费奥多尔并不希望自己大费周章捡了没有的废品回去。 这样一来，他们的距离就被太宰治派遣的手下无限拉近了。 即使不主动去参与，超前的意识依然让江户川乱步本能的加持了逃离的行动。 逃都逃了，被抓回去真的很逊诶！体力劳动太过煎熬，江户川乱步也不得不出了几分力，加速两人步行绕弯子的进程。 这样有心算无心的才能展示环节让费奥多尔不动声色的十分满意，也不再拖后腿，很快甩开了港口maifa的人。 费奥多尔手底下的人皆顺从听话，但是难担大任。他对一个人每日独自为大义呕心沥血的状况也很伤脑筋。要是有个能读懂他意图的合作者在身边，费奥多尔就能做到更多的事情了。 而江户川乱步，这孩子在方方面面都远超了费奥多尔的预期。 这才是他不惜激怒太宰治，也要直入港口mafia得到江户川乱步的初衷。 哪怕是仅仅从这一段短短的逃跑路程中，费奥多尔也已经觉得不虚此行了。 无人挖掘、收藏的……真正的天才。 掩下复杂的思绪，费奥多尔带着江户川乱步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处据点，暂时安顿了下来。 身为跨国恐怖组织的首领，费奥多尔当然没有沦落到像是之前江户川乱步无意识嘲讽的那种在下水道阴暗爬行的地步。 不如说，自带一种优雅氛围的魔人在生活质量上还是挺有追求的。 据点是一座外观普通的独栋别墅，费奥多尔的手下一副侍者打扮，准备好了红茶和点心恭敬的等待主人的归来。 “欢迎回来，主人。”白发的侍从上前，打起了一把遮阳的洋伞。 费奥多尔颔首，没有回头，视线一瞬不瞬的又微笑着看向了江户川乱步：“这是我的客人，要好好招待。” 江户川乱步抬眼看了看，一股子弯弯绕绕的味道扑面而来。这让喜欢直截了当的小说家下意识撇了撇嘴，皱起鼻子，不算情愿的招呼了一声。 在生活条件这一点上，费奥多尔和某个热衷折腾自己，少年时期还一度因为无良监护人睡集装箱睡到爽的笨蛋就很不一样了。 至于江户川乱步个人的感官……其实是挺无所谓的。 他是个将适应性刻入骨髓的家伙。若合我意，一切皆好。这项准则贯彻了他人生的大多数抉择。 不管是勉强在太宰治那种集装箱环境待下去，还是被费奥多尔认真款待都很无所谓。 相较而言，更为重要的，其实是哪一边要处理的事情更加麻烦。这才是江户川乱步会感到烦躁的主要问题。 不过很明显，在江户川乱步这里，太宰治经过自家无良boss的反向助攻已经提前out，遥遥领先，提前打入复活赛环节了。 森鸥外各种意义上都在江户川乱步的黑名单上遥遥领先。这应该归功于前尘往事吗？虽然他们两个人都不太记得这回事了。 而费奥多尔在这一环节就没有这些来自猪队友的烦恼。 过分一点说，魔人他这人身边根本就没有称得上队友的家伙，只有棋子和工具人被心怀大义的某人割了一茬又一茬。 江户川乱步，他是画在费奥多尔脑内名单上相当靠前的一位。不过是一次性工具人，还是可回收的手下，这一点费奥多尔还没有定论。 唯一可以笃定的是，自从鱼饵第一次抛到了费奥多尔面前，他们两个就无可避免的会产生交集。而这是太宰治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拦的。 年轻的港口maifa干部时不时就会因此生点闷气，关于另一个自己不负责任就抛下的烂摊子。 其实如果不是有某个雨天限定的鬼怪出没严防死守，费奥多尔大概很早就能得出结论，将江户川乱步这个个体妥帖的分类到恰当位置了。 不过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费奥多尔也只能钻着多年后这个“护花使者”自己不争气的空隙，上门拐人了。 不提那些阴差阳错的前情提要，魔人君他在设定上还是个让江户川乱步十分放心的典型脑力派人士。 此人能催眠洗脑就绝不自己动手，不包好，但包坏。这就相当符合小说家的心意了。 不是说江户川乱步他有什么古怪癖好，纯粹是因为“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就是他的舒适区。 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智商让江户川乱步能轻松应对费奥多尔的试探。如果像是那些破坏规则，靠着武力值硬来的家伙，江户川乱步反而就不能浑水摸鱼着糊弄过去了。 针锋相对的相处模式或许才是更适合小说家有趣心理的新玩具。许多故事中所谓的“天降系列”大抵也是赢在了这份新鲜上。 当然，太宰治是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是那个败犬“竹马系列”的。不过他也无法信誓旦旦的说出相信江户川乱步会因为羁绊自己回来这种话。 第47章 这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肉麻…… 其实某种意义上，江户川乱步是很难理解太宰治那里黏黏糊糊的感情纠葛啦。所以他们的私情并不是加分项，反而是扣分项。 费奥多尔这里却恰恰相反，江户川乱步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家伙。 虽然也打着和森鸥外差不多的挖角心思，但是费奥多尔行事总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他从来不将自己的心思摆上台面，也不准备逼着江户川乱步立刻去“干活”。 所以，至少在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出牌的试探初期，江户川乱步是不用担心被这家伙坑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江户川乱步可以很好的适应这种模式。 甚至理论上来说，只要智商能够驾驭，靠着极限操作和平绕过魔人的陷阱，这里就会是江户川乱步最佳的度假地点。 他也终于能够绕开麻烦，在这个过渡地点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关于……两个太宰治的事情。直到现在，江户川乱步还是没有从其中一方嘴里逼问出这两个家伙的关系。 怎么去抉择？怎么去保留？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该如何行动？ 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没能告诉。一向的坦率直白至少在万事皆安前还要江户川乱步自己承担起来。 所以选择跟随费奥多尔，也是因为江户川乱步需要另一个人帮他牵制住太宰治的行动。横滨范围内，能够有这个能力的家伙可不多。 费奥多尔对此也有所察觉，不过他这点器量还是留有的，不会在乎这一点小小的利用。反正都是给太宰治找麻烦，默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甚至还能看看太宰君的笑话，何乐而不为？ 总而言之，就眼下的形势看来，费奥多尔这里对江户川乱步来说哪怕用一句“除了自由，应有尽有”，那也是很合理的。 不过，这样满足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江户川乱步就不得不更改脑内布局了…… 两人坐在侍者先生准备好的下午茶前，十分轻松愉悦的准备享受点心。 “平井老师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慢条斯理的翻出一本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阅读，费奥多尔像是心血来潮般，突然开口问道。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这人抓在手上那份不同寻常的纸质原稿，灵活大脑快捷的检索出了答案：这是他未出版的那一份。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猜一猜游戏很没意思，他又低垂下了眼帘。 碧眸青年咬着侍者先生准备的点心银叉，不太礼貌的发出磕碰的声响。 看上去礼仪标准到像是一尊模版的俄罗斯青年并没有生气，仍然不变的微笑着迎向江户川乱步无意识的打量。 江户川乱步偏了偏视线，不去直面那对蛊惑人心的魔性紫色。他歪歪头，露出了点思考的神色，含混不清道：“唔，随便逛逛……” 这就算是想要搪塞过去了。江户川乱步自己都没想好，怎么可能告诉费奥多尔。说到底只是应急拉来的工具人，他们可是理所当然的互相利用啊。 “您不准备回去看看太宰君吗？”好心的俄罗斯人却没有被轻易糊弄，反而满脸悲悯的提醒起了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江户川乱步。 在这样的谈话背景里，硬是扯上本人不在场的“前任”，多少是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情绪了。不过江户川乱步却不是被踩了雷的应激……他的大脑根本都没能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啊”了一声。 江户川乱步只感觉莫名其妙，停下咀嚼的动作仔细思考过之后，才确信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费奥多尔摸了摸怀中标记着太宰治行动轨迹的照片。 神色冰冷的鸢眸少年当然发现了幕后的视线，却因为“邀请函”的存在没有制止，只是直直的回应，任由魔人捕捉这份难得的影像资料。 紫眸青年无意识动了动手指，由衷愉悦的忍不住笑道：“确实是……看来是我多嘴了。” “那么，我就不打扰平井老师了，请好好休息吧。”费奥多尔轻轻点了点头，拢起过于厚实的斗篷转身离开，去赴另一场和老朋友的“约会”。 江户川乱步则维持着叼叉子的动作，黑色乱翘的额发垂落，遮住了些许光影。 慢慢的，青年笑弧隐去，他无意识的抿紧了唇线。难得的冷硬坦率的表露在稚气的娃娃脸上。 那并非是一心寻求平和之人应有的情绪。 不过江户川乱步始终没有抬头，直到不应存在的情绪尽皆隐去。他不去看费奥多尔从容不迫到像是已经胜券在握的背影，只是自顾自的戳着盘子里的奶油。 “我是传统派来着，比起蛋糕，下次还是准备红豆麻薯吧……”说着软和的甜蜜点心，声音却平直得完全不相符。 走到一半的费奥多尔轻笑一声，善解人意的点点头：“那是当然……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的手下吧。您可是贵客，这里的一切一定会满足您的全部需求。” 说着，他还是没有削减那种莫名其妙的战胜组氛围，不过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据点。 不然的话，等着的那人可是会生气的。太宰治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家伙，至少费奥多尔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在拐人当事人和被拐受害者之间两头跑的费奥多尔状况且不提。江户川乱步此时的心情实在是称不上愉快。 话又说回来，这里到底又在进行怎么样的一场胜负呢？江户川乱步他这里可是完全没被通知到位啊。 实在是势均力敌的两个笨蛋。江户川乱步不无嘲讽的想着。 半晌，碧眸青年却又叹了口气：“……我才不管啦。” 至此为止，费奥多尔的掩饰可以说是毫不走心，甚至已经适得其反到像是故意在吸引谁的地步。江户川乱步都不用怎么费心去探究，就被送上门的太宰治动态糊了一脸。 “讨厌的家伙啊……看来这里也不适合。”江户川乱步扫了一眼不远处像是木偶一样的侍者先生，并不避讳，只是无聊的嘟囔。 费奥多尔比江户川乱步预先的设想还要烦人的多。虽然有他在，太宰治就能少些乱来，但是说到底也没法回归平静了。 和某个在江户川乱步这里柔顺过头的首领先生不同，现实的年轻太宰治可是个典型的对内唯唯诺诺、对外重拳出击的家伙啊。 当然，这个对内也特指的是江户川乱步。 至于对外，那就不局限于黑心森姓boss还是名字超长的俄罗斯好心人了。 在意识到织田作之助的离开会导致什么后，港口mafia的干部先生就这样难得鲁莽，未经思考的硬是将江户川乱步拖到了港口mafia。 可是在江户川乱步没怎么抵抗的就同意跟着来后，太宰治这个难缠鬼……他却又自顾自迷茫了起来。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一件事，表面高深莫测的干部先生其实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和江户川乱步走得更近一些吗？这种事情……他好像不应该去做啊。 所以最终他又露出了不安的神色，难以忍受的将江户川乱步一个人丢在办公室，独自逃跑了。 可惜，这一次江户川乱步已经没有耐心站在原地，等着期期艾艾的黑色小猫磨蹭到自家门前喵喵叫了。 总是被抛来抛去的，很令人不爽啊。本来也不需要硬是凑在一起的两个人，不合适就分开吧。 小说家干脆利落的走了另一条路。 不过准确来说，江户川乱步跟着魔人离开并不单纯是因为费奥多尔在情感意义上压了太宰治一头，得到了碧眸青年的青睐，以至于最终选择了费奥多尔。 事实上，他选择的那个选项准确一点形容，应该叫做……“太宰治之外”的那一个。 哪怕是拉来了对太宰治专用工具人，江户川乱步还是从一开始就很清醒的将自己这次旅程的二选一划分的明明白白。 只有“太宰治”，和“其他”。 至于太宰治本人是怎么理解的？ 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毕竟这家伙啊，完全没有被偏心的自觉！ 太宰治钻牛角尖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成功辜负了江户川乱步给打开的后门，利索的加入了复活赛名单。 江户川乱步有些嫌弃的想着那两个背着自己偷偷“约架”的家伙，破天荒连蛋糕都没兴趣吃完，起身去了费奥多尔给他留下的房间。 那个被留下打理起居的木偶侍者沉默的收拾着杯碟，完全没有黏着江户川乱步不放监视的意思，营造出一种放任自由的幻象。 江户川乱步没有管他，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事实上，现实动态也和江户川乱步粗粗构想得差不多。 接下费奥多尔挑衅的太宰治终究赴了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约。 无人的小巷，没有通知boss，也没有带上任何多余人员的黑衣少年依靠在墙边，小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他沉默的等待着，垂下的眼帘中不知道盛装了什么复杂的思绪。 第48章 “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太宰君。好久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的签售会吧。”费奥多尔笑着，慢慢从另一侧的巷子口迈入。 他同样也没有带什么多余的人员。 在这件事情上，靠大脑吃饭的两位多少还是有些不必要的默契的。 一旦将彼此战略层面的勾心斗角拉到这条巷子中，真正关注的事情也要被极限拉扯逼得不得不拖后了。 那样的话，不管对谁都是得不偿失的。 不过尽管默认了这一点，太宰治还是故意泄出了恶意。紧紧裹着绷带的手心轻巧的旋转着枪支，随意的对准了费奥多尔的眉心。 和江户川乱步察觉到的别扭杀意不同，这是太宰治这人特供的纯享版恶意。 如果情景合适，这一发子弹绝对会射出。鸢色的眼底传达着这样的信息。 锋锐的杀意取代了枪管内的实体，如同无形的子弹，几乎压迫到渗出血丝。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位年轻干部的枪斗技术。 不过凭借这种表态，显然不足以糊弄魔人。 “一定要这样打招呼吗？”费奥多尔状似无奈的眯了眯眼，十分无害坦然。 太宰治不爽的切了一声，不太情愿的放下了枪：“一年多不见，你还是这么令人生厌啊……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这人，在江户川乱步本人安居于自己地盘的情况下生硬提起不愉快的前事，这实在是…… 虽然大脑清醒的认知到了被挑衅的事实，太宰治仍然毫不退缩的嗤笑了一声：“这次来横滨，到底是策划了什么？特意用……平井老师的消息找上门。” 他犹豫了一下，舌头翘着，又改换了到嘴边的称呼。不过心情却好像因此更加差劲了。 费奥多尔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宰治先一步打断道：“别告诉我是因为仰慕才华之类的鬼话。” 费奥多尔露出了相当明显的遗憾神色。 这家伙，居然真的是准备说这个啊……太宰治额角有点发疼。 “好吧好吧，虽然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是如果太宰君不喜欢听的话，我倒是有其他的解释可以派上用场。”紫眸青年慢条斯理道。 费奥多尔假惺惺的耸耸肩，掏出衣袋中拍摄的照片，随手扬在了地面。 本来勉强算是平和的氛围因为突然的举动再次被拉回了紧张。 太宰治没有低头，他不需要通过这种途径去了解江户川乱步的动态。不然和迫切的犬类也没什么区别，只会落入魔人操控情绪的圈套罢了。 想要不上钩，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看。鸢眸少年理性的做出了判断。 费奥多尔也不在意，反正搞心态的目的他已经达到。江户川乱步存在的本身就足够了。 这人带着一副上风者姿态，不紧不慢道：“来之前，我倒是也有问过平井老师，不过……他似乎不是很想见到您呢。本人的意愿，我想不管是我还是您都最好尊重，不是吗？” 太宰治完全没打算听信这番鬼话，心情基本拉回平均线的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费奥多尔继续瞎编。 说到对那位小说家的了解，只是网友的魔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天天一有空就去骚扰人，“你我本无缘，全靠我骚扰”的太宰治。 费奥多尔被这样近乎戏谑的眼神注视也并不慌张，他镇定自若，张口就来。 “话又说回来，明明过去了这么久，太宰君和平井老师还是没有成为朋友，这一点就……多少有些可怜呢。”紫眸青年笑吟吟的一下一下戳着太宰治的伤口。 虽然他们都知道费奥多尔口中这个“朋友”有多大的水分，但是不妨碍这的确是个事实。 太宰治不得不轻吐出一口气，再次排出影响理性思维的微妙怒意。 一日之内连续的情绪起伏，这简直让太宰治都快怀疑起自己是中了什么非接触类型的异能力了。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人间失格】的bug在身。 胡思乱想调节了一下被打乱的节奏，太宰治也回过神来。 “……废话少说。”尽管控制的很好，但是开口的瞬间，鸢眸少年还是不得不露出了一点负面的情绪。 费奥多尔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假装看不见面前之人的阴郁。 他点了点头，也不拖延，直接进入了正题：“虽然觉得和您对上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是我最近稍微有些着急，所以……可以不要干扰我吗？” 太宰治张嘴就想继续开嘲讽，却被费奥多尔截断了：“我知道您也不想按照那位boss的命令行事吧。事情结束后我就会离开横滨，没必要这么警惕哦。当然……平井老师也会平安还回来的。” “呀，还真是体贴呢，魔人……呵。”太宰治不由自主笑出了声，满含着讥嘲。 费奥多尔被太宰治有些出乎预料的反应打断了一瞬节奏，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太宰治却精准的抓住了这个间隙，继续输出：“有件事情，可别搞错了。任由你带走江户川乱步，只是因为那是平井老师自己的意愿。我们两个的事情，可不需要什么外来的老鼠掺和。” “我的确不想按照森先生的计划行动，但是……这不代表你就能藉由此肆意妄为。或许你应该骄傲吧，现在我个人判断的是，你比森先生那家伙还要令人生厌呢。”鸢眸少年嘲弄着摆了摆手。 “总而言之，不管你想在横滨筹划什么，都绝对不可能成功。费奥多尔，你太自信了。”太宰治平淡的陈述。 “呼……看来是我错误理解了。也好，那就各凭本事吧。再见了，太宰君。”费奥多尔摇摇头，十分遗憾。 这么轻而易举终止了对话，根本不像是费奥多尔的行事作风。太宰治警惕的下意识皱起了眉。 魔人可是国际上凶名赫赫的通缉犯，玩转阴谋的家伙，又怎么可能如此天真的打出江户川乱步这张手牌，试图堂而皇之换取莫名其妙的港口mafia支持。 太显眼了，简直让人不发现陷阱都不行了。太宰治的瞳孔放空了一瞬。 所以，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 “……还在找那本【书】啊。”另一边，吃饱喝足的江户川乱步抱着抱枕，躺在床上，闷声嘀咕。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完全不担心监控窃听什么的。 窃听器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基本和明牌没区别，用上只会变成适得其反的挑衅。费奥多尔没必要费这个多余心思。 擅长操心术的魔人更乐于用无关紧要的宽裕换取一些可能存在的好感。 由于午间在港口mafia的沙发上已经睡过一觉，江户川乱步在床上滚来滚去半天都没有显露睡意。最终他只能郁闷的掏出了那一本被无数人垂涎的【书页】，指节毫不客气的连连叩击，恨铁不成钢道：“你自己惹来的麻烦，为什么要我来处理啊！” 被指责的家伙装的很像是样子，根本不敢冒头。 背地里却委委屈屈、嘀嘀咕咕半天，又实在害怕被江户川乱步抓住，一个字也不敢往外冒。 截止到现在为止，出现了很荒诞的一件事情。并且这件事只有江户川乱步一个人置身事外、看得分明。 费奥多尔此人到底为什么一直和太宰治针锋相对？ 魔人君可不像是年轻的干部一般别扭，他有大把的事业需要去经营。 太宰治因为私情阻滞，费奥多尔却只会被大义牵绊。 很巧合的一件事，他们两个都认为对方才是自己的阻碍。所以围绕着江户川乱步这个风暴中心，两个人开始了互相攻讦，反而让江户川乱步得以安然旁观。 问题来了，江户川乱步这个风暴中心到底只是无辜被牵涉其中，还是……他才是真正的节点呢？ 口口声声说着要平凡生活，但是其实不声不响的干了最大的一票。江户川乱步也算是表面唯唯诺诺，私下重拳出击的典型了。 数落了一通持续装死的笔友，江户川乱步又气哼哼的将书本揣回了怀里。 什么？只要把这东西交出去就能恢复平静日常？ 别开玩笑了，他虽然不打算跑到混乱中心去蹚浑水，但是也没怯懦无能到要靠着委曲求全换取平静的地步诶！ 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行事就好了。 不是要“若合我意，一切皆好”吗？ 那么此刻他想做的、应该做的，就是保住和最好朋友的联系。 那么为此，就算是毁灭、拯救世界的大事，也要为了这份独断的意志让步。 总而言之，【书页】，江户川乱步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费奥多尔如果打算继续做下去，那么在发现之时，江户川乱步就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对立面。 不是为了什么世界和平这样与他无关的大事件，只是因为他所驻留的平静生活里，必须要有着很早、很早就已经相识的朋友啊。 不可以，因为其他的理由就分开。不能允许…… 第49章 “这种事情，我也想到了啊……”那位首领露出了安心和麻烦矛盾着的清浅笑容。 明明因为自己的执念，成了阻碍江户川乱步走向新的人生。但是太宰治这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选择脱身。 毕竟是被说了啊，离不开之类的话。 他又怎么可能在被抛弃、被不需要之前，自己就灰溜溜的逃开呢？ 理智上知道的事情，双腿却被不甘愿的心情死死的钉在了地上。不舍，于是厚着脸皮也好，在驱逐之前，都要死死的站在触手可得的圈子。 好讨厌、好讨厌啊……但是还是会……喜欢啊。 曾经也冲动得做过为了谁的幸福挑起了世界的重担，至少这一次，停下来吧。 连实体都要让人费心，存在都介于虚幻的家伙。江户川乱步在自己个人希求的平静与无可避免的暴风雨之间，最终走向了注定的那条道路。 和命运无关，这可是完全出于小说家意志的个人独断啊。 第063章 新世界20 在明确了费奥多尔此行的真实目的后, 江户川乱步也没有火急火燎的离开。 毕竟那样粗糙的行动实在是破绽太多，也太过狼狈。一切尚未发生就自认败北得落荒而逃，江户川乱步实在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一方面是因为别看他整天说着平静生活, 自尊心是一点也不少。而另一方面, 江户川乱步虽然从来不惧于同人展开博弈，但是力气花费很大的活动, 如非必要，他认为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再说了……没有撕破脸的费奥多尔这里提供的待遇，其实还挺不错的。 略微思考后，江户川乱步就收好自己的笔记本，心安理得的拉上被子休息了起来。 梦里，尽是香甜可口的软乎乎点心, 江户川乱步又幸福了。 心大的小说家睡眠质量很好，与外面急着找人，睡不着觉的太宰治先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风暴中心的江户川乱步岁月静好, 漩涡之中的旁人却无法轻松抽身。 费奥多尔作为一个履历相当丰富的国际通缉犯，他突然入境可不是走的什么正规渠道。这对霓虹的官方机构是相当大的一次挑衅，他们不解决不行。 而森鸥外，他想捡的也就是这个漏。黑心肠的maifa boss当机立断准备打蛇随棍上，直接就对着异能特务科开始漫天要价。 反正事办不成他这里也没什么损失，可以说是稳赚不赔。 当然，如果能借助这次机会一次性解决他的心腹大患，拿下异能开业许可证，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啦。 所以森鸥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他一上来就派出了太宰治这样的王牌选手。 呃……虽然这还是用江户川乱步的暗线钓出来的。 咳咳, 这不重要。总而言之，费奥多尔的行踪此刻可是横滨各大势力的超新星、大热点。 不只是港口mafia他们一家在盯着, 异能特务科手底下培植的势力也一直在暗中关注。 所以，这就意味着…… “怎么，要委托我吗？”戴着茶色奇异墨镜的青年一手扶了扶自己从不离身的心爱人偶，一手慢吞吞戳着手机发信息，语气不咸不淡。 “是！上面的意思是，请您前往调查！”辻村深月一边翻看着手上盖着异能特务科印记的纸质文件，一边回答。 高危异能力者，拥有因果律级别异能力【another】的杀人侦探绫辻行人，也在追击的范围之中。 不知不觉间，冥冥之中，与江户川乱步有所牵连的几个家伙，都被一个接着一个慢慢牵涉进了即将掀起的混乱。 “一切，比想象中还要进展顺利啊……”浅淡渲染开的文字，从那本被江户川乱步保存的神秘书籍上浮现又隐匿。 在笔友看不见的角落，太宰治也并不曾停歇。事实上，他一直忙碌的事情根本不能停下也无法停止。 飘浮在意识的河流中，披着黑色厚重大衣的瘦弱青年半梦半醒的假寐，柔和的眉眼间隐约透出了疲惫。 不过，这样的形体姿态其实并不能被普通人的视野捕获。如果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去观察水面上的倒影，那么只不过是空浮的幻想。 偶尔的情况下，太宰治自己也会思考以他现在这样介于无形与有形之间，根本无处着落的飘浮形态，是否有资格……还称作人类。 不过他对人类的身份也并没有太过眷恋，过去甚至一度厌倦，所以这样的思考最终也就意兴阑珊的不了了之了。 更多的时候，他在思考的还是自己与之斗争的那份叫做“命运”的东西。那也是他执着到用这样不人不鬼的形态也要驻留的原因。 命运的好坏，这种事情永远是无从判断、任凭沉浮的意料之外。谁也无法纠缠分明“运气”是如何流转，就像太宰治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在追逐死亡的路径上无数次堪称奇迹的偏移一样。 但是……在相当遥远的那个名为“一周目”的故事里，江户川乱步此人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行走在谷底那条幽径。 他的痛苦、他的悲伤、他的绝望……被整个世界堆积而成的灰黑色废墟，已经死去过一次的精神、□□。 他们再次站在起点的位置，怎么可能是为了重新为了无可挽回的一切流下泪水？ 重来一次如果不做任何偏移，兜兜转转的，这孩子终究会回到起初的轨道。 这样一来，一切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重复经历相似的困难只能算是更深层次的折磨，而非他们渴求寻找的那份救赎。 所以，太宰治此人才会在这里，在那条无可察觉的长河中沉浮等待。 首领先生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以人为，代天定。他要用自己的推演，弥补上命运的缺憾。 与其让所谓不确定的巧合一点点将事情导向可怕的收尾，不如强行保持必定。 但是这种事情对首领先生把控全局的力度要求未免太高了。哪怕以这人足够支配里世界的脑力，全神贯注的去做这件事，也不得不感受到了疲倦蔓延。 与有形之人斗、与无形之天斗…… 这是一局绝对不能失败的游戏，首领先生不能放任自己沉溺。 “不过，现在的我……恐怕真的没办法维系下去了。”他如此清晰的认知着，还是不情不愿的思索起了其他方法。 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赌局，以他本性中的疯狂，并不介意赌上全部去迁就心底的傲慢。但是当赌注是绝对不愿意失去的东西，他也会是最为怯懦的保守派。任何一丝误差，他都无法承担。 太宰治需要一个能够接手自己之后的人。 而这个人选……已有唯一。有谁能比另一个自己更能理解他的想法呢？ 而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其实很清楚一件事……太宰治这个人一定会选择江户川乱步。 在度过了起初犯蠢到不断将朋友推离身侧的那个阶段后，他一定会去选择帮助无可回避在意着的那孩子。 这并非世界规则的命中注定，而是自过去便种下的残影。 无形的一切不可捉摸，有形的过往却属于他们。 说到底，太宰治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所以…… “姑且，相信他吧。”书籍之上的最后一行字迹渐渐暗淡，最终像是从未出现一般消失了。 而本该酣睡的江户川乱步，他若有所感的睁开双眼。青年用指腹轻轻碰了碰硬质的书脊，叹了口气，最终却没有翻开。 第064章 新世界21 “看来您在这里休息得不错, 这真是我的荣幸，乱步君。” 费奥多尔将手上精致过头的茶杯放在了杯碟中心，他的动作很轻, 以江户川乱步的耳力都没有听见瓷器碰撞的脆响。 紫眸青年调整了一下坐姿, 唇角弯至礼节性的完美弧度，他微笑着看向站在楼梯边一言不发观望的贵客先生。 江户川乱步动了动眼睛, 视线先是在瓷质的茶具上落了一瞬，接着很快又不太关心的收了回来。 如果是什么热衷于社交寒暄的家伙，此刻大概能感叹上那么几句对茶具的摆放堪称强迫症。不过在这里坐着的是江户川乱步，那就只能负责冷场了，哪怕他的确具备着相应的知识储备，不高兴还是不高兴。在这种细枝末节处, 他从不勉强自己。 幸好，费奥多尔这人本来也不是什么热情好客的好心人，他可不会为了客人的冷落而心情低落。如果过于明显展露出那种情态, 大概是瞄准对象准备开始坑人了。 在发觉江户川乱步并不准备接下话题后，他很是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请坐下吧，希望您不介意红茶。” 江户川乱步一点也没准备跟他客气，径直坐到了费奥多尔对面孤零零的一把椅子上。一坐下，这位客人就开始使劲给茶水添糖。 直到茶水表面析出了浅浅的一层颗粒，这人才心满意足的停手，就着茶点开始解决致死量特调红茶。 第50章 费奥多尔轻叹了口气：“看来下次为您准备糖水会更贴合您的胃口呢。” 这种如同亲密友人的打趣丝毫没有影响江户川乱步的动作，碧眸青年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慢吞吞反问：“会有下次吗？” 费奥多尔闻言, 神色不着痕迹的顿了顿。 半晌，他才道：“您是觉得不会吗？” 江户川乱步没兴趣和他绕弯子, 很干脆的回答：“既然选择了和那家伙交易，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话又说回来，比起这些精致茶点，我还是更想回到自己写作的桌案前，靠着粗点心，不那么健康的糊弄掉一天，直到编辑先生大发慈悲准备请上我一顿咖喱……” 费奥多尔有些苦恼的用指腹敲了敲杯托，薄薄的皮肉阻碍作用也并不强，敲声清脆。 他就着自己的伴奏，叹道：“果然瞒不过您啊。但是……您到底是出于什么如此自信呢？” 江户川乱步只是盯着粘在指尖的一点点糖霜，漫不经心道：“所以我都说了啊……” “粗点心和咖喱才是更好的选择嘛。” 意味不明的话音落下瞬间，轰然炸开的巨响震碎了这间别墅的玻璃。 江户川乱步和费奥多尔不为所动的坐在爆炸的中心，紫色和碧色交相映照，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这样的对峙，简直像是两块棱角精致、色泽美丽的宝石被摆布着相对。 过了好半晌，费奥多尔指尖微动，将一口没动的杯碟推下桌面。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爆炸的巨响中不值一提，可是桌边的两人却能清晰的将其视作某种信号。 在某些时候……摔杯之声，或许比铮铮刀鸣更加可怖。 “看来，这里是无法留下您了。真是遗憾啊，我是真心想要好好招待您的，乱步君。”费奥多尔面色平静道。 江户川乱步弯了弯眸子。鉴于他一贯懒散的眯着眼，这一次的微笑不太能够分辨真心。 “这一点我是相信的。毕竟当我坐在这里时，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江户川乱步说是这么说了，但是他的预想中，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远低于0.1％。 费奥多尔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没错，但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单纯杀戮同样不符合这只老鼠的宗旨。 江户川乱步以此预想，无所顾忌的享受了一下死屋之鼠的待客之道。不过这种并不困难的猜测似乎没有被港口mafia的那位干部先生采纳…… “……就算是0.1％的概率，放在兆亿分之一的奇迹面前也只是渺小得不敢置信啊。”站在别墅外围静静等待的某个绷带少年轻声叹息着。 本就是用无数概率的叠加，才能从世界这不可理喻的不幸中换取机会。无数个梦境中徘徊的不安与警惕，哪怕到了此刻，也已经无法停下油然而生的畏惧。 太宰治宁可相信费奥多尔这个一贯喜欢玩手段的肮脏老鼠某一天突发奇想，直接喝核废水变异成了小蛞蝓这种只会直来直往的生物，他也不能放任江户川乱步踩在钢丝绳上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不过，干部先生人在别墅外，却没有再向前一步。 他反而侧过身，低声对另一人道：“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织田作。” 红铜发色的编辑先生没有多问，只是可靠的点点头：“放心吧，太宰。我会将平井老师平安带回的。” 太宰治由衷的笑着，并没有多余的复杂和深思，单纯到和他这个人的根性格格不入。 他对自己仅有的挚友道：“啊，那样就够了。去吧，织田作……” “……那么，我就离开了，老鼠君。”几乎同一时间，江户川乱步如此说道。这人的声音轻快得简直如同在友人家做完客，正准备归家的小朋友。 第065章 新世界22 “平井老师, 好久不见。” 刚走到一半，织田作之助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碧眸青年，十分淡定的主动停下脚步道。 江户川乱步的步子缓了缓, 青年碧色的眼眸横向的微微转动了一瞬, 接着才重新聚焦到织田作之身上。 他笑着道：“织田编辑，你来啦。” 这句话轻飘飘的, 但是某种太过柔和以至于诡异的特殊意味让一向迟钝的织田作之助都若有所感。 可是之后江户川乱步却没接着问下去。 这位平平无奇小说家先生看上去既不疑惑织田作之助的到来，也不追问某个隐身暗处不肯露面的mafia干部。他沉默到像是面前发生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不过，织田作之助对这一点也并不意外。 他这两个有着好头脑的朋友别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最激烈的那一次冲突，织田作之助他就坐在这两个中间，手上茫然的捧着一杯准备入口的威士忌。 红铜发色的青年偶尔也会因此苦恼。 不过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他们的关系大概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劣吧。那就足够了。 于是, 想通了的织田作之助再次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平井老师。” 江户川乱步侧了侧头，他沉默的看向身后仍然沉浸在炙烤余韵中的西式建筑。滚热的火炎愈演愈烈, 越发膨胀。支撑物被燃尽，碎石倾倒坍塌。 直至升腾的烈焰对他和织田作之助选择的落脚点产生了微弱的烧灼感。眼珠青碧的青年才轻叹了口气，不再犹豫的转过身。 他的声音沉静：“我们走吧。” 编辑和作家两人一路平安，慢慢走向了充斥着格格不入平静的住宅区。 江户川乱步那颗属于普通人的心脏还在因为对火场本能的恐惧加速跳动着，冷静的大脑却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四周安全平和的氛围。 这种非日常与日常交叉衍生的错位感让江户川乱步脚步顿了顿，难得产生了些许恍惚。 “平井老师？”织田作之助疑惑的叫了他的名字。 错位翻涌而出的情绪被逻辑的理性强行压下，江户川乱步回过神，对上织田作之助的视线。他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我们走吧。” 接着他便带头向前走去。 “但是……”织田作之助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户川乱步满脸坚毅的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嗯……平井老师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织田作之助释然的跟上了江户川乱步的脚步。 就这样，这段本来短暂的回家路被物理意义上的无限拉长了。直到绕着围墙走满一圈, 两人终于迈进了织田作之助的家门。 屋子里，被编辑先生收养的孩子笑闹着扑向他们的“父亲”。 “织田！” “作之助！” 叽叽喳喳的童声胡乱一气, 织田作之助一如既往淡定娴熟的挨个给予安抚。 “好了好了，我们先进去吧……真嗣，不要再扯我的衣服了……克己，你先下来，爬太高很危险……” 一直不在状态的小说家也在这些大呼小叫下一点点的平静下来，恢复日常的轻松随意。趁着保父忙碌在孩子堆里，他十分自然的弯腰躬身，穿过小朋友构成的地雷区，将自己丢到了沙发上。 小说家就着自家编辑构成的家庭喜剧背景音，半合眼帘，陷入了自从离开火场就开始过热的庞杂思绪。 他在想些什么呢？答案很明显，就是某个将他平静生活毁得一干二净的恶劣家伙。 江户川乱步其实有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矛盾，就像他一直都不希望有人带着那些危险混乱来到至今为止的人生一样。 这个“人”，一般情况下都特指太宰治这家伙。 不管是哪个太宰治，大的还是小的，他们对于江户川乱步择定的平静生活都没有益处。 与日复一日打磨生来倒刺，逐渐沉溺于平凡人生的江户川乱步不同，太宰治这个群体，他们的天性就喜好生死徘徊的刺激。毕竟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叩问生命的真正意义。 这一点，在小的那位身上展露得尤为鲜明。港口mafia的少年干部无数次卷起腥风血雨，追逐着生命的真谛。 他的恶劣捉弄、他的跳脱肆意、他的随性潇洒……这些独属于少年时期的鲜明无法被怪异的生死观压制。 太宰治是一个真切活着的个体，江户川乱步的观察力足以得出这个答案。 至于年纪更大的那位……其实不是首领先生改变了本性。 他只是如同江户川乱步一样，他们都在时间的磨损中慢慢学会了压抑和忍耐。 在属于太宰先生的故事中，沉重的责任、繁复的工作、敌对的好友、怀疑的部下……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独断的一意孤行成为压垮自我的稻草。 尽管以他的生存形式，他还能清楚的感知到爱意、悲苦，可是他却完全无视了自己的诉求，只是机械的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终点。 总而言之，首领先生的确是在迁就着自己眷恋的归处，他甘于存身平静，伴于挚友。对他人的爱意思恋远远胜过他个人的单薄欲求。 第51章 所以不只是这段生命，更加是某种精神意义上的……这只是孤魂野鬼般的一道投影。 “太宰治”已经死去。 江户川乱步的观察力为他得出这个答案，但是……他却不愿意接受。 再久一点吧、再久一点吧……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呢？ 小说家固执的死死攥住这人的衣角，恳求儿时好友的留下。他尚未成熟啊、他无法离开啊、他不想……失去啊。 在碧眸少年最为迷茫困惑的人生阶段里突兀浮现的字迹，由此蔓延至往后全部生命，犹如雏鸟般真挚的依赖情爱。 并非易逝的露水情缘，并非朦胧的月下爱怜。他强求的是山峦倾倒、江河倒流，世界走至末路也会紧紧怀抱的永恒。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江户川乱步意在太宰治，有他便好。 第066章 新世界23 “平井老师……平井老师？” 解决完家中难缠的小鬼, 织田作之助慢慢走到江户川乱步身侧。编辑先生困惑的声音驱散了江户川乱步那些越发复杂的思考。 江户川乱步于是从善如流，应声睁开眼。 “唔？” 这人就像是长条猫猫饼一样，一蹭一蹭地坐起身。坐好了, 还不适应光线的眯了眯那对过于清透到比起玉石更适合用玻璃来形容的碧眸。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思绪止步在了无法忽视的那一道最后出现的身影。 属于某个少年干部的身影。 不，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那家伙恐怕又在做多余的事情了。小说家如是想着, 将这段记忆强制性的抛之脑后，转而调整了心情，开始和自己最最亲爱的编辑先生聊天。 虽然……是前编辑来着。 织田作之助按照过去照顾人的习惯将热水倒好，摆在了江户川乱步不会打翻的左手边。这是他需要谨记的经验，之前弄湿了稿纸后被小说家甩锅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 想着想着，他又发散到是不是应该给接任的下一任编辑留一份《小说家饲养指南》。 不过最终, 织田作之助还是没有多事，他只是平和的顺口问道：“下一本小说，已经有思路了吗？” 在过去催稿的日子里, 织田作之助大多都是这样悠然的姿态。 强制力催稿可不是退休杀手该做的事情，还是边看边学更符合这位正在转型期的未来作家。 江户川乱步也就捧着腾起热气的茶杯，水汽蒙住一层帘幕，遮挡了碧色眼眸。 在有的故事中，会习惯将水镜当作一种辟邪的利器。人们通过一层媒介，可以看到肉眼无法辨别的彼岸真实。此刻的水雾似乎也充当了这样的角色。 织田作之助突然能够察觉到江户川乱步此刻的情绪，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的平和。不过那仍然不是一个好编辑该掺和的。在边界感的把握上有种超乎常人淡然，可以说从不主动的织田作之助想着。 江户川乱步隔着水雾的“窗”，低声回答道：“嗯，毕竟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呢……对了, 织田编辑，这段时间可以在你这里住吗？” 织田作之助闻言愣了一下, 却没有推拒的意思：“我倒是没有问题，但是……”某个被好朋友排挤的少年真的不会生闷气吗？ 不过织田作之助考虑了一下，终究没有直白的问出这种话。 就算是耿直如他，这种时候也是有感觉到的啊，关于……一向理性的小说家正在憋气这件事。 这个猜测在织田编辑拿到小说家先生熬夜赶出的稿子后，可信度达到了巅峰。 毕竟那个“在火场中跳舞的木乃伊”什么的，这个指代性实在是有点强过头了。 不过，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回到江户川乱步于火场转身离去的那个时间节点。 在江户川乱步视线落点的那个方向，确认完小说家安全，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的太宰治一步步深入了滚热的源头。 微燎的火星将绷带的边角点出了细小的孔洞，少年干部却没有那么介意，只是面无表情的前进。 直到他走到了火场中心的下午茶桌前，才停下了脚步。 “魔人，费奥多尔。”鸢眸少年声音沉沉道。 穿着一身看起来十分易燃的毛茸茸披风，这位费奥多尔先生仍然从容的坐在桌边。他的身上展现了一种奇妙的气质，就好像……他能够战胜名为“死亡”的概念。 不过，与太宰治这样在生死边缘找刺激的家伙不同，费奥多尔他是一个真的将人命看得很淡的家伙，以至于“喝一杯茶”都能被这家伙的视野摆在和“死一次”对等的天平上。 太宰治无心研究这家伙的古怪，此刻他只是审视着此人是否能够成为达成目的的一部分。 费奥多尔抬眸看向这位意料之外的来客：“是来找乱步君的吗？很遗憾，他刚刚已经离开了哦。” 太宰治却摇摇头，结束了自己的打量。他的声音平直，突兀道：“你知道，这个世界最初存在的秘密吗？” 费奥多尔先生的笑意顿了顿。生死无异的淡漠从他的身上潮水般褪去了。 他说：“愿闻其详。” 世界的隐秘在唇舌间滚动交换，直至倒转的背面若有所感。 “什么……这是……”沉眠在世界之外的意识投影恍惚转醒，他抬起手，却还是无法触碰到任何事物。 于是，在出神的看了看透明的指尖后，这位孤魂野鬼先生不由叹了口气：“那孩子，又在做多余的事情了……少年时期的我原来是这种麻烦性格吗？” 太宰治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理解“太宰治”。尽管眼下这个和自己被迫绑定在一起的少年干部在各种意义上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在起点位置的选择也和太宰首领没有差异。 但是不理解就是不理解。甚至有的时候，太宰治反而会因为自己过于理所当然的判断，在推演另一个自己的行动上有所疏漏。经验丰富往往也不都是好事。 这么多年的相处中，太宰首领常常因为另一个自己难以沟通的古怪脑回路耗费多余的精力。最为典型的，就是少年的自己和江户川乱步闹崩了这件事。 总之，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对于年龄已经不可考的首领先生来说，这些东西都实在是太过遥远了。记忆力再怎么出色，他也几乎没法想起自己在没有触及世界本质前的人生。 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等价交换吧。 全知全能终将致使无知无能，他能做的只有挑挑拣拣，留下绝不可以失去的重要之物。 织田作之助是这样，江户川乱步也是这样。 在身体尚且未异化为非人类的那段时间里，他费尽心思、筹谋无数，最终留下了一个所有人会得到幸福的世界。 于是这段被盗窃来的不合时宜友情有了最佳的尾声。 现在的首领先生会想要陪伴江户川乱步走到最后，正如过去想要保护织田作之助。 从选择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天开始，这就是他的全部人生。 他将燃尽身体和灵魂，直到最后一刻、直到在意的人得到渴求。 但是…… 此时此刻的太宰首领还是不得不陷入迷茫。 漫长的岁月里，他其实有了很多可以应对意外情况的经验。但是这里面完全不包括应对他人的挽留和情谊。该不擅长的事情依然不擅长。 仔细想起来，在属于他和织田作之助的那个故事里。他从来不愿去见织田作之助，不愿参与任何羁绊。哪怕在生前，他也早已是一道孤魂野鬼。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失去了归所，一直流浪在时空中的碧眸青年从天而降。他认真的告知这道无处归去的幽魂，他需要一个旅伴。 是怜悯吗？还是怀念…… 首领先生做过很多猜测，最终一切不安猜疑抵不过伸出的手，所以才有了故事的后文。 当然，他们最初的旅行并不完全和谐。太宰治是一种对所有幸福怀抱着深切质疑的生物，哪怕柔软如棉花，细密的针刺也足以伤尽胆小鬼的骨血。 他无数次追索着自己被选择的理由，他私自探寻着朋友过往的一切。 这种不信任的行为几乎足以摧毁任何单纯明快的羁绊，可是那位身着浓黑的安静青年却从未掩饰。他如此包容、如此理解，就像太宰治这个个体的一切对他来说都简洁易懂到像是翻开的书页。 首领先生有时候甚至会有种被剥开看透的羞耻和畏惧。 大概也是出于这种单方面的惶惑，江户川乱步开放了自己的一切，向着试图抓住什么依凭的太宰治。 他那充斥着悲剧的过往也好、他那早早夭折的偏爱也好……江户川乱步不曾欺瞒太宰治任何。 不管是黑衣青年来处的那个消亡世界太宰治，还是他们之后抚养的幼小孩子。 太宰治对于江户川乱步一直是特殊的个体。 如此忌惮着，曾经被跨越时空的挚友以枪口相对的首领先生其实还有一个最后的疑问。 第52章 被偏爱着的那个人，到底……只有作为孤魂的他，还是太宰治这个存在呢？ 江户川乱步爱着的是个体，还是空浮而无可挽回的过去印象呢？ 直至一切重启，他也没有得到那个答案，却并不敢再问。尽管他笃信自己能比那个失败者、背叛者深爱江户川乱步一千倍、一万倍。 那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一无所有，他在夕色中失去了挚友织田作之助，也在暮光中丢弃了好友江户川乱步。 但是正如他无法让织田作跨越时空成为挚友一般，他也无法战胜随着世界消亡的另一个自己。到底谁才是一无所有呢……首领先生永远无法在无尽时间的思考对比中得到笃定的答案。 江户川乱步或许爱着太宰治，但却不一定是这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太宰治。 他只是一道无处依靠的孤魂，他只是一抹生长于好友对过去眷恋的……投影。 也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握上碧眸青年的手。 他应该死去，正如最初的计划，无人牵挂、永远宁静。 可是他因为贪恋着他人记忆中的一席之地去见了织田作之助，于是被剥夺了“织田作”的称呼。而现在，他又因为贪图异世而来的一线温暖，追随在碧眸青年身后。 因为贪恋，所以悲戚；因为贪图，所以痛苦。 一切都是他的选择。 即使只作为碧色眼眸中的一道投影，孤独了太久的首领先生也下定决心去接受这样荒诞的爱意。他渴求着江户川乱步的爱恋。 当然，这些前尘混沌的思考，在世界重启、记忆消散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成为了只有首领先生一人在纠结的未解之谜了。 遗忘过去的碧眸青年眼中不会再有倒影，他真切的在意着从小陪在身边的幽魂。 自我夸大一番，首领先生甚至可以真的去认为，江户川乱步的确无知无觉的爱着他。 江户川乱步爱太宰治，又一次。 第067章 新世界24 可是命运这东西, 有时候的确荒诞怪异得如同一个循环的圆圈。 当投影成为了本相，本相却成为了另一道投影。 现实世界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相遇的瞬间，再没有人比首领先生更清楚这件事的缘起缘落。 上一周目遗留的因缘际会, 在这一周目蜿蜒生长。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相遇是必然, 甚至……相恋也是早已书写的必然。 当然，前提是没有首领先生这个变数的存在。 因为少年时的迷茫被红围巾先生的柔和包裹, 江户川乱步没有沦为支离破碎、任人摆布。 因为年幼时的全知被异世界的自己强行压制，太宰治小朋友对既定的未来叛逆欲望高涨。 一人全心抗拒，一人不以为意，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相性差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是……这只是暂时的。 首领先生太明白这一点了，他也……太了解自己了。 尽管因为命运的存在，对心底自然而生的情愫逐渐产生反叛的厌恶。 但是在少年的疯狂肆意宣泄干净后, 太宰治会意识到自己真正渴求的东西。 就如同首领先生在知悉投影身份后，仍然静心的接受了江户川乱步的爱意一样。 太宰治这个人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驱散这个不应存世的孤魂野鬼。他要成为江户川乱步唯一的选择。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兜兜转转，一切将会回到起点。 始于爱恋、终于思念。 不过…… “如果实现他的诉求是更好的选择……我会帮他的。”披着红色围巾的先生眺望着世界壁垒的另一侧, 少年时的自己正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他轻叹着迈开步子，打开了一扇门。 门外，是一间灯光昏黄的酒吧。 盗窃的徒有其型，其名为：lupin。 首领先生在最右侧的椅子上坐下，倒下了两杯酒，静静等待着。 …… 鸢眸少年在恍惚间迈入这片地界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和他商量好了？”颈间松松围着一条陈旧红色围巾的瘦弱青年坐在吧台边，他轻轻的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这条围巾太宰治并不陌生。他在自家组织那个烦人黑心萝莉控boss的脖子上天天能够看见。 但是此情此景，他没有多问。 突然来到酒吧的太宰治毫不意外，他娴熟的找准方位, 隔着一个座椅，同样坐在了吧台前。 这间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酒保。 首领先生却很自然的将手边预留的一杯酒推向太宰治。 鸢眸少年便也沉默的收下。 两人都没有抬头看彼此，他们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直至彼此的思维都被微醺的冲动彻底覆盖。 说是这样说，其实这是很没道理的。 毕竟他们都知道，面前的这一切只是梦境的投影，并非真实。那么所谓的微醺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我……明明已经准备给你所有，为什么还会不安呢？”围巾下端垂落在膝间的青年低声问道。 他像是在问太宰治，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闻言，太宰治却难以克制的泛起了一丝冷笑，他喜怒难辨的重复着青年的疑问：“给我所有？” “你认为你是在施舍吗？”正值少年的年轻干部无所顾忌，狠狠的报复性一样挑破了彼此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他紧紧攥住杯口，指节用力到几乎发白。 最后，太宰治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那张比起自己略显成熟的面孔。 可是哪怕被如此挑衅，这具年轻躯壳中承载的老旧怪物仍然满是惫懒倦怠。他就像是一把被时间消磨损耗到极致的匕首，刃口钝拙到只能作为古物用以欣赏。 尽管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之间隔着的时间实在太过遥远，首领先生甚至已经对过去曾经一度羡慕、厌恶的另一个自己产生了陌生感。 于是，首领先生只是沉默而包容的垂下眼帘，难掩复杂的看着还在意气用事的少年干部。 这并非算计的攻伐进退，这个人此刻也没有顾惜唾手可得的利益，他只是被心底的怯懦恐惧驱使着，对着比起自己更加强大的另一面龇牙咧嘴。 这实在是太幼稚了…… 首领先生再次不确信的翻了翻自己杂乱无章的记忆。以他的眼光来看，至今为止，太宰治的表现也不过是一个最为普通的孩子。 尽管聪慧，仍然愚钝。早已消逝者在心底缓慢念诵着评语独白。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真是恶心。”被人如此打量的太宰治恶寒，他沉声道。 红围巾先生于是顺从的偏移开视线，他垂头浅抿了一口酒，接着配合的换了话题，语气淡淡道：“是否施舍只是你的看法罢了，况且……你不是已经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了吗？” “试探了这么多年，也该正视了，太宰治。”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无法估量的疲惫从气流中逸散，带去亿万世界之外或许存在的归处。 可是无论那是哪里，至少意味着一件事……这里并不是孤舟停泊的渡口，他还要随波逐流的继续寻找足以横陈朽木的野草。 与悠远漫长的怀念者不同，被做出如此提醒的鸢眸少年心气瞬时上涌。 试探、试探……原来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在这家伙眼里就只是玩笑的小打小闹吗？太宰治不可避免的如此嘲弄。 但是的确正如这个默默不语却注视一切的家伙所说，太宰治自从与书中的自己相遇开始，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对江户川乱步的挑拨和远离。 他曾口出恶言，贬损自甘平庸的天才；他曾诡计频出，拉扯生活平静的凡人；他也曾……平举起枪口，子弹飞向多年后的自己。 可是到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太宰治无法将江户川乱步推离自己的生命轨迹。 少年人并不信赖自己对那名小说家怀有的感情。毕竟此时的他太过年轻，品尝过无数黑色淤泥般的情感并不甘美。可是他确信……那一定是不同于织田作之助，却一样重要到无法割舍的部分。 他会为此放下一定的底线。 只要能将渴求的存在完好的留住，那么压制着那些反叛的欲望……他一定会做到的。 深沉如同干涸河道的鸢色眼眸平和打量着太宰治，半晌，首领先生再次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太宰治，你要向我承诺。”压抑的柔和声线如此一字一顿。 太宰治一瞬间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意味。他猛地站起身，椅子推拉的刺耳声充斥了寂静安和的酒吧。 双拳紧紧攥在一起的鸢眸少年字字停顿，他咬牙切齿道：“你这家伙……真是混蛋。” 首领先生不置可否：“是吗……” 他的视线稍微偏移了一点，淡漠又隐含着莫名的忧愁。这个人轻吐了一口气，近似于请求的低声道：“至少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动手。” 第53章 割裂的景象明明不曾发生，却还是让少年干部心中酝酿的愤怒中断了一瞬。这种空无的突兀甚至让一无所知的他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悬于半空的拳头僵持了几秒，最终在幽灵静默的注视下滑落。 太宰治并不明白过去发生的一切，那是他没有参与的部分。 他慢慢松开了手，话语却仍然透出了因自尊而引申的不甘：“只要你不后悔。” 有利于他的事情、他所渴求的事情，如果是来源于施舍，他的一生都会耿耿于怀。这是从小就因勘破而孤独者的理所当然。 “那么，契约成立。”首领先生却毫无芥蒂的微微弯唇。他会给出他拥有的所有去帮助这个过于青涩的自己，但是……他也永远无法甩开这道影子。 这是首领先生索取的代价、希求的报复。这是夺走他宝物必须上缴的苦痛。 等价的交换立下，酒吧的后门应声而开，整座梦境终于向着太宰治敞开。 太宰治最后看了一眼杯中酒水不停的另一个自己。 接着，他一口饮尽酒液，松手任由酒杯落地。玻璃杯碎裂，发出如同子弹划破窗沿的脆响，拨动着连通着蜘蛛网裂纹的幽魂神经。 穿着黑色西装的少年干部毫不留恋的大步向着那扇门走去。 首领先生没有抬头，也不敢。 怎么可能不后悔啊…… 可是这就是他最后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所有人都会幸福，都会得到最完美的结局。 这个世界完满无比，正如由首领先生一手导演了he剧本的原生世界。 一切完满，除了太宰治。 第068章 新世界25 在完成交易, 送走情绪丰富的年少自己后，这间几乎能够象征太宰治人生的酒吧就陷入了漫长的静默。 首领先生没有离开，也没有再无意义的饮酒。在宽松大衣笼罩下的青年看上去瘦弱得有些过了头, 他静静的盯着无人的座椅发呆, 连胸膛的起伏和呼吸的律动都遗忘得一干二净。 无人、无人啊…… 曾经唯一在这里落座的，只有不能称作朋友的友人了。想到这里, 首领先生半合上眼，莫名的笑意泛起。唇齿间，酒水后调的苦涩逐渐上涌。 真真假假，实在是让人无法分辨。 可是，本该无人光顾的梦境酒吧却突兀响起了十分轻巧的敲门声。一室孤寂清冷就此揭开了朦胧暧昧的帷幕，迈入贴近的真实。 【咚咚——, 阿治在家吗？】 被折叠成纸飞机式样的书页展开，浓黑的活泼字迹就那样凭空浮现，滑出燕行的剪影, 归巢般投往吧台边那名红围巾青年的怀抱。 首领先生在微愣后，又忍不住失笑，他自言自语道：“好吧，我们就暂时不管那家伙了……” 不管太宰治、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不管生与死互相缠绕的纠葛。 像是蜉蝣一般，只争朝夕的索取着赖以生存的爱意，在火光中燃尽自己，直到……最后一刻。 如此想着，冷寂很多年的意识碎片柔和而宽裕的抬起手，轻轻写下了回应。 【咚咚——，我在哦。】 书外的世界, 闲来骚扰好朋友的江户川乱步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用笔杆点了点书页。 和某位少年干部完全不同的质感一点点安抚下江户川乱步自从离开火场就憋闷着四处寻求发泄的心绪。 毕竟比起少年太宰治青涩到像是小学男生的所作所为, 一直以来陪伴着这孩子的首领先生优先的选项永远是同一个。 安抚生气的乱步先生是更重要的。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值得费心抉择的难题。事实上，这正是至今为止遗世独立的幽灵主动去做的唯一理由。 有了首领先生的陪伴，江户川乱步很快就将太宰治那档子事抛之脑后，他兴致勃勃的开始分享自己的新小说。 不，这小说果然还是夹带私货了吧。 不过只负责提供情绪价值的首领先生他可不在乎。做错事的是港口mafia的干部太宰治，和他异世界的首领宰有什么关系？ 一切顺畅的在正轨上缓慢行驶着，直到…… 【……阿治，你会出现的，对吧。】 冷不丁的，一直在讲述自己小说情节的江户川乱步话锋一转。 首领先生愣了一下。 因陪伴于在意之人身侧而产生的柔软情绪在刹那间统统被逼退回了防线之外。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尽管他一直以来都清楚江户川乱步的索求。 想见一面，不只想见一面。 想要长久的陪伴，想要真切的回应，想要……爱？ 首领先生在最后那个字的定位上不太确信，但是他知道，江户川乱步的确会错误的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偏移到这个字眼上。 因为在很久、很久的漫长岁月之前，他们习惯了陪伴彼此。哪怕失去过去那段流浪的依凭，江户川乱步也会遵循本能的诱哄，走到分歧的岔口。 只要首领先生抬一抬手，他们就还能够像那段过去的影子一样，在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的的虚无中仍然顾怜着触手可及的彼此，如此亲密无间、不可分割。 可是…… “不能那么做。”干涩空浮的回响自冰凉呼吸的角落渗透。 为了今时今日的一切，这恍如幸福的平静生活，他们已经付出一切。首领先生笃定的认为，如果自己做了破坏一切的祸首，那么自己将受到难以承受的，来自江户川乱步的憎恨。 他怎么能……让信赖着自己的碧绿走向遗恨的幽深。 所以忍不住抬起一半的手迟迟的，落下了。 首领先生溺陷在无边的苦水沼泽，无法做出回应。可是江户川乱步却没有等待他思考的意思，并不理解前尘往事，也不愿理解的小说家紧接着写道。 【我会想办法的。】 尽管已非肉体凡胎，在看见这行文字时，首领先生还是下意识急促的呼吸了两下。他甚至情不自禁倒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吧台。琥珀色的酒液泛起波纹，洒出一两滴，溅湿了衣袖边角。 幽灵第一次不敢将珍视的文字拥抱入怀，而是谨慎的绕开，任由其孤单漂浮。 黑色无处着落，像是急切寻找母亲怀抱的幼儿，又像是执着归乡的旅者，它失了魂魄、没了方向。 首领先生只是看着，不再作声，封闭起了敞开的怀抱。 心绪死寂太久的孤魂野鬼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大的起伏。他在逃避那行文字。即使肉眼已经能够辨识，情感上的畏怯让首领先生自欺欺人的企图维持僵持的局面。 黑色文字渐渐虚弱的忽隐忽现，濒临消散。 鸢眸青年只是看着，手指无力的蜷缩。 最终首领先生还是不忍心让那份活泼落空，他僵硬的任由其来到自己身前。首领先生不知所措的垂眸审视那份简洁的诺言。 他是想要阻止的，却又不明白该怎么下手。 【一定要是……我吗？】这位犹豫纠结了半天的幽灵最终只能惶惶的如此再次确定。 江户川乱步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漆黑几乎在那一瞬间，从墨迹扩散，填充了整片空间。 本来因为书外泄露的阳光而焕发生机的空间一时间犹如噩梦。 “为什么一定是太宰治呢……”红围巾先生无措的喃喃。 江户川乱步依恋着、渴求着、探寻着这一道在人生中最关键时刻出现的影子。 可是所谓影子……永远是不合时宜的、永远。 首领先生无意识抿了抿唇，视线慢慢投向了书页连通的另一个方向。 “如果一定是太宰治……” 不甘、低落和容忍、忍耐混杂在一起，最终酿造出了一团人心孕育的漆黑泥沼。不应存世的书中幽魂彻底下定了决心。 就像是在时空间流浪时，他注视旅伴背影，如同藤蔓般蔓延生长的猜忌一般。 江户川乱步会偏爱太宰治的。 当然，对于这位幽灵先生在一瞬间发生的心理转变，【书】的两方持有者此刻都毫无所觉。 江户川乱步和首领先生依赖文字在隔着书页玩“躲猫猫”小游戏。而被幽灵君不久前送进书页另一扇门的少年太宰治先生却是另一番境遇。 第069章 新世界26 所谓的梦境世界, 是超脱于现实的神奇之景。亦真亦假，是是非非，能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如同空浮的绚烂肥皂泡。 迈入门中的太宰治面前呈现的也是同等的场景。 瘦弱身躯被黑色衬衫包裹的青年倚靠在栏杆边, 栏杆外茫茫空白的雪景几乎与观雪者素素的指尖色泽等同。他是冰凉的、失活的石膏雕塑, 布满裂纹的生命凝固在了苍白的玻璃展厅。 直至意识到太宰治的存在，时空才有了流动。他侧过脸, 暗沉的碧绿眼眸像是在看太宰治，又并没有聚焦。 “乱步……先生？”太宰治下意识喃喃。 第54章 难以言喻的不安惶恐在无知无觉间充斥了少年的气息。 于是，面前由梦境构筑的青年轻叹了口气：“……太宰，好久不见。” 此言一出，所有隔膜的虚幻都被击碎。 太宰治清醒的认知到了面前的碧眸青年拥有着独立的思维与人格。 他是……江户川乱步。 这是梦、这不是梦？这到底是哪里？ 矛盾的认知让太宰治自从与另一个自己契约开始便推演无数的全部思绪都被搅乱。 他知道另一个自己交易的深意，他也预先猜测了很多很多形式。但是……没有任何一种如此真切, 几乎让他陷落。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贴在他的面颊，轻柔的吐息漫溢在脖颈，太宰治才突兀醒神。 在此之前, 尽管目睹了冰天雪地的景象，太宰治也始终怀抱着梦境的信念，无法融入。 可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江户川乱步的存在是真实的，他身上难以言喻的刺骨寒意便成为了通道，联结了太宰治的感官。 从港口城市瞬间来到冰雪国度的少年干部被后知后觉的迟来冷意包裹，唇色渐白。 本能的追寻让太宰治无知无觉的收紧了手，肩部披着的黑色大衣随着双臂的动作慢慢滑落，凌乱的铺展。 他拥抱着宛若恒久失温的雕塑。 随着零碎的片段在思维中回闪，陌生又熟悉的情感如同浪潮般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松散的沙岸，逶迤出难以抹去的水痕。 太宰治垂下眼帘注视着身边的江户川乱步, 一点点确认着这道幻影的真实存在。 他环住洁白纤细的颈，细数着掌心突出的脆弱骨节；他圈住瘦削轻薄的肩, 衡量着彼此相距的漫长岁月；他将下颚抵在黑衬衫上的雪花中央，最终却在衣料的褶皱中低低喟叹：“好冷啊……” 好冷…… 陌生的雪原好冷、身体和血液好冷、与爱恋共鸣着的这道灵魂也……好冷。 这本该是一场毫无威胁的幻梦，只要反异能力者维系着高悬的清醒。但是那就意味着太宰治要否定自己面前的江户川乱步。 他不想那么做。 江户川乱步没有推开逐渐失温、自寻死路的太宰治，他只是静静的审视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终年不变的雪夜，他已经孤身一人在这个节点驻留太久。可是他只是江户川乱步不愿意接纳的一道记忆残影，无法自我决断前进和消亡，那么就只能安静的等待或许会到来的变化。 而现在，太宰治出现了。 对于面前这个难以界定存在的江户川乱步，太宰治并没有察觉那些隐晦的思绪。他只是趁着碧眸青年发呆思索的间隙，更加用力的埋进了这人的颈间。 不过即使彼此贴得如此紧密，江户川乱步的全身依然没有一丝热度，太宰治甚至一瞬间错觉的感到自己仅剩的温暖都被抽走，奉给怀中的青年。 好冷……却还是固执的逼迫僵硬的关节伸展，努力的想要拥抱着冷感的来处。 太宰治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这样的场景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这就是他来到此地的目的。 向前，他就能知道一直以来被隐瞒的真相，他就能……更加了解想要靠近的那个人。 短暂的沉寂后，神色依然冷淡的江户川乱步抬起手，他摸了摸怀中少年人的侧脸，薄薄的一层余温染上指腹。 被指尖冷意侵袭意识的太宰治愣了一瞬。 江户川乱步却没有做出回应，冰凉的指尖如同细小的蛇类慢吞吞游走。太宰治几乎错认江户川乱步正处在他独身的暗夜，双目空茫，只依赖这双手的触碰感知世界。 他又顺着太宰治颧骨的线条向上，碰了碰这人的耳垂。浅层的血管被激起波澜，成了雪原中逆反的丝缕桃李。 最终，碧眸青年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蓬松柔软的发丝，直到触及了太宰治脑后的那一层绷带才确定了什么。 “原来是这个时候啊……”这个人幽然叹息着，又像是恍然。 他退后一步，脱出太宰治的怀抱，继续看起了身后数万年没有变化的雪景，不再关注另一人的存在。 太宰治却没法定下心去欣赏这幅画面。 激荡的血液因为温度逐渐凝固，直觉带来的热烈迫切却促使他追寻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咽喉被真实的冷风刮擦得隐隐作痛。 鸢眸少年深深的看着被雪色包围的影子，沙哑着声音发出疑问：“……你到底是谁？” 江户川乱步歪了歪头，显出些许纯粹的困惑。最终他还是很笃定的回答：“我是江户川乱步。” 不，他不是想问这个……太宰治的思绪打结了一阵。 江户川乱步却没有探寻的意图，他支在栏杆边，直直的盯着外界飘零的大雪。 太宰治观察着黑衣青年的背影，突然想起刚刚略显突兀的触碰。 “……你看不见，对吗？” 第070章 新世界27 人类的眼部其实是相当脆弱的。在极地长期作业的人员如果长时间直视雪层表面, 他们的双眼就有可能会出现暂时性的失明症状。也就是所谓的，“雪盲症”。 江户川乱步在这个空无一人的鬼地方又待了多久呢？ 太宰治并没有发现自己说出那句话时的声线有多么不稳。当然，这个破地方也不会有人能好心的去提醒他。 唯一听见太宰治问话的江户川乱步没有在意, 但是也没有否认。他好像完全不关心太宰治的存在。 不, 更准确点来说，除了对着雪地发呆之外,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多余的行动欲望。 这种程度的无视甚至抹去了太宰治对自己也许是被讨厌了的猜测。 但是他完全开心不起来。事实上，太宰治宁可自己直面浓烈的喜恶，也不愿意目睹这样连生机都几近淡去的江户川乱步。 刻薄他、冷待他、厌弃他……不知道为什么填满了乱七八糟沉甸的心脏叫嚣着这样的词汇。太宰治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容忍限度居然挺强的。 事实上，到了这一步，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相信面前之人是自己认识的江户川乱步。 毕竟承认这一点就意味着……过去或是未来，他所在意的那个小说家将会走上这条路。 光是联想到这件事, 太宰治就感觉一切荒谬得可怕。 但是很遗憾，他的灵魂反反复复确认着青年的身份，绝无错漏。 于是冰冷像是针刺一样终于透过了皮肤表层, 一点一点渗进了被计谋层层护佑着的心脏。 太宰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垂下头，投降般轻声请求：“可以……抱抱我吗？” 他都想好了，如果江户川乱步冷言冷语的讽刺他，那他就反讽回去。 结果没有。 这个人看上去比附近掀起的风雪还要透明冷淡。 残余的最后一点侥幸终于被沉默带走了。 假作的无力恳求终于落定在了悲伤的真切祈求上。 他甚至不是在这虚假的梦境中索取什么现实无法触碰之物，操控人心的无情mafia干部第一次纯粹的只是想要将体温分给在意之人。 他永远无法涉足的那片雪原，江户川乱步的过去。 这时候太宰治忽然明白了。首领先生故意对他开放梦境。这并非什么慈善礼让，这正是恶意所在。 如果只能注视他人的苦难而非伸手施以救援，这对于心动者来说，将是最大的折磨和悲苦。当然, 太宰治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好心人，他的困扰围绕着的是“心动”。 要让他看着骄傲肆意的风骨折没在雪夜……他实在是做不到啊。 很长一段时间里, 太宰治其实非常蔑视一类自以为是救赎什么的家伙。这里面还和江户川乱步有点交集。毕竟在首领先生吝啬透露的过去边角里，江户川乱步就是这么一个天真的家伙。 结果从眼下的结果看来……他居然也要当上自己最讨厌的一类人啊。命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可笑啊。 提出了贸然的请求，太宰治却没有在原地等待江户川乱步的回答。他扯住碧眸青年黑色衬衫的袖口，一丝不苟扣到最紧的袖管因为主人过于单薄的身体仍然显得空荡。 江户川乱步没有反抗，但是也将太宰治的请求当作了耳旁风。他的身形恍如无知无觉的人偶，在空茫的寒风中麻木了多余感官。 可惜太宰治不是什么羞耻心强烈到知难而退的家伙。大部分时候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会获取的成果。太宰治是一个最典型不过的结果主义者，摒弃了多余的道德。 得寸进尺的阴暗人士停顿了两秒不到，他就开始去试着牵住无法视物的青年。他将食指和拇指扣成环，并不用力，只要有所抵触，江户川乱步就能摆脱。 但是江户川乱步仍然没有反应，他任由太宰治虚虚局限住了自己腕部的活动。 指节构筑圈出的空间太过狭小，可是又正好足够留存纤细过头的手腕。以至于这幅留有温度的“枷锁”显得天然契合，不必分离。 第55章 太宰治明确的感受到了指腹下缓慢却坚定跳动的脉搏，鲜活的生命力犹如伊甸尽头的红色果实般吸引着他，让他情不自禁紧了紧手指。超出限界的力度不再虚掩，揭露出了属于资深mafia本性中固有的强势，在人偶瓷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醒目的浅红痕迹。 “唔？” 江户川乱步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敏感的微微蜷缩起手指。他稍显困惑的歪歪头，不知道太宰治突然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这份不太明显的茫然让一向全知全能的面孔显得极尽柔弱无辜，和环绕在他周遭的无暇冰雪并没有分别。他好像本就原生于冰雪浇筑出的雕塑，而非真实的人类。 太宰治忽然又觉得这的确只是个梦境了。他于是试着在纯澈无知的碧眸中找到自己。这并不困难。毕竟在空无一物的雪原，江户川乱步无法看到自身的形体，能够投以视线的就只有太宰治一个。 这种唯一性太强了，以至于显得刻意。就好像这是什么被人事先划定好一切的虚假幻境，明确的告知误入此处的太宰治，他就是这里的主角，他可以为所欲为。 曾经有过一个实验1，找来一批人去扮演狱警和囚犯，想看看人类在这种模拟监狱的环境中会发生什么改变。结果那可怕到反人类的现象就展现了一个事实，人类实在是不能轻易尝试诱导或者考验，不然任何自欺欺人的要素都能成为路西法的低语。 所以太宰治在这时候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任何属于人类这个群体的卑劣，那么也会是他这个人的卑劣。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心脏剧烈的颤动，到底是为了独属于掌控者的那份权力，还是为了纯粹的爱意反馈。 作为一个人类的基础理性陈述了客观的事实：他正对一无所察的爱人暴露自己罪恶而不恰当的情意。 过分一点，他其实算是在趁人之危。 如果是现实中，他所认识的那位小说家，太宰治估计少不了要吃上几发冷枪。江户川乱步虽然口口声声着要过什么平静的生活，但是所作所为可完全不平静。 想到这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干部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可是不等太宰治被残酷的现实惊醒，那道声音紧接着又低沉了下去，轻柔到显得惑人暗哑。 那东西说：他可以索取一个拥抱、他可以获取一个亲吻，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在这场梦境中对毫无还手之力的江户川乱步做任何一直以来神往之事。 这片雪原是天然的“模拟监狱”，而太宰治被冥冥中的已知赋予了支配者的权力，他的爱恋会是最好的羔羊。 而他所要做的甚至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仅仅是想输出沉淀了很多年的爱，去看看那道冷漠的影子到底会不会回应。 江户川乱步本来就不以武力见长，面前这个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的青年更是虚弱到让在意之人看之心绞痛，再加上那一层“雪盲症”的遮羞布……太宰治自己都快被说服了。 毕竟这只是个无人知晓的梦，并不需要道德的强制约束，而太宰治面前站着的青年正是他的爱慕，那人是在现实中只会冷眼对他的恋人。 谁会对梦境负责呢？谁……会对梦境负责呢？太宰治眯起眼，口中缓慢的咀嚼着这样的文字。 第071章 新世界28 口中被嚼烂吞食的字眼慢慢散发出一种近似于思想钢印的力量, 从迈入那扇门开始就古怪无比的思维被迟滞的漩涡越发搅散，根本不听太宰治的使唤。 比起尚且青涩的少年干部来说，更加高段位的支配力就像是极昼中的日光, 无处不在, 无法忽视。 那份对恋慕者的迫切渴求，到底是心灵原生的产物, 还是被无知无觉支配的衍生物？ 多疑的心绪模模糊糊拐弯到了钻牛角尖的岔口。 而且这个岔口……该死的还很熟悉。 太宰治不是第一次造访这个令人困扰的角落了。上一次跑到这里，直接导致了他本该顺畅的友谊之路毁于一旦，就连后知后觉的情感都只能埋没偷藏。 用一个时新的词汇来精准概括，那就是……“火葬场”。 他因为恐惧那份突如其来的，针对江户川乱步产生的越界情感，做出了一系列无法挽回的神奇操作。 那么这一次呢？ 他还要继续错失下去吗？ 冷嘲着的不知名心音如此叩问太宰治。 可是就在鸢眸少年陷于混沌的自我拷问中时, 一道不含多余情绪的呼唤响起，打断了迷幻错乱的情感。 “太宰……”双眸盛满皑皑白雪的青年轻声念着沉默者的姓名。 尽管没有钟表，但是体感中太宰治的异常沉默已经维持了太久。这甚至让一直无波的江户川乱步都不得不主动上几分, 好结束某人昏头前维持的高难度动作。 现实一点来解释江户川乱步委婉的话语，他被太宰治抓得有些累了，潜台词问一下这个意外来客有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了。 这应当是一个很尴尬的场面，尤其是对于太宰治这种共情力强到一个境界的家伙来说。 但是太宰治却反而因此一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甚至有点想笑。 当然，这人也真的发笑的抿起了唇角。 “太可笑了。”他忍不住自嘲的轻声道，为了自己刚刚流露出的丑态。 遵循本能诱惑而逐渐灼烫的血液冷却，回归了雪原上应有的氛围。 其实太宰治是知道的，口口声声说着什么感觉，不是他确认了现实与梦境的分界线。 偏信梦境的理论，只是被欲望催发诞生的自欺欺人。 作为人类, 太宰治的确遵循着心理学上存在的那些理论。手中的支配力足以催生欲望，足以动摇意志。但是……如果仅仅因为片面的原理就认定太宰治会顺遂的跟从剧本, 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卑劣是人类，高尚也是人类。个体的独立性、矛盾的多样性，太宰治永远是其中的佼佼者。野兽才会任由本能横冲直撞，但是身为一个高等生物，驯服心中的野兽，学会克制显然是基本功。 太宰治并不想因为另一个自己小气鬼的坑陷就在江户川乱步面前一夕之间前功尽弃。 没错，坑陷。 理智回归后的少年干部确信，他眼前所看见的一切诱惑要素如果要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一定是首领先生事先准备的。 那个口口声声将要赠予一切的家伙，其实从头到尾都无法心甘情愿。太宰治讨厌太宰治，让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去摘取独属于他的幸福，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太宰治太了解自己了，所以他绝对不会栽在这种无能狂怒的陷阱里。 强取豪夺虽说也是外界对mafia暴力团体的刻板印象，但是太宰治也没有败犬到那个份上。尤其是在意识到江户川乱步的确对太宰治这个个体有所偏爱的情况下。 下棋也好、打牌也罢，胜者的要义都是沉得住气。 所以，现在该松开手了。 啰啰嗦嗦在心底注释了一大堆的鸢眸少年在思绪回归后却还是僵住了。 直到江户川乱步真的被骚扰到困惑的轻轻蹙起眉头，下意识张嘴又想说什么：“太宰，你……” 太宰治动作比思维更快，他一下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捂住了江户川乱步的嘴。 张口的趋势由于江户川乱步视觉的缺失并没有得到及时遏制，他遵从惯性的探出舌尖，直至触碰到了阻碍，他才疑惑的闷哼出声。 “嗯？” 但这不是终结。刻在名为江户川乱步之人dna中的强烈好奇心不合时宜的发挥了作用。 就像他们两个碰面时依赖指尖触碰换取认知一般，懵懂认不清现状的羔羊这次选择了将舌头当作工具，试探性的慢慢沿着纹路寻找出路。 湿润柔软的物体有几分莽撞，这水生的湿哒哒小家伙就那么直直冲向了太宰治的掌心。 那一瞬间，太宰治这家伙冒出的念头居然是……这家伙原来有体温，是活人啊。 但是紧接着，不着调的念头就被另一层面的惊恐统统压制。 随着掌心被占领标记的区域扩大，太宰治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慌乱的撤回手。 失去探索目标和遮蔽物体的粉红舌尖在洁白齿列间半露着，勾连着些许丝线，和主人家空无一物的碧绿眼眸形成了荒唐的撞色，奇幻到让太宰治眼晕。 江户川乱步眨了眨起到一个装饰性作用的双眼，慢慢皱着眉思考，看上去像是在一本正经的回味着什么。 这种认真的科学家气质和太宰治脑子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杂念碰在一起，简直让鸢眸少年几乎想要自暴自弃的尖叫。 他就应该直接亲上去的！ 看着探索无果后只能乖乖合上嘴，眼尾下垂的碧眸青年，其实根本不敢逾越的无能追求者如是在心底嘀嘀咕咕。 最终，这位有贼心没贼胆的mafia干部先生清了清喉咙，打断了思维逐渐滑向危险领域的江户川乱步。 第56章 可是在唤回江户川乱步的注意力后，这位演说家半张开一向能言善辩的嘴，破天荒愣是憋不出一个字。 哑巴和瞎子面面相觑。 太宰治的额角不由渗出了几颗汗珠，憋住气想要摆脱这种像是诅咒一样的怪圈。 可是无果。 甚至于说越是绞尽脑汁，他的视线就越是忍不住往江户川乱步的唇角飘，那里晶亮又可爱的有些出奇。 太宰治无意识的蜷缩起手指，内扣的掌心仍然残留着带有热度的潮湿，像是泄露的电闸般，断断续续的刺激着近似于过电的酥麻。 情不自禁、情难自禁…… 暧昧的生物电流被不可见的银丝勾连，随着时间将陌生的心脏拉扯得逐渐接近。 深邃的鸢色眼眸无比专注的看着仍然空茫无知的碧绿，靡丽的花朵渴望开在那片狭小的青绿草甸。 第072章 新世界29 潮湿的触感、晶亮的水光、无辜的神色…… 一个个碎片漂浮在眼前, 睁眼闭眼都被强行填充。这几乎将太宰治刚刚还在自夸的人类理性击垮到惨不忍睹。 心底默念了半天“这个再不亲就不是人”的箴言后，太宰治还是忍不住悄悄的前倾身体，逐渐靠近了跟不上事情发展的江户川乱步。 近了一点、再近一点、还差一点…… 太宰治逐渐能感受到自己的吐息在碧眸青年冷白色的肌肤上打转, 最终又带着江户川乱步的气息返还。 那对涣散却不乏美丽的碧绿也显得越发精致, 更多的细节在彼此拉近缩小的视野中凸显。不过鉴于江户川乱步的眼睛暂时失去功用，这份福利目前只有太宰治一人独享。 甘美的果实悬停在唾手可得的位置。这个概念让太宰治的呼吸忽而停顿, 随后又混乱急促起来。鸢色的边角陪衬上靡丽的嫣红，晃荡的水光浮现，引动着飞红着落。 他的欲望和期待绮丽无比，这份姝色与江户川乱步的无知无觉、清心无念背道而驰，却于同框中相得益彰。 太宰治带着那份浓烈，想要入侵浸染江户川乱步的雪原。 可是这份缓慢前行的图谋并不被失明的江户川乱步得见。 “乱步先生……”太宰治极轻又缱绻的再一次念着身侧之人的名姓, 汲取着未知的勇气。 江户川乱步抬眼，认真的看向发声的方向。无法聚焦的瞳孔颤动着，显出几分无措, 寻找着什么，最终只是在太宰治的唇角打转。 如果他能看见，太宰治大概能酸涩又愉快的当作是一种心意的回应。毕竟这孩子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专注，以至于近似于太宰治刚刚悄悄观察江户川乱步唇畔残余水色的姿态。 当然，单只太宰治那见不得光的索求而言，江户川乱步看不见对他来说实在是件大好事了。 言归正传，在这个动作之后，他们两个本就岌岌可危的距离感更加暧昧起来。 绷紧的弓弦象征一个极限，跨过去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被热意蒸腾殆尽的理智模模糊糊，无法回答太宰治的问题。 他只是贪婪的看着江户川乱步的每一丝微表情。 因为认真、因为茫然, 江户川乱步全神贯注看着太宰治唇角的样子显得渴求又可爱。 “好乖……”鸢眸少年忍不住如此轻声道。简直就像是做什么都不会被记恨的小动物。 气氛到了这一步，太宰治心一横, 终于不再拖延，向着那个心驰神往的神奇领域迈开了坚定的步子。 无论会发生什么，先吃到手再说啊！觉悟迸发，mafia年轻的干部先生精神意志前所未有的高涨。 棕黑色的卷曲发丝和硬质的碎发纠缠，逐渐不分彼此。色泽深浅不同的粉红无限贴近，只要被靠近的另一方有意应和，那么就连最后的间隙都将不复存在。 当然，眼下这连塞入白纸都要用张数计算的距离，似乎也不太需要思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问题了。 被人体恒温妥善保存的湿热气流在此刻交互缠绵，显得灼烫滚热。 太宰治勉强想起了什么，学着江户川乱步刚刚那纯澈的姿态微微探出舌尖，因为眼底深邃的情欲显得不伦不类。 他只能囫囵的舔了舔冰凉干涩的唇瓣，不想输给刚刚已经润滑过的另一对开合微张的蚌壳。 又或者是不想被厌恶和排斥呢？在欢好上博取爱侣的青睐，这是交互本能中天然存在的环节。 心中那份被压制到极点的情意终于迎来了回弹之时，鸢眸少年缓慢的拉长吐息，一呼一吸的调整着想要找回两分思考的能力。不然那份奇特的颤栗恐怕会让他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滑稽举动。 想着想着，他却又亲昵的用鼻尖磨蹭了一下江户川乱步。提前支取的报酬并不能浇灭逐渐燃起的心火，甚至像是油类物质，在火炎中愈演愈烈。 不过这种零距离的接触终于惊醒了迟钝的江户川乱步。 干净的碧绿色瞳孔猛然无意识的放大。 太宰治不等人嫌弃，就自然的侧了侧脸颊贴近的角度，想要切入正题。 凝胶物质包裹的柔软、情热时期甜蜜的腺体、水生物种幽深的巢穴、爬行动物湿冷的轨迹…… 暧昧的热意升腾…… 升腾、升腾……升腾？ 诶？ “唔、呜呜，为什么……动不了……”太宰治难以克制的呜咽了一声。他感受着冰冷僵硬到泛起疼痛的关节、肢体，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想要垂泪哭泣。 明明就差一点，明明都下定决心了…… 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buff终于在磨蹭下终结。 众所周知，人被冻，就会冻僵。太宰治也是人，他也不例外。 麻木的感官剥夺了鸢眸少年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一个松懈，他甚至感觉天旋地转，直接失去重心栽倒在了之前掉落的黑色外套上。 木木的钝痛从着地的背部传来，迟缓的被神经接受。不过，这并不是结束。 太宰治忘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还在充当血肉的原始“枷锁”，死死扣着满脸无辜的江户川乱步。 身体素质不佳的江户川乱步先生完全没有起到一个挽救太宰治的锚点作用，反而啪叽一下顺势被连带着跌倒，对可怜的mafia干部先生造成了补刀的二次伤害。 被心爱之人硬核的“投怀送抱”砸得唇角疑似溢血，眼角本该涩气滑落的两点泪花硬生生飞出，痛苦得很纯粹。当事人太宰治只感觉自己那道肮脏的灵魂都被净化了个彻彻底底。换句话说，他好像没有内种什么世俗的欲望了。 不过…… 这大概也算是好事吧。 脱离了那种“不亲不是mafia人”的上头氛围，太宰治也终于恢复了日常的理智。 遗憾与庆幸在闷痛的胸臆中对冲着，最终融合成了一声长长的疲惫无比的叹息。 “真是够了……”鸢眸少年半真半假的幽幽抱怨。 解决了自己情绪上的疑难问题，太宰治的注意力终于又纯粹的放在了江户川乱步身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句话意味着，在太宰治被砸得险些安详的前提下，江户川乱步受到的暴击也一分不少。 太宰治垂眸看去，额头红红一片的碧眸青年神色看上去更茫然了，他甚至破天荒的已经冒出了几分生气的前兆。 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心虚爬上了太宰治一直不太用得上的良心。 第073章 新世界30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刺激得太宰治本能的垂下眼帘想要逃避什么。 被自己莫名其妙举动蠢到头皮发麻的少年干部深吸一口气, 鼓足劲试图让大脑恢复正常运作。 他实在是不愿再与江户川乱步继续对视下去。尽管他确信人偶玻璃制作的碧色眼珠此刻并不能发挥应有的功用。 于是视角下移，从几乎水平的眼部到了触电般酥麻发酵着的手腕。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太宰治被寒冷钉死在江户川乱步腕部上的那只手。 他努力了一下, 勉强松了松自己的指节, 但是效果不太明显，反而更加显得他相当暧昧浅薄、留恋不舍。 江户川乱步的眸色有些沉了, 他大概是放弃理解太宰治这一系列古怪行为的逻辑了。 太宰治勉强笑了一下。 没人看见，更尴尬了。 在这个时候，太宰治反而如同清明梦中的主角一般有了笃信的定义。毕竟在现实中的他绝对不会如此放任压抑的情绪膨胀，也不会被微小的触碰摧毁坚固的心防。 做出这荒谬举动的人，真的是他吗？少年干部相当麻木的如此自问。 得不到答案。 可是他所做过的一切的确留痕，刺目鲜艳的色泽直直的往虹膜的最深处钻入, 妄图留下不可磨灭的烙痕。 他看见两节指印牢牢的刻印在了碧眸青年脉搏跳动的位置，随着微小的起伏一下下昭示着存在感。纹路、深浅、位置……每一处信息都精确而严丝合缝，为太宰治的大脑所存录。 第57章 不, 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毕竟作为模版的作案工具就在太宰治上肢前端好好待着。只要干部先生不要想不开去剁手，有的是时间慢慢回味。 虽然这么说很不合时宜，但是除了尴尬和慌乱，另一种奇异的情绪反而占了太宰治思考的上风。 是一种……满足感。 太宰治的眼睛称得上贪婪，紧紧黏连在那片刻印着自己气息的绯红。 他想那是早已注定的情丝红线、他想那是由自己熔铸的殷红锁链、他想那是细细勾画的暧昧红痕…… 他想了好多，最后凝练成了一句：不、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满足的背面是永不满足。爱欲所生，即为占有，这就是理所当然。 要用赤红的烙铁在冷白书页刻下属于他的名姓，要在此地宣告无知无觉人偶应有的归属。 混乱的思考影响了行为, 太宰治本能带动了指尖摩挲轻蹭，修剪不恰当的指甲又增加了“抠挖”这个举动。鸢眸少年被寒冷冰冻的笨拙使得力道控制并不到位, 粗暴与轻柔两相冲突的并存着。但是在这种时刻格外灵敏的神经却一并将其捕捉解析。 怒气槽本就积蓄到临界点的江户川乱步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就着太宰治攥住自己手腕的姿势，倒抓住冒犯者的衣襟，反扣了鸢眸少年。 身形瘦弱却不脆弱的碧眸青年支撑在太宰治身上，双目仍然空茫，却自有一分目下无尘的居高临下。 太宰治这才从自己臆想中的一瞬迷思清醒，发现了自己和江户川乱步到底是个什么古怪氛围。 可是已经进入冷漠状态的江户川乱步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无理取闹半天的太宰治。 无法视物的碧眸青年先是摸了摸微微刺痛的腕部，接着又摸索着捏了捏太宰治的下颚。他似乎是为了确定面朝的方位没有错漏。 紧接着，碧眸青年干脆利落的俯下身去，额头重重的碰撞上另一人。 两个都不擅长武力的头脑派两败俱伤，额头红印显起。 不同于太宰治心怀不轨的暧昧，这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小孩子气的报复单纯到可爱的地步。 平复下了积蓄的怒气，江户川乱步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淡。他重新支起身子，慢慢摩挲太宰治的两颊，直至触碰了少年的眼角。 他固定住方位角度，做出了两人对视的假象。 目盲的前提一瞬间好像消失，太宰治完全被清透的碧色捕捉。 太宰治压抑着到了嘴边的呜咽，面颊被接触的部分就像是天然的导体通过了酥麻的生物电流，让鸢眸少年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比起僵持，某位心思不正的来者大抵还有些许微妙的期待。 江户川乱步会怎么做呢？太宰治专注的看着黑衣青年睫毛投射下的一小片阴影，屏息等待着。 “太宰治。”江户川乱步认真的念了一声少年的全名。 “异界来客，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一无所有者如此问有所图谋之人。 太宰治愣了一下。 因为越界的接触和浮动心绪而混乱的逻辑一点点拼凑，逐渐黏合成了让太宰治四肢发冷的物质。 一直懵懂清淡的无神碧绿中，并不意味着无知无觉。那是疲惫和麻木濯洗后的透彻。 “我的谋略曾经为港口mafia铺平了前行的最初坎坷，我的力量留予异国的魔人实行他荒诞的计划。我的骨血尽皆托付给侦探社无所事事的一位事务员，可惜他大概不会认同我的道路。”江户川乱步半合上无用的双眼，说了这一场会面中最长的话。 那是太宰治不太了解的，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他听得很认真，一字不落的将这些玻璃碎片硬生生扎在了心脏上。 他的骨、他的血、他的智慧、他的力量……江户川乱步问太宰治的来意是为了这其中的哪一样。他要用那莫须有的东西换太宰治的离开。 第074章 新世界31 江户川乱步不加掩饰的言外之意十分清晰, 就像他一贯追求的简洁明了，轻易呈现在了太宰治面前。 这句挑开所有遮掩的话对于交易双方来说应该是相当简单明快的好事情，但是前提是……他们两个真的是单纯的交易关系。 待宰的羔羊与评估的屠夫, 这就是梦境主人完全理性之下对他们两个彼此关系的定义。 没有任何的暧昧缠绵, 如同这片映照了主人心念的通透雪原。江户川乱步从头到尾都只是冷眼旁观，审视着太宰治这个乱入之人。 太荒谬了、这太荒谬了……太宰治第一时间几乎想要发笑。 他张了张嘴, 想要辩驳什么，却只能发出无谓的气音：“你在，说什么？” 说出这种话，太宰治其实并不希求一个回答，他只是费解的重复着那些无法进入逻辑循环的东西。 可是江户川乱步却不管不顾，像是着急又不很急切的矛盾模样。他用自己那淡定到离谱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这种范式模块的往返娴熟无比, 大概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在交涉中很常用的套路。太宰治的大脑迅速反馈出这条信息，又被主人内心滋生的反感狠狠甩到了一边。 但是再不想面对，太宰治他还是必须直面这样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这个将死的梦境残影面前，太宰治这个人和其余存在并无区别。 他和贪图江户川乱步才能的某个萝莉控boss、谋夺江户川乱步助力的某个俄罗斯通缉犯没有实质上的区别。 唯一的差别大概是，太宰治比上面两个更加贪心。他要的是江户川乱步这一整个人，而非分尸一样得到的某个部分。 所以，太宰治这个人也只不过是众多加害者之一，没有什么特别的。 被冠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并不温良的mafia干部先生想着，他该愤怒的、他该反驳的，他该怀抱着被才能哺育生长的傲慢狠狠咬碎冒犯者的脖颈。 但是最终，太宰治连一点火星都溅不出来，反而被某些冰冰凉凉的水渍找上门了。 因为…… “你……不愿意相信我爱你吗？” 江户川乱步没有回答。 强烈到可怕的悲伤充斥着鼻腔, 迫使太宰治这句话的音调扭曲破碎。他甚至一时半会理不清楚这份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他只能勉强辨认出这并不是为他自己而委屈。 当然, 混黑多年，要是还为了些许误解就像是小鬼一样委屈得泪流满面，太宰治自己都要羞耻得逃跑了。 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了，他的心脏在共鸣，在为了在意之人无法理解的情感散发悲哀的信号。 太宰治在为了江户川乱步悲伤。 江户川乱步不通人情，不解爱意。这是少年干部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早就知道，却第一次直面。 属于江户川乱步的那一颗姑且跃动的心脏早就遍布裂痕，收纳不进外界的多余情绪。恶意于此摔门而入，在血肉之躯上留下痕迹，本该盛装的爱意却游离在外，直至消磨殆尽。 所以，这个人并不是无法解读名为“爱”的信号，他只是单方面的锁死了这条路径。 太宰治突然有了迷茫，他该怎么做才能缝补好这扇破破烂烂的门，再进一步的住进去呢？ 这就像是一个很普遍的生活道理。当一件物品残破程度大到修复成本远远大于购置新物时，大往往会被以旧换新的理由说服，放弃修补。 太宰治也不例外，他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尝试修补，直接就会抛弃。 他不会修补、不会停驻、不会回头。 所以属于太宰治的精神在理解了江户川乱步目前的状态后，十分突然的停滞了。换句话说，他在此却步了。 不过不是因为喜新厌旧和畏难而下的根性，而是因为…… “我并没有自信去修复一道已死的灵魂……”鸢眸少年如此悲哀的缓慢陈述。 他因自己的爱意不够强烈而踌躇不前。他并非合格的拯救者。 一直以来，因为首领先生的误导。太宰治产生了自己和江户川乱步的联系犹如茫茫人海中被丝线勾连一般命中注定，如此笃定。 他不曾怀疑江户川乱步会回应太宰治这个未来。 不如说正是因为太过肯定，他才因为本能的逆反一直逃避推脱。 可是雪原中的交流，短暂却贴近的灵魂接触，太宰治找到了答案背后的另一层隐意。 江户川乱步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毫无治愈性品格的烂人呢？ 唯有充沛又坚定的爱意才能强硬的将麻木坍塌的“门”凿开，将那些火热美好的情感重新装填。 太宰治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做到。毕竟他自己都是不被强硬拉扯就会掉头逃跑，栽进淤泥的典型。 两个等待爱意救赎的家伙凑成一堆，那样的未来有多么悲哀，太宰治根本难以想象。 所以……放手吧。 鸢眸少年动了动嘴，对自己轻声道。 第58章 他一根一根掰开了之前抓住江户川乱步的手指，不顾用力程度是否摧折了冰冻的指节。 这大概就是首领先生想要让年少自己看到的本质。关于太宰治这个人并不适合江户川乱步这件事。 可是这两位都不约而同忽略了一件事，掌握着主动的从来不是“外来者”，而是此地的主人。 江户川乱步不是等待黏合的易碎品。 世界曾经因为他的悲哀陷入永夜，又因为他的心愿再次转动，所有的故事由他开始也由他结束。 第075章 新世界32 理所应当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 江户川乱步先生抿了抿唇，他其实不太理解太宰治的思维发散到了什么地方。 随着互动的深入，被寒冷蒙蔽了的感官也在一点点复苏。 江户川乱步好像从一场过于冷寂的长梦中苏醒, 慢慢认知到了面前之人的存在。他先是知道这个人不属于此地, 接着认知这人的身份是太宰治。 耳边传来细碎的骨头脆响。江户川乱步冷静的判断出这种粗暴动作背后的伤势，更多的困惑却逐渐涌进了才恢复不久的知觉。 在失明者有些混沌互通的感官中, 咸腥的海洋气息包裹着面前散发热度的个体。 湿漉漉的，有点低落的，吸引人怜爱的…… 像是个阴暗爬行的小章鱼在自卫般吐墨汁。江户川乱步自顾自如此在内心点评。 说实在的，不管是哪个太宰治，在江户川乱步的记忆里都牢牢打着“阴晴不定”的标签。 这个人在背叛过江户川乱步后仍然能够不以为意的留在刚捅了刀子的同伴身边。 除了不可捉摸的玩乐，谁也搞不清楚他隐藏的真相。江户川乱步也做不到。 准确来说是他压根不想这么做。 他凭什么去打探一个陌生人小心翼翼隐藏的真实呢？就算是好奇心也该有个限度。 不过不打探不代表不能直接问。 这样想着, 碧眸青年也很自然的问出了口：“太宰，你在想什么？” 他看不见，但仍然专注到固执, 试图探寻某人戛然而止的精神世界。 比起人偶机械性的回答，这句话明显带上了主观的色彩。意识到微妙变化的太宰治呼吸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却又迟疑起来：“我不明白。” 江户川乱步蹙了蹙眉，一向喜好微眯着的双眼由于失明涣散反而显得放松些许，此刻他实在是有点无奈。 他不太想在大脑仍然浑浑噩噩的当下再费心做太宰治的阅读理解。虽然他感觉已经习惯这个人抛出的一头雾水了。 仅仅从属性相性上配对，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简直是天造地设的……敌对分子。 毕竟日常生活中江户川乱步实在是不耐烦应付以太宰治为首的谜语人。简单明了一直都是他追求的极致。 但是事实上，他们两个人却没有相性问题产生什么矛盾。 毕竟在针锋相对的尖锐属性之外，他们在智力层次势均力敌，拿着刀子互捅虽然刺激，但是也……无伤大雅？ 所以江户川乱步对太宰治那个像是夏日暴雨般瞬息万变的心情一直维持着不理解但尊重的状态。 当然, 这份尊重……也是有限度的。 不过至少不是现在。江户川乱步此刻还是勉为其难的做出了回应。 虽然不精通也不喜爱言语的弯弯绕绕，但是江户川乱步还是嗅出了太宰治字里行间浓郁的试探意味。 “你讨厌我。”他一字一顿的直奔了核心。 江户川乱步还顺便不太走心的祈祷太宰治不要在绕弯子了, 他实在是有点累了。 可是这种除了发言者笃定，听者都满头问号的直截了当实在是莫名其妙。 太宰治本来就不太通畅的呼吸更加混乱，甚至近似于哮喘的勉强。 江户川乱步后知后觉的想……他好像生气了？ 下一瞬间，这个猜想得到了印证。 “你疯了吗？”缓过劲的少年干部真挚发问。 爱意输出不了且不说，直接反转成厌恶？ 闻言，江户川乱步不太自在的缩了缩跨在太宰治腰际的腿部，中间的间隙被夹缝缩小的更加紧密。 不过由于视觉不健全，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维持了一个什么诡异的状态。 看得见的那位也不肯发声，他带着微热的红晕，咬着下唇强忍自己疯狂颤动的喉部，缓缓咽下了一口口水滋润干涩的喉咙，连带着压下本能的浅吟。 尽管这份难堪清晰的倒映在清澈的碧色之中，将少年整个人包裹在翡翠的温床，但是…… 这是江户川乱步看不到的事情。 在碧眸青年度过了开头的局促后，他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谈起了接下来的话题。 太宰治也只能心烦意乱的被动跟进。 一方有心一方无意，这场谈话却奇异和谐的进行了下去……大概。 “现在的你是谁呢？”太宰治慢吞吞问道，轻柔和缓。 是现实世界的小说家，还是消亡于上一周目的mafia。是知晓一切，还是一无所知。简短的问句背后深深埋着太宰治的忧思。 因为瞬间冲击而崩塌的信心，陷入迷茫不安的追逐，太宰治不得不给自己寻找一个足以坚持下去的答案。 他需要说服自己仍然为无法割舍的情意向前行进。无论给出的理由有多么荒诞，太宰治都会说服晃动的理性。 相较于太宰治满溢着沮丧和挣扎的话语，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却是这人的嗓子怎么好像有点哑了。 小小的走神甚至拖慢了他回话的思维。 太宰治因此产生了多余联想，他忍不住冷哼一声：“不愿意说？” 江户川乱步回过神，也并不太着急，同样慢悠悠道：“就算你问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是没法回答的。” 口中应付着少年情绪化的反问，心底却还是有股不自在的痒意催促办正事的碧眸青年关注说话者的声音。 逻辑处理和感官体验一时间像是割裂的两个部分。 江户川乱步觉得可能是失去视觉代偿的后遗症，这让他很想确认自己听觉的准确性，不然没有安全感。 太宰治并不知道头脑恢复转动的江户川乱步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一字一字揣摩着碧眸青年坦诚的答案。 “……是记忆问题吗？”太宰治谨慎的提出猜想。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又很快摇头：“准确来说……是时间问题。” 江户川乱步产生了对太宰治的完整认知，却没有对自己立足点的认知体系。 他就像是从时间长河上截取下的一道残影，不能前进，也不会后退。 完整，又残缺。 言辞、行动、生命、意识……江户川乱步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太宰治没有一刻比当前更加清楚的认识到，江户川乱步其实已经“死亡”过一次这件事。窒息般的沉默逐渐蔓延，让太宰治一瞬间眼神空茫起来。 不过江户川乱步表现得比太宰治想象中更加淡然。他完全没关心自己的生命形式，反而突兀问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听得出他大概确实是被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恼得不行了。 被无关紧要的问题硬生生拔出自己的世界，太宰治不由哑然，将要酝酿出的悲伤尽数消散。当然，他不可能回答出实际情况，这人只是模棱两可道：“嗯……有点太冷了吧。” 江户川乱步“哦”了一声，便没了后文。 太宰治也拿不准这个人有没有接受他的解释。 他认命一样叹了口气，嘟嘟囔囔：“说到底，送我来这里的那个家伙根本没安好心吧。”甚至说不定只是想看个乐子，当他是马戏团的小丑。 唾手可得的诱惑、咫尺天涯的绝望，首领先生慷慨过头的为年少自己奉上了全套盛宴。 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大概明白情况的江户川乱步却在这时完全闭上了双眼，翻坐起身。 被单薄躯体短暂遮蔽的冷风突然刮擦着太宰治的面庞，也打断了这个人像是本能一样的消极绝望。 青年问：“你来这里的目的，只是这样吗？” 第076章 新世界33 江户川乱步问完那句话的瞬间, 太宰治的头脑中一瞬间填充了成千上万的解析。 “只是这样”？ 是期待、是不满、是厌弃、是不屑，还是……失望？ 太宰治试图理顺被猫咪打成结的毛线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线头所在。 理性的思考, 这只不过是十分普通的问句。以江户川乱步偏爱直来直往的性格, 根本不必引申含义去逐字逐句解析。 但是膨胀开的恐慌却形同监牢，慢慢困住了太宰治的呼吸。他好像成了一尾陆地的游鱼, 无时无刻不在窒息的边缘挣扎。 幻觉和视野一点点交叠，将公事公办的清俊侧脸都渲染出咄咄逼人的古怪意味。 第59章 太宰治用力咬紧牙关，试图驱散脑中的雾区。 不该是这样的……清醒一点…… 晃动的人影、破碎的天空、下坠的躯体…… 核心的中枢逐渐被未知的影像侵占，全数失守。渐渐地，本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主动让步, 任由主体的意识慢慢坠入泥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鸢眸少年失控的喃喃着，他几乎下意识的看向了江户川乱步，试图从紧闭着的眼皮下观察出什么足以支撑结论的东西。 但是他看不见。于是下坠的游鱼失去了祈求托捧的掌心, 在地表粉身碎骨。 冰冷的绿石透过了作为包裹的血肉之躯，刺穿了太宰治的心脏，宣告了他此身的罪行。 罪行…… 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按在无形脊骨之上，那是人类称作自尊的东西。折断还是弯曲？太宰治有一瞬间好像听到了这样柔和的问询。 更加荒诞的是，太宰治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那层压力来源于内生。这是“太宰治”向太宰治施加的诅咒。 太宰治并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缺乏自主能力的人，不如说恰恰相反，他的性格扭曲到堪称尖锐的地步。如果这是外在，哪怕高于天际，太宰治也愿意像是美玉开裂, 玉石俱焚。他怎么可能折损了傲慢，去向不可知低头？ 但是……这偏偏是内发。 事情就是如此奇妙。尽管能够在最危险的黑色行业呼风唤雨, 当回归到爱情的课题，“人人平等”的美好构想却终于在这个领域出现。 在共浴的爱河中，恋爱的心情就像是遥远幻想中的上帝。外在的一切财富、名望都被剥离，相爱者像是初生般□□，赤裸坦诚的站在上帝面前宣誓永恒。 除了两颗相同韵律跳动的心脏，除了火热滚烫的爱恋，爱侣一无所有。 太宰治已然遵循了爱者的圣经。精妙的交涉技巧、宏大的思维格局，这些都不能作为吸引注视的加分项。 到了最后，太宰治只能剥干净自己的角质外壳，像是软体的贝类，卸去了全部保护，将自己放置在江户川乱步面前，任由对方扫视打量，以此换取些微渺茫。 他脱去了矫饰的冷酷，诚恳的站在了神像前方，却得不到永恒的承诺。 因他独身一人，因他所爱之人并不爱他。 因江户川乱步不爱太宰治，于是上帝要惩罚这不被爱却言永恒之人。 太宰治无疑是符合贝壳生物特征的人类。外在坚硬的外骨骼包裹着内里的柔软，自我放逐封闭。 而现在，操控着贝壳开合的软肉轻声下令：打开吧。不得矫饰伪装自我的丑陋，不得使用肢体言语进行欺骗，要对纯洁的爱意极尽真诚，奉献上生来一无所有的灵魂。 让灼烫的太阳蒸干这躯体里的水分，让壳外的碎石烈风切割这肉质。 要惩罚这曾经犯过错误的罪人。 “……太宰，别再害怕了。”虚假的烈日中，一道无可奈何的叹息响起了。 于是，那些困扰着鸢眸少年的迷雾终于散去了。 神明宽恕了不受爱意眷顾的信徒，引他脱离这片迷障。 最后的幻觉里，太宰治挣扎着看向了那个支配着自己精神的“上帝”。 那个个体长着与江户川乱步相同的面孔，慈悲与怜悯化作神性镶嵌在碧色的眼眸，因此模糊了面容，不得窥探。 于是太宰治想起了，所谓的神明上帝……在爱情的世界里唯一一个能够渡他离开这罪行苦海的人，只有那残忍到不回应的爱人。 两个人爱恋中唯一的救赎、救世主，不就只有另一人的情意吗？ 只要他愿意亲吻他，只要他愿意拥抱他，太阳就不会将人鱼的躯体点燃成虚假的气泡。 只要他愿意爱他，虚幻就是真实。 江户川乱步迟疑了一下，仍然闭着双眼的青年笨拙的顺着太宰治面部的轮廓向上，轻轻的揉了揉蓬松的卷发。 “我该怎么做呢？告诉我吧。” “即使只是一道影子，我也是江户川乱步。”平静而笃定的话语从名为江户川乱步口中道出。 这时候太宰治就不得不又想起刚才的幻觉了，他险些觉得自己仍不清醒。 毕竟哪怕目不能视，太宰治依然从唇线的边角读出了江户川乱步此刻的心情。 那是善良本心出于怜悯衍生的允诺，亦或者是对他至今为止小丑一样举动的回馈。 太宰治想，如果他请求江户川乱步爱他，这份情感又该如何着落呢？ 舌头动了动，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不然可就真的连最后的尊严都被这份爱意折腾的无影无踪了。 他的请求变成了另一个疑问：“太宰治要怎样做才能靠近江户川乱步？” 如果首领先生送他来这片雪原并不是恶意的羞辱，那么就回答他吧，让他有能接着前行的勇气和机会。 在他舍弃了夙世因缘叠加好感的前提下，让太宰治再次到江户川乱步身边去。 这个未曾降世的影子轻轻动了动眼睫，良久，他抿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这可真是……” 江户川乱步忍不住呼了一口气，好像并不太能应对这个问题。 太宰治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静静看着青年收紧的下颌线。 不过江户川乱步一向直率，并不会收回自己的许诺。 他回答：“你要给我一条性命，抵去曾经的罪行。” “你曾给我承诺，最终却使我一无所有。” “太宰治，你曾背叛我。” 这道影子认真的向着另一个当事人陈述了尘封已久的约定。 太宰治缓缓露出由衷的欣然笑容，欢愉的光芒点亮了黯淡的鸢色眼眸。 他说：“好啊。” 追逐死亡的少年终于等来了期盼的回答。他想，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这就是……殉情。 第077章 新世界34 在传说的故事中, 人类背负原罪而诞生，一生庸庸碌碌为了赎罪而活。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扭曲到那个份上，但是也相去不远。 错误发生之后, 无法直视面容、无法窥视身影…… 这份空中楼阁一般继承于世界重启前的情感, 根植于充斥着背叛与悲哀的故事。即使洗练一千次、一万次，发生过的事情也永远刻印在过去。 不管是江户川乱步还是太宰治, 他们两个都有着优秀的记忆和笔直的脊骨，无法轻描淡写的揭过往事。 这段感情已经重新开始，却仍然被过去的脓疮牵制，不得自由。 漫长的时间里，名为愧疚的情感已经奔流在爱意的河流中，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事到如今再想一一明晰、打捞, 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这道拥有着和江户川乱步完全一致思想的影子指出了最后的道路。 “死亡”。 这会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开局。 殉情……殉之以情。 太宰治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汇，莫名的欣喜便自然而然的生发。就好像这本就是他该踏足的道路, 这是属于他的未来，只不过提前探手。 他渴望着死亡刹那迸溅的生命火光，此刻却被引导着注视了另一种方式，那意味着太宰治可以摆脱与生俱来便背负的孤独。 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太宰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安定了下来。 他看着沉默下来的江户川乱步，忍不住又笑了笑。 “如果仅仅需要这具躯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乱步君。”他露出了几分劝慰的神色。 是的，劝慰。 当理智回归，心情平静, 太宰治终于又能理解江户川乱步面部表情的微动了。 这个主动提出了一命抵“一命”的碧眸青年对这个结果并不高兴。 江户川乱步并不想报复，他不曾愤怒, 一切绝望早就过度成了麻木的悲哀，消逝在了久远的过去。 所以，他从来不打算给出弥补的途径，也不打算原谅过去人生的一切。 只要这份心情存在一日，他就绝对不会涉足属于太宰治的河流。 一瞬间，太宰治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果不是首领先生主动的让步，恐怕他无论怎么做，在最后都只会徒劳无功。 甚至结果可能更糟糕一些…… 因为这个有着可爱绿色眼睛的青年的确拥有一副柔软的心肠。在太宰治的死缠烂打之下，他总有一天会偏爱努力向自己靠近的少年。 但是他们中间横亘的壁垒也切实存在于不可追的过去。 那么这两个人会迎来的只有形同鹊桥两端的垂泪遥望。 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太宰治不得不再次庆幸。 太宰治虽说普世意义上是个性格恶劣的混黑人，但是他并不欣赏他人的痛苦，尤其是自己心爱之人的痛苦。 于是他慢慢坐起身，挪动着靠近了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默许了少年的靠近。 第60章 良久，身着单薄黑色衬衫的青年又叹了口气：“我并不想那么做……太宰，你还不明白，所谓‘性命’意味着什么。” 江户川乱步这次不再胡乱摸索，他精准的握住了太宰治的手腕，屈起了其中三指，只牵引另外两根构成了一把足够幼稚的八字手枪。 然后…… 他轻轻带着枪口贴在了自己的胸腔。 太宰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小震动。 噗通——噗通—— 在跳动啊…… 这是一道活着的，真实的生命。江户川乱步是活着的。太宰治被告知了这一事实。 紧接着，青年睁开了一直闭合的碧眸。 蒙在上面的雪色已经褪去，清澈透亮的眸子认真的望进了太宰治灵魂的最深处。 他说：“你欠我的，是这个。” “你本该杀了我，太宰治。” 恢复视力的碧眸不再懵懂，满含着无法抗拒的锐利锋芒，江户川乱步不肯放过太宰治的紧紧锁着少年。 强硬的推手抓住太宰治的后脖颈，逼着他面对残酷的现实。 太宰治感到一阵眩晕，他几乎想要割掉听见怪东西的双耳，这样就能自欺欺人的无视江户川乱步荒诞的诉求。 江户川乱步却像是被太宰治之前诡异的行径逼到了另一个极端，一步也不肯退让。 他舍弃了全部的委婉，怼在太宰治的面前，再次重复：“杀了我，一切就能重新开始。” 然后，回去属于太宰治的现实，去爱他的江户川乱步。影子如此冷淡的想着所谓的最优解。 刚刚在太宰治内心冒头的欢欣一瞬间又回到了被欺负过头后难忍的呜咽。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说一句……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实在是太恶劣了。 已经明牌了爱意的人，如果在此动手，太宰治恐怕是不会有脸再去对现实世界的乱步先生死缠烂打了。 那样的爱意虽然褪去了旧世界的愧怍，却被新生的阴影遮盖，终其一生无法弥补。 一时间，太宰治居然被逼上绝路，陷入了两难。 怎么选？ 过去，还是未来？ 江户川乱步垂眸，看着神情僵硬在即将露出微笑时刻的少年。 他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或者说在爱意这个行当里有些残忍过头了。但是这就是太宰治不得不面对的。 毕竟这是代价，而非奖赏。千万把或快或钝的刀剑曾经加持于亡者的灵魂，江户川乱步此人早就无感，割舍了多余的骨血。 太宰治要索取那贫瘠土地上残存的爱意，他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半途而废、胆怯退步，这些只会将目前为止安好的一切酿成新的悲剧，辜负这个全新的世界。 爱意已经不是江户川乱步的必须品。 如果太宰治不能做到，他还是趁早放弃得好。 千万个理性的理由就这样在影子的思绪中浮现，只是他的双眼迟迟不肯从太宰治苍白脆弱的精致面孔挪移。 他仍然注视着他，像是一种无法抹除的本能。 有件事，太宰治的确是错判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非慈悲心肠的施舍，而是……爱怜。 在名为爱情的胜负中，任何环节的输赢都无关紧要，只要做到一点就足以赢得一切。 那就是……“被爱”、“被青睐”。 当高台上裁决胜负的神明选择赢家，输赢已经失去了意义。 被爱的天平偏爱着的少年，他注视无波无澜的碧绿眼眸，福至心灵般轻声道：“抱我吧……” “给我一个拥抱吧，乱步君。” 选择不了，就不再选择了。 江户川乱步没有动，神色却肉眼可见的比太宰治刚才更加狼狈僵硬起来。 太宰治轻唔了一声，忍不住牵动着关节，他慢慢托起江户川乱步的手。面容俊秀的少年歪了歪头，侧脸与手心无限接近，唇畔若有似无的驻留在尚未消退的红色指印外圈。 桃色的唇瓣吐出暧昧的浅粉气流，绕着红印打转，像是一个并无明确落点的吻痕。 江户川乱步抿着唇，全身紧绷，却没有动作。太宰治也不再逾越，只是维持。圣洁与亵渎在一瞬间共存于这片梦境的遗址。 砰砰—— 奇妙的律动就这样在静谧中包裹两人。 “别看，乱步先生。不用看我，也不必思考。睡一觉就好……一切都会好。”鸢眸少年如是呜咽的哀求着，祈愿疲惫者片刻的安歇。 青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如梦初醒般任由太宰治牵引。 当他们依靠在墙壁坐下，彼此依偎着，相拥在唯一一件黑色大衣中，分享着同等节奏的心跳时，人偶便有了足以复苏的全新心脏。 比他自带的那一颗更富有活力、生机。那里面填充的，是名为爱恋的燃料。 江户川乱步终于开了口。 “太宰，这一次不要再……”他喃喃着低声道，却语焉不详、尾音不尽。 一片黑暗中，江户川乱步注视着身侧晃荡的纤细轮廓，静静倾听着一下一下跳动的那颗坦露又赤诚的心脏。 属于阴谋家的心脏，此刻却也如同任何一个上帝身前的信徒般真挚。 太宰治无法对着这个仅仅存在于过去的影子做出承诺，他也无法违心的满口胡言去欺骗，尤其是在另一个自己……早已背弃的前提之下。 一切早已发生，无法更改。他无论如何委婉都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意义。太迟了、太宰治出现的太迟了…… 毫无办法的鸢眸少年沉默又不安的再次紧了紧怀抱着碧眸青年的手臂，绝望和无力充斥了他的肢体，沉沉的坠下。 成功……还是失败？这名为爱意的陷阱。 被太宰治这一下没轻没重勒得略微疼痛的江户川乱步扬了扬头，勉强出了一口闷气，接着他又是轻叹一声，没有了后文。 过了一会，重新闭上双眼的江户川乱步迟疑的抬手，他拍了拍太宰治攥紧的手指。 僵硬了半天的这位同伴终于放松了一点。 两人就这样贴靠至柔软的皮肤凹陷，没了距离。他们在雪原最为恶劣的寒冷中，十分安心的睡去。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低着低着，最终慢吞吞交叠在了一起。 热度就像是将要熄灭的篝火一点点暗淡，直至消隐无踪。 失温的死亡，还是仅仅从梦中苏醒？一切已经完全分不清了。唯一余留的只有回光返照般的片刻温暖，濒死之时的互相舔舐。 爱侣曾殉于雪原，作为周目碎片的隐藏彩蛋，永远沉默。 于是太宰治知道，他赢了。 他已经被爱意的最高神赦免无罪，自此，刑满释放。 第078章 新世界35 罪人已被所爱赦免, 当太宰治回到现实的瞬间，一切都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至少对鸢眸少年来说，他已经能够理由充分的放过自己, 不再纠结自己与首领先生之间继承者的烂账。他能够腰背挺直, 认真的进行一场寻常又浪漫的追求。 这就是江户川乱步给予他的宽恕，是共赴雪国的那场殉情体验赠予的附属。 “江户川乱步……”鸢眸缱绻之人意蕴悠远, 鼻息间仍然残存着凉意。 太宰治独自静坐着，慢慢回味生命冻结直至消亡的瞬间。这种如同生花凝于枝头的永恒绚烂几乎让他着迷沉醉。 如果有一日，真的能在这座称作现实的囚牢中塑造梦境。这一定是……足以让人奉上一切的幸福啊。少年如此喟叹，珍惜的将那份情感种植在心灵的原野。 他已经快要迫不及待了。 当然，太宰治生死线上走位，还诈骗了一把旧日残影这件事, 现实世界的另一位当事人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当事人现在也很忙碌。 梦境世界里发生的或冰冷、或暧昧的种种暂且不提。在现实世界中，时间却一刻不停，还在向前流动。 和首领先生短暂的交流后, 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此人心态不对劲的江户川乱步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的思维全数投入到了“索敌”这件事情上。 不过说是索敌，其实并不是侦查的意思，而是“复盘”。 “魔人费奥多尔、港口mafia，还有……织田作之助。”碧眸青年轻声喃喃着。 在混乱爆发之前，江户川乱步必须先知先觉。他要重新审视过往，挑挑拣拣的决断出那些必须成为敌对的家伙。 只有这样，他才能寻找最优的方案。并不是森鸥外时常挂在嘴边的最优解……好吧，也差不多。 但是江户川乱步从来不玩队友祭天这一手。 记忆、利益、立场……所有的因素都容不得回归战场的小说家轻忽。现实世界的老玩家回归可没有什么登陆即送的精美小礼品，只有一着不慎便粉身碎骨，被某些恶劣家伙吞吃入腹的悲惨结局啊喂！ 数年安定的平静生活, 没有强烈的悲喜，亦没有无边的爱恨, 在这样的日子里被刻意磨损钝拙的锋芒已经不比过往。在避无可避之时，碧眸青年终于重新擦拭起了本以为可以永远放下的刀剑。 第61章 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呢？江户川乱步自己其实也并不太确定。毕竟如果不算上不可追忆的过去，江户川乱步在博弈上的经验几乎等于零。 但是……要战，那便战。如有必要，江户川乱步不可能退让。他因追寻平静而自甘迟钝，但是口中谦称着孱弱的天才从不惧怕捡起自己与生俱来的才能。 江户川乱步会厌恶自己的力量，但是他永远不会恐惧自己的力量。因为，他才是那份才能的运用者、驾驭者。 他不可能牺牲陪伴自己度过迷茫时刻的友人，去交换往后人生窝囊的安定，虽然首领先生那家伙会很乐意用自己作为筹码交换……总之，江户川乱步虽不做执棋者很多年，但退隐山林和丢盔弃甲根本就是两回事。 该回归时就回归，没必要犹豫不决，这是江户川乱步作为平平无奇小说家的觉悟。 大不了，万事皆休，再休戈止战。 不过磨刀霍霍备战未来并不意味着江户川乱步打算再次背上苦大仇深的过去。 上一周目的一切他早就下定决心断得干干净净，偶然在梦境间隙的窥探也只不过像是阅读某些没营养小说一般浅尝辄止。 那些单一苦涩到像是烂俗悲剧的情节沾了沾边，江户川乱步甚至不乐意用纸笔记录。不然他恐怕就不是冷门小众，而是黑红出道了。 江户川乱步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博弈的敏锐度，但是他也不会重新沉浸在苦海的礁石。 准确来说，想起来过去对江户川乱步来说也不是什么有奇效的速成法。 被绝望包裹了一生的家伙不见得比在侦探社当粗点心灭绝大师的那个人睿智多少，反而极尽了疯狂和极端。 磨难从不是缔造，反而是歪曲的折损。 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就算是从小到大一点苦难不见，被父母高高托举起的小王子，那也不可能改变他是个天才的事实。他的大脑构造又不是被上一周目的神经病捅刀子捅出来的。 所以，他绝对不要再失去平静的心，反而去自虐。 绝对…… 第079章 新世界36 叮咚——” 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了江户川乱步的思考。 碧眸青年单手托着下巴, 食指和拇指交错的摩擦着皮肤，他习惯性的眯了眯眼。 在这个时候来的人…… 不久前，织田作之助已经出发去往出版社处理一些后续事宜, 织田家里的小鬼也被寄托给了楼下餐厅的老板。 毕竟不能指望江户川乱步这个自己都过得糊里糊涂的半小孩帮忙看小朋友…… 总之, 眼下织田家只有江户川乱步一个人。 江户川乱步对来者的身份有所猜测，不过逐渐明朗的思路并不妨碍他没有动作。 反正, 外面的那家伙也不会生气。 门外的那人果然也不着急，耐心的又按了好一会儿。 江户川乱步这才慢吞吞的挪到玄关打开门。 手捧人偶的茶色墨镜青年神色冷淡，微微颔首：“平井老师。” 称呼轻轻横在两人中间，江户川乱步从善如流的调整了彼此的相处模式。 冷门小众的推理小说家歪歪头，拖长了调子：“是绫辻君啊……” 他没有问这位异能特务科监管的杀人侦探先生是怎么找到自己这里的。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傻瓜一样的明知故问。 穿着软绵绵童趣室内鞋的小说家退后两步，任由绫辻行人进门。替代不在家的主人待客, 这也是良好礼仪的一部分。 “异能特务科的人被你甩开了？”江户川乱步轻巧的眨了眨眼，看着孤身一人的高危异能力者，随口道。 绫辻行人不置可否, 只是道：“恐怕两个小时后他们才会发现这件事。”这话字里行间都是淡淡的嘲讽，一看这位受监管者平日就没少耍人玩。 不过江户川乱步的同情心还没有富裕到分给那些试图掌控杀人侦探的笨蛋头上。 “时间算得真好。”江户川乱步只是称不上夸奖还是讽刺的陈述。 绫辻行人只管当他是赞美的坦然收下：“谢谢。” 两人最终还是坐在了织田家的客厅。 自称要待客的江户川乱步在这会儿就不打算反客为主，去端茶倒水了。他嘴里叼着一根织田小鬼不幸掉落的美味棒，抱着靠枕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绫辻行人主动推进话题。 江户川乱步并不奇怪绫辻行人会找上他。毕竟论起起因，这其实就是他自己放下的饵料。 “先斩后奏”这回事，可以说是聪明人被优待的特权了。 江户川乱步更是深谙此道，将其发扬光大。 所以，在碧眸青年用纸笔向首领先生大声宣布他下面要开始行动时……其实他已经在行动了。 如果可以，江户川乱步其实更想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再通知首领先生共享成果。但是事发突然,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只能匆匆打声招呼, 防止首领先生那边担心过度。 当然，对于首领先生的异常反应，江户川乱步预料得就不太准确了。 江户川乱步眼下唯一惊讶的只是异能特务科比想象中的更沉不住气，无人可用到第一时间派出了绫辻行人这个编外人员。 不过也算是便宜了他，江户川乱步表示没意见。 “费奥多尔和太宰治见面了。”碧眸青年又顺出织田家小鬼私藏的汽水，语气平淡的抛出了第一句话。 绫辻行人抚摸人偶的动作微顿，若有所思的托了托下巴：“他们两个的关系居然好到这一步了吗？”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在这里说鬼话的杀人侦探。 直到绫辻行人投降的耸耸肩，他才继续道：“费奥多尔的意图我已经清楚了……横滨接下来，恐怕要开始混乱了。” 绫辻行人略显嘲讽的勾了勾唇角，他叹息一般道：“你们几个的游戏啊……” “我可不想掺和进去。”江户川乱步嫌弃的皱皱眉。 这一次换绫辻行人拖长语调了：“当然、当然，热爱平静生活的平井老师……我早就说过了，以你那副做派，根本撑不了多久。” 这位从来不掺和费奥多尔和太宰治粉丝纠纷的潜水读者一副局外人的清醒姿态。 江户川乱步瞪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朋友兼职书粉，没好气道：“那你想怎么样？站在异能特务科的立场上看热闹吗？” 绫辻行人推了推墨镜，微笑道：“不。我会帮你，平井老师。” “这不就是你找我来的意图吗？”被冠以“杀人侦探”之名的高危异能力者露出了稍显恶劣的笑容。 “接下来的这座城市就是你们摆弄的舞台。我可不想无聊的找地方养老，最好还是加入你们。” “你不会拒绝我的吧，以一敌二的可怜小说家。”气质冷淡的侦探先生在此刻，终于连携出了铭刻在灵魂中的傲慢。 那是被异能特务科压抑捶打也无法抹除的不羁桀骜，是与那份才能一同降生的……与生俱来。 江户川乱步看着这幅做派的绫辻行人，忽然也轻笑一声。 “是吗，你也忍不住啊。” 他的指节并拢，轻轻敲击着书籍的封面。那本令无数人垂涎的书籍此刻随意的摊放在身侧，绫辻行人几乎可以说是唾手可得，考虑到江户川乱步本人的战力可以忽略不计这件事。 但是这位肆意情态转瞬即逝的侦探又开始一心一意照料自己的人偶，对书籍恍若未觉。 江户川乱步无声咧了咧嘴，接着他毫不犹豫否定道：“我可不是以一敌二，不过……” “你不会失望的。” “那么，合作愉快，小说家。” 杀人侦探和无名小说家，合作成立。 第080章 新世界37 太宰治于梦境中寻觅方向, 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在现实中缔结盟约。 但是在横滨这座风雨欲来的舞台上，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正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戏份。 那就是魔人费奥多尔。 “……看来，太宰君这次并没有在骗人。”葡萄色眼眸的反派先生注视着红茶液面上晃荡的波纹, 轻笑了一声。 与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这两个人的和谐友爱, 快捷联手不同。 不管是费奥多尔还是太宰治，他们两个都没有信任可言。 之所以试探着放出合作的信号, 只是接下来的大势所迫。 虽然这个大势会是由他们这一方主动掀起的。 总而言之，费奥多尔不可能靠着太宰治的一面之词就一口答应合作。其实一口答应反而更符合费奥多尔这个背刺熟练手的作风，但是真的那么做了，太宰治一定会抢先捅费奥多尔刀子的。 犹犹豫豫还有那么点同一阵营的可能性，问都不问就入伙，那很明显就是时刻准备着背叛阵营啊！ 而作为彼此信任的基础, 在和太宰治分开后，费奥多尔通过自己的方式重新核实了一下那些秘闻。 第62章 “【书】目前的位置已经清楚，只要处理妥当, 我自然可以实现目标。但是……” 这太轻易了。 本性多疑的俄罗斯青年抿了抿红茶，优哉游哉的想着自己到横滨之后发现的各种关联度极高的事件。 作为一个换了无数壳子的特殊异能力者，费奥多尔为了自己崇高的理想做过许多铺垫。 这么多年的时间、精力，却抵不过时事决定的剧本吗？ 魔人复杂的思维可以说是密不透风。他不会自嘲，也并不感到愤怒或是好笑。他只是冷静的分析摆在面前的疑点。 真的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吗？费奥多尔不是所谓“天道酬勤”理论的信徒。他也从不觉得上帝仁慈公正，不然也用不到他这样狂妄的家伙代神旨意净化世间了。 所以，太宰治这份合作申请一定还隐瞒着什么。这是费奥多尔可以理解的“常识”。 血液中都流淌着污浊阴谋论的家伙，早就不能适应正常人类的交流方式了。 猜测到了这个份上，费奥多尔一直紧绷跃动的神经反而进入舒适区一样慢慢放松下来。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利益是否足以让我压上筹谋，去赌最后的回报呢？”费奥多尔轻轻点了点杯托, 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答案不就只有一个吗？ 当然要去。 胆小之人不配参与接下来的游戏。 唯有疯狂的赌徒，才能执世界为棋子，在接下来的棋盘上一针胜负。 虽然在敌对时觉得某个港口mafia的少年干部有些棘手，但是对方如果就像会面时一般渴望胜利的话，费奥多尔倒是觉得这张手牌不差。 “伊万，收拾一下，我们该离开了。”万千思绪归为一缕，费奥多尔放下茶杯，淡淡吩咐道。 说完，他拢了拢标志性的毛绒披风，离开了这座安全屋。 不久后，大概在名为伊万的属下收拾得差不多时，港口mafia的搜查队伍猛地冲进了空无一人的洋房。 领头的，是不久前还被屋子主人观念的太宰治先生。 鸢眸少年抬了抬手，阻止部下粗暴的扫射。他面无表情的跨进屋内。 一杯留有余温的红茶下，压着一张纸。 太宰治扫了一眼，那是从江户川乱步的《孤岛》上撕下的一页。 【……谨以这个不足为奇的故事，送给至今仍未露面的神秘朋友。】 看完，年轻却恶名远扬的干部先生突然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将书页撕碎，撒进了红茶中，直至软烂。 “无聊……”少年人轻柔的讥嘲，当着所有部下的面。 饱受上司折磨的部下下意识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喘了。 准确来说，太宰治不是觉得无聊，他是感到了有点恶心。费奥多尔那家伙…… “好了，那个通缉犯已经不在了，走吧。”做了无用功，还被任务对象精神攻击的太宰治看上去有些恹恹，示意收工。 “是！”部下并不敢触上司的霉头，恭敬应声。 这场太宰治发起的抓捕行动就这样虎头蛇尾结束了。 自然，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被臭脾气干部撒进红茶里的纸屑，没人知晓两个阴谋诡计的熟练手在老板眼皮底下勾勾搭搭。 总之，魔人费奥多尔和港口mafia干部太宰治摇摇欲坠的盟友小船，就此启航。 第081章 新世界38 “太宰君, 听说你今天的行动好像很不顺利呢，真的没问题吗？”神色故作愁苦的知名港口mafia黑心boss先生用着假惺惺的关心口吻说道。 避重就轻的疑问，恍如父辈的亲切询问……太宰治听着, 眼眸向着阴暗的办公室全景偏移了一瞬, 又无波无澜的重新涣散。 虽然太宰治和费奥多尔不正当的交集基本都是私下，森鸥外无从得知。但是太宰治在这件事情上掩饰得也没有太走心。 准确来说, 是太宰治过于了解这位监护人了。他懒得费心去做无意义的掩饰，反正森鸥外也不会相信的。 森鸥外不相信太宰治，不相信这个聪慧到令人忌惮的少年，不相信他一手引上这条血腥道路的年轻干部。 如果说年少的mafia干部对于“信任”一词恐惧又渴求，那么完全成熟体的森先生就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一切都是利益，一切为了最优解。这就是此时引领着横滨地下的领袖。 想着, 太宰治的胸腔震动了一下，将闷笑收敛得很好。 在森鸥外不含多余情绪的注视下，太宰治依然是过往那副倦怠的样子, 对来自boss的隐含质问非常敷衍：“诶呀呀，那可真是不凑巧呢……” 森鸥外眯了眯眼，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慢慢屈起，在桌面上点了点。 在大多数情况下，沉默的上司算是一种心理施压。 不过对于太宰治来说，这一招用处显然不大。 森鸥外大概也明白这一点。他自然的换了个话题：“也许我该想办法帮你找个协助者……可惜乱步君仍然不可能答应mafia的邀请，不然由你们两个搭档，魔人无法对横滨造成威胁。” 森先生摊了摊手，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太宰治却轻松的解读出了这一行字的潜台词。这人居然在拿江户川乱步的事情威胁他吗？太宰治有些新奇的想着。 常识来说，森鸥外这么做很符合他一贯的平衡术做法。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说家去拿捏手底下日渐不受控制的潜力股干部。 但是…… 前提是江户川乱步真的是什么平平无奇小作家。 太宰治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知到江户川乱步那一层破破烂烂的马甲居然真的能骗到人, 而且还是自己这位最优解信奉者的boss。 虽然森鸥外在天赋的起点上来说，并不能算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这一梯队。但是由于其经验老道和黑心加成, 森鸥外在坑陷几个小天才这个领域一直遥遥领先。 前至上一周目一无所有精神崩溃的江户川乱步，后至其他世界失去织田作之助的太宰治，他们两个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森鸥外迫害苦主。 而现在，这个总能把控着所有有利因素达成最优解的万恶之源，他却一脸认真的将江户川乱步划到了能够用以牵制太宰治的弱小者位置。 事实上，这完全是信息差导致的。 如果不是首领先生的存在干预，太宰治恐怕也会和森鸥外一样被蒙蔽。但是一旦跳出了遮目的框架，再回头看，难免感觉好笑。 另一方面，太宰治也意识到了，在接下来的漩涡中，名为“入场券”的东西有多关键。 不能触碰世界隐秘的人，就算智力多么接近极点，也会像森鸥外一样被信息差阻拦在门外。 太宰治向费奥多尔，江户川乱步向绫辻行人，他们为了合纵连横而派发的入场券才是一切混乱的基础。 这个观点出现，哪怕是太宰治都不由感叹世事奇妙。 而这份情绪同样表露在了太宰治的面部，但是森鸥外的解读大抵和事实不太相符。 森先生沉吟片刻，最终露出了宽和的姿态，松口道：“也不必太过着急。我相信你会做好的，太宰君。” 太宰治不以为意的轻笑了一声：“感谢信任，boss。” 说完，黑色风衣的少年干部向外走去。 森鸥外一直看着纯黑的晃动衣摆。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直觉告诉他，刚刚的对话发生了未知的错误。可是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有叫住太宰治，任由人离开了。 他只是最后重复道：“我相信你，太宰君。” 少年的背影顿了一瞬，接着继续向外，没有回头。 森鸥外和费奥多尔，两个根本没有信赖可言的家伙却堂而皇之的将其视作筹码，摆在太宰治面前任其选择。 这件事听起来还真是离谱啊。如果可以，他其实更想被江户川乱步多信赖一点，而不是和几个背刺大师在这里扯皮。太宰治难免有些郁闷的思索。 …… “……所以，为什么是我呢？太宰君。”在办公室主人回来前便坐进屋内等待的，某位正在受到港口mafia通缉的老鼠先生好奇的问道。 太宰治耸耸肩，笑容轻浮：“嗯……因为乱步君会讨厌森先生吧。和讨厌的人一起工作，我很担心也被讨厌啊。” 这种充满恋爱脑气息的发言让事业心很强的魔人沉默了一瞬，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总之，这个话题算是被太宰治不痛不痒的揭过去了。 费奥多尔转而谈起了粗定合作的详细内容：“您并不完全相信我，这一点我清楚。” “但是只要我们的目的保持一致，姑且借力仍然是可行的。”平静的葡萄色投注在太宰治身上。 少年眯了眯眼，笑着道：“确实如此，你说的很对。” “那么，也该告诉我下一步准备了吧。” 第082章 新世界39 好心的俄罗斯杰出青年费奥多尔先生和港口mafia年度优秀干部太宰治先生, 这两个人在mafia大楼办公室倾情上映《碟中谍》，而他们敌对阵营的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这两位却…… 第63章 在上演《织田家今天的饭》。 将时间倒转, 回到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达成了默契之后。 为了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问题, 重操旧业在外奔波辛苦了一天的一家之主，织田作之助先生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自己的家。 “欢迎回来, 织田！”江户川乱步蹭了蹭怀里的靠枕，拖长调子，像是向大家长撒娇一样。 织田作之助“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回来了。等走近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绫辻行人的存在。 茶色墨镜的青年抱着心爱的人偶，姿态十分“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定颔首致意。有一瞬间, 织田作之助的确在尽力回忆自己是否走错了房间，最后答案当然是没有。 “这是……你的朋友吗，平井老师？”红铜发色的青年没什么特别情绪, 语调平平的问道。 江户川乱步闻言，歪了歪头，一时有些犯懒了。于是他看向绫辻行人，示意对方自己开口解释。 绫辻行人顿了顿抚摸人偶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赶鸭子上架的斟酌出一个回答：“……我想应该算是。” 对于“朋友”这个称谓，绫辻行人也不太确定。但是既然江户川乱步主动授权，爱怎么说就是他的事情了。绫辻行人毫无心理负担。 事实上也的确，江户川乱步无所谓绫辻行人的答案。在绫辻行人说完后，碧眸青年就眼巴巴的看起了织田作之助手上提着的菜篮子。 “今晚又是吃咖喱吗, 织田。”疑问句被说成了肯定句。 “嗯。”相当简洁，又很有织田作之助此人作风的回答。 辛勤工作了一天的一家之主回到家, 还要给嗷嗷待哺的孩子投喂。 不过，不管是在异能特务科监控下来去自如的绫辻行人，还是执着于平静生活的江户川乱步，两个常识都比较极端的高智商人士都没有考虑到，其实寄人篱下还无视屋主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 当然，织田作之助在钝感力这一块更是无人能敌的王。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最多只是淡定的问了一句：“所以，今天的晚饭要做绫辻先生的份吗？” 绫辻行人在这个时候终于捡回了一下做人的基本礼貌：“……麻烦你了，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下厨，晚饭的菜色显然是固定的，咖喱。 爱好激辣咖喱的织田作之助对这种料理的研究很深。 浓稠香郁的酱汁色泽丰厚，搭配上盛装堆积，露出一个洁白小尖尖的新鲜松软米饭，形成了奇妙的视觉冲击。刚刚出锅的料理热气蒸腾，带起的香味就足以口齿生津。 不过这不包括织田作之助为自己准备的特调激辣咖喱。江户川乱步看一眼都感觉要“眼红”了。 织田作之助倒是有些遗憾，他忍不住又卖了一次安利：“……真的不用多加一些辣吗？那才是正宗的、原味的、好吃咖喱。” 一向言辞简洁朴实的织田作之助在心爱的料理上终究是破例了。 可是各种意义上已经完全免疫这一套连招的江户川乱步咬着勺子，十动然拒。他可不想被咖喱辣的惨兮兮，最后在新朋友面前哭鼻子。 倒是初来乍到的绫辻行人犹豫了一下，居然松口了：“我试试吧。” 织田作之助看起来明显高兴了不少。 江户川乱步状似怜悯的摇摇头，但是很快就转为看热闹的恶趣味样子，一边小口小口吃着滚烫的咖喱，一边侧目准备看绫辻行人的反应。 杀人侦探先生瞥了一眼自己幸灾乐祸的合作伙伴，一手轻托下巴，一手舀起一勺咖喱进行了一个观察。 在饭桌上，绫辻行人习惯戴着的茶色墨镜已经被摘了下来，露出了很有侦探风格的锐利眼眸。那是和江户川乱步时常微眯的碧色不同的凌厉。 此刻这位侦探正在一脸严肃的，用审视线索一样的眼神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一小勺咖喱。 除了酱汁的赤红色泽有些离谱以外，总的来说还是相当诱人的料理。绫辻行人如此判断。 “看上去很不错。”不比真正的生活废江户川乱步，具备基本厨房能力的侦探先生赞叹道。 织田作之助一边继续往自己的碗里加致死量辣椒，一边有些期待的样子，看着绫辻行人。 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神色一贯冷淡的侦探先生缓慢的将勺子放进了口中。 绫辻行人沉默了。 时间，突然凝固。 “怎么样？”江户川乱步问道。 这一声催促打碎了僵持的……泪花。 绫辻行人轻轻眨了眨眼，肉眼可见的浅红渲上了眼角，两滴倔强了许久的水珠终于从羽睫上滑落。这幅姿态其实并不狼狈，绫辻行人的内心也完全不羞耻。但是一向冷淡的人有了反差，总是会带来冲击感。 一语道破的江户川乱步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却又像是后劲上来了一样开始闷闷的笑，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绫辻行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干干净净的勺子，转而开始喝预先准备好的冰水。动作倒是一如既往的有条不紊，只是送水的速度有快到离谱了。 于是织田作之助很失望的发现这位江户川乱步的朋友也不是激辣爱好者。 “……想笑就笑吧，我不会生气的。”绫辻行人扫了一眼脸憋红一个色系的江户川乱步，忍不住无声的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辣椒轰炸味蕾的那个人是江户川乱步呢，真是……孩子气的家伙。 江户川乱步这时候也缓过劲来了，他瞅了瞅神色一如既往淡然的绫辻侦探：“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辣，为什么还去尝试？” “这也是所谓侦探好奇心的一部分吗？”碧眸青年如此问道。 不自觉的疑问就那么自然的产生了，连江户川乱步自己都没有发觉眼底漾起的迷惑。 但是绫辻行人看到了。 这位观察力绝佳的职业侦探不免有些头疼。 虽说影响不大，但是他也不想敷衍的回答，所以得稍稍腾出一些被辣意灼烧的脑细胞。 “唔。”绫辻行人吐了吐舌头。 这种类似卖萌的动作放在江户川乱步这样娃娃脸的可爱系青年身上是融洽，但是在冷酷侦探君身上就实在有些违和。 他自己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于是随手抽出一张纸巾，半掩住仍然残留烧灼感的舌头。 就江户川乱步看来，织田作之助多少还是留手了，不然……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成立不到一天的合作关系恐怕就要因为一顿饭破裂了。 不过不是因为绫辻行人先生的小心眼，而是因为合作伙伴再起不能，“战损”提前退出。 看在合作关系的份上，江户川乱步又给绫辻行人续了一杯冰水，表示并不想坑害队友的决心。 享受完任性小说家的服务，绫辻行人停摆的智慧大脑终于又重启了，他这才慢吞吞的开口回答：“和侦探没关系，我想做，所以就做了。” 这话说的很平淡，就像仅仅针对眼前的咖喱试吃发表评论一样。 但是江户川乱步愣了一下，片刻后却又无奈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好为人师的时候。” 绫辻行人不置可否的挑挑眉，辣椒的刺激感已经慢慢退了下去，他又完全恢复了一开始平静的神色：“虽然是说主动选择了你，但是我对胜利也是有所追求的。照顾一下合作伙伴的精神状态，这也是我的义务。” 江户川乱步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准确来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愉快。 思维的精确交互，理解能力的无限靠近。当两个智力水平站在巅峰的才能者回望，那种恍如天成的默契足以与任何情绪价值媲美。 头脑的高度发达意味着他们这一类人天然的能从这个器官的接触中得到更高回馈率的舒爽喜悦。 当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两颗大脑贴近，指的是幻想层面的沟通。 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此刻伸出的精神力触角就起到了这样的效果。 不过这一项利好，费奥多尔和太宰治两人恐怕是永远体验不到了。 毕竟和太宰治那一头勾心斗角的离谱盟约不同，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真的只是出于共同需求和相性不错顺其自然的在一起合作。 他们没必要将精力浪费在细枝末节的交锋上。 勉为其难的一致对外和有志一同的默契配合还是差别很大的。 而连信任的前提条件都达不到，又怎么可能敞开思维的领域，任由知识与信息交互？ 说是这样轻而易举的说了，其实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这样的状态实在是罕有。这甚至不是时间加成下熟稔的相互扶持，而是心有灵犀的一瞬触碰。 除了对彼此人品的宽泛信赖，两个对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信心十足的自负天才也同样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着不远处未来注定的胜利归属。 情感的余韵激荡起涟漪，两人顺从直觉的对视。 第64章 “这么相信我啊？”碧眸青年半开玩笑的打趣道。 杀人侦探先生抿了一口冰水，含混不清道：“当然。” “那么，我不会辜负你的，绫辻大侦探。”江户川乱步轻快道。 只要被身后之人信赖着无敌，那么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就一定会所向披靡。 平淡的生活告一段落，江户川乱步也不再排斥肩膀上被附加的重量。与其将那些负担形容为压力，不如说，那才是江户川乱步向前行走的力量源泉。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以怀疑为地基，构建起针锋相对下残破的废墟。 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却在织田作之助的见证下，真正认真起来交换了信任，打算合力走到一处。 最终赢到最后的，到底会是疑心还是信赖呢？好像并不是什么太值得研究的问题。 “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绫辻君。”江户川乱步微笑着道。 手捧人偶的杀人侦探先生不假思索：“乐意之至。” 织田作之助左右看了看两个似乎不知不觉达成什么一致的聪明人。沉默了一下，心很大的屋主淡定无比，继续若无其事的吃起了激辣咖喱。 嗯……今天的辣椒果然还是加少了。 第083章 新世界40 “魔人费奥多尔和太宰那家伙, 他们两个已经连上线了。”饭后，被圆滚滚肚子限制住一蹦一跳发挥的江户川乱步一边艰难行走，一边随口道。 绫辻行人不紧不慢的跟在蔫嗒嗒的江户川乱步身后：“你的判断依据是？” “直觉。”碧眸青年敷衍的回答道。 不过绫辻行人本来也不想听什么长篇大论的解析。真要有什么愚蠢又自以为是的见解, 只会被这位资深的侦探先生毒舌到眼泪哗哗。 当然, 对于绫辻行人来说，“直觉”这两个字已经是正经的回答了。江户川乱步的结论真的是一种类似于直觉的感知。 漩涡中心的青年在火场中, 他看见太宰治迈入，于是自然而然的便得知了接下来的发展。 江户川乱步在小时候就常因为这个坏习惯被父母牵挂。过于高效的思维处理，让很多信息的统合形成了接近直觉的迅捷机制。 有的时候，他会错误的将别人需要反复推导的结论当作常识用起来，但江户川乱步自己是没法解释明白，也没耐心解释的。 普通人当然会对江户川乱步这样像是戏弄的表述方式感到烦躁, 但是绫辻行人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江户川乱步省略的乱七八糟推导，绫辻行人的大脑完全可以自己补全。 所以说，他们两个能站在同一阵营, 实在是能让双方都身心愉悦的选择。不必迁就别人的节奏，不必独断专行，理解彼此是相当基础容易的一件事。 绫辻行人停下有些发散出去的思绪，慢吞吞问道：“所以，接下来是主动？”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反过身，认真的看向绫辻行人：“不，被动更好一点。” 淡薄平静了许多年的碧色眼眸中闪动着无可反驳的坚定。恍惚间，绫辻行人的联想挂钩在了星星这个意象上。就像是很多年前陨落过的流星，时空流转, 循环已过，再次悬于曾经驻留的位置。 绫辻行人沉吟了不到一秒, 也支持了江户川乱步的论断：“也是，那两个家伙可没办法一起行动……”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但从智力的数量级来说，的确和他们对等，但是彼此的猜忌也不能忽略。 江户川乱步转而道：“但是，一直等待也太无趣了。” 绫辻行人默契的接话：“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找点麻烦也不是难事。” “说得对，那就这么做吧。”江户川乱步愉快的眯了眯眼。 绫辻行人轻吐了口气，为这轻描淡写的决议做了结语：“由我，异能特务科麾下的‘杀人侦探’主动出手去点燃战火。” “一切就拜托你了，我的侦探朋友。”江户川乱步笑着说道。 绫辻行人动了动唇角，浅淡的同样笑了一下：“乐意之至……我的侦探朋友啊。” 侦探和侦探，绫辻行人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件事。 江户川乱步却因此沉默了一下，怅惘闪过一瞬，又消逝在眯起的碧绿眼眸中：“我也能称为侦探吗？不啊，我只是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普通小说家罢了。” “成为一个侦探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参与其中的感觉不错吧。那就足够了，乱步先生。”绫辻行人没有拿出说教的居高临下姿态，只是平和的陈述了事实。 “是吗……”江户川乱步轻叹一声。 话题就此结束。 “你该离开了。”冷静片刻，江户川乱步点出时间问题。 绫辻行人并不抗拒，他随意的点点头，就怀抱着人偶，慢慢离开在了散步路径的尽头。 “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一向冷淡的侦探先生破天荒正面表达了情感。 江户川乱步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自己干脆利落的向织田作之助的住宅走去。 下一次……并不会太远的。 稀疏的路灯撒下微弱的光辉，指引路途，在与绫辻行人分别处相反的尽头。 身着沙色风衣的红铜发色青年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织田！”消食结束的碧眸小说家愉快的呼唤自家前任编辑先生。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仍然泛善可陈，可以用木讷来概括。他平静的点点头：“回来啦。” 他们两个肩并肩走过了最后一个路灯，进了房门。 江户川乱步一直在叽叽喳喳试图说些什么，但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织田作之助听得不是很明白。 不过老实的编辑先生早就习惯了天才的跳跃性，这东西和家里一大帮小孩子过于旺盛的分享欲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最后用一句话杀死了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平井老师，今天去杂志社处理编辑事务的交接，上面有让我代为关心，有关您的新作已经有想法了吗？” “嗯……没有呢。”心虚又理直气壮的小说家回答。 织田作之助淡定的问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二次确定：“是吗……” “是的。”江户川乱步确信的点点头。 没什么进取心的呆板编辑先生像是感叹一样：“那就没办法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晚安，平井老师。” 江户川乱步安静了一瞬，很快安心的笑着道：“晚安，织田编辑。” 夜深了，一切如此平静，就像任何纷争都不曾存在过。 除了某些被天衣无缝浅浅教训了后丢在垃圾桶边上的不速之客。 江户川乱步自然是猜到了，他的观察力没有退化到那一步。 孩子气归孩子气，织田作之助可不会真的将江户川乱步当作孩子一样无死角照顾。大晚上找出来，一定是有别的事情让编辑先生担心了。 江户川乱步有些无奈，暗暗骂了一句那些派人来的无脑家伙。其实他并不太想让织田作之助掺和进接下来的浑水。 前杀手的自保能力当然不需要江户川乱步这个战五渣来帮忙操心，但是织田家那些调皮的小鬼……江户川乱步和织田作之助都不能接受那个可能出现的后果。 即使已经忘记了上一周目的故事，该有的阴影仍然存在。 “要不，让织田带着孩子们离开横滨玩一圈吧。”江户川乱步嘀咕着，寻思找个理由这一大家子避开混乱。 这并不困难，毕竟对手阵营的某位太宰姓先生只会比江户川乱步更着急。 织田作之助就是这样啊。 此时的江户川乱步并没有考虑过，虽然名义上是友人，但是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这两个时不时就要内讧的家伙，和家里玩mafia游戏的小鬼并没有区别。 两边都是值得他牺牲平静生活去保护的存在…… 当然，这就是未来需要烦恼的事情了。 江户川乱步在盘算完织田作之助大家庭的安危问题后，就像是编辑先生安抚的一样，平和的进入了睡眠，享受一夜好梦。 而和他恰恰相反，夜不能寐的……是太宰治和费奥多尔。 时间回到太宰治应付完森鸥外的传唤，回办公室继续应付合作伙伴。 “我们需要另一半【书】。”费奥多尔语气平和，上来就放了一颗炸弹在两人之间。 太宰治的笑容不变，鸢眸却肉眼可见的锐利起来：“哦？” 费奥多尔并不会□□部先生的眼神吓退，他淡定的继续说道：“想要达成我们两个的目的，必须得到另一半【书】。” “所以，告诉我，那东西在谁的手里。您知道的，对吗，太宰君。”费奥多尔的语气很重，甚至近似于威胁。 太宰治明白，他的回答甚至足以决定这个摇摇欲坠联盟的命运。 第084章 新世界41 “我不会告诉你。”鸢眸少年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这个回答。 第65章 “我不会告诉你的, 费奥多尔。”太宰治又强调了一次。 费奥多尔挑了挑眉，并不意外：“看来那是会让您很为难的存在呢。” “不必试探，也不必寻找, 那不是你应该干涉的。”太宰治警告道。 以他们的塑料情谊, 就算太宰治真的一本正经说出个什么头绪，费奥多尔都得掂量一下要不要相信。太宰治直接拒绝, 对于费奥多尔来说也算是省事。 毕竟态度坚决本身……也是线索啊。这是无法伪装的在意。 不过在确信背刺时刻真正到来之前，费奥多尔确实会像是个真诚可靠的盟友一样不去探究。 彼此敏锐的观察力就是武器，约束着对方的行动。他们的联合不建立在信任上，就只能建立在自己博弈与掌控的力量之上。 太宰治知道他拦不住费奥多尔的探究，最多只能拖延一下。这番警告将所有暗流涌动硬生生搬上了台面。 忍着继续合作还是就此一拍两散，费奥多尔自己来权衡。 于是魔人先生不动声色, 平静道：“那我们该如何达成目标呢？” 太宰治闭了闭眼，冷静下波动的情绪后道：“一半就足够了。” 费奥多尔无声的笑了一下。 他没有纠缠太宰治漏洞百出的发言，换了个话题：“太宰君, 您还记得之前提起过的秘密吗？” “您说，这个世界正处于‘第二次’的关键时刻。” 太宰治知道费奥多尔的言外之意，若有似无的烦躁在少年蔓延。这时候，太宰治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确信和费奥多尔合作的决定了。 他不确定，与虎谋皮的利益是否足以冲抵这个过程中走钢丝一样的危机四伏。 太宰治不得不承认，他当时因为情绪化，还是冲动了。 因为江户川乱步的态度让那时候的他几乎产生了绝望的情绪。可是在被梦境中的奇遇谅解后，太宰治停摆的思考又恢复了正常运转。 费奥多尔看见太宰治沉默不语，状似善解人意的提醒他：“您并没有告诉我上一次中发生了什么。” 能发生什么？ 不就是有人绝望，有人崩溃, 有人一举毁灭了世界？太宰治讥讽的想着。 哦、对，还有就是, 那个人的名字叫“江户川乱步”罢了。 想是这么想了，太宰治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说。 警告的手法已经用过，太宰治权衡了一下，还是放出了点鱼饵钓住这位不安好心的合作伙伴：“世界已死。” 鸢眸少年的回答十分简洁，背后蕴藏的深意却惊悚到让费奥多尔都下意识收敛了一贯的笑容。 葡萄色的眼眸中划过若有所思，他低声喃喃：“原来如此……” 从太宰治这里敲到了重要线索，费奥多尔也没有再纠缠。他投桃报李的说道：“异能特务科那里派遣的人员已经定下，是那位‘杀人侦探’绫辻行人君。” 太宰治蹙了蹙眉：“是他？” 就像江户川乱步在发现太宰治出现于火场后，第一时间雷达启动，认定他和费奥多尔在搞事情一样。太宰治也在费奥多尔报出人名的瞬间，意识到这会是江户川乱步择定的合作者。 不过很快，他的眉头就松开了，甚至转而嘲讽道：“怎么，你应付不了？” 费奥多尔摩挲着下巴：“虽然因果型的异能力很罕见，但是我们这里正好有可以应付的人。” 谦逊的话语背后是遮掩不住的傲慢。这话的言外之意其实是杀人侦探不足为惧。 太宰治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毕竟他完全不关心费奥多尔会不会栽进坑里。老鼠要是不走运死在横滨，对于大众来说显然是一件喜事。 “那么，就祝你好运了。”太宰治以此作为总结，结束了合作之后的第一次会面。 费奥多尔微笑颔首，转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需要的信息已经得到，他又不指望塑料队友的帮助，自然没必要久留。 说到底，虽然他们合作了。但是在最终时刻到达的瞬间，两人的立场又会自动恢复敌对。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只是短暂的同路，分道扬镳却是必然的注定。 费奥多尔走后，太宰治独自仰躺在沙发上，闭目沉思，复盘着和费奥多尔交谈的一幕幕。 同为阴谋论的推崇者，交谈全程都必须紧绷神经，容不得半点松懈。毕竟他们是合作者，也是敌对者，一旦被抓住弱点牵着鼻子走，最后的结果就是满盘皆输。 “绫辻行人……”太宰治喃喃着这个名字。 他对这位高危异能力者的确有所了解，知道他在侦探这一行当的名声。恐怕江户川乱步的选择也有这方面因素的影响。这位小说家总是偏爱着推理的天才。坡也是其中之一。 说实在话，虽然有点不理智，但是太宰治的确品尝到了名为“嫉妒”的情绪。明明在智力上对等，江户川乱步却选择了另一个人作为帮手。虽然这种行为只是顺应了与太宰治和费奥多尔联合的对抗罢了。 但是，感情这种事情，不理智才是常有的吧。心灵比起大脑，更加敏锐。 不理智的mafia干部先生难免委屈的想，只要某个人开口，就算要他直接丢弃棋局，他也会到对方的身边去的。所以…… “为什么不选择我呢，乱步先生？”大脑里填满了某些费奥多尔不理解情感的鸢眸少年，他不高兴的嘀嘀咕咕着。 第085章 新世界42 江户川乱步对某个少年的委屈抱怨一无所知。 在琢磨完绫辻行人和织田作之助两个友方阵营的事情后, 一夜好梦的敬业小说家他又开始处理起了自己拖欠许久的稿件问题。 “让我看看……读者来信？骂难看？恶评不看……期待新作？嗯，留下……”盘腿坐在信件堆里的小说家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嘀嘀咕咕。虽说是冷门的扑街小说家, 但是江户川乱步在粉丝来信这一块堪称富足。 虽然这个“富足”有些过头了…… “哦, 对了。织田，你手边那一堆里是装有危险品的, 不用再看了。”百忙之中抽出手的小说家随口提醒道。 “我知道了。”织田作之助眨眨眼，相当自然的捡起了扫帚听指挥开始清理。编辑先生已经对这一套流程相当娴熟了。毕竟江户川乱步作品的性质就注定了他的粉丝群体绝不普通。 其实就粉丝群体而言，光是费奥多尔和绫辻行人这种兼具智商和危险性代表性人物，就可以称得上是top级别了。 但是现实还要让江户川乱步更苦恼一些。 头脑和警戒等级持平的终究是少数的金字塔顶尖，他们偏好于搞点大事，比如接下来的横滨大事件。这样有抱负有理想的家伙, 反而不会骚扰一个平平无奇小说家的日常生活。 更多的那些次一级别的家伙才是让江户川乱步每次都要费心亲自拆信的罪魁祸首。 可能是费奥多尔这个国际通缉犯开的坏头，总有些自以为是的笨蛋寄一些意味不明的危险物到出版社。 要不是有着能够一眼看穿的小说家本人坐镇，再加上出版社本身一些比较硬核的背景, 恐怕出版社方圆五里那一整片地皮都被□□反复犁地个七八遍了。 江户川乱步本人对此态度相当平淡，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包容啦……除了每次都会老实报警处理之外。如果笨蛋警方不给力，这位看起来十分淡定的小说家还会贴心的附上那些恶意信件寄出者的生平经历，这里指犯罪履历特供版本。 哪怕这辈子不当名侦探、不搞黑涩会，江户川乱步在这一方面的侦查能力也完全没有生疏，都要感谢这些倾情奉献的好心人。他当推理小说家破的案或许比专职侦探还要多一些。 不过让江户川乱步最痛苦的一件事情是……在他这一手抓人震慑后，那些寄包裹的家伙更频繁了。怎么，都来他这里找刺激吗？小说家震怒。 言归正传，鉴于还要靠着出版社混口饭吃, 江户川乱步不得不准备干大事之前再清理一遍信箱里堆积的粉丝礼物，防止老家被平平无奇炸弹犯偷没了。 这也是织田作之助今日在外奔波时, 除了某些不长眼的杀手外的主要事宜。没有【天衣无缝】加持，江户川乱步还是考虑了一下普通人被炸弹半路上人道毁灭的概率的。 “唔……这是？”江户川乱步歪歪头，发现织田作之助去收拾上一堆危险品还没回来。他便两指捻起了一封外观毫不出彩的信件。 不过江户川乱步没有打开，只是闭目思索了一会。 半晌，碧眸青年微微眯起眼，笑了一下：“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啊。” 有着一眼看穿所有特长的小说家先生哪怕不刻意展信也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这是背刺者习惯性的两手准备，下在了他这一方的第二枚棋子。也就是说，某个俄罗斯青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顺从太宰治的意愿。 江户川乱步随手将信件丢到一边的空地上。 第66章 外观毫无异样的信封自然而然的燃起，直至火光吞噬了最后的纸屑，不留下任何痕迹。 江户川乱步转头就继续处理起了其他信件，完全不关心寄信者的想法。其实论起习惯，他更想报警。但可惜横滨警察实在不给力，他就算把大名给那些家伙标好，他们估计都不敢上门抓国际通缉犯。 这封信来得不是时候，也并不是魔人那家伙的本意。江户川乱步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在联盟刚刚建立，什么利益都没谋取的时候就冒着风险择选后路，这不符合老鼠的作风。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当下的一幕？ 江户川乱步有些啼笑皆非的想着，当然是因为那家伙“没预料到”啊。 世界级别的灾难性危机很需要处理没错，但是……事业大危机明显更加紧急啊！总不能拯救完世界，回家发现只能喝西北风吧，那实在是太惨了。这位将平静生活视作最优先项的小说家信誓旦旦。 而江户川乱步这一点对日常的执着，显然超出了几位摩拳擦掌着准备搅风搅雨的敌方预测。 谁会想到一个主动迈入战场成为风暴中心的智者，此刻不急着备战，反而毅然投身赶稿地狱，转身就去收拾读者来信呢？ 费奥多尔这隐藏的暗棋是预留在未来的某一刻浮出水面，而非一切开始之时。 这位把控人心到达极致的俄罗斯来客，自以为通过字里行间的默读，他已经十分了解江户川乱步的人格构成。但是就在此刻，脱出了包裹着灵魂的蝉蜕，江户川乱步的意志超越了魔人的认知。 费奥多尔实质上是并不相信江户川乱步真的执着于平静生活这件事情的。这个人的文字里仍然透露着谷底绝境一般的疯狂，那来源于上一段故事的残留。 但是，也正因为此，并不知晓江户川乱步过去的魔人不明白此人的执念。对于他来说，那种说辞大概轻率敷衍到有些搞笑滑稽吧。不过很遗憾，那就是事实。 魔人他因自负，在这场交锋的开始就出现了相当致命的误判。 当然、当然，不只是身为敌人的费奥多尔，江户川乱步这一手甚至就连身为队友的绫辻行人都没有察觉。 和江户川乱步交流过暴风雨来临前基本对策的“杀人侦探”先生，他优哉游哉的在外面夜游一万，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光明正大的回了自己落脚的侦探事务所。 然后，嚣张的落跑人就被守在门前的异能特务科成员逮了个正着。 “绫、辻、老、师！”辻村深月吸了吸不太通畅的鼻子，咬牙切齿道。蹲在事务所外的年轻特工承受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压力。 差点崩溃的特工小姐看起来很想要抱着绫辻老师的大腿泪奔。 称不上洁癖，但也应付不来这种场面的绫辻行人叹了口气，艰难的拖着大腿挂件进了门。 正如绫辻行人自述的“两个小时”欺瞒时间，和新朋友玩过头导致晚归家，又或者故意来这么一出的“杀人侦探”先生自然会被监管者缉拿归案。 不过他完全没有担心自己的下场。 某种意义上，绫辻行人他也算是有些恶趣味的拿捏住了异能特务科那些家伙的底线。 都背上处理国际通缉犯的破任务了，给点自由度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管不顾自取报酬的高智商人士他理直气壮的将其划进了心照不宣的范围。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理论上来说，在过了两个小时的极限时间后，异能特务科就该因为大杀器出笼而鸡飞狗跳了。那每周都提一嘴的死刑警告，更是得无死角环绕侦探先生耳边。 可是现在呢？ 除了败坏氛围的辻村深月小姐，全程堪称岁月静好。完全没走心掩饰自己两小时后行踪的侦探先生甚至是玩满足了自己跑回来，而不是被武装逮捕归案的。 看似一脸冷漠、毫不关心的杀人侦探相当冷静的在内心重新测量了一遍异能特务科那一边的底线。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说就是在玩弄特务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哪怕自信如绫辻行人也必须在一切启动之前测试一下各方面的反应。 “辻村，已经够了……”绫辻行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辻村深月乱七八糟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当然，关于负责监管他的这位特工，还是在算无遗策的高智商人士预料之外的。 辻村深月粗粗的抹了把脸，终于回到了精英特工的工作模式。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规定，接下来将对您进行例行的问询。” 绫辻行人一边随口敷衍着辻村深月公事公办的问题，一边思绪飞远的想着如何完成在散步时和江户川乱步聊起的事情。 困难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有可能出手阻拦的那几个。 太宰治、费奥多尔…… 第086章 新世界43 事实上, 绫辻行人的警惕完全是建立在他不清楚对面联盟有多塑料的基础上。 如果他知道对面一个沉迷恋爱，随时准备反水，另一个只谈事业, 时刻准备背刺的话, 杀人侦探先生估计就会坦然的躺平了。 很可惜，他并不清楚这些, 所以只能任劳任怨的盘出一个足以糊弄过同水平人士的完美计划来。 前一天晚上和江户川乱步的对话中，并没有涉及太多重要信息。 但是他们有志一同的决定，必须抢在对面两个特长搞事的混乱阵营之前，先一步让大火烧遍横滨。 抢占先机，也是打破对面两个的舒适区。 虽然都是靠着头脑吃饭的存在，但是相对守序文弱的小说家和侦探先生当然是弱势群体啦。他们弱小可怜又无助, 怎么能和黑涩会与通缉犯先生比呢？ 天时、地利、人和。 在博弈之中，这三者就是最为关键的要素。 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都很笃信他们这一方的“人和”。 那么，不如就将剩下两样也抢到手好了。 这场战争的舞台封死在横滨, 可是开始的时间……必须由江户川乱步他们两个说了算。 而这就是绫辻行人要办到的。 相较于仍然握住摇摇欲坠小说家身份的江户川乱步来说，已经置身权力斗争漩涡的绫辻行人，他想要办到这件事并不困难。 “接下来，就去试试搜查吧。”绫辻行人止住辻村深月没完没了的提问，自顾自站起身，宣布道。 拥有着因果律异能力的杀人侦探，当他选择开始针对恶行累累的国际通缉犯时，这场风暴就该刮起来了。 不过，这仍然需要一些时间的酝酿。 接下来就是绫辻行人和费奥多尔两人的攻守互易拉锯战了。 这还真是……“刺激。” 兴味盎然的高涨色彩填满了一贯冷淡的眼眸。 绫辻行人并不喜欢被异能特务科当作斗争的工具，但是他始终热爱着侦探这个行当。 每次顶着生命终结警告去破案的感觉, 实话说还挺刺激的。 而这一次，棋盘对面坐着旗鼓相当的魔人。绫辻行人没道理不兴致高涨。这也是他答应江户川乱步邀请的一部分原因。 说到底, 到了他们这一步，也没有了强迫的说法。有的只是相对自愿的选择。不然以绫辻行人段位远超的智商，他甚至足以玩弄得那些上层人士团团转后，让那些家伙仍然洋洋自得自己的聪明才智。 言归正传，绫辻行人那里启动了搜查，费奥多尔自然也第一时间做出了相应的反制。 在和太宰治的交谈中，费奥多尔选择了将绫辻行人的消息作为天平的筹码。不过，“消息”本身也是一种筹码。 虽然没有摊牌在明面上，但是费奥多尔的确有办法得知异能特务科第一时间的决策。以他们这几个人那人均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就差明说他在异能特务科有人脉了。 不过太宰治对这一点表现得相当冷淡。 费奥多尔稍作猜测了一下，恐怕这家伙在异能特务科那边也开了后门。这一手暗子算是手牌交换了，他们两个都没能占据先机。 倒不至于遗憾的地步，但是浅尝辄止也好，不能再深入下去了。毕竟费奥多尔目前还没想和太宰治撕破脸。 当然，虽说费奥多尔并不那么坚定的站在太宰治这一头，但他也没打算投身江户川乱步。 他真正要做的……是“维系”。 只有这样，在这场斗争的浑水中，费奥多尔才能获得自己的最大利益。 那么，绫辻行人对他个人的挑战发起就显得很关键了。 拖住绫辻行人前进的步伐，这场风暴就会酝酿得逐渐盛大，直到所有人都没法掌控他的方向。而那样的结局才是费奥多尔期待着的。 所以，沉吟片刻后，葡萄色眼眸的青年并没有抽出专门针对因果律异能力的那张底牌，反而破天荒的主动坐上了牌桌，准备和绫辻行人好好玩玩。 除了降维打击，任何低层次的智者只会将局面导向他们都不乐意看见的方向。既然如此，还是亲手把控更让人放心。 第67章 哪怕总喜欢把控人心玩点盘外招，费奥多尔也不对自己的谋略布局缺乏信心。 他们都是傲慢自负的家伙，能力也配得上这样一份性格。 四个人，四条路，却还是彼此的另一面镜子。这是看遍世事后无可避免的趋同。 无形的硝烟弥漫，绫辻行人和费奥多尔的先决战场就这样开始预热了。而他们的另外两位队友也并没有闲着。 他们俩…… 在研究织田作之助这一大家子的后续事宜。 就像江户川乱步之前考虑的，接下来的横滨实在是不适合老实耿直的前杀手一家居住，他们也根本不敢将好朋友卷进来。 至少在这件事上，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是前所未有的一致。 他俩连接下来有概率拼到你死我活这件事都没说，也不会□□着第三者朋友站队这一套，他们只想保护好这位纯然无辜的好友。 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困难。 毕竟当事人织田作之助根本不会同意。 “嗯……已经联系好了京都的研学旅行，孩子们会玩得很开心的。放心、放心，织田作。”电话中，年少有为的mafia干部温和的说着。 织田作之助虽说迟钝，又被两个朋友联手隐瞒，但是他作为退役杀手的危险直感并没有消退。他也清楚，眼下的横滨和魔窟没什么区别。 孩子们柔弱又无辜，在危机中太容易成为牺牲品，绝不能留下。 “我知道了。”最终，他没有过多思考，直接答应了下来。 太宰治明显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紧接着道：“还有东京那边的出版社……” “等等，太宰。”织田作之助打断了他。 “我不会离开。”红铜发色青年一字一顿道。话说着，那对平静的眼眸却注视着身边一言不发的江户川乱步。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虽然不同在一处，但是织田作之助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江户川乱步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有点心虚的笑容。 划分阵营“火烧横滨”是一回事，保护老朋友是另一回事。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再怎么打得头破血流，在私事上仍然站在一条战线。 织田作之助也知道这一点，他浅浅的叹息一声，并不出言责备抱怨，只是清澈的目光中充满了看不听话小孩的无奈。 第087章 新世界44 将孩子们暂且送走去什么乱七八糟的研学旅行, 这一点织田作之助很支持，但是他本人却坚持要留在横滨。 两个朋友虽说高智商到成为一代天花板，但是内心却比任何孩童都要柔嫩, 武力值更是织田作之助能够一个打俩。织田作之助不得不担心自己出门一转回来, 好友蒸发。 同辈论交，但操着老父亲的心, 说的就是织田作之助。 “……总之，我会留下。”淡定的织田作之助先生，如是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意见。 至此，不管是电话另一头的太宰治，还是就在死亡现场的江户川乱步，都哑然无声了。 “我明白了, 织田作。”太宰治无可奈何的退让。 江户川乱步有些复杂的抬眸，他注视着自己这位刚刚离职不久的编辑先生，声音平稳到几乎算得上机械性：“织田, 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接下来的横滨可和拒绝杀人、渴求平静的杀手格格不入啊。” 如果换做其他人对织田作之助说这种话，大抵是有些嘲讽意味的。但是江户川乱步却是很认真的在陈述这个事实。 织田作之助清楚这件事，却不认同。他摇摇头，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挂掉了太宰治的电话。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些话不适合被另一位好友知晓了。 织田作之助侧了侧身，正视着自己负责的小说家。稳定平和的海蓝色眼眸露出了类似于审视意味的情绪。 江户川乱步得出了，自己正在被观察着，这个结论。好奇心并不低的小说家开始思考，织田作之助想要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看着看着, 红铜发色青年突然感叹般切入了另一个话题：“平井老师，至今为止已经认识多少年了呢？” 不等江户川乱步回答, 他又一板一眼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一直都很感谢当时的邀请。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的理由，但是我的确受益于此。” 这话说得礼貌又公式化，十分像是什么颁奖典礼必不可少的感恩环节，但是背后隐含的意思却并不平凡。至少针对江户川乱步是这样的。 碧眸青年愣了一下，但是高效的信息处理能力还是将织田作之助表达的意思清楚的呈现。 “那个时候吗？抱歉，我……”江户川乱步张了张嘴，心底莫名有些发虚。 织田作之助却摇摇头，重复道：“我受益于此。”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你永远是看得最透彻的那一个，织田。” “既然如此，这一次也让我选择吧，你和太宰有的时候……也会看不清身边啊。”这位一向谦虚到木楞的编辑先生，此刻平和而笃定，由不得身边人不依赖、不信赖。 江户川乱步不由的也想起了自己和织田作之助初遇的那个节点。于是他终究是松口了，和被轻易说服的太宰治没什么两样。 “拜托你了，织田……”小说家闭上眼睛，轻缓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托。 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一下，抬手虚虚的笼在江户川乱步头上，宽慰道：“我不再干杀人这种事情，准备着成为一名普通的作家。但是在此之前，我仍然可以保护我的两个朋友不被伤害。” 江户川乱步再也说不出劝说的话语，他沉默的向前凑了一小步，别别扭扭的抓着织田作之助的手腕，下压。 他让那温暖又宽厚的掌心贴在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蹭了两下。 意思是，同意了。 于是这段小插曲在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位节节败退，织田作之助先生大获全胜告终。 他们都无计可施，毕竟他们俩都拿织田作之助没辙。所以，织田作之助留下了。成为这次逐渐过火的混乱中，最后的冷却剂。 尽管“冷却剂”当事人对事情的发展还完全没有认知。 总之，“劝说织田作之助大作战”就这样彻底遗憾退场，江户川乱步自然也不用想办法找下家搬过去了。 勤勤恳恳的编辑先生还能照顾自家平井老师糟糕的生活起居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他们毕竟不再是编辑和小说家这种普通的职场关系了。 闲暇的时候，江户川乱步也难得动力十足的补上了太宰治预先准备给织田作之助安排的东京进修之旅。 至少传授一点前辈的经验，江户川乱步姑且还是做得到的。扑街人也有扑街人的心得啊喂！ “……原来如此，只要这样构思就可以了吗？”织田作之助惊叹。 “唔，应该是这样。”江户川乱步自信点头 一时间，在风浪彻底席卷前夕，织田家温馨平静到有些诡异。 江户川乱步和织田作之助交流经验的时间里，同样默许了织田作之助留下的太宰治先生心态就没那么好了。 不，这种程度轻微的词汇根本不足以形容太宰治的心情。 夸张粗暴一点，可以说，他简直已经惊恐到无以复加了。 虽然织田作之助这位身经百战的退役杀手一个人就可以单杀他们四个玩转大脑的罪魁祸首。但是这样强大的异能力者在太宰治的滤镜下，简直易碎得和玻璃摆件没什么两样。 太宰治总是疑心稍有不慎，这独一无二的，属于自己的织田作之助就要轻飘飘的破碎消失了。 毕竟太宰治保护不好织田作之助这件事情并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啊。曾经阅读过那广袤世界的太宰治比谁都畏惧自己的结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双手遍布血腥的mafia干部最害怕的事情却是特定几人的死亡，那是他无法容忍的未来。 该怎么做才好呢？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安心的感觉呢？太宰治不得不最优先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织田作、乱步先生，还有绫辻行人。”少年mafia支着下巴，满脸深沉的琢磨着理论上敌对的三个人。 当然，和织田作、乱步先生作对是不可能了，他能做的也就是偷偷针对绫辻行人的样子。 太宰治很清楚费奥多尔和绫辻行人对上会有的心态。 准确来说，由于智力方面的因素，他们四个人对彼此的博弈心态都了若指掌到像是开了透视。 可是正因为知道，反而没有人能轻举妄动。毕竟他们所有的部署都有概率波及局面，被彼此集火针对。 唯一的例外，反而是织田作之助这个被两阵营带头人都暗搓搓护着的局外人了。 太宰治知道织田作之助其实相当安全，但是感情上的不安还是促使他绞尽脑汁为挚友再加上一层保险。 第088章 新世界45 想来想去, 太宰治最终决定…… 第68章 “就让火燃烧的范围，更广一些吧。”鸢眸少年眯了眯眼，慢条斯理的轻声道出了结论。 如果这场混乱还不能将水搅浑, 还会让人注意到织田作之助这样渺小的人存在, 那就让混乱更加剧烈一些吧。 只要更加重量级别的人物也下场，就没有人会盯着织田作之助一个人关心了。 至于后果？ 太宰治并不认为自己无法兜底。 再说了, 真到了那个地步，江户川乱步也好、绫辻行人也罢，没有人能坐视不理。 当个人的力量有了穷尽，那么集体就会是最佳出路。虽然这是习惯用于规训团体意识的话术，而非用来发疯拉着大家一起下水的漂亮话……但是这不重要。 总之，太宰治终于又一次忙碌了起来。 四个筹谋一切的家伙各有各的想法, 围绕着即将开展的“团建”行动着。 但是，在横滨这片土地上，还有一个与他们头脑对等, 不容忽视的存在…… “我该怎么做呢？”仍然独自驻留于梦境边缘的红围巾先生苦恼的喃喃。 他的视线注视着那扇曾经为少年太宰治打开的门扉，像是在征询门对面的意见，却终究没有回响。 于是太宰首领轻叹了一声，垂眸用指尖戳了戳漂浮在他身周的文字。 那是被他珍藏，以熬过漫长寂寞的慰藉。 “这场混乱因我而起，我怎么可能不参与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乱步先生。”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太宰首领起身，离开了这间虚假的lupin酒吧。 他走后，万般虚妄便也就此消散, 只除了那永恒静默的门扉。因为所有的梦幻中，唯有这扇门是无法否认的真实。 太宰首领终究没有将全部告知年少的自己, 关于梦境所见亦是真实这件事情。江户川乱步始终是江户川乱步，那片雪原上孤寂懵懂的碧眸青年也是真实存在着的。 只有真实，弥补才是弥补。太宰治跨越了那道考验，就此得到了重新开始的资格。 不过这对于太宰首领来说大抵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根本不可能为了另一个自己在感情上的迈步感到喜悦。 毕竟他这个人是无法与内心泥泞般狼狈的挣扎抗衡的。沉溺的心跳每一下都宣告着一个事实，亡魂的余音仍然不甘，他仍然不肯放手。 太宰首领无法用残破之身回应江户川乱步的爱意，打破安定的生活，但是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自己踩在他所有的悲哀之上，赢得未来的幸福。 归根结底，这场风暴的学名是：“求而不得、爱而不应”。 那么，作为罪魁祸首，他要怎么担起这份罪责呢？他要怎么得到属于自己的安心感呢？太宰首领问了一个和少年自己很相像的问题，答案却背道而驰。 “我要……竭尽全力去让风浪终止。” 这就是太宰首领的回答。 如果不想背上莫须有的罪责，那就让罪行从不成立吧。 红围巾先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终有一日他会死去，到亡者应该前往的土地。他会离开江户川乱步，他会停下沉重到像是永世无法解脱的爱着。 江户川乱步继续追寻他这样一道没有未来的虚影，只是徒劳无功。太宰首领不能再让江户川乱步执着下去了。 他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不该恋恋不舍的紧抓不放了。 这一次……或许就是最后了。 下定了决心的幽灵成为了独立的第三方，要以一己之力抗下四倍的压力。他不会宣战，但一定会如此行动。 至此，所有想要在暗流涌动中有所作为的势力终于成形稳固，局势一触即发。 接下来的变动就只会是默认中的导火索，来自绫辻行人和费奥多尔两人的交锋。 这个间隔并不太久。 绫辻行人作为一名职业侦探，选择的搜查切入点也十分巧妙。 他查起了和自己匹配的因果律异能力者。 “……果然，是他啊。”茶色墨镜的侦探先生翻了翻手上的资料，并不意外。 这是通过异能特务科路子拿到的浅显资料，不过对于绫辻行人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当然，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份资料就到了费奥多尔的桌上。 “不愧是声名显著的杀人侦探先生，真是出色。”俄罗斯青年的眸子浮现出了由衷的赞叹。 费奥多尔当然知道绫辻行人这一手就是做给他看的。但是…… “那又怎么样呢？”肤色白皙过头的青年轻轻的笑了一声，用食指将资料推远。 知道，不代表能应对。 第089章 新世界46 绫辻行人很清楚, 他所具备的异能力【another】对于犯罪分子来说是多么天敌的一样东西。 江户川乱步选择和这位声名赫赫的杀人侦探先生合作，未尝没有几分想要借力的意思。 毕竟身为普通小说家的他，所要敌对的那两个人可都是背负着深厚罪孽的犯罪者啊。换句话说, 绫辻行人的存在对于太宰治和费奥多尔都是极大的威胁。 那么试问, 作为被克制范围之一的魔人费奥多尔先生，他会怎么想呢？ “……他当然会想尽办法修正这个弱点了。”绫辻行人轻嘲的道出了费奥多尔的选择。 习惯了掌控一切的魔人不会容忍自己有如此明显的弱点被抓在别人手里。所以, 一个能够和绫辻行人异能力相抗衡的异能力者，一枚用来清零一切的棋子，这是必要的。 因果律的异能力者能抹去费奥多尔所不乐意展现的所有痕迹，除了……异能力者存在本身。 绫辻行人精确的抓住了这条线索，毫不犹豫追踪了下去。侦探的迅捷敏锐和果断行动在绫辻行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的确是这一行当的佼佼者。 可是与之相对的…… “我在干坏事这件事上, 可是有着更多经验呢。”葡萄色眼眸的青年玩味的说着这样像是自我调侃的话语。 这位真实年龄已经根本不可考的俄罗斯来客为了某个理想，好的、坏的，什么事情都干过了。他也是通缉犯这个行当的佼佼者呢。 所以, 正义的、罪恶的，佼佼者对上佼佼者，到底是哪边更胜一筹呢？ 此时下定结论还为时尚早，与其过多关注两头隔空对线，不如纵观一下随着绫辻行人动手而波动的横滨局势。 杀人侦探作为异能特务科一方的派遣者出手，异能特务科一方自然得给予后勤辅助上的支持。 官方机器缓慢而稳当的运转起来，跟着绫辻行人搜查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的扎实向前，慢慢拔起费奥多尔沿途暴露的钉子。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之前帮着主人打探到绫辻行人接下派遣任务的可怜小狗。 费奥多尔头都没回一下，就放弃了那家伙。 不过魔人一流的洗脑手段仍然在线，座下狂犬被发现后就即刻自尽了, 没有给异能特务科周旋的余地。 可是死者既然存在，那么对于侦探来说自然有其意义。绫辻行人没有放过这条线路。 “绫辻老师, 尸体就在里面了。”辻村深月捧着一个记录本，引着绫辻行人走近。 他们两个到达时，这间临时的停尸房里还剩下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公务员。 “坂口先生，绫辻老师来了，你可以暂且休息了。”辻村深月上前两步，低声道。 坂口先生推了推眼镜，礼貌性的微微颔首，便提上一边的公文包，离开了停尸房。 绫辻行人淡淡的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没有多说，转而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死者全身上下。 没有异样…… 而淡定离开停尸房的坂口先生，他面色沉静，毫不犹豫的拐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 “哟，安吾，最近怎么样？”鸢眸少年笑嘻嘻的揽过坂口安吾的脖子。 异能特务科的公务员先生无奈的扶了扶被撞歪的眼镜：“怎么是你？” 太宰治撇了撇嘴，意兴阑珊的放开坂口安吾：“我来取森先生交代的东西。” 坂口安吾了然的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交给了少年干部。 太宰治随手抛了两下，就揣进兜里不去管了。 坂口安吾看着太宰治动作，静静等了半天，不见这人又离开的意图，他才迟疑的问道：“还有事吗？” 太宰治挑挑眉：“我就乐意在这里等着，怎么了？” 坂口安吾一听就知道这个老朋友的恶趣味上来了，他忍不住疲惫的又是叹气。 “绫辻老师今天来看尸体，你待在这里，一定会遇到他的。” “那不是更好？”太宰治反问道。 的确，站在异能特务科的立场上，坂口安吾当然要协助绫辻行人捉拿罪大恶极的罪犯。 但是…… “上面有人并不希望……”坂口安吾含混不清道。 闻言，瞬间连通一切的太宰治不爽的切了一声。他摩挲着那枚信封，神色越发阴沉。 第69章 “上面啊……真是让人讨厌的说辞。”少年干部如此点评。 坂口安吾没接话。太宰治可以轻轻松松的讽刺，作为异能特务科事务员的坂口安吾可不行。 第090章 新世界47 “东西已经交到你手上了, 我还要回去工作，你……要小心一点。”坂口安吾攥住公文包，犹豫了一下, 最终不抱多少希望的说道。 太宰治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笑意, 眯眼拍了拍职业间谍坂口安吾先生的肩背：“好啦好啦，总是喜欢操那么多心。小心头发掉光哦。” 坂口安吾略感疲惫的叹了口气：“还能开玩笑吗？也好……” 说完, 他也不再耽搁，快步离开了这条巷道。 异能特务科的外勤打卡是有定数的，坂口安吾完全是踩着钢丝的死线在和太宰治交接。 坂口安吾走后大概十秒，太宰治突兀的转头对着巷子口，有两分不耐烦的说道：“差不多也该出来了吧。” 戴着茶色墨镜的杀人侦探先生慢吞吞的侧了侧身子，隔着昏暗的巷道, 看向鸢眸的mafia少年干部。 沉沉的鸢色在阴影之中没有被反衬出光亮，反而融洽的与周遭融为了一体。 “还真是……久仰大名啊。”太宰治意味深长的说出了这句话。 绫辻行人不以为意的将随身携带的人偶换了个位置，防止接下来或许会出现的冲突波及心爱的人偶。仅仅是一个照面, 他已经察觉到太宰治对他并不怀有多少善意。 绫辻行人淡淡道：“虽然猜到了坂口安吾会有异动，没想到是你亲自来啊，太宰君。” 在和坂口安吾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敏锐的侦探嗅觉就告诉了绫辻行人哪里不对劲。不过他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太宰治，只是准备深挖一下这条线路，给博弈另一头的费奥多尔添些麻烦。 结果，居然是太宰治…… 名义上身为敌方大将的存在，却飘忽不定、神出鬼没的一下出现在了这个普通的接头点，意图似乎还是为了绫辻行人这个敌对者。绫辻行人他其实很难理解这个逻辑。 当然，如果杀人侦探先生重修一下有关生物体情绪上头的课题的话, 他大概就能明白冲昏太宰治固有行动逻辑的情感是什么了。 爱情的主要体现似乎往往都点在冲昏别人的头脑上了。 “安吾还真是不小心呢……”太宰治笑了一下，没有多说, 这话一听就是心不在焉的敷衍。 mafia少年干部此刻的笑容比起对着坂口安吾的熟稔温和要更具有攻击性一些。 绫辻行人微妙的产生了一种，自己被开屏雄孔雀尾羽强行扫面的错觉。这种直觉超脱了侦探思维的理性，但是绫辻行人连犹豫都没有，就采纳了。 声音冷冷清清的侦探笃定道：“你很讨厌我。” 太宰治的笑容骤然收了个干干净净，半晌，他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冷笑：“你知道啊。” 绫辻行人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原因？” “仅就理性而言，我目前并没有做出妨碍你的事情。”绫辻行人思索了一番近期的案件。 “你的存在就很碍眼了。”太宰治毫不犹豫的回答。 “很碍眼。”这人固执的像是小孩子一般又重复了一次，强调了自己的厌恶程度。 绫辻行人叹了口气，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虽然这个猜想让逻辑主导的侦探先生很不想承认…… 但是，侦探界遵循的守则就是：当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哪怕再怎么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绫辻行人也不会抗拒这条铁律。 “你在嫉妒。”确定了猜想，言语便毫不留情单刀直入，绫辻行人平静的道出了太宰治掩藏着的心情。 简洁的话语精准轻薄的像是老道的手术刀，切中了太宰治那颗一刻不停涨缩着的心脏。 酸涩的火焰在心脏中泵动，随着血液流淌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太宰治在听见绫辻行人那句话的瞬间，惊奇的发现，原来名为“嫉妒”的情绪并不隐晦，早就在他每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中展现。 “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呢……”鸢眸少年低低道。 但是与爱意挂钩的一系列情感似乎都是无法掩藏的。它们天性与躲躲藏藏格格不入，一定要主人屈服于生物的电波，堂而皇之的将那情感坦露到众人的视野。 渴望被注视、渴望被回应、渴望……被爱。 太宰治也不可避免的被拖进了这一因果的定律。 于是在意识到自己本能在何处后，少年干部也不在抗拒，坦然的回答：“我嫉妒你，绫辻行人。” “果然是这样。”绫辻行人有些头疼的捻了捻人偶的衣角，大量的思绪化为流水在一瞬间冲刷了最初对局面的构想。 他突然有些后悔掺和进这次大动作了。 毕竟，在以横滨为舞台的阴谋诡计之外……还有一对笨蛋的私情在左右啊。 天才的头脑足以如同明镜般反应解析一切谋略，但是感情却并不在这个范围。那就意味着，绫辻行人所仰仗的理性与逻辑，在接下来的交锋中或许并不怎么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一步，绫辻行人居然和费奥多尔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同病相怜感。 不过很快，他就压下了那些脱离了正经思考的杂谈，振作起来继续和太宰治交流：“……所以，你想怎么做？” 已经将太宰治定义进无法理解的恋爱科生物的绫辻行人严阵以待。 太宰治看着茶色墨镜的青年这幅作态，难免觉得好笑。一时间，啃噬着心脏的酸麻火焰都安静了些许，让鸢眸少年得以脱身，冷静的好好想想自己该走的道路。 “我只是来见见你，这就是全部了。你应该没有那种，想一次性逮捕我的愚蠢想法吧？”太宰治反问道。 这实在是相当严重的指控。不过考虑到科学理论中，恋爱的人并没有理智，也不能用常识度量…… 绫辻行人最终只是摇摇头，冷淡下语气：“我并没有证据。” “哈……侦探吗？”太宰治似是嘲讽，却最终归于一声喟叹。 绫辻行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怀念与钦羡。他蹙了蹙眉，重新检索了一遍记忆，却无法找到痕迹。 奇怪…… 不过不等绫辻行人得出结论，太宰治就提出了告辞：“人也见过了，我也该走了。期待和你的下一次见面，绫辻君……请继续好好的、拼尽全力的帮助乱步先生吧。我期待着。” 心情不错的mafia干部先生哼着莫名其妙的殉情小调，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巷道。末了，他还回身对着绫辻行人挥了挥手，实在是嚣张。 绫辻行人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最终也选择了离开。 不过，这条平平无奇的巷道似乎在这一天似乎有些热闹过头了。 “绫辻行人和太宰君吗？真是有趣的组合。”优哉游哉从墙头跳下的俄罗斯青年沉吟的回忆着刚刚瞥见的一幕。 正如绫辻行人推理得出的结论，费奥多尔一开始的确打算派人来处理一下异能特务科那个下属的后续事宜。太宰治的出现反而才是意料之外。 不过太宰治玩的那一出让绫辻行人已经没了应付费奥多尔的心思，所以哪怕察觉到了某位听墙角的老鼠先生，绫辻行人还是决定延迟对峙的时间。他必须重新好好考虑和江户川乱步接下来的行动了。 没有人接招，费奥多尔自然也乐得轻松，不可能追上去硬是逼着绫辻行人陪玩。 但是…… “看来太宰君的想法出现了一点小变化呢。”费奥多尔若有所思的低声喃喃。 绫辻行人能察觉出的不对劲，费奥多尔自然也有所知觉。 但是比起单线思维，快捷联想到恋爱脑作祟的绫辻行人，更加自负的费奥多尔反而被带偏了思路。 他想到了某位被保护得很好的，退役杀手织田作之助。 “是因为他吗？”费奥多尔忽而轻笑了一下。 是与不是，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试探。 如同干涸凝固的葡萄酒渍，深沉的眸色隐没进了阴影之中。 命运在此，有条不紊的慢慢偏转到了收束的道路上。这个车轮一样的玩意有着十分固执的轨道，哪怕过往的日子里，一本【书】横拦在它通行的道路上，它也始终准备碾着漆黑墨迹冲向那个破碎的结局。 而在红围巾先生被现状弄得束手无策的眼下，“命运”悄悄的回到了故地，准备冲破束缚，借着织田作之助这个契机。 不过……固执的车轮也只是车轮罢了。 “行驶了无数岁月，也该停下了。”从门扉背后、雪原深处，传来了这样疲惫的叹息。 与此同时，还在和织田作之助讨论篇章设计的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感的抬起头，虚虚的看向了不存在的梦境。 上一周目的故事里，命运啊、世界啊，总之这些高高在上的东西将江户川乱步此人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 第70章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警醒呢？至今为止收获的一切都美好到像是一场迷幻的梦境，但是只要稍有不慎，那就又会是万丈深渊。 江户川乱步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小心，才能搂紧属于他的宝藏，过完这段崭新的人生。 他说要放弃那样无趣又悲哀的过去。于是小说家忘了曾有的人生。 可是记忆存在便是存在，终有归处。那么……放在哪里呢？ 离命运最近的地方、现实与梦境的交界，江户川乱步让自己无法忘怀的痛苦永远警醒的注视着那片无望的雪原，警惕未来的异动。 于是，在命运做出小动作的现在。他的痛苦附耳轻声告知，江户川乱步啊，你该守护。 第091章 新世界48 事前, 在绫辻行人针对费奥多尔展开的调查中，按照可行性排列，其中一共有两条思路名列前茅。 一是绫辻行人最终付出行动的, 因果律异能力者这条线路。 二就是……关于费奥多尔来到横滨的线路。 作为一个国际通缉犯, 魔人费奥多尔登陆横滨的渠道却仍然是个谜。抓住这条线路，绫辻行人有把握揪住跟随老鼠的那些恶臭尾巴。 但是, 这同样也意味着某些习惯用面具掩饰一切的家伙，会随之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中。 绫辻行人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成为所谓的高危异能力者被监禁吗？懒得理会这些乱七八糟，但是也并不想节外生枝的杀人侦探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条线路。 所以，就像少打了隐藏支线一般，绫辻行人也未能得知比较重要的另一条隐藏信息。 有关魔人费奥多尔并非独身前往横滨这件事。 一个国际通缉犯的偷渡入境过于显眼，那么如果是一群呢？一滴水融进海洋, 那么就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了。费奥多尔非常轻易的就混在了mimic的偷渡队伍中，从港口mafia主动开放的口子进入了横滨。 由死屋之鼠导引进、由港口mafia默许的灰色幽灵mimic，他们是费奥多尔隐藏着的另一张手牌。如有必要, 精于谋算的老鼠就会将火力导向这群失意雇佣兵身上。 而现在，费奥多尔正认真的盘算着用上mimic的事情。 准确来说，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想法，他早就有心算无心的行动了起来。 之前江户川乱步晚间散步和绫辻行人分开。在回到织田家的路上，织田作之助有帮忙解决几个麻烦的家伙。 那并不是偶然。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一开始，江户川乱步也没打算深究那些家伙的来处。可在被自己惨痛过去的“经验”告诫后，本就不曾放下的警惕心一下占据了江户川乱步思维逻辑的上风。 他开始琢磨起了对织田作之助动心思的到底是哪一边存在。 港口mafia、死屋之鼠，还是……异能特务科？ 随着思考深入，心情滑坡，一瞬间本来优哉游哉、纵横捭阖的玩乐心态全都翻转成了一级警戒。 “没一个好东西。”碧眸青年嘟嘟囔囔着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模模糊糊听见的织田作之助歪歪头, 茫然于江户川乱步突然的点评。 不过江户川乱步现在没心思解释，他正忙着盘点接下来的打击对象。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 江户川乱步最终决定按照这三方都不是友方来预设，反正本来也不干好事。 信任单一个体的品格，江户川乱步有着这样的器量。但是相信那些只为利益而动的肮脏大型机械？江户川乱步还没有天真到那个份上。 欲望、利益、追求，这一切就像是巨大的绞肉机，身在其中、便身不由己。 就这么给自己凭空刻画了一群假想敌，饶是江户川乱步也多了些许压力。他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看着还在研究写作手法的织田作之助，心情又沉浮了几次。 不行，冷静不下来…… 半真半假的借口肚子疼，江户川乱步绕开织田作之助，他得到了一个独处的空间。 纷杂的思维被压力强行聚合在一起。他并不因为和智力同等的几人敌对而畏缩，江户川乱步此时的心烦意乱只是因为那段未知的过去。 从来不缺乏对自己能力自信的江户川乱步信赖自己的力量与决心，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那段空白的时光到底发生了什么惨烈的事情，他又该如何避免？ 江户川乱步早已遗忘，却清楚的知晓自己曾经一败涂地。重来一次，他还会……重蹈覆辙吗？ 想到这里，碧眸青年偷偷摸摸翻出了自己那本纯白的书籍，却犹豫着是否要打开。 和往常为了与笔友先生轻松交谈而打开不同，这一次他带上了目的性。那么【书】就会是【书】，那个引发了混乱与纷争的许愿机，而非纯粹的心灵承载。 “真是软弱啊……”江户川乱步自嘲的咬了咬唇角。 他不得不叹息道：“明明从很久以前的第一次拿到这东西开始就面临了抉择，我却任性的回避到了现在。” 【书】的功用并不包括成为笔友之间的精神桥梁，那么就只能是强求了。 异世界的首领先生遵循遗留着的过往意志，将【书】送到了江户川乱步身边。借此，江户川乱步才能稳稳的接下上一周目的“遗产”。 就像是延时了多年的快递包裹，等着最后的签收。 江户川乱步说一声“好”，那么红围巾先生便能功成身退。从此碧眸青年带着前世记忆和许愿机开挂享受新人生，红围巾先生残念散去回归时空，他们与过去再无干戈。 可是…… “说不出来……”江户川乱步喃喃道。 不想放过那家伙，也没法放过自己。 父母亡故、无处栖身、一无所有……那样孤独的时刻，自己一无所知的家伙出现了、陪伴了、交托了，那么就也离不开了。 少年的江户川乱步最终没有同意这个看似完满的he结局。他无法离开陪伴自己度过最艰难时刻的幽灵，去过那所谓的崭新人生。 如果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起点处搀扶自己行走的家伙存在，那么根本没有意义，不管怎么都是糟糕透顶。 于是，自私的小说家将彼此来源于上一周目的约定无限延长，用羁绊的镣铐困住了自己的笔友。不过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这并不能称作镣铐，应该是抓紧气球的牵引线才对。 总而言之，江户川乱步拒绝从首领先生手上接过自己的过往，也拒绝【书】的使用权。他就只想当个有笔友陪伴的平平无奇小说家。 这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红围巾的幽灵问都没多问上一句，就堪称温顺的无条件支持了江户川乱步的决议。 甚至这家伙还协助江户川乱步将那段妥善保存的过往封进了梦境的门扉，除了迷蒙中偶然的窥见，再不能强行吞没他的意愿。 当然，太宰首领也再不离开那扇门扉。 他不来见现世中明确依赖着他的碧眸小说家，也不去看梦境中曾经爱恋他的青年mafia。他不让自己回应渴求的爱意，也不让人真切的爱他。他就像是名为江户川乱步过往的墓碑，非得用镜花水月的恋情折磨得自己不成人形才好。 江户川乱步有时候会觉得，笔友先生始终不肯见他，大抵是在报复他难得的优柔寡断。 但是这只是偶尔的荒诞联想，江户川乱步很快会清醒的反驳了自己。 毕竟不是他自夸，太宰治这个个体的确爱着江户川乱步。除了开端扭曲，和奇妙的相处模式，接下来的所有相处都像是流动的清泉般干净明澈，充斥着健康活泼的轻松意味。 如果江户川乱步的行为是一场罪孽的起始，那么太宰首领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陈述了他同流合污的罪状，毕竟他并不怨憎江户川乱步的强求，他因这份不留余地的挽留而欣然。 “你一定是想见我的，阿治你一定是想见我的……”江户川乱步对着书页，再一次重复着这样的话。 所以这一次，江户川乱步要将选择的权利重新还给滞留太久的灵魂。 江户川乱步信赖太宰治，信赖他们之间的确存有的羁绊。 “你不会背叛我的。” 第092章 新世界49 江户川乱步打开了【书】。 第一秒, 无事发生。 于是碧眸青年轻快的微笑起来：“这样就对了。并不是我的强求，我所做的，也是你的想法啊。” 这话犹如劝慰, 又像是鼓励赞赏, 总之夹带的满是属于江户川乱步个人的情绪。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理所当然到可以说是自傲自负的性格。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天才啊, 他会将自己能够阅读出的答案当作普世的真理。 但是…… “对不起。”微不可闻的抱歉声传出，宛如一声喟叹，但是并不释然，无人可以从中解脱。 什么？ 不等江户川乱步的思维恢复正常运转，就在他的注视下，【书】无风自动的摊开到了第一页。 第71章 稚嫩的笔迹倾泄出了名为岁月的留痕, 他们曾经就在这一段时光相遇。 异界来客遵循约定来到这一周目的起点，他借着年少自己的手，奉上连通未来的第一封信件。 接着, 一页一页的后翻着。 第一次游戏、第一声劝慰、第一下引导、第一本小说…… 某种意义上，这些墨色字迹记录的就是江户川乱步这一周目的全部。 仅仅由两个人写就的“史书”并不厚实，承载的情感却压抑到超乎想象，非凡的力量甚至若隐若现的能够具现化出切实存在的过去。 一瞬间，江户川乱步的直觉压下了刚才因为得到回应而飞扬的喜悦。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却头脑空白到无法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 江户川乱步只是无意识的张了张嘴，开合之间的气声超脱了理智的范畴。 他徒劳的重复着两个字。 “不要……” 不要、不可以……不能继续下去了，快停下来…… 可是……并没有用处。 该逝去的，便是不可挽留的。 太宰治并不是个容易动摇的人，他在大多时候称得上独断专行、一意孤行。只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中, 他从来不将自己固执的一面呈现在江户川乱步面前。 他的纵容、他的宽裕、他的故意而为之，这所有隐藏的背面都高高托举, 捧起了碧色眼眸的天才，形成了江户川乱步一道名为“笔友先生”的盲区。 江户川乱步的预设中因为信赖，有了缺口与后门。那里是太宰治这个人专属的花园。当然，在过去，就连首领先生本人都不曾想到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他的爱意并不作假，他保护的欲望强烈到不容忽视。 只是现在…… “乱步先生，一切都该结束了。”轻轻的低叹声婉转，如晨露低泣般忧愁又转瞬即逝。这言语仍然微不可闻，可是在全神贯注于此的江户川乱步耳中，犹如头顶的闸刀狠狠劈落。 江户川乱步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并不坚韧的灵魂已经被这一下直接斩成两半，去不知名的世界彼岸体验了一把太宰治这个人一直向往的死亡。 说完那最后的一句话之后，洁白的书页便重归静默，固执得犹如磐岩刻石，而非轻巧的纸浆灌注。不过大抵还是相似的，磐石沉寂，草木又何曾有情？ 他自弃了那厚厚一沓纸页。他们的回忆就此纷纷扬扬散落，如同雪花般飘散，又最终消弭在江户川乱步面前。 “你明明知道……”江户川乱步急促的喘息了两下，他似乎迫切的想要追问什么。克制不住的闭塞感填满了鼻腔，哽咽的生理状态阻住了他后面的话语。 他努力维持住大脑的清醒，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但是他也只能这么做。 “阿治，你明明知道的。”江户川乱步无意义的嘟囔着、埋怨着。他好像在委委屈屈的寻求着一个答案，最终却又因为自己本就知晓而酸涩到可笑。 他甚至难得的生出了名为愤怒的强烈情感。这份盛大灼烫的怒意不是因为加持于己身的背弃，而是……针对自己而来。 太宰治割舍下了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羁绊。 这种行为无异于当头棒喝，让江户川乱步从沉湎着的属于这一周目的梦境中终于清醒过来。他那些不可理喻的傲慢自大、霸道自满，统统被以残忍的手段剖解在了小说家面前。 太宰治这一操作无异于将两人爱情的尸首怼在江户川乱步面前，高高在上又恍如怜悯的告诫这个恋爱的可怜新手：“如果我不曾爱你，那么我早就因你荒谬的追求而离开。”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自尊被漠视怠慢的结果。在江户川乱步即将吐露下一个有关余生的邀约之前，那位笔友先生用这种残酷的方式逼着小说家悬崖勒马。 在他们两个之间只差一声应允的前提下，太宰治否定了交托给江户川乱步的溺爱，以此穿透坚不可摧的屏障，刺伤内里碧色的玉石心脏。 他们再无可能。太宰治明确的告诉了这个自己一路陪伴着，一点点从童年灰暗走出的孩子。 江户川乱步同样明确的知道首领先生做出的每一步，但是截止到此刻，由太宰首领亲手打碎了麻痹自我的屏障，他才如梦初醒。 没有比这份自欺欺人的信赖更荒唐的了。 说实在话，这份长期以来铸就的余韵让江户川乱步难得有些不堪，他不太想面对接下来的发展。他会侥幸的认为，只要太宰治笑一声，那也便能当作是一场玩笑，弥合了破碎的裂缝，继续虚假的幸福下去。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谎言罢了。江户川乱步也不想那么清楚明白的在阴影中打转。 但是不行啊。一旦被挑破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突然之间，江户川乱步想着，自己是不是有在流泪呢？一定有吧。因为他已经如此悲伤了啊，所以一定已经像是无助的孩童般痛哭流涕了吧。 可是事实上，江户川乱步并不能看清自己此刻的神态。略微沉重的碧色眸子出乎意料的平静，泄露不出任何多余心迹。那清透的碧色像是比主人更早先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以至于染不上多余的色彩。 如同父母逝去后，碧眸的少年蹲在崭新的墓碑前，迟钝又困惑的眨了眨眼。他并没有哭泣，也意识不到自己的生活到底会发生什么变故。 江户川乱步总会在未来的每一次心跳中慢慢明白的，他会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这一次，没有神奇的笔友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完全的孤身一人了。 “抱……歉。”艰涩复杂的低语回荡在无人听见的另一层空间，围着一条陈旧红色围巾的青年人不堪忍受的闭了闭眼，最终又自虐的逼着自己注视江户川乱步的一举一动。 他一遍遍的，在无人处，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苍白歉语。终究是徒劳。 在撕碎了江户川乱步寄存的回忆后，太宰首领一直看着小说家的情绪波动。 当言语的剔骨刀毫不留情的落在江户川乱步的自尊上时，太宰治的脊骨已经先一步被敲击得粉碎。 这其实是一件两方都痛苦难忍的事情，但是太宰治还是这么做了。他在自虐这种该死的烂事情上还是一如既往有天赋，居然奇迹般折磨得没人能从中窃取一丝欢欣。 老实说，他本不该这么激进的。但是局势变动下的一切让他这残损的灵魂过于担惊受怕了。 太宰治太害怕江户川乱步即将脱口的话语了…… 言语对于他们这一层次的智力来说是一种神奇的东西。猜想和默契足够抹平差距，一切可以达到不言而喻的神奇。但是有的事情……说出口和不说出口，完全是两种事物。 就比如“爱情”这个课题。“告白”难道是可以割舍的吗？ 在江户川乱步选择挑破那层窗户纸之前，他们都能自欺欺人着继续所谓笔友的情谊。但是……来不及了。他就快要跨过那条警戒线了。 在江户川乱步选择翻开书页的瞬间，太宰首领出奇的冷静，他几乎是即刻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江户川乱步绝对不能明确的向着一道亡灵、幽魂示爱。 所以，已经不能贪恋的拖延了。太宰治警告着割裂的另一半自己。 就像是江户川乱步所说的。他作出的那些挽留从来不是独占欲发作的小鬼在我行我素，他只是完全理解太宰治会有的意愿，这才僭越的帮助习惯犹豫不决的家伙做出了干脆的决断。 江户川乱步并没有错，他不会错。太宰治也不愿让这孩子去错。 但是，知道小说家没有错的首领先生非得说他错了不可。他就是要委屈自己呵护着成长的孩子，他就是要折辱自己维系而生的骄傲自尊。 首领先生不过是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摧毁了那一声堵塞在小说家哽咽中的告白罢了。 “至少……这场闹剧终于能从我这个源头截断了。”红围巾先生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意，不知道要向谁展示，却惨兮兮得让人不忍直视。 太宰首领早就说好了，要从源头终结这场酝酿的风暴。那么，爱而不得的风雨就以支离破碎为结局落下帷幕吧。 “你……” “想都别想。”平静中蕴含着恐怖的哑声突然不管不顾的冲入了书页的空间。 太宰治忽而愣住了，他不安的昂起头，像是想要和谁对视。 可是这一次他没能看见饱含着信赖的碧绿眼眸。 只有仍然无波的声音接着道：“谁都没法阻止接下来的一切了。” “就算是你也不行，太宰治。” 这下真是……糟糕了啊。首领先生如此想着，却无知无觉的翘起了嘴角。 啊啊，就算做到这一步，还是不肯放弃吗？乱步先生。 清透纯净的爱恋固然美妙沉醉，但是直到了这个瞬间，太宰治才真正清晰的感受到了江户川乱步对他的在意。 第72章 那是因太宰治对爱恋的背叛而提前孕育催生的不洁果实，却正因此……无比诱人。 一切的负罪感和沉重内疚都烟消云散了，他简直像是回到舒适区一样如鱼得水。 苍白的青年忍不住轻笑了起来：“那就……继续厮杀下去吧。” 至此，争夺、博弈，赢家来支配。 第093章 新世界50 江户川乱步神色沉沉的看了一眼没了动静的纯白书籍, 随手将其塞回了内兜，接着大步离开了洗手间。 耽误得太久，织田作之助该担心了。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 江户川乱步只是知道了自己对待太宰治的方式实在是过于不恰当了。 不过不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傲慢, 而恰恰是因为……他还不够傲慢。 圈禁住太宰治这个个体的从来不是信赖与依赖，而是强烈冲击着的爱恨。 一瞬间, 江户川乱步意识到，太宰治或许在爱的、或许不在爱的，那都不是这一周目的他。 习惯了平静的江户川乱步失去了吸引着太宰治驻留的特质。 所以，这个狡猾的家伙才一直在想办法找借口逃离吧。 但是……“不会给你那种机会的。”江户川乱步轻呼出一口气，又一次重复着自己的决意。 哪怕不准备去爱这个混蛋，他也绝对不会让这个背叛了自己的家伙轻松愉快、撩完就跑。 他得让这人付出代价。 当然, 在此之前，应付接下来的混战也是很重要的部分。 不能指望只会捣乱的那个成年体太宰治，那么选择就很明显了。 “我需要和太宰见一面。”江户川乱步站在织田作之助背后, 恢复了冷静。 织田作之助扣合了笔套，并不多问，只是简洁的回答：“好。” 如果某个幽灵狂妄自大到想要牺牲自己恋情作为代价，终止下一场风暴。那么并不好心的小说家就要参与进去，主动搅起风浪。 平面的棋局中，这是属于小说家和少年干部的战场。但是在此刻，立体的博弈也被赋予了意义。 而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个太宰治，江户川乱步都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江户川乱步这里的心态急转直下，少年太宰治那里的心情也完全阳光不起来。 首领先生对待江户川乱步还有些恻隐之心, 对待少年自己没生出折磨之心就很不错了。 捅过江户川乱步刀子后，这位男鬼先生就换了条线路, 从少年太宰治的【书】里爬出来，轻轻搭住肩膀，继续恶心年少的mafia干部君。 “……你居然对他这么说？他居然对你那么说！”鸢眸少年攥着书籍，脸色凝重深黑。肉眼可见的怒意压抑的刻印在这张总是漫不经心的面孔上。 首领先生看着这面“镜子”，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最终自嘲般轻笑一声，脱离了那一层幻象。 他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是又怎么样？” 太宰治闭了闭眼，冷笑道：“是啊，那又怎么样？” 话说的好听，那隐藏着的愤怒已经快要挣脱束缚，直白的冲撞出来。 很明显，靠着多活n年的经验，和高超的语言艺术，首领先生搞人心态的kpi完美达成了。 成年人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有实体，面前的少年绝对会对着他的尸体怒开八枪。 但是…… 他无所谓啊，他早就死了。这样想着，太宰首领嘴上不停，继续拱火。 少年太宰治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的血液冷静下来。随随便便就被牵动情绪，这实在是太失败了。面对年长自己无尽岁月的老妖怪，他本来就略占下风，再失去稳定的精神状态，那迎来的只有源源不断的失去了。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这家伙的施舍。”最终，他恶狠狠的如此说道。 这下不爽的人却变成首领先生了。 “哈？你以为我是在施舍你吗？我看上去有那么像是什么知心大哥哥吗？我根本不关心你这个混蛋小鬼！”太宰首领猛地抬起头，瞪着年少的自己，咬牙切齿。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和太宰治这个人的幸福与否根本没有关系。 面容几乎一致的一人一鬼互相都被这段对话恶心了个不轻。 好半晌，他们才勉强达成一致，开始谈正事。 “如果是乱步先生的话，很快就会想办法来见你了。”首领先生平息了一下翻滚的胸臆，客观的分析道。 神色依然不见恢复的少年人控制不住的又阴阳了一下：“怎么，你怕了？想说服我拒绝乱步君？” 首领先生忽而淡笑着，轻缓道：“不，我希望……” “你答应他。”红围巾先生笃定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你果然很讨厌啊。”太宰治沉默了一瞬，最终有些复杂的说道。 首领先生摊摊手，不以为意：“那还真是谢谢夸奖。” 两人突然又都不再交谈了。古怪的氛围在彼此的呼吸间交接着。 少年mafia狠狠甩甩头，丢开衣袋里的书籍，语气不虞：“行了，正事说完了就快滚！我可不想收留你这个笨蛋。” 首领先生这次没有怒意，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年少的自己，很专注，却不知道想要看到些什么。 最后，他说：“真没礼貌啊……再见了，年少的我。” 男鬼给了自己现世的两条线路交代，从此不再需要思考这些繁杂的问题。下一次见面，就只是敌人。 不管是自己爱过的小说家，还是自己厌恶的另一个自我。 这场两个人的三角大戏暂时告一段落，又好像此刻才真正搬上台面，等待开启。 但是不管怎么样…… “我会陪伴他，但是绝对不是因为你这家伙莫名其妙的遗愿。”太宰治注视着没了动静的纯白书籍，完全平静的回答。 这个家伙上来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话，云里雾里，其实却只有一件事啊。 虽然不太高兴这么解释，但是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再怎么样，都是能够互相理解的。 所以太宰治明白这位幽灵先生想要得到的承诺。 他要使太宰治代替他，去填补缺位的守护，去弥补缺失的爱意。总要有一个太宰治陪在江户川乱步身边的，只不过绝对不能是已经死去的孤魂野鬼。 这还是挺讽刺的，对于一心一意追随着死亡步伐的太宰治来说，他居然靠着没什么意义的生命胜了自己一筹。这还真是耻辱啊。 可是正如同首领先生不接受“施舍”这个说法，少年人也否定那“继承”的隐义。 是因为太宰治爱着小说家，他才心甘情愿接下了耻辱的名号。 “不过，对着一个死人说这些本来也没有意义吧。”他有些嘲讽的以此作为结尾，不再说下去了。 由幽灵带领的暗潮涌动和小范围风暴彻底结束了。 与此同时，魔人费奥多尔和侦探绫辻行人所引领的部分也到了收获的时刻。 第094章 新世界51 绫辻行人针对费奥多尔那个死亡属下的调查很快就出了结果。 因果律异能力【another】的发动防无可防, 证据链一经形成，一切就必须前往既定的结果。 一夕之间，“意外死亡”的死者突然开始大批量的出现。从政府高层到无关紧要的平民, 亡者混乱无规律到人异能特务科的观察员都怀疑绫辻行人的异能力已经超进化到不用犯罪, 直接死神点名谋杀了。 “……那家伙果然出手了。”在众人警惕的视线中，绫辻行人泰然自若的翻看着近期意外死者的名录, 并不惊讶。 “绫辻老师，上面已经开始施压了……您再这么使用异能力，会被彻底监禁的！”辻村深月焦急道。 绫辻行人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施压？他当然知道啊。 毕竟这就是费奥多尔想达成的局面。 既然要查，那就让侦探放手去查吧。只是……使用这把刀的代价，就得由异能特务科自己来承担了。政府高层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着清查到底的魄力的，大多数的官员只关心自己的脑袋和下一场奢靡。 他们谁都不知道绫辻行人能查到哪一步, 也不知道“死神”锁定的意外死亡归属于谁，一切好像被交托给了命运。 费奥多尔和绫辻行人的博弈慢慢被转嫁到了另一个游戏上：俄罗斯转盘。 谁先胆怯，谁就是输家。 不过比起毫无道德感的死屋之鼠, 先一步退出游戏的很明显只有一方，那就是异能特务科。 毕竟……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绫辻行人也不得不轻叹了口气。 他承认，费奥多尔这无言的胁迫确实是见效了。毕竟不只是针对那些胆小的高位者，绫辻行人自己也有一定顾虑。 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这么多无意义的死亡。尤其是死者中很多人也许都只是被费奥多尔那家伙强行拉进局中，用来增大分母，混淆视听的存在。 第73章 绫辻行人是杀人侦探，但是不是杀人犯，法律的存在自有其意义，他可不想当什么超脱规则审判他人的卡密撒嘛。 但是另一方面, 绫辻行人也不喜欢在自己的强项领域轻易投降。 输赢是一回事，主动示弱对于天才赖以为生的傲慢来说也是极其恐怖的羞辱。 所以, 绫辻行人不可能停下。 “异能特务科可以停下了，但我不会停下。”杀人侦探先生如此回应自己身上背负的指令。 没有接受委托的先决条件，普通侦探绫辻行人也可以继续步步紧逼那只老鼠。 听明白的辻村深月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是，我会上报的。” 绫辻行人看着辻村深月高兴的背影，情不自禁摇了摇头。 明明一开始就可以这么做的，偏偏上面那些蠢货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趾高气扬的下什么搜查令。 现在只是回归正轨罢了。 这种讽刺的想法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绫辻行人的注意力就全部回归到了真正感兴趣的游戏上。 “下一步，会是那个吧……”茶色墨镜的青年轻轻抚摸着怀中的人偶，欣然接下了老鼠的挑战。 另一边，费奥多尔用食指弹了弹桌上的资料，微笑着自言自语：“混乱，已经开始了。” 当第一起意外死亡降临于横滨，恐慌也在看不见的角落酝酿，一切就都成为了不可逆。 可惜异能特务科那些蠢货根本看不清楚形势，甚至在关键时刻强硬的停用了绫辻行人这个无差别的大杀器。 不过费奥多尔当然不在意对手有什么猪队友，毕竟他自己也有内鬼混在里面诱导。他所在意的，只是自己等待的那个时机。 “伊万，让mimic的队伍动起来吧。”紫发青年轻飘飘的吩咐部下。 “是。” 灰色的战场幽灵也该在横滨登场了。 不过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就不必通知忙碌的太宰君了。俄罗斯青年假惺惺的如此想着，又笑了一下。 “啊、阿嚏——”刚入水完，浑身湿漉漉的鸢眸少年打了个喷嚏。 他迷惑了一瞬自己是否要生病了，无果，就没再关注。 太宰治一边漫不经心的拨开沾水后重了不少的黑色外套，一边轻轻捻着桌上森鸥外送来的资料陷入了沉思。 如果费奥多尔此时在场，他大概就能发现太宰治桌上这份资料和他刚刚翻看的类似了个七七八八。除了撰写人的口吻立场有所偏差外，这份情报的来源大概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095章 新世界52 这份资料很显然, 就是之前太宰治屈尊降贵替森先生当了一回快递员，亲自从坂口安吾那里拿到的。 太宰治盯着密密麻麻的字迹，一时有些出神。 “还剩下多久呢？”他幽幽的低叹着某个只有自己和黑心boss知道的倒计时。 没人能回答太宰治。 于是干部先生挪开视线, 不再细看那些令人头大的资料, 半合眼帘思索起了另一件事情，有关坂口安吾的事情。 作为异能特务科派遣至港口mafia的双面卧底, 坂口安吾却出人意料的与年少有为的mafia干部有了一段友谊。 准确点说，坂口安吾是和太宰治、织田作之助、江户川乱步这三人都有着酒友的情分。不过鉴于织田作之助和江户川乱步正努力过着平凡而平静的生活，脱离了表世界的话题一般只是专属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两人的闲谈。 抱怨一下黑心上司和无聊工作，偶尔不经意的泄一泄不太重要的情报当作闲聊谈资。这就是他们俩的默契。 坂口安吾绝对不会背叛异能特务科，太宰治也没兴趣洗白上岸，他们只要心照不宣的维系住酒友的情谊就好, 别的都不重要。 不过如履薄冰的关系很轻易就被打破了。太宰治也有一阵没见过坂口安吾了。这人不知道受了哪一方的命令，总之是出国待了不短的时间，近期才折返。 刚回岗, 闲不下来的社畜就主动扛起了异能特务科和港口mafia之间谈判的担子，用双面卧底的便利牵线搭桥，这才促成了异能特务科与港口mafia表面一致的针对死屋之鼠。 当然的，这也意味着坂口安吾卧底身份暴露，潜伏工作告一段落，没法安安心心找上酒友叙旧了。 其实私下里，坂口安吾还以为自己未来都不会见到几个好友了，毕竟太宰治这个人一向小心眼。为此，他甚至有些失落遗憾。 结果出乎了坂口安吾的意料，太宰治居然主动找上了他。这实在是奇妙, 也让这位除了勤勤恳恳工作，别的都没关心的公务员更深刻的意识到了接下来的漩涡。 当然, 且不论坂口安吾的心有戚戚，言归正传，回到太宰治面前摊开的资料上。 “安吾还真是……两份卧底工作都满足不了胃口，居然业务发展到国外了吗？”太宰治啧了一声，像是轻嘲。可是看久了少年人的意气神态，居然又透出了几分羡慕。 如果翻译过来，那么大概就是：他也很想玩这么大诶！ 太宰治闹了一秒的脾气，很快又恹恹的恢复过来，继续分析：“……mimic啊，之前没有了解过。” “不过从森先生的态度来看，恐怕安吾的出差他也插手了。”鸢眸少年沉吟片刻，喃喃出了结论。 毕竟这一次的资料并不是因为他和安吾存在私情，而是森鸥外故意吩咐送到太宰治桌子上。不得不说，老道的狐狸在拱火这一项活动上依然是满分落地。 太宰治被森鸥外的盘外招搅得颇为心烦意乱。 本来在外他就要对抗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联手，在内他还要防备盟友费奥多尔背刺。现在森鸥外上的强度更加明确的告知太宰治，也不要忽视了自己的后盾，那可不是什么结实的东西。 太宰治这时候都要嘲笑自己的人品了，说一句举世皆敌根本不过分。 “唔，我还以为他多少可以再忍忍……结果现在就到了极限吗？”太宰治忍不住叹了口气，眸色微微暗下。 众所周知，港口mafia的boss先生是一个敏感多疑的最优解至上主义者。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本就无法掌控的太宰治更加不受约束。森鸥外渐渐的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对这个干部的判断。他们的共生关系随着怀疑的野草疯长，而缓慢瓦解。 也许就在下一秒，这个天赋恐怖到无法形容的少年就会向前迈上一步，让森鸥外的一切布局都崩塌得干干净净。 boss先生承认，这的确有几分情绪化的夸大，但是也说不准就不是未来。 那么，也就到了那个时候了吧。所谓的……“过河拆桥”。 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那里，无论是心生忌惮的高位者，还是被警惕着的鸢眸少年。 太宰治和森鸥外都心知肚明这一点，他们无法再继续平和相处下去。终有一日，就像独居动物的本能一样，亲手将人培养出来，又为了无法压制而畏惧的森鸥外会殚精竭虑的去寻找能够驱逐太宰治的办法。 “……安吾君，或许就是那枚关键的棋子。”昏黄的首领办公室，森鸥外轻飘飘的点了点桌上的信封。 与达成默契，筹备战场的剧本组四人不同，其余次一级的领导者眼中，横滨又是另一盘棋局。 异能特务科的高层看见剿灭老鼠的需求、港口mafia的boss看见获得许可证的利益，每一方势力都有自己的欲望，却无从得知接下来那场风暴。 这样的愚钝甚至足以令人可怜可爱。不过，太宰治完全腾不出心思去这么做，毕竟他也是局面的受害者啊。 太宰治之所以感到头疼，就是因为他被莫名其妙卡进了好几副棋子中间不得脱身。森鸥外的针对、费奥多尔的审视、幽灵先生的请托和江户川乱步的针对。 哪怕是以他的应变能力，也不能确定这么多棋子行动间隙的摩擦是否会改变既定的轨迹。 “可恶……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太宰治深吸一口气，勉强振作了点精神。 阴翳的气流被压缩到了极致，接下来的风要是还刮不起来，或许就不只是台风过境的问题……而是空气炸弹的问题了啊。 “拖延什么？”突然之间，一道声音从窗边传来。 太宰治惊愕的抬起头。 一对隐隐含着笑意的碧绿眼眸正中靶心。 江户川乱步到了。 迟了一步。太宰治在心底如此轻轻道，却没有什么计划破产的恼意，反而下意识的想要用浅笑回敬了浮现的愉悦。毕竟虽然输了一手，但是能早些见到，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情啊。 有句话是：“输了博弈，赢了人生”，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江户川乱步倒是不知道太宰治心底翻转的情感，他扒在窗台上到底是有些费力的。太宰治久不动静，这位正在爬墙的小说家先生无情的收回了初始的笑意，瞪了一眼这个看他热闹的少年干部。 第096章 新世界53 第74章 太宰治的走神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但是回过神来后，他也没有诚惶诚恐的去接突然造访的小说家。 鸢眸少年只是笑眯眯的迈开步子，一点点将自己好大一个人给挪到了窗边。 隔着窗沿, 他微微俯下身, 单手撑着下巴和碧眸青年对视。由于站位问题，此刻太宰治用着俯视视角, 极近的仔细打量他的贵客先生。 被人如此打量，江户川乱步有一瞬间都疑心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坏心眼家伙会直接将他推下去。 不等江户川乱步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危主动开口，太宰治终于结束了这样意义不明的观察。 “你有想念我吗，小说家？”少年用气声轻轻的说着，像是贴在江户川乱步耳畔般。也许是暗暗用了巧劲个，气流并不松散, 反而像是无形的丝线，柔弱缠绕在耳廓。直白一点来评价，这简直就像是调情。 一瞬间, 流动的空气为此好奇逗留。如若有一轮柔白色的月牙，此刻也当有模糊朦胧的夜幕遮挡，让羞涩的亲吻那么自然的顺着月光泄下，落在不得开窍的唇角，取一抹“情难自禁”的戏称。 只可惜，此刻仍是白日。 江户川乱步的思维明确能感受到的，只有太宰治极近距离下揉散于自己脸颊处的吐息，和几滴入水爱好者没能擦干的似有若无水珠。微凉的无色珍珠柔软，像是细细密密的水色亲吻，无节奏的落下。 水珠呈颗粒, 自湿漉漉的棕黑发丝掉落，勾连了浅色的唇部与下颚, 最终回归承情的雨露，垂作细长银线，牵系了两人一线的情愫。 暗色的鸢眸难得的有几分亮亮的物质在其中闪烁，江户川乱步一时间有些读不明白，那是否是期待。 突然清醒过来的小说家强压下了多余的思绪，他只是叹息一声，反问道：“你想要我带着你，在月光能够照亮的小道上私奔到哪里去呢，坏心眼的‘公主’？” “我可以抛下港口mafia和森先生，那你呢，江户川乱步先生？你愿意抛弃自己的名姓，就这么丢下那本书里住着的笨蛋吗？”太宰治拿腔捏调的说着不知道哪里的剧本台词。 “……如果你再不拉我进去，我就要带着你这家伙殉情了。”体力不支的小说家已经不打算接戏了，如此一锤定音的打断。 “那不是更好了？”殉情爱好者心情愉快的迅速回答，完全没被威胁到。 语塞的江户川乱步不愿意理这家伙了。他不太想知道太宰治接下来还有多少怪话储备。 “织田！救救我、救救我！”小说家选择向自己亲爱的编辑求救。 一直神游天外的红铜发色青年眨眨眼，无奈的从窗外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小说家：“下次还是走正门吧，平井老师。” 被随行第三人解救出困境的江户川乱步蹲在窗沿，没好气的推了推太宰治凑在自己前面的湿淋淋脑袋：“谁知道这家伙居然没良心到这一步。” 织田作之助歪歪头，有些困惑。他虽然一向迟钝，但是自认常识还是达标的。 太宰，真的是在恶作剧吗？织田作之助迟疑的思考着江户川乱步给出的理由。 “算了，你们先进来吧。”并不知道挚友思绪的太宰治耸耸肩，倒退两步，方便织田作之助和江户川乱步进来。 暗处浮动的燥热气息在织田作之助开口的瞬间已经像是微风拂过般不留痕迹。 太宰治也压下了刚刚被情感操控了一瞬间的异样举动，转而关注起了正事。 “你们两个是为了mimic的事情来的吧。”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太宰治桌上乱放的资料：“看来有人已经做过多余的事情了。” 观察力非凡的小说家很轻易的就辨认出了资料背后的隐义。不过这不太重要，并没有在江户川乱步的记忆中留痕。 太宰治扯了扯自己半干不干、过于贴身的里衬，他畅畅吐出一口气，喘息的弧度被分明的勾勒。介于成年与少年之间的清瘦在扯出的空隙间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他今天心血来潮穿了一件纯黑的里衬，此刻大概已经狼狈得半走光了吧。不过……虽然半透明是一种风景，不可见其实也是一种常见的钓鱼手法来着。太宰治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言归正传，虽然太宰治不是什么羞耻心极高的贞洁烈男，但是布料黏连皮肤的质感仍然让鸢眸少年不适的蹙眉，就连呼吸都沉重的挂上了厚实的水雾，这使得太宰治难耐又难以解脱，打不起精神。 但凡没有江户川乱步的突然造访，这一会他大概就能剥干净里衬和绷带，清清爽爽的解决一切了。可惜现在他不能。在朋友面前保留着些许包袱的太宰治只能一边像是淋雨后的可怜黑猫一样烦躁的尽力与自己的皮毛斗争，一边努力集中精神回应江户川乱步。 “你很在意这个吗？” 江户川乱步瞟了一眼少年人不自在的小动作，松松散散的绷带遮不住线条流畅的骨相。 他顿了顿，接着迅速的矢口否认，快到简直像迫不及待的地步：“没有。” 太宰治扯衣领的动作停了一下，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乱步先生……在掩饰什么？ 两个高段位的智力派你来我往的交涉，作为共同好友，兼职了保镖的织田作之助相当淡定的坐在沙发上，默默观察。 果然，不是错觉，他这两个朋友……怪怪的。织田作之助，陷入了沉思。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都没发现织田作之助逐渐走偏的思考，他俩专注于和对方对线。 这在过去的相处中其实是很罕见的。 毕竟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来往中，前半段深陷于别扭叛逆，整天想方设法的和江户川乱步对着干。到了微乎其微的后半段，太宰治又几乎等同于举白旗溃败，全方位的向江户川乱步妥协，绝望又自弃。 总而言之，不管是哪一种相处模式，太宰治都不像是自己，也不像是正儿八经的朋友。那都是江户川乱步所不感兴趣的姿态。 江户川乱步无法知晓太宰治在雪原之中得到的宽恕与解脱，他只是隐隐察觉到了某种变化。无法生出好感的讨厌家伙这一次却……好像有点吸引他的视线。 潜意识不知不觉划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判断，本人却没有感知。 看着太宰治难受了半天，本来没有强迫症的江户川乱步抿了抿嘴，居然也生出了几分烦躁。 他冷下语气，抬手扯住太宰治脖颈上缠着的湿绷带：“所以，那家伙和你说了什么？” 突然绷带收紧，被勒住脖子的太宰治心情也不太好。将江户川乱步行为解读为在意某个罪魁祸首幽灵的他忍不住嘲讽道：“你果然很在意那家伙啊。” “我都说了，没有。”江户川乱步莫名其妙的看着太宰治瞬间翻脸。他不太喜欢重复解释这些明明白白的事实。 太宰治哼了一声，也不和小说家纠缠争辩，只是卸去了多余的暧昧心思，转而谈起了首领先生的事情。 “他的确来找我了。” 江户川乱步歪歪头，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而是接着动作，扯掉了那些已经阻碍太宰治呼吸的湿绷带。看着微湿的白皙后脖颈，碧眸青年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纾解了心中的郁气。 江户川乱步顺口道：“我猜也是。” 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这个小动作，自然而然的过渡到了有关【书】的话题上。 唯有沉思的织田作之助盯着江户川乱步手上没扔掉的无用绷带，陷入了更奇妙的宇宙。 好像……有什么新世界的大门要打开了。 第097章 新世界54 且不提正在缓慢解开脑内压缩包的织田作之助, 两位脑力派还在交流。 “那么，你的意见呢？”太宰治懒洋洋的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椅上。虽然湿衣服仍然不舒服，但也被体温沾染到了勉强凑合的地步。 江户川乱步攥着湿绷带, 慢慢单手将其压在办公桌上。潮湿的布料并不粗粝, 间断的将江户川乱步掌心的余温传递到了木质的桌面。 太宰治默不作声的看着江户川乱步动作。 身形并不高大的碧眸青年借着手肘的弯曲，微微俯身, 有了几分不自觉的压迫感。此时他倒是能够俯视坐着少年干部了。 不知道是不是阴差阳错的巧合，太宰治居然产生了方才窗台前场面复刻的奇妙错位感。还是说，小说家那么小心眼，故意报复呢？ 好想问、好想知道、好想了解……心底的声音轻轻说着。 如果问不出口，就成了心口匀匀结着的小小谜团。米粒一样的大小，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 摩挲柔软的心尖尖，除了酥软麻痒再没有多余的妨碍。但是主人就是在意，那么便无法割舍, 让这外来的异物融于血肉，一同生长。 一吐为快倒是能将这小家伙除去了，但是，为什么那么做呢？ 如此想着，于是太宰治咽下了多余的问题，留恋的吞服下那颗无法消解的米粒。他就让不再追究的谜团挨着心跳，长久的伴随，永远垂坠着心脏，如同刻记的一段思念，在灵魂上都落了烙痕标记。 第75章 江户川乱步并不理解太宰治失神的间隙浮出了什么思绪, 他只是轻叹，直直的看着面前坐着的这个人, 他回答：“……我绝对不会停下。” 正事唤回了太宰治的理性，他勉强捞回了前言与后语，搭在一起理解现状。 江户川乱步这个回答并没有超出太宰治的预料。他无意识的呼出一口气，心房挤压着突兀涨大的“米粒”，流淌着酸涩，不过只是翻涌了不到一秒，就归于无波无澜的平静。 “我会帮你的。”少年干部简洁的回答，再给不出更多。 让太宰治承认自己暗暗追求的对象过度在意另一个自己，那实在是太过耻辱了。 不过…… “这是我本来就想做的事情，和那家伙没关系。”太宰治强调道。 他可不想被江户川乱步当成什么深情付出的败犬。 并没有这方面神经的江户川乱步有些茫然，还是应了一声：“哦。” 太宰治这才舒展开眉眼，轻笑道：“费奥多尔和绫辻行人已经交上手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呢，小说家？” 明知故问。江户川乱步如此想着，破天荒的没有不耐，而是顺着心底莫名的情绪，慢吞吞陈述：“森先生和费奥多尔有交易……不，是和mimic有交易，而mimic和死屋之鼠另有合作，这三方势力互不知晓，却也能互相牵制。最后一点，费奥多尔掌控着异能特务科上层的棋子，能够拨动决策。” 而反过来看看的话，就会发现太宰治、江户川乱步、绫辻行人他们其他这几个都是无权无势，只能靠自己出牌的“小可怜”。 太宰治受到boss森鸥外的牵制，绫辻行人则被异能特务科全面监管。唯一一个自由人江户川乱步……他可是结结实实当了n多年的普通人，手下完全没有储备力量啊。 “真是棘手呢。”太宰治不太走心的感叹。 江户川乱步嫌弃的瞥了一眼无辜眨眼的鸢眸少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在拿到那东西之前，费奥多尔不会翻脸的。当然，他也会调控异能特务科和森先生，不让他们威胁到我们两个人。但是……” “……不包括织田作。”太宰治侧了侧头，看向还在发呆的好友，又转回头，无声的向江户川乱步做了个口型。 这话实在是不敢让他们的好朋友听见。 如果没有织田作之助的这一步牵制他们俩的棋子，这会儿大概就是轻松愉悦的博弈游戏了，也没必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合纵连横。 当然，这绝对不是织田作的错！这都是动坏心眼的森鸥外和费奥多尔的错！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对视一眼，默契的再次坚定了这一想法。 织田作想保护好朋友，织田作好！森鸥外和费奥多尔想用织田作威胁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他们俩坏！ “那些小鬼我已经安排好了，走的是安吾的渠道，不会被那两个家伙找到。”太宰治轻轻揭过了刚才的话题。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赞同道：“费奥多尔和森先生都选择了将导火索放在安吾这个间谍身上，现在的灯下黑不会被那两个人关注到。” 太宰治冷静的接着分析：“从安吾的资料完整度看，不超过三天，mimic就会动手了。” 江户川乱步平平无奇的问了一个问题：“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除了首领。”太宰治连思索都没有，即刻给出了这个牛头不搭马嘴的奇怪答案。 这句话倒是很简洁，并且也完全是陈述的客观现实，但是其中暗含的意蕴就十分耐人寻味了。明明应该是卧底搜查重点的组织领袖，为什么偏偏从坂口安吾这个职业间谍指缝间遗漏呢？ 江户川乱步很显然是明白这层含义的，他若有所思的喃喃：“原来如此……” 太宰治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平素倒是没有那么厌烦蠢笨之人，但是能够被准确理解，这的确是一种心灵上共鸣的畅意。陌生人可以叫做一见如故，朋友之间称作知己知音，那么……在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这两个人之间该怎么定义呢？ 光是联想到这个，太宰治就不得不又深了几分笑意。身体上附着的闷闷湿意，在思维的无限徜徉下轻飘飘到像是悬浮于温泉的承托。 鸢眸少年静静的看了几秒小说家沉思的侧颜，忽而坐直了身体，离江户川乱步更近了一些。 他问道：“你不打算问问我在【书】上看见的内容吗？” 记录着一切世界线的【书】啊，这让人垂涎的东西，剧本、攻略，只要拿到就能即刻开启人生破解版的许愿机…… “就算问了，也没有什么价值吧。”江户川乱步摇摇头，淡淡的瞥了一眼好端端的却故意说起废话的太宰治，略显鄙视。他只将这当作太宰治这家伙又一个恶劣的捉弄。 有首领先生的严防死守，太宰治根本没法得到多余的线索。再说了……江户川乱步不信这人有消息会瞒着他。 太宰治当然能够解读江户川乱步思路。他有些许得到信任的欣然，却好像又有些无奈。毕竟少年说这话可不是来讨骂的。嗯、虽然……感觉也不赖，咳咳。 总之言归正传，这位精于人心的干部先生被直来直往的侦探直接击落，此刻难免有些恼恨他人的不解风情、迟钝笨拙了。 “真是的。”他轻声抱怨，没有怨念，反而尽是……亲昵？ 江户川乱步不确定的按着脑内浮现的“撒娇”二字，一个激灵的打起精神继续听了下去。也是这个时候，他模模糊糊的突然想到，他们两个现在是不是有点……靠得太近了？ 不等江户川乱步回过味，太宰治就这么按住江户川乱步的单手，很是自然的站起了身，垂眸看着矮了身形的小说家。纤长的十指慢条斯理穿插进指缝，勾住了温热潮湿的绷带。 恍惚中，江户川乱步看见眼帘斜上方的浅粉唇线变动。 他说：“这种时候，不需要说实话哦，乱步君。” 循循善诱、极为耐心的教诲语气，却恶劣的玩弄着根本错误的理念。理性反驳着规训，本能却不得不让江户川乱步一瞬间产生了无知孩童受着引导的羞耻感。 就像是很多孩童在长成后仍然对着戒尺、掌掴有着浓厚的畏缩耻感一般，过于灵敏的思维就连相仿的场景都有了无法磨灭的思忆空间。 毕竟在江户川乱步的确不知世事的时候，有一弯色泽相同的泉，流经空无灵魂；有一片明暗一致的月，牵引少年前行。于是被润泽过的灵魂还记得这个人的声音，被牵起过的双手还能回忆过去的温度。迷蒙的视线中，两张面孔晃荡重叠，最终完全一致。 “阿治……”江户川乱步看不清晰，只能见光影浮动，喃喃。 他呼唤的，并不是尚未长成的少年干部，而是那个驻留在原地，不肯来到小说家身边的亡灵。 “呵、呵……” 突然之间，一声略显急促的冷笑猛地打碎了热度急剧升腾后的晕眩。江户川乱步茫然的抬眸。 而听清楚江户川乱步那个称呼的鸢眸少年眯了眯眼，他注视着小说家被熏蒸出薄红的耳垂，语气奇异又微嘲：“阿治？” 无论如何，太宰治没法自欺欺人去冒领这个过于亲昵的称谓。 理性在这一刻，再也压制不住怒火。太宰治死死扣紧手底下带着薄茧的手，接着粗暴的扯下了自己眼部的绷带，从江户川乱步头顶松手，任由布料垂落。居高临下，羞辱又好似悲戚。 一圈一圈的纱布遮住了碧绿的眼眸，阻隔了两人的对视。 “如果看不清楚，那么，你就别看了。”压抑着情绪的冰冷声音硬硬的传入江户川乱步耳中。 就像在雪原时一样，什么也看不见。这样，就能好好的认真起来，去区分此刻心甘情愿站在这里的是谁了吧。 第098章 新世界55 太宰治的怒火像是地下的熔岩暗流涌动, 却莫名也勾连出了江户川乱步电流般乍现的怒意。 “看不清楚……”江户川乱步轻轻咀嚼着这几个字。他不需要太多思考，就很容易的理解了太宰治的变化从何而来。 先是松了一口气，小说家追寻未知, 却并不喜欢未知, 能够得到逻辑的答案，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但是紧接着, 就是江户川乱步自己说不清楚的莫名烦躁。 就像太宰治能够一瞬间意识到江户川乱步并没有在注视他一样，江户川乱步也能察觉到太宰治被另一段记忆扯走的心神。 悄悄萌发的情丝因此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回了无光处。江户川乱步再不躲闪，语气加重，笃定道：“这就是你和那家伙交易的报酬吗？” 这句话真切的犹如利剑，猛地挥砍下，让太宰治头脑懵懵的失去了一向敏捷的反应。他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 江户川乱步却因此有了结论, 绷带悬垂下若隐若现的碧色眼眸凉凉：“本来就是这样吧，因为过去的我才试图接近，又莫名其妙的讨厌……这就是你, 太宰。” 第76章 小说家难得尖锐的言辞割裂了弥合的缝隙，太宰治的心情也陡然沉了下来。 两人之间本来有所缓和的氛围在这段对话后，猛然又跌回了冰点，甚至比破冰前更加恶劣。这也就是所谓的爱恨两极理论，如果不曾浮动出善意好感，那么也没有激烈的厌恶。 这一阵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终于让织田作之助中断了读条，回过神来面对两个好友闹掰的现场。 “怎么了？”红铜发色的第三人迟疑的看着两个板着脸的好友。 准确来说，织田作之助并不需要花费两人份的视角。这两个口口声声正在争吵的家伙，也许是在赌气，谁也不肯退让, 就着方才有点暧昧的姿势继续僵持冷战。 如果不是火药味切实存在，织田作之助从常识的角度评价, 这两个高智商人士……是在调情吧，一定是吧。 突然想通一切的织田作之助浑身轻松，一阵释然。他恍然的肯定了自己的全新理论。原来如此，虽然他们是朋友，但是平井老师和太宰这孩子是另一种关系啊。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不知道织田作之助突然的停顿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们都不想将自己那些奇怪的别扭暴露在织田作之助面前。 对视一眼后，两人不约而同偏转开了视线，然后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织田作之助又沉默了。 随后，他突然像是理解了一样点点头：“那你们先聊，家里还有些孩子们的东西要准备，有需要再找我吧。” “等……” 不等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挽留，机动力点满的退役杀手就从进来的窗口迅速离开了，速度快得像是战场逃命。 这次真的只剩下两人独处了。 可是因为刚刚情绪上头时候的恶劣言辞，此刻这两位都不太愿意先行开口。不过理性回归之后，本质上并不存在什么大矛盾的两人其实都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失控了。 略微迟钝一点的江户川乱步，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古怪的情绪波动。单纯从逻辑上来讲，太宰治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交易、合作、利益…… 这本来就是遵循规则的选择。江户川乱步没有资格指摘。 也许……他应该主动示弱。江户川乱步有些迟疑的思考。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还因此不小心的恰好吃了一嘴绷带垂落的水滴。 太宰治惯常入水曳出的水滴可不干净，潮湿的土腥味和水产的咸涩感那是一样不缺。 碧眸青年当即下意识的“呸呸呸”起来，打断了即将脱口的歉语。 平日里总斜飞凌厉的眼此刻像是鸟儿美丽的尾羽，拖尾迤逦的降落在地面。明明是做错了事情的坏孩子，此刻反而一副很受委屈的模样，无知无觉的自顾自可怜兮兮起来。 太宰治简直要对着这个颠倒黑白的坏孩子生出一种难耐的恨意了。若这是一场戏剧，此刻值当唱腔婉转的连声：“冤家、冤家……” 可是，他看着江户川乱步眼尾，那里正因心理排斥而泛起几点盛放薄红的泪花。太宰治怎么也没法控制自己没出息的视线偏移。 好吧。他对自己愤愤的说着。再坚持一下，生气十秒，就去原谅这个坏孩子吧。 哪怕这个人总是轻视层层逻辑之下怀抱的心意，太宰治还是得原谅江户川乱步的。毕竟……他非要爱这个人不可啊。 想到这里，太宰治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柔软的皮肤被挤压，两双同样白皙的手交叠后触感让太宰治从美色-诱惑中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对、这不对啊，吃替身代餐的又不是他，凭什么要他愧疚？就算是原谅，起码也要回个本吧！不然这根本就不能算是闹脾气，只是调情play的一环啊喂。 恼羞成怒的少年干部狠狠压下了不合时宜的心软，就着自己仍然压制的体位姿势，一使劲将江户川乱步被自己攥住的手向后扯了扯。 失去了办公桌的支撑，平衡被打破。反射神经一般的江户川乱步不得不将重心前倾，就这么顺从惯性直接一头撞在太宰治的胸口处。 “唔！” 在碧眸青年看不见的角度，太宰治郁闷的和额头红肿的江户川乱步同步龇牙咧嘴。 好痛诶…… 肉体凡胎、体术中下的少年干部为了自己闹脾气的耍帅小动作付出了一定代价。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太宰治沉默的原因。他想了想，最终心一横，还是打算主动示弱。做错事情就是做错事情，江户川乱步在这一方面向来公正到有些苛刻，绝不会隐藏任何人的得失。 这一次哪怕被太宰治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粗暴对待了，江户川乱步也并不生气，他只当是给人撒气偿还了，算道歉的一环。 小说家胡乱摸了摸，先是太宰治潮湿空荡的领口，接着是不知道为什么，气息突然屏住的唇瓣。 太宰治忍了半天，没想到江户川乱步这个坏蛋不仅现实生活中方向感糟糕，在局部的方向感上也很可怕。 鸢眸少年生怕江户川乱步再摸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只好主动将这只手引导了正确的航道上。过了这个坎，太宰治才总算松了口气。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太宰治的忍耐，他乖乖跟着太宰治的方向，然后慢吞吞揭开了头上的湿绷带。太宰治微妙的觉得这个动作很像是“揭盖头”。他这会儿都有些后悔自己的假受伤了，如果是沾着他血迹的绷带…… 据说有很多生物习惯于用自己的体-液为所有物打上专属标记，染上自己的气味。太宰治漫不经心的想着。 江户川乱步在太宰治走神的间隙，突然攀住太宰治的手臂，抬眼试图分辨此人的情绪。所以应该……不那么生气了吧？江户川乱步有些不确定的琢磨。 “抱歉……”他谨慎的低声道。声音细细的，特别小，不过没有什么不情愿，只是给人一种想要快点揭过去的仓促感。 此言一出，在阅读潜台词和他人情绪领域属于天赋型选手的mafia干部回过神，心底五味杂陈。 突然之间，太宰治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自己一直往外推的冷淡青年，或许有几个瞬间的确为了他而心动了。只是……那实在是太少了。 第099章 新世界56 无论怎么说, 在江户川乱步主动出言道歉的瞬间，太宰治都没法再纠缠下去了。 他也不忍心让小说家主动让渡的自尊心落空。 一切的暧昧纠葛，在界限分明的“抱歉”后都回归了暗流的巢穴, 等待着或许存在的未来。 太宰治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 松开手，将靠着自己胸口的江户川乱步扶好。 江户川乱步歪歪头, 迟疑道：“所以，我们现在……” “太宰、平井老师！”突然之间插入的声音打断了江户川乱步未尽的话语。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窗外。 神色沉沉的好友正半蹲在那里，脊背线条彻底紧绷，像是流动的岩浆，又像是濒临苏醒的狩猎者。硝烟的气息随之蔓延至室内，完全脱离了日常随和的状态。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对视一眼, 思维同步的严肃起来。 红铜发色的青年长吐出一口气，认真又缓慢道：“他们，动手了……” ……时间倒回到织田作之助逃离大型电灯泡现场, 短暂待在自己家歇脚。 “太宰和平井老师原来是……”他一边感叹着好友的特殊关系，一边准备进门，手正托在门把手上，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天衣无缝】，被动开启。 “砰砰砰——！” 轰然的巨响后，铺天盖地的炽烈火焰腾起，覆盖了视野内外，统治了这片本该安宁平和的土地。年幼儿童的玩具、稍大孩子的画本、他们一起做的奇形怪状手工……统统来不及夺回，被烈火抢去，一一吞噬。 织田作之助所能做的只有顺从异能力给出的及时预警, 当机立断离开爆炸范围。 不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冷静的收敛好气息, 独自隐匿在爆炸边缘。在朋友们面前一贯平和温顺的海蓝眼眸，于此刻，倒映着破坏性的橘红，完全展现出了无波无澜的冷淡锐利姿态。 哪怕是心脏处被强硬扯动的愤怒，也没有让织田作之助的呼吸节奏乱上半分。这是他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在金盆洗手之后也无法磨灭的娴熟本能。 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屋主先生就在最近的现场，眼睁睁看着几个衣着怪异破烂的外国人简短的交流：“没有……他……不在……” 几个穿着破破烂烂披风的雇佣兵互相对视着摇摇头，接着便神色匆匆的离开。 织田作之助没有追上去，他轻轻摸着怀中随身携带的手枪，这孩子被保养得很好。 深邃的海蓝就这样持续不断，紧紧黏连在那辆平平无奇的车辆上，直至目力不能及、直至眼白处泛起与平静相悖的猩红丝线。 即使没有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的刻意告知与解释，一向通透的前杀手也很清楚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77章 这意味着……mimic这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雇佣兵组织，他们真的要对织田作之助背后那些无辜的孩子动手。 早就为了守护收起枪口的织田作之助轻轻告诉自己：“这样是不行的啊。” 他已经发誓不再杀人，为了完成那部梦想的小说而心平气和的等待。但是…… “不可以伤到他们。”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有些固执的自言自语。 要不是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先知先觉，快了他们一步将孩子们通通送走。一切都被大火付之一炬的织田作之助，这个人真的会因此崩溃。 他在什么也不懂的少年时期，被江户川乱步拉了一把，得以少走很多弯路。洗白上岸的杀手丢掉了一手的硝烟血腥，安安心心的在幼小孩子们的口水和哭泣中，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织田作之助是为了织田家那些小鬼们而安定着的。所以，如果失去……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存在，织田作之助就止不住心中的怒意。一切自我约束的禁令都会为此而让步。 而同样的，这个人的好友甚至比他更理解这一切背后的含义，更为此而愤怒和……悲伤。 “战争，从这一刻真正开始了。”太宰治冷冷的轻语。 江户川乱步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抬起手，将凝固在窗台上的编辑先生扯了下来。 织田作之助没有抗拒，只是晃动的海蓝眼眸仍然无法回到往日的平静。 孩子们的哭喊与火炎交替在其中，如同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梦境。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这就是一次又一次重复发生的悲剧。可是这一次…… “我们会解决。”江户川乱步简洁道，毫不犹豫。 第100章 新世界57 宣战的豪言已经抛下, 江户川乱步就绝对不会再止步不前。而太宰治，他所要做的只有配合。 不过话又说回来…… “不向恋情示弱的笨蛋，可是没有好下场的啊。”鸢眸少年无奈的自言自语, 没让江户川乱步听清。 有关示弱这一点, 太宰治早就切实的尝尽心酸，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什么叫做该低头时就低头了。反正, 听喜欢人的话，这也不寒碜。太宰治理直气壮的想着。 那么，既然新的共识已经出现，少年干部沉吟片刻，抬眸与江户川乱步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开口道：“该去，见见森先生了。” 作为天才, 思维速度也理所当然快人一步。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在敲定合作之后，就迅速连带着携手之后的第一要义想好了。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自己阵营的致命缺陷。就像是之前分析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两人手上并不保有绝对力量。 异能特务科和港口mafia、死屋之鼠和mimic。 包括绫辻行人在内, 他们这里可没有一个组织领袖。反而是费奥多尔…… 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除了港口mafia被森鸥外死死把控在手中，没有被老鼠染指高层决策之外，其他或多或少都有着好心俄罗斯人的影子。 绫辻行人那一头的行动试探出了异能特务科未知的内鬼，而太宰治也掌握着mimic和死屋之鼠联系的线路。 在平常时刻这种若有似无的联系或许不太显眼，但是一旦到了博弈的最终阶段……这些细枝末节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宰治可不想死于自己的轻率。那么，磨刀不误砍柴工，他们当然要优先处理一下自家后院失火的问题了。 也就是说…… 太宰治眨眨眼，轻轻开口：“森先生年纪也大了……” “……我们该为他分担分担才对。”小说家默契接上。 心照不宣的笑容浮现在坏心眼的天才脸上。 唯一一个身在局中却不理解状况的人, 织田作之助看着愉悦的两人，他困惑的眨眨眼。嗯, 总之，好友做的事情一定有他们的道理，他只要跟上就好。 “啊、啊切……” 顶楼，被两双清澈无辜眼眸盯上的港口mafia boss森鸥外莫名其妙打了个小喷嚏。 “您身体不适吗，boss？”圆框眼镜的文职人员停下动作，恭敬道。 森鸥外蹙眉，摇摇头：“请继续，安吾君。” “是。”并没有那么真情实感关心老板身体的坂口安吾点头。 森鸥外此刻正在和自己亲爱的“双面间谍”先生交流感情。黑衣男性双手支着下巴，一脸认真专注的听着坂口安吾强自冷静的汇报。 “……以上是mimic的最新动态。”坂口安吾吐了口气，做下结语。 “辛苦你了，安吾君。”森鸥外笑了笑，微微颔首，很是赞赏的模样。 坂口安吾看不透这位boss的想法，也不试图过多探究，垂下眼帘静静等待结果。森鸥外并没有让坂口安吾等太久。无谓的施压对于他也是十分浪费的。 “这段时间就请好好休息一下吧，出差回来很辛苦吧。”狡猾的老狐狸如此说完，示意坂口安吾离开。 等坂口安吾走到门前，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背脊。这人又慢悠悠的突然插话：“对了，记得去看看太宰君，那孩子应该也很想你了吧。毕竟是朋友啊。” 这下，坂口安吾背后的汗毛顿时倒竖了起来。他实在是不明白森鸥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是单纯的诈他，还是另有所图？ 繁多的思绪最后，职业间谍只是看似冷静的“嗯”了一声，便控制着步伐离开了昏暗的办公室。 反而是一直注视着坂口安吾背影的森鸥外挑了挑眉，没忍住轻笑一声，充斥着恶趣味。 虽说的确是优秀的事务人才，但果然还是经验不足啊……森鸥外如此感慨。 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世界上到处都是太宰君之流的异端天才，那么普通人也没有什么生存空间了。坂口安吾才是一个正常的优秀人才应有的模样。 太宰君啊…… 暗红眼眸的首领垂下眼帘，脑海中反复盘算着有关太宰治这个人的信息。哪怕到了现在，他仍然不确定自己的处理方法是否恰当。 毕竟，这是一个能力逐渐成长到让他恐惧难以掌控的孩子。 森鸥外摇摇头，因为自己难得的犹豫不决叹息：“算了，反正太宰君他……” “……我反正怎么样？”突然之间，一道笑吟吟的声音插入。 森鸥外的瞳孔难以克制的微微缩起，凌厉的看向门外。他缓慢念道：“太宰君？” “哟，boss。”太宰治愉快的挥挥手，一蹦一跳的进了门，让了一个身位，方便不耐烦的江户川乱步进门。 织田作之助任劳任怨紧跟着两个不顾后果往前冲的“小朋友”，淡定的和森鸥外对视了一眼，甚至一本正经的点头示意。 森鸥外眯了眯眼睛。他看着一行三人这奇特过头的组合，声音微不可察的沉了沉。 坐于桌前的这位里世界黑心boss抬头，他掏出模版笑容，柔和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这话模棱两可，很没趣味。可以理解为试探太宰治冒犯的真意，也可以视作单纯的问询。总之进可攻退可守，很符合森鸥外这人一向圆滑的余地。 太宰治很嫌弃的撇撇嘴，恶意的挑开了森鸥外刻意朦胧的纱幔：“您难道看不出来吗？这就是你一直担心害怕到睡不着觉的事情啊。” 这就是所谓的……篡位夺权！ 到了这一句话后，此地就完全是太宰治的主场了。外人江户川乱步和织田作之助都一致默契后退，静看少年干部发挥。 而开麦怼了烦人boss的太宰治，他神清气爽到可以说是嗨到不行。诶，怎么早没跑这里来嘴臭呢？ “这可真是……”作为被怼了的boss，森鸥外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但是，笑容是守恒的。理论上来说，笑容只会转移不会消失，于是得到转移的太宰治开始由衷哈哈大笑起来。 拜托！比起总是被多疑的老狐狸疑神疑鬼的针对，不知道哪一天就被踢出局，果然还是直接假戏真做，一键上位更爽啊！太宰治理所当然的想着。 森鸥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看正在享受的太宰治，又看看看戏中的江户川乱步和织田作之助，他十分不解道：“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会愿意来到这里的……所以，理由呢？” 权力？金钱？还是别的什么？不，这些怎么想都跟太宰治这个人不相干吧。 钟爱最优解的人形ai精开始试图用逻辑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太宰治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他有些不太高兴森鸥外对自己性格的娴熟把控。 不过，的确如森鸥外所说，太宰治这个人在过去一向懒怠权力的争夺。哪怕森鸥外不是第一次试探他在港口mafia的位置，太宰治依然敷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死不活的样子。 可是这一次，这个总是摸鱼的少年干部却打起精神来谋权篡位了。 第78章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 面对森鸥外时逆反心理超级上头的太宰治眼珠转了转，一瞬间捏出了满脸深情。他一把拉过正在试图事不关己的江户川乱步的手，为此他还挨了心有预感的江户川乱步几拳。 江户川乱步几乎是在太宰治动心的瞬间就察觉到这人想用什么创飞自家boss了。 有效，但离谱。别过来啊啊啊啊！江户川乱步崩溃的的眼神死。 可是小说家没料到少年干部此刻出奇的执迷不悟。鸢色眼眸固执的一闪一闪，期待的看着江户川乱步。 最终江户川乱步也只能生无可恋的妥协，屈服于体术中下的太宰治先生，任由这位小孩子气的少年干部兴奋的高高举起他们两个交握的手展示给了黑心boss。 鸢眸少年的声音振聋发聩，坚定的像是想要入党，狠狠创进了森鸥外的大脑。 他说：“我们，可是纯爱啊！” 一瞬间，遭受了生平所未见的纯爱暴击，黑心boss森鸥外先生只感觉天旋地转。 这位港口mafia的实权掌控者想，完了，不仅是脱发问题，他好像还因为加班太多出现幻觉了。 第101章 新世界58 森鸥外的身形一晃, 差点居然显出了几分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别、别开玩笑了，太宰君。”虚弱的mafia首领好不容易顺了口气，终于从纯爱的恐怖冲击中缓过劲来, 回神勉强笑着道。 闻言, 太宰治不高兴的撇撇嘴，他还想接着说点刺激到底的台词, 却被身边忍无可忍的江户川乱步就着他们俩被举起的手直接扯着甩到了后方。 “别玩了，太宰。”被迫挑起大梁的江户川乱步叹息。 劝不动，他迫不得已又丢了个眼神给神游天外的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默默点头，配合的拖着太宰治转身向门外走去。 “平井老师，你们聊，我和太宰要去陪陪安吾。”红铜发色青年一本正经道。 显然, 这三个堂而皇之从正门进入首领办公室的家伙还和不久前出门的坂口安吾搭上话了。这真是应了刚刚他用来敲打坂口安吾的提醒。森鸥外不合时宜的自我用地狱笑话打趣了一番。 太宰治眯了眯眼，突然很浮夸的悲痛道：“等等，我可不是自愿的啊。织田作, 你不能那么残忍的分开我和乱步先生……” 织田作之助，一个无情的杀手，冷酷的充耳不闻。他一手拉着太宰治，一手开门。 总之，如果忽视织田作之助手下，属于太宰治先生那干嚎的一路惨叫，一切都很顺利。 等到隔音效果很好的大门被贴心的织田作之助合上，昏暗的室内也恢复了平素的寂静压抑。不管是江户川乱步还是森鸥外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安静重启了一下被太宰治搅乱的氛围，江户川乱步抬眸看向面前恢复冷静姿态的森鸥外。碧眸青年主动开口，平平无奇道：“森先生, 好久不见。” 这话用作寒暄实在是不走心，毕竟物理意义上, 江户川乱步不久前才和森鸥外在港口mafia外面碰过一面。 不过森鸥外也不会因此抓着这一点不放，而是很顺从的自这个台阶上下来。不管怎么敷衍，总比直面太宰治恶趣味的纯爱冲击来得强。心脏不太好的“老人家”boss如此想到。 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的森鸥外调整了一下坐姿，轻吐了口气，注意力回到眼前。他脸上的笑容依然和蔼得要命：“乱步君……还真是意外啊，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如果是太宰那家伙在这里，他一定会狠狠的讽刺森鸥外这幅假惺惺作态的。江户川乱步看着森鸥外，却很突然的想起了或许正在外面和织田作胡搅蛮缠的少年干部。 江户川乱步蹙了蹙眉，并不理解自己缜密的逻辑链条中为什么突然乱入了太宰治的行动。 好烦…… 但是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被太宰治刚刚骚一通操作直接搅乱大脑了。下次还是不能放任这家伙瞎玩。江户川乱步浑然不觉自己评判立场偏向过头的点评。 不过小说家未经遮掩的面部表情显然对善于利用一切条件的森鸥外造成了一定误导。江户川乱步不明缘由的耐心缺失加速了森鸥外的思维节奏。 笃定、自信、不留余地以及……厌恶？这几个词汇构成了森鸥外新的认知判断。 可是森鸥外还是不明白一件事情。 “你们的底气是什么呢？”眸色暗沉的boss如此命中要害，精准戳着关键问题。 江户川乱步歪歪头，碧绿的眼瞳中透出一种堪称疑惑的单纯眼神回敬森鸥外，他回答：“我们三个、嗯……四个，就足够了。” 太宰治、江户川乱步、织田作之助，现在再加上一个坂口安吾。他们四个人就已经足够了，底气并不需要其他多余的填充。 森鸥外被这种过于自信的天才凡尔赛发言噎了一下。 现在的年轻人啊。森鸥外有些头疼的想着。太宰治也好、江户川乱步也好，都不是按照套路出牌的孩子。 这不代表他们两个在胡来，而是因为他们看着的区域比起森鸥外更加辽阔。森鸥外无从得知他们所注视着的世界。这不是时间和经验能够弥补的差距。 不过…… “这是一场交易、谈判。拿出你的诚意来，乱步君。”老练的年长者露出了占据优势之时，极尽淡然从容的笑意。 时间和经验总归是存在一定优势的。新生代的、心高气傲的天才们啊，既然途经此地，那么就让“老人家”上一课吧。靠着资源堆砌威胁青少年组合的森鸥外自嘲道。 可是在森鸥外自以为把握住节奏的一瞬间，江户川乱步突然不再说话，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笑着的森鸥外。 隐隐察觉到不对的森鸥外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他反思了自己的言语逻辑，虽说并不温和，但是完全符合两人利益交互的最优解。接下来按照套路，最多就是江户川乱步和他言辞交锋“杀杀价”，然后顺理成章暂时联合了。 可是森鸥外自省了半天，江户川乱步仍然没有恢复正常，神情不对劲得可怕。 转回到江户川乱步短暂跌入混乱的思绪。 这笑容，熟悉啊、陌生啊。江户川乱步都有些恍惚起来。遥遥的，另一幅完全相同的面孔投射在了江户川乱步眼前。那在梦中的、在过去的，属于他自己不堪的记忆。 在这个时候，江户川乱步反而分外理解起了刚刚非得恶心一把森先生的太宰治。毕竟如果曾经的那家伙站在这里，恐怕也无论如何摧折不了腰杆，低不下这颗头颅。 江户川乱步实在讨厌那样的过去，也无法宽容的对待那种人生一部分的森鸥外。 厌恶、憎恨？这个倒是谈不上太多。毕竟过去的自我早已失去了这份多余的情感，而此刻的自我不会越俎代庖，替另一个去尽未尽的仇怨。 是新的开始，可是……有的感情却也在延续。 于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人过往被潜意识压制着，以至于刚刚只能靠本能寄托于“太宰治”这一存在表达的冷漠与嫌恶，毫无保留的倒影在森鸥外眸子中央。 在不记得痛苦过往、不明白情感表达的现在，江户川乱步的身体自发为他选择了另一个情感中转器。当他的自我按部就班依靠逻辑行动之时，如果有如同森鸥外一般难以处理的情绪接口出现，超脱逻辑的“太宰治”就会行动起来，帮小说家纾解出压抑。 这并不是江户川乱步自己判断的什么“乱入”，“太宰治”本身就是他潜意识的渴望，只不过是借着某个特殊形象登场，好不被主人排斥罢了。 在江户川乱步陷入身体的自卫机制时，森鸥外霎那间明白了一切变故的缘由，却也在同一时间明白了他绝对无法挽回。 因为…… “我拒绝。”回神后，小说家果断说出了毫无逻辑可言的蛮不讲理话语。 江户川乱步只是讨厌森鸥外，不再有多余的理由回旋。 ……无关理性、无关逻辑，江户川乱步不会向森鸥外的任何示好妥协。这是属于他们上一周目承继的情感诅咒。 “居然是……这样吗？这还真是……”森鸥外苦笑着，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本来以为最难解决的是太宰君，结果连第一关都是死局吗？ 森鸥外的思维在江户川乱步的坚定回答下陷入了僵局困境，而被他惦念着的太宰治…… “让我进去看一眼嘛，织田作！”鸢眸少年大呼小叫的指着首领办公室。 第102章 新世界59 织田作之助也不说话, 他只是默默盯着太宰治。空空的海蓝眼眸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就这么被相当死亡的看了半天，太宰治讪讪的放下了手指，用指腹抠了抠自己半干不干的侧脸。凝固的水痕有点痒痒的。 好吧、好吧, 反正他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进去。 站在一边的坂口安吾推了推堪称吐槽役本体的眼镜,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就开始吐槽：“喂喂，这是什么小孩子赖在游乐场门口和家长对峙的诡异画面啊！织田, 你也给我好好吐槽啊！” 第79章 不过玩笑话说完，他很快又忧心的问道：“让乱步君和森先生独处，真的没关系吗？” 太宰治稍显浮夸的笑意收敛了一下。他顿了顿，忽而道：“我其实也不知道哦。” 坂口安吾震惊的看向面色十分坦然的好友，他哆嗦了一下唇瓣：“我还以为你是有所准备，才这么淡定呢。” 太宰治眸色微微深沉, 没有关注坂口安吾的寒战。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却像是在注视内部交谈的两人。 “有的事情，即使是我也不能插手啊, 安吾。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无所不知。”鸢眸少年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这轻轻的话语实在是太过沉重，以至于气息蔓延开，恍如侵蚀模糊了这具年少的皮囊，割裂了某些早已经被岁月腐败的东西。 坂口安吾因此愣了一瞬。有什么东西随着太宰治抛出来的隐晦划过了公务员先生的大脑，却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算了，接下来你和织田准备怎么办？”坂口安吾摇摇头，回过神来，追问。 太宰治语调奇异的重复了一遍：“我和织田作？问这种话，安吾是打算主动帮我们吗？” 身兼吐槽重任的眼镜社畜先生瞪了一眼这个还在装傻的家伙，没好气道：“是啊！你不也没给我选择嘛。” 特意挑了坂口安吾在场的瞬间掀起波澜, 就是为了让这位职业间谍牵扯进局面。坂口安吾虽说比不上那些布局者，但是作为一个经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 他那些审时度势、明哲保身的能力确实是顶尖。 不过，坂口安吾倒是没有因此生气。一直做旁观的第三者，其实……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在很久以前的无赖派三人故事中，只能旁观、抽身，最后甚至成了“杀死”好友的导火索。坂口安吾会想些什么呢？太宰治不知道，但是他不准备让那个故事重演，就让这个疑问淹没在全新的轨道中吧。 事实上，此刻能够有顺理成章的理由跟上漩涡，坂口安吾自己也分不清是否有成分复杂的心甘情愿。 总之，就这么走下去好了。 太宰治弯了弯唇，心情意外的好上不少。他认真的与坂口安吾对视，开口：“当然，我这里有一件事情，只有安吾可以做到哦。” “那就是……” “……所以，那家伙是这么说的？”绫辻行人挑了挑眉，看向面前的眼镜社畜先生。 和太宰治交流结束之后，坂口安吾没有多做耽搁，主动通过异能特务科的官方渠道找上了在外奔波、忙于搜查的绫辻行人。 坂口安吾推推眼镜，考虑到杀人侦探在异能特务科内部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十分谨慎的回答：“是的，太宰和乱步君已经达成了合作。现在，我们应该是合作关系了，绫辻君。” 绫辻行人意味不明的自顾自嗤笑一声：“还真是随心所欲的家伙……” 敌友、攻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异形了？ 他瞥了一眼负责带话的坂口安吾，却没有什么继续交谈的欲望。毕竟这个被无良朋友强行拉进来的可怜社畜，他自己知道的可能还没有绫辻行人自己看出来的多。 而且，与其说是希望坂口安吾能够帮忙，不如说是……绫辻行人打住了自己发散过头的思维。 “我知道了，没事不用找我……还是多关注你自己的事情吧。”杀人侦探先生顿了顿，最后只是丢下了这样一句劝诫。 异能特务科被压榨的打工人二人组就这样顺利接头。 而在坂口安吾匆匆离去后不久，首领办公室的两位也终于谈出了一个结果。不过更加准确的来说，那其实不是靠“谈”出来的。 太宰治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一知半解的三面间谍先生，和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就再次进入了首领办公室。 他们进去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和森鸥外两人相安无事的各占一座，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太宰治推门的动静不小，但是江户川乱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倒是森鸥外，他搁下了手中的笔，轻叹着主动看向太宰治：“太宰君，看来你们已经说服安吾君了。” 没有等太宰治阴阳怪气的给出回应，森鸥外很快将视线转向了江户川乱步：“就像我们约好的，这座城市的未来……” “那种东西，和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人都没有关系吧。”太宰治假笑的阻断了森鸥外的话。 这话说的有些重，甚至连森鸥外都有些意外。不过人形自走最优解并没有想太多，只当是太宰治看不惯他，故意在挑刺。 倒是江户川乱步，碧眸中划过了少许无奈。他当然知道太宰治这幅神经过敏的样子是因为什么。名为江户川乱步的这个人，上一段人生因这片土地的种种而归于破灭，森鸥外习惯性说出的施压话术简直就是雷区蹦迪。 太宰治并不希望成为“帮凶”乃至“主谋”。 已经想好了过上平静生活的小说家，他不需要再挑起不属于自己的担子。 “森先生，最近一段时间就请多配合了。”太宰治以此收束了所有的论题。 森鸥外顿了顿，他先是看着毫无波澜的碧色眼眸，最后又停在笃定平静的鸢色之中。有一瞬间，他恍惚的觉得这两双眼睛都熟悉极了。 这两个年轻的孩子啊…… “我知道了。”港口mafia的boss听见自己如此开口。 这是他所无法反抗的，也是对这座城市、对所有人都好的最优解。这是森鸥外这个人能够发挥出的……最大价值。殚精竭虑无数个日夜的谋划，最终将自己也摆上了天平的砝码。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惊奇。言辞交错间决定了权力交接的三个人此刻却超乎想象的平静，一切都只像是巨大机械中齿轮的交替。 气氛的凝固不到两秒就被太宰治的突然发言打断了，这人兴奋的手舞足蹈道：“好耶，终于搞定森先生了。让我想想，首领要做什么事情……嗯、陪爱丽丝逛街？真没办法啊，就让我勉为其难的替代一下爱丽丝吧。一起出去玩吧，乱步君！” 森鸥外的笑容僵住了，他无力伸着手试图辩解：“等、我也没有天天陪爱丽丝酱吧……呜，太宰君……” 没人理这个戏精。 但是江户川乱步也完全不想配合太宰治这位戏精2号。他嫌弃的随手捡起一本书，顶着太宰治的脑袋往远处推。 “脏死了。”小说家冷酷无情道。 是的，虽然这中间发生了一长串连续事件。但是主力的太宰治先生……他还没抽出时间去收拾好自己入水后的尊容。 被江户川乱步点醒的入水惯犯浑身僵了一下，刚要委屈的撇嘴说什么。 下一瞬…… “啊、啊切！”接连不断的喷嚏打断了太宰治准备充分的诡辩。很好，看来就算是无情的天生mafia先生也不可避免的会因为湿漉漉到处跑而受凉感冒呢。 谋权篡位成功的第一天，太宰治先生因不幸的病毒痛击，安详的在首领办公室躺板板了。 对此，被迫担上了维持港口mafia正常运转任务的江户川乱步表示很淦。 所以…… “喂，你这家伙，快点好起来啊！”江户川乱步不爽的戳了戳鸢眸少年滚烫的额头。 第103章 新世界60 “唔……” 养病人员被江户川乱步戳的迷迷瞪瞪哼唧了一声, 不过那声音实在太过含混低闷，实在是和反抗挂不上钩。 甚至有一瞬间，江户川乱步产生了这其实是太宰治在纠缠撒娇的错觉。不过自我主义的小说家本质上并不自以为是。 他没有自恋到过度解读他人仰慕行为的地步, 他也完全不想臆测一下粉红泡泡的恋爱环节, 被迫打工的江户川乱步他现在只想速速脱身。 时间倒转，回到解决完森鸥外之后, 太宰治瞬间心情松懈下来，却很突然的病来如山倒，甚至被江户川乱步那本书轻轻一戳，就直接安详躺下了。 这次不是碰瓷假装，是真的“砰——”一下，生病晕眩了。 在场的目击者, 包括森鸥外在内，全都被太宰治这戏剧性的一出惊呆了。 毕竟就这些老熟人的普遍常识来说，太宰治此人的身体素质几乎已经算是一种概念性武器了。百毒不侵、刀枪不入……总之, 非常难杀。 结果这一次，就这么被流感痛击倒地了？ 老实说，比起这个平平无奇的判断，江户川乱步他们宁可相信是费奥多尔派出了手底下的病毒类异能力者暗算了太宰治。至少这个听上去真的很像费奥多尔能干出来的缺德事情。 但是很遗憾，作为一个没有营业执照，但是的确行医经验丰富的黑医，森鸥外顶着两个人的死亡凝视，查看了太宰治的状态。然后他确定的给出了答案：“……就是受凉了，体质虚弱，需要修养。” “这叫什么来着？”知识面很广的小说家看上去眼神有些恍惚。 手还搭在太宰治额头上仔细感受的织田作之助抬了抬头, 他十分淡定的回答了江户川乱步的问题：“是感冒。” 第80章 “太宰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红铜发色青年的眼底写满了包容和谅解，给出了无敌的保父标准答案。 被织田作之助一脸天然的揭开脑海中自欺欺人的最后一道屏障, 江户川乱步不得不痛苦的呻-吟一声。 大脑转速快如江户川乱步，他当然知道此刻太宰治躺平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他们这个基本就是靠他和太宰治拉扯的联盟基础，现在全得靠江户川乱步一个人运作了啊！能力倒不是问题，问题是……江户川乱步他不想干啊喂！ 最初梦想只是过上平静生活的小说家，就这样遇到了这辈子最大型的连环诈骗。 但凡太宰治早一点或是晚一点突发恶疾，江户川乱步都能随机抓取幸运儿帮自己顶包，免去这一段社畜苦楚。 可是，这可是谋权篡位现场啊！被篡位的当事人甚至刚刚帮忙给太宰治叼了一根温度计…… 而且虽然在形容的时候说是“谋权篡位”，但是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却没准备向下层揭开森鸥外这一层烟雾弹。 他们动手的事情算是个秘密，不能暴露。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代理首领”工作不能交托给现场目击者之外的其余人员。 在这一前提下，最基本的原则是：森鸥外不能死，却也不能出现。 太宰治作为名义上森鸥外的真传弟子，可靠的高层干部，由他负责缓冲接下来可能的矛盾再合适不过。这一流程本就不该由江户川乱步这么个外来人员插手。 可是，这位信誓旦旦能处理好一切的干部先生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撒手人寰”了。 那么江户川乱步，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晓全情的脑力派，就不得不挑起大梁。他要在太宰治恢复到能够正常办公之前，先顶上谋权篡位后的空缺。 这个空缺甚至不是单一，而是买一送一。江户川乱步要同时稳住森鸥外和太宰治，一个首领一个干部两人份的工作才行。就这么猝不及防被迫拉进工作深渊，江户川乱步的精神状态可想而知。 至于织田作之助……他眼下也有不可回避的重要任务。 森鸥外看起来是妥协了，但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又突然一个激灵，想干点大事。织田作之助必须暂时负责森鸥外的监管工作，所以不能陪着江户川乱步留在港口mafia处照顾生病的太宰治。 局面重重叠加，促使江户川乱步主动做出了一边照顾病中干部，一边当好代理首领的判断。 但是…… “……果然还是很不爽啊。”碧眸青年愤愤的加快了手底下翻动文件的速度，手速快到几乎残影。 可恶的太宰，这家伙到底是攒了多少工作没干啊。江户川乱步合理怀疑自己遇到了一场“职场霸凌”。 说好篡位之后他什么也不用做的呢？太宰治这个满口谎话的家伙，谁再信他，谁就是傻子。 傻子本人江户川乱步，就这样一手翻动文件，一手支着下巴，神情有些烦躁的看着这位似乎是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的盟友。 该说不说，虽然在工作上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但是这位病人居然负负得正，起到了一个观赏性的装饰作用。 毕竟虽然一般不太有人敢于往这方面想，但是太宰治的确具备着一个“哑巴新娘”该有的特性。 病中昏迷，不再使用mafia干部的恶意压迫，也没有平常阴阳怪气的别扭语气，他看起来完全符合了这个年纪清秀少年应有的气势。那是一种青涩而温柔的，被身体虚弱中和的宁静气场。少年人总是机巧狡黠又掺着点阴郁的鸢色此刻被迷蒙的水雾覆盖着，淡去了脱俗的超凡，平添了几分温和柔软。 有点陌生，但江户川乱步并不讨厌。说到底，其实也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喜欢一个总是阴晴不定，偶尔还会恶语相向、乱搞恶作剧的家伙吧。仅仅这一个瞬间，如果没有自己手头上麻烦的工作，江户川乱步觉得太宰治这家伙还是睡着比较好。 碧眸青年心不在焉的视线不自觉的绕着一旁半梦半醒的太宰治打转，不过倒是不太影响他解决手上积压的事务。 也许是因为一心二用算脑力天才标配？ 不，其实完全只是被不常见的景色迷了眼，导致没法集中精神了吧…… 第104章 新世界61 “咳、咳咳……这里是……” 太宰治虚虚的睁开眼, 久不见光的脆弱眼部被激出了些许生理性盐水。 “你终于醒了啊。”一直将注意力分散在旁边的江户川乱步没好气的搁下手上已经去了半管墨的笔。如果太宰治此刻知性在线，他就能分析出江户川乱步的动作快速，远在太宰治本人发出动静之前。不过很可惜, 脑子里一塌糊涂的病人并没有捕捉到这个信息。 被江户川乱步抛下的笔杆子掉落, 和实木的桌面碰撞出一声脆响，不过声音不大, 也并不刺耳。显然是有在为了病人脆弱的神经下意识收着力。 嘴上嘀嘀咕咕了一些不爽的话，口嫌体正直的小说家还是十分任劳任怨。他抬手，又给两眼放空的病人先生脑门上的湿毛巾翻了个面。 冰冰凉凉的湿毛巾更新了温度，舒服得病人本能的哼哼了一下。江户川乱步的动作因此停顿了一下，古怪的情绪上浮一瞬，又很快窜得不见踪影。他没有深究, 只是开始竭力回忆织田作之助走之前的嘱咐。 江户川乱步作为当之无愧的天才，脑力强到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但是很遗憾，他在照顾人这件事上称得一句“七窍通了六窍”, 最终当然是一窍不通了。 所以织田作之助走之前也做了不少前置工作，防止自暴自弃的小说家直接眼睁睁看着他们可怜的病人烧晕过去。最明显的一点，他直接帮江户川乱步将办公桌一并搬到了太宰治睡着的沙发边。 由于高度落差的问题，江户川乱步侧侧身就能俯视到太宰治因为呼吸不畅而微小开合的唇瓣。江户川乱步虽然惯常眯着眼，但是视力却不差，所以这个距离足够他数清楚太宰治急促呼吸的异常次数，也足够他看清唇瓣干涩烧灼后的纹路。 他们俩贴得很近，江户川乱步甚至能够一手抓住文件，一手给太宰治滚烫的脑门测温。这倒是方便了江户川乱步的“换毛巾”大业。 江户川乱步这段时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像烤饼的资深师傅，一边批复着文件, 一边时不时就给病人脑门上烤熟的毛巾饼翻个面。不过病中的太宰治一点也不像师傅的锅炉一样安静听话，时不时还会难受的哼哼扭动, 导致毛巾滑落。 江户川乱步改文件烦躁得时候就不高兴伺候这家伙了，会恶狠狠的揭开毛巾，赏赐一个弹额头。然后看着这人可怜巴巴的红脑门平息一下社畜怨气。脆弱的额头被摧残了不少次，红印都保留了下来。醒来后发呆的太宰治自己看不见，倒是江户川乱步自己很清楚自己干了些什么。 特别特别坏脾气的代理首领。江户川乱步满意的点评自己。 毛巾朝上的那一面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很快的捂热，所以在江户川乱步翻开时已经完全被滚烫的体温浸透，成为了一款合格的太宰氏度一比一周边。如果芥川龙之介在场恐怕会竞价收藏。江户川乱步不无恶趣味的如此点评。 初醒懵懵的太宰治被自己额头处突然的冰感刺激得两眼空空，半天之后总算重启完大脑，混沌的思维都清楚了几分。 大脑恢复工作，四肢罕有又很常见的无力感也帮助他迅速判断出了状况。 毕竟太宰治这个人虽然不常生病，但是天天“出生入死”的，身体总有跌跟头的糟糕瞬间。 “抱歉……”少年人低落道，声音很低，有些沙哑。压都压不住的高烧对人体的各项机能都有影响，嗓子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 他的眼角和双颊已经都被高温熏得红通通，因难受溢出的泪珠渲着眼睑的水红，两颊却是不加任何矫饰的热度满溢的红。 不过这并没有任何娇媚的留痕，反而透着一种异样的残酷。毕竟比起胭脂水粉的温柔色泽，这种由疾病演化出的病态处处显露着择人欲噬的凶险。高烧虽说是人体自我恢复的一种机制，但是也不乏有危险的一面。 这一点倒是很契合太宰治这家伙。 那是赤红的野兽、是熊熊的火焰，唯独不是双手可以承托的朱砂小痣。 稍不留神间，江户川乱步都怀疑自己能听见少年人皮下血管“噗呲噗呲”被煮沸自燃的可怖声响。 红色虽然说是一种很有生机活力的代表色，但是由于太宰治瓷白肤色的差异对比太过强烈，在这种明显的病弱状态下，很可怜的样子。 不过，如果让江户川乱步说实在话…… “还挺好看的。”小说家不自觉的小声嘟囔。碧色的涟漪中，被突然飘落的落红荡了荡，软出几分名为春水的意味。 阴郁的月亮邀约访客缠绵至死，坠入夜幕的长河。但是此刻他正燃烧着，连同自己的生命力一起。搭上这辆前途未知的列车，玉石俱焚就是最为浪漫的誓言。 第81章 点燃一轮永远清冷的月牙需要的是什么呢？此刻的答案好像是病弱与痛苦。 太宰治是一段浸泡在阴影中的月光，所以理所当然的受着苦涩装点。他擅长折磨别人，更擅长折磨自己。 江户川乱步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人追寻的到底是怎么样的道路，那是一条赴往死亡的路途。 江户川乱步抿了抿唇，食指一下一下，没什么节奏的戳着向外散发热度的毛巾。 啊，好麻烦…… 心底一边这么轻轻说着厌倦的冷淡话语，手指蜷缩的弧度却有了小幅度的弯曲，他就这么勾着毛巾的边角，若即若离。也很像他一直以来对待太宰治的方式。不远离，不靠近。 想要做些什么。 应该说，比起麻烦什么的，这才是小说家的真实想法才对。 “也许应该就这么让你死掉才对。浪费力气救你，对于你我其实都是困扰。”小说家动用理性思维，客观的点评。 一边说，他一边身体力行的抽手。 从普世价值观来看，江户川乱步说的这种话实在是离谱。他看起来纯纯是不耐烦照顾人，就准备直接判人死刑的冷血变态。 不过对于病中的少年来说，这段有些复杂的话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天边传递而来，他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在朦朦胧胧的蒙昧中勉强微笑。勉强支撑的理智清明只足够少年干部说一声抱歉，就重归于热火的混沌。 没有着落点的鸢眸却神奇的带着稚儿一样的清澈，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户川乱步。其实小说家认识面前这家伙时，他就已经是堂堂mafia骨干成员了，自然不懂这样干干净净的眼睛会由什么情愫构造。 但是的确，泛着烦躁波纹的心脏安定的沉稳跳跃。江户川乱步突然不太想理会太宰治那有关死亡的意愿了。 太宰治的眼帘垂了垂，纤长的睫毛沉沉的挂着几滴泪花，颤动着。他还是费力的寻找绿色的倒影，想要微笑。 看起来像个傻子。江户川乱步点评。 ……可是傻子笑得也很好看。 江户川乱步于是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跳步骤，一键帮太宰治实现人生梦想的想法。他的手指转了个方向，仔细调整了一下毛巾的位置，又像是安抚一样摸了摸这个病傻了的脑袋。不过与其说是安抚，不如用rua了一把小猫小狗的脑袋来形容更加形象。 江户川乱步实在没有什么照顾人的天赋，只能按照织田作之助临走前的嘱托，小心对待这一条毛巾。 鸢眸少年难受的眯着眼，像是真的小动物一样轻轻蹭了蹭江户川乱步的手。不过这只浑身因为热汗湿漉漉的黑色猫咪，他的体温有点高过头了。这孩子，不适合温暖的日子怀抱，只能于寒冷的时日拥抱。江户川乱步不可避免冒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念头。 可是下一秒，现实又拉回了他的思绪。 很好，毛巾又歪了。江户川乱步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垂眸，认真的看着眼皮慢慢耷拉下来的太宰治。明亮澄澈的碧色眼眸此刻有些沉沉，径直锁在生机蓬勃的红晕中。 再怎么明净的潭水，总有幽深的背面。映照在其中的事物，或许是另一种意义的私藏。 “就算你想死，在完成你的使命前也不准去。”自我主义的小说家对着自己手底下神志不清的病人宣布。 至于什么使命？ 他顿了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慢吞吞补充：“想要去，要有我的同意才行，太宰治。” 那就是解释权归江户川乱步单方面所有的霸王条款了。 江户川乱步没得到少年人的回答，但是傻瓜的笑容就算是默认了。太宰治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江户川乱步也就继续了自己批文件配“烤饼”的事业。唉，还是有些累啊，快点结束吧。 漫不经心的麻木工作许久。 “唔，这是……”代理首领先生捻着手下这份机密文件，挑了挑眉。 这份文件还是森鸥外那天被他们突然袭击的遗留产物，表面看不是很出奇，但是如果联系上下文就很奇妙了。 “果然，mimic和森先生有关系啊。”江户川乱步莫名的笑了一声。 甚至不止如此，恐怕费奥多尔也…… 奇怪的养病组合在首领办公室做着奇怪的事情，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敬业的费奥多尔却没这么清闲。 “太宰君他是不会告诉我【书】的下落了，有点苦恼啊……”嘴上说着遗憾的话语，费奥多尔的表情却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而从他的角度来看，其实这也的确是事实。 在由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带头的全局参与者都是划水假玩的情况下，有心算无心的魔人费奥多尔先生可以说真的是一股清流了，他毫不费力就取得了先期的发育优势。 光是势力的范围，费奥多尔就能同时牵动包括异能特务科这种官方机构在内的几大组织。更别提他夹带私货铺垫的其他什么小计谋，一切都顺利过头了。 如果不是从来到横滨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比确信太宰治的手上掌握着自己实现理想必须的信息，一向擅长暗处搞事的费奥多尔也不会选择掺和进这局博弈，就这么将自己暴露于明面。 费奥多尔这次亲自来到横滨的原定目标，其实是直接搅风搅雨、浑水摸鱼来着。 一场战争……并非打闹，是真正将所有人卷进来的战争。 毕竟费奥多尔和对弈中的其余横滨本土人士不一样，他对这片土地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一切在他的理想面前都是可以牺牲的。那么，短时间内能够足以逼出【书】的大事件，闹出一场战争可就是捷径了。 不过由于太宰治的中途掺和，费奥多尔搁置了这个计划。结果从他和绫辻行人浅尝辄止的对垒进度看，太宰治这个狡猾的白嫖怪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费奥多尔取得报酬。既然合作本就不成立，身为背刺行家的费奥多尔先生就不得不提前一点思考自己的老本行了。 交易做不到的话，果然还是要强夺啊。 “异能特务科，港口mafia……看来，太宰君他们也终于反应过来做一些反制措施了。但是，这还远远不够。”费奥多尔挪了挪自己毛茸茸帽子的位置，微笑着评述江户川乱步等人势力的再次洗牌。 很显然，虽然森鸥外被篡位这件事算是个隐秘，但这并不能瞒着魔人费奥多尔所拥有的信息渠道。 “不过，我也不能一直站在边上看着其他人游戏，那么就稍微动一动吧。” 他用纤长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颚。接着，魔人用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气声道：“那么，我的下一步棋子就是……” “mimic。” 费奥多尔抬起头，紫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其中倒影的是一片早已废弃的建筑。 如果是有经验的人，比如织田作之助，大概能从这份死寂的平静中读出某些极端危险的硝烟气息。只要稍有异动，无数把黑洞洞的金属东西就会对准来者。 可是这不是费奥多尔需要操心的事情。 他就这么闲庭信步般径直迈入建筑，一路畅通无阻，顶着打量，慢慢走到了最内部。 三三两两正在擦拭保养武器的雇佣兵就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这里是……mimic的据点。 而正如江户川乱步等人的预先猜想，mimic这个传说中的幽灵雇佣兵组织确实和费奥多尔此人存在着一些奇妙的联系。 第105章 新世界62 “还没有查到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些孩子被送去哪里了吗？”费奥多尔不紧不慢的开口。 “没有。”一名负责带队搜查的雇佣兵声音沉闷的回答。 如果织田作之助在场, 大概能分辨出，这人就是带队火烧他老家的家伙之一。 费奥多尔没有过多纠缠，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 就别管他们了, 继续之前的任务。”费奥多尔的笑容十分温和，与残破的废弃建筑形成了强烈对比。 “这也是你们的纪德首领希望的。”他轻轻的, 像是讥嘲一般说道。 于是沉默的幽灵们再也没有质疑，训练有素的为了费奥多尔的计划行动起来。 是的，只是“费奥多尔的计划”。 尽管这群被自己的首领带着一同走上赴死之路的幽灵大概也有所察觉，但是因为固执、因为迷茫，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听从费奥多尔的调度。就这样，本来还有不少人的建筑物内部一时给费奥多尔留出了一个真空。 不负责苦力劳动的魔人先生随意的在一面外观有些磨损的镜面前坐下。 紫红眼眸的俄罗斯人士就这样注视着镜面另一端的自己。镜面磨损的印痕恰巧分割开了魔性面孔的两半。这让他看起来…… 他忽而弯了弯唇。 “你说对吗, 安德烈·纪德先生。” 没人回应。 于是，费奥多尔看上去有些遗憾的摇摇头。看来预知系的强大力量并不能帮助纪德先生摆脱名为死亡的噩运。还是说，那其实就是这位幽灵渴求的呢？ 第82章 不过…… “这真的是, 巧合吗？”他轻声自问道。 自从当年一个失手，灵魂转换到安德烈·纪德的身体内后，费奥多尔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一切都巧合得过火。 mimic恰巧因为任务在俄罗斯短暂停留，又恰巧接取了和费奥多尔相关的任务。而最后，他们的首领站在了那只因为种种原因逃无可逃的老鼠面前，扣下了至关重要的扳机。 于是费奥多尔在那个瞬间成为了安德烈·纪德，掌握了mimic，又在此刻……来到横滨。 全过程中，逻辑完整，毫无错乱,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没有用到贯穿多年的广域视角，几乎没有任何足够牵扯的关联。除了费奥多尔那基本可以说无关紧要的上一具身体, 他没有任何损失，甚至安德烈·纪德的身份和势力对于费奥多尔来说能行很多方便。 尽管如此，阴谋家的直觉还是让他忍不住去推敲、去质疑。所以，费奥多尔打算再做最后一次试探…… “……预知未来的异能力，可以预知到【罪与罚】的存在吗？”魔人轻巧的划出了等待论证的课题，这是只有另一个“预言家”先生那个解答的困惑。 而眼下唯一的预知异能力者，织田作之助先生，他并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重被老鼠盯上的理由。 他正在陪森鸥外和爱丽丝。 准确来说，是他在盯着某个厚脸皮的boss用异能力人偶自娱自乐。 一开始，森鸥外还会冷不丁的在两人少数的谈话间挖个坑，没事就想要挑拨一下织田作之助看看情况。毕竟说是“最优解”，但是人类毕竟有私心与掌控欲，森鸥外还是不太想就这么乖乖出局。老师被弟子反叛成功什么的，听上去实在是一个令人难过的话题。 但是织田作之助对陷阱这方面的迟钝实在是超乎了森鸥外的想象。野心勃勃的mafia首领君试了几次，最终只得到一枚茫然眼神。森鸥外从兴致勃勃到最后沮丧选择放弃，只过了短短几十分钟。还是专注和自己异能力人偶玩的过家家游戏吧，森先生。 “爱丽丝酱~，太可爱了！好想、好想给你买新的小裙子呜呜呜。”森鸥外双手捧脸，满眼冒爱心，黏黏糊糊道。 金发小姑娘用小手狠狠的推了推大叔痴汉的脸颊：“离太近啦，林太郎！才不要小裙子，我要吃蛋糕！要草莓味的！” “唔，要是织田君能够帮忙就好了。”森鸥外明示的看向沉默的红铜发色青年。 织田作之助缓慢的眨了眨眼，用天然指数点满的语气道：“不可以的，就算是森先生你想要吃蛋糕，我们也不能随便出去的。” “不是我，是爱丽丝酱喔！”森鸥外试图甩锅。 对于本体的恶劣行径，没有发言权的异能力小姑娘爱丽丝只能投以鄙视的眼神。 “嗯，我知道的，森先生。”养过一大票小朋友的最佳保父织田作之助认真点头，但是不改。已读乱回。 “所以我都说了……算了。你还真是尽职的看守啊，织田君。”森鸥外只好无奈道。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又认真点头：“谢谢夸奖。” “其实不是夸奖……哎，算了。”森鸥外再次忍不住叹气。 叹完气，他那轻快的表情顿了顿：“不过……” “我这次并不是在转移注意力呢，靠着江户川乱步一个人，想必是无法应付那间办公室的。”森鸥外慢慢的，沉下了日常惯有的温和笑意，淡定的出言警告。 有着干净海蓝眼眸的青年眨眨眼，平和的应下：“嗯，我知道。” 织田作之助这一番十分干脆利落、简洁明快的回答，却让森鸥外都因此愣了许久。 回过神的森鸥外愕然道：“等、那你还……” “可是，平井老师他并不是一个人啊。”织田作之助依然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太宰会在的。他们是两个人。”信任好友的织田作超人如是给了阴谋家会心一击。 于是森鸥外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语。 一直以来，并没有伙伴可以信赖依赖，甚至一手带大的小孩子都警惕的老人家他叹了口气，最终无可奈何的默许了一切向下发展。 与此同时，在港口mafia的大楼中。 “砰砰砰——” 接连的枪响，子弹的轨迹将沉重的天幕扯得粉碎。 没有人声喧嚣，只有单调震耳的枪弹飞驰。这是最为原始又惊心动魄的战场。 首领办公室花费重金打造的深色防弹玻璃在枪击发生的前期的确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在不计成本的扫射下还是功成身退了。 港口mafia作为横滨里世界的头牌（划掉）龙头老大，森鸥外在位期间可没少拉仇恨。平日里，这位心黑手辣的boss都会先下手为强，或者之后趁火打劫，敲诈一大笔赔偿。 而由于江户川乱步他们突然发起的换位战，交接出现了些许纰漏，导致那些被压制的家伙动了小心思，直接鱼死网破搞起枪杀了……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真实理由其实是费奥多尔这家伙又来掺和了。 言归正传，众所周知，此刻的首领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脆皮病号太宰治，一个战五渣江户川乱步。并且，这两位他们还不能召集手下帮忙。 那么试问，他们两个要怎么在枪林弹雨下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 第一发子弹穿透防弹玻璃进入室内的瞬间，时间几近停止。 江户川乱步仍然坐在办公桌前，并不慌张。一切发生的其实很快，但是距离真正无可抵抗的危机降临仍有余裕。 他扯了扯病人身上的毯子，半遮住了那张烧的火红的面颊。 接着，他摸了摸怀中不曾放下的纯白书籍。 那是江户川乱步这个普通人身上唯一超自然的力量。 当然，他可以选择呼唤、选择请求，那个人绝对不会拒绝来自江户川乱步的请求。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第一发子弹，弹射在江户川乱步脚边，飞弹起，刮蹭了白皙脆弱的眼角。 猩红的血线晕染在眉尾，和澄碧的眼眸相映。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 “真是麻烦……” 可是，他就像是懒怠厌倦了一般，仍然坐着，一动也不动。 直至第二枚流弹落至身旁前，一具散发着滚烫热度的躯体懒洋洋的趴在了“代理首领”身上。 小说家的颈窝处，被呼吸间热热的水汽打湿。江户川乱步怀疑了一秒，这个坏心眼的少年是想传染了一身病气。 “好狡猾，乱步君……”鸢眸少年眯着迷蒙的双眼，嗓音沙哑，像是撒娇。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一瞬间，与单薄两人形成强烈对比的弹幕冲碎了防弹玻璃，冲进了最顶层的首领办公室。 可是这两个人却都没有离开，在枪弹构成的细密雨幕中静静拥抱。 万发赤红火舌于是绕开他们，在固有的轨迹坠落。有如天威，犹如天罚。 而他们两个在黑色的终点，因爱获罪，遭逢审判。 目眩神迷中，太宰治轻轻的笑道：“我们也许会一起死在这里。” “要和我殉情吗，乱步君。”少年干部郑重的邀约，一切像是无可挽回，追寻死亡的人要将自己的路途分享。 “……不行。”江户川乱步镇定的给出回答。 “真遗憾呢。”太宰治吐了口热气，排解些许大脑的混沌，恢复了点冷静。 “那么，如果救了你，至少也给我点甜头吧，我的首领大人。”他语气轻浮道。 江户川乱步没有开口。 可是太宰治知道，这是默许，于是愉悦的笑了笑。 说是无可挽回的危机，其实根本不存在。这里是港口mafia，如果那么轻易就被外来人员攻占，他们也没必要在龙头老大的地位干了。 不过…… “我也很想在你面前耍个帅啊。”在喜欢的人面前耍帅什么的。 太宰治支着椅背，隔着臂弯的距离，努力想要看清碧眸青年的面部表情。 暧昧是病重火热的吐息，是炽热滚烫的弹痕，是此刻能够拥抱的所有。 江户川乱步静静的等了一会。可是太宰治却固执的有些出奇。 小说家忍不住叹了一声，他抬手，摸了摸太宰治脸侧被弹片刮出的伤痕。 在太宰治醒来后，再也没有流弹波及椅子上的这人。 “……已经很帅了。”江户川乱步低低道。 太宰治这才心满意足的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安心的倒在江户川乱步的怀抱里。 他辛苦的呢喃了最后一句：“那你……可不能夸……小矮子帅气哦……” 话音刚落，一声高难度的愤怒长啸响彻mafia大楼。 港口mafia的另一个骨干成员，太宰治的老搭档，双黑之一的中原中也，到达！ “知道了。”江户川乱步顿了顿，有些嫌弃的对着又昏了过去的醋坛子道。 第83章 第106章 新世界63 中原中也, 港口mafia的重力使，热武器在他这样的重磅角色面前，简直就像什么幼稚的儿童玩具一样。 而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镇定很大程度上也是清楚中原中也会出手。呃……其实不是中原中也“会出手”, 是已经出手了才对。 不然, 难不成太宰治这家伙还真的自带什么乱七八糟的“先天自杀圣体”、“百分百躲子弹”buff吗？拜托，子弹可不会绕着人跑, 太宰治能够平安耍帅，那可都是中原中也在外面努力奋斗的功劳。 当然，对此，太宰治这位两看生厌的小矮子搭档可不会高兴。太宰治他本人也绝对不会感恩戴德！钻石，但互相打磨，森鸥外都说好。 总之, 言归正传，有了中原中也的出手镇压，这场混乱很快就平息下来。对于港口mafia来说, 最大的损失，大概就是要重新定制首领办公室的超贵防弹玻璃了。 中原中也只要考虑打架的事情，而江户川乱步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就比如……等橘发重力使收拾完敌人，他得到首领办公室述职这件事。 鸠占鹊巢，靠着物理手段谋权篡位，名不正也言不顺的代理首领陷入沉思。 关键时刻，某个血统纯正的港口mafia自己人却还半死不活的，指望不上。江户川乱步只能自己想办法糊弄过去。 如果可以，他其实更想让森鸥外那边接个电话，帮忙安抚住中原中也, 方便快捷。但是很遗憾，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网络精通的魔人捕捉到痕迹, 另一方面则是那个老狐狸完全不可能配合。 想着想着，江户川乱步的视线飘到了椅背上挂着的港口mafia首领祖传的红色围巾。 他沉默的又盯了一会儿睡觉的太宰治。 “太宰，放心，这一下会很帅……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且不提江户川乱步在首领办公室匆匆忙忙的提前准备，另一边正在爆锤敌方的中原中也任务也并不轻松。 “奇怪，太宰那家伙又去哪里偷懒了……”中原中也踩着不知道谁的脑袋上，蹙眉嘀嘀咕咕。 自从森鸥外将与魔人费奥多尔交锋的任务单独交付给太宰治之后，中原中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那个讨厌的家伙。 实话说……体验极佳啊！ 这段时间，中原中也可以说是神清气爽，每天晚上都得多开一瓶香槟，庆贺这没被青花鱼激怒的完美一天。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森鸥外永远别再将他们俩安排在一起了。 “中原干部，残党已经压入地下室，等候拷问部队提审！”黑西装黑墨镜标配的部下恭敬道。 中原中也点点头，刚要就这么收工，另一个人又慌忙跑过来。 “不、不好了，中原先生！地下室那些残党……他们已经全数自杀！” 这下，中原中也的面色终于沉了下来。 这可是现代社会诶，哪有那么多死士可以找。嚣张如港口mafia这样的地头蛇，那也就是搞点森株式会社的名头招工，不可能上来就让人卖命。 而且，针对俘虏，港口mafia也有基础的搜身措施，能够瞒过他们的自杀技巧少之又少。在这一前提条件下，很明显，这一批袭击的家伙……恐怕并不简单。 念头冒出来后，中原中也却很快摇摇头，没有深入思考。毕竟这一块就不是他负责的。不是说中原中也的权限不够插手，而是他不太合适。 虽然有时候很不爽青花鱼那家伙，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个黑心的家伙确实善于此道，玩得转阴谋。中原中也在没有得到命令之前乱踩，不小心掉进坑里就不好了。 “让红叶大姐尽快派人，搜尸。剩下的，立刻去通知太宰治。”中原中也对着奔走恐慌的部下，下令，有些烦躁的最后踢了一脚自己脚底下踩着的脑袋。 “脑袋”忍不住痛呼一声。 中原中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挑了挑眉：“哦？居然还没死？” 那个走运的幸存者抿了抿唇，一咬牙，就要吞服藏在齿缝中的毒物自杀。 不过中原中也既然已经注意到他了，当然不可能让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在自己面前死。 暗红色的重力瞬间碾过血肉躯体，施加难以想象的压迫，让这家伙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喏，这有个活口，这次给我看好了。”中原中也转头继续吩咐手下。 “是！”手下松了一口气。 中原中也就这样一直盯着俘虏，等到拷问部队前来押人，他才放松了重力压制。 但是，就在这间隙，那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幸存者”突然讽刺的笑了一声。 “你们这群……蠢货！” 中原中也皱眉：“你什么意思？” 再追问，这家伙却闭口不谈，只是用微妙又恶意的眼神看着在场所有港口mafia的成员。 中原中也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顾不得什么不能轻举妄动的准则了，揪住这家伙的领子，恶狠狠威胁：“混蛋，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满身狼狈的家伙再次冷笑一声：“抓紧时间去看看你们的首领吧，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首领？森先生出事了？ 怎么可能？ 刚刚那些子弹已经全部被中原中也施加重力进行偏转，最多给首领办公室里的人多几个擦伤。 不等中原中也再问什么，这个奇怪的家伙眼底闪过一丝狂热，就果断自尽了。这个动作太过明显迅速，他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他的死亡就是为了成就这个局面。 死无对证，怀疑却于在场所有人心底膨胀。 脑子清醒了一秒的中原中也咬牙切齿的松开了手上的尸体，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敌人的目的。可恶！最后还是踩进这个陷阱了。 这是相当简单却又实用的伎俩，也就是所谓的“自证陷阱”。不再是港口mafia一方主动，而是他们要向底层公开自己首领的行踪与安危。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思考。他一边匆匆安抚手下，一边让尾崎红叶接手残局，自己则加快速度赶去首领办公室。 剩下的事情，就由boss本人来处理吧。 不过，在太宰治的搭档生涯中，玩阴谋论经验少得可怜的中原中也显然还没明白自己到底涉足了一个什么局。 当一个敌人明确引导出一条线路时，质疑和规避才是最佳的处理方式。有人希望中原中也冲去首领办公室撞破什么不该被他看见的事情。而现在，中原中也就按照阴谋家的想法前进着，成为了那一把关键的刀子。 “……乱步君，你会怎么应对呢？”紫红色眼眸的青年微微笑着，恍若能够看见另一个地方实时发生的一切。 死士这种东西，别的地方确实难养，但是对于费奥多尔来说实在不是什么费力的道具。 不过，费奥多尔也没指望这么点小花招就能给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添上什么麻烦。他想要的只是“重力使”暂时不会被对面运用自如。 毕竟中原中也虽然智斗部分在横滨的漩涡中排不上号，但是他的超规格武力足以让任何一方的在战略上重视他。 本来太宰治完全可以借助港口mafia的天然立场，依靠双黑搭档绑着中原中也上战车。但是他轻率的因为某些费奥多尔理解不了的爱恨喜恶，就这么选择了强硬路线。 那么也怪不了费奥多尔给他的过渡期加点料了。 当然，这也是费奥多尔没有全知全能到知晓太宰治高热昏迷这件事，不然他一定会想办法操盘给这次事件多加点砝码。 “中原中也的存在应该可以在港口mafia造成一定混乱，那么剩下的就是坂口安吾君了……唔，绫辻君也的确给我添了些麻烦呢。”费奥多尔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 太宰治主动将坂口安吾排除出谋权篡位的现场，这是阴谋家本能的“留一线”。事实就是，坂口安吾的确对一切都“不知情”。在太宰治有翻盘需求的时候，他就可以利用坂口安吾的存在实现诡辩的逆转。 费奥多尔作为共享阴谋论大脑的一员，他当然也很理解，所以…… “……才要想办法断了这条后路啊。”魔人君笑吟吟的说着。 他们都不是心慈手软，互相理解的好孩子。既然知道对方留了一手，最会做的当然是直接砍断这一手啦！ 不过太宰治事前让绫辻行人成为坂口安吾的庇护，这还是让费奥多尔有些束手束脚。他必须仔细规划一下才行。 而在费奥多尔反复推敲酝酿时的异能特务科。 绫辻行人一如既往的在忙于侦探事业，努力寻找死屋之鼠的尾巴。 这一次他的调查方向是…… “……前面就是那一间遭受到恐怖袭击的住宅了。”深月小姐作为临时助手，任劳任怨的帮忙念着资料。 “只有一间？” “准确来说，其实是以此为中心扩散。不过我们检查过，周边波及的几所只是火势火大，墙体被熏到，损失不大，不存在疑似的针对性行为。” 第84章 绫辻行人眯了眯眼，打量着周边的街道。 侦探绝佳的记忆力帮助他对上号。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那间的房主，名字是？” “房主是，织田作之助，职业是编辑，近期已经离职。” “……我知道了。”绫辻行人吐了一口气。 看来，这次是真的找对地方了。 第107章 新世界64 辻村深月上前与其他负责人交涉的时间里, 绫辻行人不紧不慢粗粗绕着焦黑的遗址走了一圈。 他走得很细致，如果脚印能够具现化，他的脚底下大概会是一条很圆满的弧线。 最后他半跪在一处焦黑的地上, 隔着手套, 捻了一撮灰烬粉末。 外观来看，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毕竟在场所有的可燃物都烧成原始的焦黑了。绫辻行人也没有坂口安吾的异能力【堕落论】, 自然不能搞什么一键追本溯源。 下一步，他动作稍微有些别扭的搂好从不离身的人偶小姐，手肘宽松的拢住心爱的人偶。接着，绫辻行人动作缓慢的轻轻扑闻那些粉末的气味。 出于谨慎，他在第一时间没有选择直接粗暴的凑近嗅闻，而是浅尝辄止。毕竟不管他的因果律异能力有多恐怖, 他都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侦探，没有毒抗这种玄幻的属性。 有点不明显的焦糊味道。绫辻行人对比了一下脑内划出的一大堆可燃的化学试剂。无果。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残留。绫辻行人并没有分析出什么可靠的线索。 于是茶色墨镜的侦探搓了搓手指, 慢吞吞站起身，他的眼睛虚了虚，思考轻轻落地。 但是这也意味着一件事…… “……并不是小帮派吗？”侦探先生不夹杂多余感情色彩的叹了口气。 太专业了，这种消除痕迹的手法。专业到根本不像是什么寻常的小帮派行为。 由于一些不可言说的垄断问题，其实横滨的地下世界呈现一种一家独大的奇妙布局。除了强盛到足以和官方坐在谈判桌两边的港口mafia，横滨的势力构成相当简单明了。 所以客观来说，眼下的势力中，有技术力和操作力构成眼前的现场，只能是港口mafia和外来势力二选一了。 侦探先生此刻出于严谨的分类讨论，还没有排除森鸥外那家伙突然脑子一抽, 顶着被太宰治背刺的风险，吃力不讨好到对织田作之助动手这件事。 不过还没等绫辻行人假设完毕, 辻村深月兴奋的声音传来：“绫辻老师，现场的检测报告拿到了！我们……” 空气，被撕开了。 “辻村，让开！”绫辻行人反应迅速的喝道。 辻村深月已经用最快速度做出反应了，但是与子弹相比…… 一枚特殊的子弹毫不迟疑，猛地袭向辻村深月，最终被护主的影子瞬间吞没。 “是谁！”辻村深月惊怒间下意识呵斥。 异能特务科其余隐藏的特工已经迅速开始了反追踪。不过事前这些人没能反应过来，事后就更起不到作用了。 绫辻行人看着影子体内的子弹，皱了皱眉：“不要追，辻村……还有，那枚子弹留下。” 辻村深月闻言，赶紧手忙脚乱的从不情不愿的影子口中掏出了子弹。 “这个？”刻印着徽记的特殊子弹被辻村深月捏在手中。 绫辻行人快速扫了一眼，旋即低叹：“果然，是mimic。” 辻村深月难以置信：“他们这也太嚣张了，完全不将官方放在眼里吗？” “不，正相反，就是因为是政府才……”绫辻行人语焉不详。 那些憎恨着自己国度的幽灵，很显然对异国也没有什么好感。 绫辻行人很快换了个话题：“这段时间的追杀应该是不会少了。” “诶！那我现在就上报科里，增派人手！”辻村深月回答。 “不用……如果不想白白损失你们那些所谓的精英，最近就让人撤回去吧。”绫辻行人慢悠悠道。 这话说的虽然不留情面，但是的确有在为这些常年给侦探拎包的工具人考虑。如果费奥多尔有意愿的话，接下来绫辻行人的身边就是一个大型绞肉机，不过不是无差别，而是……排除异己？ 费奥多尔会从异能特务科的大量废物中，挑出脑子还算正常的可回收物丢到绫辻行人身边，再借着mimic精准打击。这样一来，死屋之鼠对异能特务科的渗透就能进一步加深了。 不过很显然，他这份破天荒的好心并没有被心领，附近那些特工顿时明松暗紧起来，隐隐流露出被轻看的不忿。绫辻行人却只是无所谓的摇摇头。 倒是辻村深月，苦恼又认真的应下：“我会记得提交报告的。” “绫辻老师，最近这么危险，不然还是暂停调查，在异能特务科内避一避吧。”说着，辻村深月又忍不住劝说。 绫辻行人在这时候没有说什么，特务科上面那些蠢货不可能同意之类的。 他沉默的看了看辻村深月，只是回答：“真相虽然并不会被时间所掩埋，但是延后却也足够一个犯人处理干净证据，打造自己的完美不在场证明。” “更何况……” “我可不是那种接了战书却不敢迎战的胆小鬼。”绫辻行人没有谈及任何具体的人，但是辻村深月还是模模糊糊对上号了。 在对手是一个狡诈的国际通缉犯时，绫辻行人的任何让步都会铸就败因。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小命而后退。 但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甚至足以用【another】杀对面七进七出的压倒性的据送到他面前，费奥多尔那家伙还真是…… “……傲慢。”有着紫红色眼眸的通缉犯本人十分贴心的帮着自己的对手发表了这一番评价。 mimic的人实时上报了绫辻行人搜查的结果。虽然绫辻行人那里大概会出手遮掩一些，但是总体上不会有什么偏差。费奥多尔粗略的估测一下，再进一步，绫辻行人恐怕就能锁定到他头上了。 对此费奥多尔不得不赞叹一下绫辻行人的办案效率。果然，侦探这一行，他确实是专业的。 不过说完，费奥多尔又忍不住轻笑着摇摇头，否定了这一说法：“不、我并不是傲慢啊。” “太宰君和乱步君出乎意料的将织田作之助和森鸥外保护得很好呢。直到现在，mimic还没能寻找到那两个人的踪迹……不过应该不太久了。” “反倒是从太宰君那里得到的反馈有点奇怪……不过，他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中原中也的。” “唯独绫辻行人……”费奥多尔沉吟着。 实话说，绫辻行人作为一个各方面都很充实的职业侦探，虽然表面上是有在受着异能特务科管控，实际上那些蠢货根本碍不到他。 不缺钱、不缺人、不缺热爱，足够清醒理智，这样一个存在该如何击溃他的心灵呢？费奥多尔也很是苦恼了一番。 而答案其实很明显，费奥多尔做不到。他无法将这么一个本就无亲无友的家伙，强行放置进众叛亲离的场景。 那么，就没必要和这个“无敌”的家伙死磕了，魔人决定直接上物理手段。 虽然费奥多尔本人并不享受到某句话的积极效用，但是他的确支持所谓“爱是最伟大的力量”。绫辻行人因为性格冷淡而拥有名为“冷淡”的金身，那么不喜欢经营关系的他，就也要忍耐蠢货的背刺。 异能特务科的那些人啊…… “绫辻君这里，也差不多该收网了。所以太宰君那里会有什么惊喜呢？”费奥多尔满意的自言自语。 而被魔人惦念的某位当事人，太宰治先生他……还在持续病弱中。 江户川乱步虽然不知道费奥多尔作的妖，但是他又不是侦探，做事没那么讲究证据链。总之，遇事不决，将锅甩到费奥多尔头上，那是十有八九。 以己度人，他大概也猜到自己和太宰治草率的谋权篡位瞒不过消息灵通的魔人。这家伙不会放过任何耍阴谋诡计的边边角角。 所以，如果不谨慎小心的处理接下来中原中也的事情，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他们两个说不定真的得翻车。 这样想着，江户川乱步转头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婴儿般酣睡的太宰治。这个不中用的家伙！ 此刻坐在首领办公椅子上的并非江户川乱步，而是将倒未倒的太宰治。这家伙被江户川乱步粗糙的打结手艺悬空半绑在了椅背上，远看深沉boss，近看辛酸搞笑。 没错，江户川乱步给这家伙红围巾一披，就这么水灵灵的轻松上岗了。 实用性是没有的，但是应该比江户川乱步坐在那里对中原中也的小心脏要友好一些……呃，大概吧。 “boss，属下有急事上报，我可以进来吗？”门外，终于传来了中原中也恭恭敬敬的声音。 江户川乱步轻吐了一口气，又扶了一把太宰治的脑袋。发现红围巾就快被崩断了，无奈手忙脚乱的折腾了半晌。 第85章 折腾不出来……他干脆自己硬挤，坐在了椅子另一半空档。 幸好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都是体型纤细的少年体型，椅子又很宽大。这种做法虽然不得不贴贴紧凑，但是还是勉强维持。 “进来吧！”江户川乱步喊道。 再不说，他都怕这位传说中很暴脾气的mafia重力使先生直接一脚踹飞门，一边戏腔，一边冲进来护驾。 第108章 新世界65 “boss……嗯？怎么是你们两个！”中原中也震惊的看着黏黏糊糊, 硬是要贴在一张凳子上坐的两个家伙。 由于这个画面太有冲击力，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疑问森鸥外的去向，而是直接呆立当场。 “唔……” 中原中也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惊动了病人, 这家伙迷迷糊糊的动了一下, 懒腰伸到一半没成功，却害得江户川乱步绞尽脑汁保持的平衡又被打破了。 “喂, 别乱动啊！”江户川乱步不满的指责。 他有些生气的皱着眉，最后实在忍不住，不舒服的动了动小腿。 本就是零距离接触着的两条腿，被不同面料的黑色西裤紧紧包裹着，寻常坐卧就已经是舒适度的极限。此刻，两条大腿被堆叠挤压在一起, 流淌着血液的温热皮肉就那样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形成不太明显的褶皱。 这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彼此的血液循环在物理距离上无限贴近，构建了一套新的系统。不细致的去感受, 就好像对方的温度正错误的在自己身体内流淌着，混乱交融。太过亲密，太过逾矩…… 江户川乱步靠着理性硬生生扼住了本能生出的颤栗，不过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耐烦再慢慢引导太宰治这具只余留本能的不听话躯体。 即使施加疼痛或是训诫，不清醒的家伙恐怕也无法理解吧。江户川乱步如此有些危险的思考。 既然病人的意愿实在顾及不了，江户川乱步也不打算尊重这家伙了。他索性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蜷起腿部，一条膝盖弯曲，横向搭在了太宰治大腿上方，另一条则自下而上垫着少年的腿根。 太宰治本能的膝跳反射动了动, 却被江户川乱步预判着又压了回去。江户川乱步耐着性子，侧身半环抱住滚烫的躯体, 双手扣住了被红色围巾勒紧的位置，接着又不太满意的偏过垫着的腿弯，不轻不重顶了一下太宰治，以此警告这家伙最好还是老实一点。 当然，这其实没什么用，反而因为颠簸，让睡梦中的呓语泄露出了湿润的唇瓣。幸好这声音很小，不然江户川乱步就得考虑找东西堵住这人的嘴了。虽然这对一个病人来说，听起来有点太残酷了点。 算了，还是不想了…… 江户川乱步生怕太宰治再胡闹，两条腿更用力的牢牢夹着太宰治，圈禁了他的动作。这样一来他就能按着这人不安分的肢体。江户川乱步满意的点点头，半坐在这家伙的腿上。 不过江户川乱步很快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比起健康状态□□温偏凉的江户川乱步，昏睡的太宰治就像是个大火炉，源源不断的往外传递热量。江户川乱步才抱住太宰治没几秒，额角就热得有些渗汗了。 而就在此时，中原中也看着江户川乱步花里胡哨的一连串操作，终于勉强召回了理智。 “喂，你还没说这是什么情况！”橘发少年拔高声音，掩饰住一团乱麻的精神状态。 慌归慌，他暂且没有直接简单粗暴的动手，而是耐下性子打算听听江户川乱步的说法。 江户川乱步先是蹭了蹭太宰治的肩膀，顶着中原中也诡异的眼神将额头上的汗珠全给甩了出去，他这才不紧不慢的回答：“唔，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森先生将港口mafia托付给我们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中原中也无语。 “事实如此，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江户川乱步很光棍的说道。 这下换中原中也困惑了。这个过于理直气壮的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啊。mafia办事可不用太讲证据。 中原中也缓了一下，又谨慎道：“boss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说家很坦诚的回答。为了防止费奥多尔通过思维模式逆推出藏身处，江户川乱步完全没有插手森鸥外的去向。 “你没有任何证据，空口无凭，我不会相信你的。”中原中也做出了判断。 “那你要对我动手吗，帽子君？”江户川乱步反问。 这对于中原中也来说也是个难题。 实话说，在意识到自己不慎踩进敌方语言陷阱后，中原中也就有些慌不择路了。现在森鸥外和太宰治都不能主事，中原中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自主行动。 “……原来如此，看来费奥多尔这一手棋押的，就是你吗。”江户川乱步看了中原中也两秒，很快了然。 中原中也身上的痕迹足够江户川乱步意识到费奥多尔在这一过程中做的手脚。找人挑拨，拖延时间，不得不说，很有魔人费奥多尔的作风。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不算慢的思维反应提取了关键信息。 “魔人费奥多尔？今天的事情和他有关？”中原中也蹙眉。 江户川乱步随意点点头。他的态度仍然称不上慎重严谨，不过由于中原中也饱经太宰治这家伙的磨练，反而出奇的能够信赖。 武者在不知所措时，其实更容易依赖自己出生入死锻炼出的直觉。而现在，这份直觉告诉中原中也，比起外面刚死的那个说了莫名其妙话语的家伙，还不如相信这两个疑点重重的家伙。 “……你都知道些什么？”中原中也的神色严肃起来。 “全部喔。”江户川乱步眯了眯眼，语调有些笃定的轻浮。 有一瞬间，中原中也还以为是太宰治那家伙又假扮成别人的样子在骗他玩。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不过再看一眼惨兮兮被红围巾吊住的昏迷青花鱼，中原中也突然平静了。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中原中也跑神在想什么，他紧接着趁热打铁：“怎么样，暂时和我合作吧，帽子君！” “不要叫我帽子君啊……”恼羞成怒的话语却和默认没什么两样。江户川乱步诡异的想起了太宰治有时会笑话的“大小姐”称呼。 “好的、好的，帽子君！”江户川乱步超级大声回应。 心情愉快的江户川乱步已经将某个醋坛子临睡前的警告忘了一干二净。 毕竟思维简单直白，干活还靠谱给力的帽子君真的超帅诶！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的想着。 “……所以你们两个，就非得用这个姿势和我说话吗？”中原中也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江户川乱步将脑袋挂在太宰治的肩膀上，要不是两人都属于纤细类型，这个姿势其实可以直接用钻进怀里形容。 他懒洋洋的回答：“喔，这倒是不用啦。不过我还以为这种姿势你会亲切一点呢。” 中原中也满头问号，不是很想追问为什么。他只好转移话题：“太宰那混蛋是什么状况？” 江户川乱步回答：“生病了吧。” “你们首领诊断的。”他想了想，又补充。 中原中也突然沉默了。 呃，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森先生他……的确是黑医上位啊。 关于港口mafia首领上位后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是黑医这件事，其实…… 不对不对，中原中也撤回了一条沟子文学，他神色复杂道：“没有找医生来吗？” “没有。”江户川乱步摇摇头。 中原中也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这一手是不是太宰治自杀play的一环，江户川乱步是想打助攻吗？ 这么一想，礼貌的好少年中原中也先生决定尊重理解祝福，就不多干涉了。 事实上江户川乱步并没有。不过这不重要，太宰治他那顽强的生命力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 “咳、咳咳咳……”昏迷中的自杀爱好者突然心律不齐了一瞬间。 不过虽然感觉后心一凉，有点被枕边人暗鲨的奇妙预感，太宰治仍然没有醒来。 他正在做一个有些离奇的梦。 梦中，太宰治是港口mafia真正的boss。虽然走得也是谋权篡位路线，但是却是一步到位，送森先生去孤儿院退休养老了。 每天都是单调乏味的工作、工作、工作，除了属下偶尔递交上来的武装侦探社观察报告那个调动少许兴趣之外，梦里的太宰治比机器人还机器人。 梦境都是光怪陆离的，自然也不会给太宰治解释什么前因后果。但是作为合乎逻辑的另一个平行个体，太宰治其实不难猜出这个片段取材于哪里。 “……怎么，是想博取同情吗？真是可怜的傻瓜。”少年人最终还是克制不住的泛起了一丝冷笑。 第109章 新世界66 他被这个梦魇困住了。 太宰治摸着自己脖子上几次尝试都扯不掉的熟悉红围巾, 有些烦躁的思考着。 第86章 梦境中的感知是无限延伸、并不确切的，太宰治并不知道这样漫长的孤寂会持续多久。 越是抗拒、越是逃离，就越泥足深陷。太宰治甚至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心慌。 如果……他醒不过来, 之后会怎么样呢？ 另一个“太宰治”会顶替他, 去亲吻他的爱人，陪伴他的好友, 享用“太宰治”这三个字能够意味着的一切。 万般所得，终究失去。附和了太宰治此人的理念。若无狂喜，便也无悲伤。 “不可以……”被装在大人躯壳中的那少年死死攥着脖颈处的红色，指节用力到发白，咬牙切齿。 如果在伸手之前，他的确可以抱着那样悲观的念头生活。可是……已经到手的东西, 要怎么剜心割肉的再次吐出去呢？ 鼓起勇气决定去爱的消极主义，已经承受不起失去的代价。 所以…… “这场梦到底是失足跌入，还是有意为之呢？”太宰治低声自问。 “你不愿意的事情。我的想法也一样啊。”造成当下一切的记忆主人摇头轻叹, 回答了太宰治。 没错，是首领先生抓住了病中的梦魇这个机会，钳制了太宰治对江户川乱步的辅助作用。 不然，顺利接管港口mafia的江户川乱步他们两个一定会占据与费奥多尔对弈的上风。平衡被打破，费奥多尔或败或逃，总之都不是首领先生乐意见到的。 他不会让江户川乱步输了这局游戏。但是与之对应的，在他所等待的那个时机到来之前，首领先生也绝对不允许魔人费奥多尔脱身。 任何人都可以期待一个输赢的结果，唯有首领先生，他需求的只有纠缠。 不过首领先生没有躯壳, 也并非现实之人，他能做的事情其实寥寥无几。而很恰巧, 对另一个自己施加小小的精神影响就是其中之一。将太宰治拖入这种境地既是必然也是凑巧。 其实更进一步，首领先生甚至可以如同太宰治幻想的一样，直接接管这具身体，去静静感受属于爱侣的拥抱和热度。 聪明的江户川乱步或许很快就能认出他们两个的分别。但是那孩子会选择谁呢…… 对自己分外的残忍有时会促使首领先生产生试探的恶劣欲望。 不过…… 他最终没有那么做。不是因为太宰治这个人突然萌生出了什么道德伦理。事实上，太宰治是只要下定决心占有，就毫无底线的典型代表。纯爱固然美丽，但是如果得不到，那就一同扭曲吧。 所以，不去做只是因为……他无法承受触碰的后果。对爱意上瘾，对于名为“太宰治”的个体甚至比起呼吸更加简单。不曾尝试时或许还能执着固执，坚固的心理防线帮助这个并不坚韧的玻璃制品适应着正常生活。 可惜，为了接纳外来的甜蜜，他已经遗忘舍弃了许久与生俱来的心防。 那么，太宰治再也不能失去了。他再也无法轻言死去了。不是因为现世的美好使人心生期许，而是臆想的失去过于阵痛。 两个太宰治在精神层面展开复杂的交锋，而现实中的江户川乱步却恰恰相反，和中原中也合作进行的颇为顺利。 “……我们来一起演一场戏吧，给地底下的老鼠看看。”江户川乱步看向橘发的少年干部，微笑着邀请。 在特殊语境下，“老鼠”一般是专有名词。中原中也闻言，大脑很快转了起来，他下意识蹙眉重复道：“你的意思是……” 这不是一个等待答案的疑问句，而是一种寻求认可的复读。 中原中也在过去虽然经常被太宰治这个毒舌刻薄的混蛋青花鱼嘲讽不爱动脑子、光是靠蛮力，但是他的反应并不迟钝。 这种事情就和某个著名港口mafia笑话：“体术中下太宰治”，一模一样。 总之，虽说在谋略上中原中也的确比不上自家天天玩喜欢心眼子的同事，但是身为勤勤恳恳打工人的中原中也，他的智力在正常人类中也能排上优越。 在江户川乱步没有故弄玄虚的前提下，中原中也已经很迅速的察觉到了关键点。 “没错，就是那样。”江户川乱步很爽快的回应。他可不是太宰治这种玩弄老实人的家伙。瞄了一眼昏睡的卷发少年，江户川乱步如此自我称赞了一下。 中原中也先是习惯性的先顺着江户川乱步给出的假设思考。 的确，演一出合作破裂的戏码给外面的老鼠看，对他们来说是麻痹对手的绝佳手段，但是…… “等等，不对啊！你和太宰那混蛋要是都走了，谁来处理文件啊。”常年接受搭档甩锅锻炼的中原中也先生疯狂警觉，下意识问了出来。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要和港口mafia“决裂”，那必然不会留在这里啊。 江户川乱步突然不说话了。 碧眸青年悄悄瞅了一眼脸色逐渐沉下来的中原中也，心虚得要命：“呃，这不是还有你吗。我们相信你哦，帽子君。” “这种信任还是不要更好吧。”中原中也无语，差点被江户川乱步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 他才该知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太宰治那混蛋青花鱼玩到一起的，哪有什么好人？中原中也恶狠狠的想着。 想是这样想了，这么多入局之人中唯一挚爱自家组织的老实人还是妥协了。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认命道：“算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好耶！不是……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江户川乱步迅速回答。 “就现在吧，趁下面还没有发现我和你们碰面的事情。”中原中也冷静道。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确定这么做能瞒住魔人吗？” “不，按照费奥多尔的性格来说，他是不可能相信表面呈上的。”江户川乱步却摇摇头，否定了中原中也最后的确认。 中原中也愕然：“什么？那你这是……”到了这一步博弈，就超脱了普通人对现实的理解。中原中也不明白那样虚无又笃定的算计到底是如何诞生。 江户川乱步理解，但是没那么想解释。不过刚刚才坑了人家代办繁杂的文件，他还是决定提供一下vip的解码服务。 所以他抬起头，认真的看向迟疑中的合作伙伴。 “但是！傲慢自负的家伙一定会愿意信任自己将计就计的能力吧。只要争取到那个机会，我……我和太宰就能做到。”江户川乱步先是自信，然后拍了拍太宰治的脑袋道。 昏睡的家伙仍然没有反应。江户川乱步的眼底划过一缕深思，不过没有表露给中原中也。 太宰……睡得是不是有点太沉了？快点醒来吧。 如同回应了江户川乱步这一声薄薄的祈愿，太宰治和首领先生的博弈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数。 这个以记忆为根基的精神世界除了一表一里两个太宰治的存在，似乎还有一位没被关注的访客。 围绕着“爱”的课题考验，总不能连主角都不登场一次吧。 梦中那孤独的首领，手捧着无所不能的书籍，无知无觉的祈祷孤独的解法。于是，宇宙之外的仁慈之人回应他，跨入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碎片世界。 一个……不属于他的江户川乱步。 “太宰。”被自己原生的世界隔离，于是永远不再老去的外来者轻声呼唤。 他隔着这具躯壳，贪婪的看着那对平和又疲惫的暗绿眼眸。也是这个刹那，太宰治突然意识到，往前追溯的无尽岁月，他和江户川乱步其实也是错位的。 已经像是无可逾越的白月光一样的家伙，这人前头居然还有一个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这人还真是钟情啊。太宰治难免有些讽刺的想着，可是口中却好像早就已经迫不及待般，轻快道：“……很高兴见到您。” 毕竟说到底，他还是庆幸的。能够得到这样一份偏爱。就连糟糕透顶的自己这段人生都有了一些值得称道的价值。他本是一具枯萎苍白的尸骨，血肉自爱意中受洗开始蔓延生长。 往前、往后，在被爱之前，“太宰治”这三个字其实并不存在意义。因为朋友的、恋人的，无数种爱堆叠，才能填满生而空无的心脏，让怪物变成一个人类。 能够用太宰治的身份接受来自小说家的爱，这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幸运了。更别提，这其实是一个……对太宰治交付了三次爱意的江户川乱步。 混沌的梦境从江户川乱步出现开始，终于变得分明。 某个夹带私货的家伙就像是在炫耀自己仅有的幸福。他将自己过去的故事毫无保留的袒露在太宰治面前。 他让这家伙真切的品尝了依附于故事慢慢洗练的纯粹情愫；他让太宰治通过自己慢慢波澜的心绪又爱了一次注定的恋人。 梦境褪去了暧昧的外壳，终于有了时间的流动。 第110章 新世界67 时间流动, 就意味着太宰治不必再被禁足于办公桌前，他能够看到的世界得到了质变的拓展。 第87章 夸张一些来形容，简直像是从残破的梦境碎片来到了真正的现实世界。代换成太宰治自己的切身经历, 大概是等同于他选择离开自己原生的碎片世界, 踏入江户川乱步存在的天地。 没错，首领先生这家伙……在概念意义上其实是个“纸片人”。 在上一周目的轮转中, 江户川乱步告别了给予自己所有愁绪的世界线，在平行世界其他自己的帮助下开启寻找“幸福”的旅程。他身无一物，只有一本原生世界的【书】作为通行证随身携带。 不过，这种东西很难寻找到答案吧。孤独着，却意识不到孤独存在的流浪者如此平静的想着。 是不是向着那本诅咒了自己生命的书本许下了心愿呢？有时候江户川乱步自己也说不清楚。 总之，自己唯一的所有物很自然的摊开了书页, 向江户川乱步展示了兆亿个平行世界中的一角。 不同时间、不同空间，却犹如命运的同一祈愿。两架许愿机于是回应了持有者的心愿，搭好了桥梁, 引熟悉的陌生人相见。 又在最后……携手走向了遥远的未来。 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命运唯一一次没有拿他开玩笑大概也就是这么一次了。毕竟他那流淌着苦涩的生命中，一切必然都直达破灭，并不存在偶然。 不过，这样的旅程也是有尽头的。二周目的开始，就是一周目的终结。 脱离怅惘的追忆，视角回到另一位当事人的梦境。 当然，最为核心的部分仍然是围绕着那位碧眸的意外访客进行。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更早之前的那个江户川乱步。 太宰治在很小的时候就从某个幽灵那里得知了过去的残影，并不确切, 但是他明白江户川乱步的存在对于这个节点的意义。 过去的“太宰治”，那个不惜一切代价驾驭着黑色怪物前行的首领, 他本该在所有的计划完成后如愿奔赴死亡。可是他没有，反而踏上了一场没有归期的旅行。 在无法计量的无尽岁月之前，世界尚未重启，那个肩背上负满重物的流浪者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明明是同一个人啊，可是却…… “你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即使心情已经倒戈，此刻太宰治不得不遵循着故事应有的规律，推动情节发展。 “是你在呼唤我。”江户川乱步摇摇头，平和的回答了太宰治的问题。 太宰治蹙眉：“我不明白。” 这是实话，突然被丢进了别人的经历中，哪怕他们算是同一个人，太宰治也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闻言，江户川乱步轻叹一声，解释道：“【书】在概念意义上具有唯一性。所以，作为持有者，我们之间的思想也是联通的。” 这是一种奇妙的，类似于同位体一般的链接。可是他们并不是“一个人”。 太宰治想着，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是有问必答啊……” 这话说得有些酸涩。毕竟比起现世冷淡的小说家，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这个江户川乱步的态度也好得出奇。 被恋爱的愚钝冲昏头脑的少年人忍不住去钻牛角尖，是否真的存在一见钟情的眼缘。 “嗯，因为我也想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梦境中的江户川乱步不明白太宰治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坦诚道。 “然后呢？想要从我创造的未来中寻求一丝慰藉吗？”太宰治尖锐的嘲讽。 话一说完，太宰治的意识瞬间僵硬了一下。这实在不是他想说的。哪怕小小委屈，他也不会轻率幼稚的报复。 好吧，看来另一个自己的相遇过程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愉快。太宰治苦笑着暗暗道。 可是江户川乱步却没有因此而生气。 太宰治甚至从不太明亮的绿色中读出了少许迷茫。 迷茫？太宰治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呃，抱歉……”江户川乱步低声道。 太宰治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瞬间，被浑浑噩噩的精神掩盖的异样统统浮现。 太宰治终于看清了自己面前之人的模样。 这是一个……于交际完全失常，对世事满是困惑的江户川乱步。某些只能在特定时间段存在的特质，因为他身上停驻的时间而无法挥散。 太宰治第一次触碰到了属于他们过去的一角。但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沉重的情感在意识到存在后突兀压在心脏上，随着胸腔的的收缩鼓胀，逐渐变得难以呼吸。此刻太宰治荒诞的居然宁可回去面对无穷无尽的繁杂工作，他也不想如此赤裸的站在一无所知的江户川乱步面前。 但是，不行。 鸢眸一瞬不瞬的投入那对熟悉又陌生的碧色眼眸，贪婪和无措兼具。 “不……别向我道歉。”太宰治又掌握了自己的声带，低哑着出了声。 第111章 新世界68 可是说完“不用道歉”后, 太宰治却也说不出更多话语。 过往在谈判桌上无比伶俐的口齿，此刻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哑然。唯有深埋着太多情感的鸢眸纠缠万千疲惫哀愁，最终吐露了四个字, “欲说还休”。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到了最后，江户川乱步卷卷舌头, 含着很轻的一口气，出言问了此地的主人：“那么，我可以留下吗？” 情绪很平稳，从容到甚至可以视作笃定，但是解读成毫不在意似乎也不出错。 太宰治不知道应该将面前的江户川乱步归类于哪一边，但是就他的私心来说……他并不希望这个人是自己生命的过客。 于是, 太宰治就这样留下了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存在痕迹的天外来客。 这对于来自现实的少年干部来说，只是不做他想的唯一抉择。可是与此同时太宰治不得不思考，过去的那个“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才留下了这个陌生人呢？ 尽力的思考着, 全身心的感受着……在水面之上，属于疾病的疲惫和湿热气息都逐渐远去了。 太宰治迫切的想要探寻一切背后存在的那个答案。 内心中，两道完全一致的声音逐渐交叠在一起。 喉咙的掌控权失去了一瞬，不知名的意志借助这具躯体。太宰治念出了那个从过去到未来都没有改变的答案：“他在观察、寻找，我也在。为什么不看一看彼此的答案呢？” 一个人的日子、没有织田作的日子、独自为了拯救世界而工作的日子……好辛苦、好辛苦啊。这才是鸢眸中永远无法直言的真实。 继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相遇的那一日后，大多数时候，忙碌着救世大业的港口mafia首领都在专心处理文件，甚至有些忽视了江户川乱步的存在。而在这个过程中，江户川乱步也不主动打扰，他就像是个固定刷新在首领办公室的游走npc, 或坐或站、神出鬼没。 不过…… 两个人看上去还挺自得其乐的。也许理由是因为，“两个人”了。 一朵汲取了枝干全部养分盛开的, 独一无二的花朵，其繁盛、其容姿，美丽也沉淀。但是有的时候，不知不觉期待着的，或许是分享了这份待遇的另一朵花吧。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关系，使用这样的比喻仍然不够准确，但是他们的确有在认认真真观察，乃至于欣赏对方。 这样互不干涉的二人世界，终止于身体日渐孱弱的首领屈服于自己单薄的躯壳。就像现实世界的那一场病来如山倒，一切在关键的节点处错误的重叠。 太宰治很突兀的在这场因病而生的混沌梦境里，又得来了一张疾病体验卡。 “……帮帮我吧。”这位孤身一人，从不依赖任何的关东地下世界帝王一边低低的咳嗽，一边如此祈求。 如果太宰治这时候能够揽镜自照、细心对比，那么他就会发现，虽说是同一个人，不同的经历仍然决定了他们两个就连病容都差异明显。 少年时期的mafia干部虽然心理上早就被黑泥浸泡的熟烂，但是生理上却仍然是那个被称呼一句“孩子”的幼稚。 他的病来得很是迅猛，炽热的火炎从心脏爆裂蔓延开，流淌至每一根血管，直到连呼出体外的气息都带上了一缕滚烫。象征着鲜活的红色堂而皇之的缀在此人面颊，就像是一场盛大戏剧中浴火重生刹那应有的配饰，而非什么燃烧着个体生命的表征。他是活着的，他终究会苏醒。 可是，梦境中的这个成年人却不同。 这位太宰治，他的世界只有苍白和冰冷，就连疾病的症状都上不了色。 他好像已经过早的燃烧殆尽，所以就连这把火根本烧不起来，只能凄凄凉凉的时不时吐上两口火星子，造成主人身体上不大不小的困扰。更多的时候，这个患者的手脚冰凉、唇色浅淡，比起活物更像是一具尸体，每一次呼吸都让人质疑是否有着下一次的醒来。 当然，无论怎么对比鲜明，太宰治自己都是无法知道了。唯一能够看见这幅面孔真容的，只有江户川乱步罢了。而此刻的江户川乱步只是一场梦，现实的江户川乱步则否定了这场梦。 第88章 梦里的太宰治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江户川乱步的回应。 “不回答吗……”他默然无声的如此思考。 其实他对江户川乱步的伸手应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期待，他也不应当在关键时刻去信任一个陌生人。这个主动请求的人其实没那么了解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再等一下、再休息一下，然后，就拖着这具身体继续去往使命的终点。太宰治告诫自己，放下了莫须有的期待。 可是在太宰治闭目养神的过程中，江户川乱步却没有流露出抗拒的神色，他只是长久的注视着虚弱的依靠着椅背的首领。 港口mafia这位青年首领，他因长期辛劳而日渐苍白憔悴的脸颊、他那连丝毫色泽都无法留存的唇瓣……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浓烈死亡气息。 可是……“很漂亮。”江户川乱步在唇齿间磨了磨，最终变成了这样的三个字。 比起少年时仍带着的少许婴儿肥稚嫩，亦或者某条世界线上作为侦探的轻松写意，他看上去和“太宰治”这个形象相差得太远，已经臻至岁月累积的成熟。 某些角度看，这个人走近的其实是森鸥外这个角色……不，更准确点，应该是港口mafia首领这个角色。 正如森鸥外曾经招揽中原中也时发表的“组织奴隶”宣言，支配者也必将受支配物影响。太宰治在自由时会留存的少许活力，已经被驾驭的黑色怪物一点点吸干了。 他会死的、他快死了。 可是正因此，一朵花在濒死时的颓靡姿态牢牢的吸引住了江户川乱步的目光。他好像能够找到自己一直寻求的答案了，就在这个人身上。 于是，从不干涉他人命运的外来者想，他不能让这个人消失。 “好。” 江户川乱步看着这朵垂死的花，答应了他的请求。 太宰治突然睁开眼，怔愣的看着江户川乱步，这是超乎想象的回应。 躯壳中流淌着松了一口气的浅薄喜悦和狐疑的犹豫不决，灵魂中却一味的品尝似有若无的苦涩酸麻。 忙于工作的青年首领不懂，不通人性的外来访客不解，但是……不存在于这个时间节点的太宰治却很清楚这段对话的意义。 为什么请求？为什么答应？ 因为、因为……“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 他目睹的不只是另一个自己逐渐献上心跳的过往，也是……江户川乱步留下青睐的过去。对所有人都很好的甘美故事，却对唯一的观众完全不美好。完全不懂分享的小心眼少年干部想，他只能接受自己和江户川乱步两个人。所以就算是另一个自己，也不能容许加入这个家。 不过，过去的事情，出生太晚的小鬼可并没有决定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继续发展。 处理太宰治积压的文件，这对江户川乱步来说并不困难。他在自己原生的世界也帮森鸥外做着相同的工作，毕竟这个人也是一名官至高层的经验丰富mafia。 坐在办公桌前日以继夜的人，就这样在港口mafia的下属们毫无察觉下换了一个。 按照太宰治的想法，他们没有向外声张首领先生短暂的病弱。养病的他就站在江户川乱步这段时间的视角，静静观察这个计划之外的访客。 看久了，他也恍惚得觉察出了几分异样。或许是病中的脆弱，或许是随着江户川乱步出现而越来越多的不解，太宰治某一天突然决定说些什么。 “为什么，不开心？”声音有些沙哑的青年轻缓的问。这人脖颈间的红围巾被拢得很严实，象征意义的传承物此刻总算发挥了一点实际功用。虽然保暖功能也并不太卓著。 “不开心。”江户川乱步重复道。他困惑的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没有弯曲的弧度，既不上扬、也不下撇。 太宰治点点头，眼睛追着江户川乱步的手指，看纤长冷白的指尖沿着浅粉的弧度滑动。他自己则将鼻尖埋在围巾中，上下摩挲。病人声音闷闷的道：“嗯，如果讨厌的话，不做也没关系吧。” 听起来很像是委婉的劝退，是他哪里做得不到位吗？江户川乱步默默的思考。虽然自费打工还被pua要不得，但是不得不说，这一下，业务能力出众的天才确实生出了几分难言的进取心。 不喜欢，但是不能做不好。这就是天才的底线。语气不知不觉激烈几分的外来客人认真问道：“明明是你拜托我的，这样抽手也可以吗？” 太宰治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过头脑的出言引发的错漏，他张了张嘴：“抱歉……” “你不用道歉。”江户川乱步条件反射道。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间，都突然下意识愣住了。江户川乱步的指尖顿在了唇畔，微凉；太宰治的鼻尖僵在了围巾，很痒。 太巧了、太像了…… 初遇那一次的交谈，和彼此付出精力观察后的现在。不同的位置和发言者，却一致的内容。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彼此都感到迷茫，所以追寻的答案。 “我们……太像了。”不知不觉间，有谁喃喃出声。 互相注视时，有着一面镜子。他们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总是做着和自己过去、未来一致的事情。所以，这一刻的心悸谈不上喜欢、憎恶，但一定有着牵动心神的在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样。”被囚禁在躯壳中，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少年灵魂猛然发出了荒诞的声音。 他得知了另一个自己优胜的策略，却同时也明白了自己永远无法模仿。少年的mafia干部追逐死亡，但是他其实并没有做好轻易坠落的准备。他因年轻留存生机活力，可是他的恋人爱上了一朵终将凋零的花。 第112章 新世界69 无能为力的失落感和眼睁睁目睹一切的不甘混杂在一起, 在胸臆处横冲直撞，最终于最高峰处复杂的涌现成一股通行的情感。 爱、恨、情、仇，哪里又那么分明？太强烈了……总要有个定义给此刻糟糕的心情。于是少年人无处着落的情意落定于憎恨。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于是片段止步在过去两个人心意相通的瞬间, 不再前进。 梦境和现实虽然割裂, 但是在身为“桥梁”的太宰治此人身上，却还是相互影响着的。 太宰治被自己的猜想刺激得精神剧烈起伏, 反应到现实中就好像是病情猛然加重。 “唔、呼呼……不、行……”昏睡不醒的家伙含混不清的嘟囔着惊恐的字眼。 细碎的声响打断了还在确定流程的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两人。 心肠确实很好的中原中也不得不将视线放在自己这位热爱作死的搭档身上，他有些迟疑道：“太宰他这样……真的没事吗？”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家伙的病重程度都没法应付接下来机动性的逃亡任务啊。如果是中原中也，他来个1拖1，那当然没问题。可是以江户川乱步的身体素质，他能够保下自己就不错了, 又怎么可能带着一个累赘？ 计划制定者的江户川乱步此刻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碧绿的眼眸通透出玉石般冷硬的质地。 他用冷静到几乎有些不近人情的声音道：“已经没有时间等他了，想要降低风险, 计划的执行必须是现在。” 这就是现实，谁也不知道费奥多尔的下一步棋子会落在哪里。而江户川乱步的判断，就是现在。 可是这句话说完，两人却不约而同都陷入了沉默。 而因为对话声音的消失，太宰治被梦魇牵绊的胡话在寂静中显得更加突出。 “江户川、乱步……”气喘吁吁的梦呓充满着不甘和沉郁的怒火，被疾病囚禁的太宰治力竭的念出了完整的姓名。 阴湿闷热的触感随着名字的念出，暗暗攀附到了听者的背脊。这好像是诅咒的前奏序曲，又好像只是……被害者无可奈何的悲啼。有太多懊悔和无能为力颤动了残破的声带。 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都下意识看向了太宰治。 “……好恨你。”讨厌你，无法原谅你。 病人无比清晰的说出了最后的三个字。太过清楚分明，没有任何偏差误解, 甚至好像这个人已经苏醒，堂堂正正站在当事人面前, 控诉他的罪行。 尽管江户川乱步本人怎么也无法猜到自己到底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罪，让他的同盟在梦中都恨得牙痒痒，非得攥住罪人的名字当作救命良药。 现实中的人无从得见太宰治的梦魇，不知晓与恋慕咫尺天涯的悲哀苦痛，但是的确能被婉转如同泣血的尾音撼动心神。 中原中也犹犹豫豫的看向了身侧若有所思的江户川乱步。 被诅咒的当事人出乎意料的很是平静，他好像早就习惯了太宰治这幅做派，反而能倒过来安抚有些坐立不安的中原中也：“……没关系的。” 第89章 “太宰治，就是这样的人。”小说家理所当然的说着，在又一次的事件中笃信了这个结论。 是的，在和太宰治相处的无数个日子里，江户川乱步产生了这样的概念：太宰治的爱恨无法揣度。 上一秒把酒言欢的人，下一秒就能拔枪相向。这一次也是这样吧，亲密到几乎让人产生某些荒唐错觉的家伙，内心的恨意甚至足以蔓延到梦境。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他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却终究没有什么立场说什么，只能干巴巴道：“哦、啊，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这位表面平静过头，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太宰治梦中翻脸无情的江户川乱步先生，他最终道：“让他留在这里养病吧，接下来的流程我会自己处理。” 江户川乱步本就不需要陪伴，至少不需要太宰治陪伴。 此言一出，又没人接话了。 就连仍然处在昏睡中的那一个罪魁祸首，他都好像若有所觉的屏住了呼吸。 醒来吧、快醒来，一切又被搞砸了。肢体中残存的记忆向心脏输送着这样的信号，梦魇也无法阻止被真正抛下的恐慌，惊厥便是苏醒。可是……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幽灵轻飘飘的声音将几乎快要浮上水面的意识，再一次的硬生生扯走。只能生存于水下的枉死鬼死死纠缠住自己择定的替身，不允许他去奔赴属于自己的幸福。那本也不该是他的幸福。 随着门外传来迟疑的试探性敲门声，中原中也和江户川乱步对视一眼，明白不能继续拖延了。于是中原中也他也不再多问，暗红色的重力蓄势待发。 他深吸一口气：“好，那么你准备好，我要来了。” 不、不……不行……一定要……醒过来！ 在这个即将无法挽回的节点，瞬息万变的意识空间里，鸢眸少年无比憎恶的瞪着自己面前的成年人。他们拥有着相同的面孔，却像是已经分岔的水流，再也回不到同一条主干。 少年太宰治一刻也等不了的当即辛辣讥讽：“被过去淹没的所谓凋零花朵，就老老实实地成为白月光好了，炫耀完之后，还妄想连现世一起抢走吗？” 即便被上一周目的缘由冲击得不轻，但是太宰治从来不是什么轻言放弃的家伙。 他是那种，就算最后的终点只有布满刀片的墙壁，自己在路途中碎成一片一片，也非要将咽喉抵在刀刃上，挂死在终点的执迷不悟家伙。 脆弱，但固执。矛盾永远在少年人的躯壳中共生纠缠。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放你离开。”首领先生看着年少的自己，轻而又轻的叹了一口气。岁月积淀下的沉稳让他不再冲动，也毫无怒意。 不过这幅做派可不符合男鬼的身份。少年人讽刺的想着。 他的下唇因为对清醒的需求，被尖锐的牙齿戳得渗出血丝。可是仅仅些许疼痛根本不足以太宰治苏醒。大脑飞速运转着，最终凝固于两人没有差异的纤细脖颈。 太宰治看着一派淡然的成年人，突然扬起唇角，挑衅般笑了一下。 他说：“这件事，可由不得你。可悲的大人。” “带着你那老掉牙的故事……散去吧，幽灵！” 话音刚落，太宰治的眼底迅速划过决绝的色泽。他毫不犹豫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十指没有一点收力，越攥越紧。 “什么？” 在梦境的间隙，现实中的生理规则失去了约束力。人体在到达死线的自卫机制也一同解除。太宰治荒唐的自我扼杀居然真的见效了。 濒死的窒息开始泛起黑潮。 太宰治在目睹了上一周目的故事后，因无可触及的无力感而静下心来思考了很多。 所谓生命的追逐，到底是什么呢？他在不通爱意时，将游走的危机感视作唯一的意义。是江户川乱步的存在改变了太宰治这个人的航道。 这朵岌岌可危，不太健康的扎根于黑色土壤的花朵打起精神，准备对枝头有着碧色眼眸的鸟儿发起邀请。可是鸟儿看也不看他一眼，怜爱的啄吻了另一朵干瘪将死的花朵。哪怕死去，也要衔枝筑巢，不愿分离。 冰冷的和炽热的，鲜活的和死去的……明明是概念上的同一个人，太宰治和太宰治，却完全生出两种姿态。 可是…… “他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到。所以，别再牵挂过去。忘记了，就重新开始吧。”太宰治艰难的在氧气逐渐稀释的过程中，挤出了支离破碎的誓言。 雪原之上的梦境，为了寻求重新开始的机会，献上了第一次死亡。 这一次，是第二次。 首领先生眼睁睁看着太宰治的动作，却无法阻止。不，正相反……他也被迫做出了相同的行动。 平衡就此被彻底打破，水面镜像的两道分层扭曲、交叠，照镜子一样同步自我钳制的少年人、成年人参差了站位，变成了互相争斗扼杀的姿态。他们都在拼尽全力，试图就这样杀死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鼻腔中逐渐泛起酸涩泥泞的湿气。水、水、水，到处都是水……呼吸不上来了，好难受。这里是……海底？ 太宰治模模糊糊的感知着周遭的变化。在意识到一切的真相之前，人类并不会对环境的改变感到不适。但是在大脑发出无法呼吸的信号后，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可是，这才正合太宰治的心意。 如果说意识是海洋的拟态，梦境则是其中的一道波纹，那么被困在海底的人想要醒来就意味着他必须浮出海面。太宰治选择了撕破虚假，以死相逼。 要么成功，回去现世；要么失败，永远消失。二选一，没什么好犹豫的。 也许是疾病的滚烫、也许是年少的炽热，太宰治此刻前所未有的冲动，玉石俱焚的决意像是流星坠落，沸腾了海域。 尽管他不是那朵令人怜惜的枯萎花朵，但是他仍然愿意为了翠绿的鸟儿折枝。死亡，那总是迷乱江户川乱步视线的东西啊…… 氧气、生命力……上涌、上涌、上涌，瞳孔开始涣散，无数的记忆在边边角角散落。他一会看见梦里那忧郁的眼眸，一会看见现世冷淡的侧脸。意识却最终在一声长叹后，浮出了虚假的水面。 第二次的死亡，在深海。 “呼、呼呼呼！”剧烈喘息着的太宰治猛然睁开眼，在江户川乱步愕然的视线中坐起身，紧紧拥抱住了身前人。很用力，无力的双臂甚至隐约颤动，勒得人骨头生疼。 他醒了，回来了。所以……“别走。”低低的、沙哑的哀求成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太宰治做好了死亡的决心，在梦中以死了一次的代价，为了回到现世去，拥抱自己那无情冷酷、要抛下他的爱人。 “……嗯。”小说家顿了顿，应声。他没有推开太宰治，虽然真的很不舒服。冷淡被滚烫的体温熔化了，一干二净。 这人虽然无情，却也实在美丽。让追求者憎恨埋怨一会，最终又不得不屈服，哄好了自己再追上去。 太宰治心甘情愿的……江户川乱步也是。 第113章 新世界70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拥抱已经是最后极限。来不及再多说, 门外的人已经产生疑问。 同样察觉到的中原中也顾不上他们，只能仓促的按照江户川乱步之前原定的计划开始动手。 于是，就在办公室大门被打开的瞬间…… “……港口mafia一定会向背叛者追讨代价！太宰治！”橘发少年沉下脸, 遵循着mafia的原则, 生硬的厉声宣告。暗红色的重力一瞬间迸发威吓，将窗户上可怜巴巴挂着的剩下一点玻璃渣子都给碾作了尘埃。 进门者的视角中, 中原中也的背影已经被怒火填充。 暗处的眼睛，睁开了。 而在中原中也身前的，是手持港口mafia首领传承物红色围巾的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不着痕迹的视线对接一秒，便默契的交换了主次。迎着中原中也有些僵硬的注视，太宰治毫无辩解的意愿。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依靠江户川乱步的支撑不太稳当的站直身体, 继续与中原中也对峙。 到了这一步，江户川乱步的事先指导就结束得差不多了。中原中也毕竟不是太宰治，他一点也不擅长骗人。如果想要将这出戏码演到及格, 引导和掌控的人选就至关重要了。 那么，有谁比太宰治更合适呢？一个了解对方又很擅长挑拨情绪的“背叛者”。 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观察视线中，太宰治的笑容依然游刃有余、自在轻浮。 他开腔就是挑衅：“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啊。” “说了这么多，笨蛋蛞蝓你根本没有证据吧。”太宰治镇定自若的将手上的红色围巾团了团，抬起头，恶劣的接着又说：“看到人在办公室里就胡乱怀疑，真是让人同情的脑子啊。我只不过是受森先生所托，暂时保管一下哦。” “呵，boss他难道就连组织也一起让你保管了？”中原中也青筋直冒, 当即习惯性的就是反唇相讥，疯狂嘲讽太宰治漏洞百出的话。 第90章 这一通输出已经不是江户川乱步预演时告知的部分了, 这完全就是中原中也发自内心的。所以很明显，太宰治搞心态的引导战术见效很快。 太宰治听着中原中也可以说不痛不痒的阴阳怪气，就连眼睛都没眨上一下。他毫不羞愧的果断承认道：“诶呀呀，真是麻烦啊……我可不想帮森先生做这种事情。” 这种欠扁到和往日没有任何差别的话语让中原中也的火气彻底被勾出来了。 他试图忍忍……不行，还是很生气，好想给青花鱼一拳。 表现在外的，就是橘发干部默默攥紧的有力拳头。 总之，由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人一唱一和的出色表现，这一出可以说只是临时起意的戏码最终成效根本不像是演的，直接唬得那个进门手下一愣一愣。江户川乱步在此期间，一直默不作声从旁观察，他大致估量到某些家伙已经上钩。 眼看着太宰治这家伙有点恋恋不舍的越说越兴奋，江户川乱步索性就从扶着太宰治的暗处，用食指尖尖，轻轻的戳了戳斗嘴上瘾的幼稚鬼以示提醒。 太宰治刚准备回怼中原中也的嘴猛然一合，微不可察的身体一颤。 怎、怎么戳的是腰啊，乱步先生…… 鸢眸少年委屈巴巴的在心底嘀咕，却也不能在这时候因为身体过于敏感的小副作用撒娇抱怨，只能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选择将乱七八糟的心虚怨气发泄到暗处的那些眼睛上。 太宰治闭了嘴，本就不喜欢主动挑事的中原中也先生也稍微冷却了一下自己差点红温的头脑，他总算勉强想起了这是说好的计划，不能真的上去个讨厌的青花鱼来一发热心破颜拳。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然后快速道：“我会尽快召集高层来决断，你们好自为之吧。” 眼看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出现在首领办公室的事情就要被轻易揭过，留后再议。 暗处的眼睛终于忍不住上钩了。 “中原干部，拷问部队已经搜查完毕，那具尸体上有紧急信息需要上报首领，现在该怎么办？”面貌平平无奇的家伙在短暂的理解现场后，故作焦急的冲了进来，大声道。 “来了。”太宰治唇形不变，轻声喃喃。 中原中也闻言，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拷问部队的跑腿人员。 能够彻底撕开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森鸥外，乃至整个港口mafia之间裂隙的“决定性证据”。 “……所以，那孩子真真假假了半天，果然还是不满我很久了吧，居然那个时候就背叛。”森鸥外无聊的和织田作之助相对而坐，聊着两人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太宰治。 他们正刚刚聊到太宰治和费奥多尔那九曲十八弯的合作事宜。 在被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赶出首领办公室后，森鸥外被织田作之助带到安全位置贴身监视、保护，哪里也去不了。最后他们俩也只能通过聊天解乏。 在这样的交谈中，森鸥外似乎格外热衷于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子孙不孝的倒霉老父亲。 可惜…… “啊，是这样吗？不过太宰那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吧。”心大的真正老父亲属性，织田作之助先生淡定的回应。不管是一边对着顶头上司阳奉阴违，一边吊着不怀好意的合作伙伴，一定都是有理由的。 森鸥外，再次被老父亲光环击落。 他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织田作之助确实是更适合照顾那个破格天才的家伙。 就在森鸥外刚想换个新话题，继续无聊的打发时间时，他却突然若有所感的抬头，轻松的神色顿了顿。 “织田君，你的身手在退休后应该没有退步太多吧。”这位正在被软禁着的首领没头没脑的突然问道。 句号还没落地的下一秒，子弹就溅射进了这间安全屋。 织田作之助神色淡定的拉着森鸥外闪躲，在枪林弹雨中行动自如，就像……早已知晓生路的全部轨迹。 “没有。”躲完，他简洁有力的回答。 其实事实已经比起言语先一步解释了。 森鸥外愣了愣，旋即收回已经半露出尖尖的银亮手术刀。他笑着道：“这样啊，不愧是【天衣无缝】……那我的生命安全，可就拜托你了。” 织田作之助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穿着破破烂烂披风的雇佣兵。 他看见了一场大火。大概来源于不久前他的住宅遭逢的厄运。 “很快就会结束。”织田作之助意味不明道。 能够预知五秒未来的【天衣无缝】，它是一种在1v1的pk中堪称无敌的异能力，给予主人的自保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大。 但是在火力压制的围攻下呢？织田作之助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脚踏实地的他从来不夸下海口。 可是……并不危险。声音在意识深处冷静的判断。所以，没关系。 这群人不会动手的。织田作之助平淡的得出了这个结论，所以丝毫没有慌张，也没有动作。 局面一时间就这样僵持了下来。现场在紧张的，或许只有真的珍惜生命的森鸥外一人。 “啪、啪、啪……” 不紧不慢的鼓掌声从雇佣兵的排列末尾传来。 有着葡萄酒一样色泽眼眸的俄罗斯青年微笑着颔首问好：“终于见面了，织田君。” 魔人，费奥多尔。森鸥外的眼睛动了动，给出了答案。 “太宰君实在将您藏得太好，想见一面真不容易啊。”费奥多尔摇头，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他还是重复了刚才对着森鸥外的说辞：“太宰的话，一定有他的理由。”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仍然温和的笑着，像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圣人，而不是国际上臭名昭著的通缉犯。 “哈哈，好吧，既然您是这么想的……那么，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织田作之助在最开始并没有产生太强的抵触情绪，所以能够平和的接话：“是什么？” “请您杀了我。”费奥多尔给出了一个让森鸥外都震惊到脸色微变的答案。 比起已经大脑逻辑紊乱的森鸥外，对于费奥多尔的存在只限听说的织田作之助反而是一如既往的心态很好：“抱歉，我已经不做杀人的事情了。” 正走在尊重□□路上的织田先生流露出了些许不赞同的神色。 “如果非杀不可呢？”轻慢的话语响起，费奥多尔的笑意却无比自然的收敛了起来。 这并不是问询，这就是现实。魔人的一言一行都在向外传达这个信息。 隐藏在背后的恶意和压抑透过这层沾染了魔性美丽的皮囊，倾倒了出来。与光隔绝的苔藓爬出了包裹着植株的黑色塑料袋，潮湿的腥气溢满室内。 费奥多尔停顿了一下，又不紧不慢的接着加码道：“如果我杀了你抚养的那些孩子，你会报复吗？织田先生。” 平静的海蓝色平面，波澜了一瞬。 意识到费奥多尔过于明确的挑拨导向，森鸥外直觉不对，用力拉住了织田作之助的手腕。 干了多年文职工作，但是一点也没丢下老本行的森鸥外手劲可不小，一下就让织田作之助从费奥多尔刻意捏造的精神压迫中醒过神来。 红铜发色青年后知后觉的垂下眼帘与森鸥外对视。 在魔人面前，绝对不能冲动。首领的眼底诉说着这样的警告信息。 不过织田作之助的情绪其实比森鸥外想象中得要稳定太多了。闭了闭眼，平复完被家中孩子牵动的心绪，他冷静的回答：“嗯，我应该会那么做吧。” 织田作之助在这件事上倒是毫不避讳。这也没必要隐瞒。 许多人会习惯于掩饰自己的软肋，以取得自己博弈中的不败地位。但是织田作之助却没必要这么做。毕竟，这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战斗。 针对织田作之助这个个体的恶意，本身就是毫无价值、毫无道理的。 这一简朴实在的观点显然也被费奥多尔接收到了。不过接收是接收，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费奥多尔也很干脆道：“那我告诉你，他们已经死亡了。” “不，你在骗人。”织田作之助比费奥多尔更加干脆的判断。 红铜发色的青年神情十分淡定，甚至淡定到完全不像是面对着和好友抗衡的反派大boss。 “哦？为什么这么说？”费奥多尔蹙眉，对织田作之助莫名其妙的信心产生了些许好奇。 “我的朋友已经承诺，会保护好他们，所以我没必要相信你。”被朋友用心保护着的人，如此真挚简朴的回答了诡计多端的老鼠。 织田作之助是不会被假象蒙蔽的真实之人。费奥多尔认知到了这一点。神奇的是，仅仅这几秒的对峙，他甚至都能理解一点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对这个人的偏爱了。 不过织田作之助对自己的价值还是有些判断不清楚的。他可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场外支援。 第91章 “许多人会掩饰自己的软肋”，而织田作之助某种意义上就是对面两位智力担当共有的薄弱点。掌控织田作之助，对于费奥多尔来说也是很有赚头的一步棋。 不过……风险也很高。比起自己做坏人，帮助对面完成最后一步联合，费奥多尔更乐于通过薄弱点将水再搅浑一点。 于是魔人弯了弯唇：“好吧，看来我是没法通过这一途径了。” 再说了，虽然费奥多尔的确是个没良心的大坏蛋，但是如非必要，他也不想大费周章的去搞无意义的屠杀。某种意义上 俄罗斯来的这位先生沉吟片刻，接着说道：“那么，我们就来换个交易吧。” “我可以放您离开，去见您宝贵的友人和亲爱的孩子……不过森先生他还需要留在这里做客一阵。” 织田作之助想都没想，就十分简洁道：“不可以。” 说实在话，森鸥外都有点感动了。但凡这里站的是他那个无良的学生，这会儿已经连人带异能力都打包好丢给费奥多尔了。 “好吧好吧，真是贪心……那么我们就再换一个好了。”费奥多尔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完全没有打算多做纠缠。 森鸥外看着他这幅善解人意的姿态，阴谋家的雷达警铃大作。 他拦住还想要说什么的织田作之助，内心叹息的搬出了港口mafia首领通用的营业微笑：“抱歉，我想关于我自己的人身自由，我也该有些参与的权力。” 第114章 新世界71 三个来自不同势力、不同立场的人, 此刻气场却相当微妙。 某个被绑架的黑心首领在权衡之后，还是觉得比起被不怀好意的费奥多尔先生带去做客，不如继续和无欲无求的退休杀手玩你问我答的无聊小游戏。 起码他的生命安全还算有保障。 所以, 在织田作之助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看淡生死佛系味的情况下, 森鸥外此刻不得不挺身而出，主动开始代替交涉能力为零的织田作之助, 和费奥多尔对峙。 这实在是说出去会让人捧腹大笑的情形，受害者居然要为绑架犯辩驳…… 在森鸥外开口之后，费奥多尔敛起从容的笑意，不辨喜怒的看了他一眼。 “森先生，您希望用哪一层身份来参与我和织田君的交易呢？”俄罗斯青年的语调仍然优雅温和，异国风情和古典气息一并出现在了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不过在场显然没有人有那个闲心思去细细欣赏。 身份？ 森鸥外揣摩着费奥多尔的语义, 心中一凛。这位一向擅长扯着不正经大旗掩盖真实的mafia首领，他终于不再试图浑水摸鱼的打哈哈。心念电转间，森鸥外想过了无数个回答和应对, 最终他谨慎的开口：“当然是，港口mafia的首领。” 在森鸥外此人的生命中，他有过无数个值得称道的身份。出身大家族的公子哥、被审判的战犯军医、黑街上的情报贩子兼职黑医…… 但是至少眼下，他自己认可着的身份就只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罢了。 当然，让森鸥外真正定下这个回答的不可能是突发奇想的剖析自我，而是一贯的利益权衡。很现实的问题就是，一个势力的首领，他有一定的分量。与之对等的，那就是权力和利益。森鸥外这是在无言的向费奥多尔施压，以此防范可能存在的风险。 可是费奥多尔闻言, 笑容却更盛。他不紧不慢道：“可是据我所知……” “港口mafia的先代首领遇刺，已经身亡。作为一个死人, 您又怎么能和我进行交易呢？”费奥多尔恶劣的故意眨眨眼，动作很是轻缓俏皮，可是达成的效果却恰恰相反。 此言一出，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森鸥外都愣了一瞬。他震惊道：“你居然……” 费奥多尔这次没有让森鸥外自由的继续说下去，心情不错的主动谈了起来。 “太宰君还是心慈手软了一点，身为‘合作伙伴’，我有义务帮助他将计划完成到最后一步。”费奥多尔的神情真挚，但是搭配现实来看，就只让人觉得假惺惺得恐怖。 说什么最后一步？不过是为了将太宰治绑死在战车上，防止狡猾的合作者临时跳车罢了。有的事情，浑水摸鱼做到一半和真心实意做到最后可是两种结果。 太宰治之前虽然在名义上成为了背叛者，背着森鸥外和费奥多尔谋划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哪怕是多疑的森鸥外，他也并不怀疑太宰治存在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维护之意。不管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本土的这些孩子总要比外来的那些家伙值得信赖。 所以，只要太宰治不做出越界的事情，森鸥外完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事后回到正轨。这一切只是小打小闹，在战后能轻易抹平。 可是，费奥多尔却抓住了这条后路，以此威胁…… 事实上，破坏太宰治留下的余地，除了将人逼上绝路成为困兽之外，对于费奥多尔来说完全没有其他好处。 这应当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的默契范畴，所谓的灰色地带。 森鸥外无法理解这一突兀行为，但是他能够看出来，费奥多尔没有在开玩笑唬人。这一次……是认真的。 这个人宁可给太宰治挂上“困兽”的凶狠加成，也一定要切割掉他后背的血肉，逼着他独行。 森鸥外沉默了。 他知道费奥多尔这段话的含义。这意味着，费奥多尔将会在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计划的基础上，击碎那份微妙的平衡。 他要让这两个人真正与港口mafia决裂，而非逢场作戏。 港口mafia在森鸥外的掌控下，虽然的确规范了横滨里世界的秩序。但是这个组织的本质上仍然是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凶残极道。一旦首领“死亡”，背叛者必将受到组织成百上千倍的报复。 这就是mafia。 将计就计，就是这个意思。既然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想演，费奥多尔也不会浪费他们的苦心。 “那么，现在您还想怎么谈呢，首领先生？”费奥多尔淡淡的嘲讽。 森鸥外张了张嘴：“我……” 与此同时，港口mafia。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被“愤怒”的中原中也下令关进了地下室。罪名是：组织的背叛者。 “……称不上高明的手段啊。大概是笨蛋手下自作主张吧。”太宰治嘲讽道。 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不可能是费奥多尔操持的。恐怕是某些愚忠的部下咬了钩，想要替主人扫除威胁。 中原中也一开始是想拖延时间，但是在太宰治的暗示下，最终放任了局面。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住进了港口mafia用来刑讯的地下室。 老实说，这地方对太宰治来说，可能比他的办公室还熟悉。中原中也将人关在这里……放水放得真是毫不隐晦，就差揪住太宰治耳朵直接让他快点溜了。 其实以中原中也的判断力，他不难看出虽然有太宰治先入为主的理论，但是“手下”呈交的证据也是事实。恐怕，太宰治这个青花鱼混蛋是真的背叛组织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选择配合了太宰治。 是因为…… “……在首领和组织之间，小矮子也有选择了啊。”太宰治轻声道。 中原中也是最信任森鸥外那一套领袖理论的人。森鸥外的确有恩于他，他也忠心耿耿的为港口mafia献上自己的力量。但是在森鸥外生死未知，组织陷入风暴的情形下，他会压下私人恩怨，支持太宰治的计划。 就像在另一条世界线上，某个真正谋权篡位的首领先生。中原中也因为先代首领疑点重重的死亡而心生间隙，可是最终却甘心成为组织发展的基石。毕竟太宰治在全心全意的情况下，的确能当好一个boss。 太宰治不会丢下这个组织不管。中原中也很清楚这一点。 “那个混蛋，现在应该逃出去了吧。”关完人的中原中也不爽的嘀咕着。 “中原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追随在中原中也身后的属下没听见，还在追问。 作为当前港口mafia内部最后的话事人，中原中也有些头疼，但是他没表现出来。 他想了想之前和江户川乱步的交谈，果断道：“这段时间我会代理首领的事务，尽快通知其他高层，我们要召开高层会议。以及，派人继续去找森先生，收集死屋之鼠的信息。” “是！” 黑漆漆的地下室。 太宰治闭目梳理完当前的信息后，重新睁开了眼睛。不过这个动作其实没有意义，毕竟他肉体凡胎，没有夜视功能，当然什么也看不见。更别提，他被押进审讯室时裹着的眼罩还没被蹭掉呢。 他动了动手腕，牵起一串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 “诶呀呀，被吊起来了呢。”太宰治不着调的感叹。喉舌间的压迫感又让他不适的皱了皱眉。 粗长的链条还在震动。 这锁链响得是不是有点太久了一点？本能的敏锐让太宰治产生了一瞬间的疑惑，不过被紧随其后的其他思绪挤压了空间。 第92章 地下室的标配，锁链镣铐。为了掩人耳目，中原中也一个也没少，全给太宰治安排起来了。太宰治怀疑这可能还有一点私人恩怨因素。 作为之前港口mafia审讯的主力选手，太宰治甚至有闲心评估一下手法。如果不是病后初愈，身体实在是虚弱，多呆一会对他来说也挺有意思的。 纷杂的思绪汇总，最终又想到了一直没出声的江户川乱步。太宰治寻思，中原中也不会给身娇体弱的小说家也安排了这一份套餐吧？ 这么一联想，太宰治也急迫了几分。 他忍着喉结在金属镣铐上滚动磨蹭的窒息感，放大了音量：“乱步先生？” 而被太宰治寻找的江户川乱步当事人，他其实不太想应声。就刚刚那一会太宰治试探的时候，江户川乱步一直屏住呼吸、僵着身子，生怕被人注意到。 在锁链不断碰撞，连带着他手上的镣铐都掀起阵阵酥麻的余波拍打时，江户川乱步的空间感知能力就构造出了当前的模型。 江户川乱步不是没来过港口mafia，但是之前正常的审讯室都是将人吊在墙上的，怎么有这么独特的构造啊。 不过考虑到被着急冲昏头脑的太宰治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江户川乱步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嗯……” 声音很小，比蚊子哼哼还虚弱。在太宰治锁链碰撞的余韵中，这声音更是微乎其微。 不过太宰治还是听见了。毕竟……他们俩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这一声几乎就是贴在他耳边响起，就连吐息的热度都恍惚得能够感知。 这时候，太宰治忽然想起来，这间地下室的确有一个因为设计失误而排列过于紧凑的隔间。哪怕后续补增了一些器材刑具，也因为不好用，已经被审讯部队搁置很久了。 中原中也大概是实在担心太宰治的逃不出去，居然硬生生启用了这间审讯室。如果太宰治因病不能发挥他的横滨锁王技术，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两个人配合一下，也足够解开锁链了。 但是这个配合…… 太宰治突然咽了一下口水。 第115章 新世界72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所处的这间审讯室, 最初因为设计失误而被弃用。 之后为了不浪费，审讯部队对这里进行了因地制宜的重新布置。他们将这个本就狭小逼仄的审讯室设计成了双人的囚室。 “乱步先生，你还好吗？”太宰治小声问道, 和江户川乱步差不多的气声。毕竟声带震动时的锁链牵扯实在是不舒服, 反正这样也能听到，太宰治没兴趣折磨自己。 江户川乱步没说话, 他现在也没力气。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江户川乱步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这一套装置设置的，真的、真的……非常恶毒啊！ 刑讯中锁链吊环的设计本来就不支撑囚犯双脚全着地，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两人的体型又不太达标。这一点身高上的小小缺陷直接导致了一个问题…… 他们两个中只有一个人能被大地母亲拥抱，剩下一个必须处于半窒息的环境中。 不幸的是, 那一个人恰好是江户川乱步。毕竟作为年长者，江户川乱步还能靠着垫脚顶一顶，太宰治就真的要在自己的主场“自杀”成功了。 大脑缺氧让碧绿眼眸剧烈晃荡, 几乎消散在迷蒙茫然的浪潮中。他已经在很努力的维系理智了，但是此刻的思绪真的如同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乱步先生？乱步先生……” 太宰治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进入思维的轨道之前就轻易打散。这种无力感让江户川乱步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内心直来直往的烦躁反而占了上风。 牵连在一起的脚环于是直接反馈，狠狠扯得太宰治一个踉跄，锁链的撞击声一阵“哗啦”不绝于耳，吵得两人脑瓜子都嗡嗡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很好，现在他知道答案了。太宰治无奈的想着。 “双人”，这个定义很明显。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身上扣系的镣铐实质上是同一对。金属镣铐的传导性很强, 他们两个不管干什么，动作都必然影响到另一端。不只是物理上的影响, 其他方面也是。 依照太宰治的经验，这一套镣铐除了束缚之外，其实还附加了刑讯的功能。最简单的，高温加热和电流刺激，这些都是基础设施。 不过中原中也的目的是给他们俩放水，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做的去打开了。 好吧，不能再拖下去了。太宰治无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他动了动手指，细巧的铁丝就从绷带的缝隙灵活的探入指尖。可是横滨锁王摸了半天，居然没找到自己镣铐上的锁孔。 看来是在乱步先生那一边……太宰治后知后觉的想到。 他只能扯了扯左手的锁链，让江户川乱步协助。但是太宰治这一手实在是不知轻重。交叉的锁链联动，江户川乱步的左手被猛地一提，直接重心倾斜到了半空。歪了半边身子的小说家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从眼前晕眩的无尽白光中勉强拉回精神，江户川乱步当即不爽的也报复性向前踢了一脚。这一下，太宰治撑不住重心，身体往前倾倒。锁链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咔哒声，江户川乱步这次直接被反向倒提悬空。 感谢江户川乱步这些年吃下的粗点心，他的体重在这场生死跷跷板游戏中捞了他一把，这才没让天才死于无关紧要的阴暗地下室。虽然江户川乱步他完全不感激就是了！ “你、快点……”被无声进行了一场体重羞辱的江户川乱步抓紧时间喘了一口气，艰难的催促。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太宰治摸到锁孔的瞬间…… “滋啦、滋啦啦——” 一道电流迅速攀爬上腕部的金属链条，传导到了两端。 “唔……”手部经脉遭受痛击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同时闷哼一声，头皮发麻，天灵盖被冲。 刚刚那一下锁链剧烈摩擦，意外撞开了不知道哪个机关年久失修的破线路，导致短路。所以现在，这个本来没什么危害的机关……它居然通电了。 太宰治此刻不得不开始怀疑中原中也反水想要趁机干掉他的可能性。可恶的黏糊糊蛞蝓。 短路的电流比不上正常情况，强度很小，后续副作用的影响完全不用操心。而且只有手部受影响，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连疼痛都追不上。硬要说……其实还挺舒服的。 但是，开锁这一项绝活对于手指的灵活度有很大的要求，太宰治现在因为电流影响，手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刚捏住铁丝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实在不支持这个精细活。 看来，他只能换种方法。 太宰治很快做出了判断。他用齿缝衔住铁丝，代替了双手。 “离我再近一些。”太宰治含混不清的对身后的江户川乱步说道。 “唔……”江户川乱步依言俯身，不再垫脚，脚踏实地。 与此同时，锁链那烦人的平衡机制也将太宰治抬升了些许高度。太宰治忍着窒息感，尽力后仰。 混沌的黑暗中，他的唇齿配合，舌头耐心的卷着铁丝上下探索。 项圈的锁孔藏得很隐蔽，在金属的内环，太宰治只能在后仰的基础上靠得更近一些，整颗脑袋都埋进了颈侧。亲密得过火。 他的鼻子凑在江户川乱步颈部，紊乱的吐息一下一下在项圈和皮肤之间的缝隙来回乱飘。江户川乱步受不了的挪了挪脖子。 太宰治正忙着开锁，说不了话，只能顺势偏头小咬了一口江户川乱步的下颌，用作警告。可是毛茸茸的脑袋幅度很小的在江户川乱步脖颈间蹭着，让他反而下意识更是痒得瑟缩。 “别动。”太宰治无奈的蹙眉，从齿缝中挤出了提醒。再动，他就真的没法开锁了。 江户川乱步僵直的忍着，时间难熬得似乎变得非常漫长。 好在，太宰治的开锁技术确实娴熟，哪怕不用手，也能很快解决。 最后一下，太宰治用舌头将铁丝推入到锁芯的最深处。这一次，湿漉漉的温热舌面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江户川乱步的颈侧。 伴随着“咔哒”一声，项圈掉落，江户川乱步迷迷糊糊的大脑也一瞬间被激灵回来。他浑身猛地一颤，瞬间瞪大眼睛，感受着脖子上残留的湿润触感。 幸好此时镣铐已经解决，不然太宰治又得前功尽弃了。 不等江户川乱步从太宰治那一下中回过神，锁链支撑力消失后的连锁反应出现了。 太宰治直接摔了下来，脑袋重重磕在江户川乱步左肩。江户川乱步下意识想要扶住他。但是他忽略了仍然在短路的手铐。 微弱的电流交叠在一起，加倍加强，一下从酥麻汇聚成了酸爽。并没有电击抗性的两个人身体瞬间都软了下来，只能勉强依靠着对面支撑。 “怎么样？”江户川乱步从混乱的大脑里勉强挤出了一句。 第93章 太宰治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行站定：“没事。你用力一点，我来开手上的部分。” 江户川乱步试着用了一点力。 但是，结果让两人都沉默了。 “……喂，我怎么可能单手抬起一个人啊。”江户川乱步憋不住沉默，恼羞成怒道。 太宰治叹了口气，只能道：“那你帮帮我。” 思维运转恢复正常的小说家很快跟上思路，倾下还残留着锁链红痕和牙印的脖颈。 江户川乱步用力蹲身的瞬间，太宰治默契的后仰起跳。 借着腾空的惯性，太宰治轻巧的攀上了江户川乱步的肩，两条腿勾住江户川乱步的脖子坐稳。 “你、你快点……”江户川乱步声音闷闷的，又微妙的有几分急促。 毕竟一方面他瘦弱的肩膀根本负荷不了太宰治的身体，另一方面……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抽象了，他有点招架不住。 事实上……太宰治也一样很急啊。 “我、我知道……”巧舌如簧的少年干部结结巴巴道。他舌头哆嗦了几下，居然一时半会都对不上锁孔。谁让下半截一直有陌生的热度传来啊…… 江户川乱步忍无可忍，原地起跳，狠狠震了太宰治一下。他那乱飘的心神这才镇定下来，认真进行开锁事业。 等太宰治终于解决了所有锁链，两个人都虚脱当场，出了一身汗。他们沉默的相对而坐。哪怕眼前漆黑一片，这两个都不敢抬头看对面。 良久，江户川乱步看似镇定的开口：“我们该走了……” “……嗯。”太宰治也赶紧回答。 这破地方。他发誓，等事情结束，一定要回来铲了这个破审讯室。毫无用处！ 不管怎么样，解决了突发事件，两人都认真起来，不再拖延，就这样速通离开了充满黑历史的港口mafia地下室。除了仍然酸软酥麻的手腕和江户川乱步脖颈处残留的红印，一切都像是没发生一样。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逃脱之后，“姗姗来迟”的审讯部队成员宣布叛徒逃跑。中原中也以稳定底层人员为由，按下通缉令不发，等待港口mafia高层聚集再做决断。 第116章 新世界73 港口mafia和江户川乱步、太宰治二人之间的混乱因为他们的下落不明暂且告一段落。 但是, 同在局中的其他人可不能停歇。 “坂口先生，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您了。”异能特务科的公务员一边处理着交接手续，一边顺口道。 坂口安吾此刻正在办理的是异能特务科方面的“复职手续”。虽然说坂口安吾实质上并没有离职, 但是卧底回归必须要接受官方的审核程序。全部流程走完之前, 他还不能真正回归官方。 公务员有兴致闲谈，坂口安吾也没有推拒。不管是社畜还是卧底, 应酬交流都是免不了的一环。再说了，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现在连人都认不全，适当收集信息也算是他的习惯。这么想着，坂口安吾索性就和公务员寒暄起来。 “科里最近发生什么大事情了吗？人手好像都散出去了不少。”坂口安吾看了看空荡荡的工位，随口道。 这个面孔对于坂口安吾这个外派人士来说有些陌生的公务员却突然精神一振, 低声道：“您也看出来啦。” “上面很重视最近入境的国际通缉犯，那个魔人费奥多尔。很多人手都被抽调到绫辻侦探那里去了，所以科里现在事务都放下很多了。您回来的正是时候。”看上去完全不懂上层博弈的新手公务员傻乎乎的笑笑, 把这事情当成八卦，分享给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听着，心底的不安却不断溢出。 绫辻行人？那个人可不需要异能特务科的人手掺和啊。而且，说是“放下事务”，换个角度来看，不就是…… “……内部空虚啊。”坂口安吾无意识的喃喃。 下一瞬间，变故突起。本来还在录入坂口安吾身份信息的电脑突然被奇怪的笑脸攻占，刺耳的警报声只响起一瞬便戛然而止，彻底无法工作。 紧接着，这个笑脸病毒甚至迅速扩散。在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异能特务科的系统就被完全破坏。 “不好！是魔人。”坂口安吾脸色剧变，失声道。 他刚想让和自己闲谈的年轻公务员将情况上报, 突然直觉不对。 如果异能特务科内部空虚，那么在这个前提下，被留在本部的人，会是…… 坂口安吾竭力控制住神色，不动声色的触碰了一只公务员身前的圆珠笔。 【堕落论】，发动。 几个呼吸间，坂口安吾的额角就渗出了冷汗。 果然，这个人是…… “坂口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公务员对坂口安吾的慌张一无所知，相当自然道。 ……叛徒。 不行，不能暴露他怀疑的事情。必须赶紧通知异能特务科的其他人回来。坂口安吾暗暗心焦。 坂口安吾正在头脑风暴，想办法和叛徒周旋时，被故意外派的异能特务科“大部队”所处的另一边也不安稳。 哪怕危机临近，绫辻行人仍然执着于调查织田作之助的住址，异能特务科抽调的人手只能陪着他行动。 最终，在绫辻行人的坚持下，异能特务科那边也放松了信息获取的渠道，不再对着他织田作之助的安全屋还是顺利被挖了出来。 毕竟“安全屋”这种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的设施，绝对不可能临时准备。而对于绫辻行人来说，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切实的痕迹，那么高明的侦探就能侦破蛛丝马迹。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确信自己能够找到线索。 剩下的区别，大概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 “还是有些不爽啊。”杀人侦探冷冷道。 表面上来看，绫辻行人一路追踪到了这里，甚至顺利的抓住安全屋的线索，很快能找到织田作之助。但是实际上……是费奥多尔故意泄露了不少线索，加速了绫辻行人的进程。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谁胜谁负的问题，而是费奥多尔主动降低了这局游戏的难度。至于魔人做这么多事情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恐怕要等顺了对方的意，到达安全屋现场才能得知了。 想到这里，绫辻行人也不再做无用的纠缠，干脆的接下了来自费奥多尔的“邀约”。 “等、等等，绫辻老师，您要去哪里啊？”辻村深月一脸茫然的下意识跟上绫辻行人的脚步。 “去接……某个知名作家的编辑。”绫辻行人冷不丁的像是说了个笑话，没人听懂。虽然这也是个事实。 总而言之，在绫辻行人找准方向，带着一大帮子特工加速赶往时，费奥多尔和森鸥外的对峙也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你想要交换什么。”森鸥外瞥了一眼身侧的织田作之助，压抑着声音道。 “不用担心，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费奥多尔并不意外的淡笑着。 不过，至此为止，妥协的森鸥外已经不够资格继续对话。费奥多尔专注的和织田作之助对视，他直截了当道：“我想请您，看一看未来。” 顿了顿，这位幕后反派先生强调道：“我死后的未来。” 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 几乎就在费奥多尔提出要求的下一秒，海蓝色的眼眸涣散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时长为5秒的未来被动的闪现在织田作之助眼前。这并不是主动使用的形式，而是【天衣无缝】作用于于使用者遭遇危机的应激被动。 可是这一次预知和过往的任何都不相同，其消耗也大得离谱。体质优异的退役杀手差点被抽空精神力，两眼发黑眩晕。哪怕到了这个份上，他看到的东西也奇奇怪怪。 那是…… 勉强窥探到什么的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第一次完全无法理解异能力传达给他的信息。 而在织田作之助思考的间隙，费奥多尔还在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 最终，织田作之助还是开口了。 这个行为突兀得让森鸥外都有些困惑了。毕竟织田作之助再怎么心大，也不至于好心肠的回应敌人的请求。所以，回答费奥多尔的问题是因为什么呢？ “……我无法杀死你。”红铜发色青年平直的叙述了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答案很简单，就是生命。不回答，就会发生预知中的一幕。那是织田作之助预知了也无可避免的危机。权衡之后，他选择了答应费奥多尔的交易。当然，这一点就没必要多此一举的解释给森鸥外听了。 言归正传，“无法杀死”，织田作之助给出的这个回答过于简短，又十分抽象。起码同样听见答案的森鸥外已经迷惑的停止了思考。 可是对于费奥多尔来说，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不如说他好像一早就有了答案，这次百般周折来到织田作之助面前，他其实只是向织田作之助寻求一个无关紧要的确认。 魔人表面从容的收下了自己的报酬：“是吗……原来如此。感谢您的答案。” 第94章 凝固的葡萄酒渍在魔性的瞳孔中轻轻颤动，剥下些许碎屑。他动了动眼睛，余光将身后的下一批客人尽数收纳。 时间差不多了。 思及此，费奥多尔重新给出一个客套的微笑：“那么按照约定，我会放你们离开。下次再见了，织田作之助君。” 话音刚落，他就闪身离开了。 比起织田作之助这个直觉系更习惯观察的森鸥外看着魔人离去的背影，微妙的挑了挑眉。 是错觉吗？脚步……乱了？ 正如森鸥外敏锐关注到的，费奥多尔的内心并不真的轻视织田作之助给出的答案。当然，他也不是因为什么慌张、恐惧，才流露了这一瞬的情绪失控。 恰恰相反，这是过于突然又猛烈的惊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有预感，自己追寻的那样东西……就要出现了。 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天衣无缝】之所以给出主人无法理解的答案，其实只是费奥多尔自己的异能力在作用。 【罪与罚】的力量会在织田作之助真正杀死费奥多尔的一瞬间，扭转现实。可是那样的5秒，“死者”是无法展现出之后的光景了。 所以异能力只能报警告知织田作之助危机的存在，却无法展现出危机的具体形式。 当然，对于警惕心强的能力者来说，这已经完全足够他们规避不慎的死亡了。 那么，作为和织田作之助同类型异能力的持有者，安德烈·纪德到底是怎么死亡的呢？费奥多尔不认为执着于一个战场幽灵归宿的mimic首领会选择死在荒诞的异能力作用下。 所以安德烈·纪德的死亡背后一定存在一双看不见的手。 但是，会是谁呢？ 就在费奥多尔根据线索，密密的织起思维的罗网，一一排除不可能人选时。 “……被发现了吗？”某个销声匿迹许久了的首领先生若有所感般抬起头，轻声喃喃道。 没错。 那个提前让安德烈·纪德和费奥多尔撞见，甚至直接两败俱伤、内耗成功的幕后黑手……就是异世界的太宰治先生。 没有人比通读“剧本”，又实操过一个世界的首领先生更懂得如何在细枝末节的部分做手脚，进而为了未来，提前埋下关键伏笔。 “织田作之助”这个个体的死亡，其实包含了很多重因素。但是毋庸置疑，最后的那一根稻草绝对是mimic，即安德烈·纪德。 那么寻找一个完美的方式预先处理掉危险因素，对于太宰治来说就是成本较低的最佳手段了。 从很多年前开始，幽灵君就开始利用自己无意义的闲暇时间不断的反复推演。他试图思考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杀人手法”。 问题来了，谁能杀死一个千锤百炼，甚至能够预知未来的战场幽灵呢？ 太宰治不得不承认，硬碰硬的情况下，想要单杀安德烈·纪德，那实在是地狱级难度。而那些有实力碾压的强大异能力者……他们可不会管这些在国家之间流浪的雇佣兵。 思来想去，首领先生最终决定采用相当恶毒的“狗咬狗”计划。 这个计划唯一的漏洞就是，安德烈·纪德根本不会对着费奥多尔动手。这对于他的预知能力来说和自杀没差别。 异世界的太宰治在这个计划中唯一一次出手就是为了填补这个漏洞。正所谓：凡经过，必留痕。到了此刻，被费奥多尔察觉到推手的存在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啊。”喟叹般的轻声在时空的边界上响起。属于幽灵先生的戏份终于来到。 已经等了太久，此刻鱼儿咬着钩子，执迷不悟。 还差一点，乱步先生……再忍耐一段时间。太宰首领如此笃定的在心底默默念着。 第117章 新世界74 太宰治一号先生正在抬竿收网时, 年轻的另一个也没有闲着。 经过地下室那可以用相当混乱来形容的神奇场面，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个人这会儿相处时都老实得出奇。没有一个人在心猿意马……准确来说，应该是其中一个有贼心、没贼胆, 另一个清心寡欲到像是一尊塑像。总之, 无感情纠葛一身轻，他们的赶路进度涨得飞快。 至于他们两个目的地是哪里…… “坂口先生, 您怎么了？”公务员疑惑的看着突然停顿住的坂口安吾。 思维尚未运转，卧底的本能就帮助坂口安吾迅速调整了状态：“没事……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现在异能特务科没人，我们必须尽快检查一下科里的重点位置才行。” 坂口安吾说这个话，一方面是有拖延时间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事实。 异能特务科的本部地位关键，存放了不少不适合摆在明面上的物品, 甚至是不适合出现在外界的人。而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某个传说中的许愿机残片，【书页】。 没错，除了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手持的部分, 异能特务科也留存有少量的【书页】。这并不难猜想。毕竟为了江户川乱步梦寐以求的平凡小说家人生，太宰首领可谓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书】并不是这一时代的特产，对于官方机构来说，许愿机的存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与其让江户川乱步带着这东西躲躲藏藏，有一天或许会因为人心贪婪遭遇无妄之灾，不如直接将诱饵抛出去。 只要异能特务科自以为保管着这样宝物，就不会有人再大力的向民间探寻。 当然，留在异能特务科的部分真的只有一小点，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太宰首领也不担心会被人打假识破。毕竟异能特务科作为官方机构，无能归无能, 在牵制平衡上可以用外斗外行，内斗内行这句话来精准形容。也就是说, 不可能有人真的去用许愿机实现愿望的，盯着这里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 回到现实，公务员对坂口安吾的提议应的很爽快，甚至走在坂口安吾前面：“噢噢，那我们快去吧。” 在背后一直默默观察这个人的坂口安吾眉头轻轻皱起。 对检查这么积极？这些入侵者的目的到底是…… 坂口安吾那边还没有头脑风暴出对付叛徒的办法，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个人就已经到达了异能特务科被攻破的现场。 选择将异能特务科当作逃难第一站，甚至于说是临时落脚点。这是他们两人一致认可的最优解。 当然，他们不是为了被政府那些莫名其妙的高层“庇护”，而是因为所谓“灯下黑”的思维陷阱。 如果能够从更高一维度的棋盘上来推演形势，那么异能特务科其实相当于费奥多尔的占区。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在接受港口mafia通缉的节点选择前往异能特务科并不会受到什么大力阻拦。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不然他们两个再怎么加紧赶路也不可能如此畅通无阻。如果费奥多尔的确发现了他们，大概也是把持着默许纵容的心态吧。 “哇哦……真干净啊。”打量着面前空荡荡的办公区太宰治一本正经的感叹。 很明显，这句话绝对不是在夸霓虹政府雇佣的保洁阿姨能干。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没说什么。毕竟他其实也挺震惊的，费奥多尔对异能特务科的渗透居然那么深入？ 如果他们俩能够采访一下当事人费奥多尔，他们就会发现……其实就连魔人自己也没料到。 费奥多尔的确在异能特务科的高层埋了不少好用的钉子。但是一国的官方机构，怎么可能完全被人掌控？还是得有一些浑水摸鱼的挡箭牌存在其中的。 可是……问题就在这个“挡箭牌”上了。那些理论上完全不掺杂水分的本土高层，他们比费奥多尔安插的卧底还要“敬业”，每天都在稳定发挥，痛击队友。哎，绫辻行人冷笑，坂口安吾震怒，总之……不提也罢。 当然，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现在是没那个机会知道这个真相了。他们只能随便乱逛的时候赞赏一下费奥多尔手段高明，就接着向空荡荡的异能特务科内部前进。 “唉，安吾真是不小心呢。我明明已经事先告诫他要小心了，居然还是一头撞进陷阱里了。”太宰治长吁短叹，没骨头一样黏在江户川乱步背上。 过了地下室事件短暂的别扭期，脸皮厚厚的太宰治先生很快又调节好自己了。 江户川乱步拖着好大一团累赘艰难前行，孱弱的身体不堪重负，终于忍无可忍的怒道：“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快点解决，织田那里还等着呢。” 其实也没那么急，但是江户川乱步已经受不了和太宰治独处了。 闻言，太宰治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摊了摊手：“真是没耐心……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让我看看……” 鸢眸少年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精密的仪器，上面的小红点很有活力的动来动去。 没错，这东西就是传说中的…… “……定位器。”江户川乱步念出了答案，并不意外。 第95章 从道德伦理的角度来说，太宰治他在自己好朋友身上装高科技，这很不好。但是……如果从太宰治这个人一直以来的特性上出发，那么所有人都麻木到习以为常了。 江户川乱步连惊讶都没敷衍的给太宰治一下，就开始研究起了仪器。 被江户川乱步无视了个彻底的太宰治失落了一会。可是当沉默持续了半晌后，少年干部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乱步先生，你认路吗？”太宰治慎重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该死的自尊心，盯了仪器半天，手上盘来盘去，双目其实已经放空的小说家默默攥紧了仪器。 很好，看来是不认的。 从太宰治眼底准确解读出这个意味的江户川乱步恼羞成怒，一把推开自己背上的太宰治，重重的将仪器甩回他手上。 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太宰治被金属仪器砸得手都没疼一下。 “少废话，快给我带路！”碧眸青年超大声道，然后就气呼呼的转过身，自己不管不顾向前走去。 太宰治就这样捏着失而复得的仪器，摇摇头，跟上了江户川乱步。 “走反了哦，乱步先生。”他不得不提醒道。当然，很难辩解其中也有一点恶趣味的存在。 毕竟无所不知的小说家在方向感这个问题上的稳定发挥，不管看上多少次都让太宰治觉得……挺可爱的。 “……啰嗦啊，我知道。”江户川乱步窒息了一秒，头埋着，故作镇定的倒退两步。 看着鸵鸟一样的小说家，这次太宰治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江户川乱步敏感的迅速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嘲笑自己的太宰治。 “太宰！” 这声音实在大，大到有些距离的坂口安吾都若有所感的抬了抬头。 “……太宰？”职业卧底先生心不在焉的喃喃。 可是注意到江户川乱步这一声的，不只是坂口安吾，还有他身侧的叛徒先生。 作为被费奥多尔选中，安置在异能特务科的棋子。这位叛徒先生虽然不算厉害，但是基本的理性还是在线的。 所以当“太宰治”三个关键字一出，他很快意识到了形势不对。 电光火石间，两人虚与委蛇的状态急转直下。急促的呼吸在空荡荡的空间回响，紧绷的神经一触即发。 最后的爆发是…… 多年危险边缘游走的卧底经验让坂口安吾本能的一个后仰，恰好闪避开了叛徒先生一发狠厉的手刀。 果然，这家伙一意识到不对就立刻开始动手了。 坂口安吾额角冷汗直冒，他也不多口舌辩解，果断向着刚刚发出声响的位置跑去。 “居然被发现了……是吗，一开始就用了异能力，怪不得表现那么奇怪。”叛徒有一种被戏弄的愤怒。 坂口安吾没空管这个句句倒反天罡的家伙，只顾着逃跑。他虽说也是经受过特工职业培训的，但是主要负责的可是情报，怎么可能在武力上和这个摸不清底细的叛徒正面对上啊。 当事人的异动同样带动了仪器上的变化。 太宰治看着剧烈闪动的红点，笑意终于收敛了起来：“动手了啊……我们走吧，乱步先生。” “好。” 两头都开始加速，相遇的时间也被彼此压缩到了极致。 “太宰！这里！”坂口安吾一边艰难的闪躲着来自身后的追杀，一边向着来人大声喊道。 不过太宰治的眼力其实比坂口安吾还要好上不少，他一早就好整以暇的站定。 这个人口中敷衍着：“来了来了……” 他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精湛的枪斗术在出言之前就已经发挥，毫无阻滞的击穿了追杀坂口安吾的家伙。 鲜血飞溅在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叛徒先生面露惊恐，向后倒去。 太宰治淡淡的瞥了这家伙一眼，就转而心安理得的开始嘲笑好朋友的烂操作了。 “真是倒霉啊，安吾，居然被入侵者发现了。” 刚经历完一场大逃杀的坂口安吾懒得吐槽，只能心累的跌坐在地上缓神。 等到心情冷静下来，他左右看了看，有些迟疑道：“织田呢？” “哦，那是我们的下一站。”太宰治心情不错的回答坂口安吾。 “哈，那我真是感谢你将我挂在心上啊。”坂口安吾苦笑着道。 太宰治赞同的点点头：“不客气哟。”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互损的时间里，江户川乱步就蹲在那个叛徒身边，若有所思的观察。 “真是奇怪……”碧眸青年摸了摸下巴，喃喃出声。 太宰治疑惑的用鼻音哼了一声，跨了两步，丢下休息的坂口安吾，蹭到江户川乱步身边围观。 “怎么了吗，乱步先生？”太宰治很真诚的发出疑问。 虽然他仔细思考也不是不能发现异样，但是既然有专业的人在做这种事情，他也没必要浪费这个脑细胞了。 江户川乱步没有管太宰治的偷懒行为，他半阖上眼，千万缕思绪重构在一起，最终…… 他笃定道：“这不是费奥多尔的部下。” “什么？”同样关注江户川乱步这边动态的坂口安吾愣住了。 江户川乱步很肯定的重复了一遍：“这个人不是魔人费奥多尔派来的。” 本来逐渐捋清的线头再次混沌的错综复杂起来。 不只是知之甚少的坂口安吾，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对视后也都有些沉默。 第118章 新世界75 对于江户川乱步给出的结论, 坂口安吾接受的速度甚至比太宰治还要快。 首要原因当然是职业卧底在阴谋论上的智商并不低，其次就是……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没有揭露时, 他评价魔人的口吻那么漠不关心。”坂口安吾恍然大悟。 虽说是在敌方阵营卧底, 但是以魔人费奥多尔习惯的“洗脑”手法，他的部下不可能对主人毫无敬意或是畏惧。之前坂口安吾在和叛徒交谈的过程中, 对方谈及费奥多尔的时候完全没有异样，所以坂口安吾敏感的卧底神经也没有被动触发。 “可是为什么？那个病毒……目的是栽赃给魔人吗？”坂口安吾到这一步却有些无法理解了。 太宰治闻言，却短促的冷笑了一声：“不，恰好相反……是费奥多尔想要栽赃给那家伙吧。” 那家伙？是谁？坂口安吾不明白。 江户川乱步却听懂了，可是他没有接话，沉默得有些出奇。 坂口安吾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江户川乱步头微垂, 还维持着观察中的半蹲姿势，只是视线的落点已经不在现场，而在于思维无形的某个空间。 他好像在注视着什么不存在的, 不被理解的东西。坂口安吾的直觉如此判断。 这么想了，坂口安吾的心底泛起某种古怪的情感。 毕竟江户川乱步的表现，相较于他们之前的相处实在是太过奇异。 身为一直抗拒非日常的平平无奇小说家，江户川乱步平日里表现得有些不通人情，但是孩子一样简单纯真的气质并不会让这人身上沾染什么不好招惹的气质。 一般情况下，江户川乱步的对照组就可以参考太宰治先生。这位年少有为得过头了的mafia干部整天笑嘻嘻，爱玩爱闹，但是风评恶劣到让人闻风丧胆。 总之，虽然不是很想这么形容，但是…… “……有点可怕啊。”坂口安吾下意识嘟囔道。 是生气吗？还是厌恶？江户川乱步身上的磁场莫名的压抑着。 而比起内敛着异样情绪的江户川乱步, 太宰治就完全不想遮掩，直白到让坂口安吾都很错愕。 “呵……真是可笑。原来连我们也一起算计了啊。”怒极反笑的鸢眸少年眯起眼睛, 紧紧的锁定江户川乱步的背影。 江户川乱步有些疲惫的站起身，不再盯着叛徒发呆。他瞥了一眼像是等待着什么的太宰治：“已经够了，太宰。” 太宰治看起来更生气了，他低声道：“到了这一步，你还要‘包庇’吗？” “随便你怎么想。”江户川乱步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道。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瞬间掉入冰点。 明明在来异能特务科的路上还在说说笑笑着打闹，转眼间那一层和睦的假象就被揭开。 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座无论如何也无法绕开的大山。 那是坂口安吾不知晓的存在……另一个太宰治。 对于坂口安吾来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离奇。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这两个朋友此刻是交换了灵魂在对他施以恶劣的玩笑，毕竟他们俩的状态实在是太难让人理解了。 最后打破僵局的，居然是承受不住冷战边境站位的坂口安吾。 “不是要去织田那里吗？还是赶快出发吧。”坂口安吾笑得有些勉强。 好在，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这会儿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一言不发的先后离开了异能特务科的办公处。 第96章 等落后他们一步的坂口安吾走出去时，这两个家伙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的平静。 坂口安吾先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他连忙问起了当下最为关心的问题：“织田他现在怎么样？” 太宰治在这一点上很有发言权，他似笑非笑道：“不管怎么样，森先生都会好好保护织田作的。” 这话听上去有点地狱笑话。坂口安吾默默点评。 毕竟虽然在这一周目里没发生，但是过去森鸥外的确参与了织田作之助的死亡事件。而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对此都是知情者。 坂口安吾的吐槽役本能帮助他跨越时空捕捉到了一份地狱笑话，并感觉心冷冷的，特别安心。 最后一个有能力暖场的人被太宰治凭实力冷到沉默了。三人的氛围沉重到不像是去接织田作之助，而是结伴去给已故好友扫墓。 嗯，某些意义上好像也对…… 而在坂口安吾饱受夹缝生存煎熬时，另一边的织田作之助也正如太宰治所说，在被森鸥外尽力保护着。 费奥多尔虽然遵循交易，主动离开，但是…… mimic的人和他魔人费奥多尔有什么关系？ 安全屋的废墟边，森鸥外和织田作之助站在一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雇佣兵。 mimic的组织规模并不大，这次费奥多尔留的人也不是全部，所以包围圈还算松散。 人不是很多，强行突破也不会有太大危险。森鸥外冷静的做出判断，并毫不犹豫的准备执行自己的最优解。 “织田君，请做好准备。”森鸥外轻声道。 他抬起手，金发红裙的女孩凭空出现，半浮在空中，裙角飘动。她小小的手轻轻搭在了森鸥外的手心，非人类的异能力体此刻却像是一位真正谙熟的舞女。 “我可爱的爱丽丝酱啊……”森鸥外弯唇笑着，呼唤自己的异能力体。 织田作之助就没有太多的前置动作，他只是神色平平的掏出了那把保养很好的配枪。 硝烟的气息自此酝酿，一触即发。 可是第一发子弹…… 却是从mimic外围射出。 身经百战的战争幽灵虽然没有被击中，但是闪躲的动作还是将包围圈撕开了一道漏洞。 森鸥外当机立断，喝道：“走！” 与这句话一同响起的，是接连不断的枪弹飞射。在直来直去的子弹轨道中穿行，织田作之助和森鸥外默契弯曲了行经轨道，折线冲向那个突破口。 而在外围压制接应的是…… “织田先生。”面色冷淡的杀人侦探轻轻颔首示意。 织田作之助有些迟钝的道破来者姓名：“绫辻君。” 绫辻行人，赶到了。 当然，负责干体力活的不是绫辻行人本人。毕竟不能指望脑力派的大侦探提枪上场拼杀。所以最后干活的，还是随行的那一大片有些累赘的异能特务科特工。 被设计调走的异能特务科成员此刻大部分都聚集在绫辻行人这一条支线上浪费。虽说绫辻行人觉得这些劝不动的笨蛋很让人疲惫，但是人力资源在一场战争中的作用不容忽视。 没办法，“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既然布局者想要让这一批人浪费在绫辻行人这个清闲的支线，那么他只好主动一点，自己先一步带人强行创进主线了。 异能特务科将大量人力和绫辻行人绑定，绫辻行人就将自己和混战中心绑定。 总之，一个都不准闲着。这就是侦探先生给出的答案。 不过对峙半晌，出乎特工们意料的是，那些mimic的成员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动手的欲望。他们只是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确定了什么一样，就干脆利落的有序离开了。 辻村深月摸不着头脑，她看着mimic撤退的方向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思考，转手将这种大事交给绫辻行人处理。 辻村深月回过头，张嘴：“绫辻老师，我们……” “好了，辻村。”绫辻行人打断了辻村深月没说完的话。 辻村深月一惊，下意识双手捂住嘴，闷闷道：“好、好的。” 绫辻行人看了，有些头疼，叹了口气。 森鸥外看着这一幕，忽而笑了笑：“关系真是不错啊。” 这句话意味深长，非常有谜语人的风采。 绫辻行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个老狐狸，不接话，自顾自又开始和织田作之助聊天。 “费奥多尔和你们做了交易？”绫辻行人直奔主题。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藏的，老老实实的将刚才费奥多尔的古怪表现又复述一遍。 “预言……”绫辻行人蹙眉，反复咀嚼着织田作之助提供的这个关键词。 模模糊糊的荒诞猜想逐渐在潜意识中成型。绫辻行人抿抿嘴，终究没有多说。 他只是道：“回去吧。” 而在绫辻行人和织田作之助交换情报时，某个存在于绫辻行人猜想中的主角正在拆属于自己的“惊喜礼盒”。 费奥多尔依靠织田作之助的存在，确认了另一个一切布局背后的那双手。 那么，他的下一步毋庸置疑…… “……要找出来啊，不知名的朋友。”俄罗斯青年神色莫名的轻笑着。 不、不应该说是去“寻找”，那个人会主动找上费奥多尔的。魔人先生如此思考。 费奥多尔很清楚一件事。如果这个敌友不明的家伙真的做到了完全潜伏于诸多阴谋背后，那么他没道理在半道就暴露自己的存在。 毕竟只要对方再耐心一些，他就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可以通过冷眼旁观这场战争双方的两败俱伤，最终去收割自己渴望的一切。 当然，费奥多尔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是费奥多尔循着蛛丝马迹扒出来的。这并不算是预先设计的阴谋。 但是…… “时机不对。”费奥多尔笃定道。 就像绫辻行人能够意识到自己侦查过程中费奥多尔在放水加速进程一样，此刻费奥多尔也产生了相同的感觉。 第119章 新世界76 时机不对。 这其实是一种相当虚无缥缈的结论, 就连费奥多尔自己也给不出什么可靠的依据。不过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依赖逻辑，此刻突起的疑心更符合费奥多尔的经验直觉。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对于头脑超标到可以说是时代天花板的几人来说，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偶然和巧合。 费奥多尔因为质疑当年安德烈·纪德的死亡, 一路探寻到了织田作之助面前。现在同样的, 他开始反向怀疑自己探寻到答案的轻易，开始思考被引导的可能性。 费奥多尔这个人的所有谋略都积攒在了无限回旋、无穷无尽的怀疑之上。 这份疑心甚至超出了首领太宰先生预设的掌控范围。 在针对费奥多尔设下的局中, 太宰治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存在感也很弱。他所唯一贯彻的手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傲慢”。 精于博弈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种常用手法。 越是天才、越是自信，就越无法摆脱这一定律。费奥多尔他也不能例外。 所以首领太宰先生选择了放任费奥多尔自己去调查、探索，不去干涉整个流程。他知道费奥多尔会相信那个答案的，毕竟是魔人自己搭建的阴谋论产物。 这一切都很顺其自然, 费奥多尔现在完全可以露出胜利者自得的笑容，风轻云淡的等待被自己抓住尾巴的幕后黑手灰溜溜登场。 首领宰是准备这么做的，以一个棋盘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形象。 这是最为弱势, 最不起眼的形象，更方便首领宰准备完成的最后一个计划。 可是费奥多尔的多疑已经超脱了天性的范围，居然连自己都踢进了怀疑的行列。 费奥多尔不信任表面上那过于理所当然的答案。 好吧，那也可以，只能稍微麻烦一点了。首领宰先生如此无奈的思考，主动来到了费奥多尔面前。 “呀，许久不见了，魔人君。”幽灵轻笑着，迈入了费奥多尔有意为之的无人巷道。 费奥多尔没有开口，认真的打量着这位设计了一切的幕后黑手先生。这个和太宰治共用着同一副皮囊的不同之人。 “没想到……这真是个惊喜啊, 太宰君。”他低叹道。 首领太宰不置可否的偏了偏头：“追寻的答案出现，那么接下来你又想怎么利用我呢？” 这句话他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 只能算是一种形式奇异的问候。 费奥多尔却不得不弯起唇角，反问：“您当然知道的，我所追求的可不只是一个答案……另一位不准备让我触碰的东西，您会交给我吗？” “……这算是交易？”首领太宰略微沉吟。 “不，这是双赢的合作，先生。”费奥多尔平和的难以想象，破天荒显出了几分真挚。 第97章 “哈，当然……那么，我会给你的。只要你能完成我的愿望。”幽灵故意用着阴恻恻的语调，此刻真像是被执念牵绊在了这片土地的邪祟。 “那么，就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了。”最为擅长背叛的人于是微笑起来，向着首领太宰伸出手。 “是的、当然……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东西在哪里。”首领太宰顿了顿，忽而轻浮的拉长了语调。 他对着费奥多尔缓慢眨了眨眼，一切不言而喻。 费奥多尔微微皱起眉头，低声道：“原来如此……难怪当时乱步先生的态度突然变化了。” “你在注视着，在看着。” 首领太宰没有回答，只是轻笑着，正如他为费奥多尔设计的风轻云淡的胜者笑容。 可是他脑子里大概也有了使用费奥多尔那一份注定失败剧本的想法了。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准备好的剧本总归会派上用场的，无关主角是谁。 费奥多尔和首领太宰在无人处进行着新一轮各怀鬼胎的合作时，另一位年轻的太宰治也在纠结有关合作的问题。 不过当然不是像上述两位的塑料队友情，太宰治只是在试图粘合自己和江户川乱步之间摇摇欲坠的联系。 沉默的三人组在走了一段时间后，最先难以忍受氛围的居然是太宰治。 因为他很清楚，不久前在异能特务科说了过分话的那个人的确是他。最近自以为是的亲密，让他有点越界了。 不……其实换个他不太想承认的，恶心一点的说法。太宰治被另一段的经历和情感影响了。 很荒诞的是，在彼此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太宰治臆想出了一段爱恋。那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内心的纠结具现化成了现实的脚步沉重，再加上疾病没有痊愈的因素，太宰治不知不觉越走越慢。 所以，尽管精神状态不对劲的人是太宰治，可是第一个出言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江户川乱步。 “太宰。”突然的呼唤。 “……抱歉。”碧眸青年冷静的转过身，认真和怔愣的太宰治对视。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太宰治的脑海里一团乱麻，他没能反应过来，只能费解的眨眨眼：“什么？” 江户川乱步这次耐心好了不少：“我说，抱歉。” 坂口安吾被两人突然发起的对话惊醒，他左看右看，最终干咳了两声：“我去……找找交通工具。” 言外之意是，让他们两个自己好好聊聊。 丢下这句话，体贴的好朋友坂口安吾就迅速消失了。 没了第三人的掺和，两人之间本就古怪的氛围更加诡异起来。 太宰治没心思管坂口安吾的去向，他在江户川乱步的视野下几乎不太敢于抬头。他吐了口气，苦笑着道：“是我影响到赶路了吗？抱歉，我会调整好自己的，你没必要勉强……” “……不是勉强。”江户川乱步迷惑的摇摇头，一字一顿打断了太宰治未尽的话语。 像是有点担心太宰治看起来有些故障的迟钝死亡，江户川乱步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勉强。” 太宰治的呼吸突然屏住了。好半晌，他才断断续续的恢复了吐息：“我不明白。” 江户川乱步露出了有些无奈，又很包容的样子，他张口：“我……” 第120章 新世界77 “我太自负了。”有着碧色眼眸的小说家认真的一点点剖析自己的错漏。 其实江户川乱步对自己在做的事情有着很清晰的认识。费奥多尔、太宰治、绫辻行人、织田作之助……虽然大家各有各的参与混乱的理由, 但是实质上真正挑起一切的人还是江户川乱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却好像处在了可见的下风口，也有江户川乱步决策的失误。 就像是太宰治挑开的最为尖锐的问题……他在“包庇”。江户川乱步在包庇太宰先生。 不, 其实不能说是“包庇”。应该说, 他本就偏爱。追求平静生活的小说家参与战争的动机，不就是为了守住那本作为灾难开端的【书】吗？ 可惜, 那个被耐心守护着的宝藏他并不愿接受保护，这才让横滨的局面越发荒诞可笑。 江户川乱步的确是该反省的。 “关于阿治的事情……抱歉，是我这段时间太情绪化了。”江户川乱步如此说道，碧绿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并没有偏离太宰治的方向。 直面了歉意的当事人却并不高兴。本来哑火的愤怒重燃，几乎在心脏尖端肆虐。象征镇静的绿色眼珠如此熟悉, 就像他一直渴望的一样，专注于己身。可是太宰治根本静不下心来欣赏。 毕竟太宰治比谁都清楚这一声稍显草率的“抱歉”意味着什么。那根本就不是江户川乱步自身原发的歉意，他是在替另一个家伙在抱歉啊！ 凭什么呢？无理取闹的愤怒如此质问着。 “阿治”这个特殊称谓,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那个指代对象。让太宰治唯一愕然的，大概只是江户川乱步仍然放不下那个人。 毕竟不管是遥远的过去，还是当下相处的记忆，江户川乱步都不是一个能够接受背叛的人。那么，让他能够接受一切的……到底是什么呢？ 时间带来的羁绊，真的如此坚实可靠吗？ 太宰治忍不住的仔细探寻那对碧绿。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干净明澈，像是一池静止的潭水，可是却仍然留有活水波纹流转的生机。在江户川乱步真心实意说着什么时，听者便不得不信服于他的说辞。 如果说费奥多尔的双眼就像他这人本身一样，具备着魔性的魅力, 象征着混沌与挑拨。那么，江户川乱步大概就是那双眼睛的反义词。太多的浮躁和郁结都在潭水中沉淀, 只留下清凌凌的理智。 江户川乱步不会同愚者的无理取闹争辩，他注视的是真正在思考的灵魂。他不操纵、不引导、不蛊惑，想要的东西，他有能力自取。 在太宰治自己也意识不到时，酸涩闷热的负面情绪一点点从心脏的边角褪去，他重新恢复了审视的冷静。此刻他也必须冷静下来。 不过这份生机也不得不让太宰治都产生了些许恍惚，疑心起此刻的真实与否。换句话说，他不是很想面对这个现实。 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从来都贯彻了自己的座右铭：“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那么，他有没有因为自己过去的行为而后悔呢？太宰治一直以为是没有的，直到……此刻。江户川乱步很认真的在太宰治面前检讨自己的过失。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太宰治不敢触碰那个答案，他只能在江户川乱步的自言自语中节节败退。 “别说了……”太宰治无意识的喃喃道。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好了……这话他不该说的。 果然，江户川乱步没有错过这句话，他有些困惑的歪歪头：“为什么？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江户川乱步虽然在情感上从来没有什么敏锐的特质，但是也不至于相处这么久都弄不清楚太宰治这个别扭的性格。 过去在lupin中的枪口对峙，以及不久前的梦中呓语，江户川乱步并没有抛之脑后。恰恰相反，他一直试图弄明白太宰治这个人的脑回路到底有多清奇。事到如今，再去偷懒得单一否定，觉得被讨厌着，实在是自欺欺人。那么，谁也别再逃避了。 老实说，江户川乱步已经受不了太宰治的反复无常了。所以这一次哪怕要由他先行低头，他也绝对要弄清楚太宰治的真实想法。 这份坚定很清晰的浮现在碧色眼眸中，逼着太宰治直视两人之间遗留太久，几乎腐烂的脓疮。那样扭曲畸形的关系，尽管勉强算是一种维系，但是永远回不到正确的轨道。 江户川乱步此刻给出的路径，便是切除重启。 这是理性且合理的治疗手段。但是……太宰治最突出的情绪却是畏惧。 尽管腐臭，仍是存在…… 他在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突破。最后，江户川乱步会舍弃哪一边呢？太宰治不知道。 可是也正如江户川乱步给出的猜想，太宰治无法否认自己的心情。 是啊，他一直希望被江户川乱步装在眼中，他一直希望能够取代年长的自己。 但是…… “……你没错，错的是我。”太宰治闭上了眼，拒绝了碧色眼眸的投注。 江户川乱步怎么会错呢？江户川乱步怎么能错呢？说到底，是太宰治任由自己负面的感性占据了彼此相处的上风。 遮遮掩掩很久的回应，似乎没有那么困难了。那么就干脆趁着机会说清楚吧。太宰治如此想着。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如果，我和他只能……” “我会跟随他。”江户川乱步回答的毫不犹豫，几乎有些冷酷。 “哪怕他背叛你？”太宰治低声追问。 第98章 “那我只好认命了。”江户川乱步摇摇头，仍然没有改变想法。 太宰治像是释然了，轻叹口气：“乱步先生，要是早一点遇见……” “那个答案你不是也知道吗？”江户川乱步平静的回答，拦截住太宰治那不存在的假设。 “哈、是啊……是我说的太晚了些。”太宰治眨了眨眼，心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不可言说的情感被不通人性的小说家光明磊落的摆上台面，那么太宰治也没有了任何说法，只剩下接受。他再也不能仰仗着朦胧暧昧的记忆去行亲密之事，一切逾越都该被重新约束至界线处。 这就是江户川乱步给出的答案。某种意义上，用警告来形容也是合适的。 毕竟太宰治最近一段时间做的事情，他怀抱着的那份感情已经严重干扰到江户川乱步计划的进度了。如果因为这种理由输给费奥多尔和另一个太宰首领先生，江户川乱步也会感到不爽的。 不过……接受和放弃可不是一种概念。少年干部如此对着自己轻声说着。 而在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开诚布公的交心时，他们交谈的主角，另一位太宰治先生他此刻正在和费奥多尔商讨接下来要作的妖。 第121章 新世界78 “那么, 您希望我怎么做呢？”费奥多尔凝视着面前的幽灵。 这视线可以解读为专注认真，当然，解释成怀疑也没有错处。毕竟不是谁都能和费奥多尔谈及“信任”这个奇妙词汇的。 太宰治看着, 轻笑一声, 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将失去的，拿回来便好。” 失去？失去什么？ 这句话背后的意味深长极具诱导性, 放在费奥多尔这样的阴谋论大师面前更是立竿见影。 果然，下一秒，费奥多尔也笑起来：“乐意为您效劳。” 有借有还？不，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睚眦必报啊。 两个幕后人相视，笑得一个比一个柔和。至于心底的险恶？不必多提了。 详细的计划，太宰治并没有参与。事实上, 就算是他主动出力，费奥多尔也不会信任，不如省了这份力。 在确认了费奥多尔这边的进展顺利后, 哪怕是博弈经验丰富过头的幽灵先生都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他注视着魔人从容的背影，喃喃：“接下来……” 就要看少年的自己和乱步先生了。这句话无法说出口，太宰治只能放在脑海里陈述。 另一边，谈完心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在唯一干正事的好朋友坂口安吾的帮助下，终于通过交通工具快速到达了目的地。 “织田！” “织田作！”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丢下驾驶座的坂口安吾，几乎同时向着织田作之助打招呼。 “喂，你们等等我……”坂口安吾紧急停车，无奈道。 而被两个好朋友团团围住关心的织田作之助眨眨眼，淡定的回道：“你们来了。” 比起织田作之助的心平气和，绫辻行人和森鸥外的眼神就比较诡异了。 不过最后急于开口的还是只有森鸥外一个。毕竟他是有“家室”被拿捏的人。 森鸥外斟酌了一下：“港口mafia现在……” 太宰治看了看正在和织田作之助聊天的江户川乱步, 认命的接过交涉的任务。他侧了侧身子，直接打断了森鸥外：“中也在, 没关系的。” 这话倒是不错，比起太宰治，中原中也这个老实孩子当然更得森鸥外的信赖。 但是森鸥外却仍然皱着眉：“明明之前说好是由你们两个接手……发生什么了？” 森鸥外虽然不怀疑中原中也，但是中原中也在统领整个组织的事务上还是太过青涩。他可忘不了自己是怎么通过组织理论将这颗钻石忽悠到自己手底下的。 太宰治只是轻描淡写道：“费奥多尔找上门了，要是我和乱步先生强行留下，发生的事情恐怕不是你想看到的。” 太宰治说的轻松，其实结果很容易猜到，那就是被魔人借机挑起内乱。 港口mafia在森鸥外的全力施为下，这些年的确发展得不错。但是内部分裂的严重后果仍然无法承担。而且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到处撒网的魔人一定不会放过港口mafia。哪怕是太宰治，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一眼看出谁是卧底。 一旦走到翻脸那一步，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想要达到完璧归赵，不打破横滨平衡的目的就很困难了。 这一点，森鸥外也想到了。 满心满眼都是横滨的老狐狸略微松了松眉心，却还是止不住疲惫的叹息：“那你们下一步想怎么做？” 他的情绪难免带上了些许急迫，毕竟失去高层坐镇的港口mafia此时就是一块肥肉。没有巨龙守护的宝藏只会成为引动混乱的开端。 “这么说，你是打算配合我们了？”太宰治挑了挑眉，故意问道。 森鸥外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太宰治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跟自己的老上司纠缠，愉快的继续到织田作之助身边排队去了。 小朋友们最喜欢的织田作超人，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显然也不可避免。 森鸥外憋着郁闷，最终居然只能转头找仍然沉默思索的绫辻行人倾诉。 “绫辻君，你居然会选择陪他们胡闹吗？”森鸥外随口挑拨道。 绫辻行人瞥了一眼这个“半死人”，倒是不介意打发一下时间：“游戏还是很有趣的，再说了，也不会输。” 他将目前横滨发生的事情都视作游戏，倒是和江户川乱步等人的观点很是一致。这算什么？高智商俱乐部吗？ 有被排外到的森鸥外神色古怪的看了看追随绫辻行人至此的异能特务科人员。 坂口安吾在停好车后，没有和老朋友织田作之助叙旧，虽然他的确很想，但是工作仍然是第一要义。 这位勤勤恳恳的公务员先生从绫辻行人手中接手了这些还不知道本部发生了什么的特工。 “……事情就是这样，恐怕是上层出现问题了。”坂口安吾尽量客观，还是免不了凝重。 辻村深月震惊：“怎么会这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我们不能自作主张。”坂口安吾很无奈。这就是公职机关的章程，也没办法。 辻村深月想了想，疑惑的问道：“我记得种田长官已经将临时调度权限，交给您了。” 坂口安吾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权限应该在我复职时一同转交，但是科里的系统已经全部被魔人的病毒攻击到崩溃了。我现在甚至还没有恢复公职身份，自然不能使用调度权限。” 勉强也算是异能特务科内部人员的绫辻行人闻言，若有所思：“看来动手的人的确很了解你们内部的规章。” 攻击异能特务科的时间节点不早不晚，恰好在他们这一方权限最高之人复职的瞬间。不然只要坂口安吾拿到权限，他完全可以就地成立临时指挥部，夺回异能特务科的掌控权。 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要不要逾越的统领所有人成了一个必须权衡的问题。 毕竟公职机关虽然也接受事急从权的说法，可以从轻处理。但是……坂口安吾之后在异能特务科内部的发展恐怕会受到一些不正当的打压。只要坂口安吾不归于平庸，总会有蠢货抓着这一点疏漏不放。 这个后果，其他特工显然也能想明白，一时间他们也沉默了，思考陷入僵局。 “你们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在聊什么？”结束了闲谈，江户川乱步等人也凑到了异能特务科的小圈子。 这没什么好隐藏的。 坂口安吾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总之，我们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户川乱步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他困惑的扫了一圈这堆政府机关的精英。 在发现这群人是真的苦恼后，他又产生了很多年没有的那种看傻子的感觉：“没人组织，你们就动不了手吗？” 有特工刚想反驳，很快又闭上了嘴。 毕竟站在边上的绫辻行人也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杀人侦探感叹。 僵化的规章制度让人类的思考都只能遵循一步步的流程。在异能特务科体系混乱的当下，精英却束手束脚到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这大概就是政府机关的培养目标，但是这不妨碍绫辻行人嘲笑。 一句话杀死了这个议题的江户川乱步也没打算将精力消耗在说服笨蛋上，他转而看向坂口安吾：“mimic的据点在哪里？你在卧底的时候应该有保留情报吧。” 坂口安吾下意识回应：“有倒是有，你们是想……” “收起你的眼神，我们当然不会直接正面进攻了。”江户川乱步无语。 虽然他们这里有不少异能特务科寄存的特工，但是想要和战场幽灵作战，那只能说是做梦了。 第99章 江户川乱步顿了顿，笃定道：“我们要利用mimic的力量。” 坂口安吾不解道：“我大概明白你想做什么了，但是你要怎么确保那些家伙会听从你。” 这一次，反而是太宰治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安吾，这很简单哦。” 他动了动眼睛，视线落在森鸥外身上：“在首领‘死亡’的前提下，报复才是组织的第一要义。您说对吗，森先生？” 森鸥外默念了一遍，一瞬间理解，震惊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安德烈·纪德已死。mimic追求的死亡终点已经再也无法达到。”江户川乱步平静的接过太宰治的话头。 无论多么渴望战斗至死，mimic这些人说到底也是追随着领导者的意志在迷茫前行。在安德烈·纪德已经死亡的前提下，他们所有的执念和信仰就都已经崩塌。 那么，想要继续走下去，就报复吧。去杀死那个破灭了首领理想的家伙，去杀死魔人费奥多尔。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觉得差不多已经说明白了的江户川乱步结束了这场商讨。 由坂口安吾带路，他们向着mimic驻扎的废弃工厂赶去。 而他们这一行动，也被费奥多尔和太宰首领看在眼里。 费奥多尔早就知道自己会暴露，自然不会傻傻的留在mimic的驻扎地等着背刺。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 ……港口mafia。 身边带着个异世界的港口mafia首领，有哪里会比这个地方更适合作为巢穴呢？ 虽然太宰治本质上也不值得信任，但是不妨碍费奥多尔在没有撕破合作之前暂时利用一下方便的资源。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真是有趣。”费奥多尔摩挲着下巴，试着推演接下来的横滨战局，却没有结果。 未来在几双手的混乱推动下变得混沌，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人敢说能够预测一切。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第122章 新世界79 出于隐蔽或者其他什么意图, 总之在定下目的地后，大家还是各自分组，按照自己的方式向着mimic驻扎地前进。 江户川乱步本打算独行, 不过一个人走了没几秒, 一个头发蓬松的绷带怪人就搭了上来。 “呀，真巧。”太宰治不走心道。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他, 没多说话，闷头向前走。 太宰治笑着，也不在意，只是不近不远的紧跟在江户川乱步身后。不去刻意接近，但也不容许被甩开。 江户川乱步心底叹了一声。好吧，看来不久前的那场谈话还是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的, 知足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太宰治却突兀的开口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对小矮子说了, 才让他信任你，配合到这一步。” 这句话一出来，江户川乱步本就不太利落的脚步完全顿住了。 他侧过脸，静静打量着太宰治。 太宰治没有退却，固执的和江户川乱步对视。 失去了暧昧期的挡箭牌，行动模式需要更改的不只是太宰治，江户川乱步也同样。 小说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件事，于是心情只能为此妥协的后退两步。在江户川乱步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感情来到了烦躁的低谷。 这是完全违背了理性的事情。如果细究，江户川乱步就会明白, 他本人也不愿意揭开彼此之间虚假的亲密面纱。因为只要在那层布料的遮掩下，他们就不用纠结那么多, 只要拥抱就可以了。 可是最终，理性的人还是用逻辑杀死了这份多余的牵绊。 江户川乱步不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只有明确的告知太宰治，他已经做出选择，江户川乱步才能心安理得的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合作者，和追求者，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身份。 回到太宰治问出的这个敏感问题。 其实这并不困难，只是因为太宰治错失的一部分信息才造成了空白。 如果是其他普通的入局者，江户川乱步大概会选择直接敷衍过去。反正大家只要按照他的想法行动就好了，知道那么多反而会做出超脱掌控的麻烦事。毕竟有很多笨蛋，这是可以预见的。 但是太宰治…… 好吧，这个人要是不知道反而会更麻烦。江户川乱步最终还是决定告知了。 在港口mafia养病的短暂时间里，太宰治因为高烧意识不清，自然也不清楚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达成了什么一致。江户川乱步的计划到了这一步，费奥多尔选择留在港口mafia虽然是一种合理的选择。 但是，正如之前提到的，自从博弈棋局成立，整个横滨就没有了“巧合”的概念。每个人都在操控和被操控之间徘徊。 魔人试图引导江户川乱步等人的轨迹，可是江户川乱步也没少出招。 所以，太宰治很确定一件事，正如同费奥多尔确定幽灵推手的存在一样。 江户川乱步一定是通过中原中也预设了什么，所以费奥多尔最终才将港口mafia划作落脚点。 江户川乱步眨眨眼，轻描淡写：“老鼠还是太能跑了，这样不好。” 这话答非所问，不过言尽于此，太宰治也无须多问了。 想要知道的信息已经传达出来，足够了。 虽然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没有预知平行世界信息的能力，但是当前超规格的信息博弈已经泄露了很多不该在此刻暴露的东西。 费奥多尔的能力、身份、目的…… 只要在世界上有所行动，那么就无法隐藏这一切。 再说了，某个并不真心和魔人为伍的平行世界首领也在有意无意的外泄线索。接收不到这些，那可就谈不上智力天花板了。 江户川乱步对于费奥多尔的难杀能力有了新的评估，脑回路也大致接上了太宰首领留的后门。 截止到目前为止，看清楚了，去配合。这就是江户川乱步所做的全部。 也因此，不久前少年太宰治才愤怒的使用“包庇”的词汇，指责江户川乱步的行为。 他们几个操盘手的意图与行动在彼此面前都是半透明。 可是…… 半透明，也只是一半而已。 各自抱有的真正心思是无法被窥探的。 江户川乱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向少年太宰治检讨道歉，但是走下去的路却毫无偏移。 一切的配合，都是为了最后一刻…… 不需要更多变数了。江户川乱步在心底轻轻重复着这句话。 就快结束了。 第123章 新世界80 混沌不清的势力纠葛中, 所有人都自以为是“渔夫”，是“黄雀”。天之骄子们都是如此自负，不去相信自己败落的可能性。 太宰首领垂下的鱼饵钓起了贪婪的“老鼠”, 他说, 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死屋之鼠的掌控者俯视着掌中的势力分布，他说, 他会赢到最后。因果律的杀人侦探拨弄着局外人的钟表，他说，这是一场不会输的游戏。 那么，博弈的赢家到底是谁？此刻占着上风的人又是谁？ 说到底，谁能又在这以城市为棋盘的局中自负得成为裁判？ 博弈，这个词汇本身的前提就是对等, 不然一切只能算是形式另类的一场压倒性屠杀。所以，在真正的最后来临前，不管怎么样的论断都只是过于武断的臆测。 在这局开端稍微有些微妙的游戏中, 江户川乱步最是清楚这一点。 他早就明白自己绝对无法靠一人之力，算尽人心。人力只是人力，他这才能，既不是横滨都市秘闻中盛行的超能力，也不是不做人后获得的神奇魔法。江户川乱步说到底，只是一个头脑比较好使的正常人类。他比谁都坚信着这一立足点。这也是他和其他智商对等者之间的小小差异。 除了今生固执的人格定位，另外一点的不同就有些渊源了。 即使已经忘却上一周目的故事，江户川乱步也的确曾经一无所有、一败涂地。属于江户川乱步这个人的故事，曾经处处不顺，与天逆意。 他想要的终将失去, 他所渴求的终将远离。在这样的习惯养成，以至于麻木之后, 江户川乱步根本没有太宰治和费奥多尔那样笃定的自信。甚至于说，他在最初就预设了败北失去一切的情形。任何概率论都会背刺到不受天意钟情的江户川乱步，所以他只信赖绝对的百分之百。 他早就没了那份基于天赋，难以割舍的骄傲。 所以，江户川乱步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追求一时的风头压制。 费奥多尔和太宰治在江户川乱步眼皮底下合作，他没有管。异能特务科明里暗里的侦查审视，江户川乱步依然没有管。甚至就连首领先生选择舍弃他的那个瞬间，江户川乱步都将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控制到了极限，没有出现任何动摇。 为了完美的计划而贯彻的完全理性，江户川乱步有时候甚至产生了冷眼的割裂感，恍惚中有些熟悉。随着部署的逐步演进，江户川乱步看见了梦境尽头存在的那道影子。 第100章 不过，当然的，那和两位大小太宰治先生的镜面关系是完全不同的。 江户川乱步的“影子”就只是一道模模糊糊的残影罢了。不管本人是否承认，那东西终究静态的立足于原地。江户川乱步和“过去”只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幔。他抬一抬手，揭开了那层幕布，那么他们就又是完整完全的一体。 可是江户川乱步不打算揭开，他也并不退后以完全断绝。江户川乱步在这件事上头脑清醒得出奇。过去就是过去，能够汲取的经验已经融汇在了计划的组构。至于那些多余的，足以动摇意志的经历就没必要获知了。 总之，这个超乎了想象，比谁都有耐心的人放弃所有，象征性的跟随太宰治和费奥多尔几人预设的计划随波逐流着。江户川乱步完全遵从了一切对自己的安排，唯有一点……他要锁定最后一瞬间的转机。 就刻板印象而言，这并不是江户川乱步会做出的行为。不管是平行世界中率直到可爱的名侦探，还是眼下追求平静生活的小说家，都不以虚假的演技著称。但是他的确走上了这条路，甚至用若无其事的用假象迷惑了所有人。 不管是看着他长大的太宰首领，还是做了不短时间笔友的费奥多尔，甚至是理论上的盟友绫辻行人，都被江户川乱步干脆利落的一视同仁蒙骗了个遍，就这样一直到了收尾的临界点。 不断的放出虚假信息，不断在水平线上的破局中伪装。有时候，聪明人的战争更像是一场欺诈。谁能骗过所有人，那么赢家就有了定论。而截止到目前，冷眼旁观完所有人虚情假意的江户川乱步无疑是这条赛道上走得最远的。 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江户川乱步唯一不能放手的目的就一定能达成。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在这场天赋者的博弈中，他会是……“赢家”！ 可是，唯一的问题是……他真的骗过所有人了吗？ 回到现实。 太宰治在问完江户川乱步问题后，就溜溜达达跑到了江户川乱步前面去。这人压着些脚步，可是压不住那轻松惬意的气场。实话说，江户川乱步几乎能够幻视出少年人一蹦一跳的模样。 开心呀、开心……太宰治因为什么而喜悦着呢？ 江户川乱步定定的看着少年人瘦弱的背脊，碧绿的眼眸因为失神有了瞬间的幽邃，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并不让任何人察觉。 直到太宰治发现江户川乱步和自己的距离已经落下太远，转过头出言催促，江户川乱步才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步伐，走到了他身侧。 江户川乱步偏了偏头，认真的注视太宰治嘴角噙着的浅淡笑容：“你发现了啊。” 这个人因为察觉出的隐秘在喜悦。江户川乱步的心跳缓慢的给出了答案。不过，得知答案的感觉并不好。 真相从来不是使人高兴的东西。很早之前，江户川乱步就用这句话驳回了太宰治不少次。他不喜欢看透，也不想加入那些非日常。 可是现在……哈，真是滑稽。 江户川乱步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 太宰治看着江户川乱步兴致不高的样子，眉眼间忽然泄出少许无奈：“诶呀，居然就这样问出来了吗……果然，这才是你。”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慢慢理顺思绪：“不，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察觉？ 是无法割舍下的傲慢吗？还是……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信任呢？江户川乱步无法定义那个回答。 碧眸青年看上去失魂落魄得要命。这让太宰治怔愣得收敛起了控制不住的笑容。短暂的愉快在现实面前很快消退。 他迟疑的唤道：“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像是被从一场幻梦中拉回一般，急促的喘息了两下：“你会阻止我。” “我又输了。”江户川乱步垂下眼帘，无意识喃喃。 太宰治不知所措，头疼的不得了。半场开香槟的家伙，他是见过不少，但是半场自暴自弃……这到底是怎么算的啊？ 太宰治张着嘴，可是半天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安慰。太过艰难的语言组织让太宰治急得都开始有些憎恨自己这不中用的嘴巴了。尽管他惯常用这项武器为谈判争夺利益，但是在诉说心语时，这玩意就是废物。 但凡他的口齿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他和江户川乱步之间的联系能少走五百年弯路。 太宰治说不出话，江户川乱步又开始陷入莫名的魔障。他们两个像极了哑巴和聋子的组合，颇有几分黑色幽默。 但是根本没有观众能为此笑出声啊。 并不理解江户川乱步痛点的太宰治急得额角都开始渗汗。他只能紧紧攥住江户川乱步的肩膀，徒劳又压抑，几近哀叹：“我信赖你，比谁都情愿帮助你。乱步先生、乱步先生……你要无视到什么时候？” 江户川乱步的瞳孔涣散，耳边的一切都在嗡嗡作响。眩晕的黑暗让天地都在旋转。他看不见太宰治。 因为、因为…… “你又输了。”静态的影子说话了。 天才们如此自负，从来不肯设想败北之后惨烈的后果。江户川乱步是天才，是已经坠入败者深渊的天才。 不记得的过去，他总是跌倒，有一次却不再爬起身前进。 下坠、下坠，这个葬送了他人生的大坑却好像永无止境。 “织田作之助。” “死了。” “太宰治。” “背叛我。” “世界。” “我背叛……” 和自己一问一答的游戏到了尾声，碧绿的眼眸一步步积淀色泽，最终他闭上了双眼。遗忘了的疲惫涌上来，无数双手像是沼泽般泥泞，拉扯着江户川乱步的意识。 这不是幻觉。江户川乱步很清晰的认知。 过去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江户川乱步不愿意触碰。他只知道，那一定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动荡、悲苦、难以自拔，以及……毁灭。 江户川乱步和上一周目的世界，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那大概就是双向辜负。 爱和不爱，释然或是原谅，统统没有意义。 “好累……”牙齿打着颤，江户川乱步最终低低说出了这样的词句。过于浓烈的情感从上一周目积淀，因为界线的松散暧昧，终于跨越，来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心脏。 影子的手贴在他们中间一线之隔的帘幕，静静等待。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 两个人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有知前往，一个无意闯入。 有知的那位，是一直作为江户川乱步底线存在的太宰首领。他一直都关注着江户川乱步的精神动态，守护着江户川乱步自己的意愿，不使他受过去干扰。 而无意的那人则是在现实世界发现江户川乱步状态不对的少年干部。 或许是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人，在意识到江户川乱步异样的瞬间……他们做了同一个举动。 现实与梦境在这个时刻，重合了。 第124章 新世界81 现实。 太宰治急切的捧着江户川乱步的面颊。仓促之下稍显粗暴的动作像是将小说家强行挤压囚禁在狭小的间隙, 可是太宰治已经顾不得这些。 他清楚的看见，被困在意识深处的青年就连碧色眼眸都半阖，淡去了光泽。此时的江户川乱步更像是一个灵魂走丢了的精致木偶。 徒有其型, 而无其神。 多少声呼唤都无法叫醒。太宰治的大脑在宕机之后给出了这一反馈。对失去的莫大恐惧就像是本能一样纠缠着胸臆。 所以, 那道不肯施舍一点点眷恋给现世之人的残酷灵魂，他逃到哪里去了？太宰治轻声问自己。 他想起不久前, 江户川乱步特地说的那番话。 果然，不被选择是真的啊。江户川乱步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和太宰治共用一张脸的家伙所筹谋。 冒险挑起风波也好，压抑伪装自我也好，甚至是现在，放逐了自己的意识也罢。 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明明已经说好要控制住自己了。可是, 江户川乱步真的会为了那个只存在精神世界的个体放弃现世吗？太宰治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在过去，他能够在成年体自己与江户川乱步的感情之间选择的立足点，就是这一具能够自由行走的躯壳。 过往的幽灵无法赋予江户川乱步未来。 可是太宰治此刻的观感中, 却是江户川乱步以深爱抛弃此身，赴往灵的邀约。江户川乱步情愿割舍下现实世界的一切交集，只为了和一个幽灵过上肉眼看不见前途的日子。 太宰治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他所在的世界就如此得不到江户川乱步的偏爱吗？还是说这个人真的那么深切厌恶年轻的太宰治呢？ 眼尾发热，心跳加速，可是没有一样是为了所谓脸红心跳的悸动。这些产物共同指向的是爱恋甜蜜相对的悲伤苦涩。嫉妒、厌恶，可是最终归于没有资格的无能为力。 第101章 但在爱情的排他性面前，谁又能维持理性去接受自己被抛弃这件事呢？ 不知道是生理带动了心理，还是他真的发了疯。太宰治突然不顾一切的凶狠地将江户川乱步那具不肯回应的躯体抵在了地上。 河堤处，倾斜下, 他们两个卷着震飞的草叶，系着散落的尘土, 不断向下翻滚。 运动状态下，太宰治仍然固执的紧紧拥抱着半昏迷状态下的江户川乱步。他的双臂勒着江户川乱步的脖颈，护着小说家金贵的脑袋。除此之外，他又残忍的不吝于让对方承受摔砸的疼痛。如果哀求和爱怜永远得不到回应，那么一切终究会走向更容易被记住的做法。 可恨的，又一次试图抛下他的人，灵魂记不住的答案，就用身体好好记住吧。 太紧了、靠得太近了…… 酸涩的鼻尖随着太宰治扣紧江户川乱步后脑的动作，生硬的碰撞在一起，激出了两个人生理性质的泪花。很痛，鼻子痛、背脊痛、手臂痛，更痛的部位却没有被磕碰，也无法随着翻滚，在低谷终止。 那个器官名为“心”。 陷在痛苦中的少年就这样混着咸腥的眼泪和苦涩的草叶，亲吻不愿醒来的人。 睡美人、睡美人，你的梦里有什么？如此留恋，不肯睁眼。 鼻子好痛啊……还是真的忍不住为自己的心情悲哀呢？太宰治不打算一一辨析，他很讨厌自怨自艾。 “醒过来吧……求求你。”唇齿的拉扯纠缠间，带着哽咽的鼻音逸散。 可是没有回应。 那样哀怜的爱意，几乎可以说是信仰般圣洁。 太宰治一点点仔细的舔尽江户川乱步不受控制溢出的津液，他舔舐他柔嫩的舌尖，抚慰般勾着僵硬变得灵动，他安抚他微硬的上颚，将外界微凉的空气塞进温热的腔体。他侧耳倾听随着生理反应，逐渐渗透呼吸的黏腻吟唱，动听优美。 这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体，是空壳，却也是江户川乱步。所以即使是被动的回应也足以填满被悲哀统治的内心。 甚至有一瞬间，太宰治从失去灵魂的躯壳上得到了胜于过往的抚慰。自暴自弃一点的想法，这个人反正在醒着的时候也不会对他柔顺，或许他们两个依靠这种状态扭曲的依附才更加合适。 太宰治很冷静，却任由自己慢慢坠入一片混沌。 柔软交织的水样声响一直没有停下。如果热度传递不再停下，迷蒙的昏沉也可以解读为动情动心的余韵。比谁都擅长自欺欺人的干部先生思考着可行性。 他肢体间轻柔的动作却又强硬霸道的不断向前推进着，有条不紊，十分缓慢。这样的进军似乎有意等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如果这时候江户川乱步能够醒来，会想些什么呢？太宰治突然荒唐的臆想起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恼羞成怒的皱着眉叫停，还是被欲望的潮水拍打至岸边？总之，一定会看见面前之人吧。那么，太宰治就达成期望了。 他每一次坚定的攻城略池都不再是守护的宣誓，而是威胁与警告。 既然已经被拒绝，再也不能用爱意为行动遮掩，那么就放开手去做吧。太宰治如此平淡的放任自己的思维滑进奇妙的角落。 有的时候，一份得到垂怜的希望其实便是理性的准绳。如果爱意过浓，无法遏制、无法放下，人性便会甘心为此沦为兽类，只图占有，不顾未来。毕竟比起一无所有的被丢弃，总要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留下一个结果。 在江户川乱步连续的打击下，太宰治终于被迫承认了自己可能永远无法抹去成年体自己留下的痕迹。他插足不了那段早已发生的过去。所以，太宰治也不再执着于掺和那糟糕的过往。只要江户川乱步的未来有他，什么都能克服。 他要做最后的尝试。如果不行，那么太宰治会用自己的方式强行加入。总之，想要让他退出是不可能的。至于到时候是江户川乱步拥有他，还是他来拥有江户川乱步？那就说不准了。 所以，快点醒过来吧。不然就该做“亡国之君”了，亲爱的睡美人先生。 就在太宰治于现实中发着黑泥的疯时，被他认定放弃现实，前往梦乡的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呢？”跨越无数个梦境的缝隙，抛下了合作对象费奥多尔，一心只想第一时间来到江户川乱步身边的太宰首领哑声问道。 他小心翼翼的环抱住虚弱的碧眸青年，爱怜的轻轻吻着他凌乱的头顶。 江户川乱步没有办法回答他。他好累啊、好累……好像永远无法消散的疲惫重重压在了灵魂上，沉得他想要在最深层的梦境里也一睡不起。 现实中昏迷，梦境中也深陷泥沼。江户川乱步的状态确实不乐观。旧时残缺不全的梦魇死死纠缠着这一段全新的生命。 新生，是奇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 一直以来，太宰首领都守着、护着，不让那些阴影纠缠分毫。直到最近，他的计划将近尾声，又明确的和江户川乱步断绝了联系，首领先生的驱赶才耽搁了下来。 可是这一下，就将江户川乱步拖到了危险的边缘。 松懈带来疏漏的首领太宰有些自责，安抚的吻落得更加轻巧，几乎与雨滴的维度等同。 可是这份克制又不得不带上绵长的眷恋，源于心脏处深藏着的浓郁情意。 作为同一个人，太宰首领和少年太宰治对江户川乱步的未来有着相同的考量。 他爱着这个自己看护的小说家，却无法牵住这个人的手一起走向未来。他什么也给不了江户川乱步。 尽管深爱，不去谈爱。这就是太宰首领出于理性做出的决定。成年人的忍让与迁就，那份由岁月累积出的娴熟与温柔，都是属于首领先生独一无二的特质。 可是现在，江户川乱步昏迷着…… “只是安慰而已，他不会知道的。”一样擅长自欺欺人的首领先生轻声自言自语，内心久违的渴望终究压倒了一切。 他想爱他，亲吻他，回应他，即使只是趁着失去意识时短暂的余温。 与现实世界几近绝望疯狂的索取不同，梦境世界发生的一切都轻飘飘的如同一簇肥皂泡扎成的花束。他做了太久的游灵，无家可归、无处容身，现在着落了，也仍然无所适从。 所以，那吻太轻了、太淡了。连欲望都在克制之下，维系在一念一线。只要那对绿色眼眸恢复神采，他就可以顺其自然的退下，好好的收拾干净逾越的心情。 首领先生对自己这次机会难得的每一下亲吻都小心翼翼，珍视无比。这是他不可持有的掌上珠啊。 气场宁和沉稳的青年细细舔舐着唇瓣，慢慢的研磨品尝。如果说现实中的太宰治怀揣了玉石俱焚，茹毛饮血般粗硬。那么梦境中的一吻就如同下午茶时间的细细品味，溢满甜蜜欢欣。他们是不同的。 可是……现实与梦境永远不能完全割裂。 无论首领先生如何的轻柔怜爱，都无法改变现实世界的一切。同一个人的两面，分散在现实与梦境，却共用着一对碧绿宝石作为联通窗口，倾泻着无法诉说的旖旎念想。 梦里的呻-吟，终将化作现实的呓语，而现实的难耐也会化作梦中的珠花，沁在眉心、眼角。 少年太宰治所做的一切理所当然会引发梦境世界的共鸣。 在太宰首领惊愕的注视下，怀中拥抱着的人贯穿了梦境。一瞬间……他在江户川乱步的眼中看见了现实中的另一个人。而对方也看见了他。 挑衅的怒意一点点充盈上那对鸢眸，可是也许……那真的只是面镜子。毕竟首领先生也感觉到了火焰炙烤着心脏的压抑。 他们隔着江户川乱步的眼对视，共同静心观望。 逐渐急促的喘息、身体腾起的热意、越发灼烫的双颊…… 年少的自己深深的注视镜面的彼端，他开口：“胆小鬼。” 他是胆小鬼吗？太宰首领自问。他垂眸注视着怀中越发靡丽的风景，浪潮源源不断拍打着海岸，小说家惯于握笔的指尖无意识的牵扯着首领先生脖颈处的围巾，勒得他情不自禁垂首，越发贴近。 尽管他不曾对怜爱的孩子做出任何僭越冒犯。可是从外观看来，那满心满眼的渴求，此刻就坦荡的展露着，邀请成年人加入。 极其甘美的低唱连绵不绝的像是水渠中奔走的流水，堵都堵不回去。 答案很明显，他们都不是胆小鬼。 第125章 新世界82 半阖着的碧色随着身形律动晃荡, 水色溶解了一切飞扬的神采，但是也包括了痛苦疲惫。 欢愉和挣扎让攀附背部的指节在紧抓和松开间反复徘徊，最终无力的妥协成了默许。 此刻碧色眸子映照的, 到底是现实里那不断呜咽嘶声的少年, 还是梦中这已然被春色迷惑的幽灵？越发迷蒙的视线无法辨别出棱角的区分。理性逐渐被混沌的闷热冲散，镇定淹没在了唇舌蜷缩带来的窒息感当中。 第102章 被夺走了什么, 又被灌注了什么，来回往复，全部都没有余力判断。清晰的思维在这种声色旖旎曼妙的场合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江户川乱步只是执拗的抓着意识清晰时的最后念想不放。 不能放开他，他要留下这个人…… 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留下总是逃避着的，这个属于江户川乱步的重要友人？ 如果是平素，江户川乱步一定能在谨慎缜密的思索后, 得出一个可行性极强的计划来实施。 可是现在？ 一向固执清冷的人，却只能尽力的让自己去配合那些本就无法抗拒的索求。 不管是太宰治还是江户川乱步，他们都留存着过往赖以为生的知性冷静。可是无一例外, 这两个人却都在名为情欲的薄薄纱幔下伪装起理智，隐瞒下可以自拔的能力，逐渐让失控的本能主导一切。 一人乔装为沦丧智慧的野兽，一人假作为失去自主的人偶，却不约而同的在这不合时宜的舞会上携手共一曲圆舞。 到底是为了那所谓最后的计划，还是为了再也难以自抑的情感？已经分辨不清。只是互相欺瞒着，只是自我欺骗着。 智者入了爱河，无比清醒的步入夜色疯狂。 江户川乱步的耳畔不断响着低低的呼唤。他那一向沉稳温柔的友人正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唤着他的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轻轻的在耳侧打转, 缱绻不肯分离。只是……这家伙在动作上似乎却差异很大。 太宰先生念诵江户川乱步的名字，好像是在试图唤醒, 又好像只是单纯的通过简单的字句泄出压抑太久的洪流。一切都太混乱了，最终连记忆都被吞没，无法再深想回忆。 江户川乱步只能像是真的人偶一样，完全放弃自卫本能的挣扎，他迷迷糊糊却又极尽所能的奉献着，并不知晓自己的模样可怜可爱。 他只希望能依靠这种违背伦理的方法稍微拖延。江户川乱步对这个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好友、笔友，就是有着这样容忍的巨大空间。 这也是现实中的少年太宰治所深深不甘的，他永远无法触及的部分。 但无论彼此心底怀抱着的是怎样的感情，现实与梦境中，身躯交叠的角度、柔韧弯曲的弧度，嘴角泄露的呓语和眉尾渲染的雾气……通通都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真实自我。 江户川乱步温顺的扮演着驯服的人偶，在属于自己的梦魇中沉浮，又从他人的怀抱中得救屈伸。他用危险边缘摇摇欲坠的脆弱挽留太宰先生。他就像是无尽波涛中无能为力的蒲苇，只能折下腰肢，顺从风压才能换取喘息的空间。 到底是生理上的接触，还是心灵上的交互呢？总之，荒唐且违背理性的举动之后，现实与梦境的确连通出了感知的线路。 此刻，梦境。 流露出安宁满足笑意的青年太宰治先生紧紧拥抱着江户川乱步，无意识的用力，几乎揉碎并吞回了骨血。他在那切实的温存中寻得了一处自己的容身之所，几乎迫不及待的渴望归巢，回到那里。 一片平静中，江户川乱步不太稳当的沙哑声音突然响起。 “……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这声音出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顿了一瞬。 江户川乱步是因为尽管有些心理准备，还是不怎么适应自己被扭曲了的声带，过度的黏糊和甜腻简直就像是放多糖浆的米糊。其实他已经竭力调整过了，但是生理现象往往很难违背。 而太宰首领…… 他抱着江户川乱步的手猛地一僵，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收回，仓促退后。可是江户川乱步却反手，牢牢拉扯着他脖子上的围巾。他的姿势笃定、不容拒绝。 “看着我。”江户川乱步冷静的说道。这语气与其说是商议，不如说就是命令。 太宰首领本心上并不敢抬头，可是最终还是顺从了江户川乱步，慢慢将游移的视线放回到了泛滥了桃李的面孔。 红肿的唇瓣过于水润，残余着来处不明的细痕与滋润。眼尾还留着磋磨后的殷红，宽径被拘束在两指之间。 奔放的赤色与极致理性的翠绿毫无界线的紧密贴在一起，垂眸便是慵懒倦怠，碰撞出让人头脑嗡鸣的糟糕成效。 当然，糟糕的恐怕只是太宰先生的想法，那片本该被搅动的碧绿潭水其实冷淡镇定的超乎想象，他随时都能说出那句话……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江户川乱步低低道。 正如太宰先生的想象。 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还因为荡于表面的暧昧而忽视现况，那也太过自欺欺人了。 可是太宰先生不得不唾弃自己。哪怕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远在天边的背刺预备役费奥多尔，也不是近在眼前的谋划败落。他想的还是江户川乱步。 小说家因为本心的耻意，刻意放低了声音。他自己已有些适应满足，可是太宰先生耳中却唯有模糊暧昧，终究抹不去几分钟之前留下的余韵。老实说，这声音比起适配于阴谋家摘取果实的场景，更适合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我抓住你了，阿治。”外观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小说家冷静得出奇，他陈述着眼前的事实。这一次，彻底打破了首领先生仍然堕在欲念中的昏沉迷蒙。 太宰首领在这一刻猛然清醒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准确的说，是他和另一个自己各自做了些什么不理智的事。 不能再拖了…… 被情欲短暂迷惑了神智思维的幽灵警醒的警告自我。 他必须立刻离开。不然之前为了江户川乱步设下的重重叠叠都将因为色令智昏这种荒唐的理由化作泡影。 可是，所做的一切计划，冒险跌入的泥潭，甚至是几分钟前发生的胡乱……总之，江户川乱步不惜一切代价，为的就是在这个瞬间。他要彻底抓住这个总是逃跑的胆小鬼。 太宰先生刚准备弃了脖子上松散挂着的围巾，快速逃离现场，江户川乱步就预判的攥紧了手。 知道对方擅于逃跑的小说家这回毫不客气，直接将围巾打了个转，手快的系了结，当狗链子一样牵在手心。 这场景，是应该生气的。 但是…… 太宰先生因为距离过近，很清晰的看见了江户川乱步抓着那条湿漉漉围巾时眼底埋着的羞耻忍耐和不自觉抿起的唇形。 脖子上的固定搭配是怎么弄湿的来着？ 湿漉漉的东西的确、嗯……的确不好，会让人心情烦躁啊。太宰先生心虚的想着，什么怒火都飞了干净，只剩下对自己的谴责。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太宰先生柔下语气，想要换个角度安抚住江户川乱步。 可是江户川乱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重新挑起了太宰先生平息下的火气。 “从一开始。”江户川乱步平静道。 言外之意就是，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一切，江户川乱步都有知，都清醒。有知的承受梦魇，清醒的纳入欢愉。 如果这句话仅仅从表层解读，这大概会是表白心迹的甜蜜场合。毕竟心甘情愿的接受彼此，这不就是顺理成章走向下一步的流程吗？ 但是，此刻站在现场的，无论哪一个都是读取隐藏信息的佼佼者。 刹那间便理解了江户川乱步所做一切的首领先生呼吸急促，在他脖颈处本来并没有什么负担的围巾剧烈震颤，此刻好像成了审判者的绞绳，让太宰先生喘不上气，几欲窒息。 他根本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江户川乱步口中冒出来的。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愤怒、悲哀，交杂的情绪稀稀落落的汇集到了一起。 好半天后，屏息的幽灵终于开口：“所以……” “你就为了这个，忍受那个无耻家伙吗？”太宰首领怒极反笑，声音不再柔和，反而尖利的可怕。他破天荒的碎了那一身饱经沧桑、历练得来的从容。 不得不说，人发起狠来真是连自己都骂。虽然太宰治一向不将另一个自己看作自己。 太宰先生也不想被心底的冲动驱使，但是他实在不能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欲念刺激了本以为早就消散的人性，又在随后告知太宰先生自己犯下的错误。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很清楚了。江户川乱步为了完成钓出太宰先生的计划，甚至不惜在最后以自身为诱饵，纵容了现实世界中荒唐翻滚。 是否爱着，没有定论。但是为了不再失去，江户川乱步默许了这件事。 可是，在不懂爱也不能回应的时候过早做下一切，这只是不爱惜自己的表现罢了。太宰先生不能接受这个答案，甚至远超出了独占欲得不到满足的烦躁和酸涩。 比起少年自己因为爱而不得屡次抓狂，一直筹谋着离开江户川乱步生活的太宰先生更关注的是事件背后，映射的江户川乱步自己的意志。 他本以为自己极尽所能的陪伴多年，江户川乱步的人生已经走上正轨。就算永远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房，这孩子也能学会自己爱自己、自己照顾自己。 第103章 可是现实就是，一切都没有改变。太宰先生真的无法接受。 江户川乱步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太宰先生流露出的崩溃。那模样和这人的少年时期好像根本没有差异，看来破防对于一个人来说，不管什么年龄段都是一样的。 但是江户川乱步就算不说话，太宰首领也已经知道他的答案。高涨的怒火让幽灵先生几乎咬牙切齿。他重重的念这个人的名字，与温存之时的暧昧低沉完全不同，严厉得像是父亲。 “江户川乱步！” 听着，江户川乱步这时候忽然走神想起，某种意义上，承蒙笔友照顾多年的他真的得算是这家伙的孩子。 但是放在不久前刚发生过事情的前提下，这个联想还是不要放出来的好。不然哪怕是不怎么在意世俗的江户川乱步也会感到浑身不舒服的。 好在，这份古怪的既视感在带来伦理学课题之前，就被太宰先生自己挥散了。 青年模样的幽灵深恨，婉转的哀叹：“江户川乱步，你怎么这样……” 他低声：“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离开。 江户川乱步的神色平平，并不受干扰：“那就别走。” 执拗认真的眼神点亮了满池碧色，他就那样和太宰治对视着。万般迷蒙春色都压不住天生的理性纯粹，枝头红花被苍翠的绿叶深深掩埋。最后一点靡丽也从小说家的躯壳中抽离。 这才是江户川乱步。 虽然过程比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但是……赢的人，还是他。 首领先生看着，忽然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那本就站不住脚的愤怒被一盆凉水浇了个干干净净。 “我做不到啊……”幽幽的叹息，如同一声不甘的呜咽。 第126章 新世界83 不想、不能、做不到……过往无数次心动时, 太宰先生都如此告诫自己。此刻亦然。 但是这不是江户川乱步想听到的答案。他做这么多事情，难道就是为了太宰治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吗？ “那我只好帮你做到了。”碧眸青年一下都没迟疑，说出了自己早就预想好的回答。他的手暗示性的扯了扯太宰治脖子上还打着结的红色围巾。 主次地位颠倒, 现在握着主动权的人是江户川乱步, 有权规训的也是江户川乱步。 他倚靠在太宰治的怀抱中，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 总之没有逃脱的意思。清澈的碧绿眼眸认真的和人对视。只是……此刻仰视，却如俯视。 江户川乱步想要做到的事情、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不需要什么帮助，终究靠着自己拿下了。在这里站着的绿眼珠青年，无论是感情交互还是谋略博弈，无疑都是上位的胜利者。 而太宰治, 他会是属于江户川乱步最佳的附属战利品。 听着江户川乱步的话，太宰先生愣了愣，他的大脑一团乱麻, 眼前影像模糊重叠，一切恍如过去。这算是……长大了吗？ 太宰先生久违的体会到了被一个人支配了行动的错觉。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好。”江户川乱步淡定的说道。 ……现在不是错觉了。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两个人的三角故事，可以说是“剪不断，理还乱”。 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不可能只为了他们的感情纠葛而转动。 在他们三个由于荒诞的私情而进度滞后时，费奥多尔也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其实并不是很难发现的东西。主要是太宰先生被江户川乱步的奇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江户川乱步那里发生的紧急情况，幽灵先生走得过于匆忙，什么都没掩饰。导致现在费奥多尔就算是想演一下，都觉得太折损他的个人形象。 “看来这一次的盟友关系，也没能维持太久呢。”费奥多尔看上去颇为遗憾的摇摇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一次来横滨，反而谁都没给费奥多尔留下背刺的机会。也许这就是高端局和炸鱼的区别吧。他都有些怀念起过去的欢乐时光了。 当然, 这是开玩笑的。 言归正传，费奥多尔已经意识到自己那个看上去精明的合作幽灵，其实是完全不中用。这次对方可以说一去不复返，居然直接被江户川乱步的把戏钓的魂飞了。以费奥多尔这样旁观的视角来看，太宰先生离开时的情态完全能够用“慌不择路”一词来形容。 由于事发突然，哪怕是习惯了多留一手的背刺专业户费奥多尔都没料到合作刚达成，合作对象就跑路。所以说魔人也很遗憾的并没有针对太宰先生设置什么防范寻回措施，人跑了就是真的跑了。 那么现在，费奥多尔当然要想办法去那个钓走合作对象的江户川乱步那里，亲自将人接回来。 不过这倒不是费奥多尔脑子被撞，突发奇想打算掺和进这三个家伙奇怪的play。一心只有自己大义的事业批他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使命。 其实费奥多尔想想还是有些苦恼的。偌大横滨，一共就只有两个与【书】有关联的合作对象……嗯，也可以说是一个。总之，他们居然都被江户川乱步拿捏住了。费奥多尔反正是绕不开这位自己招揽失败的小说家了。 “唔，不过……” “我是不是有点被小看了呢？”俄罗斯青年轻轻笑着，自言自语。 既然想玩争夺战，费奥多尔也很乐意奉陪。 就看看……谁能先一步得到“公主”的芳心咯。 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通过精神传导，让意识世界中的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喷嚏。 这一有些孩子气的滑稽举动打破了江户川乱步和太宰先生之间走向诡异、略显僵硬的氛围。 “总之，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太宰先生叹了口气，摩挲着脖子上的围巾，垂首妥协道。他很顺从的屈了屈身子，好让江户川乱步不必太费力的抓着自己。 毕竟江户川乱步虽然看上去镇静，但是牵着围巾一端的手不住的轻微颤抖。很显然，这孩子透支的体力只是在强撑罢了。 在交谈过程中，本来湿漉漉的围巾已经被人体的温热熏得半干不干。布料不平整的纹理也凸显出来。 太宰先生不动声色的感受着脖后随着摩擦浮现的细细麻痒。一时间，这份非常考验忍耐力的酥麻就像是极小的钩子，勾出首领先生心脏中隐着的无尽怜爱。 再站在这里，江户川乱步的身体支撑不住，太宰治的“身体”也支撑不住。所以还是快点结束吧。 “出去？”江户川乱步重复，神色有些古怪。 太宰先生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神色有些尴尬：“那家伙不会还在……” 江户川乱步没说话。 两人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试问，他们两个在意识空间说悄悄话的家伙该怎么应对现实世界那个真心实意觉得自己被抛下的少年？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出去了。 还好，太宰治这个人本质上是有几分文艺属性在身上的。在短暂的狂乱后，他也退化到了蹭蹭抱抱的吸猫模式，絮絮叨叨带着江户川乱步的身体看波光粼粼的河面。 “太宰……” 絮絮叨叨的声音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恢复。但是他的动作上却又紧了紧禁锢江户川乱步行动的怀抱。这种自欺欺人，试图将现实当作幻象的行为落在太宰治身上……看来他的确是很难受了。 不过江户川乱步并不能理解，他蹙眉，又喊了一声：“太宰。” 这一次太宰治深深呼出了口气，绷紧嘴角。 “还回来干什么？”极尽委屈的语气，像是被孤立了的小朋友。这倒是很符合太宰治少年人的身份。 至于其中有几分情绪、有几分故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江户川乱步是看不出来的。 江户川乱步本能的脊背一麻，气场在太宰治面前弱了三分。不过他却还是捋着思绪不解道：“计划完成，我当然要回来了。” 太宰治幽幽的叹了口气：“乱步先生，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江户川乱步：“你想说什么……” “我和那家伙一同亲吻，一同拥抱。他此刻就看着我们。”太宰治语气平静的陈述。 也只能看着他们。 没有实体的幽灵，不过是依凭在他人身上的残影。 太宰治顿了顿：“那你呢，你看着的到底是谁？” “这只是计划的一环。”江户川乱步偏开头，避而不答。 太宰治低笑一声，指腹用力的磨蹭着江户川乱步眼尾的红色，逼迫江户川乱步不适的半闭起眼。 “我为你实现计划，你能给我什么？”太宰治问道。 在意识到江户川乱步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他的心情后，太宰治终于放弃了细水长流。 “……你想要什么？”江户川乱步张了张嘴，无可奈何道。 太宰治一字一顿：“我要你。” 他的声音随着粘稠的情绪满溢，沙哑无比：“你爱他这件事，我已经完全清楚了。” 第104章 承认这个事实，对于太宰治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是不久前的抚慰余韵还没有过去，他勉强能够借由那份暖意，支撑自己说完接下来的话。 太宰治一字一顿：“但是他是不可能来到你面前的。” 江户川乱步下意识抿起唇。 太宰治咬着牙，逼自己说完不知道是自我折磨，还是折磨别人的话：“所以，亲吻我，就像亲吻你的爱人，和我拥抱，就像拥抱你的爱人。他可以感受到这一切，你也……” 江户川乱步难以置信的打断：“你疯了。” “这是交易，而你会答应。”太宰治垂下眼帘，声音悲哀到低不可闻。 他预见到了。 第127章 新世界84 太宰治了解江户川乱步, 也了解另一个自己，当然，他更了解……他那份再也无法压抑的悲哀情感。 太宰治无法放开江户川乱步。爱是附骨之蛆, 沾染了, 就再也没有摆脱的道理。如果健全，大概还能通过时间洗练, 可是……他生而偏执。 而江户川乱步，他在这场混乱中割舍下所有的可能性，唯一执着不放的就只有某个首领先生。他冷静的一步步筹谋，为这个会被万人争夺的许愿机竖起挡箭牌、开辟新路径，几乎就要成功。 可是事情到这一步，太宰先生直接依靠多年前的伏笔自爆, 到费奥多尔那个疯子处过了明路。所以江户川乱步就再也不能靠着隐瞒和躲藏规避风险、维持平静了。 这是属于他们二人情感拉扯博弈，太宰治不在其中。 太宰治最初的确怀有过一定侥幸，希望这个必须做出的抉择能够给自己创造机会。可惜现实很明显, 在平静生活和太宰先生两样事物发生冲突、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江户川乱步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太宰先生。 那架势，就像是如果前方有深渊，他也要抛却所有，紧紧抱着自己期待的人一同坠落。 知道了江户川乱步情感的偏向，太宰治很有自知之明，现在他如果还要固执的排斥另一个自己，那么只会连江户川乱步一同失去。 比起这个结果，他宁可暂时放下源源不断溢出黑泥的心脏，试着在短暂平静和谐中麻痹自己。 但是…… 这只会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太宰治在心底轻声道。 爱情说到底还是独占欲的延伸, 更何况太宰治这个个体从来不是圣人，反而是各种各样泥泞情感的堆积。 他会想到完美解决办法的。 不过目前, 还是要稳住计划核心的主角，不然人跑了，他就真的失败了。 太宰治头脑冷酷清醒的剖析着一切，面上却仍然是耽于情爱的脆弱模样。 他对脑海中另一个自己的冷然讽刺充耳不闻，一心一意的说服江户川乱步同意那个荒诞的提议。 他喃喃：“你会答应的……”也必须答应。 三人战线无限拉长的时间里，其余一同出发前往mimic驻扎地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们两个到底去哪里了？这也太慢了。”坂口安吾皱着眉，忧心忡忡。 织田作之助也有些担心，他尽力回忆思索：“不会是有突发情况吧。” 对于两个不能打的脑力派来说，织田作之助这完全是合理推测。 说着说着，操心的好友们甚至想折回去找人。 绫辻行人这时候却嗤笑一声：“没必要管那两个家伙。” 一向冷淡的杀人侦探此刻流露出了明显的不爽。毕竟生死危机面前去谈情说爱放鸽子……绫辻行人再一次后悔自己识人不清，居然搭上了江户川乱步的船，掺和进来。 绫辻行人早已看穿一切，但是此刻却不得不按耐下性子，帮着迟迟不来的两位打圆场。 “等不到他们就算了，反正我们的人也够用了……呵，要那两个不能打的家伙用处也不大。”绫辻行人前半句话勉为其难，后半句话就完全是情绪化的点评了。 毕竟就算是他，也不会想成为别人play的一环爱情，这完全是对他大脑的一种侵略荼毒。谁让侦探的脑子转得快呢？绫辻行人这时候几乎要嫌弃自己优越的记忆力和思维速度了，解压缩包的速度太快，结果被炸开的无用垃圾信息侵入记忆宫殿。 可是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两人此刻都迟疑了。 绫辻行人知道自己再说两句，应该能说服他们。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两个混蛋就该为了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突然想通了的绫辻行人恶趣味上涌，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之后的事情，给两个沉迷爱爱的家伙送上了一份大礼包：“你的朋友很担心你”。 对于绫辻行人这位横滨好队友做出的贴心安排，江户川乱步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太宰治暴言带来的震撼之中。 太宰治的思路离谱中带着清晰，清晰中带着荒唐。总之，这蓄势的一击直接让江户川乱步的思维陷入了短暂混乱。 他懵懵的听着太宰治低声劝解。轻柔引导、循循善诱。 “……我们三个人，都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这不是很好吗？” 年轻的面庞和江户川乱步印象中那个总在试图教会他什么的首领先生一点点重叠。 江户川乱步一个迷糊，下意识就想答应，最后好不容易咬着舌头悬崖勒马，才没有被太宰治准备充分的糊弄给骗过去。 “不行。”小说家闭上眼，不去看太宰治。 太宰治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蹙眉，捧起了江户川乱步的下巴，捏着他的两颊，迫使温热暗色的口腔完全向自己大敞开。 “唔……”江户川乱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睁开眼，不知所措的看向凑很近的太宰治。 是……要亲吻吗？江户川乱步看着不透光的鸢色，模模糊糊的想着。 其实亲一下也没关系的，如果能打消这家伙荒唐的念头。江户川乱步不知不觉放低了底线，做了割地赔款的软弱妥协之事。 可是太宰治却没有将脸凑近，反而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纤长的食指探了进去。 “咬疼了吗？”太宰治用指甲轻轻点着湿润的舌尖，轻声问。 声带震动的微妙质感顺着指尖的节奏流淌，让江户川乱步头皮发麻的恍惚，甚至产生了一种随时会被贯穿的幻觉。 毕竟喉舌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灵巧到足以解开任何锁匙的手指在迟钝的舌面上磨蹭，故意让彼此都滞缓，这种方式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还是太过头了。 理性被蒙蔽了过去，认定了太宰治好像很认真的在检查、在关心江户川乱步。 可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人指甲边缘一直在轻微刮蹭着娇嫩柔软的舌面。 吃惯粗点心的味蕾没有向神经传出什么可解读的信号，反而是敏感的触觉先一步给出了麻痒的回应，让江户川乱步不自觉的瑟缩，舌头竭力后退，上翻卷起，几乎堆积到了上颚位置。口腔的原住民可怜巴巴的被外来者逼到了角落，只能任由侵略者在自己的家园胡作非为。 但是哪怕到了这个份上，不知道是由于愧疚还是什么，江户川乱步始终没有反抗的意向，乖巧到像是任凭为所欲为，忍耐的神色几乎称得上可爱。 太宰治的眸色渐渐深沉，却没有得寸进尺，反而相当果断的退出了江户川乱步的口腔，只留下一线银丝恋恋不舍的纠缠在指尖，昭示着一切并不寻常。 太宰治一边摩擦着手指上润滑的残余，一边用力深吸了几口气，以此平复下翻涌的心绪。 太狡猾了…… 太宰治自认为知道江户川乱步做出这幅默许的姿态是什么意思。这是交换、交易，他用这个来让太宰治主动放弃自己的想法。 可是太宰治从来不是为了单一欲念而爱着江户川乱步，他不可能做出“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笨蛋行为。 想要甩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太宰治任由黏腻的阴冷在意识深处低语。 而正如太宰治对江户川乱步所说，他敞开的思维任由另一个自己读取。在他故作正经的用关切作为帷幕，遮掩了卑劣心思之时……被迫看着年少自己坏心思酝酿的成年人太宰先生静默着。可是不甘的怒火却一簇簇点燃。 太宰治的故意放任和刻意防备塑造了眼下的局面，他非要让太宰先生共享这一切。他内心阴暗的痛苦和挣扎，必须全部分担给那个被爱着的幸福正主。 太宰治和一个不愿给予自己爱意的人亲密着，太宰先生注视着自己的爱人和另一人亲密，江户川乱步隔着灵与肉的距离茫然妥协。 说什么“三个人的幸福”，统统都是谎言！心中诉说的恶念，本质是……“三个人的痛苦”。就这样纠缠至死也不错，谁也不准从泥潭中逃脱。偶尔甚至会冒出这样荒谬的念头吧。 而对于游离旁观的太宰先生来说，他放手了他的爱，可是又怎么能看着另一个自己借此欢愉？理性做不到，情感也做不到。爱如果存在，万般都没有分说的道理。 第105章 是的，他曾经誓言要守护住这一周目属于江户川乱步的幸福。可是……如果那份幸福里没有他，该怎么办？ 太宰先生在过去总以为，尽管会有些许悲伤，但是一切都能平淡顺遂的走到尽头。他会控制住自己，沿着计划的道路走下去。 可是……年少的太宰治，这个人却十分恶劣的摆出了那些本该被太宰先生自欺欺人到再也无法反悔的消亡瞬间才暴露的东西。 也许，太宰先生的从容从来不是建立在接受上，不然他也不会逼着自己走到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上了。正相反，太宰先生深知自己贪婪奢望的本质，所以在知晓未来结局的情况下，他不允许自己越界去“拥有”。 这才是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从来没有向江户川乱步表露心迹的真正理由。太宰先生也不过是个畏惧分别的胆小鬼罢了。 而在此刻，这一点作为同一个人的了解，成为了年少者操纵年长者的武器。 冷静又疯狂的少年人死死抓着这段感情维系的两端不放。他劝慰引诱着感情懵懂、一知半解的江户川乱步，同时又挑衅勾动深深隐忍、若即若离的太宰先生。 诱之以柔情蜜意，动之以不甘妒恨。 为了最终的果实，太宰治不介意客串一把罪恶的毒蛇，引诱伊甸园中的纯洁者为了欢愉，不管不顾的破戒。 留下、留下吧……不顾一切的、奋不顾身的留在爱的人身边。这样的絮语随着时间填充刻印进了太宰先生的大脑。就如少年太宰治预料的。 太宰先生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和另一个自己相同的恶意企图凌驾在计划之上。太宰先生第一次真的思考起了这件事情。 毕竟不知道的时候尚能强行忍耐，哄骗麻痹自我。现在被另一个自己赤裸裸的剥开真相，太宰先生也不得不面对结果。他发现，他果然还是没法忍受自己深爱着的人在自己消散后和另一个自己幸福的生活。一直以来的从容自信，不过是仰仗着……被爱这件事。 不提两个太宰治暗中交锋的思绪繁杂。 江户川乱步被太宰治突然的动作搅得思维成了一盘散沙，勉力支起思考，刚想说什么，亮晶晶的唾液就因为舌头的异位，堆积过多不慎泄出了些许。 本来是应该吐掉的，不过想了想，江户川乱步还是探出舌头，不紧不慢将嘴角的残留舔了干净。 大脑在短暂的重启后，他又恢复了冷静。这次，不冷静的换太宰治了…… 他强烈怀疑，江户川乱步在故意勾引。 当然，这纯粹是一直忍耐煎熬的太宰治自作多情了。江户川乱步的心情很平静，除了有一瞬间误解了太宰治想要一个亲亲以外，他的心思都很简单纯净。 甚至连所谓交易放弃的论断都只是太宰治的个人想法。 江户川乱步没有抗拒的原因…… 只是不想而已。 他其实并不排斥太宰治。爱欲在生理上的表现是很诚实的，根本无法在贴面的亲密距离隐瞒分毫。哪怕江户川乱步对爱情的含义一知半解，但是他仍然能判断哪些事情是喜欢，哪些又是抵触。 和戴着滤镜看人的太宰先生操心的事情不一样，江户川乱步仍然保持着“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我行我素特质。他才不会因为其他人委屈了自己。 至于太宰先生痛心的，江户川乱步为了留住他而牺牲良多，那就更加是无稽之谈了。 搅动混乱，打破平静，这是江户川乱步能力范围之内的顺其自然。放任梦魇，坠入春情，那也并不被江户川乱步讨厌。 而这一点，过于沉浸在自暴自弃低潮的太宰治总是无法察觉。 关于小说家对少年人真实存在的那一点隐晦情感，看清楚一切的太宰先生也不会主动告知自己的“情敌”。 所以，就让这个胆小鬼在自我的世界继续挣扎一阵吧，或许有一天他能突然醒悟过来，去接纳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至少在眼下……混乱还在继续，无论情感还是阴谋。 第128章 新世界85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两人的进度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卡壳慢了下来, 但是费奥多尔可没有太多耐心去陪着这些人走流程。 mimic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妥当，费奥多尔就直接决定主动出击。 “……您会帮我的，对吗？中原君。”魔人轻笑着, 偏头看向不远处沉默的橘发少年。他念中原中也名字的声音极尽温柔蛊惑, 如果是听信于魔人的那些意志薄弱人士，可能一下就恨不得能为他赴汤蹈火了。 但是这对中原中也就没什么大用处了。 当然, 费奥多尔原来钳制他人的技巧可不只有骰魅惑大成功，更多时候还是靠他的险恶用心。就比如现在他和中原中也的合作关系。 中原中也被费奥多尔恶心了一把，但还是咬了咬牙，最后默认了。 混蛋太宰，这回最好是没骗人，不然就等着完蛋吧。中原中也内心愤愤的想着。 所以,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将时间往前拨一点。 在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逃离港口mafia地下室，坐实叛徒这一身份后不久，港口mafia内部就陷入了小幅度的混乱。 这混乱半是理所当然, 半是有人刻意为之。 理所当然自然是因为高层干部叛逃引发的动荡，刻意为之是因为……这次的动荡居然一大半是打着太宰治那混蛋的名号。 虽然太宰治在组织内部的风评一向恐怖，还是源源不断的有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跳出来，口口声声说着要给太宰治叫屈，想要搞分裂。 中原中也是武力天花板没错。短时间里，他的确可以靠强制力压制住那些家伙，但是这只会败坏掉中原中也本来还算不错的口碑，为之后更大的暴动埋下伏笔。 经历过忘恩负义的小羊们的背叛，中原中也在应对这种情形时难免有些过于谨慎。 中原中也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处理经验，青涩得要命。 他第一时间想要寻求帮助, 但是高层人员当中只有尾崎红叶是值得信赖的。而尾崎红叶在此次事件中也不能太过激进。 红叶大姐这位元老级别人物，她在组织里可是还留存着为爱私奔的传说的。如果她此时帮中原中也站台, 事情的走向一定是所有人无法预见的清奇。更甚至，一个说不好，港口mafia就不是裂成两半，而是三瓣起步，上不封顶了。 所以中原中也只能硬着头皮自力更生。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上手，就遇到费奥多尔带着太宰先生前来鸠占鹊巢…… 中原中也不信任费奥多尔，但是……他会为了太宰治的计划预支信任。 虽然谈合作的时候，他根本没意识到当前存在两个太宰治这件事情。 总而言之，有太宰先生轻车熟路的说服（忽悠），费奥多尔几乎没在港口mafia碰到什么多余阻碍。在这一有些莫名其妙的合作中，三个人各怀鬼胎的同时又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表面堪称和乐融融。 太宰先生将费奥多尔绑在了名为港口mafia的座椅上。这是王座，也是标靶。 费奥多尔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新的势力和盟友。尽管并无真心实意，但是助益肉眼可见。 至于最为老实的中原中也…… 他在这场混乱中什么也没失去。这就是最大的收益。毕竟在眼下的形势中，中原中也已经认清自己的定位。他就是留守后方的“守成之君”。太宰先生挑明了这一点。所以，中原中也最终松口和费奥多尔达成了交易，限制港口mafia在接下来的混乱中的投入与参与。 更甚至是……出手帮助死屋之鼠。 虚与委蛇、两面三刀，中原中也如此清晰的直面过去森鸥外和太宰治负责的环节。 且不提太宰先生在被江户川乱步逮住之前做的诸多谋划，和中原中也在费奥多尔手底下承受的诸多磨难。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拉扯终于有了一个结论。 爱和不爱、答应和不答应，一团乱麻的三人纠葛。江户川乱步看不清楚这些，索性就抛弃了难缠感性，单纯的用理性判断。 既然这样，就选择会对他的计划更有利的一方吧。他会击败费奥多尔，守住自家的幽灵先生。至于太宰治的事情……以后再去思考吧。 所以…… “……我不会答应你，尽早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吧。”江户川乱步平静的给出了最终答案。 尽管唇瓣还残余着丰盈的水泽，唇角溢出些许光泽，就连眼尾艳红的指印都如此鲜明。可是江户川乱步极端冷静的眼神冷酷到苛刻，任凭太宰治如何寻找，都得不到一丝动容。 明明亲吻、明明拥抱、明明温存…… 太宰治恍惚自己是否经历了一日幻梦，不然为什么江户川乱步能够如此从容的割舍下这个疑难的问题。 但是，这就是江户川乱步能做出来的事情。太宰治的理性一跳一跳的刷着不合时宜的存在感。在不讨厌也不喜欢的前提之下，所以还是自己的意愿更重要。小说家做出了这一判断。 第106章 太宰治身体僵了一下，指腹残余的唾液尚未干透，但是失去了口腔湿热的保持，变得凉飕飕，直达太宰治心底。 少年人耳畔突然响起若有似无的轻笑，那是另一个自己。 打开了的心灵通道当然是双向的。太宰治能够通过现实的画面挑衅太宰先生，而太宰先生同样能够依靠言语挑拨太宰治那脆弱敏感的心情。 平常情况下，太宰先生自诩年长者，并不会借着对太宰治的了解多说什么。但是这一次太宰治发疯做出的事情真的刺激到太宰先生了。 “在一段关系中，先动心的一方总是弱势……你觉得自己会赢吗？”太宰先生不紧不慢的评价，声音满含着笑意，精准的插在了太宰治最敏感的薄弱点。 别看江户川乱步与他们之间的亲密进度飞涨，但是在精神意义上，恐怕还只是原地踏步。一个笔友、一个酒友，谁比谁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已经动心之人的伤春悲秋、强行解读罢了。江户川乱步自己反而有种纵容后能够轻易抽身的自在感。 太宰先生被偏爱着，可是江户川乱步只是无法割舍他的陪伴，而非关系的质变。如果真的有了维系的爱情，太宰先生真的无法确保自己还能理智的执行一开始的计划。 本质上，他和少年的自己相同，他们都过于看重一段感情关系。大脑被喜欢的人塞满，哪里都被渴求的欲望搅乱得空虚无比，那样的自己……真的还能从从容容的操盘一切吗？ 不过太宰先生并不害怕那样的自己。天平两端，比起爱恨的往复纠葛，理性思考能力是无足轻重的。天才是他与生俱来的称号，而非捆缚住他手脚的局限。 言归正传，太宰治出其不意的行为搅动了太宰先生的心绪，但是在江户川乱步做出决断后，太宰先生也恢复了冷静的正常思考。 他的存在是为了服务江户川乱步的未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贪婪的想要追寻自己的幸福呢？错的并不是江户川乱步，而是自己那份无限膨胀的卑劣心思。太宰先生不得不如此叹息。 “闭嘴……”太宰治理解了，可是太宰治并不想接受。 “什么？”听不见幽灵低语的江户川乱步疑惑的看向反应很大的太宰治。 思维速度极快的小说家眯了眯眼，眼波流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皱眉问道：“阿治在看着我们？” 太宰治自暴自弃一样，冷笑一声：“是啊，一直看着呢。” 江户川乱步抿了抿嘴，有些无奈：“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太宰治听了这话，酸酸麻麻的情感像是蚂蚁一样疯狂啃咬着自己的心脏。 他说：“你不爱我。” 一声比一声委屈：“你不喜欢我。” 一声比一声离谱：“你讨厌我。” 江户川乱步困惑的眨眨眼，完全不知道太宰治这想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直以来自顾自讨厌人的，不是面前这位阴晴不定的mafia干部先生吗？江户川乱步觉得自己被这么的控诉，实在是无辜。 可是在控诉结束后的短暂沉默里，冰冰凉凉的液体突然砸了下来，顺着江户川乱步大敞着的衣襟，堆积在了锁骨位置。 江户川乱步愣了一下，迟疑的用食指沾了沾，含在口中。 被太宰治方才搅得很不安宁的口腔恢复功用，分辨出了液体的味道。 咸的。眼泪。 江户川乱步认真的看着距离不远的鸢色眼眸，此刻其中泛着的复杂情感比起他们身侧波光粼粼的河面更加波涛汹涌。 江户川乱步忽而叹了一声。 看来是什么解释也听不进去了。 该怎么办呢？他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了。不然心里不平衡的合作对象绫辻行人先生等久了，恐怕会做出一些恶趣味的事情来给他找麻烦啊。很了解绫辻行人的小说家精准锁定了事实。 快点解决吧。 “我不讨厌你。”江户川乱步平淡的回答。 他抬起手，不轻不重按着少年人稍显瘦弱的肩：“该怎么证明呢？” “亲你一下，好不好？”像是哄着不听话要糖吃的小孩子，语气仍然像是无所欲求的淡淡。 但是这不是问询，而是预告。很有我行我素的一贯风格。 下一瞬，江户川乱步直接翻身，扣着太宰治毛茸茸的后脑勺，主动贴了上去。 太宰治下意识放大瞳孔，只知道傻傻的将自己放进那片碧色中央。 碧绿的湖水中央，鸢色的花朵得以汲取养液，含苞待放。 比起太宰治惯常的柔密和恶趣味，由江户川乱步主导着的吻就像是他的言语和性格一般简洁利落。 毫无温存，只求效率。 口腔的两壁被作为game速通舍弃的部分，空荡荡得不到任何填充，只能委屈的收缩着，感受空虚和凉意。 唯一得到认真抚慰的舌头被以极快的速度嘬了个遍，深至后腔的小舌都被覆盖上了属于另一个的气息。 比起生物情意的延伸，江户川乱步这一手虽然认真，却莫名的更像是标记地盘，完全不带私欲。 “唔……”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宰治几乎没法呼吸，只能沉浸在水声中，眼角咸味的泪水都化作了生理性的稀薄水雾。窒息充血的暖热红色覆盖上总是苍白的面颊。 大脑被涨得晕乎乎，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难受。心底那份得到满足的情感，正如幸福不断上涌。什么阴暗扭曲，都在恋人主动回应的瞬间溶解成了一滩春水。 再怎么不懂感情，主动接吻一定不会是因为讨厌。心脏鼓噪的疯狂颤动，告知太宰治他一直渴望的答案。 江户川乱步用行动压下了太宰治的悲观。 不过这个吻并不长久，江户川乱步就像是太宰治抽出检查口腔的手指一样，清清爽爽抽离。 他擦了擦嘴角溢出，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绯红的太宰治：“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向前了吧。” 这人还是在想着正事。 “……嗯，当然，我会帮你的。”可是太宰治止不住的，微笑起来。 想干正事，那就去吧。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第129章 新世界86 绫辻行人为合作对象倾情准备的大礼包, 终究慢了一步。 江户川乱步预判到了自己合作伙伴的预判，快刀斩乱麻，在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到达战场之前就解决了战斗。他甚至留有余裕的让自己和太宰治都于冷风中醒醒脑子。 不然被共同好友看见自己和太宰治温存后满面绯红的奇怪模样, 哪怕是江户川乱步也会感到有些尴尬的。 好在, 预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太宰，平井老师。”织田作之助隔着堤岸的高度, 远远的唤道。 从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的角度，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背对着堤岸，像是坐在一起欣赏河面。 黄昏时刻的湖面泛着金桔一样的光，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人的面容一比一倒映在水中，随着风吹浪起颤动扭曲，逐渐靠近, 融合暧昧了彼此的分界线。 “该走了。”听着身后的呼唤，太宰治又仔细的看了一眼两人恍如亲密无间的倒影。最终，诸多情绪蕴在了最后的一缕微笑, 他主动道。 江户川乱步“嗯”了一声。 他们就这样相当和平的揭过了这一篇章。仅仅从背影上看，这两个家伙真是闲适的出奇。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对于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的事情根本毫无察觉。 当然，背对的两人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模样……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了解了。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默契的快速打理了一下彼此的尊容。重点是那些溅开的不明液体。 结束了小动作，这两位就故作镇定的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杂草，向织田作之助两人的方向走去。 “你们怎么来了？”太宰治明知故问，视线并不偏移，专注的落在坂口安吾身上。 出于习惯，坂口安吾的注意力一下转移到了视线集中的太宰治身上。这也算是特工对于异常情况的敏锐嗅觉。 虽然老套，但是这一手在转移注意力上的功用一直很一流。 坂口安吾止住话头，不会多想的织田作之助还在老老实实回答太宰治随口抛出的问题：“我和安吾担心你们两个在路上遭遇敌人, 绫辻先生就让我们俩接应。” “你们没事吧？” 比起一心一意关心好朋友健康状况的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的注意力在被偏转后仍然隐隐约约有些落在了其他部位。 坂口安吾神色古怪的在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之间眼神打转半天,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话又说回来，真的点出彼此的异样，尴尬的反正不会是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也不会是淡定的织田作之助，那不就……只有坂口安吾自己一个吗？ 可恶，这世界已经容不下吐槽役的生存了吗？坂口安吾在内心抱怨，最后还是不得不接话，让话题能够顺利转移。 第107章 “绫辻君已经找到mimic的具体位置，就等你们两个了。”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食指一直戳着下唇边沿。 坂口安吾一个没忍住好奇心，悄悄顺着看了一眼。 一层浅浅的咬痕附着在下唇，不易察觉。 这两个家伙……坂口安吾头皮发麻的心底暗骂。 等他迅速偏开视线，遮掩了又没完全遮掩的太宰治先生才带着鸢眸中暗含的笑意，不紧不慢的开口：“既然已经慢了，我们也不用赶路了。” 坂口安吾还停留在太宰治故意炫耀的可恨行为上，没过脑子，下意识追问道：“为什么？” 太宰治轻叹：“因为……” “……客人已经来访。”江户川乱步抬眸，接过话头，他的视野落在远处。 太宰治、江户川乱步、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四个人孤悬于大部队之外的时间里，何尝不算是钓鱼的诱饵呢？ 绫辻行人不可能仅仅出于私情就做出恶趣味的安排，侦探先生的每一步一定有其深意。当然，不可否认，恶趣味也是其中重要的因素之一。 总而言之，言归正传，绫辻行人调开无赖派酒友二人组去寻找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之后，他就一直和异能特务科的人待在一起。 虽然他反应极快的配合了江户川乱步那一头的拖延，但是老实说，他其实也预测不到费奥多尔会将哪一方视作薄弱点。 纸面上来评估，仅仅四人的组合与一堆特工的搭配，这两头谁更薄弱似乎一目了然。 但是事情不能这么算。 毕竟外面飘着的四人，他们可是太宰治、江户川乱步、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啊。 绫辻行人个人还是倾向于他自己这里的势力薄弱一点。虽然他带着的这群笨蛋没有自觉。 而很显然，费奥多尔的思路和绫辻行人是一致的。 按照绫辻行人的安排，异能特务科的特工慎之又慎的深入了mimic驻扎的废弃建筑。 可是……没有人。 “是埋伏！”最先打头的特工脸色骤变。 来路被截断，异能特务科的行动组被反向包围在了建筑中。 灰色的幽灵一言不发，手中的枪械蓄势待发。 但是绫辻行人仍然保持着冷静，他突然道：“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全场静默了一瞬。 “战争的遗留物……你们要违背自己领袖的意志吗？”绫辻行人声音平稳，毫无身处绝境的自觉。 “战死于此，这就是纪德首领的意志。”站在队伍前端的mimic成员闷声道。 绫辻行人不因反驳而气恼，反而笑了起来，他反问：“那么，应该沉默的你为什么会回答我？” 为什么？答案很简单…… “……果然，你们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绫辻行人一字一顿的敲击着面前这群战士的内心。 因为怀疑、因为迷茫，所以无法如同工具一样随令而动。就本心来说，他们不想听从费奥多尔的命令，所以才破天荒放慢进程，和绫辻行人聊起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绫辻行人抓住mimic等人迷茫的瞬间，自信笃定又不容拒绝道：“那么，就放下枪，听完我接下来的话。”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后，这些迷茫之人最后真的放下了攻击的意图。 绫辻行人满意的点点头，瞥了一眼身后仍然严阵以待、十分紧张的异能特务科成员，略有些嘲讽的夸赞：“很好，看来幽灵还是存在理智的思考能力的。” 异能特务科的人不是很想理解反面的那些没有理智的人是谁，他们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绫辻行人一点都没耽搁，直奔主题，简洁有力的给出了最终答案：“安德烈·纪德已死，mimic被谎言者驱使至此。” 他顿了顿，又补充：“相信与否，取决于你们。” 这人猛然做出了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滚刀肉模样。异能特务科和mimic的人都被大侦探唬得一愣。 穿着破烂披风的人喃喃：“纪德首领……” “怎么、怎么会。”更多的声音响起，有些迷茫。 最终，一切扭成一股报复的怒意：“我们被魔人欺骗了。” 于是绫辻行人不易察觉的弯弯唇角。很好，这样一来，他该做的就都做到了。剩下的就是另一小分队的任务了。 而在绫辻行人靠着从容的态度和高超的话术带飞全场时，江户川乱步这里的客人也终于露面了。 说起来，这还是位老熟人呢。 “太宰先生！”黑色风衣的病弱少年紧皱眉头，阻拦在四人前方。龇牙咧嘴的年幼黑犬愤恨道：“您为什么背叛？” 港口mafia芥川龙之介，受令前来逮捕叛徒太宰治。 太宰治看着对局势一无所知的芥川龙之介，有些苦恼的歪歪头：“……费奥多尔是没人可用了吗？” 费奥多尔当然有人可用。但是这种师生相残的好戏，对于他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呢。 江户川乱步也不得不叹了口气，他有气无力道：“找你的，自己解决？” 不久前才用小说坑了一把芥川龙之介的江户川乱步不是很想再重复一次。 太宰治欣然答应，转念想了想，走到一半又倒回头，垂眸看着江户川乱步问道：“会有奖励吗？” “本来就是你惹的祸吧……好了好了，快点解决，会的会的。”江户川乱步无语的话冒了个头，在太宰治的凝视下，最终又吞了回去，没好气道。 太宰治这才心满意足的顶着身后三人的瞩目，向芥川龙之介走去。 “好久不见，芥川。”太宰治轻声问候。 同为黑衣的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对视着。 芥川龙之介身上的敌意其实并不强烈，他只是不解。 所以他直截了当的开口：“为什么？您是为了……那个小说家离开mafia的吗？” 太宰治的视线游移了一下，想要回头看一眼江户川乱步的表情，最终还是忍住没有看。事实上，他还挺想顺着芥川这孩子奇特的脑回路胡说八道下去的。感觉会很有趣。 这是什么黑涩会大哥为爱从良私奔的古早剧本？年轻人想象力就是丰富啊。太宰治不得不感叹。 大概是太宰治愣神的时间太久，芥川龙之介已经默认了答案，眼神逐渐危险，直直钉在了后方的江户川乱步身上。 太宰治的背部被一道灼烫的来自无辜小说家的死亡凝视炙烤。为了事后的奖励，太宰治终于勉强回过神，遗憾的终结了芥川龙之介的小剧场：“……不是。” 太宰治没有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简单道：“芥川，我没有背叛。现在，我需要你。” “来帮我。”三个字轻描淡写。 可是对于芥川龙之介来说…… “是！” 这就足够了。 所以太宰治才说，费奥多尔那家伙真是无人可用了。芥川龙之介不会与太宰治为敌，只要太宰治不背叛，只要太宰治仍需要他。 说到底，现在的芥川龙之介依存的可不是港口mafia，他所狂热的只有老师太宰治一个。 三句话，让芥川龙之介打工十八年成功的太宰治向着江户川乱步轻松挥手，很是俏皮的来了个wink。 江户川乱步没忍住，再次叹了口气。这意思他明白，太宰治在说，别忘了奖励。 好吧，这下真的努力想想了，不然这家伙闹起来一定很麻烦。江户川乱步默默在心底吐槽。 第130章 新世界87 河堤边吹完冷风后, 太宰治就完全接受了和江户川乱步之间全新的相处模式。 不如说，这人有些接受的过于丝滑了。江户川乱步头疼的想着。 他甚至开始主动求好处了啊！ 江户川乱步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总之冷风吹着吹着, 两人就稀里糊涂的吻在一起, 留下了时效未知的约定。 太宰治不会再做那些与江户川乱步意志相悖的破事，也会帮忙扣住另一个自己不准逃跑。作为交换, 江户川乱步也应该给予对等的回应。 不是要那些江户川乱步自己都搞不明白的爱意，只是很简单、很纯粹的……“物质”奖励。 太宰治现在想的很开。虽然他得不到江户川乱步的偏爱与喜欢，但是另一个自己也得不到啊！进度都为零，换个角度看，不就是同一起跑线吗？ 就算另一个自己将亲情线进度推到100％，他们也都是爱情线的败犬！ 太宰治不会再嫉妒了。他只要有江户川乱步主动给予的亲吻, 就能动力满满的继续下去。至少比起另一个啥也没有的幽灵，他起码可以找点实际的慰问品。 不再谈爱意与追求，也没有那种阴暗偏执的泥泞, 太宰治就那么清清爽爽的黏糊在江户川乱步身上。不要求回应又明目张胆的喜爱，搭配上江户川乱步这样不会回应却偶有施与的家伙，可以说确实是奇葩配奇葩，另一种意义的天生一对了。 第108章 言归正传，回到太宰治帮忙解决了芥川龙之介这个挡路的小boss后。 太宰治一刻也没停留，干脆利落的甩掉欲言又止的芥川龙之介，蹭到江户川乱步边上索要：“答应的奖励哦。” 江户川乱步无奈的抬眸看了看故作不关心，其实视线全暗搓搓凑在自己和太宰治身上的友人。 “你确定吗？”江户川乱步低声道。 太宰治理所当然道：“确定。” 江户川乱步恨恨的咬咬牙，也被太宰治这家伙激出了几分气恼的报复心。 他顾不上两大一小的视线，径直攥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胡乱将人推到了路边的一棵树下。 若有似无的树荫勉强算是遮蔽，但是似乎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 两人的逐渐交叠的身影影影绰绰的深深刻在了围观群众眼底。 全过程中, 太宰治都是纵容，毫无反抗。 纤长的睫毛如同他们头顶的树荫，影影绰绰的落下荫蔽，在多情鸢色的下方铺展。 太宰治声音轻柔：“这一次，可要认真的，不能敷衍哦。” 江户川乱步的动作顿了顿，半晌，他叹道：“我知道了。” “明明才亲过，你真是没完没了。”小说家不得不抱怨道。 太宰治反而笑道：“那是乱步先生不够努力的问题吧，我完全没有满足的感觉啊。” 江户川乱步气得鼓起了嘴，再也没有废话，径直凑近了喋喋不休的唇瓣。 为了反驳太宰治的话，江户川乱步这一次的确是拿出了最为认真的科研精神，一点点探索起了未知区域。 上一次被忽视的口腔两壁，这一次被江户川乱步重点关照了个遍。 肉壁两侧凹凸不平的细小凸起，被江户川乱步糊了个遍。孩子气的报复并不粗暴，但是也说不上轻柔。太宰治只感到一连串细细密密的麻痒泛上神经。 其实小说家的舌头并不如伶牙俐齿的mafia干部灵活灵动，因此他也不能像是太宰治主导一样灵巧的嬉戏。江户川乱步在凭着气性乱玩一通后就心虚了，舔了舔太宰治安分的舌面，想要交换一下主动权。 但是此刻太宰治说了要奖励，他的舌头就真的一直木愣愣，装聋作哑不理会江户川乱步的动作，好整以暇的静待江户川乱步的服侍舔舐。 本来已经发泄完毕的江户川乱步在这里又是一气。 他精神一振，下定决心要让太宰治付出代价。 那木拙不理人的舌头，被江户川乱步反复的舔动，直至泛滥的唾液完全覆盖。 江户川乱步猛地将太宰治往树干上按了按，额头抵着额头，鼻息换着鼻息。 靠得极近时，恍惚间，就连舌头能够探索的区域都更加深入几分。太宰治忽的睁大了双眼，窒息感上涌，让他本能的想要出声。 江户川乱步却适时的扣住了他的脑袋上挑的碧绿眼眸懒懒的微微眯起，难得生出了几分狐狸般的恶劣媚意。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不准逃跑。 所以说，有的挑衅话是不能乱说的。不管最终什么后果，都得自己受着。 江户川乱步丢完眼神后，就完全不再管太宰治的反应，专注于两人相接的部分。 长久的亲吻让无法吞咽的唾液从盛满的唇角溢出，弄湿了太宰治的下颌。江户川乱步一个顺手，扯了一点太宰治脖子上的绷带，试图帮人擦擦。 但是似乎是没找准开口，这一下直接将绷带收紧到太宰治瞳孔颤动的地步。 江户川乱步有些心虚的想要抚平，但是糟糕的动手能力可以说雪上加霜，差点让太宰治看见天堂的路口。 江户川乱步索性不管了。他直接就着太宰治因为窒息，像是上浮求索氧气的鱼儿般大张开的口顺畅的深入。 为了获取赖以生存的必需品，太宰治的生理本能让他的喉腔完全打开到了最大限度。江户川乱步的舌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向前伸着，无意的戳着看不见的未知角落。 人体秘密的内壁向着外来物敞开，太宰治瞳孔失神的涣散，依着江户川乱步戳弄的节奏，一下一下颤动。背部撞在树干中央，发出沉沉的闷响。头顶的树叶缓慢悠哉的顺从地心引力落下，为这场脸红心跳的混乱增添了几分唯美的剪影滤镜。 “他们俩到底要亲到什么时候……”坂口安吾嘀嘀咕咕，试图得到织田作之助的认同。可惜织田作之助仍然不在状态，只知道感叹两个好朋友关系好。 另一位观众芥川龙之介却头铁的不肯相信：“太宰先生只是在和那个人讨论事情。” 坂口安吾困惑的重新看了看不远处狂掉的树叶，觉得比起讨论，他宁可相信这两个家伙在小树林打了一架。算了，说服不了，自生自灭吧。 回到树下。 不行了、这下是真的不行了……感觉要死掉了。太宰治在窒息感的浪潮中勉力挣扎。 太宰治作为自杀爱好者，没少尝试窒息这一通用手段。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他好像要被名为幸福的情感溺毙。 真想……真想就这样死去。模模糊糊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意识一片空茫。 可是在尽头…… 挂着红色围巾的另一个自己慢慢走来，那人神色冷淡，却压抑着泛滥的桃色。 恶趣味的打开双向共享通道，太宰治就要为了自己的坏心眼付出代价。 在山花烂漫一样盛大的窒息感中，太宰治失去了操控身体的力量。他断片失去意识了。 可是，属于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奖励时间还没结束。 现实世界，太宰治眸色一深，双手轻柔的环上江户川乱步的脖颈。 江户川乱步若有所觉的和他对视，有点想要退出的趋势。 太宰先生却眸中含笑，反客为主，发挥出了舌头灵活的优势，席卷掠夺起了江户川乱步的氧气，让这场游戏能够更持久的进行下去。 年长者对于生理行为显然有更深刻的体悟。 他一边抽出精神力，将年少的自己死死按在方才坐的观众席旁观，一边仔细的用视线爱抚江户川乱步的眉峰、眉骨、眉尾。 释然的喟叹“咕噜咕噜”的渗透在唾液的泛滥中，耳畔除了自然界轻灵的簌簌声响，就只剩下精神世界少年人愤懑的抓狂叫声。 不过太宰先生可管不了那么多。 他已经完全沉迷在了刹那的温柔之中。 失去身体之后已经有多久了呢？哪怕精神力纠缠，同喜欢的人神交，但是这样温暖的感受却再也没有过。仅仅一瞬间，就足以上瘾。 太宰先生听见自己的心跳，又或者是属于这具身体的……总之那声音热烈又坦诚的给出了另一个选择。这具身体属于“太宰治”，但是到底是哪一个太宰治，从来没有定论。 “你疯了。”意识中的那少年咬牙切齿。 “对，我疯了。”一直从容不迫的成年人眉眼弯弯，终于释然。 太宰先生并不能维持太久，他只能遗憾的最后珍重一吻，便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是醒来的太宰治却惊魂未定，只能无措的环着江户川乱步的脖颈，试图从江户川乱步的脸上分辨出什么。 “……那不是我。”太宰治难以呼吸的慢慢道。 “我知道。”江户川乱步平静的揉了揉毛茸茸的后脑勺。 太宰治感受着不太真切的温柔，突然问道：“那么，你心底希望的，是哪一个？” 不等江户川乱步回答，并不期待那个答案的太宰治又快速打住：“抱歉，是我冲动了。就到这里吧。” 太宰治退后，想要脱离两人暧昧的姿态。 江户川乱步却在这个间隙，突兀的开口：“太宰……” 他轻叹：“这是属于你的奖励。” 所以这一次，被看着的人，的确是面前的少年。 “是这样啊……” 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太宰治放任自己重新跌回了喜欢的轻飘飘当中。 不过停下就是停下了，结束奖励时间，他们俩真的该抓紧些许办正事了。 第131章 新世界88 魔人费奥多尔先生, 作为一个胸怀大义的高尚反派角色，虽然他的合作伙伴半路一一跳车，但是他仍然在坚定不移的实行自己的计划。 当然, 这不能是在太宰先生合作期间的那份计划完全一样的翻版。准确来说, 费奥多尔他这个人从来不向合作对象讲解自己的计划。比起不敬业的诸位分享欲很强，最终惨遭反杀的的反派同僚, 费奥多尔的嘴是有些严实过头了。 所以，尽管计划过半，本人甚至都已经连换三次盟友，费奥多尔在这次混乱中扮演的角色仍然是个未知项目。 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虽然都有所猜测，但是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其中是否存在魔人主动释放的烟雾弹。聪明人的共性就是不做定论，永远怀疑。 不过如果刻意追求逆向思维, 恐怕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就要在魔人君的身上再一次得到验证了。那么，这位大boss和自己到达横滨后的第三任合作伙伴中原中也先生携手的3.0计划有了哪些优化呢？ 第109章 “……芥川君应该已经和太宰君达成一致了吧。”魔人眯着眼，这幅玄之又玄的表现, 简直就像是能够直接看到远处和谐友好交谈的师生二人组。 一直警惕的“陪”在费奥多尔身旁的中原中也困惑无比，他就那么看着费奥多尔的一套动作。 费奥多尔这时候却十分善解人意，他叹了口气，反问：“中原君是在困惑我的安排吗？” 掩饰不了自己的心情，中原中也他也不准备掩饰，很坦荡的开口：“你不可能不知道芥川的性格，为什么还要将人特意送到太宰治的身边？” 中原中也倒不是真心实意站在费奥多尔的角度思考。只是，如果一个行为的异常明显到了中原中也这样不太敏感的人都有所察觉，那就有些非同寻常了。中原中也可不觉得费奥多尔这个高危人士会突然大发善心，给对面送温暖。 费奥多尔闻言, 轻笑一声。他好像真的很为中原中也的问题而愉快，可是紧接着顺畅给出的答复却让中原中也心底一沉。 魔人说：“是啊, 我当然知道。芥川君对太宰君怀有着深深的执念，这一去，也就不可能再回到港口mafia了。” “不过……” “我需要的就是这个。”紫红色的魔性瞳孔倒映着光亮，几乎摄住直视者的心神。 费奥多尔说的这么浅显易懂，这下中原中也就是想不懂都不行了。一个当惯了谜语人的大反派，他如果想要拖延时间，那么就会用各种手段掩盖表层本该明显的事物。可是当他们刻意的去泄露某一条信息时，答案也会强硬的侵入大脑。 中原中也无法不去思考，脑海中的齿轮一经启动就全速转动，推开了不应该打开的那扇大门。 他猛地瞪大眼睛，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橘发少年难以置信道：“你是想……” 不过费奥多尔并不介意中原中也升腾起的怒意，他从容的坐在了属于组织首领的位置，望着那一面已经被重新修补完毕的窗户，幽幽感叹：“异能特务科的先生们，也该忙完了吧。” 不着边际，又切中肯綮。 费奥多尔那份野心已经昭昭。他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于此地复刻异能特务科发生的事件。 太宰先生的钓竿抬起，江户川乱步的计划尾声，太宰治的心意终点，而费奥多尔……他也走到了最后。 他将mimic作为最初的踏板，迈入了横滨这个修罗场。不久，他又扯着与绫辻行人博弈的幌子，不断做空异能特务科的人手，最终手段利落的将异能特务科的体系拖入了暂时的崩溃。而现在……他打算让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一起瘫痪。 横滨常识中的势力两角，不久后就会崩塌。这是费奥多尔择定的那个未来。 此刻，阴谋家堂而皇之的将那副景象坦露在中原中也面前。中原中也或许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最为了解费奥多尔计划终点的人。这是费奥多尔亲自施予的特权。 费奥多尔选择了未来，也选择了中原中也。 可是中原中也却不能自抑的在这个瞬间面对着另一个问题。 费奥多尔这么做，到底是因为口口声声之下隐瞒着更大的阴谋。还是……中原中也这个人接下来的选择也是属于魔人计划的一环？ 割裂的思考和自我怀疑让中原中也一阵头大。他真的很想一拳将面前的谜语人打飞，这样就不要揣测这群阴谋论魂淡的想法了。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最终，中原中也还是什么也没做。 在费奥多尔的引导下，中原中也已经多多少少意识到了那天劝说自己放权的太宰治有点异样。可是最终，中原中也还是想要相信一次那家伙。 而太宰先生留下的唯一忠告就是…… “旁观、等待，什么也别做。这就是小蛞蝓的任务哦。”那个讨人厌的青花鱼是这么说的。 无所作为就是最大的作为。中原中也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如果出错，他发誓再也不听那个神神叨叨的青花鱼糊弄了。 但是听归听……他果然还是很不爽啊！中原中也咬着牙，被黑色手套包裹着的拳头一点点攥紧。这群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混蛋，谜语人滚出他的横滨啊！ 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中原中也只是锤了一下桌子，就压着怒火不再做多余的事情。毕竟除了对老搭档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信任之外，中原中也的本能也一直在告诫他，一旦动了手，后续也许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只剩下隐忍沉默权利的橘发少年真感觉自己要憋屈死在自家总部了。混蛋太宰，还有什么招就快使出来啊，他真的要撑不住了。中原中也痛苦的想着。 而被中原中也念叨的太宰治本人，他正在和江户川乱步讨论费奥多尔的问题。 “……你和费奥多尔，还有阿治和那家伙的交易，这些已经都不成立了。所以他大概会想办法找些替代品。”江户川乱步沉吟。 绿眼珠的青年并不避讳谈起自己两个朋友之前都背着自己去干了一些事。 太宰治对此也完全不心虚，他心领神会江户川乱步的含义，顺口提出：“异能特务科的情况？” 江户川乱步很快摇摇头：“绫辻他会处理好的。” 太宰治了然，侧过脸想了想，又有点幸灾乐祸：“这样啊……看来黏糊糊的小蛞蝓要难受一阵了。” 与快要爆发的中原中也不同，他们两个搅风搅雨的家伙倒是稳坐钓鱼台，一点儿都不担心后续问题。 毕竟，虽然不知道这个时空的费奥多尔又有了什么新颖的想法去实现自己的大义。但是根据这么多条时间线上，魔人那统一的理想都足够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预测到一些。 该如何通往新世界？ 代入一下这个思路，费奥多尔他要做的事情就不可能绕开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 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手上捏着改变世界的唯一道具【书】啦。 事实上如果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只要他们两个乖乖退后管好自己，那么费奥多尔之后的计划就是一纸空文。 防守方就是这样，在各种意义上都有着先天优势。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联手，如果一心只想着回转，那么费奥多尔也没办法奈何。 当然，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他们俩的确是可以中途爽快的退出，让魔人吃瘪。但是这样一来，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想要得到的东西恐怕也会彻底消失。 费奥多尔心知肚明这一点，彼此都有诉求，无法停止内心独属于人类的贪婪渴望。所以，他笃定这条看似畅通无阻的道路不会有人选择。 换句话说，纵有千百条道路回转，他们这些聪明人也会在看穿一切的前提下毫不动摇的前进，并且终将狭路相逢，决出胜者。 言归正传，随着时间推进，每个人都沿着自己冥冥之中的路线向前进发。 绫辻行人成功说服mimic，带着异能特务科的特工和身经百战的幽灵雇佣兵向着港口mafia前进。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附带上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和芥川龙之介，他们虽然稍微落后绫辻行人等人一步，但是相距也并不远。 最终一幕的地点似乎已经浮出水面。费奥多尔的一切都将在港口mafia的本部有个定论。胜负成败，这局荒唐的博弈游戏谁更胜一筹？ “我将宽恕。”恍如悲悯的低叹。 “我会夺取。”坚决笃实的陈述。 “我想留下。”若有似无的轻呼。 “我能获得。”一心一意的诉说。 最终，汇聚在一起都会想：“我要……赢。” 每个人的利益、精神、意志，所以出现了本不该存在于这群天才身上的好胜心和求胜欲。这趟去向未知的列车全速行驶，已经无法停下，也不允许任何人下车。 “走吧。”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感的转身，看了看空无一物的背后，最终不再顾恋，简洁道。 第132章 新世界89 以江户川乱步散去内心最后一丝犹豫的为节点, 绫辻行人也已经到达港口mafia附近。 “没有吗……”绫辻行人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身后。他也不做过多纠缠，陷入了另一层面的思考。 虽然没有和江户川乱步正面的交换手中的情报，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 也不必过多干涉。 绫辻行人并不想过多掺合接下来可能会爆发的混乱。说到底, 他才是这局游戏中真正的旁观者。 绫辻行人无所求。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爽快的体验一把，接着就从从容容回归自己的破案日常。 当然, 从这一点来说，他一定会站在江户川乱步这一方。毕竟比起费奥多尔渴望的新世界，绫辻行人对现状还是比较满意的。 所以最理想的状况中，杀人侦探并不想充当冲锋在前的那个角色直接强行杀进去。动了手后，很多事情就变味了。 绫辻行人自己的立场介于自由人和异能特务科成员之间。而现在他带着一大票异能特务科的特工和mimic站在了港口mafia大门外。 第110章 “这算什么？扫黑除恶吗？”绫辻行人奇妙的念出这个词，自己都被自己给说笑了。 好笑归好笑, 但是现实还是别开玩笑了。真这么做了，后续一大堆烂摊子肯定会被甩到绫辻行人头上。 当然……如果是由费奥多尔那边主动挑起，就不关绫辻行人的事了。杀人侦探先生不紧不慢的默默想着。 绫辻行人提前思索起战后问题, 费奥多尔这位混邪通缉犯就没必要考虑这些了。不过有关绫辻行人对平静生活有些需求的问题，费奥多尔也很快察觉到了。 “配合一下侦探先生也不是不行。毕竟辛辛苦苦探查到这里，确实要给努力的人一些奖励呢。”费奥多尔微笑着喃喃。 中原中也一头雾水的听着费奥多尔莫名其妙发言。但是他知道一件事，这家伙肯定不干好事。 就像中原中也反复诵读的“费奥多尔不干人事”铁则，魔人丝毫不辜负他人对他人品的信任。 他确实没打算干好事。 配合绫辻行人确实可以推进费奥多尔的计划，但是……不够。费奥多尔一向胃口极大。绫辻行人明明白白放出的那么一点点好处，根本就不足以让费奥多尔变动自己的轨迹。 不过…… “……再加一枚砝码吧，这样就是所有人都感到满意的局面了吧。”费奥多尔轻快的宣布，转过头看向发呆的中原中也。 绫辻行人舍不得的东西，不代表费奥多尔不能自己去取。抢劫代替交易, 这才是国际通缉犯的本色啊。 “中原君，接下来就要忙起来咯。”笑意虚假到像是钉死在脸上的家伙如此道。 中原中也对着谜语人沉默。不过费奥多尔说出口的时候也没打算让人听懂。 他只是故作遗憾的轻叹：“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要不要来赌一赌, 会是谁先来到这里呢？” 并不完善的赌约，中原中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在港口mafia内部玩着猜一猜趣味小游戏时，被当做观察对象的绫辻行人也终于理顺了现状。 准确的说，不是他已经摸清楚一切，而是他急需脑力支持的队友在等着他领导…… “……绫辻老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辻村深月看着一路跟随他们至此的mimic成员，有些忧心。 这群失去人生目标和组织领袖的战争幽灵，此刻因为绫辻行人的一席话，僵直的将复仇重新当作燃料动力，运转了起来。 对于异能特务科那些特工来说，这或许是助力，但也可能是位于后方的冷箭。总之，他们彼此根本没有合作基础的信任度。 绫辻行人对此就没有太大的顾虑了，他只是心平气和道：“如果危险在眼下，那么就没必要花费太多心思。魔人设计了这样一条路，不妨走上去看看。” mimic这样孤悬于外的一股势力，就像是肥美多汁的酱肉，随时钓在有需求的人面前。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就是愿者上钩，主动接下诱饵的鱼。 智力没有悬殊差距的几人谋划算是你来我往，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都能意识到隐藏在收编mimic背后的蹊跷。 毕竟费奥多尔这种老鼠习性的家伙，就算是自己彻底葬送mimic，也不会人这群人转变成江户川乱步等人手上的力量。哪怕真的留了点补给在身后，他都肯定会上点毒恶心人一下。 但是绫辻行人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已经足以拉响最高警报了。 不过因此就却步，实在不符合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一贯的作风。当收益远胜于风险，赌一赌又有何不可？ 总之，不吃白不吃。不管这块肉有没有下毒，先吃到嘴再说。绫辻行人也不认为自己应付不来突发状况。 略略交谈了一下现状。绫辻行人判断辻村深月还算是能够沟通，起码不会因为一张嘴，直接把队伍带散了。那就不需要他太过费心了。 所以绫辻行人干脆利落的将交涉的任务丢给了满头大汗的辻村深月。 “绫辻老师……”深月小姐欲哭无泪。 冷酷无情的绫辻行人老师充耳不闻。他自己则放弃了对魔人那个心思诡谲家伙的推演，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宏观的思考目前横滨的局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发现自己的眼睛无法看清未来时，就冷静下来转换视角吧。 这一项技能一如既往有效，立竿见影。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横滨这片土地上风雨欲来的气息的确愈发浓厚着。 跟随他人前进的这群人或许总觉得尾声将近，思维不由得慢慢松懈转变。但是绫辻行人显然不在其中。 毕竟他意识到了十分关键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 太微弱了。 没错，绫辻行人在这次事件中不断调用脑力，不断的努力思考，试着去和那些同等位格的聪明人博弈。 但是，普通人的视角呢？ 这次阵容豪华、波及颇多的骚动，居然根本没有扩散到参与者之外的存在。 这些对个别人来说明显过头的布置，在更加广阔的范围反而波澜不兴。 换句话解释，虽然各大势力在这几天被几个核心人物带着打生打死、勾心斗角，但是对横滨民众来说最近几天并没有发生太多大事，最多就是身边突然冒出几个死因不明的死者。总得看来，他们其实仍然过着相当平静的一天。 这种割裂性极强的对比似乎是因为这次的博弈，其打击范围甄别度过强，只逮住了知情人嚯嚯，却一点儿都不下放到普通民众身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相当人道主义了。 可是，事情真的有如此美好吗？ 被费奥多尔一通操作直接整到瘫痪的异能特务科体系，此时还被挂在那些高层嘴皮子上无限拖延。疑神疑鬼、派系斗争、互相忌惮，恐怕在费奥多尔优哉游哉干完自己的事情之前，本该作为民众重要防线的异能特务科是起不到什么正面作用了。 而港口mafia，这个首领自认是暗夜守护者的地方更是离谱。他们摇身一变直接成了大反派安心驻扎的大本营，就静静等着那些正义之士们攻略。 所以这位行事肆无忌惮的国际通缉犯真的是难得大发善心，不打算牵扯无辜民众吗？ 答案是…… “……当然不。”同样意识到不对劲的江户川乱步轻声道。 虽然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但是江户川乱步对费奥多尔的确是有一定了解基础的。毕竟不久之前，费奥多尔还在以读者和网友的身份试图挖角，让江户川乱步帮忙。 只可惜费奥多尔受制于世界内核的认知局限，在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在重启之后的这个世界有着怎么样的特殊性。 不然他就不会那么轻率的将自己暴露在明面上，而是更加慎重的前行了。 不管怎么样，总之事已至此。 江户川乱步基于对自己“网友”性格的认知，很清晰的看见了接下来会出现的事件。 一切混乱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如果一直压抑，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费奥多尔准备一次性搞个大的。 而在现在的横滨，有能力办到这件事的人是…… “……中原君还真是信任太宰君呢。”费奥多尔眯了眯眼，微不可察的叹息。 这一次中原中也的选择算是诸多死亡选项中最为妥当的那一个了。 如果中原中也做一些多余的事情，比如直接杀死费奥多尔，那么一切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毕竟费奥多尔这家伙的异能力不仅是用来保命，还可以反伤。失去中原中也的战力平衡，之后的局面就不好打开了。 不过中原中也按兵不动，某种意义上对费奥多尔来说也有好处。 计划不是死的，而是机变的。可是太宰治能够留给中原中也的匆匆劝诫就只有那么一句。费奥多尔稍微花点心思就能解决，这点遗产拦不住他太久。 第133章 新世界90 “异能特务科有新的命令下达吗？”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思的偏头, 看向怔愣的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蹙眉道：“我不知道。数据库里，我的个人信息还处于销毁状态，没有被重新录入。所以高层的信息也不会到我这里。” 坂口安吾毕竟之前干的是间谍工作, 如果被黑客黑进官方系统发现公务员身份就不好了。最近结束工作, 还没等转人工恢复身份，就遇到了费奥多尔这一波。 闻言,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步是不能偷懒了。” 说这话，江户川乱步倒是没有别的焦心想法，他只是感觉多了些手续步骤。 “怎么了吗？难道是高层会有变动？”反而是坂口安吾十分紧张的问道。 江户川乱步问的那一句话基本等同于明牌了，由不得坂口安吾不担心。 江户川乱步这次却没有像是过去一样，要么不说，要么爽快告知。他答非所问：“虽然没有亲眼见过, 但是异能特务科所谓的底牌还是有所耳闻的。” 第111章 “被誉为境内距离超越者最近的异能力者……” “涩泽龙彦！”绿眼珠青年虚着视线，眺望向未知的方向。 坂口安吾震惊，下意识重复：“涩泽龙彦？你是说……” 江户川乱步收回视线, 心情平和，语气平淡：“恐怕，那家伙很快就会登场了吧。” “这不可能！就算是高层也没办法命令涩泽龙彦。”坂口安吾反驳。 涩泽龙彦性格高傲自负，需要他出手的事情，高层不出出血给出一大把好处，那家伙可不会听从。 可是江户川乱步很快反问：“高层不行，那么魔人呢？” 涩泽龙彦或许真的是个天才，但是比起浸淫在忽悠大法中无数岁月的费奥多尔来说，他就像纯白无辜的稚子一样，轻易就能操纵。 坂口安吾哑然。 “难怪要将特工都迁出总部……”接受江户川乱步说法的坂口安吾有些恍然的喃喃。 【龙彦之间】的存在依赖雾气的扩散。如果异能特务科设施完备, 涩泽龙彦就没法干预政府内部。 港口mafia也是同理。 只有所有人被驱赶到室外，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 “不, 恐怕不只是这样。”太宰治的神色也认真起来。 “【龙彦之间】的覆盖范围只能包含异能力者，而我只是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普通人。”江户川乱步若无其事的自述。 普通人？坂口安吾先是嘴角一抽，最后又意识到这荒唐的发言居然还真是事实。 他只能有些痛苦的搓了搓脸，继续道：“这有什么问题吗？乱步君不具备战斗力，能够规避这场战斗也算是好事情吧。” 太宰治却冷笑一声：“将主动权交给魔人，之后发生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没有那么复杂。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只要太宰一直和我维持接触，【人间失格】的作用就会驱散雾气。”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但是……” “或许，这才是费奥多尔真正想达到的效果吧。”江户川乱步微不可查的轻叹。 只要不想江户川乱步落到【龙彦之间】的控制之下，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这两个关键人物就必须维持绑定。 太宰治也很快算到了这一步，他下意识抿了抿唇，愠怒浮现在少年并不锋利的眉眼。 他轻缓道：“真是出色的……挑衅。” 两个人在生气，一个人在着急，唯一平静的织田作之助略微思索，开口：“那就加快一点吧。” “在起雾之前，我们要解决。”红铜发色的青年十分沉稳简洁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第134章 新世界91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两人悄悄对视一眼, 转头自是异口同声欣然应下：“说得对，就这么办！” 诸多思绪，在织田作之助开口后都没必要多想了。重要的人保护得很好, 既定的悲剧也没有发生, 这就已经足够了。 不管是太宰治还是江户川乱步，他们所做的那些不适合说给其他人听的事情, 其实都是为了促成最终的这个结果。 坂口安吾见状，他也只能认命叹了口气，紧紧跟上几个朋友的步伐。 “好吧好吧……”被一路拐上贼船的公务员先生嘟嘟囔囔。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这几个朋友喜欢乱来了。吐槽役就专注吐槽好了，别掺和那些外星人的博弈。 至于芥川龙之介，他就更加简单了。他只需要坚定不移追随太宰治的决议就好。 意见一致，一行五人的效率再次提高。 不过不管怎么样, 就空间距离来说，最有可能先触发战斗的还是在港口mafia门外以逸待劳的绫辻行人等人。 “真是麻烦……”绫辻行人反复盘着当前的形势。 与被暂时开除公务员行列的坂口安吾不同，绫辻行人这里待着的特工们可是正儿八经的编制。也就是说, 上面那些人不管做出了什么新的蠢货决定，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确实是眼下的现实情况。 由于费奥多尔的干涉，异能特务科上下的信息渠道断绝，能够主事的人都坐在会议室里专注扯皮。群龙无首的特工又不敢轻举妄动。多重复杂的考量堆积在一起，导致绫辻行人明明拿着自动挡，却只能当作手动挡使用。 又是嫌弃高层智商的一天。 言归正传，尽管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群特工当作死了一样互相踢皮球，谁都不来接回去, 但是他们毕竟还是正规成员，权限内的情报也会共享。 尤其是涩泽龙彦出动这种大事件。 “……是的, 高层认为横滨当前的形势，需要启用涩泽龙彦进行镇压。绫辻老师，这可怎么办？”辻村深月面色严肃的告知绫辻行人，她的语气有些急切不安。 作为正义的公职人员，辻村深月并不完全理解上层乱七八糟的思考，但她很清楚涩泽龙彦每次出手都会给城市带来巨大的损失。 毕竟涩泽龙彦那家伙可没有同理心，他出手只是为了收割自己满意的宝石。 闻言，绫辻行人叹了口气。该说并不意外吗？ 他虽然没有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那么了解费奥多尔，但是也大致猜测到那家伙恐怕不会甘心于止步在如此微小的破坏。 只是没想到…… “……【龙彦之间】吗？”绫辻行人半阖眼，喃喃。 都算是异能特务科监控下的高危异能力者，虽然待遇完全不一样，但是绫辻行人对涩泽龙彦的能力还是有些了解的。 可是正是因为了解，他现在才有些烦恼。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个人，一个【人间失格】，一个干脆就是普通人。他们完全不受涩泽龙彦这个异能力者克星的生命威胁，可是绫辻行人他却不行。 “我可不想和自己的影子玩生死搏杀。”绫辻行人凉凉的点评。 “哈哈、好像是这样呢……”辻村深月听了，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显然她也知道这不是适合杀人侦探的场合。 首先，绫辻行人先生他的确是个身娇体弱的脑力派，体术不及格，根本打不过异能力体。其次，【another】作为一款因果律级别的无解异能力，绫辻行人自己都不知道具现化出来该有多棘手。 绫辻行人这么多年自我管理意识良好，但是可不能指望他的异能力也好好管理自己。远的不说，只要他的异能力捏着费奥多尔那一大把罪证，开始按照犯罪链的死亡名单一个个勾过去，不等杀到费奥多尔头上，整个横滨都得沦陷。 到时候，这损失是该算到绫辻行人头上，还是涩泽龙彦头上？绫辻行人对那群高层保持一个绝望的心理。 所以，现在最佳的解决办法，正如织田作之助一针见血的建议。那就是抢在涩泽龙彦动手之前，一鼓作气，先一步解决费奥多尔。这样一来，异能特务科那些高层也就没有动用后备力量的理由了。 不能再拖了…… “辻村，我们向前吧。”终于挤出了点危机感的绫辻行人这次没有打太极，直接果断道。 “诶？是！”辻村深月迅速回答，然后就转身去通知其他人了。 事已至此，绫辻行人不得不吐槽一下，费奥多尔这人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绫辻行人只是想抓一下主动权，省得后续麻烦，这就被倒逼着前进…… “……有点火大啊。”绫辻行人低声道，慢慢也产生了和江户川乱步等人相似的情绪。 费奥多尔这家伙，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推出涩泽龙彦。虽然目前还没有体现出伤害性，但是侮辱性极强。凡是能看出这家伙险恶用心的，有一个算一个，无一例外拳头都硬起来了。 而那位不费吹灰之力就吸引了全场仇恨的当事人先生，他此刻还在悠哉悠哉等着中原中也玩小游戏。 中原中也最终还是没有顺了费奥多尔的意。 第135章 新世界92 “谁先到, 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吧。”中原中也硬邦邦的顶回去道。 “是吗？我倒是不这么认为。”费奥多尔并不介意，若无其事的接着道：“说到底，异能特务科的人终究会代表官方。让那些人击败你的部下, 真的好吗, 中原君？” 魔人这句话很精准的击打在了中原中也的薄弱点之上。 中原中也一直以来奉行将公司当家，对待属□□贴温柔。 虽然不想顺着费奥多尔的说法深思, 但是中原中也还是承认这人说得对。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他们几个带人打上来，还能勉强算是港口mafia的内乱。但是换作异能特务科的人来，那纯粹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总不能指望那些官方的人在吃完好处之后，还给他们吐出来吧。 所以…… “港口mafia或许会成为这次混乱中唯一被割舍牺牲的部分哦，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费奥多尔低沉的声音若有似无, 含着莫名的笑意。 第112章 这让中原中也不适的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什么观察对象，亦或者是乐子？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真的觉得太宰君还会回来吗？” 费奥多尔微微蹙眉，流露了些许悲悯：“真是天真又可怜。” 中原中也沉默了。 半晌, 他反问：“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中原君。我并不在意港口mafia，但是你的支持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 “……好。”才怪。中原中也想。 中原中也和费奥多尔的新一轮诈骗结束，而被他们当作引子的太宰治就不知道这些了。 “啊切……”太宰治迷惑的揉了揉鼻子。 芥川龙之介慌忙：“太宰先生，您没事吧。” 织田作之助为难的皱了皱眉：“是病还没有好全吗？太宰。” 太宰治摸摸下巴，摇头：“说不定是有坏蛋在背后念叨我哦。” 江户川乱步歪头想了想，了然：“费奥多尔吗？这倒是不奇怪。” “话说回来，官方决定释放涩泽龙彦的时机到底会是什么时候呢？总不可能完全被魔人操纵吧。”坂口安吾加入了对话。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道：“是危机。” 当横滨境内爆发出高层认为无法压制的混乱，那些家伙就会将涩泽龙彦当作镇压暴动的捷径派出, 根本不管这一行为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第一种情形，mimic和港口mafia的人战斗升级, 被上报。第二种……” “高危异能力者失控，需要即刻抹杀。”江户川乱步冷静的给出了两种可能性。 这同样也是费奥多尔在棋盘上明摆着的两条路径。 绫辻行人和中原中也，他们都成为了涩泽龙彦出现的引线导火索。 “居然是这样……”坂口安吾难以置信。 受过中原中也不少照顾的芥川龙之介也下意识神色有些复杂。 所以，问题来了，江户川乱步他们该优先选择哪一方？ “喂，我改主意了。”江户川乱步慢慢道。 “我要主动踏入雾气。”普通人先生慢慢眯起了浓绿的眼。 如果无可避免，那么，他们就自己握住主动权。“yes or no”的选择游戏，江户川乱步最喜欢的就是选择“or”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勾起唇：“好啊，我会帮你。” 然后，他们俩的视线就不约而同放在了坂口安吾身上。 恶魔低语：“安吾应该知道涩泽龙彦会在的位置吧。” 异能特务科的优秀特工额头冒汗，思考了不到一秒，就果断卖了：“涩泽龙彦的联系方式我的确有，但是那家伙根本不理会自认为的愚人。” “这种事情，安吾就不用担心啦，我会解决的。”太宰治无所谓的摆摆手。 坂口安吾无奈的叹了口气：“希望如此……既然计划有变，我现在给辻村她们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吧。” 江户川乱步此时却摊了摊手：“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出发了吧，赶不上咯。” 坂口安吾愣了一下：“什么？” “绫辻将选择权交给了我们。”江户川乱步陈述。 绫辻行人故作不知，带着大部队在前线欺瞒费奥多尔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掩盖了江户川乱步等人的行动方位。 这是出于信任的判断，还是权衡利弊后的抉择？江户川乱步也不知道自己的合作伙伴在想些什么。但是，既然他这么做了，江户川乱步也不会辜负。 “所以，走吧。”江户川乱步又一次认真道。 被费奥多尔用来引诱他们的选择两方，此刻却一致的托举着他们前行。所以，前进吧。 第136章 新世界93 涩泽龙彦和异能特务科的交流是存在固定渠道的, 不然他这个整天到处乱跑的家伙，到了该用的时候就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而不凑巧，坂口安吾作为情报官, 像是这样交流渠道, 他掌握得门清。 有坂口安吾带路，江户川乱步几人以最快的速度, 抢在异能特务科的线人之前找上了涩泽龙彦。 那是一幢外观平平无奇的洋房，涩泽龙彦就坐在院子中慢悠悠的发呆。 江户川乱步几人笑嘻嘻的一边对着院子里的主人家挥手，一边放出太宰治镇定自若的撬锁直接进门。 “涩泽君，您好。”唯一的正常人坂口安吾默默叹了口气，主动当桥梁，上前交涉。 不过涩泽龙彦根本不领情, 他看都没看坂口安吾。准确来说，这家伙谁都没看，盯着指间夹着的红色宝石看个不停。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对视了一眼, 最后江户川乱步主动眨了眨眼，揽下了这次交涉的任务。 太宰治识趣的颔首，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他们两个被少年干部一手拉着一个，跑到外面放风去了。这样也算是给江户川乱步和涩泽龙彦创造了一个比较私密的空间。 江户川乱步没有主动开腔，很自来熟的在涩泽龙彦边上找了把椅子就坐下，单手支撑下巴，歪头打量被政府视作秘密武器的涩泽龙彦。 “哦？还不离开？”白发异能力者被盯久了，终于勉为其难放下了宝石，抬头仍然漫不经心道。 他看上去并不关心自己的处境。毕竟他自认无所不知。 “涩泽龙彦。”江户川乱步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他，缓声念道。 清新的碧绿此刻被眼型拉伸, 划入了锋利的行列。鹰隼自高空俯视，绝不错漏自己的猎物。 “我需要你。”于是, 绿眼珠的青年笑着说出了狂妄之语。没有任何前置的因果，江户川乱步只是理所当然的坦诚了自己的需求。 涩泽龙彦静静和他对视，半晌，扯出一丝毫无感情的笑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户川乱步：“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我很确定一件事。” “你不会拒绝我。”他说着，摇摇头。 “比起异能特务科的蠢货和野心勃勃的费奥多尔，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很聪明，所以，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眯眼微笑的青年借着歪曲的视线，斜斜的看向涩泽龙彦。 这和魔人费奥多尔的蛊惑不同…… 这个人，就是正确性。 涩泽龙彦的理智脱离掌控的跳动着，固执的前往某个方向。 屈从…… 聪明人是无法与理性的体现相抗衡的，因为“正确”这个词汇比任何利益都更加晃动人心。 而涩泽龙彦，他恰好是追随那道光芒的人群之一。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了。 “我会帮你，将生命的光辉带来这片土地吧，江户川乱步。”白发异能力者念出了来者的名姓。 很明显，涩泽龙彦也早就关注横滨暗流涌动的一切了。 江户川乱步并不意外。不如说，这就是他此刻直接发出邀请的底气。所有渴望加入这场“派对”的人，都会心甘情愿的簇拥到他或是费奥多尔的身侧。 而现在，江户川乱步比费奥多尔更快一步！此刻即是转机。 江户川乱步没有收敛的意思，愉快的笑了起来。他看见了，那条不被太宰先生呈现的道路，属于江户川乱步的结局。 在之前的碰撞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目标和计划。 但是江户川乱步自己的使命，其实在捕获到太宰先生后就已经差不多结束。再往后的一切，他就不得不现想现做，仓促而为了。 一路上的曲折反复，也是因为江户川乱步自己的思绪浮躁，没个定论。 可是在得到涩泽龙彦的协助后，江户川乱步终于拨开了敌人施加在他眼前的迷雾，得以窥见生机。 他该如何以最小的代价驱逐费奥多尔？又该以什么手段留下自己重要的人，守护住自己的平静生活？一切的答案，就在接下来会降临的浓雾之中。 “我要……胜过那家伙才行。”江户川乱步闭了闭眼，低低道。 而在江户川乱步和涩泽龙彦专心致志的一对一交涉时，绫辻行人率领的大部队也开火了。 “砰砰砰——” 急促的枪响回荡在港口mafia的门前。 在中原中也的安排下，mafia成员已经提前设下了障碍和陷阱。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挡攻势。 绫辻行人没有掺和进这场火拼，他们的主力也并不是异能特务科那些专精潜伏的特工，而是来自mimic的战场幽灵。他们悍不畏死，只为报复和一个终局。 接受了拼杀指令的港口mafia底层人员论单兵素质，根本比不上这些家伙。 伤亡很快就超过了中原中也的心理预期。费奥多尔倒是漠不关心的保持微笑。 不过中原中也在顶楼边想边坐立难安的的动来动去，看得费奥多尔都不免有些苦恼起来：“您还真是珍惜部下呢。” 中原中也当即就想冷笑，最后考虑到这人搞心态的能力，还是硬忍住一言不发。 第113章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想到被费奥多尔当作炮灰的mafia成员，他不得不开口了。 “……你明明说过，只要我答应，他们就不用冒险。这是什么意思？” 费奥多尔动了动眼睛，视线落在了窗户上。 “只是嘴上说说的话，哪怕是我也不能相信啊。”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瞬，慢慢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在几经试探后，费奥多尔也猜到中原中也对自己怀抱着的抵触心理了。但是抵触不代表着就不能利用。 心念流转间，他神色诚恳的开口：“我知道您因为太宰君的话，对我心存疑虑。但是我的确不关心横滨的未来，好的坏的都无所谓。我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被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隐藏着的那样东西。” 中原中也：“那是什么？” 费奥多尔：“一本……【书】。” “就算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吧。”中原中也无法理解的蹙眉。 费奥多尔淡定的笑着说：“确实，稍微有些扯远了……那么，真正的来做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交易吧。无关太宰君的指使，单凭您的个人意志来判断是否划算。” “此时此刻的江户川君应该已经找到涩泽龙彦了吧。而我，想要得到这个开关。这个小忙，我想对于您来说并不困难。” 根据时间计算，费奥多尔也不准备白费力气再去联系涩泽龙彦。毕竟江户川乱步他们已经抢占，继续尾随只是吃力不讨好。 费奥多尔半阖上紫红色的眼，笃定道：“为了我和mafia，去做吧，中原君。” 中原中也：“我知道了。” 同样的发出邀请，同样的笃定自信，可是费奥多尔和江户川乱步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 正确性和迷惑性，清醒的跟从和不甘的追随。 但是不管怎么样，两方都在现实意义上得到了自己渴望的战力加盟。 “……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原干部到底为什么要听从魔人的号令啊？”坂口安吾一肚子疑问。 以中原中也的地位和实力，造反当boss还差了一点，但是也轮不到费奥多尔骑到他头上去呼来喝去吧。 太宰治无奈的摊摊手：“这个啊，我也说不清楚……”毕竟是另一个自己的决议。 坂口安吾狐疑的瞅了两眼，太宰治镇定自若，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最终，坂口安吾也没有纠缠。 但是，太宰治还是在这个问题上打了个问号。 第137章 新世界94 不, 不是问号，而是感叹号才对。 在结束了堪称意乱情迷的那一阵后，太宰先生就一直保持着近乎死寂的沉默, 任凭太宰治怎么摆弄, 他都不做理会。 直到中原中也的事情发生。 “终于……”盘踞在太宰治意识空间中的成年人苦恼的叹了口气。 有关中原中也身上的疑问其实并不难回答。 时间倒转回太宰先生和费奥多尔短暂的合作期间。 “中原中也，他或许会干扰到接下来的计划。”费奥多尔苦恼道。 这位原产自俄罗斯的坏蛋轻描淡写道：“虽然他大概完全不能理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但是只要他维持行动，就会带来变数……也许我应该想办法先解决他。” 太宰先生微微后仰，轻飘飘的倚靠在空气上，顿了不到一秒便似笑非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费奥多尔挑了挑眉，轻笑道：“怎么, 心疼您的搭档吗？不过如果我猜的没错，在属于您的故事里，你们可不是搭档。” 太宰先生的呼吸节奏乱了一瞬, 被费奥多尔敏锐的捕捉到。 紫眸青年若有所思的歪歪头，有了新的思路：“……您说得对，我不会对他动手。中原君应该有更好的使用方法才对。” “不过，仅仅从这一点上来说，您的顾虑比年轻的那位还要多上很多啊。”费奥多尔似有嘲讽的微微弯唇。 前有织田作之助，后有中原中也，反而是那位理应成为中心的江户川乱步被落在了后面。 太宰先生无奈，有些复杂的轻叹了口气：“是啊，操心很多事情。至于那孩子……我已经将除此之外的全部生命，都献给他了。” 费奥多尔悠然自得道：“可是江户川先生大概不会乐意吧。” “也许这应该解读为爱意中的贪婪独占？我也说不清楚。”太宰先生并不介意向费奥多尔袒露心迹。毕竟就他那时候的计划来说, 下一次和江户川乱步的见面……就是永别。 可惜很遗憾，关心则乱的幽灵先生被抓了个正着, 现在还在太宰治体内关禁闭。而那破天荒的袒露则成为了魔人的全新素材。 所以，坂口安吾的疑问回答起来其实很简单。费奥多尔和中原中也诡异的相处模式，全部都是因为太宰先生这个中间地带的缓冲。 而在太宰先生迟迟未归的情况下，中原中也无知无觉，还在遵循上一条建议，费奥多尔却心思浮动，准备舍弃之前的计划了。 换句话说，中原中也，危危危。 “我还不打算杀死荒霸吐，但是……稍微利用一下也不错。”费奥多尔看着中原中也匆匆离去的背景，若有所思的喃喃。 涩泽龙彦本来是费奥多尔用来针对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工具，但是此刻却被握在了敌方手中。费奥多尔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派。他用不了涩泽龙彦，干脆就干掉那家伙，让局势恢复平衡。 而太宰先生，他所等待的就是这个费奥多尔思维的一瞬漏洞。 落在中原中也身上的角力太过混乱，甚至到了无法判断导向，只能任凭中原中也自己从心选择的地步。可是费奥多尔因为放松警惕，主动放了手。那么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中原中也对于费奥多尔和太宰先生的谋算一无所知，他胡乱答应，只是为了赶紧脱离魔人身边冷静一下。 太宰治那岌岌可危的信用度此刻和中原中也自己的直觉疯狂打架，让中原中也难得的产生了对前方道路的犹疑。 “……说到底，这种麻烦的选择题为什么会到我的手上啊。”中原中也疲惫的叹了口气。 “当然是因为黏糊糊小蛞蝓没脑子，只能让人指使得团团转了。”恶劣的声音凭空响起。 中原中也震惊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大怒的揪出衣领处的窃听器。 他咬牙切齿：“你这混蛋，一直在看我笑话？” 窃听器，一款太宰治的传统艺能，永不缺席。 “算了……你主动暴露，应该是有什么想说的吧，快点。”中原中也怒了一下，最后又不得不无力的主动谈起正事。毕竟他已经应付费奥多尔应付得心力交瘁了。 “唔，那倒不是。姑且先来汇合吧，费奥多尔那里已经不适合你待了。”太宰治正经了几秒。 中原中也的动作顿了顿：“那mafia该怎么办？” 太宰治的声音低了下去：“中也，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喔，再这样，危险的就是你了。” “我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帽子君已经决定了吗？”窃听器另一头的声音一变。 第138章 新世界95 “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念出了对面说话家伙的名字。 …… 另一边, 结束了和涩泽龙彦交涉的江户川乱步一手按着太宰治的脑袋，一手扒开窃听器的耳机，一本正经的偷听。 “哦, 乱步先生已经忙完了吗？”太宰治随手搁置了电话另一头的中原中也, 若无其事的问候。 江户川乱步没空理他，毫不客气的扣下了太宰治手里的全套设备, 笨手笨脚的往自己脑袋上放。 不过很明显，诚实可靠的小说家用这套高科技完全没有黑心mafia干部熟练。最后还是太宰治憋着笑，轻柔的帮忙扶正了耳麦和听筒。 太宰治隔着塑料，轻声道：“这样就好啦。” 经由耳麦隔绝的声音质地有些沙沙的，江户川乱步体会到一种奇妙的熟悉陌生感。 绿眼珠青年习惯性眯了眯眼，掩饰住情绪的起伏。 但是现在可不是揪着太宰治小心思不放的时候。 江户川乱步最终还是理智占上风, 先处理起了中原中也的事情。 准确来说，这其实是某个甩手不管的太宰先生留下的烂摊子。 “帽子君，你的想法我已经清楚了。” 江户川乱步语气平淡：“接下来的事情, 我们不会再继续干涉。” “顺便一提，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太宰治……”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身侧笑嘻嘻的某人，接着道：“他都不会回去了，你就当作背叛者来处理吧。” “背叛……哈，那家伙。”中原中也嗤笑。 不过在熬过了情绪最复杂的一瞬间后，中原中也还是清醒的追问：“你们下一步是哪里，我该怎么配合？” 江户川乱步：“我们会去找到魔人。一切都该做个了断了。” 第114章 这句话出口的下一瞬间，窃听器伴随着一阵电流声，失去了操控的权限。 属于某个俄罗斯青年的低沉声音同时在中原中也和江户川乱步两人的耳边响起。 “真巧, 向您问好，我的朋友。” 太宰治迅速反应过来, 粗鲁的扯掉自己亲手戴在江户川乱步头上的设备，狠狠甩开。 下一秒，器械显示屏上划过魔人的标志性图案，轰然爆开。 不过有织田作之助在场护住，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都没受伤。至于中原中也那里，就更不用操心了。 但是…… “……暴露了啊。”江户川乱步并不奇怪的低声道。 窃听器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很难发现，但是费奥多尔这样玩转高科技的顶尖黑客不可能发现不了。无论是太宰治还是江户川乱步都不对隐瞒抱有希望。 太宰治点头：“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江户川乱步深吸一口气：“收拾烂摊子什么的……我以后再也不要干了。” “是了是了，讨厌那家伙吧。”太宰治手一摊。 反正太宰先生的恋爱关系不能由他继承，那么做错的事情也不该由他继承。 江户川乱步没好气瞪了一眼这个借花献佛的家伙。太宰治也不在意，反而顺手揽住江户川乱步的脖子：“心情好点了吗？” “……谁要你安慰了。”被戳中心事的江户川乱步别别扭扭的切了一声，推开了太宰治。 但是不得不说，江户川乱步无知无觉的浮躁的确沉淀了些许。 当自己终于将渴望的事物攥在手中，最先升起的是满足吗？不，是恐慌。是对失去这件事可能性存在的恐慌。尤其是江户川乱步并不完全肯定自己能在费奥多尔手底下护住自己身边的所有人。 可是太宰治那无言的安抚证实了一件事。所谓未来，就是此刻。 试炼已经降下，跨过去，梦寐以求的一切就终于能够被包裹在掌心。江户川乱步无法抗拒，也绝不会抗拒。当源自人性本能的畏缩压下，江户川乱步又能以绝对理性的姿态继续前进。 “这一次……” “真的是最后了。”小说家回身，看着追随自己至此，将要簇拥自己战胜磨难的同伴。 恍惚中，堆叠的图层一点点割裂。错开的手、相背的肩，迷失的方向、崩塌的世界……所有的命运在这一瞬间终于分明。 在这时，江户川乱步忽然想起了自己那本爱伦坡出品的异能力书籍。太宰先生曾经借着幼年的身体，告知江户川乱步世界破碎的图景。毕竟那就是过去发生过的，江户川乱步自己的选择。 可是这一周目，一切会改变的。江户川乱步如此思考着。 他已经不再抵触那样的过去了。 “平井老师，该离开了。”织田作之助开口，平和的声音一如过去无数次将江户川乱步从迷梦中唤醒。 绿色眼珠灵动无比的这位核心人物抬起头，认真仔细的数了数他的朋友，接着才道：“……我知道了。” 他们离开了洋房，不再动摇，笔直的向着港口mafia的位置进发。 而在江户川乱步排除杂念的短暂时间里，孤身一人的中原中也却不得不提前和费奥多尔对上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 中原中也的目的是将港口mafia的损失降到最低，所以在费奥多尔操控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安危选择脱离。 不如说，这位一身孤勇、备受爱戴的少年干部直接将自己送进了战场最核心。 拥有着强大到足以改变局势的异能力，中原中也就像是一颗核弹一样落至mimic和港口mafia混战的最中心。 “住手！”橘发少年喝令。 港口mafia的成员因为上级的命令迟滞，mimic和异能特务科的人则被中原中也粗暴的重力强行镇压。 只因一人之力，这场荒诞的混战却一时为之停顿。 一直没有出面的绫辻行人抬眸，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和中原中也对峙。 “中原中也。”杀人侦探念道。 中原中也不爽的双手插兜，踩着某个不听话、还想动手的家伙跳到了绫辻行人面前。他辨认了一下：“你就是，绫辻行人？” 两人对视一眼，敌友即刻分明，默契的点点头，然后转身：“停手！” mimic的人不会听绫辻行人的命令，但是中原中也的重力会教他们做人。绫辻行人也没好心到去照顾这群家伙的生命安危。 就这样，这场本该酝酿升级的大型混战因为双方领袖的强控，硬生生按了下来。异能特务科的高层也没有了镇压的由头。 中原中也刚想松口气。 “砰砰——”急促的几声枪响。 中原中也试着通过重力阻拦，但是很快，他就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眩晕，泄力到无法调用异能力。 “费奥多尔……”中原中也瞬间理解，咬牙切齿道。 魔人的后手总是多到离谱，毕竟他完全不相信任何人。 而失去了中原中也撑起的屏障，绫辻行人和他迅速暴露在了瞄准镜下。 不同于之前的火力覆盖，两枚独特的子弹精准的瞄准他们俩，一人来了一发。 这是……“藏着异能力病毒的特殊子弹。”绫辻行人忍受着额头迅速腾起的高热，尽量保持清醒道。 相较于身体素质一般的绫辻行人，中原中也的状态还算好一些。但是由于费奥多尔下的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毒，中原中也根本提不出反杀回去的气力。 “该死！”橘发少年忍不住骂道。 绫辻行人急促的喘了了口气：“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 “没有你的压制，战场又要混乱了。”杀人侦探先生偏头看了看身后蠢蠢欲动的mimic成员，心底暗叹。 绫辻行人虽然没那么在乎这些家伙的小命，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因为一时疏忽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对于他来说也是值得懊恼的。 就在绫辻行人尽量思考补救办法时…… “涩泽君，就在这里吧。”轻松的声音从人群末尾响起。 踩着浓雾，江户川乱步等人顺利靠近了战场。持枪蓄势待发的那些普通人瞬间被雾气吞没，丢到不知道哪个异次元空间待着去了。 “你们终于舍得来了。”绫辻行人并不明显的松了口气。 江户川乱步安慰的拍了拍自己合作伙伴的肩：“辛苦啦，绫辻。” 不过这么说着的时候，也没见他扶一把绫辻行人。 绫辻行人也不在意，调整了一下姿势，直接席地而坐：“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江户川乱步蹲在绫辻行人身前，认认真真承诺：“我会结束这一切的。” “谢谢你，绫辻。” 到了这一步，虽然还能说是合作伙伴的义务。但是江户川乱步自己也清楚，自己完全是空手套白狼，啥也不能给出。绫辻行人跟着江户川乱步是因为兴趣还是莫须有的情义呢？ 总之，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玩玩的家伙，的确已经做得远超所说的部分了。 “……行了，快去吧。”绫辻行人闭上眼，不想再看。 江户川乱步眼珠一转，偷偷掀了杀人侦探的帽子，搓了一把合作伙伴浅色的头发，这才飞速逃离现场。 他边拉过太宰治的手向前跑，边潇洒的向着背后瞪他的绫辻行人挥手。 绫辻行人只能叹了口气，默默记账，等着一切结束再讨回来。 可是……正如太宰治敏感的察觉到江户川乱步的心情一样。江户川乱步也有样学样的将那套欠打的安慰法应用到了自己的合作伙伴身上。 这个不通人性、回避情感的家伙，总算打算振作一点了啊。 且不提绫辻行人秋后算账的记仇小情绪，江户川乱步和被他扯走的太宰治正在闲聊。 虽说在这种一地弹壳和血腥的场面下淡定聊天有些奇怪，但是他们俩都不是会因为场面产生紧张感的家伙。 “你想好最后一步了吗？”太宰治问道。 江户川乱步没有回头，只顾着往前走，但是也没有松开拉着太宰治的手。毕竟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是无差别攻击的，江户川乱步可不想半道被送走。 他想了想，模棱两可的回复：“到时候就知道了。” 可是就在这时，太宰治突然顿住了脚步。江户川乱步被惯性拉扯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要不是太宰治捞得快，两人就要摔作一团了。 太宰治维持着紧贴环抱江户川乱步背部的姿势，凑在小说家耳畔，轻轻道：“魔人已经来了。” 说起来很可笑的一件事，他们三个不靠体术吃饭的剧本组，最后可能要通过原始的武力途径分个高下。 费奥多尔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他含着笑，不紧不慢从暗处迈出：“能看见你们友好相处，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这么说着的时候，魔人手中平举的枪口也像他的笑容一样愉快。 第115章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不约而同冷嗤了一声。 “我还是很好奇的，为什么那么急于找上门呢？”费奥多尔状似苦恼的看着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没打算给他解惑，很干脆的也抖了抖袖子，露出了手上的枪。 “死在这里。”他简明扼要道。 “看来是没法达成一致了。”费奥多尔有些遗憾。他看着脚下逸散的雾气，忽而短促的笑出了声。 他维持着岔气一样的语气：“你觉得涩泽龙彦的异能力能够为你打开新的路径吗？” 江户川乱步反问：“不行吗？” 一道朦胧的影子散出辉光，慢慢从费奥多尔的身体剥离，和他一同握住枪柄。 “【罪与罚】。”费奥多尔念出身侧异能力的姓名。 面容和魔人完全一致的异能力像是二重身一样默契跟上：“可是无法分割的朋友。” 所以，不是敌人，而是助力。 费奥多尔认为，这一局是他的上风。 可是他无从知晓绿色眼珠中深埋的笑意。 江户川乱步可不会将期望堆积在一个异能力体上，他唯一的期待是…… “你所渴望的，就在这里，来抢夺吧！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了，费奥多尔！”江户川乱步不再犹豫指尖拨开书页，挥手洒在半空。 纸页飞扬，与此同时，震颤的子弹穿越间隙，犀利的飞向费奥多尔。 要命，还是要赢？ 到了你该做选择题的时候了，费奥多尔。江户川乱步在心底默默道。 第139章 新世界96 费奥多尔根本没有犹豫, 将子弹交由异能力体应付，自己则探手向着书页而去。 与他一同伸手的，还有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宰治。 太宰治的行为恰如其分的佐证了这本书籍的真实性。 魔人在得到确切信息后, 神色完全冷了下来。他势在必得。 最终, 两人几乎同时抓住了书页的边角。 实话说，在费奥多尔过往稳坐钓鱼台的幕后黑手的生涯中, 这一次算是少有的狼狈。 “真是可笑啊，魔人。”太宰治打量着费奥多尔，嗤笑道。 费奥多尔不以为意，哪怕他的脑袋正被江户川乱步的枪口贴着。 “您应该知道，动手的后果是什么。就算我不去动作，您也会替我阻止江户川乱步的。太宰君, 您也是我通往理想终点的助力。”费奥多尔又恢复了那副让人不适的笑面。 太宰治挑了挑眉：“你凭什么这么说？要知道，涩泽龙彦的雾气已经切割了你那个恶心透顶的异能力。在这片雾气中死亡，你的人生、你的过往就将真正到达终点。如果你渴望的理想是天堂, 那么恭喜你，很快就能去了。” 费奥多尔却忍不住笑了：“没错，我切割了异能力。但是……” “你又凭什么确定，我是本体呢？” 几乎同一时间，本来散发着微光的异能力体慢慢暗淡，和费奥多尔趋同。 “【罪与罚】是好朋友，本就不该分开。”异能力体和费奥多尔不约而同轻声道。 太宰治怔愣。 一声无奈的叹息在太宰治耳畔响起。 “所以我才说，应该按照我的计划前进啊。”太宰先生如此平静道。 所谓计划的终点，具备了所有人理想达成的全部要素。所有人都站在无边深渊的立锥之地，勾手渴求头顶唯一的曙光。 输赢一线之间。 无限趋近, 就是无限远离。 此时此刻，无尽的遗憾不舍与沉淀了漫长岁月的决心混杂在一起, 促使太宰先生压着嗓子，说出了最后的帅气话语：“我要，将胜利带回给我所挚爱的孩子。” 费奥多尔曾经用中原中也和织田作之助的存在来讽刺太宰先生那份并不纯粹的爱怜。 太宰先生于是告知，他会将剩下的一切都献上。而此刻，就是兑现之时。 太宰治不受控制的松开了手。 书籍落入费奥多尔的手中。 可是下一秒…… 刺目的光芒亮起。 费奥多尔脸色骤变：“什么？” 来不及多说，一阵吸力猛起，硬生生将费奥多尔拖入其中。 失去持有者的书籍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漏出封面。 《孤岛》。 这是……爱伦坡给江户川乱步的那本防身小说！ 除了江户川乱步之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错愕。 “很好，解决一个。”江户川乱步轻快的捡起地上的书，抬头看向现场剩下的那位。 绿色的眼珠淡漠的凝固在异能力体身上：“所以，你是哪一位呢？” 这一声终于唤醒了其他人。 费奥多尔的本体又或者异能力体微微蹙眉：“你居然一开始就想这么做了吗？” 到了这一步，这个姑且称呼为费奥多尔的个体也并没有动摇退缩的意思。他就站在江户川乱步面前，两人的枪口一动不动的互相指着。 “那么，您是想赌赌看吗？”费奥多尔歪头。 江户川乱步却嗤笑一声，他拉长了语调嘲讽：“笨蛋——” “……根本用不着做多余的事情，《孤岛》会揭晓最后的胜负。”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的太宰先生惆怅的叹了口气。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这家伙，无差别嘲讽：“终于舍得露面了？” 一大一小两个太宰治挨在一起，和绿眸小说家对上视线，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无辜的神色。 江户川乱步不爽的切了一声，却也没有多说。 太宰先生无视了暗搓搓挤着自己的幼稚鬼，继续看向费奥多尔：“不管你是异能力还是本体，【书】所指向的都只有唯一一个答案。” “魔人费奥多尔，你的谋划在此终结了。”鸢眸青年平静的宣告。 费奥多尔扯了扯嘴角：“啊，我倒是好奇起了，你们到底对这本书做了什么手脚。”居然自信到提前锁定胜机吗？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都不是半场开香槟，还免费提供解说的家伙，所以没人回答费奥多尔。 但是事实上，他们俩还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手脚。毕竟这本小说的上一次使用，还是江户川乱步和芥川龙之介那一次莫名其妙的决斗。 “崩塌的……世界吗？”太宰治若有所感的喃喃。 江户川乱步扫了一眼悠闲自在的太宰治，也不阻止他。 正如太宰治所说，江户川乱步应用了过去太宰先生展现的崩塌瞬间。 那是过去、历史，是曾经江户川乱步自己亲手创造的结果。他不是第一次杀死费奥多尔了。准确的说，在上一周目，在场所有人……除了织田作之助，都被江户川乱步毁灭性的最后一击给拖入了深渊。 遵照着爱伦坡的代入性原则，费奥多尔现在应该就站在上一周目的位置，重新体会世界毁灭前一秒的绝境吧。 江户川乱步甩了甩手上的书本，不冷不热的道：“你们两个，在做临终关怀吗？” 太宰先生稍显郁闷的唉声：“饶了我吧，乱步先生……我的计划可是已经被你搞得乱七八糟了诶。本来还以为难得能够瞒过你自由发挥呢。” 不提的时候还好，太宰先生一主动提及，江户川乱步就开始有些生气了。 “自我牺牲这种东西，要玩多少次？”他反问道。 太宰先生语塞，慢吞吞垂下眼帘。 “……多少次都不够啊。” 眉眼柔和的幽灵轻声：“能够看见所有人都完好无损的结果，无论多少次都不够。”也就是毫无反省，并不后悔的意思。 江户川乱步眉头紧皱，但是还不等他开口打断，太宰先生又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什么也不做，最后还能获胜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你说是吧，我亲爱的最终赢家，乱步先生。”鸢色的眼眸含着浓浓笑意，对上江户川乱步的双眼。 江户川乱步闭了闭眼，嘀咕：“什么啊……” 费奥多尔眼睁睁的看着面前两个人打情骂俏，思维却不甘的疯狂运转，试图找到属于自己的转机。 异能力、【书】…… 一瞬间，费奥多尔像是完全失去理智一般猛地连开数枪，接着借势，毫不犹豫的扑向江户川乱步。 太宰治下意识推开江户川乱步，拦在小说家身前。 “太宰，让开！他的目的是……”江户川乱步匆匆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费奥多尔的小臂巧妙的勒住太宰治的脖颈。 “我想，这次我们能好好谈谈了。您说对吗，乱步君？”魔人理了理呼吸，重新镇定下来。 这次换太宰先生双手插兜，事不关己的说风凉话了：“……要不就别管那小子了吧。” 江户川乱步没好气的踢了踢他虚假的小腿，转眼看向费奥多尔：“你应该知道威胁我是没有意义的。” 费奥多尔却回答：“不必拖延时间，您应该已经猜到我的下一步了。” 第116章 “【人间失格】。”江户川乱步慢慢念出了那个答案。 费奥多尔完全冷静的分析：“无论我是本体还是异能力体，只要意志没有分明，我就会一直沿着最初的路线前进。您想要打开那本书去看看箱子里的猫儿吗？” 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我可不打算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哲学实验。”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得对。” “我会打开盒子。” 江户川乱步眯起眼，浓绿的眸子斜挑，飞扬凌厉。他的话语正如这一束少见的锋芒：“我已经厌倦拉扯了，这会是个公平的舞台，来做个了断吧。” 费奥多尔缓缓扯出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笑容：“正合我意。” “不行！”太宰先生慌忙制止。 刚刚还在玩弄“自我牺牲”论调的家伙此刻却被江户川乱步的赌命行为弄得慌了神。对于太宰治这家伙来说，自己的生命总是轻贱、好利用。可是他却无法看着江户川乱步迈入那道警戒线。 可是江户川乱步根本没打算给太宰先生制止的机会，说干就干，直接就将自己和费奥多尔同时拍入了书籍。 “乱步先生！”一大一小两个太宰治同时喊道。 一意孤行去冒险的家伙听不见。 盒子被打开，被装在里面的费奥多尔，其生死也有了分晓。 世界的崩塌终究没能一瞬间杀死魔人，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江户川乱步必须通过自己的设置，再一次将对方置于死地。想到这里，江户川乱步多少还是有些头疼的。 “……一个人会很辛苦的。”无奈又疲惫的叹息突兀响起。 江户川乱步挑了挑眉，反问：“可是你不是来了吗？” 又穿上幼年期外壳的太宰先生鼓了鼓嘴：“好吧，你总是对的。” 在江户川乱步消失的瞬间，太宰先生当机立断的也介入了这本异能力小说。 其实太宰治也很想参与。但是他身负【人间失格】，比不得来去自由的幽灵，只能含恨放弃。 “这下，就是2v1了。”江户川乱步很满意的点点头。 太宰先生沉吟：“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费奥多尔可不是随便就能杀死的家伙。” 江户川乱步回答：“一开始是想在他异能力被剥离的间隙直接杀死的。结果，果然还是办不到啊。” “不过没关系，比起杀死谁，我还是更想做个和平主义者的。”小说家若无其事道。 太宰先生的眉峰忍不住动了动：“你是想……” 江户川乱步神色平静：“这样一来，你也能安心的留下了吧。” “啊……”其实不安心也舍不得离开。太宰先生小声在心底默念。 既然达成一致，接下来就要开始行动了。 小说世界自有逻辑规则，谁也不能摆脱。想要脱离这本书的束缚，唯一的方法就是指认出“凶手”。 而江户川乱步定格的故事，凶手实在是过于明显。 曾经毁灭了一周目的一切又重启了二周目故事的家伙，就是江户川乱步自己。 费奥多尔渴求的答案也正是这个。 他想要得到重启一切的办法，并且将世界导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但是…… “指认，没有用。”费奥多尔喃喃。 凶手不是江户川乱步？ 一个晃神间，费奥多尔脚下的地面已经塌陷，世界缓慢又无可阻挡的继续向内坍塌着。 而太宰先生和江户川乱步远眺完费奥多尔的最新动态后，就果断指认了凶手，离开危机四伏的小说内部。 “得不出答案的话，就永远到达不了周目重启的现实了。”扶着太宰先生的肩膀，江户川乱步如此回答。 费奥多尔的异能力恶心程度决定了他的难以暗杀，但是只要不杀，他其实也就那样。江户川乱步会好好保管这本书籍，为自己这位敌人贴心的永远维持一个崩坏下坠的环境。 太宰先生垂眸，看着神情无波无澜的江户川乱步，很突然的发问道：“……所以，凶手是？” “我忘了。”江户川乱步面色十分坦然道：“往后，谁也不知道那个答案，也没法将魔人君放出来。” 就在离开小说的一瞬间，江户川乱步也和自己某段过去完成了彻底的切割。一周目的残影无法于二周目留痕。他自然也分不清楚小说中那位最终的凶手到底是谁。 “一切都结束了。”绿眼珠灵动的青年轻松愉快道。 太宰先生听着，忽而也笑了，并不再多余纠缠：“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 他顿了顿，拖长声音：“不过……” 同一声线、不同情绪的两道声音撞在一起：“现在也该谈谈我们三个之间的事情了吧。” 刚刚解决世界危机的江户川乱步被一大一小步步紧逼，夹在了中间。 “你的选择是？”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