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细作被嬴政偏执爱》 第1章 [穿越重生] 《穿越成细作被嬴政偏执爱》作者:南薰宫主【完结+番外】 简介: 【深不可测野心勃勃千古一帝vs不谙世事清醒善良穿越小可爱】 —— 一场意外,娮娮穿越到了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 更离谱的是,她掉包了那个与她有几分相像的少年帝王嬴政的母亲 面对这样一个狠毒腹黑的帝王,可怜的娮娮每天惶恐不安伪装自己 好在众人虽察觉异样却并未多想 可娮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嬴政在见她的第一面就怀疑上了她 不是怀疑她是穿越者,而是怀疑她是别国派来的细作 —— 小提示: ●狗血狗血狗血,和正史有点关系但不多,勿深究,触到雷点的读者朋友赶快跑跑跑 ●女主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脸,长的有几分相像而已,文中一开始没认出来的那些人是因为没有男主心思缜密啊,而且他们畏惧太后,哪敢细细打量,况且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和赵姬长相相似的人把她掉包了 ●不是母子恋,再在评论区误导其他读者就有点不太礼貌了哈,谢谢配合 ——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相爱相杀 朝堂 腹黑 秦穿 主角:苏娮娮 嬴政 一句话简介:侵国侵城侵她 立意:相遇即是上上签 第1章 公元2259年2月18日,位于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以东3.5千米处骊山北麓的秦始皇陵被考古专家挖掘。 起因是三天前当地居民在皇陵西南角一千五百米处发现盗洞,并在盗洞内找到三具盗墓者的尸体。 接到居民报警后,民警立刻联系秦始皇陵保护工作组,工作组出于对皇陵保护的目的,经过严谨讨论决定于三日后开启皇陵挖掘工作,也就是今天。 那个蒙了千年迷雾的帝王陵墓因此得已重见天日。 考察组克服重重机关终于穿过地宫通道来到地宫内部,沿路被各种各样的奢华陪葬品震撼到。 除了成堆的陪葬品,墓室内还有浪漫的日月星辰和江河湖海,日月星辰是由镶嵌在墓顶的夜明珠组成,江河湖海则由流动的水银构成,共同簇拥着高耸殿堂上的那座棺材。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考察组打开那座庄严肃穆的棺材时,看到的却不是一堆白骨,而是一件保存完好的黑金女袍。 与此同时,皇陵外一家羊肉泡馍店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几乎所有的游客都是为了此次秦始皇陵的挖掘而来。 店内一角,两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面对面坐着,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娮娮夹起一块泡馍轻轻咬了一口,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好好吃,青玉你快尝尝。” 宋青玉却忙着低头刷手机,关注着秦始皇陵的最新新闻报道,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紧盯着屏幕。 她们俩是高三学生,娮娮是理科生,青玉是文科生。趁着假期,两人专程来到西安旅游,一方面是为了凑秦始皇陵挖掘的热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帮娮娮放松心情。 娮娮从三天前就开始做噩梦,梦里总会出现一个浓眉如剑、英气逼人的高大男人。 那个男人阴鸷冷漠,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几乎让她窒息,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他的掌控。 更奇怪的是,这个男人似乎还是个古代人。 娮娮把这个重复了三天的噩梦告诉了朋友宋青玉。青玉听后,立刻断定娮娮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才会做这样的梦,于是果断带她来西安旅游,顺便凑一下秦始皇陵挖掘的热闹。 “啊!新闻出来了!”宋青玉突然一拍桌子激动喊道,“怎么只有一件衣服?我那迷人老祖宗的尸体呢?” “衣服?尸体?”娮娮一脸茫然,放下筷子问她。 青玉把手机屏幕转向娮娮,兴奋地说:“你看,新闻上说在秦始皇的棺材里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只找到了一件战国袍,而且还是黑金的女式战国袍!这也太离谱了吧?秦始皇的尸体该不会被盗墓贼偷走了吧?” 娮娮抿了抿唇,思考片刻后理性分析说:“应该不太可能,秦始皇陵不是有很多机关吗?盗墓贼不可能那么容易进去的。而且,新闻不是已经报道过当地居民发现了盗墓贼的尸体吗?” 宋青玉撇了撇嘴,叹了口气:“你们理科生怎么都这么无聊?我带你来西安是想让你放松的,你怎么还这么认真分析?算了算了,先吃饭吧,一会儿我们去秦始皇陵看看。” 娮娮轻轻“嗯”了一声,点头说“好。” 然而,十几分钟后,秦始皇陵园官方突然发布通知,宣布暂时取消一周内的游客接待工作。 宋青玉刷到这条通知后,忍不住哀嚎了一声,周围的游客也纷纷抱怨起来,店内一时变得嘈杂混乱。 相比于宋青玉对秦始皇陵的强烈好奇,娮娮倒是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因此也没有太过失望。她转而安慰青玉:“没关系的青玉,也许是因为要挖掘皇陵才暂时取消游客接待工作的,我们可以下周再来。” 宋青玉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饭后,两人打车前往下一个景点。 车上,宋青玉闲来无事,拿出自己的画稿开始画画。 画稿的最新一页是一张人像画,是根据娮娮对她梦里那个男人的描述画的。 画中的男人眉眼凌厉,气宇轩昂,即便是素描画,也难掩他周身散发的贵气。 青玉上下打量自己的作品,居然觉得画中的男人颇有几分帅气,她笑嘻嘻问娮娮:“娮娮,我画工怎么样?是不是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娮娮闻言,目光落在画稿上。可当她视线停留在画中男人的脸上时,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慌乱。画中男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畏惧和不安。 “像,又不像。”娮娮下意识向一旁挪了几公分,与那张画拉开了一段距离,她有些害怕画中的男人。 “啊?像又不像?什么意思?”青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自认为画技还不错。 就在这时,出租车驶出桥洞,一道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画纸上。画中男人的脸仿佛活了过来,尤其是那双眼睛,显得越发凌厉,甚至有些吓人。 娮娮迅速移开视线,声音有些颤.抖:“你画的他,不如梦里的他暴戾恐怖。” 宋青玉“啊”了一声,既感到不可思议,又连忙安抚娮娮。她合上画稿,亲昵地揽住娮娮的胳膊,“哎呀对不起娮娮,我们不聊你的噩梦了,我们聊点开心的,一会儿咱们再去吃点好吃的——” 青玉的话还没说完,出租车突然一个急刹车,紧接着便听到司机师傅烦躁地“啧”了一声:“怎么又堵了。” “啊?堵车了吗师傅?”青玉转而问道。 司机师傅点点头,“堵了,今天游客太多了,都是来看挖皇陵的,连老外都来了。刚才我还拉了一车呢,这么多人,不堵才怪。你们也是来看挖皇陵的吧?” 后座两人乖巧点了点头,宋青玉又突然摇摇头:“我们本来想看的,但园区发了通告,说这一周都不接待游客了,我们只能去别的景点逛逛。” 师傅听完呵呵笑了:“一周?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接待游客了,秦始皇陵园要改名了哟。” “啊?为什么?”青玉惊讶得差点从后座蹦到前座,而娮娮依旧提不起兴趣。她还在想着梦里的那个恐怖男人,时不时瞥一眼画稿,然后又心慌地收回视线。 司机师傅转过头,热心向这两个学生解释:“你们没看新闻吗?那皇陵里葬的根本就不是秦始皇,而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女人,而且还找不到尸体,只有一件衣服。你看看,这不就闹笑话了吗?宣传了这么久的秦始皇陵,结果挖出来是个不知名女人的陵墓。考古队和文旅局的面子往哪儿放?现在啊,估计都埋头找史料呢,哪儿还有空接待你们这些游客。” 娮娮这才稍微回过神来,而旁边宋青玉不服气反驳道:“叔叔,你说得太离谱了,我才不信。里边埋的肯定是秦始皇嬴政,那件衣服说不定是他皇后的衣服呢,万一是当做陪葬品一起埋了也说不定。反正我就是相信那一定是秦始皇的陵墓!” 师傅看宋青玉不服气的样子,又呵呵笑了起来:“哎,小姑娘啊,一看你就没好好上历史课,难道你不知道秦始皇根本就没有立皇后?” 这话把宋青玉问住了,她一个快要高考的文科生,历史课本不知道复习了多少遍,却从来没注意过这种细节,她只知道课本上说秦始皇是个暴君,其他的内容并没有过多赘述。 娮娮默默补充了一句:“秦始皇好像确实没有立皇后。” 青玉再次遭受打击,痛苦地往座椅靠背上一躺,喃喃道:“真是这样吗…” 堵车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半,许多景区五点就不再接待游客,苏娮娮和宋青玉两位小同学只好无奈返回酒店。 第2章 两人点了外卖,边吃边聊。 宋青玉问:“娮娮,你觉得秦始皇陵里埋的到底是谁啊?我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 娮娮思考片刻,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哪个王公贵族吧,能葬在这么一座规模宏大的陵墓里,肯定不是普通人。” “可为什么偏偏是个女人呢?而且只有一件衣服,我真是太好奇她是谁了。” 娮娮也想不出答案,只好安慰她说:“没关系的青玉,史学专家们一定会查出来的,我们快吃完睡觉吧,明天还要早点起来避开堵车高峰期。” 宋青玉闷闷不乐点了点头,两人洗漱完毕准备关灯睡觉时,宋青玉突然想起娮娮最近因为做噩梦晚上不敢关灯,于是问她:“娮娮,你不是做噩梦吗?要不我们开个小灯睡?” 娮娮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袋埋在被窝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嗯…点几盏油灯就好。” 她话音刚落,青玉惊讶地张大了嘴:“油灯?这里哪有油灯?那不是古代人用的东西吗?” 她的大嗓门让昏昏欲睡的娮娮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有些尴尬:“啊,可能是我睡迷糊了,你留个小灯就行。” 青玉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后关了主灯,娮娮已经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她这一睡,醒来时所见的光景,已不再是23世纪,而是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 第2章 晨光初破晓,一缕温柔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轻轻拂过轻纱帷幔,洒在床榻上那位风情美人身上。 娮娮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酒店的房间,而是一间古朴的木屋。 床榻下跪着的侍女一见娮娮醒来,忙惊喜地擦去眼角的泪,激动地对身边同样恭敬跪着的几位侍女喊道:“太后醒了!太后醒了!” 娮娮被她这一声叫喊吓得直接坐起身来,几位侍女跪着挪到她床边,其中一个竟然是青玉。她一身侍女打扮,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娮娮大脑一片空白,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在做梦吗? 可如果是梦的话,那个重复出现的男人怎么不在… 娮娮细眉紧皱,一时说不出话来。青玉抱着婴儿凑近她,抹了把泪笑着说:“太后,您终于醒了,您看,您诞下的是个男婴呢。” “什么?”娮娮愣愣地看着婴儿那张稚嫩的脸,青玉在说什么?她为什么要叫自己太后?这个婴儿又是谁? “青玉,你叫我什么?”娮娮按着青玉的肩膀,皱眉问她。 青玉怔了一下,随即有些紧张地低下头,低声说:“太后…”她看起来有些畏惧眼前的女人。 她是当今秦王的母亲赵姬,是秦国尊贵的太后,真真正正的万人之上。可她风.流成性,淫.乱不堪,脾气暴躁易怒,鲜少给她们这些侍女好脸色,更多的是责备与呵斥,甚至一个不高兴、不顺眼就能要了她们的命。 这次不远千里从咸阳宫中借口到雍城来,就是为了瞒着秦王嬴政偷偷生下嫪毐的孩子。 娮娮着急掀开身上的薄被,蹲坐在青玉面前,“青玉,我是娮娮啊,苏娮娮。” 几位侍女闻言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青玉更是如此。她忙将腰弯得更低,低声下气、颤颤巍巍地说:“太后,您许是生产太过劳累,您说的话奴婢不懂。” “生产?”娮娮更加疑惑不解,她视线一转,落在青玉怀里正熟睡的婴儿脸上,指着那个婴儿难以置信地说:“他吗?” 青玉只管点头,生怕忤逆冲撞了她。 娮娮百思不解,愣神许久后,又指着自己缓缓说:“那我是谁?” 青玉挪动膝盖,与娮娮拉开一段距离,整个上身完全跪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您、您是太后啊。” 娮娮震惊地张了张嘴,“太、后?” 她仍以为是在做噩梦,于是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却疼得“嘶”了一声,又环顾四周,迷蒙许久后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境,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她,一个稚嫩青涩的学生,竟然穿越了,还穿越成了一个高贵的太后。 可是,她这是穿越到了哪个朝代?既然是太后的话,那说明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应当是儿子继位成为皇帝,她才成为的太后。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生孩子呢?生的又是谁的孩子? 娮娮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试探性地问青玉:“既然我是太后,那我儿子是谁?” 几位侍女闻言,面面相觑,神情古怪。青玉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是如今的秦王啊,太后,您是不是昏睡太久,有些糊涂了…”话一出口,青玉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磕头认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竟敢冲撞太后,奴婢该死。” “秦王?”娮娮垂眸思索,忽然,她心头一震——青玉口中的秦王,难道是秦始皇嬴政? 娮娮见青玉连连磕头,连忙伸手去扶她,“青玉,你别磕头了,还有你们,都别跪着了,快站起来。”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起身。她们之所以跪着,是因为昨夜误以为赵姬因生产过度劳累而难产身亡,正发愁如何将消息传回咸阳宫,谁知她竟突然醒了过来。 娮娮见她们不动,只好以这副躯体的身份下令:“我命令你们站起来,现在,立刻,马上。” “是,太后。”侍女们这才敢起身,有两个胆大的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妩.媚动人的女人,但只一眼便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娮娮身着一袭精致的黑色袍衣,通身紧窄,领口和袖口镶有金丝,腰间束着丝带,下摆拖长成喇叭状,既显尊贵,又衬得她身姿婀娜。 她红唇微启,身姿袅娜,楚楚动人,任谁见了都无法相信这已是一位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 窗外的晨光洒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身段妩.媚,勾.人心魄,难怪那些男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可有些奇怪的是,太后这张脸怎么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呢? 娮娮坐回床上,轻声问青玉:“这个婴儿…是嫪毐的吗?” 谁知侍女们一听这话,立刻扑通跪倒在地,纷纷颤声答道:“奴婢绝不乱说,请太后放心,饶过奴婢一命!” 娮娮看她们的反应,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原来,她真的穿越成了赵姬,那位暴君的风.流母亲。 娮娮生无可恋躺在床上,冥思苦想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穿越到秦朝,还生了一个孩子。 胡思乱想间,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越发清晰,直至门外停下,娮娮好奇问了句:“是马车吗?谁来了?” 几个侍女摇摇头表示不知,其中一个靠近门口的侍女朝门外看了一眼,顿时惊慌失措,连忙转过身压低声音道:“太后,是、是大王…” “大王?”娮娮皱眉,随即恍然,侍女口中的大王正是嬴政。 娮娮心中一阵慌乱,怎么办?该怎么办?嬴政要是看到他的寡母生了一个孩子会作何反应?历史上,他可是活活摔死了赵姬为嫪毐生下的两个孩子。难道,今天就是那个悲剧发生的日子吗? 可是这个婴儿是无辜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嬴政摔死这个孩子,也不能让嬴政知道赵姬为嫪毐生下了孩子。 “快,青玉,你快抱着他从后窗跳出去,等嬴政走了你再回来!”娮娮忙往后窗推青玉。 青玉倒也是个机灵的,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便抱着婴儿跳了出去。 娮娮还叮嘱她跑远点,以免婴儿醒了后哭闹被嬴政听到。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娮娮又慌张跑回床上盖好被子装作熟睡的模样。 一旁的侍女见她这奇怪的举动,虽知她是在躲大王,可明明已经将婴儿送出去了,太后为何还要如此?看起来倒是真的害怕大王… 可…太后…怎么会害怕大王呢? 几个侍女想不明白,却都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对视一眼便恭敬候在床边。 紧接着屋外便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母后,寡人来看您了。” 娮娮躲在被子里不敢出声,这声线,莫名有种熟悉感,像是在哪里听过。 她仔细回想,突然瞳孔瞪大,这声音,分明是梦里那个恐怖男人的声音! 众侍女不敢怠慢嬴政,纷纷走到门边向他行礼。 男人高的有些过分,这些侍女不敢抬头看他的面容,只是盯着他腰部以下的位置看,然而,即便没有看到他的脸,那些侍女却早已脸泛红晕。 嬴政背对着日光,身形挺拔,一袭黑金长袍贵气威严,那张凌厉俊俏的脸更显气场十足,张扬傲慢。 可眼前的人不过十九岁,却已经男性魅力尽显,足以让任何女子过目难忘,但凡见过他的女子,无不暗自回味那惊鸿一瞥。 娮娮脑袋还埋在被窝里,始终不敢出声,她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噩梦竟然变成了现实。 梦里,嬴政结实有力的手臂无可撼动般地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置她于死地。 第3章 娮娮十分害怕,她害怕嬴政真的会那样对她,可他为什么要掐她的脖子?难道是因为他发现赵姬为嫪毐生孩子的秘密了吗? 娮娮闷在被子里自顾自猜测,丝毫没注意正缓步向她走来的嬴政。 被子上的光忽地暗下来,嬴政坐在了她床边。 “母后,在雍城修养的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怎么还睡着?”男人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娮娮顿时吓得浑身僵硬。 睫毛在黑暗中轻颤,心跳声震耳欲聋,要继续装睡还是顺势醒来? 一番心理挣.扎后,娮娮动了动身子,故意咳嗽了声才缓缓坐起,她装作有些憔悴的样子,只盯着床边他袖子上那块黑金布料,并不敢抬眸看眼前男人的脸。 娮娮一只手扶着额头轻声说:“秦始——哦不、政、政儿,母后近日染了风寒,有些头疼,便睡到了现在,政儿不要怪罪母后。”娮娮学着古装电视剧里演员的语气随口胡诌。 然而,娮娮话说完许久都未听到嬴政回应,可怕的寂静让她顿时有些不安。 嬴政是看出什么了吗? 娮娮拧眉,没注意嬴政不经意间勾起的唇角,他挑起眉:“是吗?” 嬴政瞥了一眼后窗,心中轻笑,接着娮娮便听到他不冷不热说:“怪寡人唐突,没提前告知母后便到雍城来,母后既然病了那便歇着吧,寡人还有事,晚点再来看母后。” 他说完起身就走,也不等娮娮再回话,等他走远了娮娮才敢抬起头来看他。 史书上说的果然没错,秦始皇嬴政的确一米九几,宽肩窄腰,身材高大,威严十足。 娮娮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终于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不已。 她从嬴政的话中并没有感受到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关心,而是一种透着疏离感的冷漠,在得知他母亲生病时竟然一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反而直接抬脚走人。 想到这儿,娮娮又叹口气,如果这不是梦,如果自己真的穿越到了秦朝,那面对这样一个狠毒暴戾不论亲情的帝王,她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还有那个婴儿,她绝不能让嬴政知道他的存在。 屋外,嬴政面色阴沉,冷声对一旁候着的贴身侍卫郎中道:“派人去查她是哪国派来的细作。” 郎中赵殷听了有些不明所以,便斗胆问他:“不知大王口中的她是哪个侍女?” 不料嬴政听了却是笑了,“侍女?”他轻呵一声,冷道:“是太后。” 赵殷惊愕地抬起头,却对上了眼前高大男人那双充满轻蔑的眼眸,或许是这位少年帝王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太过强烈,赵殷心中一颤,随即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嬴政微微侧目看了眼身后的房间,深邃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也不知是哪国派来的细作,竟派来一个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是觉得寡人好糊弄么?还是觉得寡人不忍心杀一个女子? 第3章 目送嬴政离开后,娮娮紧张的心始终平静不下来。 嬴政对她态度如此冷淡,难道真如史书上说的那样他很讨厌他这个风.流成性的母亲吗? 娮娮不敢轻易下定论,嬴政贵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明显地流露出对母亲的厌烦,即便心中不悦,至少也该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假象给天下百姓看才是。 娮娮思来想去仍然想不明白,便小声问一旁的侍女:“那个…我可以问你们一件事吗?” 两个侍女闻声抬头,随即扑腾一声跪下,紫玉有些紧张地抿抿唇,“太后要问何事…” “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必须如实回答,不得隐瞒。” 两个侍女乖乖点头,娮娮便继续说:“第一个问题,我与政儿平日是如何相处的?我们关系如何?亲密吗?政儿对我怎样?我对他又怎样?” 两个侍女听娮娮这么问,连连道:“太后与大王自然十分亲近。” 娮娮看着她们战战兢兢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如她所料,嬴政与赵姬母子的关系的确势同水火,竟把这些侍女吓得如此惶恐不安。 她摆摆手:“行了,都起来吧。” 衣服袖子有些长,娮娮捋了捋袖子,却无意间瞥到枕头下压着一沓布帛,上边似乎还隐隐约约画了什么东西。 娮娮掀开枕头,然而还未凝神细看便被这布帛上画着的东西吓到。 柔软布帛上画着的是一对对交缠的裸.体男女,自上而下似乎还是连续的画面,每一幅都香.艳无比。 娮娮瞪大了双眼,随即站起来指着那一沓质地柔软细腻的布帛问那些侍女:“这、这是什么?!” 侍女闻言看过去,有些疑惑她这么问,但还是跪下答道:“这不是太后和嫪毐大人吗?太后您…不记得了吗…” “什么?”娮娮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随后“扑腾”一声跌坐在床边,她双眼圆睁,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嘀咕,太后自从难产醒来后,性子似乎变了许多,可具体哪里变了,她们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太后仿佛忘记了从前许多事,甚至连最受宠的男宠嫪毐也全然不记得了。 谷玉见状,小心翼翼问道:“太后可是想念嫪毐大人了?若是您想见他,奴婢这就派人前往咸阳,将大人接到雍城来。” “不!不要去!”娮娮立刻抬手制止,语气急促,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生怕露出破绽,便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故作镇定笑了笑,柔声说道:“我是说…咸阳离雍城路途遥远,还是不要折腾他了,等过些日子,我亲自去咸阳见他。” “全凭太后做主。”谷玉不敢反驳。 娮娮快速合上那沓布帛,然后像是拎了个炸弹一样丢在地上,她吩咐那些侍女:“你们去把这些都烧了。” “烧了?”谷玉左右为难,“可这不是太后从咸阳带过来留作念想的吗?这还是您让青玉守在帷帐边画的,足足三夜才完成,就这么烧了太后不觉得可惜吗?”谷玉自顾自说,没注意娮娮越发难以置信的神情。 足足三夜?娮娮听了差点当场晕过去。 简直荒唐至极! 可提到青玉,娮娮才想起来方才让她抱走婴儿的事,如今嬴政已经离开,是时候把她喊回来了。 不过,只能让她一人回来,那个婴儿必须藏起来,绝不能让嬴政知道他的存在。 娮娮吩咐谷玉烧了布帛,便和紫玉一同从后窗跳了出去找青玉。 后窗外是一片荒地,娮娮环顾一圈没看到青玉,便提着裙摆朝刚才她逃跑的方向走去,紫玉则在身后默默跟着她。 两人没走几步,娮娮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这才看清刚刚踩到的是什么。 半米高的荒草下竟躺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 她表情狰狞,浑身是血,死状极其惨烈。 娮娮吓的叫出了声,迅速躲到紫玉身后,声音颤.抖问她:“这里怎么有个死人?” 紫玉转身跪下,道:“太后莫怕,她是您的接生婆,昨晚助您生产后侍卫便遵从您先前的命令将她杀了。” 娮娮听了倒抽一口冷气,皱眉说:“我的命令?” 紫玉点头,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她紧张的连连磕头,声音都带着哭腔:“求太后放过紫玉!紫玉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将您生产的事说出去!更不会让大王知道!求您放过紫玉!” 娮娮脑中混沌一片,只觉得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赵姬竟冷血无情至此,居然连一个老妇人都不放过。 娮娮揪心地看了眼尸体,对紫玉说:“你起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等青玉回来后让侍卫把这老妇人好生安葬了,再给她的家人一些钱作为补偿。” 她声音轻柔,透着惋惜,而紫玉听了却十分意外,先是诚恳叩拜她不杀之恩,接着缓缓抬起头偷偷打量眼前的女人。 她容颜绝美,眉目多情,此刻眉眼间竟还多了分柔和,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太后与大王一样冷血,向来杀人不眨眼,怎么这回反倒心软上了? 紫玉正想着,娮娮已经扶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两人便继续寻找青玉,刚好遇上抱着婴儿从远处走来的她,“太后”。 娮娮闻声急忙小跑过去,看了眼她怀里还在熟睡的婴儿,不由得心生几分怜爱,但还是狠下心说:“青玉,你把他送走吧。” 青玉猛地抬头,怔了下才道:“太后…” 娮娮摸了摸小婴儿的脸,又说:“不要暴露他的身份,把他送给普通农户养,再给他们一些钱。” 太后的命令青玉不敢不从,她大致能猜出来她这么做的目的,多半是怕被大王发现东窗事发,于是只好应下,便又马不停蹄抱着婴儿走远了。 娮娮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疼又愧疚,那个婴儿才刚出生,她就这么把他从亲生母亲身边送走了。 第4章 可是,为了保护他免遭嬴政的毒手,她不得不这么做,更何况,她是苏娮娮,不是赵姬,更不是他的母亲。 彼时的雍城城西一处偏僻宅院外,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高大冷漠的男人。 宅院内一位神色慌张的老者背着包袱慌张从屋内跑出来,甫一开门便看到门外平静站着的男人。 嬴政凌厉的脸上不参杂多余的表情,只似笑非笑看着他,却无端让人生出一种惧意。 老者瞳孔放大,脸色愈加苍白,肩上的包袱随即掉落,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其中还有玉器破碎的声音。 反应过来后,他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颤巍巍道:“大、大王…” 嬴政视线扫过那个鼓囊囊的包袱,又落在老者身上,并未出一言。 老者迟迟未等到嬴政开口,便又斗胆说:“臣、臣不知大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不该,望大王恕罪。” 然嬴政却是轻蔑地笑了,“恕罪?”,他缓缓走到老者面前,凉薄的眼居高临下俯视他,声音冷而沉:“何罪之有?” 老者却因这句话惧意更甚,竟浑身颤.抖起来,话都说不出了。 嬴政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包袱抖开,将里边的东西一通倒出来,破碎的玉器和金银滚落到老者脚边,竟将他吓的尿了裤子。 嬴政冷淡看他一眼,嫌弃地后退两步,“太仆怎么就只带了这些,这点行囊怎么够?太仆是想让赵王觉得寡人吝啬么?” 老者听到这话心已凉了半截,原来,嬴政早就看出他是赵国派来的细作。 “数日前太仆说要辞官归乡,可归的乡竟不是雍城,原来是赵国啊,太仆瞒我太深,可是欺君之罪?”嬴政轻声笑道,阴沉的声线让人不寒而栗。 老者听的浑身瘫软,自知今日无法逃脱他的魔掌,只好拼死一搏杀了这个暴君。 他迅速从怀间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向嬴政,却没料到嬴政已经快他一步抽出一旁侍卫赵殷的佩剑只抵他佝偻的胸膛。 下一秒,汩汩鲜血便渗透了老者的衣衫,他瞪大了双眼轰然倒下,匕首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嬴政脚边,而男人却未因此动容丝毫。 嬴政面无表情拔出长剑,冷冷瞥了一眼身旁反应慢他一步的赵殷,随即转身登上马车,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迟疑。 赵殷低下头,拾起被嬴政掷在地上的剑,手腕一抖,剑锋高高扬起又猛然劈下,老者的头颅应声而落。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赵殷满身,他却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仿佛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寻常之事,紧接着,他将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悬挂在门框之上。 片刻后,马车再次启程,车轮碾过地面,留下两行殷红的车辙印。 第4章 落日余晖,天*光如血。 娮娮心不在焉看着摆满案几的菜,菜香扑鼻,她却毫无食欲。 无缘无故穿越到秦朝,无缘无故成为赵姬,这样荒唐怪异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娮娮不想待在秦朝,她只想回去,回到现代,回到她熟悉的23世纪。 可是怎么做才能再穿越回去呢? 正烦闷地戳着碗里的饭菜,屋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娮娮迅速将碗筷摆放好,“噌”地一下站起来。 难道是嬴政回来了吗? 娮娮规规矩矩站在桌边,内心极其忐忑地等待他的到来。 片刻,马蹄声消失,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娮娮的心随着男人的脚步声剧烈跳动,直至他那张冷漠凌厉的脸出现在门边时,娮娮才回过神朝他挤出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 “政、政儿。”她说,声音小到根本听不清。 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冷淡看着娮娮,他缓缓走近,身姿越发显得挺拔,将身后的烛光都遮住大半。 “母后是在等寡人吗?”嬴政垂眸扫了眼桌上一动未动的饭菜,“还是这些不合母后的胃口?”他随即冷冷看向一旁的侍女,“要你们有何用,还不去给太后换一桌。” “不、不用了!这些菜很合我的胃口。”娮娮急忙摆手解释,“我很喜欢这些菜的,不用麻烦她们重做。”她说完又心虚地看了眼嬴政,“政、政儿,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她尽力摆出一副母亲的姿态问他。 嬴政听到这话,眉梢微微一动,目光落在娮娮身上,带着几分探究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淡淡开口说:“寡人已用过了,有劳母后挂心。” 娮娮尴尬笑了笑,随即蹲坐下来拿起筷子,故作轻松地说:“那我就先吃了。”说完,她又冲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刚坐下,嬴政便也跟着坐了下来。低矮的案几前,他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娮娮。 娮娮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心中一阵发虚,她缓缓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问他:“政儿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她摸.摸自己通红的脸。 嬴政唇角微不可查一勾,淡淡道:“并无,只是许久未见母后,有些想念罢了。” 娮娮闻言一愣,他想念她? 难道…他其实并不讨厌赵姬? 娮娮迅速收敛心神,眉眼弯弯看向他,笑容中带着几分天真与温柔,“母后也很想念政儿。”她的笑容明媚动人,不经意间还流露着几分少女般的纯真。 她低着头拘谨地小口吃饭,嬴政则坐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她,目光深邃而难以捉摸。 究竟是哪国派来的细作,竟然培养出这般不谙世事、天真到近乎愚蠢的模样?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能找到与那女人长得有五六分相像的人,已实属不易。 只是,那个女人如今又身在何处? 或许,早已被杀了吧。 想到这里,嬴政的嘴角悄然浮现出一抹冰冷而讥诮的笑意。 “母后。”嬴政轻声叫她,娮娮闻声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接,他神色淡然,继续说:“明日寡人要返回咸阳,母后可愿与寡人一同回宫?” “啊?好、好啊。”娮娮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点头应下。 嬴政微微一笑,“那母后请慢用,寡人先行歇息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咸阳。”说完,他起身离去,步履从容,未等娮娮回应,背影已消失在门外。 娮娮望着他修长挺拔的黑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态度,究竟是亲近还是疏离?为什么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难以捉摸的感觉? 转念一想娮娮突然觉得这很合理,他可是秦始皇嬴政,那个一统天下敢自称始皇帝的帝王,他的确是有高傲的资本的。 想到这里,娮娮收回思绪,低下头继续安静用餐。 幸好自己穿成了他的母亲而非姬妾。否则,若是被他发现偷偷生了个孩子,恐怕到时候送命的就不止是那个无辜的孩子了——连她自己,也难逃一劫。 另一间内室里,微弱的烛光摇曳,将男人的脸庞映照出一片恰到好处的阴影,却莫名透出一丝冷峻的寒意,反而衬得他那张俊美的面容更加摄人心魄。 “大王。”赵殷从门外快步走进,恭敬地向嬴政拱手行礼。 “查出是哪国的细作了?”嬴政声音低沉。 赵殷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后答道:“大王,属下并未查出太后身份有可疑之处,她似乎…的确是真的太后。” 嬴政闻言,眉头不耐地拧起。真正的太后?这是在说他眼拙吗?那个举止天真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太后? 赵殷察觉到嬴政的不悦,小心翼翼又说:“不过探子在宅院外还发现了一具尸体,是雍城最好的接生婆。” “接生婆?”嬴政眉头一皱。 “正是接生婆。”赵殷继续说道,“属下派去的探子还查到,太后的侍女青玉今早趁大王离开后,抱着一个男婴去了附近的农户家,还将男婴交给他们抚养,并给了他们一笔钱。” 闻言,嬴政的目光骤然一沉,烛光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几分。 “另外,探子还发现了一样东西。”赵殷语气迟疑,似乎犹豫是否该将东西呈给嬴政。 “什么东西?”嬴政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磨蹭什么?拿出来。” 赵殷不敢再拖延,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块未燃尽的布帛,双手递到嬴政面前。 嬴政的目光落在布帛上,烧焦的边缘下,一对赤落交馋的男女清晰可见,刺目得令人难以忽视。 “大王息怒!”赵殷“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布帛上的人绝非太后!或许是…或许是有人故意伪造,意图陷害…” “陷害?”嬴政冷笑一声,眼中寒意逼人,“你还要为那个荡.妇开脱?”他说完,随手将布帛凑近油灯,火苗瞬间窜起,将布帛吞噬殆尽。 火光映照在他冷冽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第5章 “你一心将她视作姑母,可她何曾真心将你当作侄子?”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字字如刀,直刺人心,“眼里又何曾有过我这个儿子。” - 次日清晨,梳洗完毕的娮娮在侍女的引领下走出房门。 刚一出门,便见到嬴政也从屋内走出,她微微一笑对他说:“政儿。” 嬴政神色淡然,回了一句“母后”,随即走到她面前,问道:“母后都收拾妥当了?” 娮娮笑着点点头,“嗯,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出——” 可她话音未落,嬴政突然侧身一步,紧接着“唰”地一声破空之响,一支箭矢擦过娮娮的耳畔,径直钉入嬴政身后的木门。 娮娮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那支箭,竟然是贴着她的耳朵飞过的! 她僵在原地,心跳如鼓,嬴政却神色如常,目光冷冷扫向对面屋顶,只吐.出三个字:“抓活的。” 赵殷闻令而动,身形如电,一跃而起轻松踩上墙沿,直追那射箭之人。那人显然不敌赵殷,几个回合后便被一剑刺中大.腿,惨叫着从屋顶摔落在地。 片刻后,赵殷拖着那人回到嬴政面前。而此时,娮娮仍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惊险的一幕。 她忽然意识到,嬴政提前躲开了那支箭,说明他早已察觉危险,可他为何没有拉她一起躲开?若是那箭再射偏一分,恐怕她的脑袋早已被射穿! 想到这里,娮娮只觉得耳边一阵凉意袭来,那支箭的寒意仍未散去。 “虎狼之君!”一声怒吼打断了娮娮的思绪。只见那人腿上鲜血淋漓,被赵殷死死压着跪倒在地,却仍昂着头冲嬴政破口大骂。 嬴政只是轻轻一笑,神色淡然。他越过娮娮,缓步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语气中带着不屑与冷漠:“虎狼之君又如何?你能奈我何?”他嘴角的笑意轻蔑而冰冷,仿佛只是在看一只蝼蚁。 “我要杀了你!替我父亲报仇!替天下百姓除害!”宋知意双目赤红,声音嘶哑。 昨夜,他在雍城城门外提前备好马车苦等父亲未果,匆忙赶回宅院时却只看到门框上悬挂着的父亲的头颅。那一幕,让他心如刀绞。 “替你父报仇?你是说宋太仆?”嬴政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宋知意,我本有意放你一命,你却偏要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嬴政淡淡瞥了赵殷一眼,下一瞬,赵殷的剑已刺穿宋知意的胸膛,接着他熟练地砍下宋知意的头颅,然后装在了一个布袋中,鲜血瞬间染红布袋。 娮娮被这一幕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娮娮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嬴政却突然转身,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她惊悚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嬴政垂眸,瞥见她紧握的拳头,他嘴角随即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缓缓抬起左手,朝她靠近,娮娮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嬴政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即重新对上她满是防备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玩味:“可是吓到母后了?” 娮娮眉头紧皱,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摇摇头说没有。 “没有就好。”嬴政的手继续向前摸上娮娮的右耳垂,娮娮再次忍不住浑身一颤。 他,他要干什么? “方才那支箭可有伤到母后?”嬴政语气关切,目光落在娮娮的右耳垂上,神情专注得仿佛真是一个在担忧母亲的儿子。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耳垂,随后滑向她的脖颈,动作温柔而细致。 “真的没有伤到我。”娮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发紧,“多谢政儿关心。” “谢?”嬴政收回手,眉梢微微一挑,“母后何必与寡人言谢?” “啊?我、我是想问政儿有没有受伤?”她慌忙转移话题,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 嬴政淡淡一笑,目光深邃,“母后不是都看到了吗?寡人毫发无伤。” “那、那就好。”娮娮的笑容依旧僵硬,落在嬴政眼中,显得格外生硬又不自然。 就这点心理素质?其他六国培养细作的手段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眼尾微微弯起,语气却依旧平静:“马车已在院外等候,寡人带母后回宫,宫里安全,母后不必担心。” 说罢,他转身迈步,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娮娮愣了片刻,只得跟在他身后,默默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崎岖的路面,颠簸不止,娮娮的心也随之起伏,仿佛悬在半空,久久无法平静。 刚才惨烈的一幕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鲜血飞溅,哀嚎声刺耳,而那个少年帝王却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酷吏之主,暴虐之君…”娮娮在心中默念着后世对他的评价,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些词的分量。 而如今那个暴君就坐在自己身边,娮娮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嬴政,只见他闭目养神,神色平静,仿佛刚才的杀.戮不过是寻常小事。 娮娮吓得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 她紧紧攥住衣袖,指尖微微发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找到穿越回去的办法逃离这个暴君的身边。 否则,她真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他手下的亡魂。 第5章 五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依次排列,嬴政和娮娮乘坐的马车位于第四辆。 车内,娮娮的心始终无法平静,双手紧握成拳搁在膝上,丝毫未察觉身旁嬴政长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紧握的拳头。 嬴政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低沉而柔和:“母后可是在想方才那人?” 娮娮骤然回神,视线落在自己腿上那只修长的手上,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应。 他的动作虽轻柔,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母后在想什么?”嬴政不依不饶,“还是觉得寡人对他太过残忍?” “没有,政儿。”娮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杀他一定有你的道理。”她尽量顺着他的意思,生怕惹怒他。 与这个男人对话,她总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仿佛说错一句话就会像方才那人一样命丧黄泉。 正想着,身旁的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随即听到他缓缓开口:“还是母后体谅寡人。那人的父亲宋决,是赵国安插在寡人身边的细作。寡人砍下他的头颅,故意让他远在赵国的儿子看到,早料到他会上门寻仇。寡人本打算留他一命,因为探子查出宋决还有一个女儿,也在宫中潜伏,只是尚未查明身份。寡人此举,本是想引她现身,没想到却是他儿子先来送死。既然如此,寡人也就不必留情了。” 娮娮沉默地听着,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手背上他的温度仿佛越来越灼热,几乎要将她的身体融化。 嬴政继续摩挲着她的手,语气平静却冰冷刺骨:“只是不知宋决的女儿究竟是谁。等寡人将她找出来,定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她扒的皮都不剩。”他说这话时,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娮娮的拳头越握越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想挣脱开他的手逃离他身边。 因为他的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故意说给她的。 “母后为何这般神情?是在担忧吗?”嬴政忽然松开她的手,转而抚上她的右脸,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语气重新变得温柔,“母后不必害怕,寡人定会尽快将她找出来杀了她,并将她的尸首挂在城楼上示众。母后可满意寡人的做法?” 他的手从她脸上滑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娮娮僵硬地侧过头,勉强顺着身边这个狠毒帝王挤出一句:“政儿这样做,非常好,可以震慑六国。” 嬴政满意地笑了笑,大手重新覆上她的手。 娮娮转过头,目视前方,眉头却越皱越紧。 嬴政,果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在找到能够穿越回去的方法之前,自己一定要小心他。 在驰道上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嬴政依然紧握着娮娮的手,未曾松开。 娮娮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即便他们身为母子,这样的亲密举动也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难道,他们母子之间日常就是这么相处的? 那这样看来,他们的关系似乎还算得上和谐融洽。 娮娮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偷偷瞥向身旁的嬴政,只见他正闭目养神,神情悠然自得。 他凌厉而俊美的脸庞,搭配那出类拔萃的身形,完全称得上天造地设,一时让娮娮的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第6章 他五官立体,浓眉大眼,相貌英俊威严,难道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帝王之相? “母后为何如此看寡人?”嬴政突然在闭目养神中开口,声音低沉而突兀,吓得娮娮猛地一惊。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偷看他? 娮娮慌乱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强作镇定笑着说看他有没有睡着。 嬴政微微一笑,缓缓睁开双眸侧目看向她,看到了娮娮那张通红的右脸。 真好奇她究竟是哪国的细作,居然如此蠢笨,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胜任细作之职的? 然而,这样蠢笨的细作才更加有趣,捉弄起来也更有意思。 “母后。”嬴政再次叫娮娮,“寡人记得母后这里应该有颗痣的,为何此刻却不见了呢?”说着,他的手落在了娮娮的脖颈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细腻的肌肤。 娮娮只觉得全身僵硬,她怎么会知道赵姬身上哪里有痣?她只知道自己的大.腿.内.侧藏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啊?是吗?”娮娮转头仰望着他,试图后撤躲避他那只在她肌肤上游走的手,但嬴政却并未给她这个机会。他的手指突然下滑,落在了她的衣领上,随即轻轻一拨露出了她里面白皙的肌肤。 娮娮瞬间瞪大了双眼,但眼前的嬴政却依旧面色如常。他扫了一眼后,淡淡说道:“哦,原来是寡人记错了,母后身上并无痣,是父王身上有痣。” 说完,他才缓缓将手从娮娮身上移开,娮娮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半晌,勉强挤出一丝傻笑。 马车继续在路上颠簸前行,车内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愈发浓郁,一阵一阵飘进他的鼻间。 嬴政嗅着她身上这股好闻却陌生的香气,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低头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有趣,他居然对一个屁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有了反应。 凸.起的喉结利落一滑,嬴政重新握上了娮娮的手。 抛开她的傻气不谈,她身上这股淡淡好闻的香气与那个荡.妇的脂粉味截然不同,反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 一种涉世未深、纯净甜美的气息。 马车前的车轼上,赵殷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自幼听力过人武功高强,也正因如此,当年尚且年幼的大王在赵国为质时,申越先生才选中他作为大王的陪练,陪他切磋武艺。即便回到秦国后,嬴政也一直将他留在身边,担任贴身护卫郎中之职。 然而,此刻他赶了半天的马车,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身后马车内大王与太后的对话,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甚至有些陌生。 大王与太后向来不和,几乎见面从不交谈,即便是同游出行,也总是分乘不同的马车。可这次,大王为何偏偏要与太后同乘一辆车?甚至还对太后说了那些话,仿佛是在故意吓唬她。 难道…太后真的是细作? 赵殷思来想去,依旧理不出头绪,只得默默挥动马鞭,继续赶车。 入夜,五辆马车悄然驶入密林,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车轮碾过枯枝的细微声响,五位马车夫屏息凝神,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车内,娮娮不知何时已昏昏睡去,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点一点地摇晃,嬴政默默注视着她,目光深邃而复杂。 密林中的路崎岖不平,娮娮被颠簸惊醒,刚一睁眼,便对上了嬴政侧头凝视她的目光。她正想挤出一丝笑容,却猝不及防地被嬴政一把揽入怀中。 紧接着,耳边传来熟悉的破空之声——是箭矢擦过耳边的声音。 娮娮被他紧紧圈在怀里,丝毫不敢动弹,马车外响起一阵刀剑相交的嘈杂声,打斗声此起彼伏。 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僵硬,嬴政低声安抚:“母后莫怕,赵殷会解决那帮蠢货的。” 娮娮的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原本慌乱的心竟莫名安定了些许,她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很快,马车外的打斗声渐渐平息,娮娮试图从他怀中起身,却发现嬴政的手仍按在她的头上,力道虽不重,却让她无法动弹。 嬴政垂眸看着怀中微微挣.扎的人,鼻间萦绕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身下的反应愈发强烈。 不能松开她,松开不就被她看到了吗。 “母后莫动,那些人还未完全解决。”他哄骗她。 然而,下一秒赵殷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大王,刺客已全部解决,是死士,未及审问便自尽了。” 嬴政不耐地皱了皱眉,随即松开娮娮起身走下马车。 他下车后,赵殷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身下,心中顿时一惊。 大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可这荒郊野岭,连个女人的影子都见不到,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想到太后随行的三名侍女正在头一辆马车上。 正犹豫间,嬴政冷冷开口:“死了还禀告什么?继续赶车。” 他说完,转身便要登上马车,赵殷却突然开口阻拦:“大王,不如您去第一辆马车,太后应当会准允那些侍女伺.候——” “赵殷。”嬴政冷冷打断他,“继续赶车。”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好在夜色昏暗,车内的娮娮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急切问他:“外面怎么样了?” 嬴政重新坐回她身旁,有意无意地调整坐姿,压下那股躁动,才淡淡答道:“都死了,母后不必担心。” “都、都死了?”娮娮有些惊讶,“有多少人刺杀你?” “不多,十几人。”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十几人?!”娮娮瞪大了眼睛,“他们都被赵殷杀死了吗?” 嬴政还未回答,车轼上的赵殷突然转身,隔着帘子对车内恭敬道:“禀太后,那些刺客已被侄儿全部解决,太后不必担忧。” 娮娮一愣,心中更加惊讶,赵殷居然自称是她的侄儿!难道历史上的赵姬还有这么一个侄子? 嬴政那处的躁动终于有所缓和,他重新握住娮娮的手,轻声安抚:“母后莫怕,明日一早便能抵达咸阳,到时无人再敢来行刺。” 娮娮愣愣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懊悔不已。 早知道会遭遇刺杀,就不该答应嬴政和他一同回咸阳的,短短一天,她竟遭遇了两次刺杀,还都差点丢了小命。 马车继续前行,娮娮却因恐惧而毫无睡意。 月色下,五辆马车有序地驶过密林,车后只留下一地刺客的尸体。 第6章 翌日卯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五辆马车已悄然驶入咸阳宫。 身旁的人儿倚靠在他肩头睡得正酣,呼吸间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 嬴政侧目冷冷凝视着她。 那个放.荡的女人死了就死了,眼前这个若被他查出半点端倪,定让她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连同她那该死的九族一并铲除。 只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瞧她这蠢样,既无武艺傍身又无文采斐然,六国将她安插在自己身侧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他们不知自己与这位母亲向来不睦? 莫非,他们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那个与太后纠缠不清的丞相吕不韦? 嬴政嘴角扬起一抹森冷的笑意,原来如此,仲父果然权势滔天,连六国都要忌惮他而非寡人了。 “禀大王,禀太后,咸阳宫已至。”赵殷的声音将嬴政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收回落在娮娮身上冰冷的目光,娮娮亦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醒。 这么一醒才发觉自己竟然倚在嬴政肩头睡了一.夜,娮娮脸上顿时泛起一丝尴尬,连忙抽回仍被他握着的手,笑着自嘲:“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嬴政语调冷淡:“寡人差人送母后回甘泉宫,寡人还需前往前殿主持早朝,无法亲自相送,望母后见谅。” “没关系的政儿,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娮娮含笑回应,她巴不得赶快逃离他身边。 嬴政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起身下了马车。 车帘重新合上,娮娮望着那平整的帘幕,心中却波澜起伏。 嬴政刚刚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让她觉得有些疏离?似乎莫名对她冷淡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自己靠在他肩上睡了一.夜吗? 原来如此,他这样傲慢自大的帝王,怎么会甘愿让人倚靠一.夜?若不是自己如今是他的母亲,恐怕早已性命不保,旁人如此的话,他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娮娮心头一紧,再次庆幸自己穿越成了赵姬,而非其他女子。 前殿,早朝接近尾声时,御座之上,那位面容冷峻的男人微微侧身,对吕不韦说道:“仲父,母后今早已从雍城回宫,今日朝中之事是否还需告知母后?” 吕不韦闻言,心头微微一颤。他早已想与赵姬撇清那层不清不楚的关系,只因嬴政年岁渐长,心思愈发深沉。有些事情,嬴政虽未明言,却未必不知。若他察觉自己与赵姬昔日的纠葛,难保不会对自己有所动作。 第7章 然而,如今朝中大权仍握在他吕不韦手中,嬴政即便心有疑虑,也不敢轻举妄动。可帝王终究是帝王,一言既出,便能定他这位丞相的生死。 前些年,他将嫪毐献给赵姬,正是为了让她暂时忘却自己,也让嬴政打消对自己的猜忌。 然而,前些日子赵姬又以宫中风水不佳为由,前往雍城“避邪”,实则是为了偷偷诞下嫪毐的孩子。 与这样一个淫.乱不堪的女人纠缠,吕不韦深知,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她拖入深渊。 他抬眼望向眼前这位眉目冷厉威严逼人的帝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恭敬答道:“自然是要告知太后的,臣下早朝后便去拜见太后。” 嬴政微微一笑,语气淡然却意味深长:“有劳仲父。” 甘泉宫,娮娮刚踏入宫门便见一位身形魁梧容貌俊美的男子迎面走来。 他眉眼含笑,步履间带着几分急切,却在娮娮面前恭敬停下深深一礼:“太后。” 娮娮微微一怔,他是谁?生得这样好看,又出现在赵姬的寝宫,难道是…嫪毐?! 她还未及回应,便听对方急切问道:“太后,怎么只您一人?我们的孩子呢?” 此言一出,娮娮心头一震,她强压下慌乱故作镇定地答道:“嫪毐,我们的孩子…夭折了。” 话音刚落,嫪毐身形猛然一颤,仿佛被雷击中般后退半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娮娮,嘴唇微颤,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侍女们亦是震惊不已,但她们深知宫中规矩,不敢多言半句,只能低头屏息。 “怎么会夭折?”嫪毐忽然冲上前一把抓住娮娮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娮娮轻轻挣脱他的手,故作哀伤地低垂眉眼,声音哽咽:“嫪毐,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接受…” 嫪毐神情恍惚,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全然未察觉宫墙一角,赵殷正悄然潜伏冷眼旁观。 娮娮见他情绪稍稳,正欲借口疲惫回殿休息,忽听宫门外寺人高声禀报:“禀太后,相邦大人求见。” 相邦?丞相?难道是吕不韦? 娮娮脚步一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余光瞥见嫪毐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不多时,吕不韦缓步走来,向娮娮恭敬行礼:“太后。”娮娮强作镇定,微微颔首,“相邦不必多礼。” 吕不韦目光扫过一旁的嫪毐,又环视四周,未见婴儿踪影,心中已然明了,他微微一笑,神色如常地向娮娮禀报今日早朝政事,并询问她的意见。 娮娮听得云里雾里,却不敢显露半分,只得故作深沉地答道:“相邦与政儿商议便是,我并无异议。” 吕不韦闻言,恭敬告退,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娮娮和嫪毐一眼,似乎不愿在甘泉宫多留片刻。 他心知嬴政定在暗中监视,自然不愿多生事端。 待吕不韦离去,娮娮立刻以疲惫为由将嫪毐遣走,嫪毐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只得悻悻离去。 回到寝殿,娮娮疲惫地倒在床榻上,三位侍女静立一旁,等候吩咐。 她的目光落在青玉身上,心中稍感安慰,即便此时的青玉并非两千年后的青玉,但那张熟悉的面容,已足以让她在这纷乱复杂的时局中找到一丝心安。 但愿自己能早日回到现代去,可该怎么回去呢? 娮娮冥思苦想,想着想着便渐渐沉入梦乡。 彼时的帝丞宫,嬴政寝殿,正灯火辉煌乐声悠扬,殿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嬴政端坐于正前方的高座之上,蒙恬与蒙毅分坐于台下两侧,三人面前是一群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舞姬。 这些女子肌肤如雪,身上只披了一层透明的轻纱,薄如蝉翼的纱衣随着舞姿起伏,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们玲珑的曲线。 舞姿翩跹间,春风吹拂,令人心神荡漾。 一曲终了,舞姬们轻盈地走向三人,有的为他们捶肩,有的为他们递上鲜果,还有的捧起酒杯,娇.声劝饮。 其中三名女子将酒杯置于胸.前,一手轻托,微微俯身,欲以这般香.艳的方式为三人敬酒。 一名舞女娇笑着勾住嬴政的下巴,眼中媚意流转。嬴政的手顺着她的腰肢缓缓下移,忽然,他手指猛然探入她,女子脸色骤变,急忙伸手阻拦,接着她另一只手迅速从下.体中抽出一把短刃,直刺向嬴政的咽喉。 然而,短刃尚未触及嬴政分毫,他已从袖中闪电般抽出一把匕首,反手刺入女子的小腹。 鲜血瞬间流出,女子痛苦地倒在地上,面容扭曲,眼中满是惊恐与不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一片死寂,其余舞姬纷纷跪地,瑟瑟发.抖。 嬴政冷冷扫视众人,语气森然:“把她的皮剥了,挂在兰池宫门口,待尸体腐烂后再取下。” 兰池宫,是嬴政后宫女人的居所。 蒙恬与蒙毅见状,立即持剑上前护在嬴政身侧,他们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连忙拱手请罪:“臣等疏忽,竟让刺客混入殿中,请大王责罚!” “刺客”嬴政冷笑一声,“她不是刺客,是细作。” “细作”蒙恬眉头一皱,正要刺向女子的长剑一顿。 “她是宋决的女儿,改名换姓后被赵王送入寡人宫中。寡人杀了她父亲与兄长,她自然要来寻仇。”嬴政缓步走到女子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宋知云,寡人让你见你兄长最后一面如何” 说罢,他侧目示意身旁的赵殷,赵殷立即将一个血.淋.淋的*布袋扔到女子面前,袋口松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滚落而出。 宋知云瞪大双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拼尽最后的力气举起短刃,朝嬴政刺去:“禽.兽!暴君!我要杀了你!” 嬴政身形一闪,轻松避开她的攻击,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蒙恬与蒙毅紧随其后。 身后随即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最终化作一声绝望的哀鸣。 从寝殿出来后,三人经过一道昏暗的地道来到地下一座庞大辉煌的地宫。 又绕过几条路,三人来到一处阴森寒冷的地牢。 地牢中,铁链的禁锢下,是一个个身受极刑奄奄一息的细作和刺客。 嬴政冷眼看着这些人,只觉得刚才对宋知云还是太过温柔了,应该把她带到地牢再折磨一番的。 罢了,轻易死了就死了,女子嘛,身子总要比男人更柔弱些,还是得怜香惜玉点儿。 嬴政面带笑意缓缓走到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面前,问道:“怎么?还不肯为寡人做事吗?” 面前的男人早已奄奄一息,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朝嬴政吐了口唾沫,被嬴政侧身轻盈躲开。 “秦王政!你个残忍暴君!你不配当这个王!我要杀了你!”男人大骂。 嬴政表情未变,“你是听不懂寡人的话吗?既然听不懂的话,那这双耳朵就别要了。” 他说完轻轻扫了一眼一旁的寺人,寺人会意,拿上刑具就朝男子走去。 嬴政再次头也不回地抬脚走人,身后蒙恬蒙毅随即跟上,三人听着身后的惨叫声又回到了寝宫。 短短一会儿功夫,寝殿内地上的血迹已被清扫干净。 夕阳西沉,金色的余晖洒落在巍峨的宫殿上,与漆黑的殿宇交相辉映,显得庄严肃穆,气势恢宏。 蒙恬蒙毅向嬴政拱手告退,殿内便只剩下他一人,那抹黑金色的修长身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孤寂。 不多时,赵殷从甘泉宫赶回,见嬴政正独自高坐于王座之上,手中握着一只玉卮,神情淡漠地饮着酒。 赵殷上前一步,恭敬禀报道:“大王,那男婴确为太后与嫪毐所生,可太后却对嫪毐谎称孩子已夭折,且态度冷淡,还以疲惫为由将他遣走。” 嬴政闻言,放下手中的玉卮,眉梢微微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哦?那吕不韦呢?” 赵殷低头答道:“相邦大人并无异样,向太后禀报完今日早朝政事后便匆匆离去,未作停留。”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追问道:“太后呢?她对政事有何见解?” 赵殷如实回禀:“太后只说一切听凭大王与相邦大人定夺,未曾发表任何意见。” “是吗?”嬴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从王座上起身,缓步走下高台,“既然如此,那便去甘泉宫走一趟,看看太后果真毫无意见么。” 第7章 甘泉宫,娮娮正兴致勃勃地品尝着案几上精致的糕点,眉眼间满是满足。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三位侍女,笑着招呼她们:“青玉你们也来尝尝,很好吃的。” 三位侍女闻言慌忙跪下,“奴婢不敢,太后享用便是。” 娮娮叹了口气,意识到在古代也许命令会比邀请更有效,于是她故作严肃,板起脸说:“这些糕点我吃不完,你们必须帮我吃完。若是不吃完,今晚就跪一整夜吧。” 第8章 三位侍女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糕点,一边吃一边低声谢恩:“多谢太后。” 娮娮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下,与她们一同享用起来,殿内气氛轻松,仿佛这深宫中的规矩也被她的笑容冲淡了几分。 殿外,夜色沉沉,嬴政与赵殷已在殿外站了许久,嬴政侧头低声问道:“可听清太后在说什么?她在做什么?” 赵殷恭敬答道:“太后在吃糕点,命令她们一同享用。” 嬴政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略一沉吟,随即抬脚踏入殿内。 “大王到!”殿门口的寺人高声通报。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三位侍女慌忙放下手中的糕点,娮娮也紧张地站起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唤道:“政儿。” “母后。”嬴政淡淡回应,目光扫过案几上的糕点,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试探,“母后在用糕点?宫中的可还合口味?与雍城的相比如何?” 娮娮尴尬地笑了笑,“很好吃,和雍城的一样好吃。” 嬴政眸色微深,继续追问:“那母后最爱雍城的哪些糕点?寡人差人从雍城带来可好?” 娮娮一怔,心中暗叫不好,她哪里知道雍城有什么糕点?愣了片刻,她才勉强笑道:“雍城的糕点太多了,待母后仔细想想再告诉政儿。” 嬴政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淡淡道:“好。”说完,他缓步走近娮娮,侍女们见状,纷纷退到一旁。 娮娮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近。 忽然,她看见嬴政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嘴角边。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母后,糕点残渣沾到嘴边了。”说着,指腹轻轻一抹,替她擦去了残渣。 娮娮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才慌忙垂下头,自己又擦了擦嘴角,强笑道:“多谢政儿。” 嬴政收回手,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样子带着几分天真,与那些妩.媚妖娆的女子截然不同,多了份傻气。 真是奇怪,探子竟查不出这样一个傻瓜的底细。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冷意取代。他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蠢笨的女人,不过是个高级的细作。她的天真或许是伪装,否则也不会自作聪明将那个孽种托付给农户,还骗嫪毐说那个小畜.生已死。 想到这里,嬴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倒要看看,这场戏,她能演到何时。 娮娮见嬴政一直盯着自己,心中有些不安,正要开口问他来找她有什么事,却听他先一步问道:“母后,今日仲父与您商议的政事,您有何见解?” 见解?娮娮一愣,她哪会有什么见解,她不过是个还未高考的学生,还是个理科生,历史课早在三年前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干笑两声,故作镇定说:“政儿与相邦商议便是,母后并无异议。” 嬴政听她如此回答,心中冷笑。他并不认为这是她的谦逊,反而觉得她这是在掩饰,掩饰自己对国事的一无所知。 罢了,再问下去这个蠢女人也说不出个花儿来,于是他在案几前坐下,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嘴边,随口说道:“李斯先生与寡人商议,欲废分封制为郡县制,母后意下如何?” “啊?”娮娮一怔,随即心中一喜,这个问题她是知道答案的!好在初中历史课上认真听课了,于是她等不及嬴政说完就迫不及待开口,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自信:“政儿与李斯先生的想法非常好,分封制有许多弊端,会导致诸侯割据、中.央集权弱化,还会埋下世袭隐患。而郡县制能够加强中.央集权,提高行政效率,还能防止地方势力坐大。再有,郡县制也是政儿日后统一六国的政治需求。” 她一口气说完,全然未注意到案几前昏暗的油灯下,嬴政越皱越紧的眉头。 这个细作,竟能将郡县制的优势说得与李斯先生如出一辙,真是小看她了。 嬴政放下手中的糕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傻瓜,没想到竟能说出如此见解。 他微微眯起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母后,寡人还未说明郡县制为何物,您怎就将它的好处悉数列出了?” 娮娮顿时僵在原地,心中暗叫不好,她回答得太急了,这下恐怕要露馅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干笑两声,“政儿,母后不过是根据名字猜测的…是猜的…”她垂下眼,不敢与嬴政对视,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嬴政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窘迫,心中却愈发疑惑,六国有这样一位精通国事的细作,为何不将她留在身边,反而送到他这里来?他们究竟有何企图? “母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方才您说,寡人日后会统一六国?” “啊?”娮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竟将未来的历史走向说了出来。她连忙解释道:“政儿雄心壮志,统一六国是必然的,母后相信政儿一定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眉眼弯弯,落在嬴政眼中却显得格外僵硬又死板。 嬴政冷冷看着她,这些话说的倒是中听,他的心也因她这话而泛起一丝波澜。 统一天下,成为天下唯一的王——这本就是他心中的宏图伟业。而她的话,竟与他的野心不谋而合。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注视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母后说得极是,寡人定会一统天下,到那时,天下万物皆归寡人所有,所有人都将臣服于寡人脚下,六国?”他冷笑,“不过是寡人即将纳入版图的土地罢了。” 娮娮被他凌厉的目光逼得低下头,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暂时蒙混过关,却又隐隐感到不安。 眼前的嬴政,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野心勃勃。 这么近距离俯视着她,她身上那股甜甜的奶香再次飘入鼻间,嬴政暗觉不对,迅速坐在案几前掩盖那处。 娮娮看他突然坐下,以为他是喜欢吃这糕点,便以一位母亲的姿态甜甜笑着说喜欢就多吃点。 嬴政冷淡瞥她一眼,又扫了眼案几上这盘糕点,甜甜的有些腻,他并不喜欢,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头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他默默嚼着,太干,太腻,不如刚才她身上那股味道好闻。 “母后,寡人想饮酒。”嬴政突然开口,一旁侍女们便退下去给他取酒来。 不久,侍女们抱着酒走进殿内,青玉恭敬地给嬴政面前的玉卮倒酒,谁知却因紧张手上一滑,酒尊竟从手中滑落,整坛的酒尽数倒在了嬴政腿上。 “废物!”嬴政冷声骂了一句,青玉顿时惊吓得扑腾一声跪下直喊大王饶命,娮娮也担忧地上前一步,而赵殷已经揪起青玉的衣领正要一剑砍下去。 “不要!”娮娮冲上去阻止赵殷。 在场众人同时一愣,赵殷挥剑的手一顿,嬴政也意味深长看向她,一旁几个侍女只是颤巍巍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出声。 察觉众人的怔愣,娮娮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好呵呵笑着站直身对嬴政解释说:“政儿,青玉的确该死,可她毕竟是我宫中的人,侍奉我这么久,功大于过,不如饶她一命。” 娮娮说完,嬴政依旧只是面色平静看着她。 这个细作,就算两人是同伙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暴露了吧? 那她这么紧张是为什么?护短么?觉得寡人不该杀她宫中的人? 还真当自己是太后了? 嬴政心中冷笑,等她继续说。 娮娮见他不吭声,生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反常,急忙又说:“政儿,青玉还是由我来惩罚吧,不要让她的血扰了你饮酒的兴致。”她说着,便走上前端起酒尊亲自给他倒酒。 这个暴君嬴政,喜怒无常,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的生死,他的眼中根本没有一丝人性,冷酷得令人胆寒。 娮娮在心中暗暗咒骂,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能顺从地为他倒酒,她不能激怒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青玉因此而丧命。 “太后。”赵殷松开青玉,快步上前,从娮娮手中接过酒尊,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倒酒这种事,还是让侄儿来做吧。” 娮娮手中一空,下意识看向嬴政,却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接,娮娮心头一紧。 片刻后,嬴政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是寡人越界了,母后宫中的人,自然该由母后亲自调.教。” 娮娮艰难挤出一丝笑容,紧忙遣走三位担惊受怕的侍女。 三位侍女走后,嬴政便端起玉卮饮酒,视线落在娮娮身上凝视着她。 真想不明白她这人心里在想什么,扮他母亲扮的一点也不像,也就这张脸有些像她,其他地方真是不知道比那个荡.妇蠢了多少。 第9章 刚刚她这是心软了么?还是只是在救自己的同伙? 这么想着,嬴政已经饮完一杯酒,赵殷随即重新给他倒上一杯。 嬴政看着面前忐忑看着自己的娮娮,忽然来了想要逗逗她的兴致,他对赵殷说:“赵殷,你先退下。” 赵殷随即恭敬告退,寝殿内便只剩下娮娮和嬴政两人。 第8章 嬴政指尖落在案几上轻轻点了两下,笑着对娮娮说:“母后许久未与寡人共同饮酒了,何不坐下来一起?” 娮娮闻言只得坐下,她面上虽是笑着的,但眼神却骗不了人,那是一种防备性极强的眼神。 嬴政暗笑,饮酒?他这母亲还从未与他一起饮过酒,真是禁不住试探,精通国事又如何,不过也是个蠢货细作。 嬴政亲自给她倒满酒,举起玉卮先行一饮而尽,娮娮没喝过酒,但怕露馅儿也随即端起玉卮仰头喝下去。 酒的味道甘甜偏酸,还有些苦涩,娮娮紧皱着眉头喝完了整杯酒,可放下玉卮看到的就是嬴政那双凌厉的眼眸,此刻还透着几分探究与打趣。 他这眼神…难道是在怀疑自己吗…古代女子喝酒是不是不该这么快…她露馅儿了吗… 被他炽热的目光盯得发慌,娮娮紧紧握着玉卮,一句话不敢多说,心跳也越发剧烈。 怎么办?如果被他发现不是他的母亲,他会不会让赵殷一剑把她杀了? 娮娮紧张地想着,嬴政只是默默看着她。 她的内心想法还真是丰富,全都写在脸上了。 娮娮还在走神中,冷不防手中的玉卮被嬴政一把夺走,他修长的手指擦过她的,温热的触感传来,竟将她吓得浑身一颤。 嬴政悠悠给娮娮重新倒了一杯,再次呈给她,娮娮接过道了声谢。 连续被嬴政灌了几杯,娮娮已经有些醉意,脸颊也红红的,正要推辞说不喝了,嬴政再次开口。 “母后,寡人想看您跳舞了。” 娮娮听到这话,握着玉卮的手一顿,看她跳舞? “就跳您常跳的那段舞怎么样?在赵国时母后经常跳给寡人看呢。”嬴政继续说,而娮娮的脸色却越发不安。 她隐约记得史书上说赵姬以前是舞姬,舞姿动人貌美如仙,是以才会被吕不韦选中送给嬴政的父亲嬴异人为妻,只是娮娮不是赵姬,她并不知道赵姬以前给嬴政跳的那段舞该怎么跳。 “怎么,母后不想跳给寡人看吗?那就让母后那些侍女跳给寡人看如何?”嬴政轻悠悠道,这话却让娮娮再次浑身一颤。 若让青玉她们跳给他看,他会不会因为她们跳的不好而杀了她们? 娮娮内心挣.扎一番,才视死如归般地放下玉卮说:“政儿,还是母后跳给你看吧。” 说着她便站起身,娮娮以前学过几年古典舞,还曾代表团队参加国际比赛拿过一等奖,应该能勉强在嬴政面前糊弄过去,只是她并不知嬴政口中的那段舞是怎样的,便斗胆对他说:“政儿,你说的那段舞母后记不得了,母后给你跳另一段如何?” “母后随意。”他没什么意见,也没那个闲心揭穿她的掩饰。 娮娮便走到殿中.央,月光如水,混着油灯的昏黄柔和地洒在她纤瘦娇柔的身上。 她身着黑金长袍,裙摆如云般轻盈,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 她缓缓抬起双臂,舞姿轻柔而优雅,仿佛踩在云端,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裙摆随着她的旋转而飞扬,如同一朵盛开的黑莲,在夜色中绽放,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令人沉醉其中,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这么看着她起舞,倒是跳的比刚刚那些舞姬好看多了。 一曲舞毕,娮娮已经有些醉了,她步伐不稳地走向嬴政,冲他莞尔一笑,随即晃悠悠地坐下。 嬴政又给她倒了一杯酒,说道:“母后的舞姿还是那般美妙,与当年不相上下。” 娮娮不好意思笑笑,直说自己退步了。 嬴政将盛满酒的玉卮递给娮娮,娮娮皱了皱眉,想要拒绝他,可是抬眼对上他那对深邃黑漆的双眸,所有想说的话都被迫咽进了肚子里。 娮娮不得不承认,她很害怕眼前这个人,这个一统六国手段残忍的少年帝王。 于是,娮娮又被迫喝了好几杯酒,喝到最后她几乎要将肚子里刚才吃过的那些糕点全吐.出来了。 一旁几盏油灯已经燃尽,寝殿内的光线逐渐暗下来,嬴政就这么闭口不言只管给娮娮倒酒,自己也偶尔喝几杯。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看她喝,她那张不大的嘴塞满整杯酒艰难吞咽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这么看着,自己便又有了反应。 直到殿内所有油灯燃尽完全陷入一阵黑暗时娮娮才终于忍受不住说她喝不下了,嬴政这才没再给她倒酒。 娮娮强忍着不适晃了晃脑袋,想对嬴政说她有些困了要休息,可是话说到一半居然毫无征兆趴在案几上昏睡了过去。 嬴政视线落在她身上,看了会儿才起身把对面的她抱起来,他抱着娮娮走到她床榻边然后轻轻将她放下。 月色恰到好处地洒落在她不大点儿的软身上,她那张极会魅诱男人的脸越发白皙好看。 嬴政垂眸冷冷睨着身下的她,因为,刚刚她跳的那段舞的确是母后常跳的那段。 不过不是跳给他看的,而是在赵国时跳给那些男人看的。 想到这里,嬴政的眸色又暗沉几分。 在赵国为质时,这个荡.妇总是带不同男人回府,他有好几次都撞见那些男人将她压.在身下。 当时赵姬以为他年纪小不懂这些,只对他说是在针灸,脱了衣服才能针灸,不然针不好扎进去。 第一次这么跟他说的时候嬴政信了,年幼的嬴政还嘱托那个男的好好给他母后针灸,可当他转身走出屋内后却清晰地听到那个男人□□着对赵姬说:“美人儿,你的痣长的真是美妙,快张开腿让我看看。” 接着便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之后再长大一些,嬴政便知晓了当初床上的他们在做着什么,可后来赵姬因他年纪越来越大,便从没主动带男人回家,而是借口出府,这么一出,便是整夜不归。 如今换他成为她身上的男人,他却只想杀了她。 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他的母亲,也不配当大秦的太后。 只是可惜了,那个女人已经不知道被哪国的刺客杀死了,如今身下这个蠢货细作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舞,竟与当初的她跳的一模一样。 只是,她真的与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区别吗? 譬如那颗长在大.腿.内.侧的小小红痣。 嬴政很是好奇,缓缓蹲下身坐在床边,一只手拨开她的裙摆,接着脱下她腿上穿的那件小袴。 身下被剥的一干二净的娮娮因醉酒而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只隐约感到下方一阵凉意。 嬴政轻轻掰开她的腿,下一秒眼神突然变得阴鸷。 毫不犹豫地,嬴政面色阴冷地掐上娮娮的脖子,月色下,他的手背因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筋,无可撼动的手掌死死掐着娮娮的脖子。 睡梦中的娮娮只觉一阵呼吸困难,接着脖子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她猛地惊醒,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嬴政发了狠地掐她的脖子。 这个场景,与她在现代时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娮娮表情痛苦地看着嬴政,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可是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娮娮觉得自己要呼吸不上来了,她紧皱着眉艰难开口说:“政儿…你…你松开我…”娮娮的脸被掐的青紫,“嬴政…我要呼吸不上来了…”娮娮还在苦苦哀求他,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梦里这个场景出现无数次,每次她都是在将要窒息时醒来,那样痛苦的场景她经历了一遍又一遍,而如今,她又做了这个梦,可是这次的梦境却更加真实。 “大王!”赵殷突然从殿外冲进来,他刚才在殿外等候,却突然听到太后的求救声,他以为是有刺客闯进了太后的寝殿,便慌张跑了进来,没想到进来之后看到的却是眼前这副景象。 娮娮再次无力地捶打了下嬴政的手腕,嬴政这才回过神缓缓松开娮娮的脖子,赵殷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很是疑惑局促的模样。 娮娮捂着脖子坐起来剧烈咳嗽着,只觉得脖子差点要被嬴政掐断了。 “母后见谅,方才有刺客闯入,寡人误将刺客认成了母后才会如此,母后现在可好些了?”嬴政面无表情淡淡开口。 娮娮还在咳嗽,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痛苦戒备地看着嬴政。 一旁赵殷却突然拱手道:“大王,属下并未——” 他话未说完,嬴政突然侧头冷冷瞥了他一眼,赵殷很清楚他这阴冷的眼神想要传达什么,于是立马闭嘴没再说下去。 嬴政看着她一阵一阵地咳嗽,于是俯下身抬手靠近娮娮的脖子,却被娮娮毫不犹豫躲开,她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第10章 嬴政眸色一冷,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温和笑笑,柔声说:“母后莫怕,寡人只是想看看母后脖子伤的是否严重,母后放心,那刺客已经逃走了,不会再来伤害母后了。”说着,他继续向前伸手,轻轻拨开娮娮护在脖颈上的手细致地抚摸她细腻光滑的肌肤,眼中却看不出一点的愧疚与怜意。 娮娮不敢推开他的手,她很清楚这次不是梦,也很清楚眼前这个帝王有多么冷血,只能任由他给自己检查。 等她能够平稳地呼吸,才艰难开口对嬴政说:“政儿,母后没事,不用给母后检查了。”她试探性地轻轻推开嬴政的手。 嬴政抬眸看她一眼,她这张不大的脸上眼睛却睁的大大的,填满了对他的防备和畏惧。 嬴政从床边站直身,语气依旧柔和,只是眼神还是那般冰冷罢了,“那母后早些休息,寡人就先回寝殿了。” 说罢,他抬脚就走,身后赵殷默默看了眼床上无措的娮娮才跟上嬴政离开。 殿外,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很远一段距离赵殷才开口问嬴政:“大王,方才真有刺客闯入太后寝殿了吗?” 嬴政懒懒“嗯”了声。 “可属下并未察觉有刺客闯入啊。”赵殷自认为武功高强,在他这里,任何人的气息都躲不过他,只要他察觉一丝危险的气息,下一秒他手中的剑便会直抵那人的胸膛。 嬴政一挑眉,故意说:“有什么可稀奇的吗?又不是第一次遇刺,那人武功在你之上,你当然察觉不出。” “什么?”赵殷很是惊讶,他一蹙眉,“那人武功竟在我之上?” 嬴政不耐烦看他一眼,又是懒懒“嗯”了声,还提醒他近日要勤加练武了。 赵殷若有所思跟在嬴政身后回了帝丞宫,殿内嬴政就寝后,殿外赵殷持剑练了一晚上的剑。 然而,今夜未入睡的却不止赵殷一人。 殿内床榻上的嬴政平静望着寝殿屋顶,甘泉宫的娮娮亦是这副姿态望着屋顶。 娮娮紧紧抓着床褥,控制不住回想刚才惊险的一幕。 嬴政对她说误将她认成了刺客所以才会掐她,可是赵殷未说完的话中,娮娮明确感受到他是想说并没有发现有刺客潜入。 想到什么,娮娮忽然坐起身掀开裙摆看了眼身下不知何时掉落的小袴,接着她便皱起了眉头。 她什么时候把裤子脱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是睡着的时候脱了吗?还是说是刚刚嬴政脱的? 第9章 帝丞宫,嬴政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冷峻,居高临下睨着台下的少年甘罗,透进殿内的阳光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威严又不可侵.犯。 甘罗自信一笑,从容不迫地向嬴政行礼,声音清亮:“大王。” 嬴政唇角轻扯,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就是你出使赵国不费一兵一卒为我大秦拿下十一座城池?” “正是在下。”甘罗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坦然承认。 然而,嬴政的笑意却骤然转冷,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可寡人出宫前分明已答应燕国与其一同出兵攻打赵国。你为何不听寡人之命擅自出使赵国与赵国结盟?虽得了十一座城池,但你可曾想过,若与燕国联手攻下赵国,我大秦所得又何止区区十一城?”他目光阴冷,俯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少年,气势如泰山压顶,令人窒息。 甘罗闻言,心中一凛,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微颤:“大王息怒!出使赵国一事,甘罗已征得相邦大人同意!” 此话一出,嬴政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冷笑一声,声音如冰:“相邦?你的意思是,是仲父弃寡人于不义,而非你甘罗?” 甘罗这才意识到,嬴政真正动怒的并非自己,而是擅作主张的吕不韦。 他浑身颤.抖,冷汗涔涔,正欲开口解释,却见嬴政已从高台上缓步走下。 那双绣着金线的玄色靴子一步步逼近,甘罗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他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直到那双靴子停在自己面前,他才敢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帝王。 甫一抬头,便对上了嬴政那张凌厉又似笑非笑的脸。 嬴政缓缓蹲下身与甘罗平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下一刻,他的大掌骤然扼住甘罗的脖颈,力道之大,几乎令甘罗窒息。 “大王…”甘罗脸色涨红,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甘罗…知错了…求大王…放过甘罗…” 嬴政冷眼看着眼前这张稚嫩却痛苦的脸庞,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那个女人的脸。 当时她也是这般痛苦地向他求救,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嬴政眉心微动,甘罗忽觉脖颈上那股力量小了许多,接着完全消失。 嬴政彻底松开甘罗,站起身冷冷道:“想要寡人放过你可以。” 甘罗瘫软在地,剧烈咳嗽了几声,随即连连磕头:“谢大王!谢大王!” 嬴政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冰冷而威严:“不过从今以后你只能为寡人做事,而非仲父。你,做得到吗?” 甘罗闻言,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嬴政。片刻后,他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坚定:“能!” 甘泉宫,晨光微熹,娮娮因脖颈间隐隐的疼痛悠悠转醒。 三位侍女早已静候一旁,手中捧着洗漱用具,见她醒来连忙上前。 娮娮艰难地撑起身子,手指轻轻触碰到脖颈,疼痛如针刺般袭来,令她不由得蹙眉。 青玉立刻跪伏在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多谢太后昨日不杀之恩。” 娮娮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青玉身上,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疲惫:“你本来就没犯什么大错,不过就是洒了点酒,不至于因此丧命,快起来吧,不要跪着了。” 然而,青玉依旧跪地不起,头低垂着,肩膀微微颤.抖,娮娮眉头微皱,“青玉,你怎么还不起来?我都说了这件事不怪你。”话音未落,她却忽然听到青玉低声抽泣,娮娮心中一紧,连忙蹲下身急切问她:“青玉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青玉支支吾吾,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终于在娮娮的追问下哽咽道:“太后,若非昨日您拦下那剑,青玉此刻…恐怕已被剥光了皮,挂在兰池宫门口了…”她声音颤.抖,仿佛那恐怖的场景就在眼前,一旁的紫玉和谷玉也神色凝重,眼中满是忧虑。 “剥皮?”娮娮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为什么要剥皮?” 青玉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昨日大王在寝殿遇刺,那刺客是赵国献上的美姬。大王反杀她后,便命人剥了她的皮,挂在兰池宫门口示众…至今还未取下,奴婢…奴婢害怕…” 娮娮闻言,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惊与寒意,几欲呕吐。 剥皮示众,这是何等残忍的刑罚?嬴政竟然狠毒至此。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安慰青玉:“青玉你别怕,有我在政儿不会对你怎样的。” 青玉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娮娮那张依旧美丽的脸上,心中却生出一丝疑惑——眼前的太后,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自难产醒来后,她的性子变得柔软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冷酷无情。若是从前,她或许也会如大王一般,毫不犹豫地下令处死犯错之人。 青玉怔了片刻,急忙磕头道谢。三位侍女随即为娮娮洗漱更衣,却在整理衣襟时发现了她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掐痕。 “太后,您脖颈上为何有掐痕?”紫玉小心翼翼问道。 娮娮望向镜中的自己,轻描淡写说:“是昨夜混入的刺客掐的,政儿已经将他赶走了。” 紫玉闻言立刻说道:“那奴婢这就去请侍医来。”说罢便转身离去。 娮娮却抬手拦住了她,“不用了,这点小伤不需要麻烦侍医的,等过几天自己就消下去了。”娮娮是真觉得没必要麻烦侍医来给她瞧病,她这是外伤,又不是感冒发烧之类需要喝药才能治好的内伤,这种外伤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紫玉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娮娮,眼中满是疑惑。她与青玉一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怀疑——眼前的太后,为何与从前判若两人?从前她但凡有一丝不适,必定召来侍医仔细诊治,*可如今脖颈上如此明显的伤痕,她竟毫不在意? 三位侍女面面相觑,虽心中疑惑,却不敢多言,只得默默为她梳洗更衣。殿内一时静谧,唯有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娮娮那略显疲惫却依旧动人的面容上,映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娮娮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裙,衣料如夜色般深邃,在金丝的勾勒下熠熠生辉。 金丝如星辰般点缀在衣襟、袖口与裙摆之间,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像是夜空中流淌的星河。 玄色的深沉与金丝的璀璨交相辉映,既显雍容华贵,又不失神秘优雅。她的身姿也在玄衣金丝的映衬下更显端庄,肌肤如玉,眉眼如画。 第11章 案几前,谷玉将早膳摆放好,有汤羹,菜肴,水果,还有其他调味品。 娮娮坐下捧起一碗看起来像是小米粥的汤羹喝了口,味道浓郁,很好喝。 可才喝了两口,便听到寝殿外一道男声,娮娮听出是嫪毐的声音。 “太后。”嫪毐走进殿内,娮娮微蹙着眉看向他,嫪毐走近她,语气似乎有些不满,“太后,昨夜您为何不召我来侍奉您?”他亲昵地在娮娮身旁坐下,拿起一个李子就要喂娮娮吃。 娮娮下意识后撤拒绝他的投喂,也是这时嫪毐才看到娮娮脖颈上的红痕,他眉头一紧,担忧急切问道:“太后,您脖子上怎会有掐痕?” 娮娮正要开口解释,怎料殿外寺人突然高声通报:“大王到!” 嫪毐手中的李子闻声掉落,立刻站起来恭敬候在一边,娮娮也随即站起来忐忑等待他的到来。 嬴政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娮娮正想着,嬴政便已抬脚走进殿内,嫪毐将头压的极低,生怕与这位年轻帝王对视一眼。 嬴政不屑扫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娮娮身上,接着是她脖颈上那刺眼的红痕。 他眉头一皱,冷声对一旁候着的侍女说:“看不到太后脖颈上的红痕吗?要你们那双眼睛有何用?” “大王息怒!”三位侍女和嫪毐闻言皆扑腾一声跪下,赵殷已经提剑欲刺向她们的眼睛。 娮娮也因他的话吓了一跳,她急忙走上前护在三位侍女面前,仰头看着不知高她多少的嬴政,勉强挤出来笑容说:“政儿,你不是说由母后来惩罚她们吗?等会儿母后来惩罚她们,你现在来找母后有什么事?”她又看了一眼赵殷,赵殷左右为难,见嬴政并未说什么便收了剑。 嬴政神色淡淡俯视着面前的娮娮,她细眉紧皱,那表情看起来真是怕他怕极了。 可为何,他却十分喜欢她这无助又畏惧看他的表情呢? 闻着她身上的芳香,欣赏着她这副蠢样,可真是有趣极了。 某处有异样,嬴政随即转身坐在案几前,又冷声对那些侍女说:“还愣着干什么?不想被挖眼睛就去传侍医来。” 侍女得了命令,急忙起身慌张走出殿内,身后嫪毐也跟上。 “等等。”嬴政突然出声,嫪毐脚步一顿,低着头恭敬转过身,却丝毫不敢吭声也不敢抬起头来看他,竟吓得浑身颤.抖。 “你就是仲父送给母后的那个寺人嫪毐?”嬴政问,“走近点给寡人看看。” 嫪毐只得听命走近嬴政,却将头压的更低了,嬴政坐着也没能看清他的脸。 “抬起头来给寡人看看。”嬴政那处终于有所缓和,他站起身低头打量着嫪毐。 嫪毐缓缓抬起头来,随即对上他那张冷漠又似笑非笑的脸,尤其他那双好看的眼眸,深邃的令人胆寒。 嬴政看他一眼,骤不及防喝道:“大胆!” 这一声冷喝吓得嫪毐当即跪下,虽不知他到底哪里惹怒了嬴政,但还是边磕头边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娮娮也被这突然的一吼吓得浑身一颤,她不明所以看着面前一站一跪两个俊朗的男人,只听见嬴政又说:“你敢欺瞒太后,该当何罪?” 嫪毐磕头的动作一顿,根本不知自己哪里欺瞒太后了,便斗胆抬起头来对嬴政说:“嫪毐未曾欺瞒太后,大王您…” “怎么,你的意思是寡人眼拙误会你了吗?” “不!大王息怒!嫪毐并非此意!大王息怒!” 嬴政缓缓蹲下身,左手捏上嫪毐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下,音调低沉却骇人:“果然生了一副好面容,可你不是寺人吗?怎么会有胡须呢?还敢说没欺瞒太后?” 嫪毐一惊,双眼睁的极大,他今日慌里慌张来找太后,便没来得及把新长出来的胡须剃掉,怎料竟被嬴政发现了。 嬴政松开他,嫌弃地甩了甩手,接着看了眼一旁的赵殷,淡淡开口说:“黥面髡发,割去阳.具,游街示众三日。” 黥面,即刺字,在犯人脸上刺字,标明其罪行,使其终身蒙羞。 髡发,即剃发,剃去犯人的头发,也是一种羞辱性的惩罚。 割去阳.具游街示众更是羞辱性极强,是将一个男子的自尊心按在地上碾压。 嬴政话音刚落,赵殷便上前去扒嫪毐的衣服,娮娮只听懂“割去阳.具”是什么意思,心里还在担忧是不是嬴政看出了什么,她紧张地走上前对嬴政说:“政儿——” “母后,他犯了欺君之罪,与那些侍女不同,是要受到刑法处置的,寡人已看在仲父的面子上留他一命,母后就不要替他求情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寡人也不例外。”嬴政淡定打断娮娮的话,他的声线平稳却无端让人生出一种惧意,娮娮霎时吓得一句话不敢多说,还好他这时还不知道嫪毐与赵姬的私情,不然嫪毐此刻的处罚又何止是被割去阳.具,恐怕这条命都没了。 一会儿的功夫嫪毐便被扒光衣服,娮娮不好意思也不敢看他,只得将脑袋压低看向地板,接着便听到了一声惨叫,地上随即出现一摊鲜血。 嫪毐被几个寺人抬出了殿内,又有几个寺人动作迅速清扫殿内的地板。 嬴政垂眸看着身旁将脑袋压的极低的娮娮,不禁心中发笑,这个细作竟然还害羞上了。 第10章 “母后还未用早膳?”嬴政看到了案几上一动未动的饭菜。 娮娮摇摇头说还没有,正要吃。 “那寡人便与母后一同用膳可好?”他话是在征求娮娮同意,可人却已经坐下拿起切好了的桃子吃了口。 娮娮只好坐下陪他一起吃,可是在喝那碗小米粥时却顿觉一阵恶心,只因殿内还有浓烈的血腥味,她有些喝不下去。 “是饭菜不合母后胃口吗?来人,重做。” “不、不、不用了。”娮娮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喝下了这碗小米粥,喝完便拿起一块水果喂到嘴里着急咽下去掩盖那股血腥味。 嬴政好笑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嘴里的桃子混着她时而飘过来的香气更甜了。 不多时,殿门口寺人通报侍医到,李卫李侍医被紫玉领着走进殿内。 “拜见大王,拜见太后。”李卫恭敬行礼。 “给太后瞧瞧。”嬴政抬眼示意他。 李卫随即走到娮娮跟前跪下,乍一看到娮娮脖子上的红痕时有些惊讶,便问道:“太后怎伤的这样重?” 嬴政吃桃子的动作一顿,不耐烦看向李卫,长了条舌头就敢在他面前这样多嘴? 娮娮余光扫了眼嬴政,察觉他的不耐,急忙回答:“是昨日刺客闯入掐的,侍医不必多问,快给我看看吧。” 太后发话,李卫自然不敢多问,检查一遍后便从药匣子里拿出一罐药膏递给紫玉,嘱托她早晚各给太后涂抹一次。 紫玉道好,便送走了侍医,接着蹲下来欲给娮娮涂药。 “药膏给寡人。”嬴政突然出声,紫玉一怔,随即听命把药膏给了嬴政,然后站起来退到一边候着。 嬴政接过药膏抹在指腹上一点,凑近娮娮说:“寡人犯下的错,自然该由寡人来给母后涂药。”他说着便已触碰到娮娮的肌肤,娮娮敏感一颤,却不敢拒绝他,只是笑笑说好。 嬴政也满意笑笑,指腹轻轻擦过她柔软白皙的脖颈,细致地为她涂药。 娮娮紧张地看着他,总觉得被他摸过的地方如同被火灼烧了般的火热,心跳也愈发剧烈。 嬴政淡定给她涂药,感受着她肌肤细腻的触感,早已察觉身下不对劲。 不过再看眼前这个细作,竟比他反应还要剧烈,她红透了的脸配上那双同样通红的耳朵,瞧着莫名讨喜惹人发笑。 渍,果然是个不通人事的黄毛丫头,怎么可能会是他那个不检点的母亲。 脑海中浮现出昨夜她的模样,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一看就是个还未长熟的丫头。 这么想着,便觉越来越异样。 有趣,他居然对一个还未长熟的丫头饥不择食了。 “母后,寡人还要上早朝就先走了。”说着他便放下药膏起身就走,娮娮笑着说好。 走出寝殿,赵殷又看到嬴政异常的某处,再次心生疑惑,难不成大王是看上了太后的侍女紫玉? 这么想着,赵殷便上前一步对嬴政拱手道:“大王。” 嬴政被他突然拦路,有些恼,问他:“何事?” 赵殷视线扫过他那处,嬴政也顺势朝下看了眼,并不觉得哪里不妥,不过就是挺.起罢了,有什么可稀奇的,然下一刻却听这赵殷说道:“大王,今夜属下安排紫玉侍奉您就寝如何?” 嬴政眉头一皱,“安排她做甚?她不是母后的侍女么?” “大王放心,既然您看上了紫玉,想必太后会同意的,实在不行属下去找姑母求情将她赏给大王。”赵殷自顾自说。 嬴政听到这儿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原来是以为他看上紫玉那个侍女才会这样,他冷笑一声,“并非紫玉。”说罢他继续朝前走,赵殷随即跟上,皱着眉追问:“不是紫玉?那是青玉?还是谷玉?” 第12章 “都不是。”他冷漠丢下这句话,走的越发的快,赵殷疑惑不解跟上他,正要再问嬴政他却突然转身,“再多嘴把你舌头割了。” 赵殷脚下一顿,悻悻地低下头,只好默默跟在嬴政身后,心里却在想大王究竟看上了哪个侍女,他抓也要把她抓来侍奉大王。 - 华阳宫,高座之上,华阳太后面容雍贵,却难掩怒色。 她愤然将案几上的耳杯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殿内回荡。 “什么?!你说那个邯郸贱妇从雍城回来了?”华阳太后怒不可遏。 六年前,她因与楚系势力发动政变失败,被镇压后软禁于华阳宫中。然而,这些年来,她从未放弃拉拢朝中势力。一年前,她的儿媳赵姬称病前往雍城养病,少了赵姬这个监国太后的掣肘,华阳太后得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培植自己的势力。可如今,赵姬竟突然回宫,这无疑打乱了她的计划。 “那贱妇为何突然回咸阳?”华阳太后冷冷问道,目光如刀般刺向跪伏在地的探子,探子战战兢兢地回答:“据说是大王出宫巡游,途经雍城时将她接回来的。” “大王亲自接她回来的?”华阳太后眉头紧锁,心中疑惑顿生。嬴政与赵姬母子向来不睦,怎会突然亲自接她回宫?莫非两人关系有所缓和?想到这里,华阳太后的脸色愈发阴沉。 “不行,绝对不行!”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绝不能让他们母子和睦。” “来人,传芈开。”华阳太后冷冷吩咐,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芈开是她的表弟,也是楚系势力一派的。 - 夜幕降临,甘泉宫内,娮娮正于浴桶中沐浴。 温热的水汽氤氲升腾,映得她白皙的肌肤愈发晶莹剔透。 青玉在一旁细心为她浇水,口中不住夸赞:“太后的肌肤真是如玉般光滑,连头发都如此柔顺,真是羡煞旁人。” 娮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笑道:“青玉,你不要在这儿伺.候我了,我自己洗就可以的。”青玉闻言,恭敬退到一旁。 这时,紫玉和谷玉从殿外走来,怀中各捧着一摞竹简,轻轻放在案几上。娮娮瞥见,好奇问她们:“这是什么?” 紫玉恭敬答道:“禀太后,这是相邦大人送来的奏疏,待您批阅后再呈给大王过目。” “批阅?”娮娮一愣,心中顿时慌乱起来。这是要她处理政事的意思吗?可她对这些一窍不通,该如何是好? 谷玉见状,以为她是累了便轻声道:“太后今日若累了,可以明日再批阅。”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片布帛,恭敬呈上:“太后,这是华阳宫中的探子送来的密信。” 探子?娮娮眉头微蹙,难道是以前的赵姬安插在华阳宫中的眼线? 她接过布帛仔细看着,却发现上面的古文字繁复难辨,只能依稀认出几个字。 看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娮娮忽然灵机一动,转头问三位侍女:“你们三个谁识字?我有些累了,你们念给我听吧。” 三位侍女都是以前的赵姬精挑细选出的侍女,做事稳妥,个个识字,青玉便接过布帛,轻声念了起来。 密信的内容让娮娮逐渐明白了华阳太后与赵姬婆媳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 听完密信,娮娮眉头紧锁忧虑重重。 青玉见状斗胆进言:“太后何须忧虑?大王是您的儿子,自然是听您的。奴婢有一计,或许可以应对华阳太后的手段,不知太后是否愿意一听?” 娮娮正愁无计可施,生怕露出破绽,听到青玉这么说,连忙点头让她快说。 - 彼时的帝丞宫,又是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 蒙毅蒙恬怀里各自搂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面前是几个翩翩起舞的舞姬。 一声声的娇.声传进了高座之上嬴政的耳中,他神情淡漠看着台下这香.艳无比的场景,嘴里吃着怀中舞姬喂给他的桃子,倒没觉得心中有多大.波澜。 怀里舞姬的脂粉气远不如嘴里的桃肉甜,更不如今早在甘泉宫闻到的那股味道甜。 舞姬纤手向下试图挑.逗他,嬴政忽然冷冷开口:“兰池宫是没水了吗?” 舞姬闻言不解看向嬴政,只听嬴政又说:“臭烘烘的,洗干净再来见寡人。” 一旁几个舞姬闻言忍不住嘲笑她,谁知下一刻这话又落在了自己头上,嬴政淡淡瞥了她们一眼:“还有你们,不洗掉一层皮别出兰池宫。” 几位舞姬吓得顿时不敢再笑,被嬴政搂在怀里的那个舞姬也识趣地从他怀里起来,跟着另外几个退离了大殿,退离时还不断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奇怪,明明很香啊,那大王为什么要说她们臭呢… 台下正忙活人事的蒙恬蒙毅注意到台上的异样,都停了身下的动作松开这些个舞姬抬脚走向台下。 “大王可是不满意这些舞姬?”蒙恬问道。 嬴政不耐烦咬了口桃子,这两兄弟只顾自己快活,这会儿才想到还有他这个大王。 “才看出来么?” “那臣再给大王换一批舞姬。”蒙恬天真说,正欲差寺人去唤新的舞姬来,殿外寺人便拿着一封密信走了过来。 “念。”嬴政开口。 寺人念完,台上的嬴政却是不屑地笑了,好一个华阳太后,被软禁六年居然还想着插手朝政之事,如今连他的婚事都要插手了。 自己这个老不死的祖母还真是不可小看了。 “太后可收到探子的密信了?她怎么说?”嬴政问,寺人便如实交代:“太后收到密信后似乎并无任何想法,属下却偷听到太后的侍女青玉给太后想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太后欲让大王娶齐国柔凝公主为妻,并立她为后。” 寺人话音刚落,便见高座之上的帝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嬴政再次咬了口桃子,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十分瘆人。 看来不仅那老太婆要插手自己的婚事,自己那个细作假母也要来插一手了。 嬴政随意扔了手中的桃子,接着缓步走下高台,身旁赵殷随即跟上。 “摆驾,甘泉宫。” 第11章 甘泉宫,娮娮因不习惯沐浴时被人看着,便遣退了三位侍女,寝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三位侍女候在殿外,不久便听到宫门口的寺人高声通报:“大王到!” 殿内的娮娮一听嬴政来了,吓得在浴桶中瞬间愣住。 殿外侍女们上前向嬴政行礼,嬴政却视若无睹,径直越过她们欲进殿内,却被侍女拦住。 “大王,太后正在沐浴。”青玉恭敬说道。 “沐浴”嬴政挑了挑眉,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她身下的模样,嘴角悄然勾起,竟直接越过三位侍女走进了殿内,“你们都在殿外候着。” 三位侍女闻言一怔,却都不敢阻拦嬴政。 赵殷皱了皱眉头,打算跟上嬴政一起进去,他是嬴政的贴身护卫,理应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不料嬴政却忽然侧头对他说:“听不懂人话耳朵也不想要了?” 赵殷这才规矩候在殿外,但好在他听力出众,在殿外也能察觉殿内的一举一动,若有危险也好及时冲进去保护大王。 只是有一点有些奇怪,这些侍女说太后在沐浴,可大王还是走了进去,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乎礼制。 罢了,太后与大王是亲生母子,大王是不在乎这些虚礼的。 殿内,娮娮听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渐近,连忙将身子沉入水中,双手紧握浴桶边缘朝外喊道:“政儿,母后正在沐浴,你先别进来,等母后穿好衣服再进来。” 然而,话音未落,那脚步声却愈发清晰,直至嬴政修长的身影逐渐映入眼帘,娮娮顿时僵住。 昏黄的油灯下,他一袭玄色镶金长袍,显得格外威严凌厉,那张深邃的面庞在烛光映照下,仿佛诉说着万古的往事。 “政儿…”娮娮紧蹙眉头,只将脑袋露出水面,“母后在沐浴,等母后更衣后你再进来,好吗?” 嬴政却径直走来,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沐浴而已,母后不必羞涩。在赵国时,母后不也常与寡人一同沐浴吗?”他边说边走到娮娮面前。 娮娮急忙将身子压得更低,神情颇为尴尬,“政儿,那时候你还小,可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男女有别,你可以先出去吗?” 嬴政却再次逼近,身体几乎触碰到浴桶,俯视的角度让他将桶中的娮娮一览无余。 “母后与寡人是亲生母子,何必在意这些虚礼?从前母后还曾为寡人沐浴过呢。”他骗她。 说着,嬴政蹲下身,与娮娮平视。 娮娮眉头紧锁,心中忐忑不安——刚才,他是不是都看到了?原来他与赵姬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她尽量将身子完全沉入水中,只露出水面上一颗不大的脑袋,皱眉看着嬴政。 第13章 嬴政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浴桶边缘。 娮娮警惕地望着他,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探入水中,轻点水面,荡起的波纹一圈圈触碰到她的肌肤。 嬴政毫不避讳地注视着那些水纹,仿佛在欣赏一幅极美的画。 嬴政看向水中局促不安的娮娮,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 娮娮心中一紧,只觉得水中的温度骤然升高,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政、政儿,这样真的不好,传出去会让人说闲话的…”娮娮试图和他讲道理。 然嬴政却轻笑道:“闲话?谁敢说寡人与母后的闲话?”他抬手将娮娮肩膀上的头发拨到脑后,娮娮因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颤,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却又听到他说出了更恶毒的话:“谁要是敢说寡人和母后的闲话寡人就将他们五马分.尸,再将他们身上的肉一点点剜下来喂给狼吃,母后觉得如何?” 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娮娮,眼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娮娮却因他的言语和目光而惊骇不已,身体仿佛被抽去了力气瘫软在水中,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娮娮不说话,嬴政便又说:“寡人给母后沐浴如何?寡人好久没给母后沐浴了。”他说着便伸手想要触碰娮娮,被娮娮突然后撤的动作躲过去。 “政儿,男女有别,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不能给母后沐浴了。”娮娮皱眉认真对他说,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以前嬴政会给她的母亲沐浴,若是在他幼时两人这么做她还可以理解,可是现在嬴政已经这么大了,就不能再这样了。 可娮娮不知道的是,从前的嬴政从未与赵姬一同沐浴过。 “寡人明年才及弱冠之年,不是母后说寡人在母后身边永远都是孩子吗?怎么这会儿却变了?母后在哄骗寡人?”他这话虽透着一丝不满,可嘴角却是挂着笑的,让娮娮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政儿,母后已经沐浴好了,想躺下睡了。”娮娮伸出藏在水中的手将嬴政的手轻轻推开,嬴政被她推开也不恼,只是无所谓地说:“那母后便就寝吧。” 说完他便站起来,就这么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娮娮,等她接下来的动作。 娮娮没想到他居然赖着不走,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等她从浴桶中起来吗?这个嬴政是不是有什么没写在史书上的特殊癖好? 可赵姬是他的母亲啊,难道他只是单纯想要为赵姬沐浴吗?他们从前也这样吗? “政儿,你还不走吗?”娮娮想不明白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帝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赖着不走,按理说他贵为一国之主应该懂得女大避父男大避母的道理的。 “寡人当然不走,寡人还要为母后涂药。”嬴政轻飘飘说,说着便走向案几前弯腰拿起上边的药膏。 “药膏让侍女们来涂就好了,母后不愿劳烦政儿,政儿还是快回去歇息吧。”娮娮语气中带着无奈,试图婉拒。 “那些侍女手笨,怎比得上寡人细致?”嬴政不以为意,重新走到娮娮面前蹲下身,执意要为她涂药。 娮娮正欲推辞,嬴政却已开口:“母后放心,寡人涂完药便走。” 见他态度坚决,娮娮只得默许,心想如此总好过让他一直滞留在此。 “那政儿能先让母后穿好衣服再给母后涂药吗?”娮娮问。 “当然。”嬴政答。 “那政儿能帮母后把衣服拿过来吗?在那里。”娮娮给嬴政指了指。 娮娮这么吩咐嬴政为她做事,嬴政顿觉不爽,可笑,一个小小的细作还敢使唤上他了。 不过还未查明她到底是哪国的细作,暂时就先由着她来。 嬴政抬脚去给她拿衣服,然后又递给她,可这个易羞的细作居然还要求他转过身去,嬴政心中冷笑,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转了过去。 身后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娮娮在浴桶中站起身,接着从浴桶中走下来。 一旁嬴政安静听着她的响动,那处便又不可控制了。 片刻,娮娮对他说她穿好了,嬴政便转过身来。 真是有趣,她居然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这是怕被他吃了么? 娮娮在床边坐下,冲他一笑,等他来给她涂药,嬴政只是冷眼看着她。 她还真是当太后当上瘾了,使唤他这个大王也使唤上瘾了。 嬴政走近娮娮,也在床边坐下,再次为她细致地涂药。 沐浴过后的她似乎比往常还要香甜,肌肤也更加娇.嫩,白里透红的。 “母后。”嬴政开口,“寡人明年便及冠,若要亲政首先要娶妻立后,母后可有人选?” 娮娮双眼圆睁,眸中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欣喜。她正盘算着将齐国公主许配给嬴政,只因青玉刚才告诉她之前的赵姬早有此意——她在雍城时曾给齐国下密诏欲将柔凝公主许配给嬴政,借此安插眼线在他身边,以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同时压制华阳太后及楚国一系的势力。娮娮也觉得这样未尝不可,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现代,多一个人替他监视喜怒无常的嬴政她就多一分心安。 “母后确有人选。”娮娮眼带笑意。 “哦?何人?”嬴政问。 “政儿觉得齐国柔凝公主如何?如果娶齐国公主为妻的话,还能巩固齐秦两国的关系。”娮娮尽力说服嬴政。 嬴政淡漠听着,若有所思看娮娮一眼,还真是齐国,原来她是齐国派来的细作? “母后的话寡人记住了,不过婚事还要经过宗室长辈和朝中大臣商议后才能做决定。”嬴政放下药膏,“母后早些休息,寡人先回去了。” 等嬴政走出寝殿,娮娮才终于松了口气,假扮赵姬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不仅要应付这个阴晴不定的帝王,还要应付那个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华阳太后,如今就连国家政事都要她来处理了。 娮娮视线落在案几上那一摞竹简上,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殿外,嬴政在经过三个侍女时视线有意无意扫过青玉,赵殷敏锐捕捉到,等他们走出甘泉宫赵殷便问嬴政:“大王可是看上青玉了?属下让她来侍奉您如何?” 嬴政冷笑,“赵殷,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是不是还没碰过女人?” 赵殷如实答是,他几乎不分白昼日夜守在嬴政身边,哪有时间去享受鱼水之欢。 再说,他的的确确对男女之事没有多大兴趣,他只想保护好自己的表弟,也就是如今的小.秦王嬴政。 嬴政继续说:“那寡人将青玉赏给你如何?” 赵殷神色一颤,顿时慌乱无措,急忙推辞道:“大王,属下只想护您安危!” 嬴政看他这副紧张的模样,悠悠笑了,他这个表哥真是无趣,整天只知道舞刀弄剑,如今他要赏给他一个女人,竟让他紧张成这副样子。 “赵殷,若不愿寡人赏你美姬,就乖乖闭嘴不要多问。”嬴政眉头微蹙,显然对赵殷在耳畔喋喋不休地追问他喜欢哪个侍女感到不耐。 “是!大王!”赵殷连忙应声,不敢再多言。 夜色如墨,两人的身影在巍峨的宫殿前逐渐模糊,最终隐入了一处幽深的暗道,消失在寂静的黑夜中。 帝丞宫地下宫殿,阴暗的地牢内,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其中一个十字木架上用铁链牢牢拴着一个血肉模糊身形魁梧的男人——齐国败将,田单。 田单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嘴角不断往下滴血。 直到一双脚出现在眼前,田单才艰难地抬起头,耳边同时传来一声凶狠而瘆人的狼嚎,令人不寒而栗。 嬴政手中握着一柄细长的窄刃,仅拇指宽,却寒光逼人锋利无比。 他身后,赵殷牵着一匹凶猛的狼,那狼眼中泛着绿光,龇牙咧嘴,显然已饥饿多时,随时会扑向猎物。 “田单,你在这地牢里待多久了?”嬴政把.玩着手中的窄刃,语气轻描淡写。 田单咬紧牙关,眼中燃着怒火,厉声骂道:“秦王政!你这虎狼之君!暴虐无道!背信弃义的小人!” 嬴政听他如此咒骂,心中却毫无波澜,唯独对“背信弃义”一词有些不以为然。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慢悠悠地提醒道:“背信弃义?田将军,这叫兵不厌诈。” “呸!”田单怒不可遏,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当初你秦国与我齐国结盟,约定共同伐燕,可你秦国却临阵变卦袖手旁观,让我齐国孤军奋战!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 嬴政挑了挑眉,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语气轻飘飘的:“哦,原来这叫背信弃义啊。寡人年轻,见识浅薄,倒是让田将军见笑了。” 他话音刚落,田单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握。嬴政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田将军不必动怒,寡人早已替你齐国报了仇。这招‘背信弃义’,寡人也在燕国身上试过了。寡人假意与他们结盟,转头便让他们独自攻打赵国。如此,田将军可解气了?” 第14章 “卑鄙小人!”田单怒骂道。 嬴政轻笑一声,手中的窄刃缓缓逼近田单。田单早已做好了被他折磨的准备,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田将军,你们齐国到底在寡人身边安插了多少探子?你若老实交代,寡人现在就可以放了你。” 田单死死咬住牙关,眼中满是决绝,绝不松口。 “不肯说?”嬴政的窄刃已经贴上了田单的大.腿,刀刃冰凉刺骨,“那就别怪寡人心狠了,寡人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话音未落,窄刃已刺入田单的大.腿,轻轻一划,随即取下一片血肉递给一旁的饿狼,饿狼低吼一声,贪.婪地吞下。 田单的大.腿鲜血淋漓,但他始终一声不吭,额头上冷汗涔涔,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田将军果然硬气。”嬴政冷笑一声,手中的窄刃再次落下,一点一点地在他身上划开,鲜血顺着刀刃滴落。 一旁的饿狼吃得津津有味,眼中泛着绿光,仍在等待下一块美味。 地牢中,只有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和饿狼的低吼。 第12章 翌日,甘泉宫,三位侍女轮流为娮娮诵读奏疏上的内容。 娮娮坐在一旁凝神细听,同时默默对照着竹简上的古文字,逐字逐句地辨认。 所幸古文字与现代简化字有许多相似之处,娮娮便借口让侍女们多念几遍,借此机会记住了大部分字形。 奏疏的内容主要提及秦国近年来因修陵修渠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导致民生负担加重,社会动荡不安,经济压力骤增。 娮娮正凝神思索该如何在竹简上批注时,殿外的寺人突然通报:“相邦大人到!”娮娮只得放下竹简,起身走向殿外。 “太后。”吕不韦向娮娮行礼,神色恭敬。 娮娮微微颔首,回应道:“相邦。” 吕不韦环顾四周,见娮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便主动说道:“太后,我们进殿内详谈。*” 娮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引他进入殿内,她却心中疑惑,吕不韦这个时候来找赵姬做什么?如果是商议政事,为什么要进殿内?还是说他们两个是要叙旧? 娮娮脚步缓慢,心中思绪万千,而吕不韦已迫不及待开口:“太后,华阳太后有意将其在楚国的外甥女芈喜许配给大王为王后,不知太后对此有何看法?” 娮娮一怔,原来吕不韦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她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本宫正有意将齐国柔凝公主许配给大王,相邦觉得如何?” 吕不韦垂眸沉思片刻,点头道:“此计甚好。待臣与朝臣及宗室商议后,太后便可下诏,命齐国公主前来大秦。”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此事宜早不宜迟,齐国距大秦路途遥远,万不可让华阳太后抢了先机。” 娮娮听得似懂非懂,只是点头应道:“好。”她心中暗想,吕不韦与赵姬有私情,应当是与她站在同一战线的,或许可以信任他。 吕不韦忽然又问:“太后,昨日大王是如何发现嫪毐并非寺人的?” 提到嫪毐,娮娮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昨日他那痛苦的惨叫声,她低声答道:“政儿发现他长了胡须。” 吕不韦闻言,眉头紧锁,心中却疑惑,为何偏偏在昨日被发现?而且还是在他们从雍城回来的第一日。 嬴政这些年来心思越发深沉,似乎在暗中一步步扩张自己的势力。 这一次解决的是嫪毐,下一次,或许就轮到他这个相邦了。 想到这里,吕不韦心中一紧,意识到甘泉宫不可久留,便匆匆行礼告退。 然而,他刚欲转身,殿外的寺人突然高声通报:“大王到!” 殿内两人神色一僵,强作镇定,静候嬴政进殿。 嬴政步入殿内,娮娮轻声唤道:“政儿。”嬴政的目光落在吕不韦身上,淡淡问道:“仲父也在?” 吕不韦微微一笑,指了指案几上的奏疏,从容答道:“臣是来与太后商议今日早朝政事的。” “政事?”嬴政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案几上的奏疏,转而看向娮娮,“那母后对此有何见解?”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娮娮与吕不韦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犹豫片刻,娮娮对嬴政轻轻一笑,语气柔和却带着一丝试探:“政儿,关于大臣们提到的修陵修渠伤民耗财之事,母后认为可以分阶段实施工程,将修渠与修陵的工程错开进行,避免同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从而减轻百姓的负担,政儿觉得这样如何?”说完,娮娮忐忑地看向嬴政,心中暗自祈祷自己不要露出破绽,这个答案已是她冥思苦想后得出的最佳方案了。 嬴政微蹙着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娮娮一眼,沉默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母后所言极是,李斯先生也曾向寡人提过类似的建议。” 娮娮闻言,心中稍安,正欲松一口气,却听嬴政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冷峻:“不过,寡人倒另有一策,让那些战俘去修陵修渠,如此一来,既可减少我大秦劳动力的消耗,又能降低人力成本,母后与仲父以为如何?” 娮娮一时语塞,只得尴尬地笑了笑,一旁的吕不韦见状,连忙接过话头:“大王的提议固然精妙,只是那些战俘恐怕未必甘心为我大秦效力。” “不甘心又如何?”嬴政冷冷一笑,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吕不韦,“无论他们愿与不愿,都必须为寡人效力。违者,严惩不贷,处以极刑,以儆效尤。”他说完,目光直直盯着吕不韦,虽带着几分敬重,却更多是挑衅。 吕不韦只得赔笑道:“大王既有周全之策,臣自当遵从。” 娮娮见状,也连忙附和道:“政儿的决策果然高明。” 不久,吕不韦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殿内便只剩下娮娮与嬴政两人。 娮娮被嬴政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心中隐隐发虚,便强作镇定,眉眼弯弯地笑道:“政儿,你找母后还有别的事吗?” 嬴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步走近娮娮。他修长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窗外的日光,娮娮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面容。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眉目如画,带着几分凌厉之气,确实相貌非凡。 娮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嬴政却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脖颈,语气含笑,却带着几分深意:“李卫的药果然见效,母后脖子上的伤痕已好了许多。” 娮娮心中一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啊,多亏了李侍医的悉心照料。” 嬴政的指腹在她脖颈上若有似无地摩挲了几下,才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继续说道:“既然母后的伤已无大碍,两日后正好与寡人一同去骊山观看赛马。”他嘴角含笑,目光却深邃难测,娮娮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却又说不清究竟是什么。 娮娮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这一细微的动作却未能逃过嬴政的眼睛。 “怎么?母后不愿与寡人同去?”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阴郁,“可母后从前最喜与寡人一同观看赛马。” 娮娮听到他这般语气,脑海中不禁浮现那夜他掐住自己脖子的场景,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恐惧。 “好、好、母后陪你去。”娮娮只得强作镇定,柔声哄着他,心中祈祷他不要突然发怒。 嬴政闻言,脸上重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那寡人来为母后涂药。”说着,他拿起案几上的药膏,轻轻打开,准备为娮娮涂抹。 娮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再次暴露在嬴政面前。 从甘泉宫出来后,嬴政便冷声对赵殷说:“把寡人两日后去骊山赛马的消息散播出去。” - 两日后的骊山,阳光明媚,嬴政携一众嬴姓宗亲和众将士来到骊山赛马。 赛道上,骏马嘶鸣,尘土飞扬。观众席上,呐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娮娮安静坐在案几前,只觉得赛马场面虽壮观,却有些混乱,骏马飞腾过去,扬起的尘土在她眼前散不掉,有些呛,再看案几上摆放着的蜜浆,已经落了一层土。 娮娮四处张望了下,发现这里居然就只有她一个女性还有她带来的几个侍女,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嬴政偏要带她一个女人来,难道他只是单纯想和自己的母亲一起观看赛马吗? 娮娮没继续猜测下去,只因面前的蜜浆马上就要被这些尘土污染,她急忙伸手挡在耳杯前,后来发觉这样也不能避开尘土,便两只手捧起耳杯喝起来。 一旁本来看赛马看的正意味盎然的嬴政不经意瞥见娮娮的动作,眉头微蹙。 这个细作,好好的赛马不看,偏偏捧着一杯蜜浆喝,真是无趣。 一场赛马结束,率先冲到终点的是嬴姓宗亲,观众席下便响起一阵欢呼声。 欢呼声结束,嬴政突然走下观众席,首先赞扬了一番大秦的好男儿,然后视线一转落在一旁还在认真默默喝蜜浆的娮娮身上。 第15章 “母后。”娮娮忽然被嬴政点名,茫然抬起头来看向他,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嬴政接着说:“寡人记得母后在赵国也会骑马,寡人突然想与母后赛一场。” 娮娮听到这话瞬间无措,赵姬会骑马,可是她苏娮娮却不会。 怎么办?如果和他一起赛马岂不是要露馅儿了? 娮娮眉眼弯弯笑着对他说:“政儿,母后身子不适,你们赛马吧,母后在一旁看着便是。” 嬴政挑了挑眉,“无碍,母后的骑术是我大秦女子当头,母后若身子不适便骑追风这匹马,它性子温顺,想来母后可以轻松驾驭。” 说着,嬴政便走上前来朝娮娮伸出手,然后不等她拒绝就牵着她从案几边走到了赛道上。 赛场上,那些身材魁梧的将士们见大王竟要与太后一同赛马,顿时群情激昂,呐喊声、叫好声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唯有赵殷眉头紧锁,心中隐隐不安。 他清楚地记得,姑母在赵国时从未骑过马,可大王为何偏偏说她擅长骑术?难道大王仍在怀疑姑母是细作?可前几日在田单那里得到的齐国细作名单中,分明没有姑母的名字啊。 赵殷正暗自思忖,嬴政已牵着娮娮走到了那匹名为“追风”的骏马前。 娮娮身高不及马背,乍一见这庞然大物,不由得愣在原地。嬴政却已不由分说,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手臂,作势要将她送上马背。 娮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曾在新疆旅游时骑过一次马,但那是在工作人员的牵引下慢悠悠地踱步。 如今却是赛马,讲究的是速度与技巧,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嬴政已将她稳稳扶上了马背。他的大手覆在她死死攥紧缰绳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声道:“母后莫怕,追风性子温顺,不会伤您。” 娮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如擂鼓般狂跳,她只得先发制人,轻声对嬴政说道:“政儿,母后今日身子不适,骑术早就生疏了,一会儿如果出了丑,你千万不要笑话母后。” “寡人怎会笑话母后?”嬴政轻笑一声,随即转身走向一旁的骏马昆仑,翻身一跃,稳稳坐于马背之上。 赛道上,其他将士与宗亲们也纷纷上马,气氛瞬间紧绷。 鼓声骤起,起点处的马匹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 娮娮还未来得及拉紧缰绳,追风已猛然冲了出去,她强压下喉间的惊叫,双手死死抓住缰绳,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而摇晃。 明媚的日光下,骏马奔腾,蹄声如雷,尘土飞扬,天地间只剩下那一道道疾驰的身影。 第13章 骊山赛场,人声鼎沸,气势恢宏,令人心潮澎湃。 然而,娮娮却无暇欣赏这壮观的场面,她身下的马匹仿佛脱缰的野兽,完全不受控制,原本跑在最后的她,此刻竟紧紧跟在嬴政身后位居第二。 娮娮死死攥着缰绳,丝毫不敢松懈,只觉得下一秒便会被这匹狂躁的马甩飞出去,她的心跳如擂鼓,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中突然冲出一对父女。那女孩见马匹疾驰而来,吓得跌坐在地,身旁的父亲急忙伸手去扶。 然而,嬴政与娮娮的马已如离弦之箭般逼近。 嬴政在前,猛地一拉缰绳,马匹前蹄扬起,随即腾空跃起稳稳越过那对父女。 娮娮却远没有他那般娴熟的骑术,眼见马匹直冲那对父女而去,她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只能任由马匹向前狂奔。 千钧一发之际,娮娮紧闭双眼不敢再看。 忽然,她感到背后一沉,一具坚实的胸膛贴了上来,将她完全圈入怀中。 熟悉的清冽气息飘入鼻间,娮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嬴政的手覆在她紧握缰绳的手上,用力一拉,马匹前蹄扬起,娮娮的身体随之向后倾倒,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下一瞬马匹稳稳落地,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娮娮却惊魂未定心跳如雷,眼角甚至还挂着泪。 嬴政忽觉手背上落下一滴温热的水珠,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不禁心中发笑。 这细作属实胆小了些,这就把她吓哭了? 头顶忽然传来嬴政低沉却温和的声音:“母后,您的骑术果然生疏了。”他尾音带着一丝挑.逗的笑意,双臂环过她的腰,双手扣住她的手,悠然地拉着缰绳,游刃有余地控制马匹转过身来。 娮娮心中苦笑,若非嬴政及时飞身跃上她的马,那对父女连同她恐怕都已命丧马蹄之下。 她声音发颤,努力掩盖抽泣声,勉强挤出一句:“让政儿见笑了,多谢政儿救了母后。” “大王!太后!可有伤到?”娮娮话音未落,蒙恬已策马疾驰而来,神色焦急地询问二人安危。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地上那对父女身上,随即脸色骤变翻身下马,长剑直指二人,厉声喝道:“大胆!你们可知自己险些酿成大祸,惊扰了大王与太后!” “芈开该死!竟惊扰了大王与太后,芈开罪该万死!”芈开连忙低头认罪,暗中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芈喜。 芈喜眸光一闪,盈盈跪倒在嬴政与娮娮的马前,身姿婀娜,声音娇柔似水:“拜见大王、拜见太后。大王太后宽宏大量,莫要怪罪我父亲。是芈喜任性,非要来骊山游玩,这才惊扰了大王与太后。一切都是芈喜的错,与父亲无关。” “芈喜?”嬴政微微挑眉,语气淡漠,“抬起头来,让寡人瞧瞧。” 芈喜依言抬头,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她的美貌瞬间惊艳了在场众人,连蒙家兄弟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嬴政神色依旧淡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问道:“芈姓?你二人与华阳太后有何关系?” “禀大王,外臣是华阳太后的表弟。”芈开恭敬答道。 “既是华阳太后的表弟,那便是寡人的长辈,请起吧。”嬴政语气平静。 “谢大王。”芈开连忙扶起芈喜,芈喜起身后,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嬴政。他面容俊美而凌厉,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只一眼,便让她心旌摇曳。 “啊!”芈喜忽然轻呼一声,身子一歪,作势欲倒。芈开连忙扶住她,关切问道:“怎么了芈喜?可是崴到脚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的马车还在山下呢。”他语气中满是无奈,眼神却意味深长。 嬴政冷眼旁观,早已看穿这对父女的把戏。原来,他那老谋深算的祖母竟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位美姬,意图显而易见。 好一个老不死的老太婆。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唤道:“蒙恬。” “在,大王。”蒙恬立刻上前听令。 “芈喜姑娘崴了脚,骊山山路崎岖,天色渐晚,你送她去骊宫,今晚便暂住骊宫。”嬴政语气淡然。 芈氏父女闻言心中暗喜,大王的意思是要留芈喜在骊宫过夜吗?果然,英雄终究难逃美人关。 芈喜轻轻一笑,眼波流转,柔声对嬴政说道:“多谢大王。”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带着几分娇.羞与期待。 嬴政的目光落在怀中的娮娮身上,心中暗自思忖。 这个细作,竟然如此镇定自若,寡人都要留那个芈喜过夜了,她竟毫无慌乱之色,莫非是笃定齐国公主更能入寡人的眼? 娮娮感觉到手背上嬴政的手若有似无地收紧,接着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们继续赛马,太后受了惊吓,寡人带她在骊山四处走走。”说罢,他轻轻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准备离开,身后的蒙恬却突然上前阻拦:“大王,臣随行左右,护您与太后周全。” “不必,”嬴政语气淡然,“你先送芈氏父女回骊宫,寡人只在附近转转,无碍的,将定秦剑交给寡人即可。” 蒙恬犹豫片刻,但深知大王一向说一不二,只得默默退下,目送马匹渐行渐远。 身后,赛马的欢呼声再次响起,娮娮的手仍被嬴政紧紧覆住,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不适。 她轻轻转动手腕,试探性地问道:“政儿,我们要去哪里?”她实在不愿再坐在马背上,心中仍有余悸,只想赶快下马回到案几前安安稳稳地喝她甜甜的蜜浆。 嬴政引着马匹缓缓走进一片幽深的树林,低声贴在娮娮耳边说:“嘘,母后,有刺客。” “刺客”二字一出,娮娮顿时瞪大了双眼,脑海中瞬间浮现前两次险些被箭射中的惊险场景。 她下意识地蜷缩身子,几乎完全缩进嬴政的怀里,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政、政儿,刺、刺客在哪儿?” 嬴政嘴角微微扬起。 这个细作果然胆小如鼠,真不知她是如何被选为细作的,六国难道已经无人可用了么? “母后莫怕,”他低声安抚,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寡人自有办法。” 嬴政话音未落,一支冷箭骤然从右侧破空而来,几乎贴着娮娮的面颊飞过。 第16章 “啊!”娮娮惊叫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刹那间,林中冲出十几名刺客,个个骑马持弓,箭矢齐刷刷对准了嬴政。 娮娮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屏住呼吸,而嬴政却只是淡淡一笑,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持剑策马,径直朝那群刺客冲去。 娮娮心中大骇,不明白嬴政为何要主动迎敌,他这是要自投罗网吗?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嬴政的剑已如闪电般挥出,接连挡下了十几支飞箭。 嬴政冲入刺客群中,刺客们为避免误伤同伴,只得收起弓箭,转而持剑与嬴政近身搏杀。 然而,嬴政的剑长而锋利,刺客们还未靠近,便已被他一剑封喉。 娮娮被他紧紧护在怀中,吓得紧闭双眼,耳边只听得剑刃相击的铿锵声、剑锋划过肌肤的撕裂声,以及鲜血迸溅的沉闷声响。她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混乱中,马匹突然加速冲出重围,身后传来刺客们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娮娮只觉得风声呼啸,马匹疾驰过树林,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刺客们依旧紧追不舍,娮娮忍不住颤声问道:“政儿,我们该怎么办?要回赛场吗?” “母后莫怕,寡人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嬴政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猛然勒住缰绳,马匹骤然转身,径直朝刺客们冲去。 然而,他的目标并非刺客,而是他们身下的马匹。几个回合下来,刺客的马匹纷纷中剑倒地,血流如注。 刺客们被迫下马,正欲追击,嬴政却已策马远去,他高喊一声:“赵殷!” 远处立即传来一阵低沉的狼嚎,娮娮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十几头凶猛的恶狼从林中冲出,直扑那些刺客。 顷刻间,身后便传来刺客们凄厉的惨叫声。 “大王!太后!”不远处,赵殷策马而来,恭敬行礼。 嬴政微微颔首,随即从容调转马头,冷眼欣赏着那些刺客在狼群中挣.扎哀嚎,被恶狼撕咬的惨状。 他的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早已预料的游戏。 娮娮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惊惧,她看着那些刺客被恶狼撕咬,血肉模糊,惨叫声此起彼伏,心中不由得揪紧,仿佛每一道撕咬都落在她的心上。 尽管他们是刺客,是来取嬴政性命的敌人,但这样的结局,会不会有些太过残忍。 就在这一瞬间,娮娮猛然反应过来,或许嬴政早已料到会有刺客埋伏,所以他才会故意策马进入这片树林,将刺客引入陷阱,再让赵殷放出狼群,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一切,原来不过是他设计的局。 可是,这样的手段,真的有必要吗? 娮娮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她看着那些恶狼贪.婪地撕咬着刺客的身体,草地上鲜血淋漓,惨叫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狼群低沉的咀嚼声。 那些刺客,转眼间便成了狼群的盘中餐,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娮娮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耳边却仿佛仍能听到那些刺客临死前的哀嚎,她的手指紧紧攥住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角也默默流出了眼泪。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嬴政,不仅是那个在她面前偶尔流露出温柔的儿子,还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君王。 他的手段,远比她想象的要狠辣得多。 手背上再次落下一滴温热的泪,嬴政眉心微动,饶有兴致地看着怀里一声不吭偷偷流泪的娮娮。 “可是吓到母后了?”嬴政问。 娮娮急忙抬手,装作不经意地拭去眼角的泪痕,随后轻声问他:“政儿,他们虽然是刺客,可这样…会不会有些残忍?” “残忍?”嬴政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原来她并非因恐惧而落泪,而是在质疑他的手段。 “母后。”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寡人若不如此对待他们,他们便会来取寡人的性命。母后可曾想过,若寡人落入他们手中,他们会以何等残忍的手段对待寡人?是剥皮抽筋,还是将寡人五马分.尸喂给野狗?” 他的语气冰冷,字字如刀,直刺人心。娮娮听得心头一颤,却无法反驳。 “所以寡人才要先发制人。”嬴政的目光转向那群仍在撕咬的狼群,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母后,寡人已三日未喂那群狼,等的就是今日让它们饱餐一顿。” 娮娮静静听着他冷漠的言语,心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微微侧头余光看向身后拥着她的嬴政,他那张俊美而凌厉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陌生。 嬴政他,未免太过冷酷了。 第14章 骊宫内,娮娮终于得以躺下休息,心中却依旧沉重难安。 白日里狼群撕咬刺客的血.腥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令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遣退了三位侍女,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纤弱的身影上,眼角的泪光在夜色中闪烁。 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枕畔,不知过了多久,娮娮终于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骊宫外,嬴政、赵殷及蒙家兄弟刚从为将士们举办的盛大宴会上归来。蒙家兄弟已醉得不省人事,全靠赵殷在一旁搀扶。 “大王,臣、臣先告退,您也早些歇息。”蒙恬踉跄着拱手行礼,言语含糊。 嬴政淡淡应了一声,赵殷便松开了蒙恬和蒙毅,两人步履蹒跚地朝各自偏殿走去。 “去查齐国公主的车队行进到何处了。”嬴政对赵殷吩咐道。 “是,大王。”赵殷领命,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骊宫外。 嬴政步入殿内,却发现殿内一片昏暗,竟无一人值守,连一盏油灯也未点。 然而,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气,倒是令人心神舒缓。 他借着月光走向床榻,这才发现寺人已将芈喜安置在他的床榻上。 昏暗的月光下,她的身段显得格外窈窕,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令人不禁沉醉。 嬴政的身体逐渐燥热,他急切地褪.去身上的玄色锦衣,俯身压向身下的人,双唇急切地覆上她的唇.瓣,双手则慌乱地撕扯着她的衣衫。 他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再次品尝到那股甜美的气息,心中不禁一阵满足。 随着衣物滑落,他的手掌在她细腻如脂的肌肤上肆意游走,感受着她的柔软与温暖。 那死老太婆虽令人厌恶,给他挑选女人的眼光倒是不俗。 沉睡中的娮娮被身上的疼痛惊醒,口中似乎被什么湿热的东西侵入,搅得她呼吸急促,几乎窒息。 她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是嬴政赤.裸的上身,正压.在她的身上。 “唔——”娮娮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拼命推搡着他那落在她胸.前的双手,“不要!嬴政!”她的声音被他的吻吞噬,变得模糊不清。 “政儿!不要这样!”娮娮奋力挣.扎,却只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的心猛然一沉——嬴政喝醉了,他会不会对她做出那种事? 她的小袴被嬴政粗暴地扯至膝间,娮娮的双腿本能地夹紧,却被他轻易掰开。 他的身体再次逼近,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不要…政儿…我是母后…不要这样…”娮娮绝望地哭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母后? 嬴政的动作骤然一顿,身体也停了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后,他从她唇上移开,目光落在她泪眼婆娑的脸上。 嬴政眉头紧锁,这才意识到自己误入了正殿——原先他的寝殿,这次被安排给她这个细作太后。 娮娮仍在低声啜泣,嬴政从她身上起来,迅速穿好衣物,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殿内。 殿内恢复了寂静,娮娮颤.抖着穿好衣衫,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她紧紧裹住被褥蜷缩在床角,心中满是后怕。若不是她及时喊出“母后”,恐怕此刻早已被嬴政…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紧紧抱住自己,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殿外,嬴政刚踏出门槛,便见蒙恬赤.裸着上半身急匆匆地从偏殿冲出,身后隐约传来女子的啜泣声。 嬴政眉头微皱心中烦躁,径直走到蒙恬面前。 蒙恬见状,立刻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大王!臣不知那芈喜竟在臣的寝殿!求大王饶臣一命!” 嬴政淡淡瞥了一眼蒙恬身后的寝殿,神色平静,语气无波无澜:“不过是一个芈姓女子罢了,你若喜欢,便赏给你。” 蒙恬闻言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错愕:“大王…” 此时,殿内的芈喜已匆忙整理好衣衫,哭着跑了出来,跪在嬴政面前,声音柔弱而哀婉:“大王…求您为芈喜做主…蒙将军他…” “好,那寡人便为你做主。”嬴政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17章 芈喜心中一喜,以为嬴政对她有怜惜之情。然而,下一瞬,嬴政的话却如冷水浇头,令她浑身冰凉。 “既然如此,你便嫁给蒙恬吧,女子的名声最为重要,不是吗?”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大王?”芈喜难以置信地望着嬴政,眼中满是震惊与委屈。 嬴政只是冷冷地回望她,淡淡道:“怎么?不是你让寡人为你做主吗?还是说,你对寡人的决定不满意?” 芈喜不敢违抗,只得低头应下,心中却如刀绞般难受。 如此一来,华阳太后交给她的任务便彻底失败了。 芈喜黯然回到殿内,蒙恬依旧跪在地上,迟迟未起。他仍不敢相信嬴政竟将那美.艳的女子赏给了他,正欲开口请求嬴政收回成命,嬴政却先一步说道:“蒙恬,寡人这两日要去齐国一趟,你与蒙毅留在骊宫,对外宣称寡人与你们一同在骊山游玩几日。” 话音刚落,宫墙外翻进一道人影,正是赵殷。 他快步走到嬴政面前,恭敬行礼:“大王。”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的蒙恬,略显疑惑:“蒙将军……” “起来吧蒙恬。”嬴政挥了挥手,随后对蒙恬说道,“那芈喜是华阳太后派来监视寡人的探子,寡人不可能将她留在身边。你若喜欢,便留下她;若不喜欢,便杀了她。” 蒙恬一怔,心中权衡片刻,终究不忍心对那女子下手,低头道:“多谢大王!” 嬴政不再多言,转而问赵殷:“他们的车队到哪儿了?还有几日到我大秦?” 赵殷恭敬答道:“回大王,车队已行至武关,约莫三日便可抵达咸阳。” “三日…”嬴政低声喃喃,随即吩咐道:“去牵昆仑和追风,随寡人去一趟齐国。” “是,大王。” - 华阳宫,华阳太后怒不可遏摔了手中的耳杯,“你说什么?!大王竟要将芈喜赐给蒙恬?!” 芈开跪伏于地,身体颤.抖,“姑母,侄儿实在不知其中缘由,芈喜泪流满面向我哭诉时,我也惊愕万分。她只说,此生已无望成为嬴政的王后了。” “真是废物!”华阳太后怒斥道,“我芈姓一族怎会有你们这两个如此愚钝之辈!” 言罢,她缓缓起身走至台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愧是我的好孙儿,与那邯郸贱妇果真是好算计。” “来人!”她一声令下,“速派人去骊宫,给我盯紧那贱妇!我倒要瞧瞧,谁能笑到最后!” - 齐国牢狱,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臭。 秦商陆峰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狱卒手持沾了盐水的皮鞭,狠狠抽打在他的身体上,每一下都带起一片血肉,逼他承认走私的罪名。 陆峰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却始终不发一声。 “听说你们秦人都是些蛮子,”狱卒狞笑着,眼中满是讥讽,“不如让我看看,你们秦人的骨头有多硬?” 他转身从火炉中抽出一根烧红的烙铁,炽热的铁块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狱卒一步步逼近陆峰,烙铁的红光映在他狰狞的脸上。 就在烙铁即将按在陆峰胸口的瞬间,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刀剑相撞的清脆声响。 狱卒还未反应过来,一柄冰冷的长剑已架在他的脖颈上。 “我秦人的骨头有多硬,你是没机会知晓了。”一道低沉而阴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们这些自诩礼仪之邦的齐人,骨头究竟有多软?” 嬴政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猛然一划,狱卒的后背顿时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狱卒惨叫一声,还未及反抗,嬴政的剑已如毒蛇般在他身上游走,每一剑都精准地割开皮肉,却不致命,只为让他尝尽痛苦。 赵殷迅速解开陆峰的锁链,将他扛在肩上快步离开牢房。 嬴政长剑一挑,直指狱卒的喉咙,冷声道:“回去告诉齐王,我大秦的商人,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再次在狱卒胸膛上划出一道深痕,随即转身离去,只留下狱卒在血泊中痛苦呻.吟。 夜色如墨,皎洁月光洒在大地上,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过,马蹄踏碎寂静,扬起一片片尘土。 马匹上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修长而凌厉,仿佛划破夜色的闪电,转眼间便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只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埃和风中回荡的马蹄声。 几个时辰后,三人抵达一家驿馆。赵殷小心翼翼地将背上血肉模糊的陆峰安置在床上。陆峰强忍着剧痛,艰难地弓起身子,声音沙哑地向二人道谢:“多谢二位相救之恩,敢问二位兄台是何人?可是相邦大人吕不韦派来救*我的?” 陆峰曾是吕不韦在赵国时的追随者,随他一同扶持嬴异人,自然对吕不韦心存感激与依赖。 嬴政闻言,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陆峰,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被关进齐国牢狱三个月,吕不韦可曾有过半点动作?你觉得他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救你吗?” 陆峰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疑惑,若不是吕不韦,眼前这两人又是谁派来的? 赵殷见状,上前一步,神色肃然道:“大胆!眼前之人正是秦王,还不下跪行礼!” 陆峰瞳孔猛然收缩,神情一震。难怪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虎背蜂腰的人气宇轩昂,威严逼人,原来竟是小.秦.王嬴政! “贱商陆峰,拜见大王。”他强忍着伤痛艰难地跪下行礼。 “你身受重伤,不必多礼。”嬴政语气淡然,挥了挥手,陆峰这才勉强坐回床边,心中却依旧困惑不已——秦王为何会亲自来救他? 嬴政早已看穿他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你在想,寡人为何会亲自来救你,是吗?” 陆峰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一眼看穿,只得低声答道:“正是。” 嬴政微微一笑,“齐国欲将柔凝公主嫁于我为王后,寡人绝不会让他们如愿。所以,寡人才会救你。” 陆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看向嬴政,嬴政继续说:“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其他的不必多问。” 陆峰沉默片刻,终究点头应下。毕竟,若不是嬴政相救,他早已命丧齐国牢狱。 片刻后,嬴政再次开口,“不过,寡人还有一事要你去做。” “大王但说无妨,陆峰定当竭尽全力。” 嬴政缓缓说道:“寡人要你监视吕不韦的一举一动,表面上你仍是他的人,实则为我所用。” 陆峰闻言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他望向眼前高大修长的嬴政,昏暗的房间内,嬴政的面容显得愈发深邃难测,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不寒而栗。 第15章 骊宫,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寝殿,娮娮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那夜嬴政压.在她身上的画面仿佛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娮娮轻轻抿了抿唇,竟觉得口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那气息让她心头一颤,脸颊不由得泛起一丝红晕。 前两日醒来后,娮娮为了避免与嬴政相见时的尴尬,便一整日都躲在寝殿内,未曾踏出半步。所幸嬴政也未曾来找她,娮娮暗自猜想,或许他也是因为那夜的荒唐之举而感到些许不自在。 这天醒来已是晌午过后,娮娮坐在案几前忍不住问身旁的侍女:“我们什么时候回咸阳?政儿…他还要在骊山游玩几天?” 青玉恭敬地答道:“回太后,蒙将军说今日晚间便启程回咸阳,明日一早准备迎接齐国公主。” “齐国公主?”娮娮微微一愣。 “是的,齐国公主的车队明日抵达咸阳,章台宫已备下盛宴,准备迎接。” “哦,这样啊。”娮娮端起案几上的蜜浆,轻轻啜了一口,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历史上的嬴政并未立后,那么赵姬安排的这位齐国公主,真的能顺利成为王后吗?她的结局又会如何?还是说,因为自己的穿越,历史已经悄然改变,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测? 娮娮摇了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这些事还轮不到她来操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想该怎么回到现代吧。 午后,侍女们见娮娮这两日总是闷在寝殿内,便试探性地提议:“太后,骊山的风景极美,您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娮娮确实有些心动,但一想到可能会遇见嬴政,心中便有些忐忑。她犹豫片刻,低声问道:“政儿…他这个时候在骊宫吗?” 侍女回答:“回太后,大王与蒙将军此时都不在宫中。” 娮娮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出去走走吧。” 在侍女们的陪同下,娮娮终于踏出了寝殿,骊山的风景果然如她们所说,美得令人心醉。 山风拂面,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娮娮的心情也随之舒缓了许多。 第18章 可才在院中走了几步,娮娮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破空之声,一支箭矢直直朝她飞来。 娮娮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那支箭逼近自己,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从侧面疾飞而来,精准地劈开了箭矢,堪堪救下了她。 三位侍女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高声喊道:“护驾!” 娮娮早已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得双腿发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瞬,宫墙外飞身跃入一抹玄色修长的身影,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在宫墙上迅速移动,直扑刺客的方向而去。 嬴政稳稳落在娮娮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日光,娮娮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望着他的身影,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踏实感。 “母后可有受伤?”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将娮娮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定秦剑,神色如常,仿佛方才的惊险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娮娮怔怔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没、没有受伤。” “那就好。”嬴政收起长剑,目光转向宫墙方向。这时,赵殷从宫墙外飞身而来禀报道:“大王,刺客已死。” 嬴政淡漠地挑了挑眉,“几个?是华阳宫的人么?” “一个,属下未来得及审问,刺客便自尽了。”赵殷如实答道。 “一个?”嬴政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转头对娮娮说道:“母后,日后出游需让侍卫随行护您周全。” 娮娮此刻心有余悸,只能机械地点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不过,有寡人在,任何人都伤不了母后。”嬴政语气一转,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寡人陪母后出宫转转如何?” 娮娮一怔,本想拒绝。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她早已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嬴政已直接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朝宫门外走去。 宫门外,两匹骏马静静伫立,正是昆仑与追风。 嬴政垂眸看向身旁的娮娮,“母后是想单独骑马,还是与寡人共乘一骑?” 娮娮本就不会骑马,自然不敢独自骑乘,只得低声答道:“与政儿共乘一骑便好。” 嬴政闻言唇角微扬,随即轻盈一跃翻身上马,他朝娮娮伸出手,掌心温热而有力。娮娮将手放在他的掌中,下一刻便被他轻轻一拽,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两人靠得极近,娮娮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不再是那夜的酒香,而是一种清冽好闻的味道,混合着骊山芳草的清香,悄然钻入她的鼻间。 身后的嬴政同样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奶香般柔软。 两日不闻这股味道,居然有些想念了。 他轻轻一勒缰绳,对宫门口的赵殷和侍女们说道:“不必跟来。”随即,马匹起步,带着娮娮渐渐远离了宫门,朝着骊山的深处行去。 途经宫墙外,嬴政冷眼扫过地上那具刺客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猛地一拽缰绳,马匹随即加速,朝着不远处的树林疾驰而去。 娮娮本以为嬴政会带她去远处的草原散心,却没想到他突然转向,直奔树林深处。 她正欲开口询问,忽然瞥见前方不远处一道人影飞快闪过,那人的装束与方才的刺客如出一辙。 居然还有第二个刺客? 娮娮心头一紧,顿时明白过来——嬴政是故意带她来这片树林追捕刺客的。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嬴政已拔出定秦剑,剑锋直飞那名刺客。刺客躲避不及,被一剑刺中大.腿,惨叫着摔倒在地。 下一瞬,娮娮只觉得后背一轻,嬴政已飞身下马,如猎豹般直扑刺客而去。 刺客正欲咬破口中的毒药囊自尽,却被嬴政一把钳住下巴,力道之大,令他根本无法合上牙齿。 嬴政死死扣住刺客的下颚,声音冷得像冰:“华阳宫的人也敢动我母后?谁给你们的胆子?那老妖婆吗?” 刺客被他牢牢禁锢,既无法开口,也无法反抗,宛如一只待宰的蝼蚁,只是,嬴政并未打算从他口中套出什么。 纵使他与赵姬关系不睦,也轮不到旁人对她行不轨之事。 嬴政左手钳制着刺客,右手利落拔出插在他腿上的长剑,冷笑道:“不是想闭嘴吗?那寡人便成全你。”话音未落,剑锋已果断刺穿刺客的喉咙。 不远处的娮娮震惊地捂住嘴巴,强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叫。 嬴政嫌弃地用刺客的衣襟擦去剑上的口水和血迹,随后抬脚朝娮娮走来。 娮娮心中慌乱,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甚至连一丝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嬴政瞥了她一眼,自然将她那副紧张惊讶又无措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心中暗笑,这个傻瓜细作,经历了这么多次刺杀,居然还是这么胆小。 尽管如此,他仍语气平静地说道:“母后不必担忧,这是方才趁机逃脱的刺客,不会再有人来害您了。” 娮娮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时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回到咸阳,回到甘泉宫,甚至恨不得立刻回到现代。这里太危险了,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还有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嬴政——若是他发现她并非他的母亲,会不会也像对待那刺客一样,一剑刺穿她的喉咙? 娮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而嬴政已经飞身跃上马背,再次紧紧贴在她身后。 马匹缓缓起步,朝着树林外行去。 - 回到咸阳已是深夜,夜色如墨,雨丝细密。 嬴政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华阳宫的长廊上,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甚至连灯笼都没提。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恍若未觉。 华阳宫的守卫见到他,皆是一惊,正要通报,却被他抬手制止。他径直走入殿中,靴底在地面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华阳太后正在梳妆,铜镜中映出嬴政的身影,她的手顿了顿,"政儿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祖母太后。"嬴政的声音很轻,却让殿中的烛火都为之一颤,"孙儿听说,您派人去骊宫探望母后了。" 华阳太后的手缓缓放下玉梳,"赵姬身子不适,哀家派人去瞧瞧,也是应当的。" "是吗?"嬴政缓步上前,"可孙儿听说,那些人带着弓箭。" 殿中一片死寂。 华阳太后转过身,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君王,他的脸上虽还带着一丝稚气,眼神却冷得吓人。 "政儿,你还小,有些事..." "祖母。"嬴政打断她的话,"您觉得孙儿还小吗?"他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华阳太后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赵殷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了进来,那人正是华阳太后安插在赵姬身边的探子。 "大王,人抓到了。"赵殷单膝跪地。 嬴政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只是淡淡道:"祖母,您说,该怎么处置?" 华阳太后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站起身,"政儿,你这是..." "祖母。"嬴政的声音依然平静,"孙儿知道您想要什么。母后的性命,换您和楚系在朝堂上的支持,如何?" 华阳太后死死盯着嬴政,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孙子。良久,她缓缓坐下,"好,不愧是我的好孙儿。" 嬴政微微躬身,"祖母过奖了。"他转身离去,走到殿门时又停下脚步,"对了,这个人..."他看了眼地上的人,"就当做是孙儿送给祖母的礼物。" 话音未落,赵殷已经手起刀落,鲜血溅在华阳太后的裙角上。 嬴政走出华阳宫时雨已经停了,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16章 翌日一早,章台宫内,肃穆庄严。 嬴政端坐在王座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他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殿中的群臣,实则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这群心思复杂的朝臣,各怀鬼胎。 嬴政的视线转而落在了一旁的娮娮身上,只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几前,脸上的神情相较于那些狡黠的朝臣显得尤为单纯,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傻气。 "齐国公主到——" 随着内侍的通报声,一袭浅衣的柔凝公主款款而入。 "拜见秦王,拜见秦太后,拜见秦相邦。"柔凝公主微微欠身,声音清脆悦耳。 嬴政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柔凝公主直视着嬴政的眼睛,毫不避让,"能为两国邦交尽一份力,是柔凝的荣幸。" 嬴政走下台阶,来到柔凝公主面前,"公主果然深明大义。"他伸出手,示意公主入席。 宴会开始,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听闻公主精通音律?"嬴政突然开口。 柔凝公主放下酒杯,微微一笑,"略懂一二。" 第19章 "那不知公主可愿为寡人抚琴一曲?" 柔凝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起身,"既然秦王有令,柔凝自当从命。" 琴声响起,如泣如诉,嬴政听着琴声,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宴会结束后,嬴政回到帝丞宫,赵殷早已等候多时,"大王,一切按计划进行。" "很好。"嬴政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宫灯,"让谣言传得更快些。" "是。"赵殷犹豫了一下,"大王,那位公主..." "怎么?" "属下总觉得,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嬴政轻笑一声,"当然不简单,能在齐国那种地方活下来的公主,怎么可能简单?" 他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过,再聪明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陷阱。" - 翌日,嬴政召见柔凝公主。 "公主在咸阳可还习惯?"嬴政问道。 柔凝公主微微一笑,"多谢秦王关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嬴政点头,"宗室和朝臣已经同意你我的婚事,寡人已命人着手准备,公主可先暂住咸阳,待吉日选定,再行大礼。" 柔凝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窃喜,随即恢复平静,"一切听从秦王安排。" 嬴政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公主放心,寡人定会好好照顾你。" - 甘泉宫,娮娮正凝神批阅奏疏,殿外寺人突然高声通报:“大王到!柔凝公主到!” 娮娮闻言放下手中的竹简起身迎接。 柔凝公主跟在嬴政身后,步履轻盈如燕,姿态婉约,像是一只依偎在嬴政身旁的小鸟。娮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中暗叹这对璧人确实般配。 昨日,她与吕不韦及宗室朝臣商议了嬴政与齐国公主的婚事。因她这个监国太后与吕不韦这位相邦一致赞同,其他人自然也无异议。今日见他们一同前来问安,娮娮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难道历史真的会因此改变吗?嬴政真的要娶她为后吗? “拜见秦太后。”柔凝公主恭敬行礼,嘴角含笑,目光温婉。 娮娮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公主不必多礼,赐座。”她示意一旁的侍女为公主备座。 三人落座后,柔凝公主再次向娮娮表达了谢意,感谢她促成自己与嬴政的婚事。娮娮含笑回应,称赞二人是天作之合。嬴政则静坐一旁,目光淡然,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只是偶尔瞥向娮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娮娮与柔凝公主交谈间,不经意间与嬴政的目光相接,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心虚。 她有些怀疑嬴政对这门亲事是否真的满意?如果他并不满意,却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接受,这是不是对他有些不公平?然而娮娮转念一想,婚姻听命于父母长辈是古时惯例,而且看他神色平静,似乎并无不满之意。娮娮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二人刚离开甘泉宫,娮娮后头便收到了探子送来的密信。 然而,当她展开密信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愕。 密信中提到,齐国的大街小巷正疯传柔凝公主与齐国大将军田单的私情丑闻,此事已激怒了齐王,齐王正竭力封.锁国内消息,试图阻止丑闻外泄。 与此同时,齐国都城临淄的宫殿内,齐王建正愤怒地将手中的书信狠狠摔在地上。这些书信正是柔凝公主与大将军私情的“铁证”,而它们之所以能出现在齐王手中,全赖秦商陆峰的暗中操作。 三日前陆峰被嬴政救下后,便利用自己在齐国商界的地位与人脉,迅速散布了公主与大将军的私情谣言。 很快,齐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谣言如野火般蔓延,再也无法压制。 不仅如此,嬴政还通过陆峰的财力,暗中与齐国内部的反对派势力接触,支持他们对抗齐王的联姻计划。这些反对派以“联姻将削弱齐国独立性”为由,向齐王施压,使得齐国内部局势更加动荡。 更糟糕的是,陆峰还暗中资助了齐国的叛乱势力,导致齐国内部矛盾激化,局势愈发不稳。 然而,柔凝公主此时已抵达秦国,婚事迫在眉睫。齐王建别无他法,只能下令封.锁消息,确保丑闻不会传到秦国,更不会传入秦王的耳中。 他必须确保婚事能够顺利进行。 齐王建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对殿内的朝臣吼道:“立刻封.锁所有消息!绝不能让这些丑闻传到秦国!若有半点风声泄露,寡人唯你们是问!” 大殿内一片死寂,朝臣们纷纷低头,无人敢应声。 此时的咸阳,帝丞宫内,嬴政正倚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一颗鲜嫩的桃子。 寺人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念着陆峰送来的密信。 随着信中的内容一字一句传入耳中,嬴政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意。 不愧是吕不韦从前的追随者,办事果然利索。 “赵殷。”嬴政忽然开口。 “在,大王。”赵殷立刻上前,躬身听令。 嬴政咬了一口桃子,汁水在唇齿间溢开,“这等趣事,仅仅让齐国知晓,未免太过无趣。你让陆峰将这谣言散播到六国,寡人要天下皆知,齐国,不过是个笑话。” “是,大王。”赵殷领命,迅速退下。 嬴政将手中的桃核随手丢在一旁,目光望向殿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他低声喃喃:“齐国,既然敢与寡人玩这场游戏,那就别怪寡人让你们颜面扫地。” 陆峰则按照嬴政的命令,迅速将齐国公主的丑闻传播到六国。短短数日,各国都城的大街小巷都开始议论纷纷。 楚王听到消息后,哈哈大笑:“齐国自诩礼仪之邦,竟闹出这等丑事,真是可笑!” 夹在齐秦之间的魏王则忧心忡忡:“秦国此举,分明是在敲打齐国。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们?” 赵国的朝臣们则在朝堂上议论纷纷:“齐国公主如此不堪,秦国怎会与之联姻?看来齐国的地位已大不如前啊。” 从古至今,谣言向来传播迅速,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短短数日,齐国公主柔凝与大将军田单的私情丑闻便如野火般蔓延,七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咸阳宫中,柔凝公主得知自己的丑事已传遍天下,顿时羞愤交加。她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四溅,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到底是谁说漏嘴的!是谁!” 殿内跪着一众侍卫和侍女,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触怒了这位盛怒中的公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柔凝公主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快步走到一名侍女面前,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外头乱嚼舌根?” 那侍女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公主明鉴,奴婢万万不敢!” 柔凝公主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不敢?那这谣言是从何而来?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就在殿内气氛紧张到极点时,一名侍卫匆匆进来禀报道:“公主,秦王派人传话,请您即刻前往帝丞宫一趟。” 柔凝公主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声道:“知道了,退下。” 待侍卫退下后,她转身对殿内的众人说道:“今日之事,若让本公主查出是谁泄露的,定不轻饶!都滚出去!”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退出殿外。柔凝公主独自站在殿中,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必须去见嬴政。这不仅是为了澄清谣言,更是为了挽回齐国的颜面。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迈步朝帝丞宫走去。 帝丞宫内,嬴政正坐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神情淡然。见柔凝公主进来,他微微抬眸,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讥讽:“公主来了?请坐。” 柔凝公主强压怒火,冷冷说道:“秦王,外头的谣言,您可曾听闻?” 嬴政轻笑一声,“谣言?公主指的是什么谣言?” 柔凝公主咬了咬牙,直言道:“关于本公主与齐国大将军的谣言。秦王,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意图破坏秦齐两国的联姻,您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嬴政放下手中的玉扳指,缓缓站起身,走到柔凝公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公主,谣言止于智者,若公主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柔凝公主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却仍倔强地抬起头:“秦王,此事关乎齐国与秦国的声誉,您难道就任由这些谣言肆意传播?” 嬴政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公主放心,寡人自有分寸。不过,若公主真觉得委屈,不如亲自向天下人证明清白,如何?” 柔凝公主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嬴政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公主,好自为之。” 第20章 第17章 章台宫内,晨光初照,朝臣们对齐国公主的丑闻议论纷纷,殿内气氛凝重。 嬴政高坐于大殿之上,目光如冰,冷冷俯视着跪伏在地的齐国使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齐国公主之事已损我大秦颜面,若齐国不能给出一个令寡人满意的交代,恐怕难以平息朝中众臣的怒火。” 齐国使者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微颤:“秦王息怒,我齐国愿以黄金万两、粮食十万石作为补偿,恳请秦王宽恕。” 黄金与粮食固然能充实国库,为未来的统一战争提供支持,但嬴政显然并不满足于此。他冷笑一声,手指懒懒敲击着龙椅扶手,“黄金与粮食固然重要,但寡人更看重的是齐国的诚意。不如这样,齐国将边境的三座城池割让于我大秦,此事便就此作罢,如何?” 使者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却不敢反驳,只得低声应道:“臣、臣定将秦王的意愿转告我王。” 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让齐国使者的心再次悬起:“不过,这只是寡人的意思。寡人年轻,尚未亲政,处事难免心软。如今你齐国如此侮辱我大秦,即便寡人不再计较,我秦人未必咽得下这口气。”他说罢,目光淡淡扫过一旁的娮娮和吕不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娮娮听出了嬴政的弦外之音,知道他意在让朝臣提出更苛刻的条件。然而,她这个假太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沉默不语,静待吕不韦开口。 吕不韦身为秦国丞相,自然心领神会。他微微一笑,转向齐国使者,语气平和却暗含锋芒:“齐国公主一事损我大秦颜面,若齐国不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我秦人自然不会满意。” 齐国使者只得低头应道:“自然,自然。” 吕不韦继续说道:“不如这样,齐国与我大秦签订条约,承诺在未来的战争中保持中立,不与秦国为敌,并在秦国与其他诸侯国的外交中让步,且齐国必须允许我大秦的军队在齐国境内通行。使者以为如何?” 齐国使者闻言,心中既震惊又恼怒。秦国此举,分明是为未来的扩张扫清障碍,将齐国置于更加被动的境地。然而,事已至此,齐国理亏在先,其他五国皆在冷眼旁观,他们除了忍气吞声,别无选择。 使者只得低声答道:“臣、臣定将秦国的要求转告我王。” “有劳齐使。”嬴政淡淡说。 下早朝后,嬴政步履从容地踏入柔凝公主的殿内。 柔凝公主因谣言缠身,早已憔悴不堪,此刻正厉声质问跪伏在地的侍女与侍卫,逼问究竟是谁将她与田单的秘密泄露出去。 地上的人瑟瑟发.抖,拼命摇头,不敢发出一言。 柔凝公主怒火中烧,正欲扬手责打,殿外寺人忽然高声通报:“大王到!”她只得愤愤瞪了地上众人一眼,勉强整理衣裙,迎上前去。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管教下人么?他们可是冲撞了公主?”嬴政笑意盈盈,明知故问的语气让柔凝公主心头火起。 她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意,冷冷道:“我们的婚事既已取消,秦王何必再装模作样同我说话?你向我大齐索要了那么多赔偿,可还满意?” “当然不满意。”嬴政轻笑一声,柔凝公主眉头紧蹙,心中暗恨,秦国索要的赔偿已让齐国蒙受屈辱,难道还不够?他们还想怎样? 嬴政悠然自得地继续说道:“寡人想要的是全天下,区区齐国的赔偿,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不过既然你齐国给了我大秦这么多的赔偿,寡人倒是可以考虑最后一个攻打齐国。” “你——!”柔凝公主指着嬴政,险些破口大骂。她冷笑一声,讥讽道:“秦王的野心,果然不小。” “公主过奖了,公主的野心也不遑多让。”嬴政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她的小腹。 这一眼,令柔凝公主脸色骤变,慌乱中急忙挥手遣退了殿内的侍女与侍卫。 待众人退下,柔凝公主强作镇定,勉强笑道:“秦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柔凝不过是一介公主,何来野心可言?” 嬴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公主,你这腹中的胎儿,该有一个月了吧?” 此言一出,柔凝公主脸色瞬间惨白,声音颤.抖:“秦王为何要污蔑柔凝?柔凝虽爱慕田单大将军,但也不至于怀有身孕。” “哦?公主这是承认腹中胎儿是田将军的了?”嬴政笑意更深,目光中满是嘲讽与戏谑。 柔凝公主顿时语塞,嬴政的声音再次冷冷响起:“你以为你能瞒过寡人的眼睛?你虽无野心,却想为你腹中的胎儿谋取野心。” 他目光如刀,直刺柔凝公主的心底,“你以为寡人看不穿你的算计?一月前,田将军被我秦军俘获,而你却发现自己怀了他的骨肉。一个未出嫁的齐国公主竟怀有身孕,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于是,你暗中与我母后密信往来,企图借助她的力量成为秦国的王后,好让你顺利生下这个孩子,为他谋得前程,甚至觊觎我秦国的江山,乃至天下。” 柔凝公主的脸色愈发苍白,眼前的少年帝王竟如此深不可测,令她心中寒意骤生。 “可惜,寡人绝不会允许你腹中的孽.种姓嬴。”嬴政冷笑一声,“不知田将军若得知你怀了他的骨肉会是何等欢喜,只可惜,他再也无法知晓了。” “你说什么?”柔凝公主猛然上前一步,声音颤.抖,“田将军还活着?” 嬴政嫌恶地后退一步,淡淡道:“当然没有,寡人早已将他喂了狼。” 柔凝公主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你说什么!你把他怎么了!”她的声音陡然尖锐,几乎失控。 “还要寡人再重复一遍吗?”嬴政神色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是你亲手断了你腹中胎儿与生父的缘分,寡人自然更无留他的必要。” “嬴政,你这个畜.生!”柔凝公主怒不可遏,猛然冲上前去,扬手欲打嬴政,却被他轻盈避开,而她却因用力过猛脚下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公主何必动怒?为了你腹中的胎儿着想,可不能让他没了父亲,却还得面对一个失心疯的母亲。”嬴政嘴角微扬。 柔凝公主跌坐在地,双手撑地,泪水无声滑落,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路是公主自己选的,何必怪罪他人。”嬴政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身后只留下柔凝公主那久久不散的呜咽声,回荡在空荡的殿中,显得格外凄凉。 从柔凝公主的寝宫离开后,嬴政径直前往甘泉宫。 他心中泛起一丝玩味,很想看看那个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个女人,与齐国联手布下这样的棋局,却被一句谣言击得粉碎。不知此时的她,会是怎样的心境? 带着这样的好奇,嬴政步履轻快地踏入娮娮的寝殿。 然而,刚一进门,他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目光落在案几上摆放的数杯蜜浆上,晶莹的液体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嬴政心中冷笑,这个细作,联姻之事已然失败,她竟还有闲情逸致品尝蜜浆?莫非早已留好后路,胸有成竹? "政儿。"娮娮眉眼弯弯。 "母后。"嬴政语气平淡,"母后在饮蜜浆?怎么摆了这么多杯?" 话音未落,一旁的侍女们纷纷低*下头,这些蜜浆本是娮娮非要她们一同品尝的,可她们哪敢对嬴政说实话? 娮娮察觉到侍女们的紧张,连忙解释道:"这些蜜浆很甜很好喝,母后贪杯,就多喝了几杯…" 嬴政的目光扫过那些低垂的头颅,懒得拆穿她的谎言。这个细作,对柔凝公主的事漠不关心,反倒有闲情与侍女们共饮蜜浆,真不知该说她愚蠢,还是天真得可笑。 殿内一时寂静,嬴政的目光落在娮娮脸上,试图从她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然而,那张精致的面容上,除了温柔的笑意,再无其他。 "母后倒是好兴致。"嬴政意味深长地说道。 娮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嬴政的话中似乎藏着讽刺,这让她心中不禁一紧。 “政儿这是什么意思…”娮娮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裙,她努力回想,却找不到自己有何过失能让嬴政如此不悦。 嬴政轻轻一笑,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女退下。 随着侍女们的离去,娮娮的心跳加速,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 娮娮偷偷瞥了嬴政一眼,随即迅速低下头,心中充满了不安。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惧怕嬴政,只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似乎并不愉快,而这,似乎与她有关。 她回想早朝上的情形,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向齐国索要更多的赔偿吗?但嬴政和吕不韦已经提出了足够让齐国感到屈辱的条件,再多的要求似乎有些过分。 第21章 就在娮娮心中忐忑不安之际,嬴政已经走到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 “母后,你可知道你为寡人挑选的王后怀了别人的孩子?”嬴政的声音冷冽而平静。 娮娮一愣,“政、政儿是说柔凝公主吗?”她努力保持镇定,抬头迎上嬴政那凌厉的目光。 “不然?”嬴政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娮娮却感到一股寒意。 柔凝公主不仅与他人有染,竟然还怀了别人的孩子,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无疑是极大的侮辱。她终于明白嬴政为何如此愤怒,甚至迁怒于她。 娮娮努力平复心情,声音微微颤.抖:“政、政儿,母后真的不知情,若是知道,绝不会让她成为你的王后的…” 嬴政依旧俯视着她,两人的气息在空中交织。 娮娮却感到心跳加速,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嬴政欣赏着她紧张的模样,视线落在她绞着衣裙的手上,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母后何必紧张,寡人怎会怪罪母后,毕竟母后也不知情。” 娮娮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政儿不怪母后就好…”说着她便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母后说,该如何处理齐国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孽.种。”嬴政话锋一转问娮娮,嘴角似乎还挂着笑。 娮娮一愣,没想到嬴政还要追究此事,她犹豫片刻皱眉说:“政儿,柔凝公主毕竟是齐国公主,丑闻已经让她蒙羞,而且我们已经向齐国索取了大量赔偿,我们还要再对她…” 娮娮没有继续说下去,眼前的嬴政冷酷无情睚眦必报,让她感到一阵无力。 “怎么,母后是心软了么?可那个贱.人肚子里的野.种差点就成了您的孙儿呢,母后忍得了?”嬴政问道。 “我…”娮娮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以前的赵姬连一个接生婆都不肯放过,若她此刻劝嬴政放过柔凝公主,嬴政会不会对她生疑? “不如这样,寡人派人暗中将她与她腹中的孩子一并除去,随后对外宣称柔凝公主因私情丑闻羞愧难当,服毒自尽身亡。母后以为此计如何?”嬴政语气平静。 娮娮闻言心头猛然一颤,嬴政竟真要对她们下此毒手。 “政、政儿,可她毕竟是齐国公主,若齐国察觉此事——” “母后。”嬴政冷冷打断她,“母后当真以为齐国会善待她与她腹中的孩子?” 娮娮猛地抬头,眉头紧锁,一时难以理解嬴政话中深意。 就在此时,赵殷从殿外匆匆走入,先向娮娮行礼,随后拱手向嬴政禀报:“大王,齐国公主已服毒自尽。” 话音未落,娮娮瞳孔骤缩,震惊地望向嬴政,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嬴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身旁眉头紧锁的娮娮,她神色凝重,显然又被惊吓到了。 还真是胆小如鼠。 “母后为何如此看着寡人?”嬴政忽然开口问道。 娮娮沉默良久,终于语气认真问他:“政儿,是你派人给她下的毒吗?” 嬴政闻言,不禁轻笑出声,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他看着神情严肃的娮娮:“母后,寡人不过是猜得准罢了,寡人能想到的杀她的法子,难道齐国就想不到吗?柔凝公主可是让齐国蒙受了莫大的耻辱,母后以为齐王会轻易放过她?” 娮娮紧锁眉头,听完嬴政这番话,心中却依旧难以信服。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故作镇定地问道:“可柔凝公主毕竟是齐王的亲生女儿,齐王怎么会忍心派人杀害自己的骨肉?” 嬴政似乎觉得这话更加可笑,嘴角微扬:“母后,她不过是个用来联姻的公主罢了,远不及齐王的王威重要。这样的道理,母后难道不明白?” 娮娮心头一震,眼角微微泛红,却害怕露馅儿,强忍着泪水故作平静地答道:“母后…自然是明白的。” “那就好。”嬴政微微一笑。 第18章 深夜吕府,烛影摇曳,嫪毐跪在吕不韦面前,面容憔悴,神情狼狈。 他已被黥面、髡发、施以宫刑,游街示众三日的折磨让他几乎不成人形。 “相邦大人,求您…求您让我进宫见太后一面!”嫪毐跪伏在吕不韦脚边,声音颤.抖,泪水混杂着血污,显得格外凄惨。 吕不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嫌恶与不耐,“嫪毐,你本是我送给太后的玩物,如今你非寺人之事已被大王察觉,他能留你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典。若非有我这个相邦在,你早已命丧黄泉。你还敢妄想进宫见太后?若让大王知晓,莫说是你,就连我也难保周全。你最好安分守己,别再惹是生非。” “惹是生非?”嫪毐忽然冷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吕不韦,你不过是因为我在太后面前夺了你的宠爱,才如此嫉恨于我,不是吗?” 吕不韦闻言,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轻蔑,“嫪毐,你果然愚不可及。太后不过一介妇人,得她宠爱又有何用?若大王察觉此事,你我皆难逃一死。齐国公主之事蹊跷万分,短短数日便传得沸沸扬扬,背后定有大王的手笔。他远比你所想的更为深沉精明。我行事尚且要处处提防,何况你区区一个内侍长?” 嫪毐却对这番话充耳不闻,只是冷冷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说这么多,无非是不让我见太后罢了。吕不韦,即便我不去见她,太后也自会设法出宫来寻我!”说罢,他狠狠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待嫪毐离去,吕不韦神色渐冷,随即唤来家宰郑货,他低声吩咐道:“盯紧嫪毐,若他再敢生事——”吕不韦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寒光一闪。 郑货领命,躬身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 咸阳街市,醉安居二楼,嫪毐已醉的不省人事。 从前侍奉过他的一些娼女纷纷躲在门后看他笑话。 原先她们是最喜与他行鱼水之欢的,只因嫪毐那玩意儿硕大无比,与他交缠格外欢愉,不曾想他却被相邦送进了宫中当寺人,本来她们还伤心这事呢,结果嫪毐居然是个假寺人,还让大王发现了,如今却成了个真寺人,还在咸阳城中游街三日,城里都是看他笑话的。 门后那些娼女嬉笑着对他指指点点,嫪毐终于忍无可忍,端起酒坛朝门边狠狠砸去。娼女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甩袖离去。 “切,一个假男人,老娘才不稀罕呢!” “你说谁是假男人?”嫪毐猛然起身冲出屋内,一把揪住那娼女的衣领,面色阴冷地质问道。 娼女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说你…” 嫪毐咬紧牙关,死死瞪着她,愤愤道:“老子是嬴政假父!”说罢,他狠狠将她甩开,娼女趁机慌忙逃走。 醉醺醺的嫪毐仍在不断大喊:“老子是嬴政假父!” 周围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竟敢自称秦王的假父,难道不怕被咸阳令的人听到砍了脑袋? 隔壁房间里,赵殷正欲拔剑冲出去杀了嫪毐,而一旁的嬴政却只是淡淡抬手拦住了他。 他们本是来醉安居抓捕几名齐国商人的,没想到先撞见了嫪毐,还听到他如此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词。 赵殷怎能容忍有人如此侮辱嬴政,急得恨不得立刻出去杀了嫪毐。 嬴政却只是轻轻将他抽出的剑推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赵殷,不必你动手,自会有人替寡人杀了他。” 赵殷闻言,有些困惑地看向嬴政,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嫪毐的惨叫声。 郑货一剑刺穿了嫪毐的胸膛,冷冷道:“嫪毐,你真是不知好歹,到了黄泉再去当你的真男人吧。”说罢,他迅速抽剑,跳窗离去。 嬴政这才懒洋洋地推开门迈步走出,嫪毐已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他看到嬴政的脸时惊恐万分,捂着伤口在血泊中挣.扎后退,“大、大王…” 嬴政面无表情地走近他,一脚踩在他那虚空之处,狠狠碾了下去,嫪毐疼得惨叫连连。 嬴政悠闲地说道:“假父?”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听说你这玩意儿能转动车轮?给寡人表演一个如何?”说着,脚下又加重了力道,嫪毐疼得全身抽搐,那处连同胸膛的鲜血不断涌出。 嬴政微微俯身,那张凌厉的脸越发阴鸷:“嫪毐,你以为寡人不知道你与那个荡.妇的龌.龊事?她竟敢怀上你的野.种,还敢瞒着寡人生了下来。” 嫪毐闻言,瞳孔猛然收缩,疼痛与震惊几乎让他晕厥。嬴政继续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那野.种并没有夭折,那荡.妇偷偷将他送给农户养了。” 嫪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死死盯着嬴政。 嬴政脚下继续用力,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可惜,寡人早已派人将那小畜.生杀了。怎么样,满意吗?黄泉路上你们父子二人相伴,倒也不会太孤单。”他嘴角的笑意越发让人胆战心惊。 第22章 嫪毐瞳孔放大,胸口的鲜血汩汩涌出,下身的剧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禽.兽!” 下一刻,他毫无征兆地瞪大了双眼瘫倒在地,再无气息。 嬴政嫌恶地抬脚从他身上挪开,接着悠哉转身进了房间,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等店小二上楼送菜时才发现已无气息的嫪毐,于是急忙叫人将他抬走顺便将地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很快,隔壁房间又传来一阵喧闹声。这边的嬴政和赵殷默默听着,手中的剑在油灯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你们说说,这秦国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竟向我们齐国索要如此巨额的赔偿,这成何体统!怎能让我齐人咽下这口气!”一名齐商愤愤不平说道。 “小声点,隔墙有耳。”旁边坐着的另一名齐商压低声音提醒,随即起身将门关上,“可这事说到底是我们齐国理亏,谁能想到柔凝公主竟与田单大将军有私情呢?” 其他齐商闻言,顿时哑口无言,纷纷低下头,神色复杂。 酒过三巡,门突然被推开,两道高大修长的身影踏入房间,几名醉醺醺的齐商抬起头,迷迷糊糊地望向来人。 两人皆身着黑色劲装,气势逼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无端心生寒意。 “你们是何人?可是走错房间了?”一名齐商问道。 “咸、阳、令。”嬴政一挑眉,悠然地一字一顿道,嘴角的笑意更深,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几位齐商一听“咸阳令”三字,顿时心头一颤。咸阳令向来以手段强硬、不讲情面著称,莫非是来抓他们的? “小.兄弟,我们可是本分的商人,你们这是…”一名齐商试图辩解。 “没错,就是来抓你们这些本分的商人的。”嬴政微微一笑,话音未落,赵殷已动作迅捷地将几人打晕。 半个时辰后,帝丞宫的地下宫殿中,多了三名齐商。 昏暗的烛光下,他们血.淋淋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仿佛随时会被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 “怎么?还不肯招吗?”嬴政问道。 一个齐商气息虚弱说道:“我们没有走私,绝不招供,你们这是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嬴政觉得好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着,一道皮鞭便抽打在了那齐商身上,齐商疼得惨叫连连。 寂静的夜中,惨叫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 从地牢出来时,夜色已深。 嬴政抬头望向天际,一轮圆月高悬,月光皎洁如霜,竟让他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小细作的脸。 倒是比这月亮还要白皙透亮。 他挥了挥手,示意赵殷退下。 偌大的宫殿中,一抹玄色修长的身影踏着清冷的月光朝着甘泉宫缓步走去。 踏入宫门,寺人正欲通报,嬴政抬手止住,径直朝殿内走去,门口的侍女与侍卫纷纷行礼,他淡淡问道:“太后就寝了?” 侍女低声答道:“回大王,太后还在批阅奏疏,尚未就寝。” 嬴政微微颔首,抬脚迈入殿内。 刚踏入殿中,一股甜甜的奶香便扑面而来,与地牢中那股血腥味截然不同,令人心神一松。 殿内油灯昏黄,嬴政环视一周,竟未立刻看到她,直到走近,才发现她小小的身影正伏在案几上已然睡去。 娮娮的手中还握着毛笔,那张小巧的脸颊贴在摊开的奏疏上,呼吸均匀,显然已沉入梦乡。 嬴政缓缓蹲下身凑近她,目光落在她被碎发遮掩的脸庞上。 的确,白皙透亮,宛若凝脂。 案几上的油灯光晕轻轻摇曳,洒在她的脸上,竟显得格外柔和动人。 他抬手,指尖轻轻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指腹若有似无地掠过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萦绕在鼻尖,令他心底一阵躁动,身下早已有了反应。 他静静看了她片刻,目光转而落在案几上那碗还未喝完的蜜浆和一堆奏疏上,接着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细细翻阅。 最后几列是娮娮的批注,字迹工整,横平竖直,竟颇有章法,嬴政忽地轻笑出声,这蠢细作,字倒是写得不错。 他将竹简轻轻放在案几上,接着吹灭油灯抱起娮娮走向床榻将她轻轻放下。 借着月光,嬴政发现她脸上竟印着几列字迹,想必是刚才趴在奏疏上睡着时留下的。他凝视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再次勾唇轻笑出声。 嬴政将手从娮娮身下抽离,然后坐在床边伸手细致地为她擦去脸上的墨迹。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最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唇.瓣虽小,却柔软细腻,仅是触碰便让他心头燥热难耐,更何况几日前他还曾品尝过它的滋味。 小小的,甜甜的,软软的。 熟睡的娮娮感到脸上有一抹温热在轻轻摩挲,片刻后,她忽然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时,黑暗中嬴政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手仍停留在她的脸上。娮娮心头一紧,那夜被他掐住脖子的场景瞬间浮现在脑海中。她吓得猛地推开他的手,慌张地坐起身,连连后退,直到缩在墙角。 嬴政见她如此反应,眉头微皱,手悬在半空静静注视着她,心中却觉得有趣。 竟然把她吓成这样。 娮娮蜷缩在床角,眼神中满是防备,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梦,但刚才的触感如此真实,眼前的人显然并非虚幻,于是她紧紧抱住自己,警惕地盯着嬴政。 “母后。”嬴政终于开口,手再次向前伸试图靠近她,却被娮娮迅速躲开。 嬴政的眉头因此皱得更紧了,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母后,您脸上有墨迹,寡人只是在为您擦拭。” 听到这话,娮娮的神色才稍稍放松,她迟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摸到了些许墨迹。 难道…她误会他了? 她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谢、谢谢政儿。” “母后若是批阅奏疏累了,大可明日再看。那些奏疏寡人早已在早朝前过目,母后不必如此费心,累了便早些休息。” 娮娮低下头,轻声应了句“好”,随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两日批阅奏疏,她对政事有了些许了解,同时也注意到不少大臣在奏疏中极力称赞逢迎吕不韦及其门客所著的《吕氏春秋》,称其包罗万象,涵盖哲学、政治、经济、军事、农业、天文、地理、医学等多个领域。 娮娮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她想看看这本书,希望能在其中找到关于穿越的线索,哪怕只是碰碰运气。 然而,她也清楚此时的嬴政对吕不韦独揽大权早已心生不满,她担心如果私自阅读吕不韦的书被嬴政发现,可能会引起他的猜忌。于是,她决定先试探他的态度,也算是提前告知。 “母后有话要说?”嬴政见她神色纠结,心中不禁觉得好笑,她这细作蠢得要命,总是藏不住心事,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此刻,她显然又在为某件事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开口。 嬴政主动问,娮娮便抿唇试探地说了:“政儿,母后听说相邦著了一本书,叫做《吕氏春秋》,母后很感兴趣,想看看。” 娮娮话音刚落,嬴政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神色也闪过一瞬的冷意,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母后想看看就是了,何必与寡人商量。” 娮娮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好在嬴政并不介意。 “那好,母后明天就去看,看了之后肯定能更好地帮助政儿处理政事。”娮娮眉眼弯弯笑着说。 嬴政见她嬉皮笑脸,心中没由来的烦躁。 看书就看书,还说是为帮他处理政事,可笑,真是蠢得挂相,找的什么破借口。 殿内安静了会儿,黑暗中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娮娮见他不走便主动提醒他:“政儿,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早朝呢。” 嬴政心中冷笑,这是在赶他走了。 他起身,嘴角却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母后,寡人记得不久前您说自己年纪大了,脸上都是皱纹,可今日寡人替您擦墨迹,却觉得您肌肤光滑如玉,一道皱纹都没有。” 娮娮听了这话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赵姬年龄相差甚远。 娮娮紧张兮兮地抬头看着嬴政,昏暗的殿内,他深邃的五官藏得更深,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政儿,是因为母后这几日注重保养皮肤才逐渐变好的…”娮娮心虚地解释。 “是吗?”嬴政尾音勾着笑意,却让娮娮更加忐忑不已。 对视良久,嬴政终于再次开口:“时候不早,那母后便早些休息。”说罢,他转身离去。 床榻上的娮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脏依旧在狂跳不止。 第19章 翌日吕府,府中众人早早地便候在门外迎接娮娮。 第23章 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府门口停下,娮娮被青玉搀扶着从车上下来,众人恭敬地向她行礼:“拜见太后。” 娮娮微笑着说:“不必多礼,带我去书房就好。” 于是家宰郑货领着娮娮来到了书房,娮娮遣退了郑货只留下青玉陪她一起看。 《吕氏春秋》全书分为十二纪、八览、六论,共二十六卷,一百六十篇。全书约二十万字,需要两百卷竹简才能写下,也正因数量巨大,娮娮才不想麻烦寺人给她送到宫中,今天才早早地起床亲自到吕府来看。 娮娮望着满屋子的竹简无奈叹了口气,这么多卷,她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好在这些已被分门别类摆放在不同的案几上,娮娮便先坐在天文那一类的案几前捧起一卷竹简看着。 在现代,黑洞和虫洞被认为是连接不同时空的通道,允许快速穿越,可战国时期还没有黑洞虫洞的概念,倒是有日食月食、彗星、流星雨、极光、行星连珠的文字记录,这也可能会是时空穿越的契机。 娮娮认真地翻阅着每一卷竹简,努力理解这些文言文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未曾留意窗外一角久久伫立的一抹身影。 就这么看了几个时辰,娮娮便觉得有些累了,她放下竹简锤了锤后脑勺,这才发觉快到晌午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是吕不韦上早朝回来了。 一阵脚步声逐渐清晰,娮娮随即扶着案几站起来。 “拜见太后。”门外吕不韦朝娮娮行礼,娮娮回以微笑:“相邦不必多礼。” 吕不韦踏进书房,扫了眼案几上的几卷竹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太后怎会对天文感兴趣?若太后想看,本相差人送到甘泉宫便可,太后何必亲自跑一趟。” 吕不韦忌惮嬴政对他的猜忌,自是不愿让娮娮来他这吕府的。 “本宫已提前告诉政儿了。”娮娮急忙解释打消他的疑虑,“况且,相邦所著吕氏春秋一字千金,本宫自当亲自前来拜读。” 吕不韦闻言眉心一动,眼中疑惑更甚,这个赵姬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客气了,难不成是在雍城待久了的缘故? 默了片刻,吕不韦笑道:“太后说的极是,吕氏春秋由本相和三千门客共同所著,迄今为止都没人能在书中添加删减一字,并非本相自夸,此书兼儒墨,合名法,绝对称得上集天下智慧之大成。” 娮娮也陪笑道:“自是如此。”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屋外下人过来通报已备好午膳,吕不韦便邀请娮娮过来一起吃,娮娮却急忙拒绝,她已经在吕府待了一上午了,若是再待下去难保嬴政不会对他们有所猜忌,是以才匆匆告别,只让几个寺人将这几十卷天文类的竹简抱到了马车上。 回到甘泉宫,娮娮依旧心虚,她害怕嬴政怀疑她和吕不韦,于是主动让寺人去帝丞宫通报告诉嬴政她已经从吕府回来了,可是寺人回来却说大王此刻不在宫中,娮娮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在甘泉宫又读了一下午的书。 时至午后,太阳西沉。 嬴政赵殷两人才刚到距离咸阳城几十公里外的秦岭腹地。 嬴政在这里养了一支私人军队,玄甲军。 秦岭山脉地势险峻,森林茂密,人迹罕至,是隐藏军队的理想地点,而且这里距离咸阳较近,便于快速调动军队,同时地形复杂,易于设置隐蔽的营地和训练场。 两人身后跟着十几辆马车,马车上坐着的都是娼女。 这些娼女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伺.候这些男人,只是她们每次来都被蒙着眼,因此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带到了何处,只管拿钱办事,其他的并不多问。 那些被蒙着眼的娼女一个接一个下了马车,有的还未落脚便被身强力壮的秦兵一把抱走,片刻功夫便被扒了个一干二净,竟直接在地上便行起了鱼水之欢。 不多时,密林深处、马车车轼、火堆一旁,一阵阵的娇.声和低吼传进了嬴政耳中,有几对甚至在嬴政脚边毫无顾忌大操大合起来。 嬴政面无表情看着这番浪.荡景象,心中却毫无波澜。 玄甲军,一支他花重金秘密培养的私人军队,分布在秦国各地,不听命于秦将,只听命于嬴政。 嬴政神色淡漠地看着眼前这些他费心培养的精锐之师,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钱财果然是个好东西。商贾虽为贱业,可他们手中流转的财富却丝毫不贱。尤其是昨日从那几个齐商手中套出的巨资,数目之巨,着实令人咋舌。 嬴政嘴角勾起一抹笑,避开身边这些男女径直走进了营帐。 “拜见大王。”章邯向嬴政拱手行礼。 嬴政挥了挥手,语气淡淡:“练兵练的如何?” 章邯如实交代:“秦岭一带的玄甲军正在训练丛林作战和山地作战,巴蜀一带的在进行水战训练,关中一带的在进行骑兵战术训练——” “停。”嬴政见章邯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耐烦打断他,“你心里有数就行,需要什么派人密信送到咸阳给我。” “是!大王!”章邯再次朝他拱手。 半个时辰后,帐外那不堪入耳的声音仍未消散,帐内嬴政早已等的不耐烦,他放下酒樽起身走向帐外,侧头冷冷对章邯说道:“寡人先回咸阳,这些人结束之后你再派人将那些娼女送回咸阳。” “是,大王。”章邯领命。 月色下,深夜密林,骏马疾驰而过,很快便融于夜色消失不见。 几个时辰后,嬴政赵殷二人抵达咸阳帝丞宫,寺人随即向他递来一封吕府探子甘罗送来的密信。 嬴政接过展开看,上边详细写了娮娮今日在吕府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以及娮娮与吕不韦的每一句对话。 幽静昏暗的殿内,年轻的帝王忽地轻蔑地笑了。 天文? 这个细作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嬴政将密信又给了寺人,寺人熟练地将其烧毁,随后,嬴政便抬脚走出了寝殿。 甘泉宫,娮娮看了一天的书,此刻早已累的沉入梦乡,丝毫未注意正缓步朝她床榻边走来的嬴政。 那抹修长的黑影最终停在她床榻边,视线向下落在她那张稚嫩却妩.媚的脸上,接着是她规律起伏的胸口,再往下经过她的身子,嬴政便看到了摆满床榻的竹简。 嬴政忽地轻笑一声,这个蠢货细作,天天就知道围着竹简转,还真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可她到底是哪国的细作,又究竟有何目的。 嬴政在床榻边坐下,借着月光好奇拿起她脚下的一卷竹简展开看了眼,可就只这一眼,嬴政的脸色便瞬间阴沉下来。 竹简第一列写着:彗星出,必有乱国。 嬴政抬眸看了眼睡的正香甜的娮娮,这该死的细作,竟敢诅咒大秦。 他放下竹简,又拿起另一卷看,神色再次不悦。 竹简开头写着:日食,国君失德。 嬴政接着又翻看了几卷竹简,没一个写的让他顺心的,那些竹简上写着的天象,给她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月食,大臣失位。 流星坠,国有大丧。 荧惑守心,君主有难。 白虹贯日,臣弑君。 天狗食日,国有大灾。 嬴政眉头一皱,这书中堆砌的百家之言,不过是些陈词滥调东拼西凑罢了,他烦躁地将竹简扔到一旁,目光紧紧盯着正酣然入睡的娮娮。 月光如水洒在她的肌肤上,映出一层清冷而莹白的光泽,她的长睫微微卷曲,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小巧的翘鼻与那张不点而朱的唇,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随着胸脯的轻轻起伏,每一寸呼吸都蕴藏着无尽风情。 这么瞧着,嬴政便有了反应。 感受到身下的异样,嬴政又是不耐地皱了皱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两瓣唇上,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在骊宫时品尝它的滋味。 那种温润如奶油般甜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唇齿之间。 那滋味的确令人难以忘怀,舒服得让他心底泛起一丝躁动,忍不住想要再次侵占它,细细品味它的每一分细腻与甘甜。 * 翌日娮娮醒来时竟发现日头已过午后,心中不由得一惊,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可为什么睡了这么久脑袋却依旧昏昏沉沉的?更让她困惑的是,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她轻轻抿了抿唇,那酒香愈发浓烈,竟与那夜在骊宫时的味道如出一辙。 娮娮心头一紧,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夜的场景。 她连忙摇摇头,试图将那些画面驱散。 不会的,怎么可能?或许只是味蕾一时恍惚,嘴里的味道不过是米香罢了,怎么会是酒香? 尽管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娮娮还是忍不住轻声问身旁的青玉:“青玉,昨晚…政儿是不是来过了?” 青玉恭敬地点头回答:“回太后,大王昨日丑时初来的,半个时辰后便走了。” 第24章 闻言,娮娮微微一怔,丑时初,也就是凌晨一点,半个时辰则是一个小时。 嬴政在她这里待了这么久,可他为什么不叫醒自己? 难道…他又对自己做了那种事吗?可为什么自己却毫无印象? 不,不会的,赵姬是他的母亲,他也许是不忍心叫醒她而已,何况侍女和侍卫们都在殿外守着,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想到这里,娮娮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她刚洗漱完毕,便听到殿外寺人高声通报大王到。 娮娮心头一紧,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莫名的预感,昨夜之事,或许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第20章 赢政悠悠然踏入殿内,唤了声“母后”,他视线落在娮娮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玩味,尤其在触及她的唇时,眉梢微微一挑。 那唇.瓣柔软细腻,带着某种无形的诱惑,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昨夜尝过她的滋味后,今日竟有些意犹未尽。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的画面,赢政的唇角悄然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昨夜,他将曼陀罗粉轻轻置于娮娮鼻前,曼陀罗粉能使人昏迷或致幻,昏迷的时长全凭用量掌控。 赢政极少对人使用这种手段,往常对待刺客或细作,他要么直接*处死,要么在他们清醒时施以酷刑。 然而,面对她这个细作母后,他却不得不用这种方式。 毕竟,除了在她昏迷时能对她做些不可言说的事外,其他时候,他还真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娮娮吸入曼陀罗粉后,很快便失去了意识。赢□□视着身下昏睡的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按,她的唇便微微张开。 他俯身靠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舌送了进去。 果然,她的唇齿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香甜,如奶油般柔软温润。 赢政心中满意,嘴角勾起的笑意更深。 漆黑的寝殿内,寂静无声,唯有津液交融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殿中回荡。 仗着娮娮毫无知觉,赢政肆意地吮吸着她的唇,几乎要将她的每一分甜美都占为己有。 她的唇虽小巧,却格外诱.人,连带着她的身子,也比那些舞姬更加令人着迷。 他的手落在她身上,心中不禁暗想,这样的滋味,确实比那些庸脂俗粉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 娮娮见嬴政只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便抿抿唇主动问他:“政儿,你找母后是有什么事吗?” 嬴政的思绪被她唤回,这才移开视线说道:“寡人明日要去泾阳巡游,想让母后陪寡人一同前去。”嬴政视线扫过这些侍女,语气淡淡:“这些侍女就不必带着了,到了泾阳自然有人伺.候您,母后先收拾行囊,寡人晚点再来看母后。” 他说罢也不等娮娮同意转身就走,娮娮突然上前一步叫住他:“政儿。” 嬴政脚下一顿,随即转过身来,低头看到的便是娮娮纠结无比的神情。 她这副模样,许是又在犹豫某件事。 “母后有事要说?”嬴政等的不耐烦,主动问她。 娮娮皱着眉,纠结十分,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对嬴政说:“政儿,你昨晚是不是来过母后这里?” 娮娮还是在纠结嘴里的那股酒香,她昨夜睡的太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问了嬴政她才能放心。 嬴政闻言眉心一动,若无其事说道:“寡人确实来过,母后问这个做甚?” 娮娮咬咬唇,抬起一张红透了的脸看向高她许多的嬴政,声音很轻:“那政儿来母后这里是来做什么的?母后昨夜睡的沉,并不知道政儿来过…” 嬴政好笑地俯视着身下的娮娮,像是故意晾着她,过了许久才说:“母后觉得儿子看望母亲会做什么?” 他尾音勾着笑意,却让娮娮脸颊又是一红,那双耳朵活像烧透了的铁块。 娮娮的手绞着衣裙,视线不由自主下移,声音变得更轻了,“母后只是问问…昨夜都那么晚了政儿还来看母后,母后…母后心疼政儿…” 嬴政闻言眉心一挑,这蠢细作嘴倒是甜。 他轻笑一声,“儿子看望母亲本就是应该的,母后先收拾,寡人晚些时候再来看母后。” 言罢,嬴政面带笑意转身离开了殿内,身后娮娮局促地看着他的背影。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吗? 娮娮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这件事,几个侍女已经各司其职去给她收拾行装了,而娮娮则坐在案几前继续看她的书卷。 这么看了一下午,很快便到了傍晚,娮娮用过晚膳后便静静坐在案几前边看书边等嬴政过来。 不久便听到了殿外寺人的通报声,娮娮放下竹简起身迎接嬴政。 嬴政踏入殿内,目光扫过娮娮,最终落在案几上那几卷竹简上。 “母后这是在批阅奏疏?”嬴政走近。 娮娮回道:“不是的政儿,这是相邦的《吕氏春秋》,母后带了几卷回来看。” 嬴政面无表情地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一卷竹简,目光在上面扫过,嘴里淡淡念道:“流、星、坠,国、有、大、丧?” 他抬眸,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娮娮。 娮娮心头一紧,连忙抢过竹简,慌张解释道:“政儿,这、这只是片面理解,是没有依据的,政儿不必当真…”她强笑道。 嬴政不置可否,只是淡漠问她:“母后怎么会对这些晦气的东西感兴趣?” 娮娮尴尬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政儿,母后并不觉得这些天象晦气,只是世人将它们看做祸害之召,其实这只是正常的星象。”她的手指紧紧攥住竹简。 嬴政微微挑眉,“哦?母后对这些星象倒是颇有研究。”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接着缓缓走近娮娮,居高临下俯视她,声音冷冽如冰:“母后,若是有人借天象之名意图动摇国本,您说,寡人该如何处置?” 娮娮闻言一怔,心跳如鼓,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种话,只得轻声回道:“政儿,国本稳固不是区区天象就能动摇的,母后相信,以政儿的英明定能稳固国本…” 娮娮说完,殿内陷入一阵寂静,两人一俯一仰无声对视着,娮娮逐渐被他盯的忐忑不已。 良久,只听嬴政说道:“仲父的书果然包罗万象,有机会寡人也应当看看。” 娮娮闻言才松了口气,微笑着说:“政儿若想看,母后让人从相邦府中再取几卷过来。” 嬴政一笑,“不必,寡人直接来母后宫中看,母后爱看什么,寡人便看什么。” 娮娮一怔,手中的竹简被她握的更紧了,只得对他笑笑说好。 “母后的行囊可收拾妥当了?”嬴政又问。 “都收拾好了。”娮娮回答,侧过身给嬴政看案几旁摆放着的几个包裹。 嬴政看了眼却眉头一皱,拿这么多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去游玩的了? 嬴政走过去随意拆开一个包裹,里边放的居然是几卷竹简。 这下嬴政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这个蠢货,怎么不把咸阳宫的书房也搬走。 “母后,这些竹简大可不必带去泾阳,我们只去几日便回咸阳。”嬴政语气隐隐透着不耐,真不明白她那颗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带些要紧的,今夜就出发。” 娮娮一愣,“今夜吗?不是明天才出发吗?” 嬴政不屑地瞥了娮娮一眼,这个愚钝的细作,身为太后这么久,头脑却依然如此不开窍,若是六国皆是这般蠢钝之人,又何愁不能一一攻下。 “掩人耳目。”嬴政只说了这四个字。 娮娮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她似乎察觉嬴政的不耐,尴尬笑着说这就重新收拾。 由于嬴政在旁,娮娮怕他等的不耐烦便动作迅速地收拾好包裹,只带了几件衣服。 深夜,从甘泉宫踏出一高一矮两抹身影,赵殷在后背着几个包裹,三人在一处暗道消失。 从暗道出来便到了宫外,娮娮难掩震惊,咸阳宫中竟还有通往宫外的暗道! 嬴政自是知晓身旁的细作在想什么,她那副神情,活像庙里的泥塑,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可即使让她知晓了暗道的秘密又如何,他定会在她将暗道秘密说出去之前杀了她,连同她的同伙一并处理。 只是有一件事他依旧想不明白,这个细作虽然蠢得挂相,可却如此沉得住气,这么多天探子竟还是查不出她的底细。 难不成她是无亲无故的死士? 可瞧她的模样分明是个怕死的软骨头。 娮娮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嬴政若有所思看自己的神情,便问他:“政儿,你怎么这样看母后?” 嬴政的思绪被她的话打断,淡淡道无事,然后向前一步轻松翻身上马,身后的赵殷也上了另一匹马,唯有娮娮还站在原地。 她原本以为是要坐马车的,没想到是骑马。 第25章 正想着,嬴政已经朝她伸出手,娮娮便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掌中,随后被他轻轻一拉落在了马背上。 嬴政环过她的腰猛地牵扯缰绳,马匹瞬间疾驰而出,娮娮因惯性向后一仰,被他牢牢圈在怀里。 可娮娮不知道的是,马匹疾驰的方向并不是泾阳方向,而是燕国方向。 驰道上,耳边唯有风声呼啸,娮娮在马背上颠簸了几个时辰,早已困倦不堪。 她的眼皮不住地往下坠,马匹每颠一下她就醒一次,勉强撑开沉重的双眼,随即又不由自主地合上,如此反反复复。 经过一段平坦的道路,马匹的步伐稳了许多,娮娮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入了梦乡,她的脑袋毫无预兆一歪,轻轻倚靠在嬴政的手臂上。 嬴政垂眸瞥了她一眼,心中不禁冷笑,坐在马背上都能睡得跟死猪一样,六国细作的门槛是不是太低了? “赵殷。”嬴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娮娮猛然从梦中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立马悄悄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强撑着睁开惺忪的双眼。 赵殷策马靠近嬴政,恭敬道:“大王。” 嬴政目视前方,淡淡问道:“前方可有驿馆?” 赵殷抬头望了望远方,稍作思索,随即答道:“回大王,属下记得前方确有一家驿馆。” “好。”嬴政微微颔首,“今夜便在驿馆暂住一晚,明日再出发。” “明日?”赵殷闻言,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以前夜间出行,大王绝没有住驿馆的习惯,怎么这次突然想住驿馆了? 娮娮也瞬间清醒过来,心中却有些疑惑,怎么突然决定明日再出发?明明刚才还执意今夜从宫中启程,难道又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嬴政的侧脸,心中思绪纷乱,却不敢多言,只得默默低下头。 第21章 到驿馆时已是深夜,楼上恰巧还剩两间房,娮娮单独一间,嬴政赵殷一间。 此刻的娮娮已经困的睁不开眼,进了屋子倒头就睡。 另一间房,嬴政也躺下歇息,赵殷则站在门口时刻警惕刺客。 “赵殷。”床上的嬴政忽然开口,赵殷闻声看过来,“大王何事要吩咐?” 嬴政坐起身,指腹点了两下床榻,“别傻站着了,今夜你歇歇,到了燕国还有事要你去办。”嬴政从床上起来,赵殷当即拒绝:“属下不困,大王歇息便好。” 嬴政不耐瞥了他一眼,“让你睡你就睡。” 赵殷还要再开口,却忽然听到隔壁房间娮娮的尖叫声。 嬴政眉头一紧,下一瞬已经冲出屋内,赵殷紧随其后。 不久前,娮娮还在沉睡中时,有一醉汗误将娮娮的房间当做他的房间,费力破门后竟看到床上躺着一位美娘子。 那人淫.笑着直扑娮娮而去,娮娮这才从睡梦中惊醒,她吓得尖叫一声,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手脚并用抵抗他。 “小美人儿。”那人笑得令人作呕,眼中满是淫.邪,“都跑到我床上了,还不乖乖从了我?”他一边说着,一边粗鲁地扯开自己的衣襟。 娮娮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正要张口呼喊嬴政赵殷来救她,可话音还未出口,房门便被人从外猛地踹开,发出一声巨响。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入,寒光一闪,长剑已贯穿那醉汉的胸膛。 娮娮惊得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鲜血从那人的胸口喷涌而出,紧接着,醉汉被身后的人狠狠一拽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嬴□□身,手中的剑再次刺入醉汉的身体,他握剑的手臂青筋暴起,剑柄在手中缓缓转动,醉汉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黑暗中,嬴政的面容虽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阴鸷,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剑柄再次转动,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与醉汉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然而,那惨叫声很快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鲜血从躯体中汩汩流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嬴政表情狠戾地拔了剑,然后站直身侧过头来看向娮娮。 娮娮表情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坐在床角一动不敢动。 嬴政面无表情将剑扔给了一旁的赵殷,赵殷接过,熟练地擦去了剑上的脏血。 娮娮这时才从刚才的惊恐中稍稍回过神来,她眼角不断涌出眼泪,声音颤.抖对嬴政说:“政儿…” 嬴政走近床榻边,视线落在她泪眼模糊的脸颊上,随即俯身将她抱起。 他的胸膛宽阔,无端给人一种踏实感。 这么被他抱着,娮娮心中的委屈顿时如决堤般涌出,连带着这些天被困在古代的无奈也一并倾泻而出。 尽管竭力克制,她的眼眶还是瞬间被泪水浸.透,视线模糊得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衣襟上,晕开了一片湿.痕。 嬴政抱着她走出了屋子,娮娮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鞋落在了屋内,急忙开口对嬴政说:“政儿,母后的鞋…” “赵殷会拿。”嬴政的音调依旧冷而沉。 娮娮默默抬眼看向他,他的下颌线如刀削般凌厉,阴影与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交错,勾勒出一道冷峻而深邃的轮廓,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俊美,令人不敢逼视,却又忍不住为之倾倒。 在他怀里这么看着他,闻着他清冽好闻的气息,娮娮的心情这才稍微有所平复。 嬴政抱着娮娮走进了另一间屋子,俯身将她放在床榻上,娮娮擦了擦眼泪,轻声说:“多谢政儿救了母后。” 话音刚落,赵殷拿着娮娮的鞋和嬴政的剑走进了屋子,嬴政侧头对他说道:“鞋留下,今夜你在外守着。” 赵殷脚步一顿,随即放下鞋乖乖走出屋子并将门带上。 娮娮朝门口望了望,犹豫了会儿才开口问嬴政:“政儿,赵殷不睡吗?” 嬴政淡淡道:“他天赋异禀,不需要睡。” 屋外的赵殷听了这话眉头一皱,不过仔细想想,自己确实天赋异禀,连着几日不睡也精神饱满。 屋内的娮娮一噎,不知该说什么好,却看到嬴政忽然开始脱.衣服,她心上一紧,急忙开口说:“政儿,你这是…” 嬴政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娮娮,语气平淡:“母后,只这一间屋子空着,难道母后要让寡人睡死了人的那间?” 娮娮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连忙解释说:“政儿,母后不是这个意思——” “那便躺下歇着,时候不早了。”嬴政脱下外衣,“母后是想睡外侧还是内.侧?”嬴政直截了当问。 娮娮想了会儿,回答内.侧,只有挤在里边的墙角处她才能感到安全感。 说着她便向里挪了挪给嬴政腾出来地方。 两人躺下后,娮娮起初感到一丝不自在,除了爸爸,她还从没有和其他男生在同一张床上睡过,不过转念一想,娮娮又释然了,赵姬与嬴政是母子,同榻而眠再寻常不过。 于是,娮娮轻轻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那点别扭也随之消散,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嬴政缓缓睁开双眼,余光瞥了眼身侧的娮娮。 不知该夸她心大还是脑子缺根弦,刚刚经历了那种事,哭得梨花带雨的,转眼间竟已安然入睡。 嬴政不屑地轻嗤一声,真是心宽似海梦稳如山,难不成刚才的泪滴如雨只是她演的一出戏?演罢便抛诸脑后? 嬴政侧过头来看她,只看到她睡的安然无比,呼吸绵长,神色恬淡。 不过她时而飘过来的气息倒是香甜,惹得他又是一阵燥热。 这么看着,有处便有些不可控制了。 嬴政坐起身来,一条腿屈起,手臂懒懒搭在膝盖上,他淡漠瞅着挨着墙角睡的极其安稳的娮娮,心中没由来的烦躁。 “母后。”嬴政轻声叫了她一声,这死猪没什么反应。 他不耐地顶了顶腮,从脱下来的外衣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里边装的是曼陀罗粉。 嬴政倒在掌心一些,指腹抹了点凑近娮娮鼻前。 等了片刻,嬴政捏着娮娮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然后俯身靠近再次将自己的舌送了进去。 这个吻,带着几分男人特有的侵略性和本能的冲动,唇齿相接的瞬间,他眉头微蹙,呼吸轻.喘。 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缓缓汲取,气息交织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沉溺与克制。 屋外的赵殷正神色严肃地值守,忽地听到一阵清晰的津.液.交.缠的声音,他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他自小听力出众,自然听出了这是什么声音。 可是,姑母与表弟怎么会… 赵殷眉头紧皱,仍是想不明白,罢了罢了,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 第二日娮娮再次昏昏沉沉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案几前已等候多时的嬴政和赵殷。 第26章 她坐起来尴尬笑笑自嘲说:“政儿醒了怎么不叫母后?” “母后昨夜受了惊吓,寡人想让母后多睡一会儿。”嬴政漫不经心回她,他视线落在案几上的那碗粟米粥上,“这碗粥还是热的,母后趁热喝了,喝完便启程。” 娮娮穿好鞋走过来道了声好,然后坐下捧起碗喝。 嬴政表情淡淡看着她喝粥,视线落在她的唇上,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昨夜的画面。 她那张嘴,模样长的倒是不错,可就是小了点儿,不撑开点儿还真不太容易把舌头伸.进去。 “政儿怎么这样看母后?”娮娮见嬴政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便问他,“政儿是不是还没喝粥?” 嬴政淡淡回:“喝过了。” 娮娮又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赵殷,问道:“那赵殷呢…” “回姑母,侄儿也已喝过。”赵殷恭敬回答。 娮娮只好点点头说好,她怕耽误时间惹得嬴政不高兴便迅速喝完了这碗粟米粥。 嬴政看向她的眼神此刻多了一丝打趣,嘴不大,喝东西倒是快。 娮娮喝完后,三人继续赶路。 普通马匹从咸阳到蓟城至少需要八日,可昆仑追风并非寻常马匹,四日便可抵达蓟城。 在路上颠簸了四天,娮娮觉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了,脑袋也晕晕乎乎的,似乎总是睡不够。 不过娮娮没想太多,只当自己是太累了。 蓟城郊区一处偏僻宅院内,燕太子丹早已等候多时,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华丽珠翠满头的小女孩儿,瞧着才十来岁,是他的妹妹姬月。 姬月亲昵地抱着姬丹的腿仰脸问他:“太子哥哥,嬴政哥哥怎么还不来?”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姬丹看着门口若有所思,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数日前他亲自出使秦国与嬴政约定共同伐赵,可秦军却突然临阵退兵,让他们燕军独自对抗赵军,此战燕国损失惨重。 姬丹自然是恨极了嬴政,可是战后嬴政却派人给他送来密信,称退兵一事是吕不韦擅作主张,他并不知情。 姬丹将信将疑,与嬴政约好昨日在这处私宅见面,可等到现在嬴政还未到。 “太子哥哥,嬴政哥哥是不是不来了?”姬月问道。 姬丹沉默一会儿,才冷声道:“他若不来,自此以后,我与他,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姬月闻言缓缓垂下头,她知道哥哥姬丹因嬴政临时变卦,致使燕军不得不独自迎战赵军而心生愤懑。然而,她始终难以相信嬴政哥哥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毕竟,他与太子哥哥曾是那般亲密无间的挚友。 兄妹俩正各有所思,忽闻门外一阵越发清晰的马蹄声,姬月心中一喜,忙提着裙摆朝门口跑去,姬丹则跟在她身后缓步走去。 “嬴政哥哥!”姬月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嬴政扶着娮娮下马的画面。 “夫、夫人?”姬月又朝娮娮说,她幼时曾去赵国探望过当时还在赵国为质的太子哥哥,也是在那时她认识了嬴政和赵姬。 娮娮被嬴政抱下马,双脚轻轻落地,对姬月回以微笑。她也是才知道自己来的地方不是泾阳,而是燕国都城蓟城。 “阿月,不得无礼,这是秦王与秦太后。”姬丹语气冷淡提醒姬月,上前一步朝娮娮行礼,“拜见秦太后。”他视线掠过嬴政,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 嬴政挑起眉,嘴角微微一勾,语调轻松,“还在怪我?” 不料姬丹仍旧语调冷冷,“你如今已是秦王,我怎敢怪你。”他又看向身旁的姬月,“阿月,带太后进内院。” “是,太子哥哥。”姬月乖乖领命,引着娮娮进了院内,走时不断回头看向嬴政,随即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娮娮也回头看了眼嬴政,发现后者也在看她,她只好抿唇冲他微笑,然后便任由姬月牵着她走了。 等她们走远了,嬴政才收回视线,转而对姬丹说:“我远道而来,你就不请我进去?” 姬丹冷笑一声,“嬴政,你果然是怕了,竟还将你阿母带了过来,怎么,是怕你单枪匹马来我会趁机杀了你么?” “怕?”嬴政轻笑,“我怕过甚?带我母后来是因为她想念阿月。”他说着便自顾自抬脚走进了院中,随手扯过马上的一个包裹扔给了姬丹。 “这是赔罪礼,我说过,秦军退兵一事是吕不韦擅作主张,我并不知情,你应当是查过的,还需要我再解释一遍么?” 身后姬丹看着他悠哉走路的背影,视线低垂落在怀里的包裹上,眉头轻轻蹙起。 “这是什么?”身后姬丹问道。 嬴政脚步一顿,侧头只说了两个字:“金子。” 第22章 厢房内,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在两人的面庞上。 嬴政的面容深邃而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而一旁的姬丹则紧紧盯着他,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案几上,一个被拆开的包裹里,金晃晃的金子闪着诱.人的光芒。 姬丹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些金子,冷笑道:“区区一些金子就想打发我?未免太过小看本太子。” 嬴政颀长的身影背倚着门框,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他的背后,为其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他慵懒地斜倚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姬丹,此事虽为吕不韦所起,但赔偿之事我自当承担。毕竟,你我之间,情谊匪浅。” “你只是事后才来这一套,你敢说你事先就不知情?”姬丹质疑道。 闻言,黑暗中嬴政的眉心似乎微微一动,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还是不肯信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气氛更加紧张。沉默片刻后,姬丹忽然开口:“信或不信又有何妨?我燕军此战损失惨重,岂是你区区一些金子就能抵消的。” 嬴政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我何时说过是赔偿给你那些将士的?这些金子,是给你的。” “给我?”姬丹有些疑惑。 嬴政从门框上直起身子,步履从容地走近,语气悠然:“公子衍虽是庶子,但若得朝中权臣与外部势力支持,未必不会威胁到你的太子之位。你以这些钱财拉拢朝臣,自然能稳操胜券。” 姬丹闻言眉头紧锁,先不说嬴政是否真心为他考虑,光说公子衍目前还不至于对他太子之位造成威胁。 嬴政将姬丹的迟疑尽收眼底,语气依旧平静:“恕我直言,以燕国如今的国力,若我秦军此时进攻,燕国必败无疑。” 此言一出,姬丹的脸色愈发阴沉。嬴政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我怎会进攻燕国?你我可是要将天下一分为二的盟友。”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只是吕不韦这等贱商竟敢擅作主张违背盟约。此仇不报,你这个太子,心中可会安宁?” “你想做什么?”姬丹终于听出嬴政的弦外之音,他是要对吕不韦下手。 “演一出戏。”嬴政淡淡道。 姬丹疑惑地望着他,嬴政继续说道:“燕国此战损失惨重,国力衰弱。我大秦朝臣多次提议趁机攻打燕国,但吕不韦却以稳固国本为由阻拦,甚至提议让你燕太子丹来秦为质。” 嬴政说完,静静欣赏着姬丹脸上愤怒与惊疑交织的表情。 姬丹低头沉思,以秦国如今的实力,若提出让他为质,燕国别无选择,只能答应。然而,这对他和燕国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沉默良久,姬丹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嬴政,沉声道:“若我出使秦国为质能换燕国太平,本太子愿意。” 嬴政闻言,忽地轻笑出声,他弯腰拿起案几上的一块金子在手中把.玩,笑道:“姬丹,我怎舍得让你为质?自然是公子衍去。”他看向姬丹,继续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说服吕不韦和其他朝臣让其他公子替你为质,无论是公子衍还是公子职,总归不会是你。” 姬丹眉头依旧皱着,只听嬴政又说:“如何,现在还怪罪我么?”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沉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 主屋内,娮娮与姬月已各自在食案前落座,静候嬴政和姬丹。 姬月依旧不习惯称呼娮娮为太后,仍如儿时般唤她夫人。 她从垫子上起身小步快走到娮娮身旁,“夫人,您和嬴政哥哥这次会在蓟城逗留多久?”她语气含.着期待,甜甜笑着问。 娮娮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这要看政儿的安排。”并非她推脱,而是她深知自己无法左右嬴政的决定,更没那个胆量去干涉。 闻言,姬月眼中的光彩稍稍黯淡,她垂下头,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娮娮见状有些慌乱无措,眼前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稚嫩的脸上写满纯真和期待,而自己却把话说的这么决绝,像是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娮娮暗自懊悔,担心自己的话是否过于生硬无情,生怕这个小女孩会因此伤心落泪。 第27章 娮娮这么想着,忙轻轻摸上姬月的肩膀,弯腰凑近她柔声说:“阿月,你…没事吧…?” 姬月眼角挂着泪,摇摇头说没事,她抬起头来看向娮娮,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眼前的夫人,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是如此美.艳动人,此刻还多了分温柔恬静。 娮娮见姬月出神地望着自己,不禁微微蹙眉,不明所以问道:“阿月,怎么了吗?” 姬月被娮娮的声音拉回思绪,连忙摇头道:“没事夫人。”她顿了顿,眼中带着一丝期待,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能不能请夫人和嬴政哥哥在蓟城多留几日?” 娮娮闻言,沉默片刻,终究不忍心拒绝她,便柔声应道:“好,我回头问问政儿。” “真的吗?!”姬月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娮娮微微一笑,点头道:“真的。” 姬月顿时喜上眉梢,笑得更加灿烂,脆生生地说道:“夫人,您真好!” 娮娮含笑看着她,却见姬月忽然伸手拔下了发间的一支簪子,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腼腆笑着说道:“夫人,这是我最喜欢的簪子,送给您。” 娮娮一愣,连忙摆手推辞:“这怎么行?我不能收的。” 两人正僵持间,屋外忽然传来姬丹的声音,带着几分严肃:“阿月,不得无礼。” 嬴政姬丹两人踏进屋内,姬月抬起手里的簪子给姬丹看,“太子哥哥,我只是想送夫人一支簪子。”姬月随即又看向嬴政笑着说:“这支簪子和夫人很是相配,嬴政哥哥觉得呢?” 嬴政眉梢一挑,目光先是落在姬月那插满簪子的脑袋上,活像个行走的首饰铺子,接着又瞥向她手里那支青铜镶玉簪子。 那簪子倒是古朴典雅,玉质温润,青铜纹饰精致,怎么看都比她头上那些花里胡晃的簪子顺眼多了。 他忍不住心想,这丫头怕不是把整个蓟城的簪子都搜刮来戴头上了吧? 果然,雅好这种东西,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视线一转落在娮娮头上,她发间只有孤零零的两只青铜簪子。 “的确相配。”嬴政看着娮娮说。 娮娮闻言瞳孔微微放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有些无措。 “那我便送给夫人。”姬月又把簪子递给娮娮,娮娮正要开口婉拒,姬丹突然开口说:“夫人,这是阿月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 娮娮推托的手一顿,侧头看向门口的两人,姬丹正恭敬微笑着看着她,娮娮又看向一旁的嬴政,两人目光相接,嬴政似是不经意地勾了勾唇,接着便听到他说:“母后若喜欢便收下,别辜负了阿月的一片心意。” 听嬴政这么说,娮娮才没再拒绝,浅笑着收下了这支簪子。 “那阿月给夫人戴上。”姬月很是欣喜,说着便跪直身凑近娮娮将簪子插在了她发间。 “谢谢阿月。”娮娮礼貌道谢。 嬴政和姬丹已经各自落座,姬月便也坐回自己食案前。 娮娮小口吃着炖鱼,默默听着嬴政和姬丹的对话,心里却在想其他的。 历史上的嬴政与姬丹,曾经居然是挚友吗? 那后来燕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王是因为两人友谊破裂了吗? 娮娮若有所思地咽下一口鱼肉,目光扫过对面的两人,努力回想现代课本上的细节。 历史上的姬*丹,好像不仅在赵国做过质子,后来还在秦国做过质子,可他在秦国为质期间却遭受冷遇和羞辱,是以对嬴政仇恨十分,后来费力逃回燕国后为减缓秦国的进一步扩张才找到荆轲派他刺秦。 娮娮紧锁眉头凝视着姬丹,陷入了沉思之中,未曾察觉嬴政那长久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母后,您在思量何事?”嬴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目光直射向娮娮。 娮娮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颤,视线迅速转向嬴政,心中一阵紧张,急忙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政儿,母后只是觉得这鱼肉鲜美异常,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了。” 姬丹闻言,轻轻放下筷子,语气恭敬:“太后若喜爱,姬丹即刻命人再炖一条来。” “不必了不必了。”娮娮连忙摆手,可她的反应过于急切,一时竟忘记了自己作为太后应有的稳重。意识到姬丹投来的异样目光后,娮娮迅速调整情绪恢复了那副端庄的神态,“我是说,这鱼肉十分鲜美,一条足矣。况且桌上菜肴丰盛,再炖一条恐怕我也吃不完。” 姬丹只得点头称是。 “对了,政儿。”娮娮再次开口,嬴政的目光随之转向她。娮娮看了一眼姬月,然后对嬴政说道:“母后想在蓟城与阿月多留几日,不知可否?” 娮娮心中暗想,当着姬丹的面提出此事,嬴政应当不会当众拒绝她。 嬴政面色如常,目光冷静而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片刻之后,他缓缓说道:“母后欲在蓟城多留几日,寡人自当遵从。不过,这还需问问太子是否愿意让我们暂住几日。” “太后欲留,姬丹自然是欢迎之至。只是这宅院地处偏僻,还望太后不要介意。”姬丹立即回应。 “无妨的,多谢太子。”娮娮礼貌地答道。 “不过姬丹今夜还需返回宫中,这几日恐怕不能在此陪伴太后,望太后见谅。” “太子公务繁忙,不必为我费心。”娮娮温言道。 第23章 饭后,姬丹策马启程返回碣石宫。 姬丹离去后,姬月便拉着娮娮的手兴冲冲地往后院走去,说是玉兰花开了,美得令人心醉,非要娮娮一同欣赏。 嬴政并未随行,他独自踱步至院墙一角,不多时,一道黑影从墙外翻入,正是赵殷。 “大王。”赵殷身着夜行衣,恭敬行礼。 嬴政微微颔首,目光沉静,“事情办得如何?” “回大王,公子职已被属下成功暗杀。” 嬴政眉梢轻挑,露出一丝满意之色,随即又问:“处理得可干净?有无留下把柄?” “大王放心,公子职素有喘疾,属下用了喘风散,此毒可诱发类似喘疾的症状,绝不会引人怀疑。” 嬴政淡淡应了一声,示意赵殷回屋换身衣服,赵殷随即领命退下。 赵殷离开后,嬴政立于墙角,眸色在黑暗中愈发深邃,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阵凉风拂过,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姬丹优柔寡断,行事畏首畏尾,终究难成大器,若非他嬴政暗中.出手替他扫清障碍,姬丹岂能安稳至今? 然而,正是这种优柔寡断之人,才最合嬴政心意,毕竟,易于操控的棋子,才是最好的棋子。 月色如水,洒落在静谧的庭院中,一抹修长的身影缓缓踱步至后院。 嬴政的目光穿过夜色,一眼捕捉到了玉兰树下的那抹身影。 瘦瘦小小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卷走。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弱不禁风。 玉兰树下,娮娮也是独自一人。方才姬月在地上捡了几朵玉兰花,说是要给她编织一个花环,还说要悄悄回屋完成,给她一个惊喜。娮娮微笑着应下,此刻便独自静静欣赏着玉兰花。 娮娮背对着嬴政,微微仰头,目光落在满树的玉兰花上,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忽然,一阵轻风拂过,树上的玉兰花随风摇曳,几片花瓣轻轻飘落。 娮娮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住离她最近的那一朵。然而,那朵花却悄然落入了另一只手掌中。 嬴政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她身后,伸手接住花瓣时,手臂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头顶。 他高出娮娮许多,那朵花便自然而然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一股清冽的气息夹杂着玉兰花的芬芳飘入娮娮鼻间,她微微一怔,随即转身,入眼的便是嬴政劲瘦的腰身和坚实的胸膛。 她有些意外,抬头问道:“政、政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嬴政将手中的玉兰花递到她面前,淡淡道:“方才。” 娮娮的目光落在他掌中的花瓣上,笑着接过,“多谢政儿,这么晚了政儿怎么还不去歇息?” “时辰尚早,不如陪母后一同赏花。” 娮娮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那母后便与政儿一同赏花。”她仰脸看着嬴政,虽竭力伪装成一副长辈模样,却仍然掩不住那笑容里与生俱来的天真与稚气。 俯视着身下的她,嬴政喉头微微一动,心底仿佛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痒意。 娮娮转过身,站在嬴政身旁,继续抬头欣赏着满树的花影。 嬴政余光扫过她的侧脸,她那张脸,笑的还真是灿烂,几辈子没见过花开似的。 这么凝视着她,嬴政心底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无法平息。 他没有丝毫迟疑,右手悄然探入衣袖,指尖轻轻抹过仅剩的一点曼陀罗粉,随后,他缓缓抬手靠近娮娮。 第28章 娮娮见他伸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政儿,怎么了吗?” “母后,您脸上有些污渍,寡人替您擦掉。”说着,手掌已轻轻覆上她的脸颊,沾了曼陀罗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鼻尖,动作轻柔得仿佛只是寻常的关怀。 娮娮任由他擦着,视线掠过他的脸庞看向斜前方的玉兰树,眸中却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娮娮登时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微微张着。 竟然是流星。 然而片刻之后,娮娮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她手上一松,玉兰花掉落在地,随后她毫无预兆地软倒下去。 嬴政眼疾手快,手臂一揽,稳稳托住她的腰身。 接着,他俯下身,目光在她的唇上停留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微风轻拂,带来身旁花树的淡淡香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隐秘而炽热的气息。 他的吻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的一切都据为己有。而她,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无力反抗。 嬴政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带着一种天生的侵略性,仿佛要将她整个身子也一并吞噬。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缓缓下滑,将她紧紧贴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逐渐加深,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占有欲。 夜风轻轻拂过,却无法冷却两人之间炽热的温度。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修长而缠绵。 赵殷此时已换好衣裳从厢房步入后院,恰巧瞥见玉兰树下两人缠绵拥吻的情景。 他脚步一顿,眉头一皱,目光中透出几分不解与惊诧。 那细微的津液交融声再度清晰地传入耳中。 果然,那夜他并未听错。 只是,姑母与表弟怎会做出如此行径?这是不是有些不合乎礼制? 赵殷沉思片刻,忽而眉头舒展。 也是,他这位姑母向来不拘礼法,此事又算得了什么?不足为奇。 至于表弟嬴政,行事向来果决,心思缜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赵殷心中释然,随即悄然离去,未惊动树下之人。 然而,看到这副场面的并非赵殷一人,还有躲在院墙后目瞪口呆的姬月。 她手中的花环掉落在地,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树下拥吻的两人。 这、这成何体统! 凝望片刻,姬月转身愤愤离去。 此时的姬丹正向碣石宫方向行进,不经意间捕捉到了天际一颗流星划过的瞬间。 他的眉头骤然紧锁,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流星坠,国有大丧。 - 翌日醒来,娮娮依旧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总有种睡不够的感觉。 她从床上起来,侍女们已经候在旁边准备为她洗漱更衣。 可是娮娮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昨晚她是怎么回来的?她怎么不记得了? 娮娮晃了晃脑袋,仍是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看到了流星,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却毫无印象。 她揉了揉太阳穴,依旧迷糊,心想等回到秦国后得让李侍医给她瞧瞧了。 待到梳妆时,娮娮注意到了妆台上姬月送她的那支青铜镶玉簪子,便让侍女帮她插上。 然而,簪子才刚入发,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姬月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娮娮的屋子。娮娮尚未察觉她异样的情绪,依旧笑盈盈地望着她。不料,姬月径直走近,突然将她头上那支簪子拔下,重重摔在地上。簪子上那块白玉应声碎裂,散落一地。 娮娮惊讶又不解地看着她,“阿月,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把簪子扔掉?” 姬月依旧满脸愤懑,瞪了一眼屋内的几名侍女,侍女们识趣地迅速退下。 待侍女离开后,姬月直截了当地质问娮娮:“夫人,您怎么能和嬴政哥哥做那种事?!” 娮娮一愣,完全不知她口中的“那种事”究竟指什么,竟让她如此气愤,便问道:“什么事?” 姬月扭捏片刻,终究压不住怒火,咬牙道:“夫人,您还想瞒着我吗?昨夜我都看到了!您和嬴政哥哥居然在、在、在亲嘴!” 此言一出,娮娮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这怎么可能?! “阿月,你在说什么?昨夜我和政儿分明在赏花,等了许久都没见你来…”娮娮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 昨夜她的确在赏花,可后来的事,她却记不清了。 “夫人,您还要骗我吗?本公主昨夜明明看到您和嬴政哥哥在树下亲嘴了!”姬月气得直跺脚,愤愤甩袖转身离去,娮娮伸手欲拦,却已来不及。 姬月走后,娮娮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还未等她凝神细想,屋外又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容不迫,不急不缓。 不是嬴政又是谁? 娮娮听着这阵脚步声,心跳竟如擂鼓般急促。 她努力回想昨夜的场景,昨夜,嬴政似乎是在为她擦去脸上的污渍,接着她看到了流星,再之后的事,她便记不清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难道…是那时和嬴政…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娮娮深吸一口气,默默等待着嬴政进屋。 嬴政悠哉走进了娮娮的屋子,道了声母后。 娮娮并未立刻回应,她蹙眉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帝王。 他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大多也是狠辣果决不伦亲情,莫非昨夜真的如阿月所说吗? 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母后怎么这样看寡人?”嬴政走近弯腰捡起地上的簪子,随即眉头一皱,“这簪子上的玉怎么碎了?”他抬眸看向娮娮,恰好对上她审视他的目光。 “政儿。”娮娮开口,“昨夜是你送母后回来的吗?” 嬴政眉梢一挑,悠悠道:“不错,母后问这个做甚?” 娮娮沉默片刻,终于下决心问他:“政儿,阿月方才对我说她昨夜看到我们在树下、在、在——” “在做甚?”嬴政打断她的话,接着缓步凑近,脸上似乎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娮娮仰脸望着他的面庞,他的眸光深邃,深深浅浅晦暗不清,让人实在捉摸不透,那个词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赵姬是他的母亲,他怎么能和她做这种事呢? 嬴政离她越来越近,身子几乎要贴着她,他长的实在太高,影子几乎将她完全遮盖,那令人窒息的侵略感再次袭来,这样的气场让她不禁害怕,迟疑不定不肯开口继续问他。 “到底发生了何事?”嬴政抬手欲将簪子插在她发间,娮娮却突然后撤一步。 嬴政的眸色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微微一沉,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暗色,他面无表情俯视着她,目光如深潭般幽冷。 她这动作,分明是在防备他。 可嬴政却毫不在意,径直将那支簪子干脆利落地插.入她的发间,他微微挑眉,语气平静:“母后今日怎么有些奇怪?” 娮娮被他的气势逼的几乎窒息,她攥紧了裙带,费力吞咽了下才开口说:“政儿,阿月说昨夜看到我们在树下接、接吻,母后什么都不记得,又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所以才想问问你,阿月说的是真的吗?” 闻言,嬴政唇角一勾,竟是不屑地笑了出来。 娮娮见他如此反应心中稍稍一松,他这反应应当也是觉得不可理喻,不料娮娮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惊得再次愣住,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寒意直透心底。 嬴政说:“不错,接吻而已,从前寡人与母后不也经常这么做么?” 娮娮闻言瞪大了双眼,“从、从前?” “是啊,母后是都忘了吗?您去雍城之前我们经常这么做呢,何止是接吻,”他的手抬起抚上娮娮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嘴角的笑意更深,“枕席之事寡人与母后也已做过,怎么,母后都不记得了吗?” 他语调缓慢,一字一句清楚地传进了娮娮耳中,后者早已被他这番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枕席之事?!他们竟然还做过这种事吗?! 娮娮吞咽的动作更加艰难,呆愣了半天才终于张了张嘴,“母后、母后当然记得,只是母后最近有些头疼,总是晕晕乎乎的睡不够,昨夜的事和从前的种种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她眼神闪躲生怕露馅儿,说完又怕嬴政不信,急忙补充道:“是啊,总是头疼,昨夜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了,等回到咸阳得让李卫给母后瞧瞧。” “母后说的极是。”嬴政回道,“那母后再歇息片刻,待早膳备好寡人再来叫母后。” 娮娮面容呆滞看着他,只管点头说好。 等嬴政走后,娮娮才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她扶着案几僵硬地坐下,内心依旧震惊无比。 原来,原来历史上的赵姬嬴政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第29章 赵姬淫.荡世人皆知,早年丧夫后豢养男宠倒也罢了,可她居然对自己的儿子也下得去手。 这、这实在荒唐。 娮娮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案几边缘,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他们母子会做出这样的事。 突然,娮娮猛地抬眸,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 难道,嬴政是在故意欺骗她?难道他早就看出她并非他的母亲,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与屋内呆若木鸡的娮娮截然不同,屋外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嬴政,嘴角仍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戏谑中透着几分不屑。 一个蠢细作而已,即便她对此事心生怀疑又能如何?若她还妄想继续潜伏在他身边,便只能装傻充愣,若她胆敢轻举妄动,杀了她又有何妨?还能图个清净。 第24章 嬴政回到自己房间后,随手拿出衣袖中的小瓷瓶,里边装的曼陀罗粉昨夜已被他用完。 他打量着这个小瓷瓶,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 本来还打算等回到秦国后让徐福再给他一些,没曾想先被那个细作发现了,这样也好,以后倒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嬴政指腹摩挲着这个不大的瓷瓶,摸起来触感倒是不错,只是仍不如昨夜身下的她光滑细腻。 昨夜,嬴政抱着娮娮回到她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即便屋内一盏油灯也未点,可她的面容却依旧清晰可见,恬静动人。 这么俯视着她,黑暗中嬴政喉结利落一滑,紧着毫不迟疑俯下身,他双手撑在娮娮脑袋两侧,双唇相贴的刹那,脊背一阵发麻,呼吸也随之沉重了几分。 退离她的唇后,他滚烫的舌顺着她的脸颊逐渐向下,向下,同时双手急不可耐地扒扯她的衣物,用了力的粗沉呼吸侵在娮娮肌肤上。 片刻,娮娮便被他扒的一干二净。 看着身下的她,嬴政的呼吸骤然一沉,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奶香愈发浓烈,像是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感官,一寸寸侵蚀着他的理智。 那股甜香带着几分温热的气息直逼他的神经,他落在娮娮身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陷入,目光愈发暗沉,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 紧接着,他三两下脱了自己身上这件衣服。 即便光线昏暗,他的身躯却依旧格外分明,腹肌如雕刻般紧实,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每一寸线条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力量与克制。 他手掌宽大,娮娮的一双腿像两根筷子一样被他握着,他攥着娮娮的腿急切地将她拖至自己身前,然后气势汹汹地逼近娮娮。 他的手臂在她身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肌肉的轮廓如同被月光勾勒的山峦,青筋若隐若现,像埋藏在薄雾下的溪流,后脊的线条蜿蜒起伏,肩胛骨如同收拢的羽翼,在克制中酝酿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躁动。 当他触及那温软疆域时,昏睡中的她眉间忽然聚起一痕细雪。 这细微的颤动让他停下了所有动作,他松开手,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从袖中取出那个熟悉的白瓷瓶时,指尖竟有些迟疑。 瓶底空空如也,曼陀罗粉早已用完。 他凝视着瓷瓶内壁折射的微光,只好烦躁地退出离开。 他为她整理衣襟的动作异常缓慢,仿佛在重新丈量某种界限,离去的脚步在门前顿了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床榻边缘,与她的呼吸轻轻交叠,又渐渐分离。 屋内没了那阵粗重的呼吸声,床榻上的娮娮这才终于脱离了魔爪。 而对昨夜之事浑然不觉的她此刻还因嬴政方才的话而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 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嬴政刚才所说的话。 纠结再三,她决定悄悄去找赵殷问个清楚,赵殷时时刻刻守在嬴政身边,一定知道什么。 说走就走,娮娮立刻起身走向门边问门外的几名侍女:“赵殷住在哪间屋子?” “回夫人,赵公子住在西厢房。” “带我过去。” 嬴政住在东厢房,应该不会在西厢房出现。想到这里,娮娮才稍稍安心,跟着侍女前往西厢房。 刚到西厢房,赵殷正好从屋内走出,见到娮娮恭敬行了一礼。 娮娮挥退了侍女,院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神色复杂地走近赵殷,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嬴政不在附近才低声问道:“赵殷,姑母问你一件事。” “姑母请讲,赵殷定如实相告。” 可娮娮一想到要问的问题,脸上便泛起红晕,她抿了抿唇,补充道:“那你答应姑母,今日我来找你的事绝不能告诉政儿。” 赵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娮娮见状急忙解释道:“赵殷,姑母最近有些头疼,不想让政儿知道后担心,所以才不让你告诉他。你…能答应姑母吗?” 赵殷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 娮娮这才放下心来,鼓起勇气问道:“赵殷,我与政儿,从前是不是…是不是…接、接过吻?” 话还未说完,娮娮的脸已红得如晚霞一般,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极其局促不安。 赵殷倒是神色如常,略一回想,光他知道的就有两次了,昨夜那次和前几夜在驿馆那次,于是他答道:“的确,姑母与表弟从前确实做过此事。” 话音刚落,娮娮忍不住“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原来他们母子竟真的做过这种事,原来嬴政没有骗她,那、那他们还做过那种事吗… 娮娮想问,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不过,她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八.九不离十了。 娮娮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站都站不稳,赵殷连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姑母,您怎么了?”赵殷问道。 娮娮僵硬地笑笑,回道:“姑、姑母没事,只是有些头疼而已,姑母先回去歇息了,我来找你一事你一定不要告诉政儿让他担心。” “是,姑母。”赵殷恭敬回答。 于是,娮娮踩着僵硬的步子失了魂般的又回到了自己屋内。 屋内,娮娮紧皱的眉头始终未舒展开来。 这个赵姬,也太荒唐了些,怎么能和亲生儿子做那种事呢?她这样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培养出一个千古帝王的? 不、不对,荒唐的又何止她一人,嬴政也不相上下。 他如今还未亲政,算算年纪应该还不过二十岁,可二十岁的年纪理应形成了正确的道德观价值观,何况他还是生在帝王之家,可为什么还要和他母亲做这种事。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放在他们二人身上,变成了有其母必有其子。 可是如今真实的赵姬被她顶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和他做那种事的。 正想着,屋外再次响起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 娮娮立刻站起身来迎接嬴政,“政儿。”她笑得极其尴尬僵硬。 嬴政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紧张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上刑场。 娮娮紧张兮兮地看着嬴政,那模样活像只被猫盯上的老鼠,连呼吸都忘了怎么喘。 “母后歇息好了?”嬴政问道。 “好、好了。”她还在笑,依旧生硬。 “那便与寡人一同用早膳吧。”嬴政欲牵她的手,娮娮一躲,尴尬笑着说:“政儿,我们昨夜的事被阿月撞见,她很是生气,我在想,要不要和阿月解释一下。” 解释? 嬴政一挑眉,有什么可解释的,一个黄毛丫头而已,知道了又何妨,杀了灭口即可。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确实得解释一下,毕竟她是燕国公主,还是姬丹的妹妹,暂时还不能动她。 “好,都听母后的。”嬴政答道。 “那等会儿母后来解释,你就在旁附和母后好吗?”娮娮已经想好了一番措辞,只希望嬴政肯与她统一口径。 嬴政心中暗笑,她倒是思虑周全,连说辞都备得妥帖。按她的意思来?他倒要瞧瞧,她能编出个什么花儿来,是牡丹还是野草? “都听母后的。”说着,嬴政便牵着娮娮的手走出了屋内。 来到主屋,只见姬月一脸不情愿地坐在食案前,娮娮的手还被嬴政牵着,她转了转手腕挣脱开他,接着走向姬月。 “阿月。”娮娮在她面前蹲下身,阿月却是撅着嘴不肯看她,娮娮又走到另一侧蹲下耐心向她解释:“阿月,你误会了,昨夜我与政儿没有做那种事,政儿只是在为我擦脸上的污渍,当时光线昏暗,你一定是看错了。”娮娮说完又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嬴政,“政儿,是这样的对吗?” 嬴政听她胡言乱语颠倒黑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敷衍道:“的确如此。” 娮娮满意一笑,又转头对姬月说:“你看阿月,政儿只是在给我擦污渍,是你误会了,况且我们是母子,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两人一唱一和的,姬月这时也有些动摇了,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吗? 第30章 昨夜的确烛光昏暗,她又站的远,只依稀看到树下两人离得很近,嬴政哥哥的手还捧着夫人的脸,难道真的只是在给夫人擦污渍吗? 娮娮见她神色有所松动,趁热打铁继续说:“阿月,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嬴政哥哥吗?” 娮娮心知肚明,姬月对嬴政怀揣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情愫,爱慕也好,敬仰也好,总之嬴政在她心中的分量一定大于赵姬这个夫人。比起自己的言辞,阿月恐怕更愿意相信嬴政的话。 姬月闻言看向嬴政,嬴政已在食案前坐下拿起筷子吃了口鱼肉,他实在是懒得听两人絮絮叨叨。 姬月的确更在乎嬴政,见嬴政不耐烦地坐下,她有些怕他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便对娮娮说:“夫人,是阿月错了,一定是阿月看错了,阿月向您道歉。”她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娮娮头上那支碎玉簪子上,眉头一皱,有些愧疚,“只是这支簪子却被阿月摔坏了…” 娮娮听她这么说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安慰她说没关系,姬月却突然激动道:“夫人,不如这样,阿月带您去蓟城街市上买新簪子,我们燕国的簪子比秦国的簪子还要精致好看呢!” 见姬月心情转好,娮娮不忍心拒绝她,便笑着答应了。 嬴政闻言看向那边的两人,心中嗤笑,十几岁的小孩果然好哄,三两句话就被骗的团团转。 误会解开后,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三人用餐完毕便准备乘马车前往蓟城街市。 谁知刚出府门,姬月便收到宫中送来的密信,她展开信纸目光一扫,脸色骤然一变。 犹豫片刻,姬月转头对身旁的娮娮和嬴政道:“夫人,嬴政哥哥,阿月恐怕不能陪你们逛街市了,太子哥哥命我即刻回宫。” 娮娮见她神色凝重,关切问道:“怎么突然要回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姬月身为燕国公主,自然不能将公子职突然身亡的消息透露给这两个秦国人,她勉强笑了笑,随口编了个理由:“没事的夫人,只是父王突然问起我的行踪,大概是思念我了。”说着,她取下头上的一支簪子递给娮娮,“夫人,请您见谅,日后有机会阿月再亲自带您去街市挑选簪子。” 娮娮见她又要送簪子,连忙摆手推辞:“不必了阿月,你回宫便是,我和政儿自己去买就好。” 姬月此刻已无心再与娮娮推让,只得收回簪子,转而看向嬴政,眼中满是不舍:“嬴政哥哥,那阿月就先回宫了…” “好,路上小心。”嬴政淡淡回应。 于是,姬月带着一众侍女匆匆返回碣石宫,而娮娮和嬴政则登上另一辆马车,继续向蓟城街市驶去。 抵达街市,娮娮一下马车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街道两旁商铺的布幌摇曳,商贩们早早摆好了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 来自中原的丝绸、布匹,燕国特产的铁器、陶器,东海的鱼干、海盐,北方的皮毛、山货整齐地陈列在木架上,商贩们用燕地方言高声叫卖,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街角处,一家酒肆飘出阵阵酒香,几名身着短褐的脚夫正围坐在木桌旁,一边饮酒一边谈论着最近的战事。 街道中.央,几辆满载粮食和货物的牛车驶过,行人纷纷避让。娮娮却因看得入神,全然未觉危险逼近,待她猛然回神时牛车已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撞上她。 千钧一发之际,嬴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至身侧,险险避过。 娮娮惊魂未定,心跳如鼓,耳边却传来嬴政沉稳的声音,竟让她感到一阵心安:“母后,小心车马。” 她缓缓抬头,神情仍有几分恍惚,轻声道:“好、好,方才多亏了政儿。” 嬴政垂眸看她,日光洒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他眉骨如峰,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光线在他漆黑的眸中流转,仿佛深潭般幽暗难测,却又隐隐摄人心魄。 喜怒不显,阴晴难测。 “母后怎么这样看寡人?”嬴政突然出声,娮娮这才回过神来移开视线,笑了两声,“没、没事。” “母后不是要买簪子么?在那边。”嬴政朝街对面昂了昂下巴,接着拉上娮娮的手腕朝那边走去,身后赵殷则驾着马车驶向一旁默默等待他们二人。 第25章 秦国的饰品材质以铜、铁、骨角为主,风格简洁实用,没有过多纹饰,比较单调。而燕国则以玉石、金银、珍珠为主,甚至还有贝壳装饰的首饰,比较精致。 首饰铺子前,娮娮看着这些装饰繁复的饰品,一时眼花缭乱,不知该选哪个。 “姑娘,我们家的首饰啊,是蓟城最好的首饰,你看你喜欢哪个可以戴上试试嘛。”卖饰品的老妇人笑眯眯对娮娮说。 娮娮也礼貌笑笑,纠结许久才拿了一支贝壳珍珠簪子,簪子以青铜为簪脚,贝壳质地细腻,光泽柔和,边缘还镶嵌着珍珠,造型独特精致,娮娮很喜欢。 “就这支——” “都要了。” 娮娮话音未落,头顶便传来嬴政不耐烦的低沉嗓音。 他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她挑个簪子都如此磨蹭,心中不免烦躁,不过是些首饰,也不知道在纠结犹豫什么,全都要了便是,又不是缺这点银钱。 老妇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应声,手脚*利落地将那些首饰一一包好。 老妇人还没说多少钱嬴政就已放了一块金子在货架上,这下老妇人心中更加惊讶欢喜,笑呵呵对他二人说道:“哎哟,姑娘和公子着实般配呢,公子对姑娘真好哟!买这么多首饰,每天还得换着花样戴呢!” 娮娮一怔,又控制不住脸红了,她急忙摆手解释说:“不是的,您误会了,他、他是我儿子。” 话毕,嬴政低头看她,眼神微眯。 老妇人微微一愣,目光不由得在嬴政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心中暗自惊叹,这位公子身姿挺拔,气度非凡,即便在北方燕国,这般高大的男子也实属罕见。再瞧他身旁那位娇俏的小娘子,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忽然,老妇人恍然醒悟,摩挲着手中的金子,心下明了,想必这姑娘是这位公子的父亲新娶的小妾。也是,出手如此阔绰,娶个与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小妾,倒也不足为奇。 老妇人连忙堆起笑容,打圆场道:“哎哟,瞧我这张嘴,你们呐,一看就是母子,长得可真像哟!” 娮娮也尴尬附和着笑笑,而嬴政依旧神色淡漠,未发一言,只是眉头轻轻蹙着,莫名有些不悦。 老妇人将这些首饰包好递给嬴政,嬴政接过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娮娮见他抬脚就走急忙转身跟上他。 “政儿。”嬴政步子迈的很大,娮娮跟不上他,只得开口叫他。 嬴政脚步一顿回头看娮娮,只见她又红着她那张招人嫌的脸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 娮娮见他停下来等自己,忙小跑着走到他身侧,仰脸对他说:“政儿,你走的太快了。” 一听这话,嬴政顿觉不爽,可笑,自己走的慢还怪别人走的快,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她这么厚的。 娮娮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手里还拿着那支贝壳簪子,自己戴又不好戴,便将簪子递到嬴政面前,说:“政儿,你能帮母后戴上这支簪子吗?” 可簪子递到嬴政面前许久都未见他接,娮娮这会儿脸已经没那么红了,她不明所以看着嬴政,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这样了,似乎,心情不太好? 娮娮正要问他怎么了,嬴政却在这时突然夺过她手里的簪子,动作干脆地给她插上,嘴里说着:“母后,您脸怎么这么红?” 娮娮“啊”了一声,慌张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有些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脸红,只得结结巴巴解释说:“可能是、是天气太热了…政儿,我们赶快回去吧…”她垂下脑袋,脸上才刚下去的红晕又浮现出来。 嬴政心中冷笑,燕国地处北方,只会比秦国冷不会比秦国热,她这脑子,烧坏了吧? 蠢货一个。 两人随即上了马车,赵殷在外驾驶马车,车内两人不发一言,一种莫名尴尬的氛围蔓延开来。 娮娮知嬴政阴晴不定,便不主动跟他说话,只抱着自己那一堆首饰默默欣赏研究着。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回到了府中,因姬丹姬月都已回宫,府中一个侍女也没有,娮娮下了马车便回到了自己屋中,她实在不愿与嬴政待在一起。 他这个人好奇怪,人品有问题,道德有问题,性格有问题,就连心情也让人捉摸不透,和他待在一起她会紧张不安的。 于是,从坐上马车到现在,娮娮只对嬴政说了一句话:“政儿,母后先回屋歇息了。” 嬴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耐地顶了顶腮。 给她买那么多首饰,一句谢谢都没有,跑的倒是快。 娮娮回到屋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满心欢喜地将包裹里的首饰一通倒在床榻上,看着这些精致的首饰,娮娮不由得想起了在现代时和青玉一起逛街的画面。 第31章 她们两个是走读生,一到晚上放学青玉就到她班里来找她,要么带着她去操场溜达,要么带着她去逛夜市。 相较于去操场溜达,娮娮更喜欢和青玉一起去逛街,因为青玉去操场的目的不单纯,她是去看那些小情侣谈情说爱的。 娮娮对那些不感兴趣,可青玉总是带上她一起去,青玉看他们牵手接吻,娮娮就在一旁默默低下脑袋不好意思看,每每她这样青玉总要骂她是个小书呆子。 后来青玉觉得娮娮实在无趣,就带她这个愣头青出去逛夜市。 女孩子嘛,喜欢的无非那几样,饰品绝对排得上号。 两人每次逛街总要买一堆小饰品,尤其青玉,恨不得把店铺都买下来。 想到这里,娮娮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看着床上这些首饰,心想等回到秦国后一定要分给青玉她们三个,她们肯定会喜欢的。 娮娮又笑着将这些首饰收起来,然后准备躺下睡个午觉,嬴政说明日启程返回咸阳,她今天一定要睡够,免得路上再犯困。 然而才刚一躺下,娮娮的肚子便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她饿了。 娮娮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晌午,她揉了揉肚子,心想等会儿午饭备好后嬴政会来叫她的,便坦然地闭上眼睛睡了。 谁知睡了许久都不见嬴政来叫她,娮娮被自己肚子咕噜叫的声音吵醒,她都饿的有些头晕了。 娮娮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院内空无一人,她抬头,太阳都要西沉了。 “咕噜——”肚子又叫了。 娮娮又等了会儿,却迟迟等不到嬴政来叫她吃饭,她虽然不想主动找嬴政,可实在是饿极了,便鼓足勇气踏出了房门。 来到东厢房,嬴政正与赵殷交谈着什么,见娮娮走来,赵殷向她行礼,嬴政也淡淡叫了声母后,嘴角却若有似无挂着一抹笑。 那笑容中透着一丝狡黠,是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 不是跑得快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么,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主动来找他。 譬如不叫她吃饭故意饿着她,她若不想被饿死便只能巴巴地来找他讨饭吃。 这办法虽下流但胜在管用,这不,又红着她那张脸来见他了。 不过她还真能忍,都日落西山了才想起来要找他。 “政儿。”娮娮叫他,却有些羞于启齿,可她实在是饿的头晕眼花,只好直白问他:“政儿,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 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咕噜”声在寂静的屋内响起,清晰地落入了在场三人的耳中。 娮娮瞬间尴尬地僵在原地,怎么这个时候叫,好囧,好丢人啊…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服,那张脸更红了,嬴政想笑,但忍住了。 赵殷倒并不觉得好笑,只因他知道嬴政是故意的。 中午,两人骑着昆仑追风前往附近的一家酒楼享用午餐。赵殷原本打算叫上娮娮一起的,但嬴政却拦住了他。赵殷虽然心中疑惑,却也只能听从嬴政的安排。 于是,两人便在没有告知娮娮的情况下,独自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午饭?”嬴政明知故问,“嘶,寡人竟然忘了叫母后一同前去酒楼了,寡人与赵殷已用过午膳。” “啊?”娮娮呆呆地看向他,“你、你们已经吃过了吗?” “回姑母,侄儿与大王确实已经用过午膳。”赵殷回道,他看了眼嬴政,又说:“姑母午间在午睡,侄儿不忍心将您叫醒,姑母若是饿了,侄儿这就去给姑母买些吃食来。” 赵殷抢在嬴政前头开口,招来嬴政一记不冷不热的斜光。 赵殷说着便朝门外走,身后嬴政突然开口:“捕只羊来,烤羊肉。” 赵殷脚步一顿,道了声好,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明白大王此举是想拖延时间。 燕国地处北方,畜牧业发达,烤肉是一种常见的饮食方式,唯一的缺点是肉类处理起来麻烦,烤制时间也久。 嬴政此举,是存心要多饿娮娮一会儿。 赵殷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身形一闪翻至墙外。 赵殷走后,娮娮只能乖乖坐下等她的羊肉,可她屁.股还没落座,嬴政突然开口说:“母后,烤肉需要搭架子,还需要柴火,母后何不趁赵殷捕羊之际去找些柴火来。” 娮娮坐下的动作一顿,觉得嬴政说的有理,便又站起来说自己马上去找些柴火来。 嬴政道了声好,称自己有些疲惫不能陪她一起去找。 娮娮心眼直,没想太多,还说让他注意休息,自己去找柴火就好。 于是,娮娮只好饿着肚子独自出去找柴火。 嬴政看着她一趟一趟地往院子里搬柴火,不屑地笑了。 真是个蠢货,厨房里的柴火给她当摆设的? 天色逐渐暗下来,院子已经堆满了柴火,娮娮累的满头大汗,问嬴政这些够不够,嬴政淡漠点了点头,说足够了。 娮娮甜甜一笑,以为自己终于能坐下休息,不料嬴政又提醒道:“母后,烤架还没搭。” 于是,娮娮只好又忙活着搭烤架,嬴政则在一旁冷漠看着她忙前忙后,就是不上前帮忙。 后来实在是看不下去她笨手笨脚的模样,才走上前三两下帮她搭好了烤架,娮娮不忘笑着谢谢他。 娮娮累的半死,正要回屋坐下休息,嬴政又提醒道:“母后,还没生火。” 娮娮真是头大,却只能照做,生好火后,她实在累的没力气,干脆直接坐在火边烧火。 嬴政也在她身边坐下,很满意她被他使唤的疲态。 这么看着她,便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了。 第26章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唯有火堆中跳动的火焰,在黑暗中撕开一道温暖的光隙。 两人并肩而坐,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拉长又缩短,交织在一起,火焰噼啪作响,火星偶尔迸溅。 娮娮的侧脸被火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微微低头不断添柴,长发如瀑垂落在肩头,火光在她的发丝间跳跃,脸颊被火焰映得绯.红,像是初绽的桃花一样动人。 嬴政侧头看她的目光渐渐变得炽热,远处,夜风轻拂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娮娮烧火烧的正认真,忽然感觉一股清冽的香气混着木柴燃烧的气味飘入鼻间,她侧头,嬴政的脸近在咫尺。 “母后。”嬴政轻声叫她,视线落在她唇上,“与寡人接吻。” 闻言,娮娮惊讶地“啊”了声,可还没等她拒绝,嬴政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他右手扣着娮娮的后脑勺,舌尖先触碰到娮娮的唇。 娮娮因他的动作惊地浑身一颤,下意识紧闭着唇要挣脱他,他这人怎么这么突然! “政儿——唔——”娮娮才一开口,嘴里便伸.进来一个软物,滑滑的,湿湿的,烫烫的,搅得她难受。 她本就饿的头晕眼花,如今唇齿又被他霸占,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大脑越发缺氧,娮娮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火焰渐渐低垂,火光也变得柔和,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更长,几乎要融为一体。 嬴政无视她的抗拒,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轻轻抚上娮娮的脸颊,指尖的温度比火焰还要烫。 嬴政闭眼享受这个吻,娮娮却瞪大双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微微颤动。 夜,静得只剩下火焰的轻响,和两颗心跳的声音。 娮娮还在挣.扎,双手死死撑着嬴政的胸膛,就在这时,赵殷拎着一只羊从门外走进来,恰好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看到赵殷进来,娮娮“呜呜嗯嗯”地抗拒,嘴里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双手猛地推嬴政的胸膛,这才终于挣脱开他,不料却因用力过猛向后重重摔去。 “啊!”娮娮向后倒,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手掌迅速撑地才没直板板地躺在地上。 唇齿之间尽是他留下的津液,娮娮的脸烧透了的红,急忙皱眉擦了擦嘴角。 赵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见怪不怪提着羊走过来,嬴政则脸不红心不跳看着她。 缩壳乌龟似的,反应这么大? 嬴政不扶娮娮,她就自己重新坐好,还特地向旁边挪了挪位置和嬴政隔开一段距离。 娮娮羞得无地自容,脸颊如火烧般滚烫,目光躲闪不敢与他们对视,手足无措只管低头添柴。 她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嬴政,却发现他正毫不避讳地注视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娮娮心头一颤,慌忙移开视线。 这个嬴政,怎么能这样,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娮娮暗自埋怨,心中既羞又恼,脸颊微微发烫。 “母后,别再添柴了,再添火怕是要烧到天上去了。”嬴政慢悠悠地提醒道,尾音勾着笑意。 “啊?那、那母后不添了…”娮娮瞥了眼被她烧得旺盛的火苗,只得悻悻放下手中的柴火。 第32章 赵殷在一旁默默处理着羊肉,抬眼看了看两人,无奈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忙活。 半个多时辰,羊肉终于烤制完成,嬴政却突然拿过赵殷手里的匕首上前切了块羊肉递给娮娮,“母后,羊颈肉,有嚼劲。” 娮娮笑着接过来,说了句多谢政儿。 可她却没注意到一旁赵殷再次皱起的眉头和嬴政悄然上扬的嘴角。 羊颈肉肉质粗糙,肌肉纤维粗,是羊身上肉质最硬最难啃的部.位。 可对此毫不知情的娮娮还在兴致勃勃地与那块硬肉作斗争。 费劲啃了半天才咬下来一块肉,娮娮却满足的很,硬虽硬了点儿,但味道实在鲜美。 赵殷实在看不下去嬴政如此欺负自己的姑母,便掰下一条羊腿递给娮娮,“姑母,吃条羊腿吧。” 嬴政因赵殷又一次擅作主张的举动而心生不悦,那道阴冷的视线再次朝他投射过来。 娮娮又接过赵殷手里的羊腿,再次笑着道谢。 她咬下一口羊腿,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羊腿肉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远比羊颈肉美味得多。 这顿晚餐,娮娮吃得十分满足,只是嬴政递给她的第一块羊肉有些难啃。不过,娮娮并未多想,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 吃饱后,她本想帮赵殷收拾炭火,但赵殷哪敢让她动手,连忙婉拒让她回屋休息。 娮娮不好意思在一旁干站着,更不愿与嬴政独处,便对他们说她先回去了。 就在这时嬴政忽然开口:“母后,天暗,寡人送您回屋。” 娮娮脚步一顿,立刻拒绝:“不必了政儿,母后自己回去就好。” 她确实怕黑,但更怕嬴政。 嬴政却充耳不闻,径直上前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朝厢房走去,“还是寡人送母后回去吧,天黑路滑,母后可别摔着了。” 娮娮来不及再拒绝,只得任由他牵着。 走进屋内,光线愈发昏暗,嬴政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牵着娮娮的手,径直向里走去。 娮娮心中隐隐不安,立刻停下脚步,轻轻向后挣了挣手,“政儿,天色已晚,你也回去歇着吧。” 嬴政倒是爽快地松开了她的手,然而,娮娮万万没想到,他竟突然转身,语气低沉地问道:“母后,方才为何推开寡人?” 娮娮一怔,抬头望向黑暗中他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心中一阵慌乱。 他怎么问得出这种话?难道他竟这么不知羞.耻吗… “是因为被赵殷撞见,所以害羞了吗?”嬴政步步紧逼,声音带着几分试探,“母后不必担心,赵殷会替我们守住秘密的。” 话音未落,他便俯身逼近娮娮。 娮娮一惊,慌忙后退几步,而嬴政的眼神却因此暗沉几分。 娮娮心中困惑不已,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的母亲生出这般情愫。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她毫无防备,但此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得逞。 正想借口疲惫推脱,嬴政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母后,您今日为何如此奇怪?从前您可从不会这样,莫非…”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紧紧锁住娮娮。 娮娮心头一紧,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奇、奇怪吗?可母后不觉得哪里奇怪…”娮娮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 “不奇怪吗?”嬴政步步紧逼,目光如炬,“母后还是第一次拒绝与寡人亲近,寡人实在不解。仔细想想,母后自从雍城回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啊?怎么会…母后怎么会变一个人…”娮娮心虚地解释,心跳如鼓。 “那母后为何拒绝寡人?不过是一个吻而已。”说着,他再次俯身靠近,“寡人都要怀疑您是不是被那些该死的刺客掉包了。” 这一次,娮娮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他的气息伴随着头顶的阴影逼近,接着,他的唇轻轻覆了上来,呼吸喷洒在她肌肤上。 赢政的舌尖缓缓舔过她的唇,见她双唇紧闭,不由得眉头微蹙。 “母后,这次怎么不张嘴”赢政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压迫,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娮娮早已脸颊通红,脑海中一片混乱,却又怕他看出破绽,只得顺从地微微张开双唇。 她曾听青玉提起过,有一种吻叫做舌吻,是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与父母之间是绝不能如此的。 然而,赵姬与赢政这对荒唐母子显然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昏暗之中,赢政不耐地将舌尖探入她的口中,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细作究竟在扭捏什么。兰池宫的那些女人,哪一个不是巴不得得到他的宠幸也就她,满脸不情愿,连一根舌头都护的这么紧。 想到这里,赢政的神色愈发冷峻。 也是,一个无亲无故的死士,被迫潜伏在他身边充当细作,又怎会心甘情愿与他做这种事 赢政心中已然明了,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不愿与他做这种事么?难不成心中早已有了喜欢的小情郎? 就是不知这个细作是哪国派来的,情郎又是怎样一个脑子缺根筋的废物。 “母后,怎么不伸舌头”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娮娮眼眶微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委屈却无处诉说,只得怯生生地将舌尖慢慢探出。 小小的一个舌尖,那般柔软,那般甜香,不用看都知道有多么诱.人。 猝不及防地,赢政突然用力吮吸她的舌尖,扣着她的脑袋发了狠地吻她,娮娮只觉得一阵酥麻传来,疼痛与不适让她几乎难以忍受。 寂静的屋内,只听得到一阵阵粗.喘的呼吸声和津液交融声。 眼泪在眼眶里打滚,最后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娮娮站的笔直而僵硬,双手紧紧攥着裙带,就这么承受着他的吻。 万般无奈,娮娮深深闭眼。 嬴政怎会感受不到她的僵硬,舌头倒是会伸,就是动都不肯动,干巴巴地递给他。 忽地,他尝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与她口中的奶香截然不同。 他动作一顿,脸色愈发阴沉。 居然是眼泪。 他心中冷笑,就这么不情愿么?和他做这种事委屈她了?为了一个废物情郎哭成这样? 居然对他如此冷冷淡淡。 夜,静的过分,嬴政那双眼眸,也冷的过分。 第27章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粘稠,带着一种暧昧的暖意包裹着两人。 娮娮依旧僵硬,双手死死拽着裙带。 忽地,她感受到嘴里的那个软物缓缓后撤,接着完全退离她的唇。 娮娮怔怔地望着嬴政,昏暗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却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又不好了。 可她哪敢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正庆幸自己终于脱离他的魔爪,不料下一瞬嬴政却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啊!”娮娮惊地叫了出来。 “政儿,你要做什么?”娮娮慌极了。 嬴政一言不发抱着她往床榻边走,娮娮饶是白纸也知道他这是想要做什么,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带着哭腔:“政儿,你快回去歇着吧,都这么晚了。” “寡人今夜与母后同睡。”他音调沉沉,三两步走到床边将娮娮放下,接着开始脱身上这件衣服。 娮娮立刻上前握住嬴政的手腕,竭力平稳语调:“政儿,你要做什么…” 嬴政看着她握着自己的那双不大的手,脱.衣的动作一顿,敛眸看向她。 眼睛睁的这样大,泪汪汪的,跟只受惊了的兔子似的。 “母后,寡人想与您做枕席之事而已。”说着,他继续脱,不忘提醒娮娮:“母后怎么不脱?还是想让寡人为您脱?” 娮娮愣住,僵硬地收回手,可怜兮兮地不说话了。 她脸涨的通红,可嘴又太笨,面对嬴政这样一头不羞不臊的狼,她无可奈何,根本拒绝不了。 完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是那样乖巧,和男同学多对视一眼都要脸红的小呆瓜,如今却要被迫和他做那种事。 她原是不懂也不好奇的,只管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脑子里只有读书二字。 青玉偶尔同她讲那种事,她不好意思听,青玉硬要讲,她却听得一知半解。 娮娮越想越委屈,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回去… 这么多天过去,爸爸妈妈找不见自己一定担心坏了… 还有二月底的大联考,老师说这次模拟考试非常重要,可她肯定错过了,等她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上复习进度,这些天没做的试卷也不知堆成了怎样一座山… 嬴政早已脱了身上的衣服,他见娮娮低头发呆,又是没由来的烦躁。 他眉头一皱,直接俯身将娮娮扑倒。 “啊!”娮娮本能地叫了出来。 嬴政浓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胸膛将娮娮完全包裹,她这会儿是哭也顾不得哭,只惊惧地望着嬴政近在咫尺的脸。 第33章 嬴政按着娮娮的肩膀,明显感受到身下的人在发.抖。 紧张?还是害怕? 不过他猜,大概是不情愿。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娮娮一句话不敢说,她怕极了。 青玉曾对她说,这种事要等她们上了大学谈了恋爱,仔细考虑认真斟酌后才能和男朋友做的,可是赵姬嬴政这对道德败坏的母子居然也要做这种事,娮娮的三观被他们母子二人刷新的天崩地裂。 “母后,您怎么在发.抖?”嬴政终于开口说话,温热清冽的气息喷洒在娮娮的脸庞,他左手顺着娮娮的肩膀逐渐向她脖颈靠近,接着指尖探入她衣领中,肌肤相触,娮娮随即惊地浑身一颤。 何止是身体,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却还要伪装成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对嬴政说:“政儿,母后有些累了,想睡觉了…” 听到后半句,嬴政不知怎的忽地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性感的嗓音传进了娮娮耳中。 原来不是不情愿,是累的不想动。 也是,饿了她那么久,又使唤她搬柴生火,还骗她吃羊颈肉,小小的身板儿当然没什么力气。 娮娮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他这人好阴晴不定的,又将懵懂无知的她搞的十分尴尬。 嬴政干脆埋在她颈窝咧嘴笑了个够,嗓音越发低醇磁性,他温热的气息浓厚,烫的娮娮缩了缩脖子,小脸早已通红。 “母后,这次您怎么比寡人还迫切?”他还在笑,侧头在她颈间辗转吻着。 可怜的娮娮听不太懂,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嬴政说:“睡觉而已,和寡人睡不也是睡么?寡人今夜好好侍奉您。” 这下娮娮听懂了,可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是嬴政曲解她了。 “政儿,母后不是这个——啊——” 娮娮话还没说完,嬴政突然将她的衣领扒了下来,露出一片雪光。 “政儿!母后是想自己——唔——” 这次是连嘴巴也一道堵上了。 上边被堵着,嬴政手倒也没闲着,三两下熟练地将娮娮剥了个一干二净。 身上没了衣服,娮娮先是觉得一阵冷,后来却觉得滚烫无比,只因嬴政同样赤.裸的身体贴了上来。 他的身体带着男人特有的浓重气息和滚烫的体温,急切地靠近自己,娮娮一双小腿扑腾,可还未实质性地踢到他,她的一双腿便被他的膝盖强硬分开了。 再也合不上,再也关不严。 “母后,您这次实在闹腾了些。”他笑,眯眼的样子又坏又慵懒,接着他压着身子逼近,“母后累了躺着便是,有寡人呢,不会让您累着。” “不是的,政儿——啊——” 毫无征兆地… 娮娮疼得挺起腰,眼泪唰地一下喷涌而出,脚趾敏感地收紧,双手紧紧抓着床褥,咬着牙应激性地昂起了下巴。 嬴政只觉一阵酥麻,更多的是舒爽。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今夜细细品味,倒还不错。 可他半个身子都还没踏进,身下这人反应实在激烈了些。 也是,这般未经人事的模样,明显是个雏。 (审核员同志,没脖子以下的描写吖,为什么还锁?) 这方面他自认为自己没那么畜牲,不像蒙恬蒙毅兄弟二人,那俩人只会蛮干,根本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又怎会懂什么叫情趣。 想到这儿,他心情好了许多,接着缓缓退出,娮娮仍死死抓着床褥咬着牙。 她好疼,好委屈,好羞.耻,好想逃。 可在他的地盘,她又如何能逃得脱。 嬴政的吻落在自己身上。 从左边到右边。 从上边到下边。 娮娮一声不吭,默默承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能把嬴政从她身上赶走。 娮娮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咬牙承受他带给她的疼痛。 他吻了个够,动作缓慢,可身下这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直板板地躺着,不哭不闹也不叫。 他看她的脸,居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嬴政蹙眉,十分不爽,让她躺着还真就躺着不动,连个声儿都不出。 也是,他太过怜香惜玉了,每回只有一点,可他还不是怕她疼?明日返回咸阳还要骑四天的马,她那里哪能受得了四天的颠簸。 何况根本容不下。 可这细作居然如此不领情,竟是理都不肯理他。 他俯身-了下她,娮娮也只是咬牙皱了皱眉,愣是一声不吭。 这下彻底把嬴政激怒,毫不犹豫地,他用了力。 “啊嗯——” (这里也没有脖子以下的描写哇,该删的字都删了,求审核员放过,谢谢谢谢) 终于,听到他想听的声音了,算是他意料之中。 她这身子软的要他的命就算了,声音也这么软,嬴政耳朵哪里受的住,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发麻,心里痒的不行,想弄她想的不行。 到底是心软,他缓慢退出,吻落在她额头上安抚她,接着下移到她颤.抖的唇,然后是她小小红红的耳垂。 他恶趣味地舔了下她的耳垂挑.逗她,嗓音低醇,“母后,疼就叫出来,您不叫寡人怎么掌握力度?” 娮娮真是羞得无地自容,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和他相比,她只是一只最微不足道的蝼蚁。 还是一只来自两千年后未踏足社会的白纸蝼蚁。 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叫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声音,她的确疼,可是从没有那样娇柔地叫出来过。 到底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那样的声音,让娮娮觉得羞.耻无比。 嬴政自是不想在这方面给她留下阴影,何况明日就要启程返回咸阳,是以他之后的每一下都控制着力度和门道。 也是今夜他才发觉,他居然这么馋她这副身子。 细作又如何,有小情郎又如何,待他一统六国,全天下都是他嬴政的,自然包括她。 当然,她现在就是他的,以后也是。 身是他的,心也只能是他的。 她那个废物小情郎,哪天若是让他找到了,定要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嬴政满意地笑了。 “嗯——”娮娮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她皱眉不情不愿地叫嬴政名字:“政儿,母后有些疼…” 娮娮宁愿直接告诉嬴政她疼,也不愿再发出那样的声音,她早已万念俱灰,碎掉的自尊心不允许她那样迎合他。 嬴政挑了下眉,这细作终于知道张嘴说话了,好在他心情不错,动作即刻就慢了下来。 嬴政勾着唇在娮娮颈间吻了下,“母后这次倒是肯配合寡人,母后放心,寡人怎舍得母后受疼。” 他的手经过她的软身逐渐下移摸到她紧握床褥的手,然后掰开,接着抬起放到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手同样如此。 他说:“母后,搂紧寡人,这床不稳。” 话毕,他无声坏笑,那模样真是痞的欠揍,接着,他一只大掌探入娮娮身下,拖起她的腰更加贴近自己。 两人严丝合缝… 唇齿交融。 今夜的燕国,风吹的格外冷,可屋内两人竟出了浑身的细汗。 真是出奇了,身下的她就连出汗都带着一股甜甜的奶香,让他极其沉醉痴迷。 娮娮的身体腾在半空,被迫紧紧搂着嬴政的脖子。 这么和他紧紧相贴,娮娮只觉得他的身体坚硬无比,凹凸有致,竟与她完美嵌合。 屋外狂风呼啸,屋内娮娮似梦似醒,只觉得屋顶一直在晃,晃的她有些*头晕眼花。 嬴政的肩膀宽阔厚重,她那两条白细的胳膊搭在上边,也跟着不断摇晃。 强悍微弓的脊背,将娮娮完全包裹,她被罩在他囚笼一样的影子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数不清多少次的出入,比夜风吹动门框吱呀作响的次数还要多。 眼泪大概是流干了吧,再也挤不出一滴泪的娮娮终于沉沉睡去,她多么希望再睁开眼时这只是一场噩梦。 第28章 翌日清晨,狂风依旧,将噩梦中的娮娮惊醒。 后背是男人滚烫的胸膛,紧紧贴着自己,腰上还有一只大手覆着。 娮娮睁开眼,眼眶中霎时挤满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至本就湿透的枕头上。 门被狂风吹得吱呀作响,却仍不及昨夜耳边嬴政粗.喘的呼吸声清晰。 自己居然…真的和他做了那种事吗… 止不住的眼泪又是哗啦啦地流下来。 腿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娮娮抬了抬腿,又轻轻向前挪了一段距离,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却依旧没离开。 娮娮正要朝被子里悄悄看一眼,不料腰上那只大手却突然搂着自己向后拖,娮娮的后背再次抵上嬴政的胸膛。 “母后醒了?”头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尾音懒洋洋地往下坠,当真是昨夜把他睡舒服了。 第34章 娮娮身子一僵,连忙悄无声息地擦了擦眼泪,轻声回道:“嗯。” 要了命了,她这声音,像是蜂蜜滴进蜜浆里,甜的毫不费力。 嬴政眼尾上扬,喉间溢出一声笑,一个吻便落在了娮娮头顶。 腰上一松,嬴政忽然翻身压.在娮娮上方,她被迫躺平与他对视。 小腹却不适,娮娮视线经过他紧致的腰身悄眯眯地下移。(已删,求审核员放过) 下一瞬,脸颊窜红,吓得一动不敢动。 嬴政看着身下的她,不由得再次眉心微动。 脸这么红?害羞? “寡人为母后更衣?”他问,清冽气息拂在她脸颊。 娮娮这才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睫毛颤颤地抖着,“不、不用了,母后自己更衣…” 她怎么好意思让嬴政给自己穿衣服。 嬴政心情好的出奇,爽快地应了声好,接着他从娮娮身上起来,在她腰两侧跪直身。 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两人这才算是坦诚相待。 他背对着窗,宽阔的胸膛依旧在她身上落下一片阴影。 身上没了遮挡物,娮娮的脸红的能染布了。 嬴政却若无其事地开始穿衣,娮娮则迅速拿起一旁自己的衣服,然后坐起来低着头慌乱穿在了身上。 赵殷早已在院中等候多时,见两人从同一间屋子出来时不由得一怔。 视线落在娮娮脖间的那些红痕上,赵殷反应了过来。 姑母表弟此举,虽不合礼制,却不足为怪。 与嬴政从小一起长大,赵殷见多了他的残酷冷血悖逆人伦,也见多了姑母赵姬的背德乱常淫.乱不堪。 与那些事比起来,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他一个做侄子的,又能对二人说些什么,一个是大王,一个是太后,又怎会听他的? 三人坐上了马,缰绳一拽,马匹飞驰而去。 行至夜间,三人从蓟城向西进入太行山脉东麓,太行山在战国时期森林覆盖率极高,尤其是山麓地带多榛莽密林。 寒风呼啸,太行山东麓的密林在暮色中摇曳,只余几缕血色的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泥泞的山道上。 马蹄踩过枯枝,发出脆响,两匹骏马沉默地向西疾行。 密林深处,赵军统领攥紧拳头。三百精锐弓弩手埋伏于此,每一张弩机都淬了剧毒。只要嬴政露面,下一轮齐射便能将他钉成刺猬! 突然,一声尖锐的响声撕裂了寂静。 “嗖——!” 第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嬴政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接着突然搂紧娮娮的腰飞身下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娮娮吓得叫出了声。 嬴政下马的动作迅速,那支弩箭并未射中他,最后狠狠钉入了身后的木桩,尾羽震颤。紧接着,箭雨如蝗,从两侧密林中倾泻而下。 嬴政和娮娮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滚落至土坡下,他将娮娮扶稳坐好,单膝半跪在她身前看着她那双因惊吓而瞳孔骤缩的双眸,里边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脸。 他抬手将娮娮头上那支斜了的贝壳簪子插好,语气沉稳平静:“母后,在这儿待着别动。”说罢,他持剑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手腕突然被一个温温热热的手掌攥住,嬴政回头,对上娮娮担忧看他的目光。 “政儿,是刺客吗?”娮娮眼眶泛红,泪水在边缘摇摇欲坠,却因极度的惊骇而凝滞,迟迟未落。 刚刚那一箭差点射中她的手腕,若不是下马时嬴政及时揽过她的胳膊,恐怕此时她的手腕早已被射穿。 嬴政腕上她的指尖渐渐变得冰凉、颤.抖,像一片落叶贴上他的手腕,她的手掌不大,只握住了他一半。 他本可以轻松挣开的。 可他没有。 “母后莫怕,寡人早已有所准备。”他另一只手覆在娮娮手背上,然后轻轻推开,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拂去一片花瓣,“母后待这儿别动便好,剩下的交给寡人。” 夜风拂过脸颊时,娮娮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已被他反握住,力道不松不紧。 简单的一句话,低沉平缓,像块温热的毛毯裹住她狂跳的心脏,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正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节奏慢慢平复。 娮娮睫毛颤了颤,抬眼看向他平静深邃的双眸,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哽咽,“好,那政儿小心。” 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浸.湿的棉絮,柔软,陌生,却让嬴政心头一紧,喉咙也跟着烧起来。 “大王!太后!可有伤到?”赵殷在这时赶了过来。 听到赵殷的声音,娮娮几乎是触电般地立刻将手从嬴政手中抽回来,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却已经慌乱地藏到了身后。 嬴政却依然气定神闲,甚至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手指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似乎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赵殷走近,见两人没事才松了口气,嬴政转身问道:“来了多少?” 赵殷回:“约莫三百,都是弓弩手。” 闻言,嬴政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找死。” 他早料到归途不会太平,六国刺客在泾阳扑了个空,又怎会放过在燕国这最后的机会?不过不知是哪国的刺客,居然对他如此穷追不舍。 他眸色转冷,随即抬脚朝山坡上走去,赵殷随即跟上。 “章邯呢?带了多少玄甲军?”嬴政又问。 “五十人。”赵殷答道,“章将军许是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多人。” 嬴政眉峰微蹙又展,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五十便五十,若连三百弓弩手都料理不净,倒枉费了这些年栽培他们的银钱。 密林深处,赵军统领一拳砸在木桩上,刚才的一轮齐射没能伤到嬴政分毫,竟让他逃脱了。 然而下一声命令尚未出口,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时,一柄短剑已割开了他的喉咙。 几抹黑影如鬼魅般从树梢跃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最外侧的一批弓弩手,玄色皮甲上滴落着久久未凉的血。 密林间骤然亮起寒芒,潜伏已久的玄甲军从背后发动了屠杀。 弩手们还未来得及调转弓弩,便被割断脚筋拖入灌木。 一瞬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而林外的玄甲军铁骑已燃起火把,将整片森林照成炼狱。 箭矢撞击铁盾的铿鸣声密集如雷,不过很快便消失殆尽。 嬴政悠哉走上来时,最后一支赵军残兵已被玄甲军包围控制。 “大王,是否要留活口?”章邯拱手。 年轻的帝王漫不经心地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弓弩。 弩臂用拓木,经火烤油浸,坚韧如铁,弩弦以牛筋混编蚕丝,张力惊人,射程可达两百步,专克重甲,中箭者非死即残。 赵国的弓弩。 看来,是铁了心要取他嬴政的性命。 “弓弩不错。”他抬眼,眸光比太行山的雪更冷,“把他们的手剁下来,连同弩机一起送回邯郸。” 惨嚎声中,满地的血泥将太行山的月色染成暗红。 数十个断臂的赵人倒在血泊中惨叫,嬴政在其中一人面前缓缓蹲下身,轻蔑地笑了出来。 “赵偃那个蠢货派你们来的?”他嘴角挂着笑,却让人寒意骤生。 那赵人疼得说不出话来,在地上直打滚。 嬴政饶有兴味地用手中的弓弩戳了戳他断臂之处,先是挑起一块肉,接着狠狠碾了下去。 “啊——”那人疼得抽搐不止。 “赵偃那种蠢货是怎么当上赵王的,嗯?”他笑,“靠脑子里那团浆糊么?” “秦王饶命!秦王饶命!”那人求饶,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叩首不止。本以为这次刺杀天衣无缝,三百精锐定能取嬴政性命,怎料到他早已有所防备,转瞬间,这支精锐之师便如蝼蚁般被碾作齑粉! 刀光未起,杀局已破。 嬴政唇角微挑,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冷得不见半分温度。 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弓弩,眼前涕泪横流的求饶声对他而言不过是场无趣的杂耍。 "继续说。"他嗓音低沉,甚至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可那笑意却让人脊背发寒,"本王听着呢。" 跪伏在地的人颤.抖着抬头,却在触及他眼神的瞬间如坠冰窟,那分明是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兴味。 "怎么不说了?"他轻笑出声,"方才不是哭得很动人么?" 最残忍的是,他此刻的姿态优雅得如同在品茶赏月,可每个字都像钝刀割肉:"求饶的话,说得再可怜些,说不定本王真会心软呢。" 他话毕,那些人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嬴政将手中的弓弩蹶张上弦,接着优哉游哉靠近面前的赵人,然后箭道朝上对准他的下巴,那人立刻吓得浑身颤.抖。 “本王实在好奇,你们赵国的弓弩究竟有没有传闻中的那般锋锐如狼。”说着,嬴政扣动弩机,箭矢射出,卡在了赵人的头颅中,那人头顶冒出一道血光。 第35章 鲜血溅在衣袖上,嬴政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随即低头轻笑出声。 头骨都射不穿,赵国的弓弩,不过如此。 见此惨状,其他赵人连连磕头求饶,额头都渗出了血,而嬴政却好似恍然未觉。 “本王最欣赏硬骨头。”嬴政站直身,给弓弩换上了箭矢,冷淡俯视着面前这些人,“可你们怎么软得这般无趣?”他又蹲在另一人面前,勾着笑问那人:“想活命吗?” 赵人连连点头:“想!想!求秦王饶命!” “好,那便饶了你,毕竟,还得留你一命回去给赵偃报信儿呢。”他答应的爽快,“不过,其他人本王就留不得了。” 他侧头看了眼赵殷,下一瞬,数十人死在了赵殷的剑下。 “多谢秦王饶命!”余下那人感激涕零。 “行了,回邯郸去吧,告诉赵偃,就说本王许久不见他,甚是想念。”嬴政懒懒开口,那人急忙应声,随即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嬴政冷眼睨着那人仓皇逃窜的身影,不疾不徐地抬起了手中的弩机。如墨的夜色里,他的玄色深衣猎猎翻飞,广袖当风,宛若夜枭。 冷酷,危险。 一百五十步时,他扣动弩机,箭矢“唰”地一声射在了那人的左臀上。 “啊——”那人捂着屁.股还在跑。 嬴政瞧着这滑稽场面,终是忍不住低笑出声,慵懒的腔调浸着几分讥诮,他慢条斯理地搭上新箭,眼底浮过一丝不屑。 赵国的弩,准度不过尔尔。 方才那一箭,他本就没瞄准左臀,偏要往那腌臜处射。 此刻两百步时,他略抬弩臂,箭道微偏右上,破风声起,箭镞精准咬住那人后颈,惨叫声戛然而止。 “聒噪。” 他随手扔了弩,玄色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方才不过是折了枝碍眼的枯藤。 第29章 太行山的夜风裹着未散的血腥气,掠过地上横七竖八的赵人尸首。 箭矢穿喉的、刀剑断肢的,月光一照,黑红污血便顺着石缝蜿蜒成溪。 “章邯。”嬴政淡漠开口,“秦岭那帮墨家人可有造出新弓弩?” “回大王,已造出转射连弩和伏地听风弩,转射连弩的弩台可旋转运行,应对八方来敌,且弩身暗藏倒刺机关,若被敌军缴获,触发即自毁。伏地听风弩的弩臂可折叠,藏于袍袖或地坑中,发射无声,箭矢短小如针,淬蛇毒,见血封喉,专杀敌军斥候与将领。” 听到这儿,嬴政眼底掠过一丝幽邃的满意。这些墨者,倒也不枉费他一番苦心。 那些墨家弟子被嬴政抓来秘密囚.禁在秦岭,他逼他们设计各种毁灭性兵器,并让他们互监,谁献策最多可免死,从而诱发内斗。 兼爱非攻? 可大秦的箭,总要有人来造。是墨者拿笔的手稳,还是刽子手的刀快? 嬴政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可区区实用之技,岂能入他的眼?他要的是摧枯拉朽的绝对碾压,要的是六国城垣在雷霆之威下灰飞烟灭。 墨翟的守城之术再精妙,又怎及得上鲁班弩那两百步外洞穿三重城门的毁灭之力? 可谓是箭雨倾泻之处,寸草不生。 鲁墨之术,迟早皆为他所用。 “行了,都回秦岭去吧。”嬴政吩咐道。 章邯领命,随即带着一众玄甲军隐于暗夜。 也是在这时,方才受惊跑远的昆仑与追风才疾驰而回,堪堪停在嬴政与赵殷面前。两人抬手抚上马颈,顺着鬃毛的纹路缓缓梳理,指腹下的肌肉仍在微微战栗,却已不似先前那般紧绷。 待马匹彻底安稳,嬴政纵身跃下土坡。走到娮娮藏身之处时,只见她整个人蜷在土堆后,裙裾沾了泥,眼睛睁的还是那般大,活像只被雷声惊得竖起耳朵的兔子。 他忍不住挑眉,眼底浮起一丝兴味,怕死的鹌鹑。 "母后。"嬴政在她跟前蹲下,玄色衣摆扫过尘土,嗓音里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可是吓着了?" 娮娮闻声抬头,见嬴政完好无损地立在眼前,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方才那铺天盖地的箭啸与惨叫犹在耳畔,她甚至能嗅到风中飘来的血腥气,可眼前之人竟连衣袍都未乱半分。 "没、没事…"她强自镇定,指尖却无意识地揪紧了裙角,"政儿可有受伤?" 闻言,嬴政眸光微动,算她有良心,还知道惦记他。 "寡人无碍,劳母后——" “政儿,你受伤了!”嬴政话未说完便被娮娮的惊叫打断,她死死盯着他染血的右腕,眉头紧蹙,那支箭撕裂了他的衣袖,鲜血正从破口处渗出。 娮娮心中一阵愧疚,方才她清楚地记得,是嬴政按下她的胳膊,才让她躲过那支箭。可现在看来,箭却伤到了他。 嬴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衣袖破了,沾着血,可奇怪的是,他竟感觉不到疼。 正疑惑间,手腕忽然被一双小手紧紧攥住。 娮娮眉头紧锁,借着月色满眼焦急地检查他的伤口。金属利器划伤若不及时处理,极易感染。她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衣袖,动作轻柔而急切,生怕弄疼他。 嬴政静静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底某处微微一软。 娮娮并未察觉他的目光,仍沉浸在自责中。若不是她,嬴政也不会受伤。她迅速解下腰带右侧挂着的帨巾,拧着眉,动作极轻地替他擦拭血迹。 然而,擦着擦着,娮娮忽然发觉不对。 这血…似乎不是他的… 娮娮一怔,悄悄抬眸,正对上嬴政直直望向她的目光。 不知为何,她心跳陡然加快,慌乱地低下头,继续擦拭。 待血迹擦净,她才彻底确认,嬴政腕上根本没有伤口。 “母后,寡人无碍。”嬴政勾笑,语气平静,“血是刺客的,箭并未伤到寡人。” 娮娮闻言只好尴尬地替他放下衣袖,低声道:“光线太暗,原来是母后看错了,政儿没事就好…” 嬴政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伸手将她扶起。待二人走上土坡,他托着她的腰将她送上马背,自己则利落翻身而上。 夜色愈深,两匹骏马踏碎月光,继续向着黑暗深处疾驰而去。 又在路上颠簸了整整两日,娮娮的眼皮早已沉重如铅,却仍强撑着不肯合眼。 这一路上,嬴政多次问她是否要投宿驿馆,可她总是摇头说不困。 实则非她不困,而是她根本不敢再住驿馆。上回投宿时的窘境仍历历在目,仅剩的两间房,让她不得不与嬴政同处一室,这次若再遇上那般情形… 娮娮咬了咬下.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那夜在燕国的记忆涌来,让她耳尖发烫。 整整两日,娮娮都在为那件事羞愤。 可羞愤又管什么用呢,若她暴露身份,取她小命只是他勾勾手指这么简单的事。 等到咸阳就好了,娮娮在心里默念着。宫墙之内众目睽睽,他总该有所顾忌。可这念头刚起,一阵眩晕便袭来。 整整两日未眠,她的意识早已模糊,此刻全凭一口气强撑着。马蹄碾过石子的颠簸中,她的头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像风中摇曳的芦苇,接着便靠在嬴政手臂上睡着了。 嬴政低眸睨她,眉峰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困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偏还要嘴硬,倔得像头蒙眼的驴,也不知在硬撑什么。 倏然,他手臂一松,娮娮骤然失去支撑,整个人朝马下栽去。 “啊——”失重感袭来,娮娮猛然惊醒,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瞬就要狠狠砸在地上。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臂猛地箍住她的腰,力道遒劲,硬生生将她拽回马背。 娮娮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在马背上睡着了。 “母后困成这样?”嬴政嗓音低沉,似笑非笑,“若非寡人及时拉住您,您此刻怕是已筋骨俱损。昆仑疾驰如电,摔下去可不是说笑的。” 娮娮耳尖发烫,窘迫地垂首,声如蚊蚋:“多谢政儿…” "前方有驿馆,母后困倦至此,不如我们今夜就在驿馆歇息。"嬴政说道。 娮娮张了张口,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方才困意袭来,她险些从马背上栽下,若再不歇息,只怕真要摔出个好歹来。 到时候丢人事小,小命不保事大,自己还是要惜命一些,别没被嬴政杀死,却先自己摔死了。 "好…"她轻声应道。 嬴政略一颔首,扯动缰绳转向驿馆方向。 不多时,三人来到驿馆。馆人迎上前询问所需房间数目,娮娮不待嬴政开口便抢先道:"三间。" 这一路上她已在心中反复默念,生怕自己说不出口,可她实在不愿再与嬴政同住一室。 话音方落,嬴政便垂眸凝视着她,眼神微沉,却终究未置一词。 馆人报出房钱数目,娮娮静待嬴□□账。 第36章 不料嬴政面露难色,故意拖延了会儿才道:"三间竟要这么多银钱?阿母,我们盘缠所剩不多,只够住两间了。"他说得面不改色。 娮娮轻"啊"一声,满腹狐疑。嬴政出行怎么会不多带点银钱? 难道…他在骗自己? 她迟疑道:"真的…不够了吗?" "原先是够的。"嬴政目光扫过她发间簪子,"只是给阿母买首饰花了许多…" 娮娮又是一声轻"啊",这才想起那些首饰确实价值不菲。 她赧然低头,可转念又想这根本不能怪到她头上,当时明明是嬴政执意要买下所有首饰,她本来是只想要买一支的… 如今却像是她挥霍无度似的,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娮娮只得同意住两间。 馆人恭敬应下,嬴政又命其备好沐浴热水。那些赵人溅在他身上的血迹令他颇为嫌恶,三人用罢晚膳后,方才上楼歇息。 不出所料,嬴政执意要与娮娮同住一室。娮娮本想拒绝,奈何嘴拙胆小又怕死,拗不过他的。 他大言不惭没羞没臊,说母后两日未合眼今夜就不折腾她了。 娮娮听的一知半解,耳根发热,只得随他进了房间。 屋内,馆人已备好浴桶,热气蒸腾。娮娮这才想起方才嬴政在楼下说过要沐浴。 她尚在愣神,嬴政已反手闩上门,随即旁若无人地宽衣解带。 “母后不脱?”他侧首问道,说话间已褪尽衣衫,赤身立于她面前。 娮娮脸颊霎时绯.红。 这人…怎么如此突然… “我、我不洗…你自己洗便好。”她慌忙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嬴政瞧她面若桃花,知她羞赧,便不再逗弄。他本是想与她共浴的,但知她连日疲惫,这才作罢。 他长腿一迈踏入浴桶,坐下后仍直勾勾地盯着她。 人虽浸在水中,可娮娮眼前却浮现着他方才的身形… 强悍,骇人。 脸颊,愈发滚烫了。 瞧着她脸红羞涩的模样,嬴政倒觉得颇有趣味。兰池宫那些女人,没一个如她这般矜持到骨子里的,这副模样,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反正夜还长,倒也不必急着让她睡。 "母后。"嬴政忽然唤她,"您这次怎么不来给寡人擦身?" "啊?"娮娮茫然抬眼,望向浴桶中的他。男人肩宽得连浴桶都显得局促,两条劲瘦的手臂随意搭在桶沿,就这么坦然地注视着她。 娮娮这才反应过来,嬴政是要她伺.候沐浴。她暗自诧异,这般年纪的君王竟还要赵姬亲手侍浴?她可是自小学五年级起就不让妈妈帮忙洗澡了。这个赵姬,未免太过溺爱儿子。 忽然想起青玉曾抱怨班上有妈宝男,事事都要妈妈代劳,一点主见都没有。青玉最厌烦这类人,还偷偷告诉娮娮那个男生直到二年级才断奶。 想到这里,娮娮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浴桶中。水汽氤氲间,蓦地浮现那夜在燕国被他咬住的情景… 嬴政他…总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断奶吧… 又想到了什么画面,脸颊倏地烧了起来,她慌忙抓起葛布走近,刻意避开水中若隐若现的躯体,硬着头皮递过去:"政儿,母后想着…你这般年纪,该学会自己…" 话音未落,先怯了三分。 嬴政闻言轻笑,喉间溢出一声嗤笑:"母后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明明许诺,在寡人娶妻立后之前,都会亲自侍浴,今日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他骗她的话张口就来 娮娮听得耳根发烫,正欲辩解,抬眼时却骤然僵住。 嬴政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疤痕… 纵横交错的伤疤盘踞在他胸膛,狰狞地蜿蜒至臂膀,有深有浅,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可这还只是前身,后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嬴政见娮娮不说话,只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身子看,心中不由得再次轻笑。 也是,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可不就是爱看男人身体么?不仅爱看,还知道男人身上哪些部.位最好看,尤其爱看俊俏男人的。 再者,放眼七国,又有哪些人生的如他这般丰神俊朗的? 虎背蜂腰,长身玉立。 他也知自己长的极为俊俏。 “母后?”他嘴角带笑叫娮娮,娮娮被他唤回神来,视线上移与他对视,才仓惶回:“政儿,母后是觉得你已经这么大了,该自己一个人洗了,何况母后困倦不已,想早些歇息了。” 嬴政闻言眉心一动,倒也没再逼她,他接过她手中的葛布,说那母后先去歇息,娮娮这才又拧眉僵硬地躺回床上。 闭上眼,脑海里尽是他遍布满身的伤疤。 狰狞,可怕。 第30章 赵国邯郸,夜色沉沉,宫内烛火摇曳,映出赵王赵偃与夫人韩氏两张得意忘形的脸。 “三百弓弩手埋伏于野,任他嬴政有通天之能,也难逃万箭穿心!”赵偃抚掌大笑,眼中尽是阴狠,“嬴政,当初不过是在我赵国为质的一条狗,也配与我赵偃争雄?” 娼女韩氏掩唇轻笑,嗓音甜腻却刻薄:“大王说的是,那嬴政不过是个暴虐无道的蛮夷,早该挫骨扬灰,免得日后祸乱天下。” 两人举杯相碰,酒液晃荡间,仿佛已见嬴政横尸荒野,秦国大乱,赵国趁机吞并疆土的美梦成真。 直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侍卫踉跄闯入,面色惨白如纸。 “慌什么?”赵偃皱眉呵斥,“可是嬴政已死?” 侍卫浑身发.抖,伏地不敢抬头,只颤声道:“秦…秦王无恙…将士…将士全…” “全什么?!”韩氏尖声质问。 侍卫咬牙,终于嘶声道:“将士全军覆没!秦王不仅未伤分毫,还、还命人将弓弩与将士的断手、全数送回!” 话音未落,殿外数名扮作秦使模样的玄甲军已抬着几只黑漆木箱踏入,重重砸落于地。箱盖翻倒,霎时间血-淋淋的断手如死鱼般滚出,指节扭曲,有的仍紧握着弓弩,箭矢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韩氏尖叫一声,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赵偃僵在原地,瞳孔紧缩,喉咙里挤出半声惊喘,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殿内死寂,唯闻血腥气弥漫。 一名玄甲军冷然拱手,声音如刃:“秦使拜见赵王,秦王有言:赵王厚赠,本王不敢独享,特此奉还。” 赵偃浑身发冷,仿佛那些断手正从地面爬出,要扼住他的咽喉。 嬴政,居然没死。 - 燕国蓟城,狂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燕王喜坐在朝堂之上,眉头紧锁,眼中尽是丧子之痛的阴霾。他挥了挥手:"先处理职儿的后事…至于其他…"话未说完,一名内侍匆匆进殿。 "大王,秦国使者公孙竭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说是、说是要确认太子入秦为质的日期。"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按照与秦国达成的盟约,燕国需派太子入秦为质,以示诚意。 太子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嬴政他,究竟是否会说话算话?他拉拢的这些朝臣,又是否会真的站在他这边? 燕王喜的脸色变了数变,最终长叹一声:"请秦使稍候,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待内侍退下,燕王喜转向丞相栗腹:"爱卿以为如何?职儿新丧,若此时再让丹儿远赴秦国…" 栗腹看了眼姬丹,随即沉声道:"大王,眼下当务之急是应对秦国,若因太子不能如期入秦而毁约,恐秦国借机兴兵。" "那依丞相之见?" "可改派公子衍入秦为质。"栗腹的声音不大,却让朝堂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公子衍是燕王喜的庶子,生母早逝,在宫中地位远不及太子丹和公子职。 燕王喜沉吟良久,终于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传公子衍。"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昆仑追风已抵达咸阳。 嬴政先将娮娮送回了甘泉宫,接着便赶去章台宫上早朝。 朝堂之上,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大臣们的奏报,修长的指在青铜酒樽边缘轻轻摩挲,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宫外那座简陋的宅院。 赵国质子赵佾的住所。 今日,他要下一盘棋,而赵佾将是这盘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大王,关于赵国边境增兵一事…"李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嬴政微微抬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寡人自有计较。"他早已通过密探得知,赵偃在赵国国内地位不稳,朝中多有不满之声,而此刻,一个绝妙的机会正摆在眼前。 赵偃,无知竖子,竟敢遣刺客行刺寡人,赵国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怕是要为这等昏君蒙羞。 嬴政把.玩着手中的青铜酒樽,眼中寒芒乍现。 一刀了结未免太过仁慈,寡人要看着他被自己的愚蠢一寸寸凌迟,待到众叛亲离、生不如死之时,方知今日之举是何等可笑。 第37章 下早朝后,嬴政并没有如往常般返回书房批阅奏章,而是径直向宫外走去。 赵佾的住所位于咸阳城西一处偏僻角落,四周杂草丛生,门庭冷落。入秦为质四年的赵佾在秦国备受欺侮,早已憔悴不堪。这四年来,他多次求嬴政和吕不韦放他回赵国,可他们又怎会同意? 当嬴政的车驾停在门前时,守卫的秦兵惊得跪倒在地。嬴政抬手示意他们噤声,亲自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内,赵佾正坐在石凳上发呆,听闻动静猛地抬头。看到嬴政时,他先是疑惑,接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立刻踉跄着迎上前去。 "赵佾拜见秦王!"他跪在嬴政面前,额头抵地,声音颤.抖,"求秦王放我回赵!" 嬴政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赵国公子,如今却衣衫褴褛、形销骨立。他刻意让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怜悯,轻叹一声:\"春平君请起。\" 赵佾不敢置信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嬴政伸手虚扶,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这四年委屈春平君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赵佾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秦王…秦王明鉴…\" 嬴政转身对赵殷道:"去准备些酒菜来。"又对赵佾温言,"春平君不请寡人进去坐坐?" 赵佾如梦初醒,慌忙侧身引路:"秦王请,秦王请!" 屋内陈设简陋,嬴政却毫不在意地在一张磨损严重的席子上坐下。他示意赵佾坐在对面,目光在对方瘦削的脸庞上逡巡,仿佛真的在关心一个老朋友。 "春平君近日可好?"嬴政亲手为赵佾斟了一杯酒。 赵佾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酒杯,苦笑道:"蒙秦王垂询,佾…尚可。"他低头抿了一口酒,忽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秦王,佾有一事相求!" 嬴政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春平君但说无妨。" "求秦王放我回赵!"赵佾再次跪伏在地,"佾愿以性命担保,回国后必不忘秦王恩德,永世与秦交好!" 嬴政沉默片刻,故作沉思状。他早已通过密探得知,赵偃在赵国国内日益骄横,朝中大臣多有不满。而赵佾作为先王长子,在赵国民间仍有不少支持者,若放他回去… "春平君请起。"嬴政再次扶起赵佾,眼中闪烁着虚假的真诚,"寡人近日也在思虑此事,春平君在秦为质多年,确实委屈了。" 赵佾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秦王此言当真?" 嬴政微微颔首:"寡人一言九鼎。"他停顿片刻,仿佛在思考什么艰难的决定,"只是,春平君回国后,将如何自处?" 赵佾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佾,只求能回到故土,安度余生。" 嬴政心中冷笑,安度余生?恐怕心中想的是如何夺回王位吧。他故作关切道:"寡人听闻,赵偃对春平君颇有忌惮。" 赵佾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指节发白:"佾会小心行事。" 嬴政忽然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若寡人说愿意助春平君一臂之力呢?" 赵佾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春平君是先王长子,按礼法本当继承大统。"嬴政的话如同毒蛇吐信,温和却致命,"赵偃篡位自立,实乃大逆不道。" 赵佾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秦王的意思是…" 嬴政向后靠去,恢复了那副温和的表情:"寡人只是觉得,天下当以正道而行。若春平君有意,秦赵两国或可结为兄弟之邦。" 这句话如同一把火,点燃了赵佾心中压抑多年的野心。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秦王大恩,佾没齿难忘!若能、若能重掌赵国,必世代与秦修好,永不背盟!" 嬴政满意地笑了,举起酒杯:"那寡人便预祝春平君心想事成。" 两人对饮,各怀心思。赵佾沉浸在即将回国夺权的美梦中,而嬴政则在心中冷笑,等你回国与赵偃斗得两败俱伤,便是我大秦东出之时。 "三日后,寡人会派人护送春平君回国。"嬴政起身告辞,在转身的瞬间,眼中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赵佾跪送嬴政离开,眼中含泪:"秦王恩德,佾永世难忘!" 嬴政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是啊,你会永远记得今天,是如何跳进寡人的圈套的。 走出院门,赵殷迎上前来:"大王,一切顺利?" 身着玄色王袍的少年帝王在灼热的暑气中纹丝不动,他微微眯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直视着中天那轮刺目的烈日,仿佛要透过这炽白的光焰,看穿赵国未来的命运。 "传令下去,准备车马,三日后送赵佾回国。"他顿了顿,补充道,"再派一支玄甲军暗中跟随保护,务必将他安全送回赵国。" "是。"赵殷躬身应道,随即犹豫地问,"大王真要助赵佾夺位?" 嬴政冷笑一声:"寡人助他?"他翻身上马,声音冰冷如铁,"寡人只是给赵国送去一把自相残杀的刀罢了。" 马蹄声渐远,留下赵佾在院中,仍沉浸在即将回国复仇的狂喜中,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为嬴政棋盘上的一枚弃子。 嬴政回到咸阳宫时已是薄暮时分,天边挂着一轮皎洁的弯月,清冷的月光洒在殿宇飞檐上,为这巍峨宫阙镀上一层银辉。 不知为何,一日不见她,心头竟泛起异样的涟漪。 这感觉来得突兀,却挥之不去,如同在燕国那夜闻到的若有若无的玉兰香,缠绕在心头。 不多时,嬴政遣退赵殷,独自踱步至甘泉宫。 夜色中的宫道格外幽静,唯有他的玄色龙纹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廊下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嬴政曾告诉殿外的寺人,他来不必通报。可当嬴政准备踏入殿内时,谷玉突然上前禀报道:"大王,太后正在沐浴。" 嬴政的目光却落在谷玉发间那支珍珠簪子上,"头上簪子哪儿来的?"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惊得谷玉浑身一颤。 谷玉不明所以地抬头,正对上嬴政阴沉冷漠的目光,那双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回、回大王,"她结结巴巴道,"是太后赏的。" "赏的?"嬴政冷笑一声,“她赏,你们就敢收?谁给你们的胆子?” 众侍女闻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叩首,“大王饶命!” 然谷玉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如铁钳般攫住她的脖颈,力道之大,几乎瞬间截断了她的呼吸。 嬴政五指缓缓收紧,冷眼看着她因窒息而涨紫的脸,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审视一件死物。 谷玉的瞳孔渐渐涣散,鞋底在青石地面上蹭出刺耳的刮擦声,喉间溢出几丝白沫,四肢痉挛般抽搐着。 就在她即将坠入黑暗之际,内殿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谷玉!”一道身影猛地冲了出来,是娮娮。她甚至顾不上披上外袍,单薄的纱衣在夜风中翻飞。 见到眼前这一幕时,她脸色骤变,顾不得仪态直接扑上前去,双手死死扣住嬴政的手指,声音发颤:“政儿!你松手!谷玉要呼吸不上来了!” 可她的力气在嬴政面前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嬴政眉头微蹙,垂眸看向她,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指节终于微微松动。 “咳——!”谷玉如破败的布偶般跌落在地,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呛咳,整张脸已呈骇人的青紫色。 娮娮立刻跪在她身旁,指尖发.抖地抚摸她的脸:“谷玉?谷玉?” 没有回应。 娮娮猛地抬头,喝道:“侍医!快传侍医!” 第31章 殿内烛火幽微,昏黄的光影在嬴政与娮娮之间浮动,映得他眸色更加深沉难测。 两人相对而立,娮娮眉头紧蹙,而嬴政却神色从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珍珠簪子,那是刚才从谷玉发间生生扯下的,簪尾还缠着几缕断发。 “母后,不过是个侍女罢了,也值得您这般动怒?”他缓步逼近欲给娮娮插上,“这簪子还是戴在母后发间最衬,区区贱婢,也配僭越?” 娮娮看着眼前这位喜怒难辨的帝王,胸口有些发闷。 在他眼里,人命不过蝼蚁,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方才若她再迟一步,谷玉便已死在他手下。可仅仅因为她将燕国带回的几支簪子分给了侍女,他就要赶尽杀绝吗? 簪尖尚未触及娮娮的头发,嬴政忽而顿住,目光越过她落在身后雾气氤氲的浴桶上。 “母后原是在沐浴?”他嗓音低哑,上下扫了眼衣着单薄的娮娮,“倒是寡人扰了母后雅兴。” 娮娮回神,强自镇定,语气中却含.着些许抱怨:“母后本来是要沐浴的,听见殿外的动静才匆匆跑出去。政儿,谷玉是母后宫里的侍女,你明明答应过,她们的赏罚都由母后做主,可今日.你为何——” 第38章 “母后这是在埋怨寡人?”嬴政蓦地打断她,随手将簪子扔在一旁的案几上,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簪子与案几相击的声响在殿内回荡,娮娮的心弦也随之紧绷。察觉嬴政情绪有异,她慌忙软语解释:“政儿误会了,母后怎会埋怨你?母后只是觉得母后宫中的侍女当由母后自行赏罚,你日理万机,这些琐事不必你费心。”她刻意将语调放得柔婉,字字斟酌。 嬴政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心底泛起一丝玩味。 这呆细作脑袋虽笨,那张嘴倒是伶牙俐齿,为了一个侍女竟然这般曲意逢迎? 只是不知她这般讨好,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单凭几句甜言蜜语就想搪塞过去? 休想。 嬴政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雾气氤氲的浴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忽然抬手解开衣带,语气慵懒:“母后教训得是,今日是寡人越矩了。”外袍滑落之际,他又补了一句:“日后定当谨记。” 娮娮刚因他这番承诺稍感安心,却见他突然宽衣解带,顿时想起燕国那夜的荒唐,惊得后退半步:“政、政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嬴政故作困惑地挑眉,慢条斯理地褪.去外袍:“不过是与母后共浴罢了,母后为何如此惊慌?”他故意拉长声调,“怎么,母后不愿与寡人同浴?” 说着他已走近娮娮,同时伸出手欲给娮娮解衣,娮娮吓得一怔,慌乱后退一步,强笑道:“政儿,母后有些累了,今夜不想沐浴,想早些歇息了。” 话毕,嬴政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夜在驿馆她也是这般说辞,如今又要故技重施? 同样的把戏还想在他面前上演一遍? 嬴政可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母后,”嬴政缓步逼近,“寡人听闻您今早返回咸阳后睡了整日,方才才醒,怎的又要歇息?”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耳畔,“还是说,母后不愿与寡人共浴?自雍城一别,母后可是再未与寡人共沐汤泉了呢。” 娮娮心头一跳,她从燕国回来确实累的睡了一天,刚刚才醒,可嬴政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殿外那些侍女? “政儿,母后许是舟车劳顿——”她话音未落,嬴政忽地低笑出声,“难不成母后是嫌弃与寡人共浴?” 娮娮闻言抬头,理智告诉她应该说不是。 可是,她的确是有一点点嫌弃的… “也罢。”他倏然扯开腰封,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一干二净,悠哉道:“那寡人便单独沐浴,母后给寡人擦身可好?” 娮娮的身高,看到了哪里不便言说,视线所及之处令她耳尖发烫,红着一张脸低头不是,抬头也不是,她怎会料到嬴政这人会如此没羞没臊肆无忌惮。 果然是个荒唐的妈宝男。 嬴政饶有趣味看着脸颊粉烫的娮娮,长腿一迈踩入了浴桶中。 “母后。”嬴政唤她,还在愣神中的娮娮闻言侧头看他,嬴政懒懒给她指了指搭在浴桶边沿的葛布。 他这是使唤上她了。 娮娮艰难吞咽了下,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踌躇半晌,终是咬了咬唇,伸手拿起葛布与一旁盛满花瓣的竹篮。 花瓣落入水中,堪堪掩住水下嬴政的身子,娮娮这才敢看向嬴政。 然而指尖刚触及他的肩背,还未拭几下,便听那人懒懒低笑一声:“母后,您今夜是只给寡人擦肩?快掉一层皮了。”他略略偏头,水珠顺着性感紧致的脖颈滑落,勾着笑意味深长道:“前面…不擦?” 娮娮呆瓜一个,哪里听得懂他话里有话,又怎会料到这平静的水面和浴桶待会儿还会剧烈震动呢? 正乖乖绕至桶侧,却忽觉腕上一紧。 哗啦! 水花四溅间,她竟被整个提起,转眼间便落入温热的水中。 “政儿!”她惊喘一声,纱衣遇水即透,裙裾如烟霭般浮散开来飘在水面,露出水下纤细的腰肢和一双莹白如玉的腿。 四周花瓣被激得纷扬而起,又在两人之间悠悠沉浮,暗香浮动。 “母后说过今夜不沐浴的!”她慌乱抵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做贼心虚似的去压飘在水面上的纱衣。 嬴政一只手搂着娮娮的腰,隔着一层纱衣,细腻的触感早已让他有了反应。 他嘴角悄然上扬,另一只手突然缓缓靠近娮娮的胸口。 娮娮见状立马扬手挡他,一双眼睛瞪的极大,“政儿!你要做什么?” “母后怀里有花瓣,寡人只是想给母后拿出来而已,母后怎么反应这么大?”嬴政脸不红心不跳。 娮娮低头看了眼,果然如他所说,刚才猛地跌入水中,有几片花瓣顺着领口滑了进来。 “母后自己来就好。”娮娮动作迅速地将领口里的花瓣一个一个挑出,未曾注意一旁嬴政久久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也不知在矜持什么,脸红成那样,换作兰池宫那些女人,只怕此刻早已迫不及待。 将花瓣挑出后,嬴政便大喇喇坐着等娮娮伺.候他。 娮娮假装不经意间将飘在水面上的衣摆夹在腿间,又紧了紧衣领,才重新拿起葛布给嬴政擦身。 殊不知,面前这位没羞没臊的狼早已恶劣地将她上下扫了个遍。 单薄的像堵墙,该有的都没有,也不知在藏些什么。 罢了,没有便没有,以后多给她补补,总会有的。 可她虽身形纤弱,却比兰池宫那些女人更显窈窕玲珑,肌肤也更加莹白透亮,尤其那双眼睛,圆润灵动,竟别有一番动人风韵。 娮娮哪里知道自己已被他上下打量一遍,还在自顾自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身。 嬴政的胸膛宽阔如山脊,肌理分明如刀刻,横亘着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水珠顺着沟.壑蜿蜒而下,腹肌沟谷处的那些或深或浅的伤痕此刻非但不显狰狞,反而为这副精悍身躯平添几分野性的魅力。 他抬手时肌肉绷出流畅的弧度,伤疤随之牵动,仿佛沉睡的猛兽睁开眼,危险而迷人。 水汽氤氲间,那些伤痕成了最蛊惑的纹路。 娮娮动作极轻地擦着他的胸膛,却不知,她这般力气才最致命。 实在轻柔,实在心痒,实在勾.人,实在要命。 嬴政蹙眉,这蠢细作,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呆虽呆了点儿,却实在会勾.引男人。 娮娮不知道身前这人在想什么,她只是单纯怕弄疼他,怕他会因此动怒而已。 两人一个想东,一个想西,南辕北辙,唱的哪是同一台戏? “母后,往下擦。”嬴政音调骤然低哑,喉结利落一滚,目光直直盯着她,侵略意味明显。 “哦,好。”那呆瓜乖乖往下擦,然而视线下移看到什么后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可是一口冷气还未缓上来,嬴政突然凑上前来在她脸颊上亲了口,双手已经不听使唤地握住了水下她的腰。 他的唇继续往她的唇上移,娮娮霎时惊的猛地推开嬴政,浴桶内再次荡起一片水花。 嬴政不耐蹙眉,“母后这是做甚?” 娮娮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有些惊滞,茫然无措解释道:“政儿,今天太晚了,母后赶快帮你沐浴完你好回去歇息,明日一早你还要上早朝呢。” 娮娮声音发颤,她实在不理解嬴政为什么对他母亲如此执着,可她不是他母亲,不能再和他做那种事的。 嬴政眉头皱的更紧,同样想不明白这细作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害羞? 故作矜持也要有个度。 毫不犹豫地,水下嬴政的腿突然绊倒娮娮。 “啊!”娮娮尖叫一声,径直朝嬴政扑倒,软绵绵地砸在他身上,脸颊撞上他胸膛,还呛了一口洗澡水。 “噗!”她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跪直身吐.出一口洗澡水。 可还未喘口气,便听到嬴政慵懒的低笑声,“母后,您也太急切了些,方才不是还说要早些歇息么?” 娮娮双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这才能睁开眼来。 几缕湿发紧贴她白皙的颊侧,水珠滑落,挂在睫上摇摇欲坠,唇色偏红,无端漾开一抹蛊惑。 清水出芙蓉吗?嬴政不觉得,顶多算个炸毛兔掉进了水沟里。 可这么看着她,某人便忍不住了。 即便他忍的了,它忍的了吗? 十九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浑身是劲儿,只想把人捞过来摁在身下狠狠欺负。 眼前这位又岂是“普通”男人,他“欺负”你的法子只会更多。 自然,让你“舒服”的法子也会更多。 “政儿,是你刚才把母后踢倒了!”她却有些恼了。 “嘶。”嬴政故作不知,“兴许是寡人腿有些麻了,母后可有伤着?” “那倒没有…”那呆瓜皱着眉实话实说,话语里仍带着几分抱怨。 “当真没有?”嬴政又问。 第39章 他这么又问一遍,娮娮倒真觉得膝盖有些疼,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跪在桶底的膝盖,喃喃道:“好像膝盖有一点点疼…” “寡人瞧瞧。”说着他便把人搂进怀中,毫无意外娮娮再次惊叫一声,却招来嬴政暧昧的低笑声。 “母后,您今夜叫得实在太早。”说着,嬴政便已剥开那层纱衣,手掌落在娮娮膝盖上细细摩挲检查。 娮娮身体敏感一颤,只觉他触碰过的地方更加滚烫。 他动作轻柔,瞧那模样的确只是像对母亲寻常的关怀。 不知为何,在他怀中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嬴政倏然抬眼,直直锁住娮娮来不及躲闪的目光。 蒸腾的水雾在咫尺间缠绵缭绕,将他的轮廓氤氲得模糊而危险。 一滴水珠顺着他的眉骨滑落,途经那道凌厉的下颌线,最后悬在他那薄唇边。 像欲坠未坠的禁.忌。 第32章 氤氲水雾中,彼此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嬴政的手掌完全覆住娮娮的膝盖,另一只手臂则牢牢环住她的腰。 方寸之间,透过朦胧的雾气,娮娮清晰地看见嬴政的喉结动了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穿透水雾,朝她渐渐逼近。 直到他垂下眼睫,娮娮才恍然意识到他的意图。 “政儿!” 又是一声惊叫打断了旖旎的氛围,嬴政不耐地抬眼,“母后今日究竟为何如此反常?”他紧蹙的眉言让本就深邃的轮廓更添几分凌厉。 娮娮不着痕迹地推开膝上那只灼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与他拉开距离,强撑着笑意道:“政儿不是要让母后伺.候沐浴?母后继续给你擦。” 她试图转移话题,却听得嬴政冷声道:“不必。”简短的两个字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见他仍紧锁眉头盯着自己,娮娮只得拿起葛布主动示好:“还是让母后来吧。”她不敢惹怒他。 嬴政依旧慵懒地倚在浴桶边,只是面色仍旧不悦。 拒绝他的亲近?莫非还在惦念那个情郎? 这个念头让他眸色愈发森冷。 娮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出慈母的姿态凑近嬴政。 这个被赵姬娇纵惯了的帝王喜怒无常,她不敢触他逆鳞,只得顺从地为他擦身。想到这儿,她微颤着将葛布轻轻贴上了他结实的胸膛。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猝不及防,嬴政忽然凑上前来,一只手扣住她后脑猛地吻了上去,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将她身上那件碍事的纱衣迅速撕扯掉。 “唔——政儿——不要——” 娮娮拼命挣.扎,荡起的水花四溅,几片湿.漉漉的花瓣贴在了两人臂膀上。 唇舌被他强势侵占,娮娮双手死死按在他肩膀上艰难后退,直到后背撞上浴桶。 嬴政却直接拖起她的身,娮娮瞬间被他腾空抱起,双腿被他强硬分开。 “母后,寡人今夜留宿甘泉宫。”他短暂退离她的唇,嗓音低哑,气息粗重。 “政儿,母后累——唔——” 娮娮再次被他向上托,他强势地压过来,娮娮被迫向后仰头,后腰硌在浴桶边沿,长发如瀑般垂在桶外,下半身也被迫离开水面紧紧环绕他的身。 骤不及防,疼痛感袭来,让她浑身战栗。 * 后腰逐渐硌的发疼,可身前的人动作仍旧未停。 泪水混着洗澡水流经脸颊,最后不知是滑落在了她身上还是他的身。 水面震荡,连带着浴桶也一起。 她就像是一卷光滑细腻的竹简,他在上边写了又写,各种字体,墨迹有深有浅,颇为讲究。 唇舌被严丝合缝堵住,无数次几近窒息。 被他禁锢,她动弹不得,绝望至极。 娮娮终于意识到,她太小看嬴政了,天真以为他沐浴完就会离开的。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他这样的人和谁讲过信用? 一言九鼎? 那是用来欺骗蠢货的。 一国之主,少年帝王,能将六国耍的团团转,你又怎能掉以轻心轻易相信他。 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娮娮仍旧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和自己的母亲做这种事。 答案实在简单,因为他知道你不是那个荡.妇啊。 他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想要谁,又怎会管你乐不乐意? 情郎?但凡碍了他的眼,他自有雷霆手段让其消失的干干净净。 身前娮娮细微的颤.抖,格外分明地烙进嬴政的知觉,无比清晰。 嬴政从娮娮唇中退出,音调低沉:“母后被伺.候的可满意?” 他面容阴沉,娮娮含.着泪,可又怎敢说不满意。 她整个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只有浴桶边沿和腰下拖着她的一只大掌支撑着。 后腰和另一处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滑出浴桶外掉下去,她只好双手紧紧搂住嬴政的脖颈,皱着眉点了点头。 嬴政轻嗤一声,知她后腰硌的生疼,便直接把她腾空抱起。 接着,两人沉入水中。 水下,两人的身形格外暧昧。 头几次,嬴政不想伤她,耐着性子,动作轻柔,尽量让她跟上自己的节奏。 * 娮娮在他怀里无力地死了一回又一回,到最后根本分不清耳边究竟是他的呼吸还是她的,总之,交缠的十分紊乱。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浴桶里的水变得透凉,嬴政这才把人从水里抱起,两人交缠着踏出浴桶。 可从浴桶出来后,嬴政仍旧不罢休。 殿内遍布的水痕,是他们缠绕的轨迹。 * 娮娮被折腾得疲惫至极,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蒙蒙亮时嬴政才肯放过她。 娮娮无力地倒在床上,累的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好疼,哪里都疼。 嬴政汗湿的胸膛在黑暗中起伏渐缓,仍带着掠夺后的余韵。 他穿好衣袍,又把被子给娮娮盖好,接着唇.瓣磨过她耳尖,最后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停留许久才肯离开赶去上早朝。 泪水决堤般涌出,模糊了视线,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在寝殿门外。 娮娮阖上双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劈开混沌。 逃,她要逃,她要离开这里,她不能再任由嬴政对她做这种事!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意外来到这里,她不该屈辱地承受这些她本不该承受的。 那些落在她肌肤上的烙印,那些碾碎尊严的索取,没有一件是她该受的! - 章台宫,晨光斜斜地穿过殿门,高座之上,嬴政喉结上还泛着未退的潮.红。 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她的头发,像是饱食的恶狼拨弄爪边的藤蔓。 极致欢愉之后的魇足感漫过他的四肢,脑海里是昨夜她轻颤的睫毛和身上未消的吻痕。 “王兄!” 嬴政的思绪骤然被打断,只见成蟜风风火火地闯进大殿,衣袍上还沾着远行归来的尘土。 “王兄!”成蟜眼睛亮晶晶的,连行礼都忘了,径直走到大殿中.央,“蜀地太有意思了!” 嬴政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慢点说,又没人跟你抢。”他挥挥手,示意正要上前训斥的御史退下,”说说看,都见到了什么?” 成蟜立刻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李二郎带我去看了都江堰,那水闸设计得太巧妙了!还有蜀地的百姓,他们教我编竹筐,还——”他突然想起这是早朝,赶紧咳嗽一声站直,“王兄,臣弟失礼了…” 嬴政轻笑出声:“行了,在寡人面前还装模作样。”他修长的腿迈下台阶,亲手替成蟜拍去肩上的灰尘,“瘦了,也黑了。”语气里带着兄长特有的嫌弃和心疼。 “王兄,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成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献宝似的打开,“蜀地的工匠做的青铜小像,像不像你?” 嬴政接过那个憨态可掬的小雕像,摇头失笑:“寡人有这么严肃吗?” “你上朝的时候就是这样嘛!”成蟜模仿着嬴政板着脸的样子,逗得几个年轻侍卫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嬴政作势要敲他脑袋,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别乱跑,寡人设了宴,专门给你接风。” “有我最爱的炙肉吗?” “管够。” 成蟜欢呼一声,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嬴政看着他跑出大殿的背影,目光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成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 - 芷阳宫,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母!” 少年清亮的声音撞碎一室寂静,成蟜袍角带风,像只归巢的雏鸟般扑进内殿。 殿内眉头紧皱的韩霓韩太妃霍然起身,“成蟜?!” 她三两步迎上前,一把攥住儿子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度终于让悬了半日的心落到实处,可语气却比想象中更急:“城门戍卫说没接到你,阿母连派了三拨人去寻——” 第40章 “我先去章台宫拜见王兄了。”成蟜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反手抱住母亲。少年蓬勃的热意透过锦衣传来,却让韩霓脊背发凉。 “你去拜见大王了?”她声音虽轻却极其严肃:“大王可曾说什么?” “王兄嫌我晒黑了!还说我瘦了!”成蟜笑嘻嘻转了个圈,玄色深衣下摆旋出浪纹,“您瞧,蜀地的太阳比咸阳毒多了。” 韩霓伸手抚过他微凹的脸颊。上次触碰时还带着婴儿软的轮廓,如今已有了凌厉的线条。她突然想起嬴政十三岁继位那日,也是这样猝不及防地褪.去了稚气。 “既然去了蜀地,为何不安分待着?”她终是问出了盘旋心底的疑问,尾音发颤。 “阿母!”成嬌有些厌烦韩霓的这番说辞,像只炸毛的小兽挣脱开韩霓的手,“我已经去蜀地四个月了,整整四月,您就不想念孩儿吗?您不想念我,可我想念阿母,王兄,还有祖母,所以才迫不及待回来的。” “阿母怎会不想念你,两月前阿母不是还去看望过你吗?”韩霓眼中泛着泪光。 她怎能不想念自己的骨肉?只是这咸阳城内,暗流汹涌,杀机四伏。成蟜身为秦王唯一的胞弟,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 作为母亲,她必须让儿子远离这危险的漩涡,走得越远越好,远到王权的触角再不能及,远到那些明枪暗箭都伤他不得。 “好了阿母,不说这些了。”成蟜摆摆手,眼中又恢复了少年人的神采,“王兄说了,今晚在章台宫设宴为我接风,阿母也要一同前去。” 韩霓凝视着儿子久违的面容,许久,终是轻轻颔首。 也罢,成蟜这般天真烂漫,对王权毫无觊觎之心,大王待他又素来亲厚,想来暂时不会起杀心。 第33章 早朝结束,嬴政径直去往甘泉宫。 殿内氤氲着昨夜久久未散的淫.靡气息,床榻上那抹纤瘦的身影静卧如画。 嬴政走近,坐在床边掀开被子一角露出她的脑袋。 娮娮侧躺背对着他,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曲起的两膝,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 这个角度看她,小小的一团实在可怜,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被子继续往下掀,嬴政视线掠过她白皙的肩膀,眸光微动。 然而视线下移落在她后背上时却突然呼吸一滞骤然拧眉。 那抹不堪一握的细腰上,赫然横亘着一道刺目淤痕。 是昨夜后腰硌在浴桶边沿所致。 他的指腹轻轻落在那道紫青色的淤痕上,昏睡中的娮娮便疼得颤了下。 嬴政眉头拧得更紧,伤成这样昨夜竟然还一声不吭地受着,就不知道喊句疼? 他虽强势,却也并非禽.兽,她若肯示弱半分,他怎会不怜惜着些? 嬴政把被褥给她重新盖好,命侍女去传侍医李卫。 可谁知床上这人不仅有外伤,还有内伤,昨夜居然还把她冻发热了。 李卫退下后,殿内便只剩下娮娮与嬴政二人。 嬴政眉峰紧蹙,再次缓缓掀开被褥。 他指腹蘸了药膏,轻抚过她腰间淤痕,动作极尽克制,犹恐稍重一分便添新痛。 接着*取过另一玉罐,掌心温热化开膏脂,随后动作极轻地分开娮娮的双腿,却见红肿不堪的她,他眸色骤然一沉。 嬴政指腹沾药,里外细致均匀涂抹,连呼吸都屏得极轻。 待侍女熬好汤药送来,他又亲自扶起娮娮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她喝药。 临走时,嬴政眸光如刃冷冷掠过殿外跪伏的一众侍女,透着森冷的警告意味。 周遭气温骤寒,无声胜似千钧。 这些侍女当然懂得守口如瓶的道理,甘泉宫内种种,若有一字外泄,便是血染长阶的下场。 嬴政走出甘泉宫,清晨的日光照在他湿润的指尖上,其上还带着她的点点血丝。 嬴政离开后,娮娮这么一睡便睡到了傍晚。 醒来时仍觉得浑身疼痛难忍,额角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她勉强支起身子,却见跪候多时的侍女连忙捧上药盏:“太后,药已煎好。” “药?”娮娮嗓音嘶哑,“什么药?” “回太后,大王今晨来探望,见您高热不退,特命奴婢煎了这剂汤药。” 娮娮抬手抚额,果然滚烫无比,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灼过喉间,却蓦地勾起某个念头。 她眉心一蹙,急忙命侍女再传侍医。 于是,娮娮又灌下一碗避子汤,并以太后之尊暗示李卫守口如瓶。 李卫当即会意,伏地连连称是。 李卫退下后,娮娮又遣退一众侍女,待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她才从妆奁深处取出几支沉甸甸的金簪,指尖微颤着将它们藏入袖中。 她在这里孤立无援,必须为自己谋一条后路,这些金簪等她逃出宫去还可以用来换钱。 方才她已不动声色地从侍女口中套出消息,嬴政此刻正在章台宫设宴,为公子成嬌接风洗尘。宫门守卫松懈,夜色深沉,正是逃跑的绝佳时机。 娮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故作从容地走出殿门,不准任何人跟随。 夜风掠过回廊,吹得宫灯摇曳,在她脚下投下斑驳诡谲的影子。她拢了拢衣襟,加快脚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疾行。 上次去燕国时,嬴政曾带她走过一条暗道,直通咸阳宫外。可时间太久,她只模糊记得暗道入口在帝丞宫附近,墙上似乎藏有机关。 她心跳如擂鼓,指尖发凉,却不敢停下。然而,刚转过一道宫墙,迎面便撞见一队巡查的侍卫。火把的光映照在他们冷硬的甲胄上,刺得她瞳孔微缩。 “太后?”为首的侍卫抱拳行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娮娮强自镇定,抬眸望向天际,淡淡道:“本宫想独自赏月,你们且退下吧。” 侍卫迟疑一瞬,终究不敢违逆,低头应声:“是。” 待脚步声远去,娮娮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重新贴上冰冷的宫墙,一寸寸摸索着,寻找那处能让她逃出生天的机关。 指尖在斑驳的墙面上游移,冰凉的触感渗入骨髓。娮娮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异样的纹路。忽然,她的指腹触到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石,与周围的平整截然不同。 就是这里! 娮娮的心跳骤然加快,掌心沁出一层薄汗。指尖用力一按,砖石竟缓缓凹陷下去,紧接着,墙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 面前的石壁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幽暗的冷风从缝隙中涌出,夹杂着一股霉湿气息,似乎还带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暗道! 娮娮浑身紧绷,迅速回头扫视四周,所幸并无一人。 夜色如墨,只有远处宫灯微弱的光晕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娮娮咬紧下.唇,急忙走进暗道,石壁在她身后缓缓合拢,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隔绝,黑暗迅速将她淹没。 暗道内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凝滞而沉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无之中。 暗道在眼前分出数条岔路,如同张开的蛛网。娮娮站在岔口前,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鬓角。 她拼命回想上次嬴政带她走过的路线,可高热未退的头脑混沌不清,记忆如同被搅浑的水,怎么也拼凑不出清晰的路径。 不能再耽搁了。 她一咬牙,随意选了中间那条路。若走错了,大不了折返,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忍着那处的不适,娮娮加快脚步,却在下一刻猛然顿住。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铁锈般的气息黏在喉咙里,几乎令人作呕。 然而,更令她心惊的是,前方暗道的墙壁上竟挂着几盏油灯,幽暗的火光微微跳动,像某种无声的引诱。 娮娮迟疑一瞬,终究循着光亮走去。 可就在她即将松一口气时,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地刺入耳中。 低沉,慵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残忍。 不是嬴政又是谁? 娮娮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指尖死死抠进墙壁,连呼吸都停滞,耳边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一下、两下… 死寂中,她几乎以为那是幻觉。 也许…只是自己听错了? 娮娮缓缓吐.出一口气,正要继续前行,那道声音却再度响起。 而这一次,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凄厉的哀嚎在暗道中回荡,如同厉鬼的哭啸。 娮娮浑身一颤,寒意如毒蛇般爬上脊背,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黏腻地缠绕在鼻尖。 她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一寸寸向前挪动。 随着距离的接近,嬴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她颤.抖着探出脑袋。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瞳孔骤缩。 暗道尽头竟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不,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人间炼狱。 第41章 数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断肢残躯触目惊心,有些人甚至已经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发出微弱的呻.吟。 而嬴政就站在中.央,手中一柄窄刃寒光凛冽。 他慢条斯理地割下一片腿肉,随手丢给脚边的饿狼。那畜.生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撕咬,鲜血顺着獠牙滴落。 “继续叫啊。”他低笑一声,刀刃轻轻拍了拍受刑者惨白的脸,“方才不是骂得很痛快?” 娮娮胃里翻江倒海,手指几乎要掐进自己的皮肉里,生怕泄出一丝声响。 可那股腥甜的血气却不断往喉咙里钻,胃部剧烈痉挛,酸水直冲喉头。她拼命压抑,却还是从指缝间漏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干呕。 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地宫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嗖——! 破空声骤然袭来! 娮娮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柄染血的窄刃便擦着她的鬓角狠狠钉入石壁,刃尖距离她的太阳穴不过寸余。 冰冷的金属震颤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几缕断发缓缓飘落。 “何人?滚出来!”嬴政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娮娮僵在原地,瞳孔紧缩成针尖,她看着那柄仍在颤动的凶器,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 沉默如同凌迟。 终于,她颤.抖着迈出一步,又一步。当惨白的昏黄油光照在脸上时,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政、政儿,是母后。” 嗓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音。 嬴政眉峰微动,他缓缓走近,玄色衣袍上未干的血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的目光在娮娮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眼底的寒意褪.去,换上一副温和神色。 “原来是母后。”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血迹,语气轻松得仿佛方才的杀.戮不过是场幻觉,“夜已深了,母后怎会在此?” 娮娮强压下狂跳的心,拢了拢衣袖,故作镇定道:“母后睡不着,出来赏月,谁知走着走着竟迷了路…”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赏月?”嬴政挑眉,目光扫向地宫顶部密不透风的石壁,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母后倒是好雅兴。” 娮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语塞,这地下囚笼哪来的月亮可赏? 冷汗顺着背脊滑下,她急中生智:“母后本是来赏月的,可是走累了便想靠墙歇一歇,谁知竟触碰到了机关,才来的这里…” 嬴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伸手替她紧了紧衣领遮住脖颈间的吻痕,温声道:“地宫阴冷,母后高热不退,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好。”他的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让娮娮不自觉地战栗。 “政儿说得是…”她勉强扯出一抹笑,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僵。 嬴政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既然母后来了,那便与寡人一同前去章台宫为成嬌接风洗尘可好?寡人在章台宫设了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却让娮娮如坠冰窟,“好…”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回答。 第34章 幽深的暗道中,唯有零星的油灯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身后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和痛苦的呻.吟,在狭窄的暗道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娮娮紧跟在嬴政身后,她一面警惕地环顾四周,一面将每一个岔路口的特征牢牢记在心底。 入口绝不会有错,但这错综复杂迷宫般的暗道,究竟哪一条才能通往宫外? 正凝神思索间,前方嬴政脚步突然一顿。娮娮猝不及防,险些撞上那挺拔的背影。 “政儿?”她仰起脸,嬴政侧过头来。 在昏暗的火光中,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显冷峻,阴影为他深邃的眼眸蒙上一层难以揣度的薄雾,让娮娮的心尖没由来地轻颤起来。 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嬴政垂眸凝视着她,久到让娮娮几乎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终于,他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母后的腰…还疼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让娮娮一怔,她虽不明白嬴政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下意识抚上后腰,诚实地点头:“好像是有点疼…” 黑暗中,嬴政的眸光微微闪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又过了良久,他才下定决心般地问出口:“那…另一处…也还疼着?” “啊?”娮娮先是一愣,没听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待反应过来话中深意,顿时羞得耳尖发烫。 她慌忙低下头,“还、还好,有一点点疼…”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两人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走出了暗道,唯有彼此紊乱的呼吸声泄露了方才的窘迫。 前往章台宫的路上,嬴政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沿途竟无一名巡查侍卫,他脚步渐缓,眸光渐深。 娮娮察觉到他的疑虑,连忙心虚地解释:“政儿,那些侍卫是母后让他们退下的。”她声音渐低,“母后不想赏月时被人打扰…” 黑暗中,嬴政眉梢微挑,语调不疾不徐:“无妨,即便没有明卫,暗处仍有无数暗卫值守。”他目光幽深,似笑非笑,“莫说刺客,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或飞出咸阳宫。” 娮娮呼吸一滞,他虽说着苍蝇,可那若有似无的视线却让她后颈发凉,仿佛被看穿了心思。 不过她的确没想到咸阳宫中还有她看不到的暗卫,这么说来,刚才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暗卫看到了吗? “是、是啊,多亏有这些暗卫…”她干笑两声,低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嬴政垂眸,凝视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唇角无声地勾起。 赏月? 他眼底掠过一丝玩味。 这般拙劣的借口,她真当他会信? 章台宫内灯火通明,嬴姓宗亲们早已列席等候,见二人入殿,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这本是嬴氏一族的家宴,然而席间却多了一位特殊宾客。 吕不韦。 嬴政此举自有深意,他刻意将这位权倾朝野的外姓相邦安排在宗亲宴席之间,既是一种试探,更暗含.着他未说出口的政治谋算。 宴席间,嬴政特意安排成蟜坐在宗亲长辈之间。 少年成蟜眉目清朗,言笑晏晏,不时为叔伯们斟酒布菜,一派天真烂漫之态。嬴姓宗亲们对他喜爱有加,这个尚未涉足朝堂的公子,反倒比深谙权谋之术的秦王更得人心。 吕不韦冷眼旁观,眉头轻轻皱着。成蟜越是笑得纯真无邪,他眸中的暗色便越是深沉。 一个深受宗室拥护的公子,若将来有人借他之名生事,别说嬴政的王座,就连他这个相邦之位都要随之倾摇。 嬴政将吕不韦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转瞬却又换上温和笑意,亲自走上前为吕不韦斟了一爵酒:“仲父为国操劳,寡人心中感念,今日家宴,特邀仲父同乐,还望莫要拘礼。” 此言一出,席间几位年长的嬴姓宗亲面色微变。他们本就对吕不韦以商贾之身执掌秦政心怀不满,如今见嬴政竟将他引入家宴,更觉此人心怀叵测。 可年轻的秦王却好似浑然不觉,依旧对吕不韦礼遇有加,甚至亲自劝酒布菜,做足了尊贤重臣的姿态。 嬴政要的,正是这般局面。 成蟜笑得越明媚,吕不韦的戒心便越重。吕不韦越是受嬴政礼遇,宗亲们的猜忌便越深。而他嬴政,只需在暗处轻轻拨弄,便能叫这两方彼此忌惮,互相牵制。 可他要的又岂止是牵制? 他要的是,那些碍眼的人,一个接一个,彻底消失。 而此刻的成蟜对宴席间暗涌的诸般心思浑然不觉,仍依偎在母亲韩霓身旁,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蜀地见闻。 韩霓眉眼含笑,一面将炙肉细细吹凉喂到他嘴边,一面轻声叮嘱他慢些吃。 斜对座的娮娮默默瞧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眉头却不由自主地蹙起。 史书明确记载嬴政曾遭亲弟背叛,可眼前的少年言笑晏晏,眼中尽是天真烂漫,无论是与宗亲还是嬴政,皆是一副赤诚做派,哪里像包藏祸心之人? 难道,史书.记载有误? 娮娮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成蟜,未曾察觉不远处嬴政似有若无扫来的目光。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成蟜正笑吟吟地将炙肉递到韩太妃唇边,母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娮娮正出神间,一名侍女突然手捧木匣走上前来轻声道:“太后。” 娮娮蓦然回神,抬眸问道:“怎么了?” 另一侍女上前掀开匣盖,霎时一片莹白如雪的狐裘映入眼帘,皮毛在灯火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禀太后,大王命奴婢从兰台府库取来此裘,说是夜里凉,给太后披上。” 兰台府库,是章台宫深处藏珍纳宝之所,列国进献的奇珍异宝皆汇于此。而眼前这件狐裘更是其中至宝,雪色无瑕的皮毛上每一根银毫都透着矜贵。 第42章 在战国时期,狐裘不仅是保暖的服饰,更是身份、财富与权力的象征,只有贵族中的贵族才有资格穿戴。 纯白狐裘更是千镒之裘、价值连城,普天之下不过寥寥数件,这件狐裘便是当初燕昭王命苏秦入秦游说时进献的。 娮娮目光不自觉飘向嬴政,少年君王正与吕不韦对饮,玄衣身影格外醒目。 不知怎的,娮娮心头忽地涌起一丝暖意,她放下筷子,任由侍女将那件珍贵的狐裘轻轻披上肩头。 狐裘加身的刹那,暖意顿时涌来,娮娮指尖轻轻抚过柔软如云的皮毛,触感温润得令人喟叹,她又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雪色裘领更衬得她玉颊生晕。 恰在此时,嬴政的目光再度掠来。他举爵向吕不韦致意,而后转身回到案几前弯腰拿起一碟炙肉,接着朝娮娮稳步走来。 “母后。” 闻声抬头时,狐裘蓬松的领子几乎将她小巧的下颌埋没,只露出一双明澈的眼,在雪色簇拥中显得格外灵动。 “政儿。”她正要道谢,只因她高烧未退,这裘衣来得正是时候,怎料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嬴政倏然俯身。 嬴政将那碟炙肉放在案几上,腾出双手为她仔细拢紧裘衣。 “母后可喜欢这件狐裘?”他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娮娮的下巴,袖间淡淡的清冽香气随之萦绕,还混着一股酒香。 娮娮眉眼弯作新月:“母后自是喜欢的。” 嬴政唇角微扬,“母后喜欢便好,听父王说,此裘乃燕国所献,需猎尽北地百狐,才能得这么一件无瑕狐裘。” 百、百狐? 娮娮突然僵住,这才反应过来狐裘本就是用活生生的狐狸皮毛所制。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血腥的剥皮场景,娮娮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是冷的,是吓的。 嬴政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会错了意,他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只当她是被夜风吹得发.抖。 三月的夜风仍带着几分凉意,不过好在有狐裘裹身,娮娮倒也不觉得冷。 嬴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得焦香的肉递到她嘴边。娮娮身子微微一僵,但还是顺从地张开嘴。 肉汁在口中溢开,鲜嫩多汁,比起之前在燕国吃的那块干柴的羊颈肉不知好了多少。她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多谢政儿。”又温声劝他,“你也吃些。” 宴席上气氛融洽,可娮娮的心思却早已飘远。 眼前的这个儿子,有时暴戾,有时温柔,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他本就心思深沉,每一面都是他,每一面都让人捉摸不透。 少年登基,在这满是算计的朝堂中长大,心思自然难以揣测。 幸好,他似乎并未起疑她为何会误入地宫,这个念头让娮娮稍稍放下心来。 她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斜对面的韩霓,她正温柔地给成蟜夹菜。娮娮顿了顿,也学着一位母亲的样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牛腩羹,递到嬴政面前:“政儿,要喝点羹吗?” 嬴政垂眸看了眼那勺羹,随后抬眼望向她。 两人无声对视,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影在两人之间荡来荡去。 娮娮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尴尬,诡异。 她指尖微紧,以为嬴政不想喝,可她正要收回手,嬴政却忽然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 殿内灯火煌煌,他喉结微动,在颈间投下一道凌厉的阴影,随着吞咽的动作缓缓滚动,莫名透出几分隐晦的欲色。 他的喉结,比常人生的更为锋利突出,线条凌厉。 嬴政的目光仍停留在娮娮脸上,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倒是有趣,不过是喂个粥,脸竟能红成这样。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她,只怪他生得太过俊俏了。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慌乱的模样。 娮娮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心尖发颤,慌忙低头又舀了一勺羹递到他唇边,声音轻软:“政儿还要喝吗?” 嬴政不语,只是就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咽下,视线却仍肆无忌惮地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于是,娮娮只得一勺一勺地喂他,偶尔再夹一块炙肉,两人配合得默契,倒真像一对母慈子孝的寻常母子。 待一碗牛腩羹见底,嬴政才不紧不慢地拿起一片切好的桃肉递到娮娮唇边,嗓音低缓:“母后可要尝尝?” “多谢政儿。”娮娮张了张嘴,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 桃肉被送入她口中,他的指腹却似不经意般蹭过她的唇.瓣,触感柔软温热。 这片唇,他早已尝过许多次。 甜软,温糯,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娮娮浑然不觉,仍专注地小口咬着桃肉。殿内众人亦未察觉异样,只当是母子间再寻常不过的温情。 宴席结束后,嬴政坚持要亲自送娮娮回甘泉宫。 想到昨晚的事,娮娮其实并不愿意让他送自己回去,但终究无法拒绝。 月光下,娮娮裹着雪白的狐裘,嬴政则一身黑色深衣,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 银白的月光洒落,一黑一白,一高一矮,明明身形相差悬殊,此刻却莫名显得和谐。 夜风微凉,娮娮下意识拢了拢衣襟,目光却悄悄扫视四周。 嬴政说过宫里有暗卫,她想看看那些人究竟藏在何处,以后也好避开他们,再找机会溜进暗道。 但这个问题绝对不能问嬴政,否则一定会露馅。 今天冒险想从暗道逃走已经是兵行险棋,幸好嬴政没起疑。可这一路走来,除了巡逻的侍卫,她根本没发现什么暗卫。到底是他们藏得太好,还是嬴政根本就是在骗她? 想到这里,娮娮不由得皱起眉,心跳也跟着加快。 不,嬴政应该没必要骗她。在他眼里,她还是他的母后,骗她有什么意义? 除非,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母亲?这些日子的相处,都是他在演戏? 这个念头让娮娮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嬴政。 宫灯的光映在他脸上,从这个角度,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侧脸轮廓。 娮娮不得不承认,嬴政确实生得极好。 可这副好看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他向来最会伪装。 “母后怎么这样看着寡人?”嬴政低头看她,雪白的狐裘衬得她的脸愈发小巧白皙。 娮娮这才回过神,连忙端起母亲的姿态,温声道:“没什么,就是想多看看你。” 嬴政似乎被逗笑了,眉梢微挑,牵着她的手走进殿内。 侍女已经煎好药,恭敬地端了上来。娮娮接过,忍着苦味一口气喝完。 等放下药碗,嬴政却拿起了案几上的药膏,挥手让所有侍女退下。 殿门关上的声音让娮娮瞬间绷紧了身体。 他为什么要遣退所有侍女? 难道,又要像昨晚那样? “政儿,母后高热不退,烧得厉害,头也疼,今晚想早些休息。”娮娮故意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蹙。 “寡人为母后上完药就走。”嬴政语气平静,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禽.兽?难道他还会不分昼夜地纠缠不休? 娮娮却愣住了,“上药?上什么药?”她醒来时只顾着逃跑,确实没注意到案几上摆着的两个小药罐。 “昨夜不是伤到母后的腰了?今早寡人已经为母后上过一次药,李卫嘱咐要早晚各一次。”嬴政解释道。 娮娮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刚才在暗道里他会问她的腰还疼不疼。 只是,若不是嬴政提起,她根本不知道他今早还来给她上过药。 可伤在腰上,上药的话,岂不是要脱.衣服? 正想着,嬴政已经走近,修长干净的手指径直朝她腰间伸来。 “政儿,上药这种事让侍女来就好。”娮娮按住他的手,语气尽量放柔。 “那些侍女手上没个轻重,母后放心,寡人上完药就走。”嬴政知晓她的顾虑,这倒怪不得她,只怪自己昨夜太过分,怕是吓到她了。 娮娮犹豫片刻,见他态度坚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前两次都被他看光了身子,这次只是给后腰上药,她居然觉得还算轻松。 也罢,不过是脱去外衣,里面还有亵.衣遮挡,只露出后背,关键部.位都遮得严实,下身也还穿着小袴。 不过娮娮没让嬴政帮忙脱.衣,他这人脸皮太厚,可娮娮脸皮薄,坚持要自己来。 脱去外衣后,嬴政让她趴在床榻上,娮娮便顺从地趴下,纤弱的身形在嬴政的视线中显得格外单薄。 烛火轻晃,将她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嬴政静坐榻边,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单薄的轮廓。 若隐若现的脊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胛,还有散落在被褥上的几缕青丝,都浸在昏黄的光晕里,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第43章 那点艳色刺得他喉结微动,指尖抹下的药膏竟在发烫,他垂眸看着自己投在她身上的影子,如同一张无声的网,将她整个笼罩。 第35章 嬴政的指尖终于落了下去。 他动作缓慢地拨开她背上的几缕头发,抹了药的指腹落在那条醒目的淤痕上。 药膏触到她肌肤的刹那,两人都轻轻一颤。 他感受到指腹下她的身子倏地绷紧,又随着他放轻的力道缓缓舒展。 温热的药香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混着她发间若有似无的气息。 “母后疼吗?”他的声音比平日低哑三分。 娮娮将脸埋进枕头里摇了摇头,露出的耳尖却泛起薄红,双拳紧握,生生忍着。 见状,嬴政拧起了眉。 昨夜她也是这般,明明疼得死去活来,却仍是不肯服软,不肯喊一句疼,只管咬牙死死抓着被褥。 白长了一张嘴。 嬴政忽然用沾着药膏的拇指加重了力道按那道淤痕,娮娮随即疼的“嘶”了声,柔软枕头也被她抓的变了形。 “母后,疼就说。” 娮娮这才“嗯”了声,说刚刚那一下有些疼。 嬴政满意了些,上药的力道变得轻缓。 上完药后,赢政又拿起另一罐药膏,用指腹沾了些许,另一只手轻轻勾住娮娮的袴边向下拉。 娮娮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臀上一凉,顿时又惊又恼。 “政儿!你做什么?!”她立刻拽住自己的袴腰往上拽,猛地回头瞪向赢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赢政神色如常,甚至略带疑惑,似乎对她的激烈反应很是不解。 脱就脱了,又不是第一次看。再说,昨夜他不知捏了这里多少遍,也没见她这副乍乍呼呼的模样。 “只是上药罢了,母后何必如此紧张”嬴政语气淡淡。 “上药便上药,你为什么要扯母后的小袴”娮娮眉头紧蹙,语气里透着不满。 这人行事荒唐,竟然连这种时候也不收敛,耍流.氓不分场合的。 赢政低笑一声,语气理所当然:“母后,后腰的药已上完,该上那一处了。” 那一处 娮娮一怔,目光扫过那两个药罐,这才猛然明白过来。 难怪,难怪在暗道里还问她那处疼不疼。 莫非,他连那里也替她上过药 这个念头让她耳根发烫,羞恼交加,他怎么可以这样不知分寸! 娮娮死死按住袴腰,强撑着坐起身,却忽觉小腹一阵绞痛,脸色瞬间煞白,她忍着疼,伸手去夺赢政手中的药膏:“政儿,母后自己来就好。” 赢政见她神色不对,眉头微皱:“母后脸色不好,还是寡人来。” 娮娮手上力道一松,腹痛越发剧烈,下一瞬,她忽觉腿间一阵湿热,黏腻难忍。 她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嬴政扶着她慢慢躺下。娮娮本就没什么力气,被他轻轻一揽,便顺势倒在了榻上。 然而下一刻,嬴政的眉头骤然一紧。 血,是血,她的小袴上染了一片暗红。 他眸色骤沉,娮娮察觉异样,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这才恍然。 居然来那个了。 可明明日子还没到,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 她忽地想起傍晚喝下的那碗避子汤,难怪一整天小腹都隐隐坠痛,原来是避子汤的缘故。 娮娮心里已然明白,可嬴政却不知女子这些事,只当是自己昨夜失了分寸没轻没重伤了她,可他明明五分力都没用。 “来人!传侍医!”嬴政沉声朝殿外喊。 “不!不用!”娮娮急忙拽住嬴政的手腕,也大声冲殿外喊,她忍着疼撑起身子,低声道,“政儿,不必叫侍医,是、是母后月事来了…” 她脸色煞白,一手紧按着小腹,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嬴政僵了一瞬,眉头紧锁,眼中闪过困惑、恍然,继而浮上一丝罕见的窘迫。 女子月事,他并非全然不知,可真正直面,却是头一遭。 榻上的她蜷着身子,眉头紧蹙,死死咬着唇,疼得发.抖。 向来杀伐果决、运筹帷幄的帝王,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那阵绞痛稍缓,娮娮松开他的手腕,重新拿起药罐,声音虚弱:“政儿,母后不便涂药了,把侍女唤来即刻,你先回帝丞宫歇着…” 嬴政目光从她苍白的脸移到那抹刺目的血色上,静默片刻,喉结尴尬地滚了一滚,终是低低应了声“好”,随即转身大步出殿,唤来了侍女。 回到帝丞宫时,赵殷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大王。”赵殷躬身行礼,禀报道:“属下已仔细查探过,暗道外并未发现接应之人,宫外周边也查过,无其他可疑踪迹。” 嬴政莫名感到一阵烦躁,许是方才的窘迫还未消散,他冷声道:“不可能,那细作袖中暗藏金簪,分明是要出宫接头,岂会无人接应?再查,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就地格杀。” 赵殷闻言一怔。 金簪? 嬴政看出他的疑惑,其实他自己也颇感意外,若非那细作脱.衣时格外防备着袖口,他也不会注意到其中暗藏的物件。 “赵殷。”嬴政忽然开口,“这些时日的相处,你还看不出她并非那个女人么?” 赵殷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要说毫无察觉,那才是自欺欺人。日久见人心,一*个人的秉性在朝夕相处中总会显露端倪。就拿他的姑母赵姬来说,且不论其有多淫.乱放.荡,单是那份身为太后的骄矜与傲慢,就是如今的太后所不具备的。 如今的这位,非但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姿态,反倒处处透着温婉良善。 两相对比,差异立现。 细细想来,如今的太后确实处处透着古怪。那模样神态,活脱脱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言谈举止与从前的赵姬判若两人。 “大王,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去查。”赵殷拱手应下,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迟疑。 嬴政冷眼扫过去:“有话直说。” “若、若她真是细作,大王准备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嬴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该如何,便如何。既然敢来,就别想走。管她什么来路,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狗屁不通的蠢货罢了。 甘泉宫内,娮娮刚换好月事带,侍女便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汤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是专门用来暖身止痛的。 这是方才嬴政离开时吩咐侍女熬制的。 娮娮捧着碗小口啜饮,隐约辨出几味药材,川芎、芍药。温热的汤水滑入喉中,渐渐抚平了小腹的绞痛。待一碗汤饮尽,那钻心的疼痛总算缓解了几分。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娮娮的思绪却越发纷乱。 这避子汤药性太烈,虽能避孕,却实在伤身,她不能继续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从前的赵姬,是不是每次与嬴政云.雨之后,也要喝下这碗伤身的汤药? 她不由得攥紧了被角,暗道的事还没查清,暗卫的布置也没摸透,现在还不是逃走的时候,可若继续这样下去… 月光透过窗棂,在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床榻上,那抹纤弱的身影蜷缩成一团,眉头紧锁,正苦苦思索着对策。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邯郸宫中,锦帐内,正在翻云覆雨的赵王偃与韩夫人交颈而卧,密议要事。 “大王…”韩夫人忽地娇.嗔一声,纤指轻捶赵偃胸膛,“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思与臣妾缠绵,那赵佾眼看就要从咸阳归来,您就半点不忧心?” 赵偃闻言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赵佾?他也配让寡人忧心?能不能活着回到邯郸,还得看他的造化。” “大王已有对策?”韩夫人眸光微闪。 “自然。”赵偃阴恻恻地勾起嘴角,“寡人早已遣了刺客沿途埋伏,只要他敢踏上归途…”话音未落,手掌已作刀斩之势。 韩夫人会意,伏在赵偃肩头低笑:“大王果然深谋远虑。” 只是此刻幸灾乐祸的两人却不知那些刺客都已死在了玄甲军剑下。 嬴政何等人物?赵偃那点心思,他岂会料想不到?那支玄甲军正是他暗中派去护送赵佾的。临行前,嬴政只交代了一句:“保赵佾平安归赵,其余人等,杀伐随意。” 正因得了这道令,玄甲军一路势如破竹,竟直杀到赵国边境。 玄甲军虽未亮明身份,但能安然归国,赵佾再愚钝也明白是嬴政在暗中相助。 这份人情,他暗自记在了心里。 当刺客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邯郸时,赵偃正与韩夫人把酒言欢。 “什么?!赵佾已到边境?!”赵偃怒摔酒卮,玉器碎裂之声惊得侍从纷纷跪伏。 韩夫人却不慌不忙,纤指轻抚赵偃肩头:“大王息怒,依臣妾看,定是嬴政从中作梗。” 第44章 “这还用你说!”赵偃余怒未消。 “大王且听臣妾一言。”韩夫人眼波流转,“纵使他活着回来,臣妾也有法子让他身败名裂,再难威胁大王。” 见赵偃神色稍缓,她却忽然住口不语,赵偃急道:“爱妃何故欲言又止?” “若臣妾此计得成…”韩夫人轻摇团扇,“大王当如何赏赐?” “但说无妨!寡人无有不允!” 韩夫人眸光一沉:“臣妾要大王立迁儿为太子。” 殿内骤然寂静。 赵迁乃韩夫人所出,因其出身娼门,朝中大臣屡屡阻挠立储之事。此刻韩夫人旧事重提,显然早有盘算。 赵偃沉吟良久,终是咬牙应下。 第36章 护送赵佾回赵国的车队缓缓驶入一片密林,林间弥漫着草木的气息,却隐约夹杂着一丝异样的香气。 “什么味道?怎么闻着像是女人的脂粉香?”暗中护卫的玄甲军低声议论。 “确实有股香气——”话音未落,忽见前方林间有一座轻纱帷帐,紫色的薄纱随风轻扬,隐约可见一道曼妙身影,引得几名玄甲军心猿意马。 “荒山野岭,哪来的女人?莫不是在等情郎?”有人嗤笑,“走,去瞧瞧。” “慢着,小心有诈,这一路刺客不断,别中了埋伏。”一名谨慎的玄甲军提醒道。 “怕什么?这可是赵国境内,赵王再猖狂,也不敢在这儿动手,难道不怕宗室追查?” 争执未果,几名按捺不住的玄甲军已朝帷帐走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车队前方忽然出现一名侍女,赵佾觉得眼熟,似是邯郸宫中之人。 “来者可是春平君?”那侍女恭敬问道。 马车上的赵佾眸光微动,沉声道:“正是,你有何事?” “春平君,夫人有请。”侍女并不多言,侧身指向林间。 “夫人?哪位夫人?”赵佾眉头一皱。 “自然是大王的夫人,夫人备了酒菜,请春平君小酌。” 赵佾心生警惕,这分明是场鸿门宴,只是不知韩氏为何会在此设局,明明再行半个时辰便可抵达邯郸。 他并未下车,冷声反问:“夫人怎会在此?你莫不是在诓我?” “奴婢岂敢欺瞒春平君?夫人念您舟车劳顿,特备薄酒,此地离邯郸虽近,却仍有段路程。春平君若不愿赴宴,莫非是怕夫人一介女流,能害了您不成?”侍女故作讥讽,却不敢真的放肆。 赵佾性子执拗,否则也不会被嬴政选中利用,这般拙劣的激将法,对久居秦国饱受屈辱的他却格外奏效。他心想,反正暗中有嬴政的人保护,此处又是赵国,谅那韩氏与赵偃也不敢轻举妄动。 思及此,赵佾下了马车,独自随侍女走向帷帐。 然而,还未靠近,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女子的哭喊,男人的低吼,夹杂着淫.邪的笑声。 侍女脚步一滞,赵佾亦面色骤变,两人一时怔住。 侍女虽奉命引赵佾前来,却不知韩夫人究竟有何谋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可当二人走近,眼前的一幕却令他们震惊。 帷帐外,几名侍女衣衫凌乱,正被数名壮汉欺辱。帐内,韩夫人同样被几人按在身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求救。 她本欲引赵佾独处,设局陷害他轻薄自己,借此毁他名声,断他夺位之念。 可万万没想到,一群来历不明的壮汉突然现身,竟直接对她施暴。她厉声呵斥,自报赵王夫人的身份,可那些人却充耳不闻,不信亦不惧,转瞬间便将她与侍女们… 赵佾看清帷帐内的情形,瞳孔骤缩,“韩氏?” 几名玄甲军这才发觉赵佾不知何时已站在近前,众人顿时僵住。 糟了,这女人竟真是赵王夫人! 可她穿得如此妖冶放浪,这香也是媚香,摆明了就是存心勾.引男人的。 几个赤膊壮汉对视一眼,慌忙抄起衣物披上,迅速退散。嬴政早有严令,他们只能暗中护卫,绝不能暴露玄甲军的身份。 侍女们还未回神,赵佾也尚在惊愕之中,那些黑影已经迅速隐入密林,只留下帷帐内.衣衫不整的韩氏与他四目相对。 韩氏心中一片冰凉。 这下彻底完蛋,她本想算计他,却反被他撞见自己这般狼狈,倒让他抓到了自己把柄。 当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身。 - 秦国,甘泉宫。 娮娮在案几前坐了整整一上午,手中的竹简拿起又放下。她特意命人去吕府取来了全套《吕氏春秋》,又让人从书房找来几卷特别的书籍。 那些记载着母子伦理规范的书籍。 昨夜辗转难眠时,娮娮大概想得明白。既然短期内无法离开咸阳宫,不如试着做些什么,比如,纠正嬴政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将他引回正途。 她暗自揣测,嬴政对赵姬产生这般悖逆之情,或许与他的经历有关。三岁被生父抛弃,在赵国为质时肯定是受尽屈辱,九岁归秦后想必也举步维艰,十三岁又仓促继位。 难道是这些坎坷让他将对亲情的渴.望扭曲成了男女之情? 无论如何,娮娮决定以长辈的身份教导他。那些被她故意混在《吕氏春秋》中的伦理竹简,就是她准备的良药。 嬴政曾说过对此书感兴趣,这倒是个契机。 竹简在手中微微发颤,计划虽好,她却没由来地心慌。若嬴政根本听不进这些道理呢?若他因此起疑,又该如何应对? 思绪未落,殿外便响起了嬴政沉稳的脚步声,娮娮连忙收敛心神,起身相迎。 “母后。”嬴政唤道,“不知母后召见寡人有何要事?”他面上故作淡然,心下却暗自嗤笑,昨夜才见过,不过半日未见,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赵殷垂首跟在嬴政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娮娮。 奇怪,越看越觉得她与姑母赵姬相差甚远,似乎,长的也没那么相像。 眼前这女子眼眸清澈透亮,少了几分赵姬的妩.媚,却多了几分纯真,樱.唇不点而朱,小巧的鼻梁微微上翘,皮肤也更加白皙透亮。视线继续下移,才知哪些地方差距最大… 待他意识到自己竟在细细端详时,不由得耳根一热,慌忙低下头去。 娮娮虽察觉赵殷的视线有些异样,却并未多想,她转向嬴政,温声道:“政儿,前几天你不是说想读相邦的著作吗?母后特地命人取来了全套,想与你一起研读,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嬴政闻言一怔,随即心头掠过一丝不耐。 看书?特意唤他来,就只为这事? “寡人确实说过。”嬴政语气骤然转冷。 娮娮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明明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嘴边还挂着笑,怎么突然就… 她压下心中疑惑,指着案几上的竹简柔声道:“政儿,那要坐下来和母后一起看看吗?母后特意为你挑选了几卷。” 嬴政沉默不语,径直在案几前坐下,只是他的坐姿与往日大不相同,一条腿随意曲起,手肘懒散地搭在膝上,浑身上下都透着明显的不耐。 桀骜不驯。 娮娮虽不解他为何如此烦躁,但见他坐下还是赶紧凑上前去,“母后不知道你喜欢哪些,就随意选了一些。”她故作漫不经意地指了指他面前整齐摆放的竹简。 其实这些书卷都是她精心挑选的,特别是那些关于母子伦理的篇章,被她故意夹在中间,既不会太显眼,又能确保嬴政最终会读到。想到这个小计谋,娮娮不禁暗自得意。 嬴政冷冷瞥了她一眼,竟捕捉到她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看书?就让她这么高兴?吕不韦的书,不过是一堆无用的竹简,她莫不是昨夜发热把脑子烧糊涂了? 一旁的赵殷见两人要一同看书,便默默退出了大殿,临走时不经意间又扫了眼娮娮。 不像,越看越不像。 “母后。”嬴政突然开口,正暗自窃喜的娮娮闻声转头,这才注意到他身姿实在挺拔修长,即便坐着,也要比她高出许多,让她不得不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政儿,怎么了吗?”她轻声问道。 “母后爱看哪些?”嬴政这么问。 娮娮微微一愣,顺着他的话头指向自己精心挑选的竹简,“这些篇章写得很好。”她嘴角含笑,眼中带着期待。 嬴政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却故意不遂她意,只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拿起另一侧的竹简翻阅起来。 这反应出乎娮娮预料,她原以为他会先看她推荐的篇章,没想到他偏偏选了相反方向的。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娮娮暗自思忖。 嬴政手中展开的是吕氏春秋机械篇,其中零星记载着战争器械的制造技术。见他读得专注,娮娮不敢打扰,心里却在想,这个年纪的少年难免有些叛逆,越是推荐什么,他越是不看。 第45章 不过她并不气馁,她原本的计划就是立志要当一名老师,可青玉却常说以她这样温和的性格根本镇不住学生。 想到这里,娮娮不由得再次抬眸看向嬴政,眼前这位特殊的学生,究竟是天赋过人易于教导,还是格外叛逆难以管教? 感受到她灼灼的目光,嬴政暗自好笑,这视线几乎要将他看穿。 待他读完这卷,又接连翻阅了几册,却始终避开她准备的那些。娮娮不敢打扰,耐心等到他看完最后一卷,正期待他终于要阅读自己挑选的篇章时,却听嬴政道:“母后,今日看得乏了,寡人先告退了。” “这就要走吗?”娮娮一时错愕,没想到他会突然告辞,可那些精心准备的竹简他还都没看。 “政儿,这边还有几卷…”她捧起一册竹简,语气中带着试探与恳求。 嬴政却只是揉了揉眉心,面露倦色,对她的示意置若罔闻。 “母后,寡人实在乏了,改日再看可好?”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细作为何非要他读这些书,就因为出自吕不韦之手?在他看来,不过是些无趣的典籍罢了。 娮娮面露难色,他的改日不知又要拖到何时,她暗自叹息,忽而灵光一现:“政儿,不如母后念给你听?” 嬴政神色莫测地打量她片刻,最终淡淡应了声好。 娮娮如释重负,立刻展开竹简逐字诵读,嬴政越听越觉索然无味,很快便显出不耐。娮娮察觉他的情绪,心中懊恼,早知如此就该把重点篇章放在最前面才是,这下好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读了许久,嬴政仍未听出其中玄机,烦躁之余注意到娮娮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持简,显然腹痛不适。 他一把夺过竹简:“母后不必念了,寡人自己看。” 娮娮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见她反应如此急切,嬴政忽又心生不悦,随手将竹简扔在案几上,语气慵懒:“母后从前从未这般督促寡人读书,今日为何如此执着?” 娮娮心头一紧,他果然察觉到了异样。 见她沉默,嬴政也不追问,横竖问不出什么真话,不如换个方式。 “要寡人看完也行,”他故意拖长声调,“不过…” “不过什么?”娮娮急忙问道。 “往日寡人若达成母后的期许,总能得些奖赏,今日若将这些读完,母后准备赏寡人什么?”嬴政深邃的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看穿。 娮娮指尖微颤,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奖赏? 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缕香气在两人之间缓缓缭绕,她抬眼对上嬴政的视线,那双眸里似有暗流涌动。 “那、那母后为你跳支舞可好?”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刚要起身,手腕却被一把扣住。嬴政的掌心灼热,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将她重新按回席上。 “母后身子不适。”他声音低沉,指尖在她腕间轻轻摩挲,“换一个奖赏。” 娮娮感到一阵酥麻从相触的肌肤传来,耳尖悄悄染上绯色。 她这下也没了头绪,实在不知该给他什么奖赏才好。 山珍海味?他不缺。金银珠宝?他更不缺。 “政儿想要…什么?”她声音微颤。 嬴政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停驻在她的唇上。 那一刻,娮娮仿佛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震耳欲聋。 “母后。”他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您从前...总会欢喜地亲吻寡人。”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滚油,在她心里炸开一片涟漪,她看见嬴政的喉结微微滚动,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更看见他眼中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越发浓郁,让人头晕目眩。 亲吻?会是哪种亲吻? 娮娮视线落在嬴政近在咫尺的左脸上,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凑近,在双唇即将触碰他脸颊的瞬间,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那一吻轻如羽絮,却让嬴政浑身一僵,只因他也意想不到她居然真的会吻上来。 这本是逗弄她的一句玩笑话而已。 嬴政清晰地感受到她颤.抖的呼吸扫过肌肤,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更尝到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 待她仓皇退开时,嬴政眸色已深如墨潭。 方才被亲吻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第37章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嬴政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却微微睁大,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无措。 手中还握着她的手腕,光滑、细腻,却仍不及方才那一吻触感清晰。 某样东西剧烈跳动着,一下又一下,震着他的胸腔。 娮娮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方才鼓起勇气时不曾多想,此刻才觉羞意铺天盖地涌来。 慌乱对视中,两人之间浮动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滚烫无比。 她心跳如擂鼓,目光却仍忍不住落在他微抿的唇上。 他的唇形极好看,薄而分明,此刻因方才那一吻而微微抿紧,似在克制什么。 “政儿…”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被自己胆大包天的念头惊到了,“现在你能看书了吗?” 嬴政的目光仍锁着她,眸色深得惊人,几乎要将她吞进去。 “母后,这次怎么只亲脸颊?”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诱哄,“如此敷衍可不作数。” 闻言,娮娮耳尖烫得发麻,呼吸都乱了。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可偏偏,她竟鬼使神差地被他这句话激得心尖发颤。 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半跪半坐凑上前献上了一个吻。 她的唇贴上去的瞬间,两人都没有闭眼。 极近的距离里,彼此的呼吸交错,睫毛几乎要相触。 她看见他瞳孔骤然一缩,漆黑的眸底映着她,像是夜色里突然被点亮的星。 嬴政的呼吸明显一滞,喉结滚动,人却一动未动,任由她生涩地贴着,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娮娮也没退开,就这样睁着眼,与他四目相对。 太近了,近到她能看清他眼底自己的倒影,近到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唇角,带着清冽的淡香。 他的眼神很深,像一潭望不见底的静水,可水面下却暗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灼热又克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娮娮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震破耳膜,可偏偏不敢动,也不敢移开视线。 唇上传来嬴政微凉的触感,极其不可思议,让她想起初春时落在花瓣上的薄雪,稍纵即逝的凉,却又带着隐秘的温热。 嬴政的目光亦一寸寸描摹过她的眉眼,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唇,眸色更深了几分。 谁都没有先动,可谁都没有退开。 “相邦大人到!” 殿外寺人尖细的通报声突然打破了殿内旖旎的气氛。 娮娮瞳孔微缩,下意识就要抽身后退。 怎料却被嬴政一把扣住后腰,他另一只手穿过娮娮的发丝按住她后脑,不容抗拒地加深了这个吻。 娮娮猝不及防跌进嬴政怀里,唇齿失守,呼吸间全是他灼热的气息。 嬴政的吻强势而深.入,吮吸的力道让她难以承受,他的喉结不断滚动,舌尖纠缠得她几乎窒息。 殿外吕不韦的脚步声渐近,他却恍若未觉。 “政儿——相邦来了——唔——”她含糊不清地抗议,被他吻得头晕目眩。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面红耳赤地挣.扎,却被他牢牢禁锢。 就在吕不韦即将踏入殿内的瞬间,他终于松开了她。 两人唇间牵出一缕银丝,在将断未断时彻底分离。 暧昧,缱绻。 嬴政喉结又是一滚,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急促喘息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餍足的弧度。 “母后,”他慢条斯理地递来案几上摆着的蜜浆,“润润喉。” 娮娮手忙脚乱地擦拭唇角上的晶莹,接过蜜浆时指尖都在轻颤,与他的气定神闲形成鲜明对比,她捧着蜜浆狂喝,却因太过急促又被呛到,连连咳嗽,脸颊愈发绯.红。 吕不韦踏入殿中时,只见年轻的秦王从容起身相迎,而太后正掩唇轻咳,眼尾还泛着未褪的红晕。 “臣拜见大王、太后。”吕不韦恭敬行礼,并未察觉殿内异样的氛围。 他今日特意寻了个由头来甘泉宫,自从今早假太后娮娮突然索要他府中全套《吕氏春秋》,他便心生疑虑。 这个女人的男宠嫪毐刚死,吕不韦本以为她会安分些,谁知转头又对这部典籍起了兴趣。思来想去,他决定亲自走一趟,不想正遇上嬴政也在场。 “太后,这是遗漏的几卷。”吕不韦示意随从放下竹简,“今早寺人疏忽,臣特地送来。” 第46章 娮娮轻咳几声,脸上红晕未褪:“有劳相邦了。”她放下蜜浆,扶着案几起身。 吕不韦原有许多话要问,碍于嬴政在场只得作罢,他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竹简,转而问道:“大王也在研读臣的拙作?” 嬴政唇角的晶莹已然消失,不知到了何处,他好看的眼尾微扬,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的竹简弯腰拿起:“仲父这部《吕氏春秋》确实包罗万象,寡人方才正读到机械篇,颇有些心得。” 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只是其中关于攻城器械的记载,似乎与鲁墨两家的典籍所述略有出入,寡人记得仲父门下能人异士众多...” 吕不韦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大王慧眼如炬,这部书成书仓促,难免有疏漏之处。” “既如此。”嬴政慢条斯理地卷起竹简,“不如请仲父召集墨家、公输家的传人,重新编撰此篇?就以,修订典籍的名义可好?” 此刻虽为白日,可殿内光线忽明忽暗,映得年轻君王的面容晦暗不明。 吕不韦暗自思忖,这哪是要修订典籍,分明是要借机网罗天下工匠,为日后东出铺路。他抬眸悄悄打量嬴政,只见他目光沉冷,指节轻轻叩击竹简,那节奏不疾不徐,却似战鼓般敲在他心头。 这些年,嬴政的锋芒越发锐利,心思也越发深沉,昔日那个少年,如今已长成一头蛰伏的猛虎,只待时机,便要扑向六国。 吕不韦心中微凛,东出一统,谈何容易?六国虽弱,却仍有余力,若贸然兴兵,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 更何况… 他眼神一暗,若秦国真的一统天下,嬴政的权势将再无制衡,到那时,自己这个“仲父”,又该置于何地? 可眼下,嬴政显然已打定主意,甚至不惜借修书之名,暗中搜罗能工巧匠,为攻城略地做准备。吕不韦心中权衡再三,终究不敢违逆,只得躬身应道:“臣…这就去办。” 他低垂的眉眼下,藏着一丝隐忧。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向吕不韦:“仲父操劳国事,倒是辛苦了。” 吕不韦微微垂首,恭敬道:“为大王分忧,乃臣之本分。” 嬴政目光透过殿门,望向远处,语气漫不经心:“说起来,前些日子寡人去泾阳巡游,倒是遇上了些有趣的事。” 吕不韦心头微动,抬眸看向嬴政,却见他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在闲谈风月。 “赵国的弓弩手,当真是名不虚传。”嬴政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箭矢破空而来,若不是赵殷反应快,寡人怕是难以安然回宫。” 吕不韦面色一变,“大王遇刺?臣竟不知此事!赵人猖狂至此,臣立刻派人彻查——” 嬴政抬手制止,笑意不减:“仲父不必紧张,不过是些宵小之徒,已被赵殷处置了。”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不过,赵弩之利,倒是让寡人想起一事。” 吕不韦心头微凛,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只能顺着话道:“大王的意思是?” “我大秦的军械府库,寡人许久未曾亲自巡查了。”嬴政指尖轻点竹简,发出低沉的叩击声,“既然要修订典籍,又涉及机械篇,不如顺道去看看?” 吕不韦眸光微闪,心中疑虑顿生。军械府库乃重地,向来由他的心腹把控,嬴政此时提出巡查,绝非偶然。可话已至此,他若推拒,反倒显得心虚。 他沉吟一瞬,终究躬身应道:“大王心系军备,臣自当陪同。” 嬴政满意地笑了,“有劳仲父安排。” “臣这就去安排。”吕不韦望着嬴政,这位少年帝王,心思越发深不可测了。 待吕不韦退下,嬴政侧头看向一旁的娮娮,后者对上他的视线,些许窘迫,些许期待。 “政儿,这些书——”娮娮底气不足。 “母后,寡人还要与朝臣商议要事,这些书改日再读。”说罢,嬴政转身要走。 “等等政儿!”娮娮一把抱起案几上这堆竹简走上前,“你把这些带回去看,你向来聪慧过人,这些不过半日就能看完的。”她将竹简往嬴政跟前递了递,目光里藏着几分期许。 嬴政脚步微顿,这话听着倒是顺耳。 这细作说的可不就是他么,当年在邯郸时申越先生就常赞他天资卓绝,过目不忘。区区几卷竹简,半个时辰足矣,倒背亦非难事。 这般想着,嬴政接过竹简,指尖不经意擦过娮娮的手背,带起一丝微妙的触感。 见竹简被收下,娮娮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果然,对付这个骄傲的帝王,还是得顺着毛捋。 待嬴政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娮娮才缓缓落座。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那盏空了的蜜浆碗上,方才唇齿交缠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 蜜浆的甜腻还未散尽,却已被那人强势的清冽气息侵占,混合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味道。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边缘,娮娮感到胸腔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那些竹简里藏着她的深意,也不知那个骄傲的君王能否读懂。 不过无妨,她已经为自己留好了后手。 第38章 咸阳街市,醉安居。 烛火幽微,青铜灯盏映出三道身影。 赵殷立于一旁,商人陆峰俯首跪坐,从袖中取出一卷密账双手呈给嬴政。 “大王,吕相已命小人接手他三川郡的盐铁之利,这是近半年的账目。”自上次为嬴政所救,陆峰便遵其密令悄然潜回吕不韦身侧。因从前在赵国时他就追随吕不韦左右,故而重获信任未费周章。 “他比想象中更贪.婪,表面赈济门客,实则暗中将钱财转入三川郡,购置私田,蓄养死士。” 嬴政眸色晦暗不明,“三川郡?”他忽然冷笑,“寡人记得,当年先王赐他洛阳十万户,还不够他挥霍?” 陆峰垂首,“如今三川郡守皆由其党羽控制,包括宜阳的铁,敖仓的粮,还有洛阳的商队,吕相行事谨慎,钱财几经周转,最终落入不同商号。但小人已摸清其中三条暗线,只需再得他信任几分,必能揪出所有藏银之处。” 嬴政目光如刃,“你做得不错,继续查,摸清每一枚铜钱的去向。" “小人明白。” “退下吧,别让他起疑。” 陆峰躬身退出,包厢内重归寂静,嬴政盯着摇曳的烛火,眸底寒意渐深。 吕不韦,你倒是把封地和郡守职权用得痛快,用寡人的权柄养肥自己的钱囊,用寡人的江山织你的罗网。 可惜啊,你以为那些钱能买你的命?那些死士能护你的身? 待寡人斩断你每一根爪牙时,倒要看看,你攒的那些金银,够不够给你铸一口铜棺。 烛火噼啪爆响,映得他俊俏的面容忽明忽暗。 - 华阳宫,夜色温柔,烛影摇红。 “祖母!”成蟜几步跨进殿内,面上笑意如春风拂柳,天真烂漫,毫无城府。 华阳太后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见是成蟜,眸中顿时漾开慈爱之色,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笑道:“成蟜来了?蜀地风尘辛苦,怎么不在芷阳宫多歇几日?” 成蟜笑嘻嘻地挨着她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漆盒:“孙儿在蜀地寻了些安神的香药,听说对睡眠极好,特意带给祖母。” 华阳太后接过漆盒,指尖摩挲着盒上细腻的纹路,心中却是一阵酸涩。 这孩子,总是这般赤诚,可这深宫之中,赤诚之人,往往难以善终… 她面上不显,仍是温和地*笑着,拉过成蟜的手,细细问他蜀地见闻。成蟜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蜀地的奇山异水风土人情,说到有趣处,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弯,一派纯真。 华阳太后静静听着,目光却渐渐深沉。 半晌,她忽然轻叹一声,抚着成蟜的发顶,柔声道:“成蟜,你长大了。” 成蟜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祖母怎么突然说这个?” 华阳太后凝视着他,缓缓道:“这宫里人心叵测,有些人,面上对你笑,心里却未必如此,你需得学会保护自己。” 成蟜一愣,随即笑道:“祖母多虑了,王兄待我极好,朝中大臣们也都很和善。” 华阳太后指尖微微收紧,终是没再多言,只是将他揽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幼时一般。 傻孩子,你可知你那王兄,早已不是当年与你一同嬉戏的兄长了。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猛地一晃,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 咸阳宫的夜色更浓重,宫道上却有一抹纤细单薄的身影急步前行。 娮娮独自走在幽长的宫道上,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今日午后她派人去帝丞宫询问嬴政是否读完那些竹简,却得知他此刻竟不在宫中。 娮娮当即意识到机会难得,虽不知能否在他不在时成功逃脱,但至少也要一试,起码要探明那些暗卫究竟藏身何处。 第47章 行至帝丞宫暗道附近,一队巡视侍卫向她行礼问安,娮娮强作镇定装作赏月之态,待侍卫远去,她竭力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 可她环顾四周,竟未见半个暗卫踪影。 他们,究竟潜伏在何处? 目光扫过漆黑的宫墙,娮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突然抬手指向前方高喊:“来人!有刺客!”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漆黑的宫墙外骤然跃出数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数量之多令娮娮眼花缭乱。 而这还仅是现身的,那些仍隐匿的暗卫又有多少? 他们皆是从宫墙飞身而下,身手之敏捷自不必说。 娮娮的喉咙发紧,这些暗卫行动之迅速,配合之默契,远超她的想象,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刺杀嬴政的人从未成功过。 娮娮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面对如此森严的守卫,她当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身吗? “太后!”为首的暗卫持剑行礼,“属下方才并未见到刺客踪影,不知太后可曾看清刺客去向?” 这群暗卫将娮娮团团围住保护,可这密不透风的压迫感却令她几乎窒息,更可怕的是,她甚至还能感觉到暗处还有更多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历史上的嬴政屡遭行刺,这些暗卫必然训练有素,即便她侥幸逃脱,又怎能躲过他们的追捕? “太后?”见娮娮出神,暗卫又唤了一声。 娮娮猛然回神,声音微颤:“是本宫看错了,不过是只野猫,你们都退下吧。” 暗卫闻言一怔,却并未多想,他打了个手势,众暗卫转瞬消失无踪,又不知隐于何处。 娮娮这才长舒一口气,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这些铜墙铁壁般的守卫,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座咸阳宫,根本就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 难道,当真插翅难逃? - 嬴政回到帝丞宫时已是深夜,殿外蒙恬蒙毅随嬴政进殿。 殿内烛台火光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又扭曲。 嬴政比蒙氏兄弟还要高出许多,身形挺拔精瘦,自有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仪。 “查到什么了?” 蒙恬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卷密信,双手呈上:“大王,正如您所料,吕不韦确实在六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甚至...还操控了部分我们大秦的细作。” 嬴政接过密信,却不急着展开,只是轻轻摩挲着密信边缘,“详细说说。” 蒙毅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臣在齐国临淄发现,当地最大的丝绸商贾实则是吕不韦的门客。此人不仅收集齐国王室动向,还暗中操控着三条通往咸阳的商路,截获我们派往齐国的密报。” “楚国郢都的情况更甚。”蒙恬接过话头,“吕不韦在那里安插了至少二十名细作,其中半数以上原是我们大秦的谍人。他们现在只听命于吕氏印信,连王诏都敢阳奉阴违。” 嬴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赵国呢?” “赵国...”蒙毅犹豫片刻,“邯郸城内至少有三位大臣已被吕不韦收买,他们不仅提供赵王的一举一动,还在...在收集关于大王您安插在赵国细作的消息。” 室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你们可知,吕不韦为何要这么做?”他突然问道。 蒙恬与蒙毅对视一眼,蒙恬答道:“臣等愚钝,但依臣所见,吕不韦恐怕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嬴政轻笑一声,“太轻了,他要的是整个大秦。”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响,蒙恬蒙毅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嬴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许久,终于微微颔首:“寡人自有计划,吕不韦以为寡人年少可欺,却不知这盘棋,寡人已布局多年。” 话毕,嬴政的目光又落在案几那一沓竹简上,他走到高座之上的案前坐下,借着烛光展开竹简。蒙恬蒙毅则静立高台之下,不敢出声打扰。 若是往常,此刻殿中应是酒宴正酣,舞姬翩跹,但今夜大王却在翻阅这些竹简,兄弟二人虽觉反常,却也不敢多问。 起初几卷写的是关于农业生产的,嬴政看得很快,但翻到中间部分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眉头渐渐拧紧。 这些竹简上密密麻麻抄录的,全是关于母子伦常的文章,而且反复强调孝道亲情,甚至有几处特意用朱笔圈出“悖德”“不孝”等词句。 嬴政盯着那些刺目的红圈,忽然明白过来。难怪今日那个细作宁死也要他看完这些竹简,原来是在拐着弯儿骂他是个禽.兽。 “大王?”蒙恬见他神色不对,小心询问,“可有什么不妥?” 嬴政回过神,一把将竹简拍在案上,他抬眼看向仍站在原地的两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还站着做什么?等着领赏吗?” 兄弟二人一怔,可还未及退下,殿门处已传来环佩叮当之声。 十余名身着轻纱的舞姬鱼贯而入,薄如蝉翼的舞衣下肌肤若隐若现,殿中顿时弥漫开浓郁的兰膏香气。 蒙恬见嬴政面色阴沉,立即朝领头的寺人摆手:“都退下,大王今夜不观舞。” 那寺人却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青砖:“回将军,这是太后特意命人从兰池宫选来的...” “太后?”蒙恬话音戛然而止。 嬴政闻言骤然抬眼,深邃的眸中寒光一闪。 舞姬?他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那个不知死活的细作,又要耍什么花样? “拜见大王、蒙将军。”十余名身着轻纱的舞姬盈盈下拜,雪白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嬴政冷眼扫过,这些女子个个浓妆艳抹,眼中暗藏期待,显然是精心挑选来邀宠的。 舞姬们低垂着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喜色。她们都是太后特意从兰池宫挑选的美人,若能得大王垂青,日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嬴政将她们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大概猜出来个七八分,那个细作又想给他这里塞女人了。 待蒙恬蒙毅等人退出殿外,殿内便只剩下嬴政和这群舞姬。 第39章 高座之上,少年帝王面无表情俯视着阶下这群舞姬。 那细作虽生得单薄,眼光倒是不差,挑来的这些舞姬个个姿容出众。 只是可惜了,美是美,却一个赛一个的愚不可及。 “太后让你们来的?”长久的沉默后,嬴政终于懒懒开口,嗓音低缓,颇为慵懒。 他神色淡漠,眉眼如画,偏生那凌厉的轮廓又添几分肃杀之气,放眼七国,确实无人能及。 “回大王,太后命我等好生侍奉大王。”一舞姬娇.声应答,眼波盈盈,其余众人亦痴痴凝望,恨不得将目光黏在这位少年帝王的身上。 她们皆是六国精心挑选进献的美人,其中不乏心怀鬼胎者。奈何秦王心思难测,对兰池宫众人向来冷淡,召见时不过命她们斟酒献舞,偶有兴致,便将她们随手赏给蒙氏兄弟,甚至动不动就要剥一个细作的皮,再高悬宫门以儆效尤。 只是近日听闻蒙恬将军迎娶了一位楚国芈姓贵女,此女是华阳太后的外甥女,性情如华阳太后一般刚烈,将蒙将军管束得极严,连带着弟弟蒙毅也一并管教,倒让她们暂时逃过一劫。 嬴政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们一眼,目光最终落在那摞竹简上,不知怎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烦躁,他冷嗤一声:“侍奉?太后倒是体恤寡人,她让你们如何侍奉?是要演一出断肢取乐,还是排一场自相残杀的戏码给寡人解闷儿?” 话音落下,殿内骤然死寂,众舞姬浑身一颤,慌忙伏地叩首:“大王息怒!太后、太后命我等…” “嗯?”嬴政眉梢微挑,“舌头被猫叼了?若不会说话,寡人不介意帮你们割了。” “大王饶命!”舞姬们抖如筛糠,“太后命我等为大王献舞!” “献舞?”嬴政冷笑,眸中寒意更甚,“那还愣着做什么?跳完滚回去复命。” 殿内乐声渐起,舞姬们强压惊惧,随着丝竹之音翩然起舞,水袖翻飞间,媚眼如丝,腰肢款摆,皆是冲着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而去。 一名胆大的舞姬旋身时故意踉跄,娇呼一声,单薄衣衫顺着肩头掉落在地,赤.裸着身便往嬴政怀中跌去。 嬴政眼皮都未抬,执起案上竹简一挡,那舞姬收势不及,额头“咚”地一声撞在竹简棱角上,疼得泪眼汪汪,却不敢出声,只得狼狈退回队列。 另一人见状,借舞步凑近,纤纤玉指捏着金樽,弯腰时雪团全.露,柔声道:“大王饮酒——”话音未落,嬴政忽然抬手。 “啪”的一声,他手中朱笔不偏不倚点在舞姬眉心,殷红如血。那舞姬僵在原地,只听帝王漫不经心勾唇道:“画得不错,像个待斩的囚犯。” 众女背脊发寒,再不敢造次,舞姿都规矩了几分。 一曲舞毕,这些舞姬伤的伤,怕的怕,哪还敢再上前献媚,她们虽巴不得被临幸,却也惜命的很,只得被寺人领着退下。 第48章 待她们退下,嬴政举起玉卮继续饮酒,视线又落在案几上这沓竹简上,眸色更晦暗几分。 不知死活的细作,倒是有耍弄心机自作聪明的本事。 - 翌日娮娮醒来,心中依旧惆怅。 从暗道逃走的办法目前不太可行,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心不在焉地被侍女服侍着洗漱穿衣,心思却早不在此。 现在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嬴政身上,也不知嬴政昨天有没有看完那些竹简,还有昨夜她让寺人挑选的那些舞姬有没有被他宠幸。 娮娮当然是希望嬴政能够临幸那些舞姬的,这样一来,他沉浸在那些女人的温柔乡里,自然而然就把她忘了。 可是不知为何,娮娮心中仍旧不踏实,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镜中映出娮娮愁眉不展的脸,直到侍女恭敬说了句“大王”娮娮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抬眸,看到镜中自己身后走来一道挺拔身影,他身姿实在欣长,以至于娮娮从镜中都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胸膛以下的部.位。 嬴政拿过侍女手中的簪子,漫不经心给娮娮插上,问道:“母后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他嗓音还带着晨起的倦意,袖间清冽的淡淡香气似有若无地飘入娮娮鼻间,娮娮这才转过身来仰头看他。 这么一转身,两人的距离便拉近了,娮娮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她想后退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奈何身后是镜台,退无可退。 娮娮朝他挤出一个慈母笑容,“政儿,母后在想昨夜给你挑选的那些舞姬你中不中意?” “母后是说那些该死的女人?”嬴政依旧一副懒散模样,满不在意地说道,可他这句话却让娮娮心上一紧。 “该死?政儿怎么这样说?”娮娮蹙眉问他,不由得紧张几分。 “她们献舞时打翻了烛台,将母后给寡人看的那些竹简全都烧毁了,这还不该死?” “烧毁了?全、全都烧了吗?”娮娮意想不到,“那、那你就把她们都杀了?” 她眉头皱的更紧,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让嬴政不禁心中发笑。 该说她胆小还是心善呢,吓得睫毛都在颤。 可却不知为何,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竟生出异样的感觉。 她这是害怕他吗?他就那么让她害怕? 也是,在她眼里,他可不就是个不伦不类的畜.牲么? “砍了手脚,扔出宫了。”他语气淡淡,故意这么说。 “啊?你砍了她们手脚?”娮娮震惊不已,嬴政再次因她的反应而感到些许烦躁,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没砍成,赵殷拦下了。” 听到这里娮娮才松了口气,好在有赵殷拦着,不然那些舞姬免不了遭他迫害折磨,而她则间接成为了那个罪人。 娮娮呼出一口气,却越发觉得窒息,眼前的帝王喜怒无常,他人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何况他还与他母亲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暴君,她当真能教导好他吗? “政儿,那那些竹简你都看完了吗?” “一卷都未来得及看便被烧毁了。”嬴政敷衍道。 娮娮无言以对,只觉可惜万分,那些竹简都是她费心为嬴政挑选的,就这么草率地烧毁了实在可惜。 娮娮自顾自拧眉惋惜着,不曾注意嬴政若有所思俯视她的目光。 藏不住一点心事,跟他说话居然还敢分神。 “母后。”嬴政不耐烦叫她,“您给寡人选的那些舞姬不够机灵,办事也不稳妥,寡人并不喜欢。” 娮娮闻声抬头,慢半拍又点了下头,“是母后看走眼了,扰了政儿兴致。” “无碍。”嬴政应的无所谓,总归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嬴政便赶去上早朝,他走后,娮娮泄了气般地扑腾一声坐在镜台前。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改变现状。 镜中自己的面容苍白无力,看着越发憔悴。 然而,镜中这张脸却让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她的眉头也因此渐渐舒展开来。 “来人,陪本宫去一趟兰池宫。”娮娮吩咐道。 古代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不在少数,娮娮听侍女们说,兰池宫里光六国进献的美女就有万余人。 而这么多美女当中,年轻姑娘虽占大多数,但也有少数年纪较长的。 娮娮要的便是这些人。 既然嬴政对他母亲有种暧昧的情愫,那为何不投其所好呢? 于是当晚寺人便领着她新选的这些舞姬又来到了帝丞宫。 看到这群新舞姬时,嬴政的脸色绝对说不上好看,阴沉的要命。 新进献的舞姬垂首跪伏在殿中.央,衣袂铺展如秋日枯叶。嬴政的目光冷冷扫过,眼底的阴翳愈发浓重。这些女子发间已隐约可见银丝,眼角细纹如刀刻,低眉顺目间尽是战战兢兢的瑟缩之态。 他指节骤然收紧,杯盏中的酒液微微震颤。 死细作,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给他塞进这么一群半老徐娘。 嬴政想杀娮娮的心都有。 殿内熏香缭绕,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翻涌的杀意。若此刻她站在眼前,他怕是会直接掐断她那截纤细的脖颈。 甘泉宫,娮娮这时早已沉入梦乡,哪里会料到嬴政会在深夜前来。 一股浓郁的酒香侵入口中,嬴政毫无前戏地朝床榻上的娮娮压了下来,直至被吻的喘不过气时娮娮才猛然惊醒。 嬴政作势要脱她的小袴,却被娮娮及时握住手腕。 “政儿,母后还来着月事!” 嬴政的手因此一顿,黑暗中,他醉的身形微晃,无法克制的喘息滚烫地扑在她唇边,那双眸却在昏沉中紧紧锁着她。 他当然想把不知死活的她弄死,只是现在,他更想用另一种方式弄她。 嬴政的手臂从她小袴上拿开,渐渐上移,最后撑在她脸颊两侧,骇人的青筋在紧绷的皮肤下突起,像是某种失控的脉络。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嬴政单手撑着床榻,另一只手猝不及防握住了娮娮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肯放过,却没想到下一瞬娮娮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小袴。 “母后。”他嗓音极其低哑。 朦胧中娮娮听见他说了个字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后来明白了,他说的是腿。 嬴政也是被她惹急了,怪就怪她自作聪明非要给他塞女人。 夜色像融化的黑绸,无声地裹住两人。 月光很淡,斜斜地切过他的侧脸,勾勒出锋利的轮廓,而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呼吸轻颤。 夜风骤起,带来丝丝凉意,却抵不过彼此交缠的体温。 第40章 翌日清晨,娮娮眼睫轻颤,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 身后传来炙热的体温,嬴政结实的臂膀正牢牢圈着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嵌在怀中。 她微微侧首,这才发现枕了一.夜的手臂内.侧竟然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这条伤疤位置并不明显,上次在浴桶中时娮娮并未看到。 可这条疤痕却比他身上其他伤疤更为粗粝,蜿蜒盘踞在他肌肤上,泛着淡淡的浅白。 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那道伤痕,娮娮心头蓦地一紧。 这伤疤看着有些年头,边缘处还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纹路,想必当年定是深可见骨。 一股莫名的酸涩在胸口蔓延,她不由轻轻蹙眉。 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嬴政仍在沉睡。 娮娮却突然想起昨夜,他也是用这双布满伤痕的手臂将自己牢牢禁锢在身下… 耳尖顿时烧了起来,她慌忙收回手指,却被他无意识收紧的手臂又往怀里带了带。 她的手,她的唇,她的身。 每一处,都没能逃过他的侵占。 他的手,他的唇,他的身。 每一处,都将她据为己有,在她身上留下了淡红的暧昧痕迹。 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娮娮下意识往前挪了挪身子,想拉开些距离,却被腰间骤然收紧的手臂猛地拽回。 嬴政掌心灼热的温度烙在她腰际,她柔软的曲线严丝合缝地嵌进他的轮廓。 娮娮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某个逐渐苏醒的炽热存在。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小腹不紧不慢地画着圈,每一下轻抚都惹得她脊背发麻,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母后醒了?”他尾音懒散,带着未醒的倦意,晨嗓像是砂纸,娮娮甚至能听到他喉结滚动时的水声和声带微微震颤的嗡鸣。 她点点头,回道:“嗯,母后醒了。” 身后的他却不说话了,只一动不动搂着她。 娮娮悄悄回头瞄了一眼,才发现他又闭眼睡着了。 “政儿不去上早朝吗?”娮娮问他,她记得他之前都是天蒙蒙亮时便赶去上早朝的。 第49章 “今日不上朝,午后去军械府库巡查。”他回,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娮娮便不再多问,也闭上眼想补个回笼觉,昨夜被他折腾到深夜,她大.腿内.侧到现在都还隐隐泛着疼。 趁他睡着,娮娮把手伸.进被子里想检查那处,不曾想,本落在他腰上的那只大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寡人待会儿为母后涂药。” 他竟然猜出了她的意图。 也不知是谁的体温过烫,娮娮觉得自己要原地蒸发了。 空气中浮动着昨夜未散的暖香,混着肌肤相贴的温热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在呼吸间。 - 午后,咸阳宫北侧军械府库,嬴政携一众朝臣来此巡查,还把娮娮也一同带了过来。 府库大门缓缓开启,沉重的青铜枢轴发出低沉的闷响。 甫一踏入,扑面而来的是铁器与桐油混合的冷冽气息,森然肃杀。 库内光线幽暗,两侧陈列的兵器架上,戈矛如林,寒芒烁烁。铁甲层层叠放,冷光凛冽。弩机、箭簇、战车配件,皆按制式分列,森然有序。 嬴政眸光沉冷,指尖抚过一柄长剑的刃口,锋锐的触感令他眼底掠过一丝满意。 “大王。”吕不韦上前一步,“新铸的万石强弩已悉数入库,射程较旧制再增五十步。” 嬴政微微颔首,目光扫向库房深处堆积如山的箭矢,沉声道:“三军箭簇储备有多少?” 李斯立刻趋前应答:“足供百万之师连战三月。” 嬴政忽然冷笑一声:“六国皆言我秦人好战,却不知,”他指尖重重叩在身旁一架弩机上,“若无此物,何来天下归一?” 群臣屏息,库内一时寂然,唯闻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吕不韦扫了眼李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却还是笑道:“大王,天下归一谈何容易?我大秦兵器储备虽多,可若想统一六国,这些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是吗?”嬴政嘴角也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仲父说的是。” 话音未落,一旁忽然传来金铁碰撞的铮鸣,成蟜正好奇地调试兵器,众人随即看过去。 他拿起一把青铜剑,问道:“王兄,这剑上怎么还刻了字?”他凑近细细端详,缓缓念道:“五、年,相、邦、吕、不、韦、造。” 吕不韦闻言,唇角微扬,拂袖上前,他姿态从容,目光扫过众臣,俨然以摄政之尊自居。 “公子有所不知。”他声音温润,却隐含威压,“此乃物勒工名之制,凡国之重器,必刻监造者、主官及工匠之名,以明职责,严考其功。”他指尖点过剑上的铭文,“相邦吕不韦造,即本相总领监制,诏事图乃主事之官,工寅则为铸器之人。若兵器有瑕,可依名问责。” 他语气里透着几分自矜,仿佛这刻在兵器上的姓氏,亦是他权倾朝野的烙印。 众臣纷纷颔首低声附和,无不赞叹相邦治国有方。 然却无人察觉,静立一旁的嬴政,唇角却浮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那笑意未达眼底,像薄刃上的寒光,一闪而逝。 吕不韦仍在侃侃而谈,浑然不觉自己于悬崖之畔。 而年轻的秦王,已无声无息地,将这一笔笔刻在青铜上的权柄,记在了心里。 “原来如此。”成蟜点了下头,接着有模有样地耍起了手里的这把青铜剑。 剑刃寒光如水,在他手中翻飞如游龙,一招一式间竟有几分沙场悍将的风采。 “公子好身手!”有朝臣忍不住赞叹,其余人也抚掌附和。 站在嬴政身旁的娮娮也正望着他,眼神专注,似在思索什么。 她当然不是在欣赏他的剑术。 作为穿越者,娮娮心里翻涌的只有历史谜团。 成蟜,这个在史书上寥寥几笔的叛臣,到底为何会背叛嬴政? 他的结局注定凄惨,可此刻的他,分明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娮娮看得太入神,丝毫没注意到嬴政的目光。 冷得像淬了冰。 嬴政的视线又转向成蟜,暗自思忖,成蟜今年多大了?十四? 十四岁啊,多好的年纪,比他小了整整五岁,正是青春年少,大概还与她年纪相仿? 也是,少年郎君意气风发,更何况成蟜长的还与他有几分相似。 这般翩翩风姿,哪个女子能不为之倾心? 帝王一向喜怒不显,可这次朝臣们却敏锐地察觉到帝王的不悦,立刻噤声低头,方才的赞叹声戛然而止,仿佛被利刃斩断。 只有娮娮,仍不明所以地望着成蟜。 成蟜亦未察觉异样,仍兴致勃勃地舞刀弄枪。 吕不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 暮色沉沉,芷阳宫的檐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今日军械府库的风声,终究还是传到了韩太妃的耳中。 自成蟜从蜀地归来,韩太妃便再未安眠。她深知,纵使成蟜对王位毫无觊觎之心,可帝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稍有风吹草动,便是灭顶之灾。 “成蟜还未回来吗?”韩太妃在殿门前焦灼地徘徊,指尖死死攥紧袖口,侍女们低眉顺目,不敢应答。 直至月影西斜,宫门外终于传来成蟜轻快的脚步声。 “成蟜!”韩太妃再顾不得仪态,疾步上前将他搂入怀中,却嗅到他衣襟间沾染的炙肉香气,“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少年郎君满脸不解:“阿母为何动怒?今日陪王兄巡视府库,王兄还特意留我在章台宫用膳呢。” 韩太妃强压下心头惊悸,拉着他匆匆入内。殿门甫一闭合,她便沉了脸色:“阿母听闻,你竟在大王面前舞剑?” “是啊!”成蟜眼眸晶亮,“大臣们都夸赞我剑法精湛,王兄还要赏我一柄青铜宝剑呢!” 这番话却让韩太妃如坠冰窟,她猛地攥住成蟜的手腕:“糊涂!你怎敢在大王面前逞能?明日就去推了这赏赐!” “阿母!”成蟜挣开她的手,满脸委屈,“王兄待我亲厚,为何不能收?” 韩太妃深吸一口气,放柔了嗓音:“成蟜,你是大王唯一的弟弟,却在他面前出风头,大王会怎么想?他岂能容得下你!” “阿母胡说!王兄待我极好!怎会容不下我!”成蟜气恼地推开韩太妃,转身跑出了殿外。 望着成蟜远去的背影,韩太妃眉头紧锁。 当夜,她便写下密信命人速速送往华阳宫。 华阳太后素来疼爱成蟜,定能想出办法。 一个时辰后,华阳太后的密信终于送回了韩太妃手中。 她颤.抖着双手展开密信,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信中所言却令她瞬间僵住,华阳太后竟要她去求赵姬,且必须在吕不韦那个奸商插手前,求得赵姬以太后之命赐成蟜一块远离咸阳的封地。 韩太妃心头一沉,她与赵姬同为先王嫔妃,赵姬当真会这般好心应允她的请求吗? 可眼下别无选择,她不能直接去求大王,那只会徒增猜忌。 太后同为母亲,或许能体谅她这份苦心,况且自先王驾崩嬴政继位以来,她处处谨小慎微,从未与赵姬有过半分龃龉。 如今为了成蟜,她也只能赌这一回了。 第41章 甘泉宫内,娮娮刚刚醒来,便听侍女禀报韩太妃与公子成蟜已在殿外跪了半个多时辰。 娮娮不解,问道:“他们来做什么?为何要跪?” 侍女摇头表示不知,娮娮便命人请他们进殿。 “太后!”韩太妃一进殿便拉着成蟜扑通跪下,泪流满面。昨夜她好不容易劝服成蟜,说若能求得太后赐他封地的诏命,她便与他一同前往,母子二人远离咸阳,永不分离。 成蟜起初不愿,直到韩太妃答应他同去封地,成蟜这才勉强应下。 他不明白阿母为何如此忧惧,王兄待他向来亲厚,阿母未免太过忧虑。但既然她愿与他同去,成蟜终究点了头。 “太后,求您下诏赐成蟜一块封地,我们母子即刻启程,永不再回咸阳,求太后开恩!”韩太妃哭得双眼模糊。 娮娮仍不明就里,更不懂韩太妃为何如此急切。 可事关成蟜,这个将来可能反叛之人,她迟迟不敢决断。若因她的决定改变了历史走向,甚至促使成蟜反叛,那样岂不是成了罪人? 见娮娮犹豫,韩太妃心知希望渺茫,可作为母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成蟜成为大王的眼中钉。 她颤.抖着取出藏在袖中的匕首,这是她最后的办法,如今只能如此了。 “阿母!” 韩太妃猛地刺向自己小腹,成蟜全然不知她藏了匕首,惊骇之下伸手阻拦,却已经迟了。 “阿母!您这是做什么!”成蟜双手颤.抖,抚上她不断涌血的伤口。娮娮亦震惊失色,一时无措。 韩太妃强忍剧痛,仍道:“求太后…赐我母子封地…” 第50章 “快传侍医!”娮娮根本顾不得回答,着急命人传侍医。 可就在这时,殿外寺人却突然高声通报:“相邦大人到!” 韩太妃闻言,如坠深渊,顿时瘫软在地。 吕不韦踏入殿内,见到眼前情形立即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快步上前关切道:“太妃这是怎么了?快!速传侍医!” 韩太妃望着虚情假意的吕不韦,心中愤恨却无能为力。 这位权倾朝野的相邦自先王时期就开始培植党羽,宗室众人虽对他多有不满,却碍于大王对他的倚重而不敢表露。成蟜又深受宗室*喜爱,可正是这份喜爱,让他成了大王和吕不韦眼中的一根刺。 待李卫匆匆赶到时,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经过一番紧急救治,总算为韩太妃止住了血。 成蟜在一旁泣不成声,娮娮看着这一幕,心中揪痛不已,她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吕不韦虽然也面露焦急,但这不过是他的伪装。他早料到韩太妃会来向赵姬这个监国太后求取封地诏命,故而特意一早赶来。在他眼中,即便赵姬贵为大王生母,吕不韦心中仍存疑虑,担心她会妇人之仁,他吕不韦决不允许在她这里出现任何差池。 嬴政的王位,谁都不能动。 他吕不韦的相位,也绝不允许受到丝毫威胁。 大王年轻,或许顾及手足之情不忍对成蟜痛下杀手,但作为相邦,他必须替嬴政扫清一切障碍。 成蟜,必须死。 吕不韦故作关切地向娮娮询问事情原委,单纯的娮娮哪懂得其中利害,便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吕不韦听罢轻叹一声:“太妃何至于此?即便求得太后赐封,大王和朝臣又岂会应允?” 韩太妃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相邦此言何意?” 吕不韦正色道:“自古以来,唯有立下军功者方可获封领地,公子成蟜尚且年少,未立寸功,若贸然受封,大王和众臣会作何感想?” 这番话让韩太妃一时语塞,她虽猜不透吕不韦的真实意图,却也不得不承认其所言在理,成蟜确实未曾建功,甚至连战场都未踏足,若强行求封,只怕更会招致大王的猜疑。 韩太妃强撑着伤口的疼痛,声音有些发颤:“相国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吕不韦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语气平和却暗含深意:“既然公子没有军功,那就先立个军功再求封地,这样大王和朝中大臣们自然无话可说。” 韩太妃紧紧抿着嘴唇,她实在拿不准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国到底是真心帮忙,还是另有所谋。 吕不韦看穿她的犹豫,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本相记得太妃的母国是韩国?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和韩国那边商量好,让公子假意攻打韩国,到时韩国只需拱手相让几座城池,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公子便可立下军功,求封地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话让韩太妃神色微动,她确实信不过吕不韦,但对母国韩国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那里总归会帮她和成蟜的。 娮娮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她隐约觉得吕不韦的提议有问题,但转念一想,历史上成蟜是在攻打赵国时反叛的,现在换成韩国,说不定结果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稍稍松了口气,要是能让这对母子离开危机四伏的咸阳宫,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等等,离开咸阳? 想到什么,娮娮忽然眼睛一亮,茅塞顿开。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后,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咸阳,何必偷偷摸.摸地逃跑?以前的赵姬不就是用甘泉宫风水不好当理由名正言顺搬去雍城的吗? 想通这一点,娮娮顿时有了主意。 于是,在吕不韦和韩太妃母子离开甘泉宫后,娮娮便迫不及待去找了嬴政。 “政儿。”娮娮轻声唤道,心里还有些忐忑,“母后近来总是头疼,侍医说是甘泉宫的风水不利,我想着不如去雍城暂住些时日,特来跟你说一声。” 晨光斜斜打在嬴政身上,为玄色深衣的他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隐在光影交界处,让人看不清表情,娮娮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他会答应吗? 可让娮娮出乎意料的是,嬴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允了。 “这样啊。”他的声音低沉平缓,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自然是母后身体要紧。” 娮娮一时语塞,她原本准备了许多说辞,甚至想好了该如何应对质疑,没想到嬴政却答应得如此干脆。 看来这个时代的人,确实对风水之说深信不疑。 “母后在走神?”嬴政忽然问道,深邃的目光直直望过来。 娮娮猛地回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想着这一走,就要留政儿一个人在咸阳了。” 听到这话,嬴政眉梢似是一挑,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那母后可会想念寡人?” 言毕,娮娮一时怔住,她抬眸对上他看自己的视线。 他的眼睛生得实在好看,眼尾微微上挑,像一把未出鞘的刀,锋利又摄人心魄。 瞳色很深,黑得几乎能吸光,可偏偏在某个角度下,又泛着点琥珀色的暗芒,像是藏了一簇未熄的火。睫毛不长不短,却浓密得恰到好处,垂眼时在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抬眼时却像刀锋出鞘,直直刺进人心里。 可他的眼神却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可一旦认真起来,便像盯住猎物的猛兽,侵略性极强,让人无处可逃。 嬴政垂眸看着她,目光一寸寸碾过她的脸,最后停在唇上,喉结无声地滚了滚。 空气像是被抽干,呼吸变得黏稠而缓慢。 娮娮下意识躲开他那侵略性意味极强的眼神,却猝不及防被他捏住下巴,拇指轻轻蹭过她的下.唇。 他没说话,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已经足够灼人。 欲.望,占有,克制,还有一丝危险的玩味,像是在说,你逃不掉的。 可是,她的确要逃。 娮娮僵在原地,躲避视线之际,头顶的光线突然暗淡下来,接着唇上便落下一个温温热热的软物。 他的舌照旧伸了进来,鬼使神差地,娮娮没有反抗,顺从地接受了他的吻。 算了,就当作是最后的吻别… 清晨的光线太温柔,将两人笼罩在一片灿金中。 这个吻,和以往大不相同,他温柔了许多,也缠绵了许多。 他的轮廓被晨光描摹得格外清晰,眉骨投下的阴影,鼻梁的弧度,和逐渐湿润的唇。 嬴政吻得不急不缓,像是要一寸寸记住她的温,他的指尖轻轻蹭过娮娮的下巴,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指节偶尔蹭到耳后那片敏感的皮肤,惹得她轻轻吸气。 另一只手则向下捉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脉搏上摩挲。 那里,跳得很快。 远处传来早鸟的啼鸣,可谁都没去在意,这一刻,时间被拉得很长。 许久,他退出,两人唇间牵出一道暧昧的银丝,最后扯断。 他的嗓音还是那般低哑,清冽气息喷洒在她脸颊,“会想念吗?” 他又问了这个问题。 娮娮咽了咽口水,点了下头,温柔笑道:“自然会想念政儿的。” 清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带起她的一缕头发,轻轻扫过他的脸颊,痒得让人心尖发颤。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这样的沉默让娮娮有些不自在,她借口收拾行装转身离开了帝丞宫。 身后嬴政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绝,玄色朝服上的暗纹龙鳞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今晨甘泉宫中的每一句对话,赵殷都已事无巨细地呈报于他。 此刻嬴政才恍然惊觉,自己先前竟错判了她的来历。 他猜测过她或许是齐赵之地的细作,却从未想过会与韩国这等蕞尔小国有所牵连。 思绪及此,嬴政唇角泛起一丝冷意。 如今细细回想,她那副怯懦畏缩的模样,可不正是韩人惯有的姿态? 今日听闻吕不韦的计策,便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离宫,莫不是急着向韩国通风报信? 一声轻蔑的冷笑溢出唇畔。 通风报信?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娮娮回到甘泉宫后便立即着手收拾行装,她仔细打包了几件换洗衣物,又将金银细软小心收好,临行前,她还不忘带上那些还未读完的天文竹简,盘算着逃出去后再接着读,或许能找到回到现代的方法。 收拾妥当已是午后时分,宫外的车队早已准备就绪,娮娮在侍女搀扶下缓步登上马车。 嬴政率领众臣在宫门外恭送,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第51章 直到车队驶离咸阳宫彻底看不见那巍峨的宫墙时,娮娮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这份突如其来的自由虽有些不真实,却真切地握在手中。 她,苏娮娮,终于逃离了那座深宫,远离了那个让她时刻提心吊胆的人。 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娮娮取出侍女提前备好的糕点,小口品尝起来。 待车队行经咸阳街市时,外头骤然热闹起来,娮娮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好奇地向外张望。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青灰色的陶瓦下悬挂着各色幌子,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娮娮正望着街景出神,忽听得一声尖锐的喝骂:“赵高!你这贱奴敢偷懒?!” 娮娮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赵高? 她喃喃重复,指尖微微发凉。 是那个指鹿为马颠覆秦朝的赵高吗? 街市嘈杂声忽然变得遥远,耳畔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 也许只是听错了,也或者是重名的人,不过就算是真正的赵高又如何,那些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当马车抵达雍城的那一刻,便是实施逃亡计划的最佳时机。 娮娮放下车帘,马车继续前行,碾过满地的阳光碎影。 第42章 或许是远离了那座深宫,重获自由的娮娮格外欢喜,前往雍城的路上,她不时掀开车帘欣赏沿途风光,侍女们也会为她采买些当地特产。 车队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在第四日抵达雍城。 回到初来这里的那间屋子,娮娮不禁恍惚。 这些天经历的事纷繁复杂,此刻心境才渐渐平静下来。 正值晌午,娮娮决定等到夜幕降临再行动。 屋内只有娮娮和三位贴身侍女,她的目光落在青玉身上,这张熟悉的面容下,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青玉。 正感慨间,娮娮忽然想起一事,当初她命青玉把赵姬和嫪毐的孩子托付给雍城农户抚养,如今两个月过去,不知道那个婴儿现在怎么样了。她想去最后看他一眼,权当替赵姬了却这桩心事。 想到这里,娮娮便让青玉单独带路前往那个农户家。 可到了地方,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青玉向邻居打听才知,这户人家遭了盗贼洗劫,全家老小无一幸免。 而这,自然是嬴政的手笔。 听到这个消息时,娮娮惊骇得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会这样?”娮娮颤声问道,那妇人叹息道:“姑娘有所不知,他们家不知从哪儿得了个婴儿,还发了笔横财,这才招来祸事啊。” 娮娮这才明白,这场惨祸的源头竟是自己,当初她让青玉送孩子来时还给了赏钱,却没想到会因此害得他们全家遭难。 心头仿佛压了块巨石,愧疚如万箭穿心,让她说不出话。 回程路上,娮娮神思恍惚,步履蹒跚,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她送走,甚至都没见过亲生父母,如今却因她而死。 对了,嫪毐在何处?自从被嬴政施以宫刑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他。 “青玉,嫪毐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见我?”娮娮问青玉,谁知青玉却扑腾一声跪下,浑身发颤,“回、回太后,嫪毐大人...已经死了。” 闻言,娮娮浑身一颤,脚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死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青玉伏地叩首:“回太后,一月前嫪毐大人在醉安居酒后失仪,对大王出言不逊,咸阳令当场就…” 娮娮只觉得喉头发紧,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按史料记载,嫪毐本该是在谋反时被嬴政处死的,可如今竟这样死了?难道历史的轨迹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吗? 回到寝殿,娮娮的心绪始终难以平静。 指尖摩挲着包袱的系带,娮娮意识到,不能再等了。 当一弯新月攀上檐角时,娮娮悄然踏出殿门。 月光下,大郑宫的宫墙投下森然黑影,她不确定暗处是否藏着影卫,于是决定故技重施。 “来人!有刺客!”她突然高声惊呼。 刹那间,侍女侍卫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团团护住。 娮娮暗自清点人数,与四日前从咸阳出发时一般无二。 看来,嬴政确实没有在此安插暗卫。 这就好办多了。 娮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刺客许是逃跑了,本宫担心他会去而复返,你们今夜都在本宫院中守着,本宫连日赶路实在困乏,想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没有本宫的传唤,谁都不准进殿打扰本宫。” “是,太后。”众人领命。 于是,娮娮转身进了殿,待殿门合上,她立即屏息敛声走到床边背上早已备好的包袱,接着快步走到后窗边。 后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她踮起脚尖,裙裾擦过窗沿时发出细微的沙响,落地时一颗石子硌在脚底,疼得她倒抽冷气,却硬生生将惊呼咽了回去。 身后大郑宫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娮娮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本要困住她的牢笼,随即转身没入了更深的黑暗。 宫墙内,无人察觉这座宫殿里消失了一个不该消失的人。 四日之间,咸阳城亦风云骤变。 公子成蟜奉王命为主将,率军出征韩国,副将樊於期却是吕不韦安插的亲信,此人暗怀鬼胎,此行唯一的目的,便是煽动成蟜谋反。 出征前夕,韩太妃早已暗中修书韩国,令其拱手献上宜阳、成皋两座城池,如此,成蟜不必血战便可坐收军功全身而退。 此刻,秦军大营驻扎在宜阳城外,战事顺利得出乎意料,成蟜连日来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 夜色中,少年将军独自立于营帐外,望着咸阳方向出神。 他想,待此战结束,凭这唾手可得的军功,应当能带着母亲前往封地,远离朝堂纷争。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咸阳,他心中又泛起不舍。 王兄的殷殷嘱托,祖母的慈爱面容,都令他难以割舍。 阴影中,樊於期冷眼旁观。 这些日子他不断在成蟜耳边挑拨离间,暗示嬴政对他心怀猜忌,可这少年心性质朴,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屡次厉声呵斥,甚至扬言要撤他副将之职。 眼见计策难成,樊於期只得连夜写了密信命心腹快马加鞭送往咸阳吕府。 吕不韦展信细读,眉头皱起。 成蟜的赤诚之心,满朝文武有目共睹,要他主动谋反确非易事,但吕不韦唇角微扬,既然山不就他,他便去就山。 若成蟜不肯反,那便为他制造一个不得不反的理由。 吕不韦脑海中闪过一个人,韩太妃。 半个时辰后,吕不韦负手立于廊下,目光晦暗不明。 “相国,韩太妃的伤口已按您的吩咐处理了。”侍医跪伏于地,声音发颤。 吕不韦淡淡“嗯”了一声,指尖摩挲着侍医呈上来的一枚精致的香囊,那是韩太妃贴身之物,绣着兰草纹样,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和浓重的血腥气。 他阴狠的唇角勾起,眼底却一片冰冷。 - 深夜,宜阳城外,秦军大营。 成蟜正伏案研读军报,忽听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樊於期掀帘而入,面色凝重,手中紧攥着一物。 “将军!”他声音嘶哑,似含悲愤,“咸阳出事了!” 成蟜心头一跳,抬眼便见樊於期掌心摊开那枚熟悉的物件,是他从蜀地回来带给母亲的香囊。 “将军!太妃…殁了…”樊於期压低声音,眼底却闪过一丝诡谲,“宫中传言,是大王忌惮韩系外戚,命人、命人在太妃伤药中动了手脚。” “胡说!”成蟜霍然起身,案几被撞得哐当乱响,“王兄岂会——” “将军还看不清吗?”樊於期逼近一步,将香囊重重按在成蟜掌心,“您以为此番出征真的是因为太妃给韩国写了密信才会如此顺利吗?韩国献城,不过是大王设的局!只待您回朝,下一个暴毙的便是您啊!” 香囊上残留的药味混着血腥气窜入鼻腔,成蟜踉跄后退,耳边嗡嗡作响。 他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枚香囊,丝线在掌心勒出深痕,视线下移落在腰上的平安符上,他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身影。 “成蟜,这是阿母给你求的平安符。”记忆中母亲将求来的平安府系在他腰间…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千万…”她话未说完,突然因伤口的牵扯而立刻止声… 画面陡然碎裂。 樊於期的声音如同毒蛇钻进耳膜:“将军,您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 成蟜踉跄着按住案几,案上舆图被指甲刮出裂痕,宜阳、成皋的标记在他眼前扭曲成血盆大口。 母亲临终时该有多疼? “成蟜乖,喝了药就不疼了。”他还记得他生病时母亲温凉的手抚过他滚烫的额头… “我儿将来定比你王兄——”话音戛然而止,母亲惊慌地掩住口… 第52章 原来那时阿母就在害怕了? “将军!”樊於期突然一拍案几,正巧帘外冲进一名士兵,“咸阳密报,大王已下诏收缴将军您的兵符!” 成蟜猛地抬头。 帐外火把的光透过帐篷,在少年将军脸上投下血色的阴影。 香囊无声地坠入火盆,金线绣的兰草在烈焰中蜷曲成灰,最后一缕青烟升起时,成蟜恍惚看见母亲站在烟里对他摇头。 可箭已离弦。 帐中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少年将军面色明灭不定。 他缓缓抬头,眼底赤红如血,指节捏得青白:“传令整军!即刻回师咸阳!” 樊於期垂首应是,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 这痴儿果然中计了,他暗自冷笑,若非以韩太妃之死相激,只怕这榆木疙瘩到死都不会反,可怜他至死都不知,这只是一场针对他的骗局,只待他上钩。 思及此处,樊於期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要怪就怪你生在了帝王家,偏还是嬴政的手足,更不该碍了相邦大人的路。 彼时的咸阳宫中,成蟜谋反的急报如惊雷般炸响。 “荒谬!成蟜那孩子怎会谋反?”嬴傒愤愤道。 “寡人亦不信。”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定是樊於期那逆贼胁迫。” 而这番说辞,自然是嬴政的伪装。 他只需在宗亲面前作态,而本就对吕不韦不满的宗亲们,越是听吕不韦解释,便越是怀疑。 吕不韦闻言,眼皮微不可察地一跳:“大王,成蟜谋反已是事实,臣知大王顾念手足之情,但如今叛军——” 话音未落,殿外骤然传来急报:“报!成蟜叛军已撤离宜阳,更收编韩军数千!”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韩国乃太妃母国,如今连韩军都参与其中,谋反之罪已是铁证。 吕不韦暗自得意,却未察觉王座之上,年轻的帝王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冷笑。 王翦奉王命率虎狼之师出征,铁骑所过之处,叛军如秋叶般纷纷溃散,成蟜最终在乱军中被生擒。 谋逆大罪,依秦律当处腰斩之刑。 成蟜的战袍早已被染成赤色,他踉跄着跌跪在焦土之上,断裂的青铜剑深深插.进泥土里。 “奉王命!”王翦苍老的声音在暮色中炸响,“行刑!” 两名黑甲武士猛地按住成蟜的肩膀,少年仰头望着咸阳方向,喉结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骤然落下的刑斧斩断了所有未竟之言。 咔嚓—— 骨肉碎裂的闷响惊起一群寒鸦,成蟜的上半身重重栽倒在野草间,睁大的瞳孔里还映着最后一抹夕阳。 那血溅得极远,竟将三丈外残破的旌旗都染成了暗红色。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终究成了权力博弈中最惨烈的祭品。 他的最后一滴泪混入血泊时,章台宫的灯火依旧辉煌如常。 第43章 叛军既平,咸阳宫重归沉寂。 夜色如墨,帝丞宫内烛影幢幢,唯见高座上一道孤绝的身影。 嬴政执玉卮独酌,指尖漫不经心地叩击杯壁,发出清冷的声响。 “华阳太后到!” 殿外寺人尖细的通报划破寂静。 嬴政闻言抬眸,神色依旧淡漠如水。 这位久居深宫的老太后,此刻不顾禁令亲临帝丞宫,所为何事,不言自明。 无非那一事,为了她的孙儿成蟜罢了。 “大王竟还有闲情饮酒?!”华阳太后踉跄入殿,眼眸红肿,嗓音嘶哑,显然方才刚为成蟜痛哭过一场。 嬴政唇角微扬,垂眸扯出一抹不屑的弧度,他缓缓搁下玉卮,起身步下高阶,玄色衣摆下,修长笔直的腿迈得十分从容。 “祖母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嬴政语气平静无波。 “所为何事?”华阳太后冷笑一声,怒容满面地逼近嬴政,“大王,成蟜对王位毫无非分之想,你难道不清楚?他怎么可能起兵造.反?!” “祖母原来是为成蟜而来,寡人还以为您是专程来看望孙儿的。”嬴政嘴角微扬,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 华阳太后闻言一怔,嬴政的笑容让她感到陌生,却又莫名堵得心头发闷。 “政儿…”华阳太后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成蟜反叛一事必定是奸商吕不韦的阴谋,韩霓死得蹊跷,多半也是他所为,祖母绝不相信那孩子会反叛,他一向敬重你这个兄长,怎会背叛你?这其中必有吕不韦的算计,你要相信祖母啊!”华阳太后眼中含泪,颤.抖的双手想要触碰嬴政的面庞。 “成蟜反叛已是事实,孙儿信或不信又有何区别?” 听到这话,华阳太后的手僵在半空。 她猛然意识到嬴政或许自始至终都知晓其中内情,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政儿,你早就知道这是吕不韦的阴谋?” “是又如何?”他淡然道。 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华阳太后瞪大双眼盯着眼前的年轻君王,眉头紧锁,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呼吸。 眼角的泪水终于滚落,华阳太后悬在半空的手突然挥出,“啪”的一声脆响打在嬴政左颊,响彻大殿。 “畜.生!那可是你亲弟弟!”华阳太后厉声喝道。 嬴政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华阳太后却惊见他嘴角竟还挂着一丝笑意,姿态依旧慵懒,仿佛成蟜之死对他而言不过微不足道,成蟜于他,不过是个陌路人。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你既知是吕不韦的阴谋,为何还要纵容他陷害成蟜!你们是亲兄弟啊!”华阳太后掩面痛哭,“成蟜心地纯良,毫无城府,祖母知道他不如你有治国之才,本以为你会念在手足之情赐他一块封地留他性命,却不想你竟要赶尽杀绝!你可知道祖母的心有多痛!” 嬴政慢慢转过脸来,看着痛哭流涕的华阳太后,忽然冷笑一声:“赶尽杀绝?祖母不也曾对孙儿赶尽杀绝?”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往昔记忆涌上心头,华阳太后怔怔地望着神色淡漠的嬴政,喃喃唤道:“政儿…你在说什么…” 嬴政不紧不慢地挽起左袖,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 “祖母可还记得这道伤疤?”嬴政执起华阳太后的手,按在自己左臂那道狰狞的疤痕上。 华阳太后的手猛地一颤,想要抽回却被嬴政牢牢握住。 他继续道:“孙儿在赵国为质九年,九岁得知能够归秦那天,母后欢天喜地带着孙儿在邯郸街市采买特产,却在回府途中遭遇刺杀。” 嬴政略作停顿,眼帘轻抬,平静地望向华阳太后。 可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暗藏着惊涛骇浪。 或许,还有无尽的痛楚,只是,都被他完美地掩藏了。 “祖母不知...”华阳太后低着头,连直视嬴政的勇气都没有了。 嬴政轻笑一声,对她的否认置若罔闻,继续道:“所幸那些人是冲着孙儿来的,母后只是在逃跑时崴了脚,刺客并未伤她分毫,可他们却对孙儿穷追不舍——” “政儿,别说了,那些都过去了,如今你已是我大秦的王,将来更会是天下的王,那些苦难——” “都过去了?”嬴政突然打断华阳太后,“祖母说得倒是轻巧。” 他松开华阳太后的手,声音冷若冰霜:“那些刺客一路将孙儿逼至悬崖边,申越先生拼死相护,终究不敌,他们此行誓要取孙儿性命,最后申越先生万般无奈,只得带着孙儿跳崖。” 华阳太后静默地听着,内心却如刀绞般痛苦。 那些刺客确实是她当年派去刺杀嬴政的,那时她反对赵姬和嬴政回秦,更不承认这个孙子,唯恐他们的归来会影响成蟜的地位。 可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成蟜根本不适合当王,反倒是她向来疏远的嬴政,日渐展现出王者风范。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为了大秦的未来,她不仅没有阻挠嬴政继位,甚至暗自庆幸当年那些刺客未能得手。 可如今看来,嬴政怕是早就知晓了当年那些刺客的来历。 华阳太后艰难地抬头望向嬴政,想要解释却如鲠在喉,只觉心如刀绞。 嬴政却继续用平静的语调叙述:“跳崖之时,申越先生死死护着孙儿,用自己的身体为孙儿垫底,这才保住了孙儿性命,他自己却因此丧命。可即便如此,孙儿的情况也岌岌可危,坠落途中,孙儿左臂被树干贯穿,险些挑断手筋,落地后勉强睁眼,只见树干上挂着一片模糊的血肉,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孙儿脸上,最后糊得睁不开眼,可孙儿却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 “政儿...”华阳太后终于崩溃,泣不成声地跌坐在地,“都是祖母的错...都是祖母的错...” 嬴政依旧面无表情,他缓缓屈膝蹲下,单膝跪地欣赏着华阳太后痛悔的模样,继续用平淡的语气道:“母后带人找到孙儿时,也如您此刻这般痛哭,只是母后心思太过单纯,只当是赵国宗室派来的刺客,从未想过会是秦国派来的,更想不到会是她儿子的亲祖母派来的。”嬴政勾起一抹冷笑,那笑意虽淡,却令人不寒而栗。 第53章 “政儿...”华阳太后突然抬头,颤.抖着伸出满是泪痕的双手想要抚摸嬴政的脸颊,“你听祖母说,祖母日夜都在忏悔,恨不能替你承受那些痛苦...” 嬴政却冷冷嗤笑,慢条斯理地推开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祖母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孙儿?替孙儿受苦?祖母说得未免太过轻松。”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华阳太后,声音冰冷:“初归秦国时,孙儿满心欢喜,却总觉得这里的人对孙儿和母后格外冷淡。那时年幼,只当时日尚短还未熟悉。可母后心里明白,常与孙儿说您的不是,孙儿只当耳旁风,毕竟您是孙儿的亲祖母,怎会不疼爱孙儿?直到年岁渐长,才明白母后为何如此怨恨您。” 嬴政凝视着华阳太后:“祖母可知为何?” 华阳太后早已泣不成声,嬴政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原来是因为不被偏爱。” 他冷笑,“母后说您对韩太妃和成蟜青眼有加,却从不正眼看我们母子,孙儿幼时听得厌烦,始终将您视作祖母敬重,直到长大些,才明白自己确实从未得到过您的偏爱。” “不过无妨,孙儿本就不曾奢望过这份偏爱。” 嬴政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偏爱?孙儿连这是何物都不知晓,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又怎会在意?”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华阳太后瘫软在地,华贵的衣袍沾满尘土。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嬴政的衣角,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泪水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纵横交错,昔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痛悔不已的老妇人。 “政儿...祖母错了...真的错了...”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要怎样才肯原谅祖母...” 嬴政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刀:“原谅?”他轻笑一声,“祖母今日为成蟜而来,可曾想过当年那个被您派人追杀的孩子?” 华阳太后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怔怔地望着嬴政,浑浊的泪水不断涌出,她的嘴唇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祖母自便,孙儿告退。”嬴政转身离去,玄色王袍在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政儿!”华阳太*后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追赶,却因腿软又跌坐在地。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中。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华阳太后凄厉的哭声在回荡。 她蜷缩在地上,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无助。 华丽的发髻散乱开来,银白的发丝沾满泪水贴在脸上。 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是一个被愧疚与悔恨彻底击垮的老人。 殿外,嬴政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独而决绝。 报仇,未必非要取人性命,令其此生此世在悔恨中痛不欲生,才是上上策。 嬴政,向来深谙此道。 - 咸阳郊外的山岗浸在墨色里,嬴政勒马驻足时,月光像层薄霜覆在坟冢上。 他翻身下马,玄色王袍扫过及膝的野草。 这么多年过去,坟头本该生出青苔的墓碑仍光洁如新,只因每旬都有宫人奉命来擦拭,却无人敢问这葬在王室禁地的究竟是谁。 嬴政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碑石,恍惚听见骨骼断裂的脆响。 那年悬崖边的风也这般冷。 “公子一定要...平安回到秦国...”申越染血的手攥紧他衣袖,瞳孔已开始涣散,“记住...男儿志在...” 最后的尾音散在呼啸的山风里,可他知道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七岁的夏夜,申越指着星空说“四方”。 八岁的雪朝,申越用树枝在沙地上画下六国疆域,教他“天下当一统”。 当年被树干贯穿左臂,手筋还差点被挑断都没哭的孩子,此刻却有不争气的热流划过他紧实的下颌。 不知在这里驻足多久,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嬴政正要翻身上马,忽然瞥到暗处赵殷的身影。 “何时跟来的?”嬴政问道。 赵殷这才趋步上前,躬身行礼:“自大王离殿时,属下便暗中跟随。” 嬴政静默注视着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位表兄听力超群,殿内种种对答想必一字不落尽入其耳。 “有话要说?”嬴政看出赵殷神色间的踌躇。 赵殷犹豫片刻,终是问道:“大王...可还安好?”他自然也听到了华阳太后那一记响亮的耳光。 嬴政眉梢微动,也是,他并非全然无人偏爱,至少眼前这位表兄始终将他放在首位,满心满眼唯有他一人。 “无碍。”嬴政语气平淡,脑海中却掠过另一张看他时总是对他战战兢兢的面容,转而问道:“那细作可有异动?” “尚未。”赵殷答道,“自咸阳至雍城,车队周遭未见可疑之人,她也未曾留下任何记号。” 嬴政微微颔首,如今吕不韦的谋划已成定局,即便那细作此刻传信也为时已晚,想来不出一两日,她又该寻由返回咸阳了。 嬴政翻身上马,勒转马头面向章台宫方向时,眼中已凝结起那惯常的冰冷锋芒。 第44章 雍城街市,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街上行人往来,热闹非凡。 一家食肆铺子前,娮娮正吃得津津有味。 面前的木桌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她一手拿着烤得焦香的麦饼,一手还不忘舀着旁边的肉羹往嘴里送,桌角还放着一小碗饴糖。 想起出逃时在金银和竹简之间做的选择,娮娮暗自庆幸选了金银而非竹简,要不是这些钱,现在哪能吃上这么丰盛的一餐? “听说了吗?公子成蟜——”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右侧的布摊后传来。 娮娮舀肉羹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住,只听那人继续说:“说是在宜阳反了,结果被王翦将军带兵镇压…”说话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正和布摊老板交头接耳,“昨日刚到的消息,公子成蟜已经被腰斩了!” 布摊老板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木尺“啪”地掉在地上,“那可是大王的亲弟弟啊!” “嘘——”老者紧张地四下张望,“慎言!慎言!” 娮娮的手指逐渐收紧,指节泛白,她耳边嗡嗡作响。 成蟜,那个在史书上不过寥寥数笔的秦王政的弟弟,那个她曾在咸阳宫宴会上远远望见过的少年,她还记得他舞剑时的风姿,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 娮娮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肉羹,这一切,终究还是发生了。 成蟜如此,嫪毐如此,他和赵姬的孩子亦如此,无论哪种方式,他们终究难逃一死。 “去那边找找!” 愣神间,不远处突然传来的喊声让娮娮猛地转头,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穿着熟悉的侍卫。 糟了,被发现逃出来了。 娮娮赶紧喝完最后几口粥,抓起麦饼就往前跑。 那晚逃出来后无处可去,娮娮只能在附近找了家驿馆暂住,那家驿馆离这里不远,再往前跑过几家铺子就到了。 娮娮攥着麦饼,一头扎进熙攘的人群中,她弓着身子,借着来往行人的遮挡在街巷间灵活穿行。 身后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娮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拐角处一个卖陶器的摊子突然倾倒,陶罐哗啦啦碎了一地,娮娮趁机闪进一条窄巷,后背紧贴着土墙,屏住呼吸。 侍卫们的脚步声从巷口掠过,她这才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贴着墙根又绕了几条小巷,娮娮终于看到了驿馆的后门。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确认四下无人后,一个箭步冲到后门,接着轻轻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去后又立刻反手将门闩轻轻扣上,这才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麦饼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捏得变了形,碎屑沾了满手,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回到楼上的房间,娮娮将窗户推开一道窄缝,小心地向外张望。 街市上,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四处搜寻,连她那三个贴身侍女也在其中,个个神色凝重。 娮娮静静看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合上窗户。 咸阳宫,那里从来就不是她的归宿,她绝不能回去,更不能回到那个随时都可能要人性命的暴君身边。 - 彼时的章台宫内,大殿之上,韩使战战兢兢地立着。 数日前,数千韩军随成蟜叛军意图攻入咸阳,却在半途被王翦率军截杀。 韩国本就是弱国,岂敢主动挑衅秦国? 可就在前些日子,韩王收到了秦国韩太妃的密信。 信中言之凿凿,要韩国佯装被成蟜军队攻陷城池以掩人耳目,待成蟜起兵反叛时便出兵相助。 韩太妃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成蟜成功诛杀嬴政自立为王,秦国必将与韩国永世修好。 第54章 正是这封言辞笃定的密信,让韩王最终下了出兵的决定。 可韩王哪里知道,这封密信在送往韩国的途中,早已被嬴政暗中动了手脚。 他在信中添油加醋,刻意诱导韩国卷入这场纷争。 既然吕不韦要借攻打韩国之手除掉成蟜,他嬴政何不将计就计,趁机从韩国身上再榨取些好处? 韩国虽弱,可那些城池却是实实在在的。 白送上门的好处,岂有不收之理? “韩使拜见秦王,拜见秦相邦。”韩使瑟缩着身子,声音发颤地说道,可他话音刚落,竟突然伏跪于地,额头紧贴冰冷的殿砖,浑身发颤:“外臣代韩王向秦王请罪,我王一时糊涂,听信谗言,误助叛贼成蟜,实在罪该万死,今特命外臣献上宜阳、成皋两城,以表悔过之心!” 话音未落,吕不韦突然发出一声嗤笑,打断道:“韩王倒是会打算盘,助叛军攻打咸阳这等谋逆大罪,区区两座边陲小城就想搪塞过去?” 李斯立即接话:“相邦所言极是,宜阳城小民贫,成皋更是弹丸之地,韩王莫不是把秦国当作叫花子打发?韩王竟如此大方?”满朝文武闻言哄笑,就连王座之上的嬴政也没忍住咧嘴轻笑,腔调懒懒,嘲笑意味颇深,眼尾还掠过一分邪气。 韩使冷汗涔涔,慌忙解释:“敝国地狭民贫,这两城已是——” “地狭民贫?”吕不韦突然厉声打断,袖袍一甩指向殿外,“那数千韩军偷袭我大秦边境时,怎么不见你们喊穷?”他转身对嬴政拱手:“大王,臣建议即刻发兵,让韩王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献城!” 嬴政倚在龙纹王座上,指尖轻叩鎏金扶手,他瞥了眼抖如筛糠的韩使,忽然轻笑一声:“相邦何必动怒。”他声音不紧不慢,却让满朝瞬间安静。 “不过,两座城池确实…”嬴政拖长音调,目光扫过颤颤巍巍的韩使,“寒酸了些。” 韩使头都不敢抬,便听嬴政继续道:“不如这样,寡人要在韩国境内修筑三条驰道。”他竖起三根手指,“一条自函谷关直通新郑,一条连接宜阳、荥阳,最后一条...”他脑海中闪过韩国地图,最后停在韩国腹地:“就从阳翟修到你们王室猎场吧。” 韩使倒抽一口冷气,这哪是要修驰道?分明是把韩国的命脉都攥在手里,好方便他们秦军日后攻打韩国畅通无阻! “还有,”嬴政突然倾身向前,嘴角笑意更深,“即日起,韩国境内一律改用秦篆,车轨按咸阳规制,斗斛秤尺全部按秦制重铸。”他指尖一挑,将竹简扔到韩使面前:“这些条件,韩王是应,还是不应?” 韩使双手发.抖地捧起竹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条款,连宫室瓦当的纹样都规定要用秦式云纹。 他眼前发黑,却听见殿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一队黑甲武士不知何时已列队殿门,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正正压.在韩使背上。 “外臣…”韩使重重叩首,额头在青砖上磕出血痕,“谨遵秦王之命。” 嬴政满意地靠回王座,余光瞥见吕不韦暗自紧皱的眉头。 他知道吕不韦在介意什么,这些条件远比单纯割城狠辣百倍,等于是把韩国变成了秦国的郡县。 而提出这个主意的,不是秦相邦吕不韦,而是他秦王嬴政。 可那又如何?自成蟜叛乱一事起,嬴姓宗室众人便将矛头直指吕不韦。 这些宗亲们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是吕不韦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手策划了成蟜的反叛。 如今吕不韦既要提防他这个大王,又要应付宗室贵族的责难,倒真是辛苦得很。 “退下吧。”嬴政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蝼蚁,“记得转告韩王,寡人的工师两日后就到新郑。”他故意顿了顿,“若是驰道修得慢了,王翦将军的二十万大军,正好缺个练兵的由头。” 满朝文武的哄笑声中,韩使几乎是爬着退出大殿。 嬴政指尖轻点龙椅,忽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 韩国这块肉,终究是被他连皮带骨吞了下去,而吕不韦那张铁青的脸,更是比凯旋乐曲还要悦耳。 回到帝丞宫时,赵殷神色凝重地快步迎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大王。” 嬴政见他面色有异,沉声问道:“何事?” “刚收到雍城急报,”赵殷压低声音,“太后...失踪了。” “失踪?”嬴政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才传到咸阳的消息。”赵殷谨慎回答,“据侍卫说,三天前的夜里太后突然说有刺客,命令所有侍卫侍女都守在院子里,还特别交代白天没有她的传唤谁也不准进殿,属下推测应该就是那天夜里出的事。” 明媚的阳光下,嬴政的脸色却越发阴沉:“三天前就失踪了,为什么现在才报上来?” “侍女们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白天都不敢进去查看。”赵殷解释道,“直到第二天晚上,侍女觉得不对劲,偷偷从窗户缝隙往里看,才发现殿内空无一人,四处寻找无果后,这才急忙把消息传回咸阳。” 嬴政俊美的面容瞬间冷若冰霜。 好一个细作,果然狡猾,失踪?分明是趁机逃跑了。 如今韩国名存实亡,她肯定是得到消息,知道再没有潜伏的必要,这才急着逃命。 “加派人手搜查。”他冷声下令,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45章 雍城驿馆内,娮娮从噩梦中猛然惊醒,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日头早已高悬,竟已到了晌午时分。 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娮娮揉了揉肚子,从包裹里摸出几枚银钱,打算下楼买些吃食垫垫肚子。 离开前,她先凑到窗边悄悄拨开一条缝隙,仔细扫视街市确认没有宫中侍卫的身影,娮娮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然而,就在她刚踏下楼梯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从楼下传来,是她的贴身侍卫,正冷声下令:“楼下没有,去楼上搜!” 娮娮脚步猛地一顿,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撞破胸膛,她立刻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回冲。 与此同时,楼梯下方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们正迅速逼近,她几乎是撞进屋内,接着反手扣上门栓,后背死死抵住门板。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隔壁房门被狠狠踹开,震得她也浑身一颤。 搜查未果,脚步声很快转向她的房间,娮娮屏住呼吸,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又是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踢开。 侍卫们鱼贯而入,目光如刀般扫过屋内。 “搜!床底、柜子,一处都别放过!”为首的侍卫厉声喝道。 而此时,娮娮正悬在后窗外,她肩上挂着一个包裹,双手死死扒着窗台,整个人吊在半空。 娮娮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可屋内的动静仍未停歇。 “去后窗看看!”一声厉喝骤然炸响。 娮娮心头一紧,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她低头瞥了眼地面,三四米的高度,跳下去或许会受伤,但若被抓,必死无疑。 电光石火间,娮娮牙关一咬,松开了手。 咚—— 落地时右脚狠狠一崴,娮娮闷哼一声,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上方传来窗户被推开的响动,她紧贴墙根,屏息凝神,终于躲过一劫。 不多时,楼上的动静渐渐消失,那些人想必是去其他房间搜查了。 可娮娮的心依旧悬着,她的脚踝疼得厉害,根本走不快,若是那些侍卫下楼在附近搜寻,她必定无处可藏。 娮娮紧紧蹙着眉,指尖绞着衣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逃不掉了吗?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巷口忽然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娮娮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牛车慢悠悠地驶过,车上堆着货物,上头盖了层粗布,看不出装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辆牛车,忽然眼前一亮。 来不及多想,她咬牙忍痛,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赶车的老伯见她突然靠近,先是一愣,正要开口询问,娮娮却抢先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娮娮飞快地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碎银塞进老伯手里,压低声音恳求道:“伯伯,求您行个方便,让我在车上躲一躲,如果有人问起,您就说没见过我,好吗?” 老伯捏了捏手中的银子,又打量了她几眼,见这姑娘神色慌张却不似歹人,便点了点头。 他顺手掀起车上的粗布一角,示意她钻进去,娮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手脚并用地爬上车,将自己缩进货物堆里。 老伯仔细掖好布角,轻轻甩了下鞭子,牛车又慢悠悠地向前驶去。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的吱呀声和娮娮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第55章 没过多久,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娮娮死死咬住下.唇,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喂!老头!”有人粗声粗气地喊道,“可曾见过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 老伯慢吞吞地回道:“没瞧见。” 脚步声在牛车旁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人掀开布角扫了一眼,娮娮屏住呼吸,整个人蜷成一团。 “走吧,去前面看看!”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娮娮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咸阳帝丞宫,嬴政面容阴鸷的要命。 “一帮废物!” 嬴政突然狠狠踹在那名从雍城赶回的侍卫胸口,侍卫被踹得翻滚出数丈,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即以额触地爬回嬴政脚边。 “大、大王恕罪...”侍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属下已派人将雍城掘地三尺,驿馆、商铺、民宅无一遗漏,连地窖水井都搜遍了,太后...确实...” “确实什么?”嬴政缓缓俯身,五指如铁钳般掐住侍卫下颌,“你的意思是,寡人的母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侍卫的冷汗浸.透了里衣,喉结在嬴政掌中艰难滚动:“属下…属下…” 嬴政突然松手,侍卫立刻重重磕头,额前顿时鲜血淋漓。 年轻的秦王却已转身走向殿中那幅巨大的羊皮地图,玄色衣袂在青砖上映出森冷痕迹。 雍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人,那死细作又能逃去哪儿? “韩国...”他指尖划过地图上那道纤细的边界线,忽然低笑出声,“好一个金蝉脱壳。” 殿内烛火猛地一颤,映出嬴政眼中翻涌的杀意。 “传令。”他的声音低沉得令人心惊,“韩国屡次违背书同文车同轨之约,十日之内,寡人要看到新郑城头插上黑龙旗。” 赵殷闻言眉头微蹙,上前拱手道:“大王。”话到嘴边却又显出几分迟疑。 嬴政瞥了他一眼,挥手屏退左右,待殿内只剩二人,赵殷才继续道:“大王,那细作既已逃走,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她在您身边这些时日,并未传递任何情报,况且与韩国的盟约方才签订,此时出兵是否...” 他确实不解,如今的韩国早已名存实亡,攻打与否差别不大,更何况,为了一个小小的细作,实在不值。 在赵殷看来,那细作逃走反倒是件好事,省去了防备的麻烦,可大王为何执意要抓她回来? 忽然,赵殷明白了。 以大王狠辣的手段,定是要将那细作抓回,再好生折磨一番才肯罢休。 嬴政眼中寒意未消:“那就派韩国降将内史腾为主将,他熟悉韩国地形。” 赵殷一怔,说了这么多,大王竟仍执意要攻韩。 也罢,以韩国如今的实力,不出半月必能攻下。 “还有,”嬴政又道,“韩国宗室中有个叫韩非的公子,文章写得不错,留他一命,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略作停顿,他补充道:“不过,若他不肯归顺,杀了也无妨。” 赵殷只得领命退出大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空旷的大殿里,唯余嬴政独自立于那张铺展的羊皮地图前。 他面容如冰,眸中凝结着刺骨的寒意,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更添几分阴鸷。 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地图上韩国的疆域,指尖所及之处,仿佛已化作焦土。 韩国,不过是个开端,终有一日,这图上每一寸山河都将臣服于他的脚下。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将他的身影投映在殿墙上,扭曲拉长的黑影宛若择人而噬的凶兽。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发出悲鸣。 然而嬴政并不知道,娮娮逃离的方向并非韩国,而是东方的齐国。 载着娮娮的牛车主人是位齐国药商,也是位悬壶济世的大夫,此次来秦国采购药材,机缘巧合下在雍城救下了受伤的娮娮,见她脚踝扭伤,老大夫还特意为她敷上了药。 娮娮感激不尽,又取出些银两给了老伯。 当牛车终于驶出雍城地界,娮娮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姑娘?”赶车的老大夫回头问道,“已经出雍城了,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可需要老夫送你一程?” 家在何处?这四个字让娮娮心头一酸。 她的家,根本不在这里... “姑娘?”见她不语,老伯又唤了一声,却见她眼眶微红,顿时了然,想必是触动了她的伤心事。 看着眼前容貌出众的姑娘,老伯暗自猜测,许是哪家权贵强娶,她才不得不逃,方才那些气势汹汹的追兵,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伯伯要去哪里?”娮娮强忍哽咽,轻声反问。 “我?我要回齐国临淄的呀,家在临淄。”老伯和蔼答道。 “齐国?”娮娮喃喃自语,她记得齐国是六国中最后一个被灭的,而且是不战而降,百姓未受战火波及。 或许,那里能成为她暂时的避风港? “伯伯,我也想去齐国。”说着她又取出银两,“能否捎我一程?我脚上有伤,实在不便...”娮娮语气中带着恳求。 老伯本就不是个贪财的人,做的都是治病救人的善事,不仅婉拒了娮娮的银两,还答应带她同去齐国,娮娮则再三道谢,接着便安静地坐在车上。 为掩人耳目,娮娮还将头发束起来,换上了老大夫儿子的灰色粗布衣裳,他儿子已经提前两日返齐。 取下头上几支发簪时,娮娮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支贝壳簪子上,心中却五味杂陈。 不知看了多久,娮娮终于将簪子小心收进包袱。 牛车继续缓缓东行,载着娮娮驶向齐国方向。 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娮娮似乎一点一点看到了希望。 第46章 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娮娮和老伯终于抵达了齐国临淄。 这一路上多亏老伯的细心照顾,娮娮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走路没什么大碍。 老伯知道她无处可去,便邀请她先在自己家里住几天,娮娮原本想婉拒,打算去住驿馆,但想起上次在驿馆的遭遇,再看看眼前和善的老伯,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刚进临淄城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迎面走来。 “阿父!”少年跑过来,却在看到牛车上的娮娮时愣住了,“阿父,这位是?” 老伯拍拍少年的肩膀,回头看了眼娮娮,笑着说:“阿瑜啊,这是阿父在雍城救下的一位姑娘,姓苏名娮娮,她在齐国没有亲人,无处可去,阿父想让她在家里暂住几天,你喊她阿姊就好。”老伯又看向娮娮,“娮娮,这是我儿子,叫文瑜。” 娮娮朝少年微微一笑,从牛车上下来,声音温柔:“你好阿瑜,我叫苏娮娮,可能要打扰你们几天,不过你放心,等我找到住处就会立刻搬出去,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她尽量把话说清楚,不想给别人增加负担。 文瑜倒不觉得麻烦,家里只有他和阿父两个人,突然多出来一位阿姊,他反而觉得新鲜,更何况这位阿姊长得这么好看,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文伯笑着说:“娮娮啊,不用着急,反正家里就我们父子俩,你想住多久都行,只要不嫌弃我们就好。” 娮娮笑着再次向文伯道谢。 “阿瑜先带阿姊回家,我还得把这些药材送到药肆去。”文伯嘱咐道。 “好。”文瑜应下,娮娮便和文伯道别,随后跟着文瑜往他家走去。 临淄城分为宫城和郭城,宫城在西南边,住的是王室和官府的人;郭城在东北边,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和商人。 去郭城的路上,文瑜时不时好奇地偷看娮娮。 娮娮看出他有话要问,便主动开口:“阿瑜,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文瑜点点头,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姊,你怎么会无家可归啊?”他本来还想问她家人在哪里,但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就没再往下问。 娮娮猜到他会这么问,便如实回答:“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很想回去,但现在还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文瑜听得似懂非懂,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到家后,文瑜为娮娮收拾出一间房,又取来干净的被褥仔细铺好,娮娮则在一旁擦拭案几和窗棂。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头发束起,几缕碎发垂在耳际和额前,衬得面容愈发清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 许是擦拭得久有些累了,她轻轻喘.息着,红润的唇.瓣微启,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时不经意间朝这边瞥过来,正好对上文瑜怔怔的目光。 “阿瑜?怎么了吗?”娮娮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以为是脸上沾了灰尘。 “没、没什么。”文瑜慌忙移开视线,“阿姊赶路辛苦,先坐下歇会儿吧,这些活我来做就好。”他说着便接过娮娮手中的抹布。 第56章 娮娮只好在刚铺好的床榻边坐下,她脚伤还未完全好,站得久了确实有些隐隐作痛。 窗外树影婆娑,娮娮望着文瑜忙碌的背影出神。 少年玉立,眉目清朗,一颦一笑间皆是君子之风,想来必得文伯悉心教导。 可眼前温润如玉的少年却让她猛然想起另一个同样年轻却截然不同的人。 那位在朝堂上谈笑间就能让人灰飞烟灭的帝王。 记忆里那个玄衣少年身姿更加挺拔修长,却总裹挟着化不开的血腥气。 明明年岁相仿,文瑜是山间清溪,那人却是淬了毒的利刃。 “阿瑜,你今年多大了?”娮娮忽然问道。 “十五,下个月就满十六了,阿姊呢?” “我周岁十八,不过是腊月出生的,按虚岁算应该是二十。” “二十?”文瑜手中的动作一顿,难掩惊讶,按礼制,女子二十岁还未嫁实属少见,“那阿姊岂不是已经婚配了?” 战国人认为“男十六精通,女十四而化”,默认过了这个年纪就应当婚配的,况且因战国时期战争损耗和农业经济对劳动力的需求,也促使各国鼓励早婚早育。 娮娮这才想起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婚嫁较早,连忙摆手解释:“不不,还没有,我们那里不流行早婚的。” 文瑜闻言,不知为何暗自松了口气,随即转身继续整理房间。 - 另一边,就在娮娮从秦国到齐国的这半月间,韩国都城新郑的城楼上,已然插上了秦国的黑龙旗。 秦军以压倒性优势攻破新郑,俘虏了韩王安,公子韩非归顺秦国,韩国自此灭亡,设为秦国的颍川郡。 可当捷报传回咸阳章台宫时,高座之上的那位年轻帝王却未见多少喜色。 朝臣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揣测圣意。 帝王心思向来难测,他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回到帝丞宫,探子再次禀报仍未寻得太后的踪迹,就连韩国细作的口供中也查无此人。 “大王,那细作或许已经藏匿起来,如今韩国已灭,不如就此作罢放她一马,毕竟她终究未曾传递过任何情报。”赵殷见嬴政神色阴郁,上前劝道。他想,大王虽行事果决狠辣,但也不至于对一个细作穷追不舍。 嬴政放下手中的玉卮,沉默良久,眉宇间的阴霾始终未散。 不是韩国,那会是哪国?她究竟能逃往何处? 忽然,他眼中寒芒乍现,接着沉声下令:“传令各国密探,暗中全力搜寻。” 赵殷闻言大惊,此举极易暴露潜伏多年的谍网,更可能让太后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况且这些探子多为吕不韦的人,一旦消息走漏...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 “你是担心吕不韦?”嬴政冷冷打断,赵殷眉头紧锁,颔首称是。 “无妨。”嬴政神色淡漠,声音却透着刺骨寒意,“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哪些人在为吕不韦效力,但凡有人敢通风报信,杀无赦。”他抬眼望向远方,缓缓道:“吕不韦,也是时候该交出手中的权柄了。” 赵殷不敢多言,大王素来行事滴水不漏,这次明里寻找太后,暗里却是在朝堂之上布下一张天罗地网,那些藏在水下的鱼儿,怕是都要浮出水面了。 嬴政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赵殷,鲁班墨子的那些徒子徒孙,可都乖乖去了吕不韦府上?” 赵殷答:“回大王,正如您所料,相邦遵照您的旨意在各国广发求贤令,声称要编撰《吕氏春秋》的机械篇,如今鲁墨两家的后人,十之八.九都已入了吕府为客。” “哦?”嬴政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么说,那些精通机关术的能工巧匠,都聚在吕不韦那儿了?” “正是。”赵殷低声道,“墨家善守,鲁班善攻,这两派的后人如今大多都在吕府。” 嬴政忽然轻笑出声,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案几上的玉卮盛着酒液,在烛火摇*曳下泛着冷冽的光。 酒面如镜,倒映出嬴政凌厉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锋利的阴影,酒波微漾时,那倒影便如水中蛰伏的龙,忽隐忽现。 此时的临淄城内,娮娮正端坐在稷下学宫的一角。 稷下学宫是战国时期齐国在都城临淄设立的一所高等学府与学术机构,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官办学术中心之一,由齐国君主资助,吸引了当时诸子百家的顶尖学者。 可在嬴政时期,稷下学宫早已由鼎盛走向衰落,齐国采取保守政策,不再积极招揽人才,学宫待遇降低,相比之下,秦国崛起,成为新的政治与学术中心,稷下学宫的学者们也随着学宫的衰落纷纷离开去往他国。 而吕不韦又在秦国广招门客,那些学者们大多都投靠了他。 娮娮今日前来,则是应文瑜之邀。 虽然稷下学宫风光不再,但仍有学者在此讲学论,,文瑜偶尔会来听讲,今日特意带上娮娮一同前往。 谁曾想,这一趟竟让娮娮有了意外收获。 她正费力辨认着手中竹简上陌生的齐国文字,忽然在简末发现了一行熟悉的字体。 竟然是现代简体字! 娮娮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惊得手指微微发.抖,一旁的文瑜察觉异样,转头问道:“阿姊,怎么了?” 她颤.抖着抚上那行字迹,眼眶瞬间湿润,原来在这遥远的时空里,她并非孤身一人! “阿姊?”见娮娮出神,文瑜又唤了一声。 娮娮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将竹简递过去:“阿瑜,你认得这几个字吗?”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文瑜仔细端详,却看不出到底是哪国的文字,只能摇头称并不认识。 可他的回答反而让娮娮更加欣喜若狂,她终于,终于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只是那简上的六个字却让她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竹简上写着: 既来之,则安之。 第47章 三天过去了,娮娮却依然一无所获。 自从三天前在稷下学宫发现那六个字后,她便抱着一丝希望,日日去那里打听,可问遍了所有人却始终找不到留下字迹的人。 不过娮娮并不着急,既然能确定还有同类存在,而且很可能就在稷下学宫,她愿意耐心等待。 这些天除了每天去学宫,昨天娮娮还做了一件重要的事,她在郭城买了一处宅子。 一直借住在文伯家终究不是办法,更何况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代,总不能一直叨扰他人。 好在新宅离学宫很近,来往方便,院子也宽敞,住着很舒适,唯一的缺点是夜里风大的时候那扇老旧的木门总会吱呀作响,扰得人睡不安稳。 买房的钱是她从秦国逃出来时带的,现在还剩不少,粗略算算,就算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也花不完。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娮娮就起床了,如今没了秦太后的身份,洗衣做饭这些琐事都得自己动手。 新宅附带一个小菜园,原本是邻居阿婆打理的,现在归了她。 她先在厨房生了火,然后提着篮子去菜园摘些新鲜的菜。 为了行动方便,娮娮依旧穿着男装,长发高高束起。 她蹲在菜畦边,仔细挑选着嫩叶,晨光斜斜地洒在她身上,发梢被映得微微发亮,那盈盈一握的腰身随着蹲姿微微前倾,整个人在晨光中更显娇小玲珑。 一阵风吹过,院门再次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不一会儿,一道影子从她背后慢慢延伸,先是掠过她的后背,再爬上后颈,最后将她整个人笼罩,接着在对面的院墙上投下一道清晰的轮廓。 光线骤暗的刹那,娮娮若有所觉,她不经意间抬眼,却在看清墙上的人影时瞳孔猛然收缩。 那剪影的轮廓,她再熟悉不过。 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停滞,连呼吸都凝成冰碴,她僵硬地回头,正撞进那双寒潭般的眼眸。 恍若恶鬼现形,娮娮像是见到了最可怕的梦魇,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手中的菜蔬跌落,娮娮双膝一软瘫坐在地。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呜咽,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嬴政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目光冷冽。 两日前,齐国密探急报,称在稷下学宫附近发现一名可疑女子,虽作男装打扮,却四处打探消息,行迹鬼祟,密探不敢耽搁,连夜将消息传回咸阳。 嬴政当即策马启程,昼夜不停直奔临淄。 到了地方,果然是她。 好个胆大包天的细作,竟敢逃到齐国,还敢用他的钱财购置如此宽敞的宅院。 这般阔绰,是觉得他的银钱好骗,还是认定他寻不到她? 娮娮心跳如擂,掌心早已被冷汗浸.湿,指缝间甚至攥进了一撮泥土。 她强自镇定,告诉自己不能慌,敌不动我不动,更何况她现在扮作男子,只要咬死不认,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第57章 可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巧合,还是…她不敢深想。 深呼吸几次,娮娮终于勉强站起身,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故作镇定地开口:“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嬴政眉头一皱,随即嗤笑一声。 装,接着装。 还敢问他是谁?来干什么? 取你性命够不够明白?干.死你个死细作成不成啊? 沉默蔓延,嬴政的冷笑让娮娮脊背发寒,她只好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如果没事的话请你离开我家。” 嬴政眸光一沉,死死盯着她,半晌,才懒懒开口,嗓音低沉冷冽,“死细作,你胡说八道什么?” 娮娮闻言一愣,完全不明白嬴政为何突然称她为细作。 但此刻她已无暇深思,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辩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确实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她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嬴政对视。 嬴政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不认识我?做了我这么多天的阿母,现在倒要矢口否认了” 听到这话,娮娮心知事情即将败露,却仍咬紧牙关不松口:“你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你阿母?我、我是男子。”她声音虽弱,却仍强撑着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男子?”嬴政似乎觉得十分可笑,突然来了逗弄她的兴致,顺着她的话道:“裤下空空如也,还敢自称男子?怎么,被阉了?” 娮娮猛地抬头,万万没想到嬴政竟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言,顿时涨红了脸,她攥紧拳头,皱眉反驳:“你、你怎么能这么羞辱人!我就是男子,才、才没有被阉!” 嬴政轻蔑一笑:“没被阉?那就是生来就小了?” 娮娮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中更深的羞辱之意,竟顺着接道:“小、小是小了些,但我确实是男子,我不认识你,请你立刻离开我家!”说着,她伸出手指向门口。 嬴政却视若无睹,径直朝她逼近:“死细作,还敢嘴硬,是男是女,扒了裤子一看便知。” 娮娮惊恐抬头,只见嬴政满脸不耐地朝自己走来,气势逼人。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背抵墙壁无路可退,而嬴政的手已朝她下身探来,娮娮深知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 “对不起!” 出乎两人意料,娮娮突然跪了下去,她自己也觉得这般怯懦实在难堪,可眼前之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让她本能地选择了屈服。 “对、对不住,我、我欺骗了您。”她声音发颤,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跪在嬴政面前。 面对这位千古一帝的气势,娮娮所有的伪装和勇气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嬴政一时愣住,没想到这细作如此胆小,竟这般轻易就认怂了,他本还打算多戏弄她一番。 娮娮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发.抖,却不敢抬头,只能干等着他的发落。 “这就认了?”嬴政问道。 娮娮咬着唇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天在雍城醒来侍女们就叫我太后,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怕您杀我才一直假扮您母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她一口气说完,嬴政只是冷冷注视着她。见她抖得如此厉害,怕成这样,倒像是他会吃了她似的。 见嬴政久久不语,娮娮忐忑地缓缓抬头。 逆光中,他修长的身影挡住了晨光,面容虽看不清,可那凌厉的轮廓却深深印入她眼中。 嬴政对上娮娮的视线,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跪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即便穿着粗布衣裳,也掩不住那天生的丽质。 他屈膝蹲下,却仍比她高出许多,这个距离,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却久违的甜香,混着些许药草味,却格外勾.人心魄。 “死细作,按大秦律法,欺君当处极刑。车裂、腰斩、枭首,你选哪个?”他清冷的气息拂过她脸颊,吓得她浑身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更不是什么细作,我只是个普通百姓,还是来自两千年后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但我绝对不是故意要欺骗您,求您饶我一命...”她泣不成声,泪水划过白皙的脸庞,更添几分动人,嬴政看在眼里,心头竟莫名一颤。 可她这番话却让他觉得荒谬至极,不认细作身份也就罢了,竟编出两千年后这等荒唐谎言。 也罢,他早知她脑子不太正常。 “饶你?”嬴政反问,“那你说说,要如何饶你?你能做什么来讨本王欢心?”他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沾上温热的泪水,竟让他心头一热,某处早已起了反应。 娮娮被迫仰脸与他对视,泪水不断滑落,浸.湿他的指尖。 “只要您不杀我,我愿意做任何事给您赔罪。”她抽泣着说。 嬴政挑眉,嘴角勾起:“任何事?” 娮娮立即意识到失言,正要补充除了那种事,却已被他打横抱起,“早这般识相,何必浪费口舌。”他轻飘飘地说。 “不是的!”娮娮在他怀里挣.扎,“那种事不行!其他任何事我都答应!求您放我下来!” 嬴政充耳不闻,抱着她往内室走去。 进屋后他扫视屋内陈设,语带讥讽:“花本王的银子置办这么大一处宅子,挺有本事啊你,死细作。” “钱我还你!宅子我也不要了!求你放我下来!”娮娮仍在扑腾,却根本无济于事,转眼间已被嬴政抱进内室。 嬴政把她扔到床上,娮娮立即连滚带爬要下床,却被他骤然揪住后领,像拎小猫般轻松甩回床上,头发也在挣.扎中散开。 “能不能安分点!”他不耐烦道。 娮娮哭丧着脸,自然不愿就范:“求你想想你的母后,如果她知道你和我做这种事,她会怎么想?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她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嬴政瞬间阴沉的脸。 突然,嬴政将娮娮扑倒,大手压住她肩膀,冷声道:“再提那女人一句试试?” 娮娮立刻噤声,只剩身子因抽泣而发.抖,她对上他冰冷的眼神,还是壮着胆子说:“你若觉得对不起她,就不能这样——啊——” 话音未落,他已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衫,自己也三两下褪尽衣物。 手无寸铁的娮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压上来,无能为力。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屋外突然传来喊声:“苏姑娘?!” 是邻居阿婆的声音。 “苏姑娘?可在家啊?你家厨房着火啦!人呢?!” 第48章 好不容易扑灭了厨房的火,浓烟仍缭绕不散。 娮娮灰头土脸地向阿婆连连鞠躬道谢,衣服上还沾着几点火星子。 阿婆原是隔着院墙看见这边黑烟滚滚,这才急匆匆赶来查看,谁曾想,这新搬来的姑娘竟真把厨房点着了。 两人被浓烟呛得直咳嗽,踉跄着退出厨房。 阿婆拍打着衣裳上的灰烬,突然瞥见娮娮披散着长发,不由皱眉:“你这丫头,生着火怎敢去睡?要不是老婆子眼尖,你这新宅子怕是要化成灰了!” 娮娮慌忙将散乱的头发拢到耳后,低头绞着衣角:“多谢阿婆相救,我下次一定会当心的…” 见她这副乖巧认错的模样,阿婆心头一软,放柔了语气:“罢了罢了,你独居在此,老婆子多照看些也是应当的。” “谢谢阿婆——” “闹够了没有” 北屋突然传来一声冷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院中二人俱是一惊,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嬴政赤着上身,只裹了条裤子站在门口,晨光勾勒出他精壮的轮廓,腹肌线条分明,人鱼线隐入裤腰,最要命的是他肚脐下还未罢休的,明晃晃昭示着方才被打断的好事。 阿婆老脸一红,这后生生得剑眉星目,虎背蜂腰,偏又带着几分慵懒的野性。 娮娮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她明明叮嘱过这祖宗在屋里等着,谁知他竟这般不知羞地跑出来现眼。 “这是你家郎君?”阿婆用手肘捅了捅呆立的娮娮,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不是的阿婆!”娮娮慌忙摆手,耳尖却悄悄红了。 阿婆却眯起昏花的老眼,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猝不及防,阿婆忽然冷哼一声,对着嬴政指桑骂槐:“日上三竿才起身,房子烧了都不知晓?现在的后生,连从前的昏君都不如!人家昏君还晓得五更上早朝呢!” 嬴政闻言眸色骤冷,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几度,死老太婆,敢骂他是昏君! 娮娮见势不妙,急忙拽着阿婆往院门推:“阿婆您累了吧!我送您回去歇息!” “急什么?老婆子话还没说完呢!”阿婆挣.扎着回头,却见那俊后生阴沉着脸逼近,吓得赶紧闭了嘴。 待将阿婆拉到宅外,娮娮才长舒一口气,阿婆您可别再乱说了,这位哪里是昏君,分明是暴君啊! 第58章 “娮娮,你老实说。”阿婆突然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那后生当真不是你夫君?” 见娮娮摇头,阿婆顿时变了脸色:“老婆子我果然没猜错,无媒苟合?这不是偷.腥是什么?!娮娮啊娮娮,我竟看走了眼!” “啊?”娮娮眼睛圆睁,一时语塞,全然没料到阿婆竟会这般误解。 这、这都想到哪里去了! “阿婆,您误会了!”娮娮急得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声音又细又急,“我和他、他...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辩解,只得咬着唇道:“总之我们没有偷.腥,更都还没有婚配。” “没成亲就行那苟且之事?!”阿婆闻言更是激动。 “哎呀不是的!”娮娮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连连摆手,“阿婆您完全想错了!” 好一番手忙脚乱的解释,直说得口干舌.燥,才总算让阿婆将信将疑地作罢。 可娮娮哪里知道,阿婆压根没信她的解释,反倒越发促狭地打趣起来:“娮娮啊,既然不是偷吃,阿婆也不多问了。不过方才阿婆看的清楚,那后生确实生得俊俏,阿婆若是年轻几十岁,怕是也要把持不住呢。” 娮娮一时语塞,耳根发烫,这阿婆,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你那郎君体格健壮,身量又高,阿婆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般出众的男子。”阿婆压低声音,促狭地眨眨眼,“尤其是那儿啊,实在惊人,你这小身板,可吃得消?” “阿婆!”娮娮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您快别说了...” 阿婆见她这副模样,笑得越发开怀,又逗弄了几句才说要走。 待阿婆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娮娮长舒一口气,只觉得这误会比灶膛里的火还难收拾。 刚转身回院,就见嬴政阴沉着脸立在眼前。 “那死老太婆都说了什么?”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阿婆没说什么...” “当本王耳聋?敢骂本王是昏君,她有几条命?” “阿婆真没骂您!”娮娮急得直摆手,“阿婆...阿婆还夸您来着...” “夸?”他眉梢微挑,“夸什么了?” 娮娮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他挺拔的身躯,顿时羞得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阿婆说...说您身体很好...” “废话。”他有多不屑。 “…” 屋内,娮娮瑟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他脱掉裤子,又朝自己逼近。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今日注定逃不过了。 嬴政见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头莫名烦躁,接着突然一把将她按在墙上,四目相对,一个泪光盈盈,一个目光灼灼。 这时他才注意到她脸上沾着灶灰,冷声道:“去土灰里打滚了?” “您要是嫌弃就不要...”娮娮话音未落,唇就被狠狠封住,双腿被强势分开... * “嘶——”嬴政突然吃痛,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舌从她唇中退出,“死细作,敢咬本王?” “求您...别这样...”她泪落如珠,楚楚可怜。 “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娮娮当然没有,只能抽泣着哀求:“这样会...会有孕的...我不能...”晶莹的泪珠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终究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嬴政沉默良久,哑声道:“本王会注意,弄外面。” 随即便是一场疾风骤雨般的索取。 他将她死死抵在墙上… 正面到背面... 最后又纠缠着倒向床榻… 娮娮跪伏在床沿,他在身后... 墙上的影子交叠晃动,像两尾缺氧的鱼。 娮娮的指尖抠进床褥,丝缎在她掌下皱成波浪。 每一次都像劈开海浪的船首,她在这颠簸中听见自己破碎的呜咽。 嬴政的汗水滴在她蝴蝶骨上,烫出一串无形的烙印,他嗅到她发间残留的柴火气,混着少女特有的暖香,这味道让他想起冬夜围炉,某种令人烦躁的温暖。 越是烦躁,他掐着她腰肢的力道就越重,仿佛要碾碎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睁眼。”他忽然命令。 娮娮这才发现自己的睫毛早已被泪水黏住,视线模糊中,他绷紧的下颌线明明灭灭,像青铜剑刃的反光。 娮娮不合时宜地想起阿婆的话,顿时羞.耻得脚趾蜷缩,却被他趁机扣住脚踝拉得更开。 某一刻娮娮恍惚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她飘在上空看着交缠的躯体。 他背肌起伏如山脉,而她雪白的后背正被案上未干的墨砚映照,像一截正在被题字的素绢。 疼痛与欢愉的界限开始模糊…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抖,仿佛有火从脊椎烧上来,烧毁了所有理智,她听见自己发出幼猫般的泣音,而他将这泣音全数吞下。 当嬴政突然咬住她后颈时,娮娮在战栗中尝到血腥味。 所幸,嬴政在最后时刻真的信守承诺退了出去… 他仍覆在她背上喘.息,汗湿的胸膛贴着她同样潮湿的后背,分不清是谁的心跳震耳欲聋。 她微弱地唤了一声,立刻被翻过来面对他。 嬴政盯着她红肿的唇看了片刻,突然用拇指重重擦过。 这个动作比方才任何亲密都更让娮娮心惊,仿佛某种未出口的警告,又像是不肯承认的怜惜。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罢休。 娮娮从凌乱的被褥间望见他后背的抓痕,那是她失控的证明。 这个发现让她把脸埋进被褥,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最后,他紧紧搂着她,两人沉沉睡去。 直到窗外最后一斜阳光消失,娮娮这才醒来,可比她先醒来的是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小腹上还覆着一只大手。 娮娮动了动,便听到头顶那人的声音。 “饿了?”他的声音像浸过温酒的青铜剑,还带着情.欲蒸腾的沙哑。 “嗯,午饭都没吃。”她这是变相抱怨他是个禽.兽了,嬴政哪里听不出来,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就你没吃?” “…” 娮娮缩了缩肩膀,听见头顶传来衣料摩挲声。 赢政正在穿衣,他视线落在娮娮身上,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从胸腔深处震出来,混着些许鼻音,像猛兽舔爪时发出的呼噜声,让她后颈汗毛倒竖。 “抖什么。”三个字滚在舌尖上,比平日说话慢半拍,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焐热了才吐.出来,带着事后的松懒,偏又裹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说话时喉结还在微微滑.动,阴影投在颈侧尚未消退的血管上,让声音也染上脉搏的节奏。 见他起身,娮娮也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接着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屋内。 “干什么去?”嬴政问道。 娮娮脚步一顿,并不想理他,可她不敢不回应。 “去烧热水擦身。”说罢,她转身走出了屋内。 虽然白天嬴政信守承诺没弄在里面,可他却尽数弄在了她身上… 娮娮想烧一锅热水把身子擦干净。 厨房里仍旧火灰飞扬,娮娮挽起衣袖,露出两截纤细的手臂,她踮着脚尖擦拭灶台时,腰肢不自觉地微微摆动,像一株在风中摇曳的嫩柳。 细密的汗珠顺着她雪白的后颈滑落,消失在衣领的阴影处。 嬴政不知何时已倚在门框上,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他双臂交叠,就这么冷眼瞧着她忙前忙后。 她正费力地搬动陶瓮,因用力而咬住的下.唇泛着嫣红,衣带束出的纤腰不过一掌之宽,随着动作时隐时现。 娮娮突然察觉视线,转身时差点打翻铜盆,水花溅在她裙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紧贴着腿侧曲线,她慌忙去擦,却不知这动作让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和其上未消的吻痕。 嬴政眸色骤然转深,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这截锁骨在他齿间颤.抖的模样,想到这儿,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娮娮此刻沾着火灰的鼻尖,被灶火熏红的脸颊,还有因忙碌而急促起伏的胸口,都像某种无声的邀请。 “笨手笨脚。”他忽然上前,却不是帮忙,而是直接扣住她擦汗的手腕。 娮娮惊得睁圆了眼睛,看到他指尖擦去了她脸上的灰,接着忽然俯身伸出舌尖在她脸颊舔了一下。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空气瞬间凝固,嬴政盯着她湿润的唇.瓣,突然将人抵在水缸上。 陶瓮被撞得咚一声响,惊飞窗外栖息的麻雀。 “看来是本王不够尽力。”他拇指重重碾过她的下.唇,“还有力气在这儿勾.人?” 娮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眼底翻涌的暗色与白日里如出一辙。 未及解释,整个人就被扛了起来放在陶瓮边,震落簌簌尘埃。 * 水沸声在灶上咕噜作响,蒸腾的白雾模糊了嬴政的眉眼。 他这才松了钳制,任由娮娮如受惊的幼鹿般蜷缩着去够散落的衣衫。 第59章 粗麻衣襟被她死死攥在胸.前,指节都泛了白。 “你…能不能先出去…”她声音极轻,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挑眉,漫不经心道:“本王还要听你指派?” 娮娮咬唇,深知这男人恶劣的脾性,索性匆匆系好衣带,端起铜盆就要往外走。 温水在盆中晃荡,映出她通红的脸,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截住。 “磨蹭。”嬴政夺过铜盆,哗啦一声搁在一旁。 娮娮尚未回神,腰间束带已被扯开,粗布衣衫再次落地。 “要擦哪儿?”他掬起一捧温水,任由水珠从指缝漏在她锁骨上,“说。” “不…不用…”她慌忙去挡,却被他单手扣住双腕按在墙上。 湿布已然贴上脊背,带着灼人温度游走。 粗粝的麻布摩.擦过身体时,她浑身一颤,听见身后传来低哑的嗤笑:“白日里缠着本王腰腿的胆量去哪了?” 水痕蜿蜒过雪肤,在地上滴出深色圆点。 他擦拭的手忽然在腿侧停顿,指腹轻轻抚过一抹白日里留下的淤青。 娮娮倒抽冷气的声音取悦了他,换来更肆意的探索。 当布巾滑向腿心时,她终于呜咽着去推他的手腕:“我自己来!” “晚了。”嬴政扔开湿布,直接以掌心覆上,“既敢使唤本王伺.候,便该受到底。” 铜盆里的水渐渐凉了,如同她徒劳的挣.扎。 第49章 厨房里蒸腾的热气在夏日的傍晚显得格外粘稠,连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灶台的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娮娮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布料比先前那件更单薄些,在火光映照下隐约透出玲珑的曲线。 她脸上的红晕未消,眼尾还带着未褪的水光,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促几分。 方才那番折腾让她的双腿到现在还在发软,却不得不强撑着准备晚膳。 身旁这位高高在上的秦王,是决计不会靠近灶台半步的。 她偷偷瞥了眼倚在门框上的少年,发现他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那目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有些烫,您可以等一会儿再喝。”娮娮将粟米粥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掌心,顿时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 嬴政的目光从她泛红的耳尖移到粥碗上,慵懒地挑眉:“烫还递给本王?” “…” 娮娮慌忙将碗放回灶台,接着背过身去小口喝自己的。 她能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在她后颈流连。 忽然,一声轻嗤在耳边炸开,嬴政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俯身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裸.露的颈侧。 “难喝。”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低语,又夹了一筷子菜,“难吃。”每个字都像羽毛般撩拨着她的神经。 娮娮攥紧了衣角,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她不敢回头,怕一转身就会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收拾碗筷时,嬴政依旧倚在门框上,目光如影随形。 娮娮的手微微发.抖,一个不慎,陶碗从指间滑落,可就在即将坠地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了它。 “谢、谢谢,这、这么晚了,您不回秦国吗?”娮娮强作镇定地问道,声音却软得不像话。 “你也知这么晚了?”嬴政将碗放回她手中,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手腕。 娮娮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脸颊烧得更厉害:“那您是要…” “当然是睡在此处。”他忽然逼近,将她困在灶台与自己之间,目光灼灼地锁住她闪烁的眼眸。 娮娮慌乱地别开脸,却被他捏住下巴转了回来。 白日里那些令人耳热心跳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他低沉的喘息,灼热的掌心,还有他逼她睁眼时看到的那双染着欲色的眼眸,漆黑深邃,像是要将她吞噬殆尽。 仅仅是这样回忆,便让她浑身发烫,连脚趾都羞怯地蜷缩起来,以为这样就能藏住自己无处可逃的羞意。 “不行...我们白天已经...”她的抗议被突如其来的腾空感打断,嬴政轻松将她打横抱起,在她耳边低笑:“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晚上。” “您答应过我的!”娮娮在他怀里徒劳地挣.扎,换来的是更用力的禁锢。 “答应你什么?”他故意装糊涂,温热的唇擦过她敏感的耳垂。 “答应我那样之后就放过我的!” “本王何时说过这话?”嬴政低笑着将她压进床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你以为,本王是君子?” “不——” 未尽的话语被炙热的唇舌吞没,化作一声轻软的呜咽,只余下紊乱的呼吸在夜色中交织。 厨房灶台的火光渐弱,只剩一缕微弱的暖色,而窗外,月色却悄然攀上,银辉如纱,轻轻笼罩着床榻上纠缠的身影和起起伏伏的轮廓。 两道轮廓在月光下重叠又分离,直到最后融为一体。 她的指尖陷入他的脊背,他的喘.息落在她的颈间,再分不清彼此,只剩一片灼热的混沌,将两人彻底吞噬。 月光如水,悄然隐没在院墙之外,床榻上两具交缠的身躯终于缓缓分开,只剩凌乱被褥间弥漫着的若有似无的旖旎气息。 娮娮蜷缩在床榻内.侧,纤长的睫毛轻颤,本以为终于能够好好睡上一觉,却忽觉一只灼热的大掌再度攀上腰际。 “您、您能不能别乱摸了…也别乱蹭了…”她推他的手,嗓音里仍带着情事过后的绵软。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舌头割了。”他语气冷硬,手上动作却没停。 娮娮抿着唇,不敢再出声。 可下一瞬,她却突然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发红:“那您现在就割了我舌头!” 总算是硬气了一回。 嬴政一怔,没想到她敢顶撞,眼神危险地眯起:“活腻了?死细作。” 娮娮气得眼泪直掉,嗓音发颤:“我说了我不是细作!我有名有*姓!我叫苏娮娮…您明明答应过放过我的,可您说话不算话…”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胡乱用手背去擦。 嬴政盯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莫名一软,语气却仍硬邦邦的:“行了,哭什么哭?睡你的觉,死细作。” “我不是细作!”她带着哭腔喊。 “当然不是。”他哼笑一声,“韩国都灭了,你还当什么细作?” “我也不是韩国人!”她抽噎着瞪他。 “那是哪国的?楚国?魏国?” “都不是!我是中国人!”她一把拽过被子,背对着他缩成一团。 嬴政嗤笑,低声自语:“没听过的小国,早晚也得被本王灭了。” 墙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娮娮偷偷撇嘴,心里轻哼一声。 您呀,这辈子都灭不了。 - 翌日清晨,娮娮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发现那只不安分的大手依然牢牢扣在自己腰间。 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他的手腕,试图挪开这恼人的桎梏,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嗓音,吓得她立刻屏住呼吸,直到确认他仍在熟睡,才轻手轻脚地溜下床榻。 “鬼鬼祟祟干什么去?当本王死了还是当本王瞎?”低沉慵懒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她脚下一顿。 “做、做早饭...”她头也不敢回地答道。 “做好吃点,”他撑起身子,被褥滑落,“再做那么难吃,就把你这双手剁了,死细作。” 娮娮咬唇不语,快步走出屋子,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用过早膳,娮娮试探着问他何时离开,果然又换来他的一顿呛。 知道赶不走这尊大佛,娮娮只好收拾碗筷准备去稷下学宫,谁知这人竟厚着脸皮要跟去,她拗不过,只得任由这个讨厌鬼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刚推开院门,就撞见邻居阿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今儿个起得可真早啊。”阿婆笑眯眯地凑过来,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娮娮的脸腾地红了:“阿、阿婆,我得去学宫...” “急什么?”阿婆一把拉住她,眼睛却直往嬴政身上瞟,“还没问这位后生是打哪儿来的啊?要在咱们这儿长住?” 娮娮一时语塞,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秦人二字,身旁的嬴政已经懒洋洋地开口:“秦人。” “秦人?!”阿婆猛地后退半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们居然是秦人?你们秦国可把我们齐国害苦了!”说着嫌弃地甩开娮娮的手腕。 “哦?”嬴政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说说看,怎么害惨了?” “还用说吗?”阿婆拍着大.腿,“你们那个秦王和相邦,简直狮子大开口!” 嬴政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袖:“还不是因为你们齐国公主行为不端,还敢自称礼仪之邦?” 第60章 阿婆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挺直腰板:“我们公主是有错,可她也不是自愿嫁过去的!再说,那个秦王哪能和我们田大将军比!” 听到这里,嬴政的脸色骤然阴沉。 娮娮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阿婆继续道:“听说啊,你们那个秦王长得五短身材,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奇丑无比啊!” “阿婆!”娮娮急忙挡在嬴政面前,拼命使眼色。 “你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阿婆一脸茫然。 娮娮急得直跺脚:“阿婆您别听那些谣言,秦王、秦王明明生得很好看...”话一出口,她就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抬头望去,正对上嬴政的目光。 那双平日里总是凌厉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玩味,看得她耳根发烫。 “哟,听你这口气,见过秦王?”阿婆狐疑地问。 “见、见过的...”娮娮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就远远地见过一次...” 阿婆哈哈大笑:“再好看能有这位俊?”说着竟伸手要去摸嬴政的脸。 娮娮吓得赶紧拦住:“阿婆别!”她紧张地偷瞄嬴政,生怕他当场发作。 阿婆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哟哟,这么护食啊?连摸都不让摸?” “不、不是的...”娮娮急得直摆手,心里暗想,这要是让您摸着了,这位爷怕是要当场翻脸咬人。 “好啦好啦,老婆子不逗你们了。”阿婆挥了挥手,“不是要去稷下学宫?快去快去吧。” 娮娮如蒙大赦,转身就走,嬴政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正暗自得意,忽然瞥见远处一骑绝尘而来,马上之人正是赵殷,娮娮也看到了,不由停下脚步。 赵殷翻身下马,刚要行礼又硬生生止住,压低声音道:“大王。” “何事如此匆忙?” 赵殷瞥了眼娮娮,欲言又止,嬴政会意,与他走到一旁。 “大王,关内侯回咸阳了。” 嬴政眉头一皱,“那老不死的不在雍城宗庙好好待着,跑咸阳作甚?” “关内侯来之前先去了一趟大郑宫,恐怕已经发现太后失踪一事。”赵殷顿了顿,“而且,他似乎是冲着大王您来的。” 嬴政眼神一凛,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娮娮,她正眼巴巴地望着这边,以为终于能摆脱他了。 “死细作,”他大步走过去,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残忍地打破幻想,“别去什么学宫了,跟本王回秦国。” “什么?”娮娮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我不回去!” “不回去?”嬴政冷笑,“等死吗?杀你的人来了。” “你、你什么意思?”她一脸茫然。 “少废话,上马。”不等她反应,嬴政一把将她拎上马背。 晨光中,两骑绝尘而去,只留下娮娮未出口的抗议消散在风中。 第50章 咸阳,帝丞宫。 “关内侯到!”殿外寺人尖声通传,嗓音刺破殿中沉寂。 嬴政抬眸,目光如刃,直刺向殿门。 关内侯虽已鬓发斑白,却仍步履沉稳,气势不减当年。 这位宗室元老执掌雍城宗庙,素来受嬴姓子弟敬重,纵是吕不韦与他这个秦王,亦不得不给其三分薄面。 二人目光相撞,眼底皆藏着冷厉锋芒。 关内侯行至阶下,非但不拜,反倒高昂头颅,浑浊老眼直逼王座,姿态倨傲至极。 嬴政亦俯视着他,唇角微掀,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诮冷笑。 殿内死寂,唯闻烛火轻爆之声。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赵殷陡然厉喝:“大胆关内侯!见了大王敢不行礼?!” 关内侯这才冷冷瞥向赵殷,鼻间先溢出一声轻蔑冷哼,方随意抬手:“老臣,拜见大王。”语气敷衍,毫无敬畏。 嬴政眸色森寒,却仍不动声色道:“关内侯突返咸阳,所为何事?” “大王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关内侯骤然提高声调,“大王的人搅得我雍城天翻地覆,好大的阵仗啊!” 关内侯冷声质问,却未察觉嬴政眼中骤然迸射的寒芒。 你的雍城? 嬴政嘴角微不可察地掀动了一下,整个大秦都是他嬴政的囊中之物,区区一座旧都,什么时候成了他关内侯的私有? 这些倚老卖老的宗亲,怕是忘了谁才是这江山真正的主人! “关内侯何必如此动怒。”他语气转冷,“太后失踪一事,想必关内侯早已知晓,寡人不过派人寻找,何来搅得天翻地覆之说?” 关内侯正是因为嬴政派人在雍城大肆搜查才察觉到异常,当即前往大郑宫以拜见太后为由一探虚实,果然不出所料,太后竟真的失踪了。 “那大王可曾寻得太后?”他冷声质问。 “尚未。”嬴政语气平静,“太后早在数月前就遭韩人所害,如今逃走的太后实为韩国细作,寡人要抓的正是此人。” “韩国细作?”关内侯眉头紧锁。 “不错。”嬴政淡淡道,“那细作与太后容貌有几分相似,数月前就已潜伏在寡人身侧,如今韩国已灭,她再无潜伏必要,便趁机潜逃。” “既是韩国细作,如今韩国已灭,那细作逃便逃了,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大王难道不知轻重缓急?” 赵殷听出关内侯言语中的不敬,正欲厉声呵斥,嬴政却抬手制止:“赵殷。”他轻轻挥手,赵殷只得皱眉退后,嬴政转而看向关内侯:“关内侯稍安勿躁,寡人母后遇害,谁会比寡人更痛心疾首?自然恨不得将那细作碎尸万段,但事已至此,太后玺印尚在甘泉宫中,寡人何不将计就计,让那细作为我所用?” 关内侯沉默良久,嬴政所言不虚,赵姬身为监国太后执掌太后玺,吕不韦则手握王玺,而年轻的秦王却无实权,若太后遇害之事传开,太后玺便形同虚设,届时朝政将尽归吕不韦一人之手。 如此看来,找回那个细作确实能牵制吕不韦。 “大王心中有数便好。”关内侯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大王年轻,老臣只盼大王明辨是非。”他话锋突然一转,“还有一事老夫不得不提,成蟜谋反一事疑点重重,恐怕是吕不韦在背后推波助澜,此人虽为大王仲父,可大王仍需擦亮双眼,分清谁才是真心为我大秦。” 嬴政眸光微闪:“关内侯所言极是,吕不韦手中的王玺,迟早要物归原主,待寡人加冠亲政之后,还需倚仗我嬴姓宗亲。” 关内侯终于面露满意之色:“那细作可曾找到?” “找到了,已经送回雍城,明日返回咸阳。” 关内侯微微颔首:“但愿她识时务。” 待关内侯昂首离去后,赵殷立即上前:“大王,关内侯如此无礼,您未免太过宽容了。” 嬴政望着殿外渐沉的夜色,“无妨,他尚有可用之处。”他指尖轻抚腰间佩剑,“不过,若那老匹夫执意找死,寡人不介意送他一程。” 夜色如墨,恰似君王深不见底的眼眸。 关内侯离开咸阳宫回到住所后不久,吕不韦便登门拜访。 虽贵为秦国相邦,但面对这位执掌宗庙的宗室耆老,吕不韦还是做足了礼数。 “关内侯远道而来,不韦特来拜见。”吕不韦拱手作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关内侯抬了抬眼皮,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老夫不过是个守庙的老朽,竟劳动相邦大驾?这咸阳的风向,倒是变得快啊。” 吕不韦眼中精.光一闪,顺势在席间坐下:“关内侯说笑了,大秦如今国事繁重,全赖宗室长辈扶持,先王在世时,就常说不韦要多向您请教。” “哦?”关内侯将酒樽重重一放,“那相邦可知,如今咸阳城内都在议论什么?说这大秦朝堂,到底是姓嬴,还是姓吕?” 吕不韦笑容不变,手指却微微收紧:“关内侯此言差矣,不韦不过是为大王分忧,岂敢有非分之想?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可不能乱说。” “是吗?”关内侯冷笑,“老夫还听说过更荒唐的,前些年有传言,说太后与相邦有情,甚至说大王是你吕不韦之子。”他故意拖长声调,“若这些传言属实,老夫身为宗正,说不得要将大王从嬴姓族谱中除名,另立新王了。” 吕不韦脸色骤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关内侯慎言!此等诛心之论,是要掉脑袋的!” 关内侯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青铜酒樽,忽然笑道:“相邦何必如此紧张?老夫不过想起当年商君变法时,秦室宗亲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故意顿了顿,“后来孝公龙驭上宾,商君的下场,相邦想必比老夫更清楚?” 吕不韦眼中寒光乍现又隐,忽然抚掌大笑:“关内侯说笑了,不韦一介商贾,蒙先王抬举才能位列朝堂,怎敢与商君相提并论?”他主动为关内侯斟满温酒,“倒是关内侯执掌宗庙几十载,先王临终时还嘱咐不韦要多听您教诲呢。” 第61章 “哦?”关内侯将酒樽重重顿在案上,“那相邦可知,雍城宗庙里的龟甲最近总显出凶兆?”他直视吕不韦,“老夫思来想去,莫非是某些人手伸得太长了?” 堂内烛火突然噼啪炸响,吕不韦笑容不减,“关内侯多虑了,我大秦自有历代先王护佑。”他忽然起身作揖,整了整衣冠,“不韦忽然想起还有政务要处理,先行告退。” 关内侯望着吕不韦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而走出院门的吕不韦,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如水的神色。 彼时的娮娮已经在返回咸阳的路上,车轮碾过崎岖的驰道,车身不住地摇晃,娮娮攥紧了车帘,指节微微发白,心绪亦如这颠簸的马车一般起伏难平。 从临淄返回咸阳的路上,嬴政已告知于她那个欲取她性命的人是关内侯,嬴姓宗室的老狐狸,此人不仅知晓她擅自离宫,甚至可能已察觉她假扮太后的秘密。 假扮太后,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嬴政说即便他肯放过她,宗室与朝臣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路上,娮娮都在恳求嬴政向那些人解释,可年轻的秦王只是冷冷摇头:“寡人如今尚无实权,拦不住他们。”唯一的生路,竟是让她继续演下去。 娮娮咬了咬唇,眼下,她只能赌一把,赌嬴政会替她遮掩,赌自己能在这诡谲的咸阳宫中撑到回归现代的那一日。 马车外,远方的咸阳城轮廓已隐约可见。 可是,一旦踏入那座宫城,再想脱身,恐怕难如登天。 而嬴政,他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他又肯放过自己吗? 娮娮指尖轻颤,缓缓撩起裙裾一角,腿间的红痕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目,如同烙印般提醒着那些荒唐又炽热的记忆。 临淄的夜风、交错的喘息、灼热的掌心… 画面倏然闯入脑海,她耳根一烫,猛地拽下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不能想。 不该想。 娮娮咬紧下.唇,逼迫自己望向窗外,夜色如墨,咸阳城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仿佛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东方微明,天光渐起,车队终于抵达咸阳,缓缓驶入这座森严的王城。 咸阳宫外,嬴政身着玄色冕服,负手而立,文武百官与宗室亲贵则分列两侧。 微风吹过,鸦雀无声,唯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马车缓缓停稳,侍女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恭敬地伸出手:“太后,请。” 娮娮深吸一口气,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见嬴政已大步走来,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指腹在她手腕内.侧不轻不重地一捏,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母后。”他垂眸,语气恭谨,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敢露馅你就死定了”。 这一声“母后”叫得娮娮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强忍住哆嗦,挤出一抹端庄的微笑,目光却忍不住往嬴政身后瞟。 人群中,一位白发老者格外醒目,他虽年逾古稀,却腰背挺直如青松,一双鹰目精.光四射,正死死盯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娮娮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死细作。”嬴政借着搀扶的动作,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抖什么?怂得像只鹌鹑,当初假扮太后的胆子呢?”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只有娮娮能够听到,“你如今是尊贵的太后,不是街边的野猫野狗,怂什么?他们还能当众吃了你不成?” 娮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嘴硬道:“我、我没怂…” 嬴政垂眸睨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死鸭子嘴硬。” 晨光斜照,宫门前的青石长阶泛着微凉的釉色。 嬴政扶着娮娮的手拾级而上,玄色广袖与玄色衣裙在晨风中偶然相缠,又悄然分开。 嬴政身量极高,娮娮堪堪只到他胸膛,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却仍让她不得不小跑半步才能跟上。 察觉到她的踉跄,嬴政忽然收拢五指,将她纤细的手腕整个圈在掌中。 “走稳些。”他目视前方,声音低沉,“摔了寡人可不扶。” 娮娮耳尖发烫,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拇指正巧抵在她脉搏处,随着步伐轻轻摩挲,仿佛在丈量她失控的心跳。 嬴政忽然驻足,低笑一声:“母后,你耳朵怎么红了?” 娮娮一怔,因他这声母后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是、是阳光照的!”她急急小声辩解,却听他低声道:“嘘。”他气息拂过她耳畔,“关内侯正看着呢。” 百官注视下,年轻的秦王与“太后”身影交叠。 他的宽肩完全笼住她娇小身形,从远处望去,倒像是他将她拥在怀中。 入宫后,嬴政与朝臣径直前往章台宫议政,而娮娮则被送回甘泉宫。 直到踏入熟悉的殿阁,娮娮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瘫坐在软榻上,可心跳仍如擂鼓。 那个关内侯的眼神那么可怕,娮娮实在好奇,他到底看出了多少? 她烦躁地翻身埋进锦被里,心中默默祈祷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寺人的通报声:“关内侯到!” 第51章 殿外传来寺人尖细的通报声,惊得娮娮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弹起。 她强自镇定地理了理衣襟,却觉得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每迈出一步,心跳便快上一分。 那个执掌嬴姓宗庙的关内侯,为何此时来造访甘泉宫? 莫非,他已识破她并非真正的太后?此番是来兴师问罪的? 娮娮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慌乱,恰在此时,关内侯已大步跨入殿中。 四目相对的瞬间,娮娮只觉得脊背一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两人的脚步同时停滞,在晨光中对峙而立。 殿内静得可怕,许久,娮娮终于打破沉默:“不知关内侯造访我甘泉宫,所为何事?”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冰冷的嗤笑:“你不是赵姬。”关内侯开门见山道。 娮娮心头剧震,果然还是被他看穿了。 不能慌,必须咬紧牙关不松口。 “关内侯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本宫名讳?大秦的礼法规矩何在?”娮娮端起太后威仪。 “不必狡辩。”关内侯眯起眼睛,“本侯早知你不是赵姬,那女人天生一副狐媚相,而你...”他冷哼一声,“连她三分神韵都学不像,旁人或许眼拙,却休想瞒过本侯。” 娮娮哑口无言,知道再辩也是徒劳。 “不过那女人死了倒干净。”关内侯话锋一转,“如今你既顶了她的位置,大王开恩留你一命,就该懂得分寸。” 娮娮被他凌厉的气势所慑,始终不敢出声反驳。 “如今韩国已灭,韩公子非归顺我大秦,复国之说纯属痴心妄想。”他声音陡然转冷,“你这韩国细作若敢轻举妄动,取你性命不过举手之劳,可听明白了?” 娮娮一怔,原来关内侯也误将她当作韩国细作。 沉默良久,娮娮终于缓缓点头。 关内侯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最后冷冷扫她一眼,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等关内侯的身影刚消失在殿门外,娮娮便双腿一软,扶着案几大口喘息着。 她必须马上把身份暴露的消息告诉嬴政,或许他能想出对策。 估摸着早朝该结束了,娮娮匆匆赶往帝丞宫。 殿内,嬴政见她到来,挥手屏退了左右,偌大的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娮娮绞着双手,神色慌张地走到嬴政跟前。 嬴政见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找寡人何事?” 娮娮眉头紧蹙,与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她仰起脸,急声道:“关内侯知道我不是你母亲了,该怎么办?” “该如何便如何,你慌什么?”嬴政语气平淡。 “可是...可是...”娮娮低下头,心中仍有些不安。 “可是什么?关内侯都跟你说了什么?”嬴政追问。 娮娮再次抬头,如实相告:“他警告我要安分守己,不得轻举妄动,还说取我性命易如反掌。” 嬴政神色未动地听着,眼中情绪晦暗难辨。 不知是存心逗弄还是本性使然,他故意吓唬道:“关内侯说得不错,你的性命确实只在寡人一念之间。” “什么?”娮娮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似乎还有点点泪光,“可你明明答应过不杀我的,不能言而无信。”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信守承诺?嬴政何曾对她兑现过诺言? “关内侯乃宗室元老,他若执意杀你,你以为寡人拦得住?”嬴政反问。 “可你是秦王啊,难道权力不比他大吗?”娮娮不解地追问。 “寡人早说过,尚未加冠亲政,并无实权。”嬴政语气依旧平淡,却不知是不是存心逗她。 第62章 娮娮闻言沉默,确实,历史上的嬴政要到二十二岁加冠亲政后,才平定嫪毐之乱,次年罢免吕不韦,这才真正掌握大权。 可如今他才十九岁,还有整整三年,若她回不到现代,难道要提心吊胆三年吗? 更何况嬴政这人根本靠不住,满口谎言,说不定哪天就会出卖她。 正暗自思忖间,娮娮没注意到嬴政正垂眸打量着她。 嬴政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写着不信任的细作,她这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罢了,寡人会替你周旋,寡人未动你之前,谁也动不了你。”他终于不再逗她,可这句话并未让娮娮悬着的心放下半分。 她早已不信这个满口谎言的秦王政,她只信她自己。 回到甘泉宫后,娮娮坐在案前沉思良久,突然重重拍了下桌案。 不能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了,她必须尽快找到回到现代的方法,当务之急则是要先找到那个同样穿越到这里的现代人,之前在稷下学宫写下那六个字的那位。 可她在稷下学宫守了整整三日,却始终没见到那人,但如果他不在学宫,又会去哪里呢?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娮娮的脑海。 吕府。 想到这里,娮娮立即派人去打听吕不韦是否在府中。 得知吕不韦外出未归,娮娮马上命人备车前往吕府。 在稷下学宫时,娮娮就听士人们说,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去了秦国相邦吕不韦的府上,娮娮推测,如果那人不在学宫,那么很有可能已经来到了秦国,而且就在吕不韦府中。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娮娮在侍女搀扶下走进吕府,众人见太后驾到,纷纷上前行礼。 娮娮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帛展开:“本宫近日读书时,偶然见到这种文字,看着既非秦篆,也非六国文字,本宫听闻相邦府上能人异士众多,不知可有人认得?” 她将布帛交给青玉,青玉拿着布帛一一询问在场众人,可惜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认识。 娮娮难掩失望,轻叹一声,吩咐青玉将布帛留在吕府,毕竟吕不韦门客众多,也许那人今日恰好不在。 一无所获的娮娮只得启程回宫,谁知车队刚离开吕府不久,突然有人追上来拦在马车前。 “大胆!竟敢阻拦太后车驾!”侍卫厉声喝道。 那人气喘吁吁地举着娮娮留下的布帛:“回禀太后,小人认得这上面的字!” 娮娮猛地掀开车帘,“你真的认识这六个字?” 那人如释重负地点头笑道:“这不是六国文字,是简体字,念作既来之则安之。” 娮娮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当那熟悉的六个字从对方口中说出的瞬间,她的世界仿佛突然静止了。 “简体字…就是简体字…”娮娮喃喃重复着,声音哽咽。 两千年的时光长河在这一刻被奇迹般地跨越,那个在历史尘埃中孤独徘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同类。 泪水模糊了视线,娮娮却固执地睁大眼睛,生怕眼前的身影会消失,那人也红了眼眶,嘴角却扬起释然的笑容。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他们就像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两叶孤舟,终于看见了彼此的灯火。 “你也是...”娮娮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却知道对方一定明白,她踉跄着跳下马车,顾不得太后的威仪,只想确认这不是幻觉。 那人向前迈了一步,又谨慎地停住,但眼中的激动与娮娮如出一辙,那是游子归家般的欣喜,更是穿越千年光阴终于寻得对方的震撼。 微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暖意,娮娮这才发现,自己攥着裙角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而对面那人手中的布帛,也在轻轻颤动。 娮娮和那人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也是——” “没错,我也是现代人。”对方温和地打断她,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娮娮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她匆忙抹去眼泪:“我就知道我没猜错,我在稷下学宫没找到你,就猜你可能来了秦国吕不韦这里,没想到是真的...” “稷下学宫?”对方却露出困惑的表情,“我醒来时就在咸阳了,没去过什么稷下学宫啊。” “啊?没有吗?”娮娮困惑地皱眉,“可我明明在那里发现了这六个字...” “这样吗?可我的确没去过稷下学宫。说起来还挺有意思,”对方忽然轻笑道,“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居然是个奴仆,更离谱的是,他们都叫我赵高。” “赵高?”娮娮瞪大眼睛,“是那个指鹿为马的赵高吗?” “就是他。”他无奈地摊手,“咱们啊,半斤八两,你不也成了赵姬吗?” 娮娮一时语塞,她仔细端详着对方的面容,忽然迟疑道:“可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对方爽朗一笑:“新闻上吧,我本名叫赵正勇,现任陕西省.委.书.记,皇陵考古那天我去视察,调研遗址保护和考古进度,结果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他的语气里非但没有惶恐,反而透着几分跃跃欲试。 娮娮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眼前这位竟然是新闻里的大领导! “小朋友,看你这年纪...”赵正勇和蔼地问,“还在上学吧?” “我、我叫苏娮娮,今年高三...”娮娮突然有些局促。 赵正勇慈爱地拍拍她的肩:“高三啊,学习压力大不大?成绩怎么样?学习方面有没有什么困难啊?” 这熟悉的领导式关怀让娮娮既感到亲切又有些局促,她耳尖微红:“还行吧...” 赵正勇和蔼地笑了笑:“还行那就是很优秀了?” 娮娮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突然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赵叔叔,您知道怎么回去吗?” “回去?”赵正勇略显诧异,“为什么急着回去?”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娮娮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爸妈找不到我一定会急坏的,而且...我马上就要高考了,再不回去就要错过考试了。” 赵正勇先是一愣,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也是,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父母和学业就是天大的事,他温和笑着说:“回去的方法我倒是没研究过,不过就算现在回去也晚了吧?现在应该是五月初?高考是六月初,只剩不到一个月的复习时间,来得及吗?” 娮娮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她确实没想到已经五月份了,沉默片刻后,她抬起头,坚定地说:“没关系,如果今年成绩不理想,我可以再复读一年。” 赵正勇再次惊讶于这小姑娘的执着,赞许地点点头:“很有毅力啊小同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娮娮这才露出浅浅的笑容,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布帛上,好奇地问:“赵叔叔,那您怎么会来吕府呢?” “我啊,”赵正勇呵呵笑了两声,“可不想继续当个奴仆,历史上的赵高后来当了中车府令,是不是宦官还有争议,但不管怎样,我可不能按着历史的剧本走。”他压低声音凑近娮娮,“那人把秦朝往火坑里推,咱们可不能重蹈覆辙。” “这些天我结交了些人脉,想办法到吕不韦门下当了门客,之后再找机会在朝堂上谋个正经官职,说不定真能见到秦始皇呢。”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娮娮:“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历史走向和我记忆中的相差太大,而且这一切又发生的太快,韩国居然在嬴政没亲政前就被灭了,其实我原本打算投靠嫪毐的,那人狂妄短视,比吕不韦好糊弄,可不久前却看到他受了宫刑游街示众,后来还被咸阳令处死了,这和史料记载差得太远,所以我想,或许赵高的结局也会不同,这才改投吕府。” 娮娮静静地听着,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和她不同,眼前的这位*赵叔叔,似乎对回去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 “对了,”赵正勇突然眼睛一亮,“你现在可是顶着赵姬的身份,堂堂秦国监国太后啊,要是能走走你的关系...” “啊?”娮娮一愣,随即无奈地摇头,“可能不太行,嬴政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 “什么?”赵正勇瞪大眼睛,“他全知道了?” “也不算全知道,他就确认了我不是赵姬本人,但并不相信我是两千年后的人,他和那个关内侯只当我是韩国派来的间谍,为了稳定局面,嬴政暂时还让我继续假扮太后。” 赵正勇拧眉沉思一会儿,很快又笑了:“没关系,我在吕不韦跟前多露露脸,总能混个一官半职,可我总有种预感,我觉得吕不韦似乎离垮台不远了…” 娮娮的心思却完全在另一件事上:“赵叔叔,你在吕府还见过其他穿越过来的人吗?这六个字就是那人留在稷下学宫的。” 赵正勇仔细看了看那块布帛,摇摇头:“暂时没发现,不过我会多留意的,能找到同伴总是好事,咱们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第63章 “谢谢赵叔叔。”娮娮勉强笑了笑,又聊了几句,看天色不早,她只好转身上了马车。 回宫的路上,娮娮靠在车窗边发呆。 虽然找到了一个同伴,但对方似乎对回去并不上心。 正午的日光照在脸上,娮娮心里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失落的是回家的希望依然渺茫。 马车晃晃悠悠,就像她现在飘忽不定的心情。 - 入夜,帝丞宫。 嬴政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甘罗送来的密信上,信纸上的六个古怪字迹让他眉头紧锁。 “中国...”他低声喃喃,修长手指摩挲着密信边缘。 先前询问赵殷时,对方同样斩钉截铁地表示从未听闻此国,可若真如那细作所言,这文字又作何解释? 莫非是某个隐世小国?亦或是早已湮灭的古国遗民? “大王。”赵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关内侯的车队已出咸阳,何时动手?” 嬴政眸光一冷,方才的困惑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决绝:“待其行至雍城地界。” “是。”赵殷躬身退下。 嬴政望向跳动的烛火,唇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将密信凑近火焰,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密信。 火光映照下,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容忽明忽暗,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第52章 夜半时分,关内侯的车队缓缓驶近雍城地界,马车突然一顿,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戛然而止。 “为何停车?”关内侯沉声喝问,车外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正欲探身查看,车帘却被人粗暴地掀开。 月光下,一个黑衣人立在车前,蒙面巾上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关内侯余光扫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侍卫,心猛地沉到谷底。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他强自镇定,声音却泄露了一丝颤.抖。 黑衣人冷笑一声:“我家主人让我带句话,”接着寒光乍现,长剑如毒蛇出洞,“关内侯的手,伸得太长了。”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一条断臂“啪”地落在车板上,鲜血喷溅在车帘,将月色染得猩红。 黑衣人收剑入鞘,身影如烟般退入黑暗。 关内侯死死盯着那消失的背影,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襟。 夜风呜咽,唯有血滴落在车板上的“滴答”声和关内侯眼中翻涌的杀意,在黑暗中久久不散。 吕不韦!本侯绝不会放过你! 次日,关内侯遇刺的消息已传入咸阳嬴傒耳中。 嬴傒,嬴政的伯父,亦是宗室之首,正紧锁眉头审视着关内侯送来的密信。 信中言之凿凿,认定此事必是吕不韦所为,力劝嬴姓宗室务必联手对付这位权相。 殊不知,这出好戏的幕后主使,正是他们年轻的秦王。 吕不韦贵为秦国相邦,党羽遍布朝野,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嬴政早已暗中收集证据,只等宗室上钩,来一场借刀杀人。 而关内侯,恰好成了这场博弈中的牺牲品,怪就怪他手伸的太长撞在了嬴政枪口上。 帝丞宫内,嬴傒将密信呈予嬴政。 嬴政阅毕,佯装震怒:“此事当真是仲父所为?” 嬴傒斩钉截铁:“大王明鉴!吕不韦表里不一,重用外臣,打压宗室,致使我嬴姓日渐式微,如今竟敢公然行刺关内侯,断其一臂,这分明是在挑衅王权!” “可他毕竟是寡人仲父,若贸然治罪,恐有不孝之名,况且这只是关内侯一面之词,若仲父矢口否认,难道要寡人强行定罪不成?”嬴政故作迟疑,“若无实证…” 嬴傒一时语塞,确实,若无确凿证据,即便真是吕不韦所为,也难以治罪,要彻底铲除吕不韦,必须掌握足以置其于死地的铁证。 “伯父且宽心。”嬴政语气平静,“寡人始终与宗室同心,只是仲父把持朝政多年,寡人虽欲收权,奈何尚未亲政,只能暂且隐忍。” “大王!”嬴傒急道,“难道要等宗室血流成河才——” “伯父。”嬴政抬手打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寡人何尝不想亲政?只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证据呢?” 殿内骤然寂静,嬴傒哑口无言,这才惊觉自己竟被逼入死角。 “不过...”嬴政忽然倾身,声音轻若耳语,“若宗室能寻得实证...” 嬴傒瞳孔骤缩,瞬间会意。 嬴傒沉思片刻,恍然道:“大王所言极是,是臣冒失了。” 嬴政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嬴傒当即告退。 望着嬴傒远去的背影,嬴政轻蔑一笑。 这些宗室不过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酒囊饭袋,若真有才干,又怎会让吕不韦专权至今?若非他嬴政暗中扶持,宗室在朝堂上哪还有立足之地? 待嬴傒离去,赵殷上前禀报:“大王,陆峰密信称,吕不韦始终不肯将最关键的那条暗线交予他打理。” “无妨。”嬴政冷冷道,“吕不韦生性多疑,若全盘托付反倒可疑。”随即话锋一转,“把我们掌握的证据透露给宗室。” “是。”赵殷领命退下。 嬴傒离去后,嬴政即刻策马前往雍城。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月光下,玄色衣袍在马背上猎猎作响,透着森然寒意。 关内侯府内,一道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榻前。 关内侯猛然惊醒,只见嬴政负手而立,神色从容。 “大王...”关内侯挣.扎欲起,却被伤口牵制,不得不躺回榻上。 “关内侯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嬴政说着,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覆上关内侯口鼻。 那帕上淬了剧毒,无色无味,先夺人声,再取人命。 关内侯瞳孔骤缩,顿时会意,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想挣.扎,却浑身瘫软如泥。 “知道为何断你一臂么?”嬴政悠然坐在床榻边,唇角挂着讥诮的笑意。 关内侯双目圆睁,此刻才恍然大悟。 “关内侯的手,伸得太长了。”嬴政指尖轻点断臂处,引得关内侯冷汗涔涔,“那细作可怜巴巴来求寡人庇护,你说,寡人该如何是好?” 剧痛让关内侯面容扭曲,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寡人早对你说过要留那细作一命,可关内侯竟擅作主张跑去甘泉宫威胁她。”嬴政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怎么,那细作想做什么还得关内侯来教?取她小命竟是你关内侯勾勾手指如此简单的事了?”他缓缓俯身,“还是说,关内侯当寡人已经死了?” 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冷,“那细作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潜伏在这咸阳宫中,便又生性胆小,关内侯这般威吓于她,若真将她活活吓死,”他忽然嗤笑一声,“就凭关内侯这条贱命,也配抵偿?” 嬴政缓缓拿开白帕,寒声道:“不过关内侯似乎对寡人也很不满?想废黜寡人?另立新君?关内侯是想让大秦毁在你的手里?”他站起身,冷冷俯视着关内侯,“关内侯不如到黄泉去问问地下的列祖列宗,寡人到底是谁的儿子。” 话毕,嬴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月光下,他的背影如鬼似魅。 关内侯瞪大双眼,却只能看着那抹玄色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最终,他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嬴政回到咸阳时正好赶上早朝,晨曦初露,章台宫内朝臣肃立,气氛凝重。 御史王绾上前奏禀:“大王,自韩国覆灭,五国震恐,今探得密报,魏、赵、燕、齐、楚五国已暗中联络,欲再举合纵之策共抗大秦,各国使臣已陆续启程,前往楚国郢都,共谋伐秦之策。”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玄色朝服衬得他眉目越发冷峻。 听完奏报,他唇角微扬:“合纵?呵,五国各怀鬼胎,貌合神离,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他指尖轻叩扶手,目光扫过群臣,缓缓道:“魏国贪利,赵国惧战,燕国势弱,齐国观望,楚国虽大,却内斗不休。这样的联盟,不过是一纸空谈。” 话音未落,他眸光一冷,沉声下令:“既然他们想合纵,那寡人便让他们自乱阵脚,传令,命顿弱即刻启程,携重金入楚,密会楚国权臣,离间其君臣,再派姚贾出使齐国,以利诱之,使其退出合纵,至于魏、赵、燕三国,暗中散布流言,使其彼此猜忌。” 嬴政微微倾身,眼中锋芒毕露:“寡人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合纵,能撑到几时。” 群臣俯首,齐声应诺:“大王圣明!” 下朝后,嬴政径直前往甘泉宫。 殿内,娮娮正托腮坐在案前,无精打采地小口喝着蜜浆,连嬴政入内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想什么这么入神,死细作?”嬴政突然出声。 娮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转头便见嬴政修长的身影立在殿中。 第64章 他目光扫过她愁云密布的脸,径直走近,俯身自然地端起她面前的蜜浆一饮而尽。 蜜浆虽甜,却不及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沁人。 “哎——”娮娮刚要起身阻拦,他却已饮尽,身上带着的那股晨露般的清冽气息直白强烈地飘入她鼻间。 嬴政随手将空耳杯递到她面前,娮娮一时怔住,片刻才会意是要她接过。 她乖乖接过耳杯,轻声问道:“你还要再喝一杯吗?” “关内侯死了。”嬴政突然道。 “什么?”娮娮手一抖,耳杯险些跌落,“他怎么...是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嬴政不悦地蹙眉,当初是谁泪眼婆娑地求他解决掉关内侯?现在这副惋惜震惊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他自己老死了,难道要怪到寡人头上?”嬴政不耐烦,“怎么,你是觉得寡人闲得发慌,特意去给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送终?” 见娮娮还在发愣,他又补了句:“要不要寡人现在去给他哭个丧,再顺便给他立个死于话多的碑文?” 娮娮被他噎得哑然,只得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嬴政垂眸睨她一眼,见她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异样,就这么怕他?他难道会吃了她不成? “你可还有什么亲人?”他语气微缓,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娮娮一怔,蓦地睁大双眼,茫然地抬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望去,他那张俊美凌厉的面容依旧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可此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竟似浮着一层极浅的温和,连带着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悄然淡了几分。 “看寡人做甚?”嬴政见她发愣,眉头微蹙,又重复道,“到底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娮娮仍是不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嬴政闻言不耐地“啧”了一声,冷冷道:“死细作,寡人说得还不够明白?你若有亲人在世,便召进宫来,如今你身份败露,想出宫是痴心妄想,听懂了?” 娮娮这才恍然,原来嬴政仍当她是细作,可他的话却让她忽然想起一人,犹豫一瞬,她轻声道:“我的确还有一位亲人,他叫赵高,是我叔父,现在在吕不韦府中做门客,你…能给他安排个官职吗?” 嬴政眉头一皱,心中暗嗤,这死细作,张口就敢让他给人封官,倒是不知羞,可转念一想,又觉出几分古怪,冷声质问:“既是你叔父,为何姓赵?你不是姓苏?” 娮娮一僵,这才发觉忘了这一茬,连忙干笑两声,支吾道:“不、不是亲叔父…” 嬴政懒得深究,横竖不过又是一个细作罢了,何况她母国已灭,即便有异心,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罢了。”他淡淡道,“回头召他入宫,至于官职,待寡人见过他再说。” “真的吗?”娮娮眸中骤然一亮,唇角不自觉扬起。 嬴政垂眸,见她因自己一句话便笑得眉眼舒展,那笑容如初春薄雪乍融,明媚得教人晃神。 他目光微凝,竟一时忘了移开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躁意愈发鲜明起来。 心底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让他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死细作,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嬴政指尖微蜷,莫名想捏一捏她那笑得发傻的脸。 “嗯。”他低应一声,“寡人一言九鼎。” 娮娮笑意更深,嗓音里掩不住的雀跃:“谢谢你!” 嬴政看着她这副模样,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暖意又涌了上来,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唇角已微微上扬了半分。 第53章 章台宫大殿,晨光如刃斜切而入。 嬴政端坐于王座,神色淡淡,正静待一场蓄谋已久的收网。 “大王,臣请劾吕相三罪!”嬴傒突然出列,“其一,借赈济门客之名,数年间私吞国库粟米六万斛!”竹简哗啦落地,露出三川郡守的密报。 吕不韦广袖微振,从容向王座拱手,阳光映照下,他鬓角新添的银丝格外醒目:“臣确曾调粮,然皆为安抚六国流士。”他抬眼望向嬴政,眼底带着长者特有的温和,“大王若有所疑,可查兰台赈灾簿。” “相邦好一张利口!”嬴傒突然厉喝,殿门轰然洞开,四名玄甲卫士押着个血衣男子踉跄而入,“此乃三川郡铁官奴!”嬴傒冷声如铁,“他供认奉相邦令,在宜阳私铸甲冑三千具!”呈上的简册哗啦展开,死士名籍与兵器分配赫然在目。 吕不韦面色微变,广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他强自笑道:“此必是六国细作构陷——” “相邦可认得这个?”公子嬴杰猛地上前,一枚带血铜符当啷坠地,那正是吕不韦府上侍卫的兵令,“去岁冬狩刺客所用弩机,刻的正是文信侯府徽记!连铸造年份都分毫不差!”他剑指吕不韦,“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殿内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吕不韦终于皱起眉头,这已不是贪渎,而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他倏地抬头,正撞上嬴政深渊般的眼眸。 少年君王拇指摩挲着扶手螭纹,唇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这个表情吕不韦太熟悉了,那是幼时嬴政计谋得逞时常有的神情。 原来如此。 赈灾账目可以作假,死士名册能够伪造,但王驾遇刺这等大事,若非王权授意,谁敢栽赃当朝相邦? 原来,这一切皆是那高居王座之人精心布下的棋局,宗室诸人不过是嬴政借刀杀人的工具罢了。 何况此番弹劾来得如此突然又蹊跷,吕不韦心中岂能不起疑云?宗室素来庸碌无为,何来这般雷霆手段搜罗铁证? 吕不韦望着高座上的帝王,忽然觉得那袭玄色龙袍格外刺眼,他苦心栽培的雏鹰,羽翼未丰便已学会啄食饲主。 吕不韦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嬴政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扶持的少年了。 这些年,他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从稚嫩的王孙到如今的铁血君王,权术、谋略,甚至比他这个相邦还要更胜一筹。 曾几何时,那个邯郸街头看他时还怯生生的孩童,如今已长成深不可测的君王,他恍惚想起嬴政幼时习字,自己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他写下“王”字,那时少年的眼中满是崇敬与依赖,而今,这双眼睛却如幽潭般难以窥测,连他这个一手扶持其登位的仲父,也再难读懂其中深意。 吕不韦心中苦笑,嬴政这一局,布得何其精妙,借宗室之手,以贪渎之名,行削权之实。若他抵死不认,嬴政大可顺水推舟,让宗室穷追猛打,届时等待他的恐怕就不只是罢相这般简单了。可若他认罪,反倒显得坦荡,嬴政既已得偿所愿,或许还会念及旧情,给他一条生路。 罢了,吕不韦在心中长叹,政儿既已长大,他这个仲父,也该退场了。 他太了解嬴政了,这位少年君王骨子里流淌着秦国王室特有的果决与冷酷,既已对他起疑,便再无转圜余地。与其负隅顽抗落得个身败名裂,不如主动退让,或许还能保全家族。 “老臣...认罪。”吕不韦重重叩首,额头触地的声响惊醒了满朝文武。 朝臣哗然,数名受吕不韦提携的官员纷纷出列:“相邦劳苦功高,岂能因片面之词——” 吕不韦抬手制止,声音沙哑:“老臣...认罪。”他再次叩首,他知道,这场戏必须唱完,嬴政既然布下天罗地网,就不会容许猎物逃脱。 “既如此,”嬴政的声音终于响起,“念在仲父辅政之功,免去相职,即日返回封地洛阳。” 判决轻得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少年君王终究要给天下人做个仁至义尽的孝道姿态。 - 离宫那日,细雨绵绵。 吕不韦的马车缓缓驶离城门,全城百姓和朝堂百官列队相送,却唯独不见那道玄色的身影。 城门口,吕不韦和送行的百官一一道别,目光却总往城楼飘去。 直到马车驶出咸阳城,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雨幕中,他摩挲着袖中那枚嬴政幼时赠他的陶响鱼,忽然笑出了声。 这笑声混着雨声,竟显出几分苍凉。 城楼之上,嬴政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车驾。 微风卷起他的袍角,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晦暗不明。 赵殷上前一步,低声道:“大王,当真不去送行吗?相邦的车队就要驶出咸阳了。” 嬴政没有回答。 他该去送吗? 那个曾经牵着他的手,教他习字、教他权谋的仲父,那个在他年幼时护他周全,却又在他继位后处处掣肘的权臣,那个他既敬重又不得不亲手削权的吕不韦。 他该说什么?是谢他多年辅政之恩?还是斥他贪权僭越之罪? 或许,沉默才是最好的告别。 第65章 远处,吕不韦的车驾已经变成模糊的黑点,最终消失在官道尽头。 “大王…”赵殷又道,却被嬴政出声打断,“赵殷,你先退下。” 赵殷闻言抬眸,他凝望着雨幕中嬴政的孤影,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砸在城砖上,他的玄衣在雨中纹丝不动,像柄插在天地间的剑。 赵殷唇齿间辗转千言,终是化作一声轻叹,随即转身离去。 赵殷走后,便只剩嬴政独自一人驻足在雨幕中,他的玄色衣袍早已被雨水浸.湿。 他终究没有去送。 雨势渐急,如银针般刺破天际,嬴政的视线穿透雨幕,却再难辨清吕不韦渐行渐远的车驾。 正要转身离去,头顶的雨忽地停了。 嬴政微怔,侧首便见娮娮踮着脚,一柄青簦高高举过他头顶。 她身形纤弱,此刻却固执地仰着脸,手臂因吃力而微微发颤,雨水顺着簦骨滑落,打湿了她的袖口,裙裾上还沾着泥泞,显然是匆匆赶来。 “你来做甚?”嬴政冷淡开口。 “赵殷让我来看看你。”娮娮答得老实,目光澄澈。 话音未落,嬴政眸色似乎沉了半分。 死细作,别人招招手她就知道摇着尾巴来,平时他的话就当耳旁风。 娮娮自然不知他心中翻涌的暗潮,赵殷确实托她前来。 大王要削吕不韦权柄,却因他那条最关键的暗线尚未移交陆峰而迟迟未动。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关内侯的突然出手打乱了一切,大王对吕不韦下手下的太早,那关内侯本不在大王棋局之中,此番临时起意动他,多半是为了她。 或许是为护她细作身份,又或许...别有深意。 事由她起,她合该来这一趟。 赵殷深知嬴政对吕不韦始终怀着复杂心绪,削其权柄是真,但视其为仲父亦是不假。如今吕不韦大势已去,即将远离咸阳,权谋之争虽尘埃落定,可人心终究难断。他本想劝嬴政亲自相送,却终究未能说动他。 既然如此,总该有人来推这一把。 而那个人,只能是她。 娮娮仍专注地举着簦,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纤细的颈间汇成细流,她指尖微微发颤,簦骨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摇晃的弧线。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雨水如何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途径凸.起的喉结,最后消失在微敞的衣领之下。 娮娮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慌乱地移开,却又不由自主地落回他湿透的衣襟上。 玄色衣料紧贴肌理,勾勒出肩背凌厉的线条和胸膛的轮廓,水珠在他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方才他转身时,娮娮正巧看见一滴雨从他眉骨滑下,途经微抿的薄唇,在下颌悬了片刻才不甘心地坠落,他的睫毛也湿了,垂着,显得格外黑。 “看什么?” 嬴政突然开口,嗓音低沉,混着雨声,震得她耳尖发烫,娮娮这才惊觉自己竟盯着他出神,慌忙踮脚将簦又举高几分。 “没、没什么...” 话音未落,一滴雨水从他发梢坠落,正巧砸在她的手背上。 凉意激得她轻颤,却莫名觉得那滴水珠滚烫,几乎要灼穿皮肤。她下意识攥紧簦柄,指节泛白,心跳声大得几乎盖过雨声。 雨幕如纱,娮娮踮着脚将簦面竭力举高,却仍只勉强遮住他半个身子。 “愚钝不堪。”嬴政突然握住簦柄,手指不经意擦过娮娮的指尖,“举这么低,是想让寡人淋雨?” 簦面倏然升高,娮娮刚要松口气,却见嬴政腕骨一偏,整个簦檐朝她倾斜过来,他半边身子仍旧暴露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浑不在意,只淡淡道:“回宫。” 娮娮小跑着跟上嬴政的步伐,城楼上的水洼映出两人交错的衣摆,他的步子明明迈得大,却总在她落后半步时不着痕迹地放缓。 簦骨上的雨水汇成细流,滴滴答答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像某种隐秘的心跳。 下城楼时台阶湿滑,娮娮脚下一绊,被嬴政单手扶住腰肢。 “看路。”嬴政语气不耐,掌心却稳稳托住娮娮,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灼人,等人站稳了也不松手,反倒就着这个姿势带她往下走,似乎忘了还搂着她。 娮娮偷偷抬眼时发现他喉结动了动,而他袖口滴落的水珠正巧打湿她后颈,激得她轻颤。 “有话要说?” 嬴政忽然垂眸看向娮娮,娮娮呼吸一滞,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沉默在雨幕中蔓延,半晌,她才低声道:“赵殷说,让我来劝你去送送吕不韦…” 话音未落,嬴政眉头骤然一蹙:“寡人仲父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娮娮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这称呼上较真,连忙改口:“相、相邦…” 嬴政冷笑一声,“他被罢相了。” “…” 娮娮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沿着城楼石阶缓步而下,雨丝斜飞,打湿了衣角。她悄悄瞥了嬴政一眼,见他神色淡漠,丝毫没有要折返去送吕不韦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再开口:“不光赵殷,那些大臣也让我劝你去送送他…” 自那天吕不韦被罢相以来,朝臣们没少往甘泉宫跑,话里话外都是要娮娮劝嬴政收回成命,可她又如何不知?历史上吕不韦的相位注定是要被罢免的。她劝不了,也不会劝。更何况,嬴政又岂会听她的? 果然,嬴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雨声淅沥,模糊了嬴政眼底的情绪,他静静凝视着娮娮,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里,似有暗潮翻涌,又似古井无波,让人看不透分毫。 “你倒是很会替人操心。”他忽然轻笑一声,“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嘴巴缝上。” 娮娮闻言呼吸一滞,虽知他只是吓唬她,但还是识相地抿紧嘴唇,任由他牵着手腕上了回宫的马车。 第54章 甘泉宫的青石阶上泛着雨后的幽光,娮娮提着湿.漉漉的裙角匆匆迈过宫门,胸口那团乱跳的热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方才马车里发生的事,像烙铁般烫在她的记忆里,越是回想,耳尖越是烧得厉害。 一个时辰前,马车内昏暗的光线在雨声中摇曳,雨珠顺着车辕滴落,在寂静中敲出断续的声响。 娮娮悄悄侧目,见嬴政玄色衣袍尽湿,雨水正从他凌厉的下颌线滑落。 见状,娮娮解下腰间帨巾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你要擦一擦吗?” 嬴政连眼皮都未抬,只从喉间溢出一声命令:“你来。” 娮娮便听话地给他擦,可当帨巾触到他肌肤的瞬间,她却指尖一颤。 那温度透过帨巾灼过来,比她想象的还要烫。 从英挺的眉骨到微抿的唇,再到微凹的锁骨窝,每一处棱角都像在帨巾下燃着火,擦到喉结时,它突然上下滚动,惊得娮娮差点丢了帨巾。 “抖什么?”嬴政忽然扣住她手腕,拇指重重碾过她泛红的指尖,“擦个脸都能羞成这样?” 娮娮慌忙垂眼,却被他钳着下巴抬起脸,咫尺之间,他带着雨气的呼吸扑在她唇上:“既然脸红,”另一只手已环住她后腰,“那就是想了?” “我没——唔——” 辩解的话被碾碎在唇齿间,他吻得又凶又急,娮娮慌得去推他胸膛,反倒被攥着手腕按在车壁上。 娮娮缩颈躲避,后脑勺却撞上车壁,他嗤笑着压过来:“不想亲你脸红什么?死细作。” 她心头暗恼,耳尖却愈发滚烫,这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寻常女儿家被这般对待,哪个不是面红耳赤?偏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倒像是她不该害臊似的。 嬴政扯开娮娮衣带时,手指按在她肋骨上的痛感让她不禁皱眉。 他掌心贴着她后颈的温度实在灼热,里衣滑落肩头的刹那,娮娮心头一跳,却听见嬴政在耳畔低笑:“现在知道躲了?”他的指腹抚过她战栗的脊背,“方才给寡人擦脸的时候,不是挺大胆?” 此刻回忆仍带着马车里潮湿的热度,他当时扯开她交领的动作像剥开一枚荔枝,唇舌碾过身体时留下黏腻的水痕,分不清是未干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最要命是他手指刮过她腰眼的触感,凉得她一哆嗦... “太后。” 赵正勇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打断了娮娮的思绪。 她猛地回神,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接着勉强扯出一个浅笑快步走进了殿内,赵正勇无声地跟上,顺手带上了身后的殿门。 昨天嬴政让娮娮以太后名义下诏封赵正勇为内侍长,与嫪毐如出一辙的安排,自然也未真正施以宫刑。 “怎么去了这么久?”赵正勇递来一碗刚熬好的姜汤,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娮娮泛红的脸和颈侧若隐若现的痕迹,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但他没点破,只是语气如常地说:“先喝点热的,别感冒了。” “谢谢赵叔叔。”娮娮接过碗,低头抿了一口,热气氤氲间,她的耳尖更红了,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过了许久才说:“他…死活不肯去送吕不韦,所以才耽误这么久…” 第66章 赵正勇凝视着娮娮低垂的睫毛,眉头不自觉地紧锁。 他万万没想到嬴政与娮娮之间竟是这种关系,昨日觐见时,那少年君王一袭玄衣端坐案前,修长的手指轻叩青铜酒樽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和举手投足间的威仪,哪还有半分少年稚气?分明是早已在权谋中淬炼出的帝王气象。 那小子虽顶着张少年脸,可眼神和气势完全就是个已在权力漩涡中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哪像十九岁? 嬴政寒星般的目光*扫过来时,赵正勇后颈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少年帝王则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赵正勇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早已看穿了他这个皮囊下所有的算计。 他当时就在心底暗叹,嬴政,不愧是史书盖过章的狠人。 “娮娮。”他犹豫了下,还是直接问了,“他发现你是细作后就没有说要杀了你?也没有对你上酷刑?” 娮娮的指尖在碗沿收紧,声音低了几分:“一开始是说要杀,还让我选车裂腰斩还是枭首。” “然后呢?”赵正勇皱眉接着问。 “然后…”娮娮声音越来越小,耳尖蓦地烧了起来,几乎要将脸埋进氤氲的热气里,“可能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吧,毕竟太后这个身份…” 赵正勇看着娮娮躲闪的眼神,心里呵呵一声,利用价值?那小子分明是盯上人了。 殿内一时安静,赵正勇望着窗外再起的雨幕,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 帝丞宫,赵殷将邯郸送来的密信呈予嬴政。 信中提及,自赵佾归赵后,与赵偃相斗,两败俱伤,赵偃甚至设计诛杀了一批拥护赵佾的朝臣。 嬴政览毕,忽而低笑一声,嗓音里糅杂着不屑与情事过后的餍足,漫不经心道:“杀了这么多大臣,怎么偏就没动李牧?” 李牧,战国四.大名将之一,与白起、王翦、廉颇齐名,堪称赵国的擎天玉柱。 “赵偃或许忌惮他手中的兵权。”赵殷解释道,“李牧常年镇守北境,抵御匈奴,在军中威望极高。” “倒不算蠢。”嬴政语气冷淡,转而问道:“章邯率玄甲军行至何处了?” “约莫两日便可抵达边境驻军处。”赵殷答。 嬴政低应一声,随手将密信凑近烛火。 火焰倏然窜起,映得他眸底暗光浮动,指尖传来的灼热,无端令他想起方才马车内她那具同样滚烫的躯体。 柔软,甜腻,寸寸皆可入掌。 火光跃动间,他眼底未褪的情.潮愈发深浓。 烛火“嗤”地一声吞没密信,在他指间绽开一朵橘色的花,火光摇曳着爬上他的眉骨,将瞳孔里未散的欲色照得无所遁形。 那温度太熟悉,像她方才在马车里颤动的腰肢,像她咬着他肩头时呼出的热气,像她某个欲罢不能的时刻绷紧的足尖划过他小腿的触感。 灰烬飘落案几的声响让他回神,指尖还残留着灼烧的刺痛,可比起她情动时留下的抓痕,这点痛简直温柔得可笑。 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恍惚间又看见她潮.红的脸,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喘息。 他忽然很想知道,若是此刻将手指伸.进这烛焰,是否能复刻出她体内那般蚀骨的烫。 * 赵国邯郸,龙台宫。 明媚的阳光洒入殿中,却驱不散王座之上赵偃眉间的阴翳。 五国使臣赴楚合纵伐秦的消息刚刚传来,这本该是赵国扭转颓势的良机,却被嬴政轻描淡写地瓦解,不仅联盟未成,反倒让各国彼此猜忌。 合纵之策,已然胎死腹中。 “大王。”一名朝臣出列俯身禀奏,“边境急报,秦国增兵十万,已压至我赵国边境!” 赵偃猛地攥紧案几,指节发白。 “嬴政!”他咬牙切齿,声音里淬着毒,“吕不韦才刚倒台,他就迫不及待要对我赵国下手?当真以为我赵偃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殿中群臣噤若寒蝉,唯有丞相郭开缓步出列。 郭开,战国第一奸佞的误国样本,昔日曾一手策划赵佾入秦为质,助赵偃夺得王位。 “大王何必忧心?”郭开拱手,脸上堆着谄笑,“那嬴政乳臭未干尚未弱冠,如何能与大王争锋?老臣以为,若秦军当真来犯,正可借机挫其锐气,扬我赵国之威——” “蠢货!”赵偃暴怒打断,眼中寒光瘆人,“你当嬴政是那等庸碌之辈?他若无雷霆手段,怎能将秦内的芈姓、宗室、外客通通治的服服帖帖?!” 郭开被斥得面色一僵,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这时,上大夫颜聚上前一步,“大王,臣有一策,秦廷如今虽看似稳固,实则仍有可乘之机。吕不韦倒台后,秦国大权尽归监国太后赵姬与嬴政之手,嬴政虽未正式加冠,却已独揽朝政,这与加冠亲政有何区别?" 赵偃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颜聚继续道:“臣等本欲派人入秦重金贿赂秦客卿李斯,以求分化秦国内部,可那李斯竟分文不取,对我赵国使臣避而不见。” “李斯不动,那就换人!”赵偃冷笑一声,“嬴政不是还有个左右丞相?还有昌平君、昌文君,这些楚系外戚,难道也和李斯一样油盐不进?” 郭开眼珠一转,立刻附和:“大王英明!昌平君乃楚国王族,在秦为官,心中岂会毫无盘算?只要许以重利,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赵偃阴沉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狠厉的笑意:“好!立刻遣密使入秦,黄金万镒,珍宝十车,务必让这他们尽心尽力,寡人要让他们在嬴政耳边,吹吹该对谁用兵的风!” 刺目的阳光直射在赵偃脸上,却照不亮他眼中凝结的阴霾,反将那瞳孔衬得愈发幽深可怖。 郭开眼角余光扫过颜聚,眸中亦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厌烦。 第55章 盛夏骄阳似火,蝉鸣一声叠着一声,在蒸腾的热浪中震颤。 甘泉宫,几个寺人低眉顺目地在娮娮面前展开数匹流光溢彩的衣料。 “太后,这是齐国新进献的齐纨,这是楚国的楚锦。”为首的寺人恭敬道,“大王特意吩咐送来甘泉宫,请太后挑选,好为您裁制几件夏裳。” 齐纨,齐国细绢,顶级丝绸,轻薄如蝉翼,透气性极佳,夏日服之如浮云;楚锦,纹样繁复,色彩艳丽,楚国工匠利用复杂的绞经技法织出带细小孔洞的纱罗,比普通丝绸更透气。 娮娮目光落在那些华美的织物上,一时看得眼花缭乱,迟迟不能决定。 “既是给太后的,”赵正勇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太后贵为大王之母,这些料子都该裁制成衣才是。” 娮娮诧异地转头,正对上赵正勇意味深长朝她使眼色的目光。 可她原本只想挑一两匹,没想到赵叔叔竟要全部留下,见他暗中示意,娮娮虽疑惑,却并未出言反对。 待寺人领命退下,娮娮立即蹙眉问道:“赵叔叔,为什么要全都留下?” 赵正勇笑笑:“娮娮长的这么好看,穿哪件不漂亮?夏天天热,多几件衣裳替换着穿不正好?”他故意提高声调逗娮娮,“难道堂堂秦国,还供不起太后几件衣裳?” 娮娮被他逗得抿唇一笑,颊边泛起浅浅梨涡,可她并非心疼衣料,只是担心嬴政知道后会有意见,毕竟这些都是各国进献的珍品,如果全都用来给她裁衣... 赵正勇凝视着娮娮低垂的睫毛,面上笑意渐敛。 他这番安排自有深意,娮娮这姑娘脸皮薄,要是直接问她跟嬴政发展到哪一步了,估计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不如借这机会试探试探,要是嬴政那小子知道后屁都不放一个,至少说明对娮娮还有几分真情实意,要是为这点破事就来找茬,那摆明了就是把娮娮当个暖床的工具人。 赵正勇眯起眼睛,他活了大半辈子,年轻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岂会看不明白?只是他要下的这盘棋局中,娮娮已成关键,他必须弄清楚,那位后宫女人数以万计的深不可测的帝王,究竟将娮娮置于何等位置。 - 帝丞宫内,嬴政眉头蹙起,指间的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太后全留下了?”他沉声问道。 阶下的寺人恭敬俯首:“回大王,正是。” 嬴政指尖一顿,忽然低笑出声,这死细作,倒是贪心。 玉扳指在他掌心转了个圈,也罢,不过几匹衣料,大秦还不缺这点东西。 “再去凌阴取些冰,连同玉床玉席一并送到甘泉宫。”他随意吩咐道。 待寺人退下,赵殷快步进殿,压低声音:“大王,果然如您所料,赵偃已派使者入秦,正在暗中贿赂我朝大臣。” 嬴政神色未变,只是将玉扳指缓缓戴回拇指。 “是否要驱逐这些赵使?还是...” “为何要逐?”嬴政轻笑一声,好看的眼尾上扬,“白送的金子,岂有不收之理?”他指尖轻点案几,“传令下去,让那些大臣照单全收。” 第67章 赵殷眼中精.光一闪,当即会意:“属下这就去办。” 殿门在赵殷身后缓缓闭合,嬴政的目光落在案头的青铜烛台上,跳动的火苗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将瞳孔染成琥珀色。 赵偃… 嬴政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那个邯郸城里长大的纨绔,当真以为用这些金银就能撼动我大秦的朝堂? 蠢得令人发笑。 嬴政指尖摩挲着玉扳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昔年在赵国为质时见过的赵偃,整日斗鸡走马,连剑都握不稳的废物,如今竟也学人玩起纵横之术,可惜啊… 一声轻嗤在空荡的大殿内格外清晰,那些被贿赂的朝臣,哪一个不是他为赵偃精心布下的棋子? 嬴政起身走向那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前,修长手指划过邯郸的位置。 赵偃此刻怕是正沾沾自喜,以为计谋得逞,却不知那些使者入秦的第一天,咸阳令的人就已经盯死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烛火噼啪炸响,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地图上,宛如一头蛰伏的黑龙。 这盘棋,从落子那一刻起,胜负就已注定。 - 赵国邯郸,龙台宫。 晨钟未歇,大殿内已是一片肃杀。 赵偃高坐王位,面色阴沉如铁,阶下,负责联络秦国的密使伏地颤.抖,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大、大王,那些秦臣收了我们的金子,可递回来的情报,全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秦军的动向、朝堂的决策,却一概含糊其辞!” “什么?!”赵偃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竹简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寡人花了万金!就换来这些废话?!”他怒吼道,“那些秦臣,收了钱的狗东西,竟敢如此戏耍寡人?!” 他忽然僵住,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进脑海。 居然上当了。 那些秦臣谄媚收钱时的嘴脸,那些模棱两可的情报,那些看似恭敬实则敷衍的回复… 这一切,根本就是嬴政设下的局!他故意让秦臣吞下赵国的贿赂,却连半点真消息都不透露! “嬴政!”赵偃一脚踹翻案几,青铜酒器叮叮当当滚落阶下,酒液溅了一地,“你这阴险狡诈的虎狼之徒!竟敢如此愚弄寡人!” 殿中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出一言,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就在这死寂之中,丞相郭开忽然缓步出列,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笑,宽大的袖袍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大王息怒。”他躬身行礼,声音刻意放缓,“臣倒有一计。” 赵偃喘着粗气,赤红的双眼瞪向郭开:“说!” 郭开阴恻恻一笑,压低声音道:“臣听闻,那秦国监国太后赵姬,可是咱们邯郸人呐。” 赵偃一怔,怒火稍敛,眉头却皱得更紧。 郭开继续道:“当年她是我邯郸城一介舞姬,后来跟了吕不韦,又成了秦庄襄王的夫人,如今贵为太后,可说到底,根还是在我们邯郸。”他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若是能将她“请”到赵国做客…” 殿中骤然一静。 赵偃的瞳孔微微扩大,怒火渐渐化作一抹狰狞的冷笑。 是了,嬴政敢耍弄他,他就掐住那暴君的命脉! 纵使吕不韦被罢相,可秦国尚有监国太后赵姬执掌大权,太后若不首肯,嬴政身为人子,难道敢违逆母命擅动刀兵伐其母国赵国? 若行此不孝不义,必失天下人心。 “好!”他猛地一拍扶手,声音里带着狠毒的快意,“郭开,此事由你亲自去办!乔装成商贾,混入咸阳,务必把那赵姬给寡人“请”来!” 他缓缓坐回王座,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天真,嬴政敢戏耍赵国,就要付出代价! - 秦国咸阳,甘泉宫。 六月的天,暑气渐重,娮娮正趴在案几上,美滋滋地小口喝着碗里的莲房雪羹。 那羹汤泛着玉色的光,莲房浮沉其间,她时而抿上一口,眉眼便舒展开来,连带着鬓边垂下的碎发也随着这惬意轻轻晃悠。 这几日侍女们都会准时送来这消暑佳品,她猜测这应该是从前的赵姬夏天最爱喝的。 不过这莲房雪羹确实沁人心脾,冰爽怡人,听侍女们说,这还是用洞庭湖最上等的莲子和华山特产的茯苓研磨成粉,再与冰镇过的蜂蜜水调和成糊,最后盛放在清晨采摘的新鲜莲蓬中制成,不仅清凉解渴,还带着莲荷的清香。 案几上还整齐摆放着数样珍贵的消暑珍馐,都是嬴政特意命人送来的,有冰髓晶脍、雪露晨饮、荔枝冻酪、梅浆酢饮、金盐蜜渍、兰芷冰酒。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冰髓晶脍,取终南山千年冰窟中最纯净的冰髓,配以黄河鲤鱼最鲜嫩的腹肉,将鱼脍铺在冰髓上切成薄片,入口即化,鲜美异常。 旁边晶莹剔透的玉瓶中盛着雪露晨饮,这是侍女们在天色未明时就持玉瓶采集的荷叶晨露,再与夜间收集的花瓣积露一同煮沸后冰镇而成,清冽甘甜。 白玉盏中的荔枝冻酪更是难得,快马加鞭从吴越之地运来的新鲜荔枝,剥壳去核后浸入冰镇过的羊奶中,口感和现代的冰淇淋有几分相似。 梅浆酢饮盛在青铜爵中,是用蜀地特产的青梅和巴国岩盐发酵而成的酢调制,酸甜可口,冰爽宜人,像是古代版的酸梅汤。 最珍贵的当属最后两样,秦王室中仅限秦王和太后享用。 金盐蜜渍是用价比黄金的西域岩盐和上等蜂蜜腌制时令鲜果,冰镇后酸甜脆爽;兰芷冰酒则是用楚国进贡的珍稀香草和秦地特酿的糜子酒调制而成,因香草极易腐坏,需快马加鞭三日之内送达,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娮娮却浑然不觉这些美食的珍贵,只是满足地小口品尝,时不时发出赞叹,还热情地要分给身旁的赵正勇一起享用。 赵正勇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摆手说:“娮娮自己吃,叔叔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凉的。” 他目光扫过案几上那些精致的吃食,心中却不免感叹这些食物的奢靡,单是他知道的那道冰髓晶脍,就让他想起《韩非子》中对这些奢侈菜品“劳民伤财”的批评,而且这些菜大多都需八百里加急运送寒冰,沿途又不知要累死多少驿马。 赵正勇的目光落在那道冰髓晶脍上,忽然觉得冰盏里颤动的琼浆像极了百姓的血汗,隐约还沾着徭役们的哭嚎。 是了,这才是他了解的嬴政,那个在铲除缪毐和吕不韦势力时血.洗朝堂的暴君。 上万人的性命,就在他一道诏令间灰飞烟灭,手段之酷烈,令六国胆寒,史官都不忍详述。 可转念间,赵正勇又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份果决狠辣,让嬴政把军、政、司法、财权尽收囊中。 但暴虐与雄才从来是一枚刀币的两面,嬴政若无这等雷霆手段,又如何能成就空前集权的君主? 可这暴行里藏着可怕的清醒,正是这份精准的残酷,让那少年君王把秦国的权柄攥出了血。 此刻这盏冰髓倒成了绝妙讽刺,历史上的他能眼都不眨地屠戮万人,却记得给个小女子送时令珍馐。 看着嬴政特意送来给娮娮的珍馐,赵正勇眯起眼睛,那小子的心思,倒比想象中还要耐人寻味。 赵正勇凝视着案几前笑得天真无邪的娮娮,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嘴角微微上扬,牵动眼尾泛起的几道细纹,那是一个历经沧桑的长辈特有的饱含疼爱的笑容,而女孩明亮的眼眸里盛着不谙世事的光,让他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太后。”几名寺人恭敬地走进殿内,每人手中都捧着几套新做好的衣裳,向娮娮行礼道:“新衣已裁成,特地给太后送来。” 娮娮放下手中的玉盏,轻声说:“先放在那边的案几上。” 寺人将衣物放下后便退了出去,赵正勇也跟着退出殿外,临走时还特意叫进来几名侍女,吩咐她们服侍娮娮试穿新衣,看看是否合身。 娮娮刚换上新衣,就听见殿门外传来赵正勇和嬴政的说话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殿门就被推开,嬴政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侍女们连忙为娮娮整理好衣带,随后向嬴政行礼,嬴政微微点头,示意她们退下。 待侍女们都离开后,殿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娮娮有些不安地望着嬴政。 这些天她一直有意避开嬴政,每当想起马车里发生的那些事,她就羞得抬不起头来,好在最近嬴政忙于朝政,似乎无暇顾及她,可娮娮没想到今天他会突然出现。 嬴政的目光同样落在娮娮身上,带着几分兴味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那袭楚锦华服剪裁得宜,衬得她肤若凝脂,腰如约素,锦缎暗纹流转,更添几分华彩。 很适合她。 第68章 他面上不显,心下却是一动,这楚地进贡的锦缎果然名不虚传,经她这般一穿,倒比陈列在库时更显华贵。 那腰封束得恰到好处,勾勒出的曲线让他不由想起那日马车中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只是见她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倒像是只受惊的幼鹿,反倒让他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嬴政眸色微深,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负手缓步朝娮娮走近。 “躲了我半月有余。”他忽然驻足,指尖勾起她腰间垂下的一缕丝绦,“却敢贪心地将这些衣料据为己有?真当自己是太后了?” 娮娮耳尖倏地染上薄红,嬴政那修长手指分明只碰着衣带,却让她腰间肌肤隐隐发烫,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小腿却抵上了案几。 嬴政低笑一声,清冽的气息笼罩下来,他刻意压低嗓音:“你可知,楚人织锦时要在丝线里掺金箔。”他指尖顺着娮娮袖口蜿蜒的细纹缓缓游移,“就像这般,一寸寸缠进去…” 他手指最后伸.进袖口,惊的娮娮一颤,她呼吸紊乱,只敢垂睫盯着他衣襟上的暗纹,那暗纹如同他的身体,几乎要将她吞噬。 “抬头。”嬴政忽然命令,“楚国使者还候在章台宫,等着听太后对贡品的评价。” 娮娮慌乱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他含笑的眼底,那笑意里分明带着几分戏谑,娮娮这才惊觉上当,哪有什么使者?分明是他存心逗弄她。 她刚要嗔怪,却见他倏然敛了笑意,拇指重重碾过她唇角,嗓音低哑:“沾了蜜饯。”说罢,指腹抵在她唇间,眸色暗沉:“可甜?” 娮娮心头一跳,当即明白他的意图,慌忙转身捧起案几上的荔枝冻酪,举到他面前,声音微颤:“很、很甜!你要尝尝吗?” 赢政眉峰一挑,显然没料到她竟敢这般搪塞,眸色骤然转冷,他视线扫过那碗冻酪,语气森然:“我要吃什么,你难道不知?”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挥,“啪”的一声,白玉盏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娮娮浑身一颤。 嬴□□身逼近,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而下,可就在双唇相触的瞬间,娮娮偏头躲开了。 见状,嬴政眸底骤然翻涌起戾气,指节猛地钳住她下颌,“死细作,你躲什么” 娮娮心跳如擂,仍固执地偏着脸,不敢与他对视。 “那日在马车里,你不是缠得紧?”他冷笑,指腹恶意摩挲她唇.瓣,“如今倒装起矜持了?” 记忆突然涌上来,颠簸的车轮声,他的手掌烙在她身上的温度… 娮娮耳尖烧得通红,却无从辩驳,可那日分明是他强横霸道,怎么倒成了她的不是 “我、我叔父还在殿外…”娮娮勉强寻了个借口。 “叔父?”赢政嗤笑,松手抱臂睨她,“你那假叔父,可比你识趣多了。” 娮娮猛然抬眸,眼底惊疑不定。 他再次俯身逼近,嗓音低得发寒:“你以为他不知?还是说——”指尖划过她颈侧,“你怕他兴师问罪?”他忽而轻笑,“怕甚?若他碍眼,我替你杀了他便是。” “你不能杀他!”娮娮脱口而出,随即咬住唇,懊悔在他面前失言。 赢政眸色一厉,指节扣住她后颈,迫她仰头,“一个假叔父,也值得你这般狗急跳墙?” 娮娮呼吸凝滞,殿内一时静得骇人,嬴政则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目光如刃,寸寸凌迟。 他的气息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却又在贴近时渗出几分温热的清冽香气,这般矛盾又蛊惑的气息,同他宽厚的肩背一样,既令人望而生畏,又诱.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臣服、乃至融入其中。 终究,娮娮没能逃过… 他的手掌潜入衣领的阴影里,像一柄未出鞘的剑,既克制又暗含锋芒… 这个过早经历风霜的少年深谙掌控之道,指腹摩挲她的动作既像安抚又像胁迫,他在丈量她的底线,用恰到好处的温柔作饵,要诱出她最诚实的战栗。 他太懂得如何用温柔作楔子,撬开她层层叠叠的防备,直抵那最羞于示人又潮湿的真心。 装什么矜持?她在他怀里失神颤.抖的模样,那些失控的喘息,涣散的瞳孔,掐进他后背的指甲,他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 嬴政眼底噙着笑,只见他腕骨一转手一用力,便勾出娮娮喉间一声来不及咽下的轻声呜咽。 气息缠绕上来。 娮娮的睫毛在颤.抖,清醒的念头被碾碎在唇齿交缠间,每一寸肌肤都在背叛自己的意志。 她抓住他衣袖的手指渐渐失了力气,像搁浅的鱼终于放弃挣.扎。 娮娮的思绪在悬崖边摇晃,身体却先于理智更早选择了臣服,她的战栗不是抗拒,而是最诚实的降书。 直至娮娮被他撩拨的浑身发软,嬴政才餍足地松开。 “明日骊山狩猎,”他的吻又落在她绯.红的脸颊,嗓音低哑,“想不想去?” 娮娮气息未定,慌忙摇头。 嬴政轻嗤一声,知她对狩猎不感兴趣,倒也未强求,他俯身端起那盏兰芷冰酒一饮而尽,随即转身离去。 这人,实在恶劣得紧,指尖才将人撩拨得发颤,呼吸都乱了分寸,偏要在这时抽身而去,徒留一室未散的旖旎。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娮娮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立刻慌张低头整理被他弄乱的衣服,手指却仍在发颤,身上也隐隐泛疼。 他的唇离开了,可那股气息仍盘踞在她唇齿间,像一道未盖玺的诏书,宣告着某种未完成的侵占,被他手指碾过的肌肤也在发烫,温度久久不散。 娮娮用力抿紧嘴唇,好像这样就能抹去所有他来过的证据。 镜中映出她绯.红的脸颊,她慌忙别开视线,可自己的心跳却一声比一声清晰。 这陌生的悸动实在让她不知所措… 第56章 骊山猎场,夜风习习,为燥热的夏夜送来几分凉意。 皎洁月光下,狩猎归来的少年们正惬意地休憩,赤.裸的上身泛着细密的汗光,结实的肌理在月色中若隐若现。 蒙恬蒙毅正在分食一条烤得焦香的羊腿,李信和赵殷在烤架前翻动着肉块,尚且年少的王贲则专注地处理着猎物。 嬴政斜倚在树旁,修长的手指懒散勾着酒囊,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落,在月光下划出一道诱.人的弧线。 蒙恬瞥见王贲的动作,随手将羊骨一扔,踱步过去,“去吃些肉,”他接过少年手中的短刀,“这鹿交给我。” 王贲仰起稍显稚嫩的脸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眼:“蒙恬兄不是推说有事,原不打算来的么?” 篝火“噼啪”爆出几点火星,蒙恬耳根微红,刀尖在鹿皮上顿了顿:“小孩子别多问。” “阿贲有所不知,”蒙毅慢条斯理地撕着羊肉,眼中带着促狭,“我家兄长惧内,起初嫂嫂不许他出门,后来得知是大王旨意才放行的。” 话音未落,李信已大笑出声,赵殷也忍俊不禁,正对月独酌的嬴政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月光为他完美的侧颜镀上一层银辉,更添几分邪魅。 夜风拂过,嬴政紧致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望着明月,恍惚间似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接着又是一声轻笑,慵懒地调侃道:“蒙恬,日后寡人若要你领兵出征,莫非还得先求得尊夫人首肯?”醇厚的嗓音混着酒香,在夜色中格外醉人。 这番打趣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连王贲都笑得滚倒在草地上,蒙恬尴尬地抹了把汗,正色道:“大王说笑了,蒙恬誓死效忠,定当为大王扫平六国。” 嬴政懒懒饮着囊中酒,闻言满意地挑了下眉。 篝火映照下,少年们的笑声在山间回荡,为这夏夜平添几分生气。 而咸阳驿馆这边,从赵国远道而来的郭开一行人却远没有这般惬意。 抵达咸阳已十日有余,郭开派出的密探回报嬴政近日都不在咸阳宫中,他便想假扮曾受赵姬母家恩惠的邯郸商贾,借道谢之名前往甘泉宫求见太后,再伺机劝说她返回赵国,不料赵姬竟屡次拒绝接见。 “莫非身份败露?”郭开眉头紧锁,随即又摇头否定,“区区妇人,岂有这般心机?” 他烦躁地拍案而起,先是在心里将赵姬骂了个够,又暗自埋怨起赵偃来。 虽说请赵姬回赵确是他的提议,可他本意是想让那个总在朝堂上与他作对的颜聚来担这麻烦差事,谁曾想赵偃竟点名要他亲自来秦,这口气郭开咽不下,却又不敢对赵王发作,只得将满腔怨愤憋在心里。 眼看时日一天天过去,却始终见不到秦太后,郭开心急如焚,他暗自咬牙,无论如何定要设法见到赵姬,绝不能白跑这一趟。 殊不知,阻挠他见面的并非娮娮本人,而是赵正勇。 当得知有赵国商贾求见娮娮时,赵正勇立即警觉起来。 他心知肚明,嬴政在灭韩之后,下一个目标必是赵国,前些日子边境增兵的消息更印证了这一点。 第69章 如今嬴政不在宫中,偏在此时有赵商求见秦太后,其用心何在,赵正勇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思及此,赵正勇果断回绝了所有求见。 一连五日求见,郭开却始终未能如愿。 而嬴政离宫的这些日子,娮娮反倒觉得轻松自在。 这些天她常随赵正勇前往石室,此处藏书浩瀚,典籍如山。 赵正勇来此是为研读秦律,他记得历史上赵高正是因精通律法才得嬴政提拔,如今他既成了赵高,自然要循着这条轨迹走下去。 与赵正勇不同,娮娮来此纯粹是为读书解闷,甘泉宫的日子太过乏味,终日无所事事,倒不如来此翻阅些有趣的书籍。 娮娮这会儿正在看一些游记杂谈,时而掩卷轻笑,时而凝神细读,比起甘泉宫的浮华,这里的书卷气息更令她心安。 “娮娮。”赵正勇把几卷新找来的竹简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看了这么久的书,眼睛累不累?累了就歇会儿再看,劳逸结合。” 娮娮闻言抬起头来,她眉眼弯弯,颊边漾起小小的梨涡:“赵叔叔挑的书都很有意思,我很喜欢,不觉得累。” 赵正勇望着她明亮的眼眸,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喜欢就好,叔叔再去给你找些有趣的来。” “谢谢赵叔叔。”娮娮应道。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藏书阁内回荡,赵正勇望着她专注读书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娮娮,在宫里待着闷不闷,想不想出宫转转?”赵正勇忽然问道。 “啊?”娮娮手中的竹简“啪”地掉在案几上,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出宫?可以吗?” 赵正勇被她这反应逗笑了:“怎么不可以?嬴政无聊了能出去打猎,你一个太后怎么就不能出宫转转了?” 娮娮轻咬着唇,赵叔叔所言确实在理,况且她又并非未曾出过宫,只是这次恰好嬴政不在罢了。 “我想去…”她终于小声说道。 赵正勇满意地点点头:“那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宫,记得换身普通些的衣裳。” 次日清晨,娮娮换上了一袭素色深衣,头发简单地挽起,只插了一支玉簪,赵正勇随行*在侧,身后跟着三个贴身侍女和六名侍卫,一行人往咸阳西市而去。 夯土街道上晨雾未散,市集却已人声鼎沸,沿街铺肆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赵正勇叮嘱侍女侍卫照顾好娮娮,又对马车里的娮娮低声说自己有事要先去处理,让她逛累了就去城东的宅子休息,那是他进宫前买的。 赵正勇走后,娮娮便漫无目的地逛着,忽闻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循香望去,发现是一家卖香囊的小店。 步入店内,各式各样的香囊摆满了货架,浓郁芬芳扑面而来。 娮娮指尖正拨弄着一串以蔥草编织的香囊,却被一缕清冽的气息牵住心神,转头便见檀木托盘上单独盛着几枚玄色香包,形制较寻常的更为简朴,却用银线绣着细密的回纹。 “小娘子好眼力。”店主是位妇人,立刻凑近低语,“这是柏舟香,取终南山的侧柏叶合着甘松、白芷,用酒浸过三蒸三晒,最适君子佩之,还可提神醒脑。” 娮娮不由捏起一枚轻嗅,初闻是带着涩意的草木清气,待体温烘染后竟透出雪水般的冷冽,恰似那人立于朝堂时料峭的轮廓。 她想起那日嬴政来甘泉宫时,袖间还带着批阅奏章时沾染的墨香… 娮娮忽然记起《史记》中的记载,说嬴政“天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甚至用“衡石”来称量每日批阅的竹简文书,日夜都有定额,不完成便不休息。据说他每日要批阅一百二十斤的竹简,连各郡县牲畜染疫、粮仓闹鼠这样的琐事都要亲自过问。 想到此处,娮娮不禁暗自感叹,她曾见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竹简,每一卷都沉甸甸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而他竟能日复一日地批阅这么多奏章,这份勤勉实在令人钦佩。 “这香真能提神醒脑?”她故意问得漫不经心。 “何止!”妇人忽然压低声音,“里头还掺了些许鸡舌香,含在舌下能解百毒呢!”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只意味深长地眨眨眼,“买两枚还赠锦囊。” 娮娮耳尖微热,这香既能助他批阅奏章时提神,又有解毒之效,正犹豫间,妇人已利落地将香囊与另一枚绣着并蒂莲的赤色锦囊系在一起:“给心上人总要成双成对才好。” 铜钱落在漆盘上“当啷”一响,娮娮这才惊觉自己竟真买了,慌忙解释:“不、不是给心上人买的,是给我儿子...” “儿子?”妇人皱起眉头,眼前这姑娘瞧着不过十来岁,哪来的儿子? 罢了,计较这些作甚,妇人笑了笑:“给儿子也成,谁戴都一样。” 娮娮接过香囊,那赤色锦囊红得灼眼,倒像是把她隐秘的心思都晒在了咸阳午后的日头下。 香囊铺子外,一家食肆前,郭开望着娮娮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那丫头,怎么有些眼熟...”郭开喃喃自语,随即对身旁护卫吩咐:“你去咸阳宫问问我们在秦国的密探,看赵姬今日是否在宫中,你们几个,悄悄跟上那丫头。” “是。”众护卫领命而去。 郭开放下手中的麦饼,眯眼盯着娮娮的背影。 半个时辰后,去咸阳宫的护卫回报,说秦太后今日确实不在宫中,这消息让郭开又惊又喜。 在咸阳盘桓近半月,他本打算若再见不到秦太后就启程返赵,谁知竟真让他碰上了,这可不就是天意? “走!跟上那马车!”郭开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一行人悄然尾随在娮娮的马车后。 那马车装饰华贵,绝非寻常人家所有,这更印证了郭开的猜想,果然是赵姬无疑。 一行人跟着娮娮到了城东赵正勇的宅邸,侍女扶她下车,六名侍卫紧随其后进了宅子,随即关上了大门。 宅外角落,郭开眉头紧锁,多年前在赵国时他曾见过赵姬几面,依稀记得她的样貌,可今日再见,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似乎变了,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同。 也罢,那女子有侍女侍卫随行,必是赵姬无疑。 郭开向身旁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会意,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墙。 第57章 娮娮艰难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粗绳捆住,嘴里塞着麻布,整个人蜷缩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 她用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这里不是赵正勇的宅院,而是一间简陋的驿馆客房,窗边站着几个陌生男子,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娮娮心头一紧,她竟被人绑架了! 两个时辰前,郭开命人往娮娮房中吹入迷烟,待她和侍女侍卫们昏迷后,便将她偷偷绑了出来。 “丞相大人,我们真要把秦太后绑回邯郸?”一个护卫迟疑地问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怎么?”郭开厉声打断,“你以为她会乖乖跟我们走?”他冷哼一声,“她虽是赵国人,如今却是秦国太后,心里装的都是秦国,大王既然下了令,我们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去!况且…”他压低声音,“她怕是早就认出我们的身份,否则为何一直避而不见?” 护卫不敢再多言,郭开眯起眼睛:“等天黑就走水路,都给本相小心行事。” “属下明白。”护卫们只得领命。 娮娮将这些话听得真切,心中顿时了然,原来近日那些频繁求见的赵国商人,竟都是郭开派来的。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偶然听闻的朝议,嬴政正在边境调集大军,莫非赵国这是要将她掳为人质,以胁迫嬴政退兵? 正思索间,一个阴影笼罩下来。 “太后醒了?”郭开假意行礼,“赵相郭开,拜见秦太后。” 娮娮怒目而视,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嗯声。 “太后别急,”郭开虚伪地笑道,“等上了船,自然会给您松绑,您多年未回邯郸,想必很想念故土吧?” 娮娮奋力挣.扎,绳索却越勒越紧。 郭开不再理会,转身查看窗外,咸阳街市如常,显然秦国还未大张旗鼓寻人,他满意地点头,低声吩咐道:“再给她下点药,装进麻袋。” 娮娮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扭动身体,但几个壮汉已按住她的手脚,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见郭开阴冷的声音: “动作快点,一个时辰内必须出城。” 另一边的赵宅,赵正勇一盆冷水泼向昏迷的侍女侍卫们,刺骨的凉意让他们猛地惊醒,茫然四顾。 “太后何在?!”赵正勇厉声喝问,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众人这才惊觉自己竟昏睡过去,而案几旁本该坐着太后的位置,此刻已是空空如也,他们面面相觑,脸色瞬间煞白。 赵正勇见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焦灼,“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就是这样护卫太后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几分冷静,“都起来吧,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太后。” 第70章 众人踉跄着站起身,赵正勇强自镇定,沉声下令:“你二人即刻快马赶往骊山,将太后失踪一事禀报大王。”他转向另外两名侍卫,“你二人速去咸阳令府,请他调派人手暗中搜寻,驿馆、民宅、商铺,每一处都要仔细查探。”他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谨慎行事,不得走漏风声,可都听明白了?” “属下明白!”众人齐声应命,随即快步离去。 夜色如墨,唯有庭院中几人不安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赵正勇望向屋外的沉沉夜色,心中暗自祈祷。 娮娮,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啊。 另一处的驿馆,郭开一行人悄然离开客房。 昏迷的娮娮被捆在麻袋中,由护卫扛着藏进了装满货物的牛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朝着渭水码头而去,郭开早已备好船只,只待趁夜启航,好避开秦军的水路巡查。 行至半途,前方突然亮起火把,一队差役拦住去路,为首的厉声喝道:“站住!尔等何人,为何深夜出行?” 郭开心头一凛,面上却堆满笑容,从容下车作揖:“诸位官爷,小人是齐国商贾,初到咸阳正欲寻个落脚处,可是惊扰了各位办差?” 差役头目眯起眼睛:“既是齐商,怎生带着赵地口音?”他挥手示意,“给我搜!” “官爷且慢!”郭开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我们确实是齐国人,只是在赵国经商多年,口音难免受影响。”说着,他暗中扯了扯身旁护卫的衣袖,“这位伙计可是地道的临淄人,您听听他的口音便知。” 那护卫会意,立即用纯正的齐国方言说了几句问候的话,语调抑扬顿挫,确实带着明显的齐地特色。 差役们交换着狐疑的眼神,郭开眼疾手快,趁机掀开车布一角,取出一匹精美的齐纨:“官爷请看,这是上好的齐国丝绸,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他双手捧着绸缎,谄媚地笑道,“我们赶了一.夜的路,实在疲乏得很,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差役接过丝绸,手指轻轻摩挲着细腻的纹路,脸上的戒备之色渐渐缓和,他掂了掂手中的绸缎,终于挥手道:“去那边查查!” 待差役们转身离去,郭开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若不是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今日怕是要栽在这群差役手里。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匹齐纨重新塞回货物堆里,仔细检查了一遍遮布的每个角落,确保没有半点破绽。 待一切妥当,他压低声音对护卫们下令:“继续赶路,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牛车吱呀作响再次启程,郭开回头望了眼差役远去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这一局,终究是他棋高一着。 - 骊山,夜色如墨,猎场四周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将行宫外的树影拉得细长。 一名侍卫满身尘土冲进行宫,踉跄跪地:“大王,太后在咸阳遭人掳走!赵大人命属下速来禀报!” “什么?” 嬴政眸光骤冷,手中的青铜酒爵“砰”地砸在案几上,他抬眸,眼底寒意森然:“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日晌午,太后今日出宫游玩,中途在赵大人府邸暂歇,府中众人皆被迷晕,醒来时太后已不见了踪影。” 帐内烛火忽地一暗,嬴政的侧脸在阴影中愈发凌厉,他冷笑一声,嗓音低沉如刃:“这个时候掳走我大秦太后…”他声音不疾不徐,却令人脊背生寒,“除了赵偃那个蠢货,还能有谁?” 李信蒙恬等人闻言,面色皆变,蒙毅上前一步,沉声道:“大王,赵王此举,怕是意在胁迫我大秦退兵。” “胁迫?”嬴政眸中戾气翻涌,唇角却勾起一抹森冷笑意,“他找死。” 嬴政猛地起身,玄色衣袍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凌厉弧度:“随寡人即刻启程返回咸阳。” “是!” 帐外,嬴政翻身上马,眸光冷彻如冰,夜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赵偃,你既敢动她,就该知道后果。 - 渭水之上,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娮娮在颠簸中渐渐苏醒,睁开眼便看见郭开一行人正坐在昏暗的船舱内,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唔——”她试图活动被紧紧捆住的手脚,嘴里塞着的粗麻布让她呼吸不畅,这细微的动静惊醒了假寐的郭开,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来,伸手拽出她口中的麻布,脸上挂着虚伪的歉意:“太后恕罪,外臣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 麻布离口的瞬间,娮娮猛地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她眼中怒火熊熊:“郭开,你既知本宫乃大秦太后,竟敢如此放肆?” 郭开假意躬身,脸上挂着虚伪的恭敬:“太后恕罪,外臣这就为您松绑。”他突然眼神一厉,声音陡然转冷:“不过太后最好断了逃跑的念头,这船已驶离咸阳十余里,此刻正在渭水中.央。”他猛地拍击船舷,震得船身一晃,“您看看这湍急的河水,深不见底,若是不慎落水...”他阴森森地拖长语调,“就算您贵为太后,怕也要喂了这渭水里的鱼鳖。” 他朝护卫使了个狠厉的眼色,补充道:“给太后松绑。” 娮娮转头望向半开的船窗,漆黑的河面上泛着冰冷的月光,令人不寒而栗。 郭开见状,“啪”地一声合上窗扇,将最后一丝月光也隔绝在外。 船舱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余几盏摇晃的油灯投下摇曳的光影。 娮娮神色不变,缓缓收回视线,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娮娮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从容不迫的仪态,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甚至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仿佛方才被威胁要喂鱼鳖的人不是她一般。 “丞相何必如此紧张?”她轻抚被勒出红痕的手腕,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闲话家常,“本宫一介女流,在这茫茫渭水之上,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她优雅地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襟,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大秦太后应有的威仪,唯有那双在阴影处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一丝不安。 但很快,连这点细微的破绽也被她完美地掩饰过去。 郭开眯起眼睛,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惧色,却只看到一派从容。 不愧是一国监国太后,这种时候还能沉得住气。 “郭开,”娮娮揉着被勒出红痕的手腕,突然冷笑一声,“你绑本宫来,无非是想用本宫要挟政儿退兵?” 郭开脸上的假笑僵了僵,随即又堆满谄媚:“太后明鉴,秦王野心勃勃,欲吞并六国,我赵国不过是——”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娮娮冷冷打断,“政儿雄才大略,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你以为挟持本宫,就能让他退兵?” 郭开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第58章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船身在渭水之上缓缓前行,唯有潺潺的水流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船舱内,娮娮屏息凝神,指尖轻轻拨动窗扇,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吓得她立即停住动作。 透过门缝,还能看见郭开一行人的身影仍在舱外晃动。 方才娮娮以太后之威施压,声称要独处歇息,郭开那双狡黠的眼睛在她脸上来回扫视,显然在权衡利弊,她适时示弱:“这茫茫渭水,四面无依,本宫能逃到哪里去?你们就在舱外守着,难道还怕本宫凭空消失不成?” 郭开眉头紧锁,目光在密闭的船舱内逡巡,他冷笑一声,终于带着护卫退了出去。 而这正合娮娮心意,她先前已暗中打量过这扇窗,窗框虽窄,但以她的身形勉强能够钻出去。 窗扇终于被完全推开,渭水夜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娮娮的鬓发被吹得纷飞,她迅速解开繁复的外袍,只剩轻便的中衣。 月光下,她纤细的身形如同水边芦苇。 必须赌这一把。 赵国这是要拿她当人质逼嬴政退兵,可他们哪里知道她只是个替身?若嬴政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执意发兵攻赵,届时赵国发现自己抓错了人,盛怒之下定会取她性命。 娮娮攥紧了拳头,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一旦这艘船靠岸赵国,她的生死就全由他人摆布了。 现在,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娮娮先将右腿探出窗外,接着是左腿。 所幸她身形纤巧,即便半个身子悬在窗外,船身依旧稳如磐石,连一丝晃动都未引起,舱外众人也丝毫未察觉舱内正在发生的异变。 娮娮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却突然僵住了动作。 直接跳下去会溅起水声,必定会惊动守在船舱外的郭开等人,到时候插翅难逃。 她只能死死抓住窗框,让身体一寸一寸地往外挪。 河水先是漫过脚尖,凉意顺着脊背窜上来,娮娮一个瑟缩,河水接着淹到膝盖,娮娮又深吸一口气,最后双手一松,整个人便如一片落叶般无声地沉入渭水深处,水面只泛起细微的涟漪。 第71章 漆黑的渭水吞没了她的身影,只有几缕头发在水面漂浮了一瞬,随即便潜入了河水中。 娮娮在水下潜游了好一阵,直到肺里火烧般疼痛,才浮出水面大口喘息。 冰凉的河水顺着发丝滴落,她回头望向远处,那艘船依旧平稳前行,丝毫没有察觉她的逃脱。 此时的渭水还算平静,水流在夜色中静静流淌,水面泛着幽暗的微光。 娮娮深吸一口气,开始向对岸游去,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激起水花惊动船上的人。 月光下,她的身影时隐时现,就像一尾悄无声息的游鱼,渐渐消失在黑暗的河面上。 彼时的咸阳,咸阳令派出的差役接连回宫复命,却始终未能寻得太后的踪迹。 嬴政紧蹙眉头,他已下令封.锁各处城门,更派兵卒沿着通往邯郸的各条要道严加搜索,却依然毫无所获。 蓦地,他神色一凛。 竟然疏忽了水路。 嬴政断然起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赵殷匆忙跟上时,他已稳坐马背,李信蒙恬等人不敢怠慢,立即翻身上马。 渭水之上,郭开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船舱内静得出奇,连水波拍打船身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郭开眯起眼睛,俯身从矮门的缝隙间向内窥视,这一看顿时让他变了脸色,娮娮竟已不见踪影。 他猛地推开门板,只见舱内空空荡荡,唯有那件深色外袍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糟了!”郭开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竟让她跑了!这个秦太后,倒是本相小瞧她了!” 此时娮娮已经游到岸边,湿透的中衣紧贴在身上,夜风一吹,寒意直透骨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却只能抱紧双臂借着月光在树林中拼命奔逃。 为了泅水方便,她早将鞋子脱掉,此刻只能赤着双脚在林中穿行。 “嘶——”尖锐的碎石突然刺入脚心,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更糟的是,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船只靠岸的响动,紧接着,郭开阴冷的声音在夜色中炸开:“把火把点上,你们几个去东边,你们去西边,剩下的人跟我来!今天要是抓不到她,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本相!” 话音未落,杂乱的脚步声已在四周响起。 娮娮的心跳如擂鼓,却不敢有丝毫迟疑,只能忍着脚底的疼痛,加快脚步向前逃去。 远处的树林黑压压一片,枝叶交错间漏下斑驳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夜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夹杂着不知名夜鸟的凄厉啼叫。 娮娮的脚步声在落叶枯枝上沙沙作响,每一声都像在寂静中炸开的惊雷。 身后的火把忽明忽暗,晃动的火光将树影拉长,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紧追不舍。 荆棘划破她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细密的血痕,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让她本就湿透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在树林间忽左忽右地闪动,每一次枝叶的晃动,每一处阴影的异动,都让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这里有血迹!”一个护卫突然高喊,火把的光圈倏地扫来,惊起几只夜枭。 娮娮闻言脚步一僵,她猛地扑向最近的树干,却听见郭开阴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太后,夜露伤身啊。” 娮娮的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干,连呼吸都凝滞了,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彻底隐入黑暗。 他们不可能真的发现我… 娮娮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郭开素来狡诈,这肯定是他的诡计,他只是在诈我现身… 可下一秒,鞋底碾过枯枝的脆响便从四面八方逼近,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将扭曲的树影投在她藏身的树干上。 “血迹往这边去了!”又一个护卫高声道。 娮娮的心猛地一沉,原来他们真的循着她脚底的血迹追来了!她的喉咙发紧,连指尖都因恐惧而微微发麻。 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她甚至能听见郭开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太后,”郭开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戏谑,“您若是自己出来,外臣还能给您留几分体面。” 娮娮的胸口剧烈起伏,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果然,下一瞬,刺眼的火光猛地照在她脸上,她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郭开那张带着阴笑的脸已近在咫尺。 “把她绑起来!”他厉声喝道。 娮娮猛地挣.扎起来,可两名护卫已一左一右钳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奋力踢蹬,却被轻易制住,粗糙的麻绳转眼便缠上她的手腕。 “救命啊——”她大声求救,可话未说完,一块粗布便狠狠塞进她口中,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郭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得意:“太后还是省些力气吧,这次,您可没机会再逃了。” 娮娮怒视着他,可回应她的,只有四周护卫冷漠的脸。 两名护卫粗暴地架起娮娮,她中衣下摆已被荆棘撕成碎缕,裸.露的小腿被麻绳勒出紫痕。 船舱里那扇厚重的矮门缓缓闭合,门缝中最后一丝月光被无情吞噬,就像她最后一线生机被彻底掐灭。 潮湿的黑暗如实质般压迫着娮娮的呼吸,她蜷缩在角落,被捆缚的手腕早已磨出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绝望像是渭河的水,一寸寸漫过她的胸口,扼住她的咽喉。 终究...还是逃不掉么...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时,娮娮竟感到一种荒谬的平静,所有的挣.扎算计,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徒劳。 恍惚间,眼前竟浮现出嬴政的身影,那个永远脊背笔挺如青松的少年君王,记忆中的他立在章台宫的高阶之上,玄色衣袍在凛冽的朔风中翻飞,衣袂间暗绣的金纹在阳光下流转,最难忘是那双眼,明明生着少年人的轮廓,却沉淀着比渭水更深沉的眸光。 若是他在...若是他知道... 这念头刚起,船身便猛地一晃,剧烈的颠簸将幻影震碎,连带着那点微弱的希冀也散作齑粉。 第59章 夜幕之下,渭水河面泛着幽冷的波光,六匹骏马踏碎河岸的寂静,铁蹄溅起的泥水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芒。 马上众人神色凝重如铁,方才那声戛然而止的呼救犹在耳畔。 太后,就在这附近。 嬴政一马当先,他俊美的面容此刻阴沉得可怕,眼中翻涌的杀意比渭水更深。 赵人,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前方河面上,一艘黑船的轮廓渐渐清晰,嬴政猛地勒紧缰绳,胯.下骏马嘶鸣着加速,鬃毛在月色中扬起一道银瀑。 船上,被绑的娮娮已然力竭昏睡,纤长的睫毛在略显疲惫的脸上投下阴影。 起初的惊慌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理智,现在逃不掉,不代表永远逃不掉。 无谓的反抗只会加速体力的流失,既然挣不脱,那便不再挣,现在白白耗费力气,反倒称了这些贼人的意,不如养精蓄锐,等到了赵国境内再找机会周旋脱身。 只是... 过去这么久,不知赵府有没有人察觉她已失踪,更不知是否有人已将此事报与嬴政知晓。 而那个冷峻的秦王,是会雷霆震怒前来相救,还是只当折了个细作,漠然置之? 思及此,娮娮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目光落向怀中藏着的两枚香包,唇边溢出一丝无声的叹息。 无妨,即便嬴政对她漠然置之,赵叔叔待她如至亲,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世上,总还有人会为她心急如焚。 怀中被河水浸.湿的两个香包透过中衣散发出淡淡幽香,娮娮在心底轻轻叹息,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她倏地睁大双眼,胸腔里的心脏重重一沉。 不对,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不是自己的心跳,分明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尖锐的马蹄声穿透夜色,郭开浑身一颤,猛地推开半扇船窗。 就在窗棂晃动的刹那,一支利箭裹挟着凛冽寒气直射而来。 郭开瞳孔骤缩,眼疾手快地合上窗扇侧身闪避,箭矢穿透窗板,深深钉入另一侧的船壁,吓得舱内众人顿时屏住呼吸。 角落里的娮娮见状欣喜若狂,救她的人终于来了! “丞相!必是秦军追来了!”护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郭开强自镇定地整了整衣袖,冷笑道:“慌什么?这渭水湍急...”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赵姬都能泅渡,何况那些如狼似虎的秦军? 方才那一瞬他看得真切,岸上六名骑士杀气腾腾,尤其是为首挽弓的将领,那凌厉的眼神让他脊背发寒,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郭开猛地转向娮娮,眉头紧锁。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秦王,他明明不在咸阳,怎么会这么快追到这里? 第72章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郭开心中还是不安,嬴政幼时在赵国郭开曾见过他几面,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已认不出模样,只是方才射箭之人,隐约与记忆中那个孩童有几分相似。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却止不住颤.抖的手指。 难道...真的是他? 可若真是嬴政亲至,他们今夜怕是插翅难逃。 郭开的心直往下沉,颤.抖着再次靠近船窗,他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细缝,透过缝隙向外窥视。 河岸上,嬴政正保持着射箭的姿势,长弓在他修长有力的指节间绷成满月,一道寒光自箭镞掠过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正凝着慑人的锋芒,仿佛能洞穿千军万马。 当再次窥见那张被月光勾勒的面容时,郭开如遭雷击般踉跄后退,“扑通”一声跌坐在船,面如死灰。 箭锋寒光中,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不是嬴政又是谁? “大胆赵人!竟敢劫持我大秦太后!”蒙恬对着黑船怒吼道,娮娮听出是蒙恬的声音,更加欣喜若狂,蒙恬来救她,就意味着嬴政知道此事,定是嬴政派他来相救的! “丞相!我们该如何是好?!”护卫也慌了神。 郭开定了定心神,突然扯开嗓子朝岸边喊道:“秦王且慢!此事另有隐情!”他的声音在河面上回荡,刻意带着几分委屈:“我等奉赵王之命护送太后归赵,怎敢——” “放屁!”蒙恬怒喝打断,手中长弓已然拉满,“尔等劫持我大秦太后,罪该万死!” 郭开眼珠急转,脸上堆出谄笑:“误会啊!太后她——”话音未落,他突然瞥见嬴政正抬手示意蒙恬准备放箭,顿时汗如雨下,眼见狡辩无望,他猛地转身揪住娮娮的衣领,眼中闪过狠毒之色。 “既然如此...”郭开突然发力,竟将娮娮整个人提起推向船边,护卫们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扑通”一声,娮娮已被抛入湍急的河水中! “快划船!趁他们救秦太后!快划!”郭开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他一把夺过身旁护卫的船桨,木桨在手中疯狂地劈砍水面,溅起的浪花打湿了他扭曲的面容,“快!再快些!若被秦王抓住我们都得死!” 浑浊的河水不断泼溅到郭开脸上,混合着额角渗出的冷汗,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那双平日里总是眯缝着算计的眼睛,此刻瞪得几乎要裂开。 “丞相,桨、桨要断了!”护卫颤声提醒。 “闭嘴!”郭开反手一记耳光甩过去,“你想死在这里吗?!” 船身在剧烈的摇晃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郭开却恍若未闻,只是魔怔般重复着划桨的动作,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而事实上,比恶鬼更可怕的,是身后那个年轻帝王。 他袖底翻覆的,可是万里河山的杀伐决断,那才是真正噬魂蚀骨的无间修罗。 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娮娮,湍急的水流像无数双手撕扯着她被绑的四肢,沉重的绳索拽着她不断下沉。 月光在水面碎成千万片晃动的银鳞,却离她越来越远。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时,娮娮*竟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漫上心头。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耳畔是沉闷的水流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眼前的光亮渐渐被黑暗吞噬,一点一点暗沉下去。 娮娮的心跳忽然变得很轻很慢,仿佛整个人正在融进这片幽暗的水域,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万念俱寂,只剩下河水般澄澈的空白。 然而下一瞬,水面骤然被破开! 一道玄色身影如利刃般斩入水中,水面被嬴政的动作搅得翻涌不止,他凌厉的眉眼在幽暗的河水中依旧摄人心魄。 嬴政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朝她游来,手臂一伸,便将她狠狠揽入怀中。 他的手掌扣在娮娮腰上,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发疼,可偏偏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感,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炽热得几乎烫人,隔着湿透的衣衫,娮娮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背后胸膛传来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要撞碎肋骨。 嬴政单手划水的动作带着狠劲,浪花拍打在娮娮脸上生疼。 他低眸看她,漆黑的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和更深的东西,像是后怕,又像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的唇抿得极紧,下颌线条绷得锋利,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可他的动作却极稳,一手揽紧她,另一手划水,带着她往河面游去。 他本不必亲自跳下来的。 他是秦王,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只需一声令下,自有无数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可他还是跳了,毫不犹豫,甚至比蒙恬他们更快。 在两人身后,蒙恬五人追击的破水声与郭开声嘶力竭的“快划”喊叫混作一团。 桨板拍打水面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惊起岸边栖息的夜鹭,而嬴政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把娮娮往怀里又搂紧些,他粗重的喘息喷在她耳畔:“不准闭眼!” 这命令裹挟着炙热的吐息,烫得娮娮浑身一颤。 “咳——咳咳——”娮娮剧烈地呛咳着,冰凉的河水从唇边溢出,混沌的意识终于被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嬴政的手臂正牢牢箍着她的腰,带着她破开水流朝岸边游去。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每一分力道都用得恰到好处,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滑落,滴在她的脸颊上。 河岸越来越近,就在即将靠岸时,一个浪头突然打来,嬴政猛地转身,用后背挡住冲击,混乱中她的指甲似乎抓破了他的手腕,嬴政闷嘶一声,将她往怀里按得更紧。 河心突然爆开一声巨响,蒙恬李信五人的长剑劈裂船板,飞溅的木屑在月光下像一场黑色的雪。 郭开跌坐在倾侧的船舱里,看着渐渐合围的蒙恬等人,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 而十丈外的浅滩处,嬴政正单膝抵着河石起身,玄色王袍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他低头审视怀中人,发现娮娮正用尽力气攥住他胸.前衣襟。 嬴政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月光照亮他眸底未散的戾气,也照出她手腕脚腕上被绳索磨出的青痕。 嬴政解开娮娮腕上的绳索,指腹抚过她腕间的淤青,眼底暗潮翻涌。 月光下,她单薄的中衣湿.漉漉贴在身上,更显得那些勒痕触目惊心,见她只剩中衣,嬴政忽然收紧手指,声音沉得可怕:“他们碰你了?” 娮娮摇头,泪水却突然决堤,可她明明不想哭的,在郭开的船上时没哭,被扔进冰冷的河里时没哭,甚至当黑暗的河水灌入她的口鼻,意识逐渐模糊的瞬间,她都没有落下一滴泪。 可此刻,看着嬴政近在咫尺的眉眼,所有强撑的坚强都土崩瓦解。 “嬴政...”她哽咽着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 嬴政身形明显僵了一瞬,她的脸埋在他胸.前,整个人几乎被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包裹。 他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许多,而她身形娇小,此刻蜷缩在他怀中,像一只受惊的幼鸟找到了栖息的枝桠,他的肩膀宽厚得能完全遮住她的视线,手臂环住她时,仿佛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没事了。”嬴政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低沉而沉稳,“我在。” 这简单的五个字让娮娮的眼泪流得更凶,她抓着他衣襟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嬴政的衣料上还带着河水的湿气,可此刻这气息却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令她心生畏惧的少年,竟已悄然化作她最安心的倚靠。 嬴政能感觉到怀中人儿的颤.抖,她那么小,那么轻,仿佛他稍一用力就会将她捏碎。 他小心翼翼地收拢双臂,却又不敢抱得太紧,她的发顶只及他下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他脖颈处,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却奇异地在他胸口点燃一簇温暖的火苗。 “我以为我要死了…我还以为你不来救我了…”娮娮的声音闷在他怀里,断断续续。 嬴政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脑,指尖穿过她湿透的长发,“我不来救谁来?我早说过,我没动你之前,谁也动不了你。”他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娮娮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汲取着他的温度,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前,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战鼓般稳健。 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开始依赖这种声音,依赖这个怀抱带给她的安全感。 娮娮抬头,视线恰好对上嬴政低垂的目光,他的眉骨很高,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却遮不住眼中那抹罕见的温柔,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她的脸颊上,与她的泪水混在一起。 “谢谢你...来救我...”她的呼吸喷在他面颊,温热而潮湿。 嬴政怔了一瞬,随即收拢手臂,将她稳稳地抱在怀中,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轮廓。 第73章 他坚硬的胸膛,她柔软的曲线,他紧绷的肌肉,她纤细的腰肢,这种亲密的接触让娮娮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却没有松手的打算。 待她哭声渐止,嬴政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他拇指擦过她脸颊的泪痕,力道却放得极轻。 “他们、他们把我迷晕,然后绑了我...”娮娮抽噎着抓紧他湿透的前襟,“郭开还说赵王要拿我威胁你退兵——” “我知道。”嬴政突然打断娮娮,接着迅速解下外袍,玄色王袍“哗啦”一声展开,裹住她发.抖的身子时还带着他的体温,“先回宫。” 嬴政弯腰将娮娮打横抱起,娮娮轻呼一声,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他托着娮娮的腰肢将人抱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的瞬间,远处正好传来蒙恬众人擒获郭开一行人的喝令声。 第60章 帝丞宫,嬴政寝殿。 氤氲的水汽在寝殿中弥漫,嬴政双臂沉稳有力,将娮娮从温热的浴水中轻轻托起,水珠顺着她莹白的肌肤滚落,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亮。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放置在宽大的床榻上,取过丝质的锦帕,细致地为她拭去身上的水痕。 寝殿内处处弥漫着嬴政独有的气息,冷冽、深沉,却又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娮娮裸着身子静静地坐着,竟未像往常那般抗拒。 他的指尖隔着锦帕擦过她的肌肤,力道极轻,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突然,娮娮的目光落在他为她擦拭的手腕上,两道细小的血痕赫然在目,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 “你受伤了!”她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是蛇咬的!” 嬴政这才垂眸看了一眼,神情依旧淡然,水下那一瞬的刺痛,他原以为是她的指甲所致,没想到竟是蛇牙留下的痕迹,然而这点小伤于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皮肉之苦。 可眼前的她却急得眉头紧蹙,柔软指腹小心翼翼地抚过他的伤口,眼中满是担忧,“万一是毒蛇咬的怎么办?快传侍医来看看!”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烛火昏黄,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曳的光影,眸光相缠时,整座喧嚣的夜忽然噤了声,连飘散的烟缕都悬在半空,迟迟不肯散去。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却映着她慌乱的模样,娮娮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慌忙低下头去。 “我、我去拿柏舟香...”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下床,却在脚掌触地的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嬴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别乱动。” “我在咸阳街市买了柏舟香,里边掺了鸡舌香...”她推他的手,解释道,“可以解毒的...”说着就要往浴桶边走去,可还未迈出一步,嬴政已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重新放回床榻,他的手掌贴在她裸.露的腰际,温度灼人。 “坐着别动。”他转身走向浴桶边,弯腰从湿透的中衣里取出两个紧紧系在一起的香囊。 一黑一红,丝绳纠缠。 娮娮见状,顿时涨红了脸,急急解释道:“那个红色的是店家非要送我的!” 嬴政抬眸看她,倒没说什么,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走回榻前,娮娮连忙抢过香囊,手忙脚乱地解开绳结,黑色的香囊里,鸡舌香已被水浸.透,药香混着潮气氤氲在掌心。 “这个含在舌下能解毒,你快含.着。”她将湿漉的药末递到他面前,眼中忧色未褪。 嬴政垂眸看着她掌心那抹湿.漉漉的药末,却迟迟未动,他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挣脱不得。 “放进来。”他低声道。 娮娮先是一怔,然后竟鬼使神差地用另一只手捻起药末,可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到他唇.瓣时,嬴政忽然启唇含.住了她的指尖,湿热柔软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连呼吸都停滞了。 “你、你...”她慌乱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扣住,他的舌尖轻轻扫过她的指腹,将那苦涩的药末卷入口中。 那一瞬间,娮娮清晰感受到他唇齿间的温度,痒得她指尖发麻。 待药末尽数吞入舌下,嬴政才缓缓松开对她的桎梏。 娮娮如受惊的兔子般缩回手,指尖上还残留着他唇舌的触感,让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她慌乱地将手藏在身后,连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怎么?”嬴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是你要给我解毒?” 娮娮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觉心跳如擂鼓,她偷偷抬眼,正撞上嬴政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让她无所遁形。 “你、你快去叫侍医...”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嬴政却毫无征兆地欺身上前,鼻尖几乎触到她的睫羽,“急什么?”气息拂过她脸颊时,带起一阵战栗,“蛇毒你不是已经替我解了?” “药、药都浸.湿了,可能已经失效了。”她声音发颤,后背几乎要陷进床榻里,却仍逃不开他笼罩而来的气息。 太近了,近到他每一次呼吸都让空气变得粘稠,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吐息在她胸.前裸.露肌肤上激起细小的战栗。 娮娮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竟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她慌乱中扯过一旁的锦衾,丝滑的布料掠过肌肤时带起一阵酥麻。 锦衾裹住身体的瞬间,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指尖陷入柔软的织物时,一个念头突然击中她,这床被褥每夜都亲密地包裹着他的身躯,就像此刻包裹着她一样,那么他是否也... 这个想法让她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就在思绪即将失控的刹那,身上骤然一凉。 嬴政单手扯开锦衾,玄袖带起的风扑灭了两盏灯烛,“藏什么?”他将衾被远远丢开,“你身上哪处我没看过?” 嬴政轻易拨开娮娮挡在胸.前的手,继续向下擦拭。 娮娮咬住下.唇,指尖不自觉地揪紧身下的床褥,他的每一次触碰都像带着细小的电流,让她既想逃避又忍不住沉溺。 当锦帕滑至她的小腿时,嬴政的动作骤然停滞。 烛火摇曳间,几道细长的血痕在娮娮莹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将锦帕绞出几道皱褶,方才还温和的眸光,此刻已化作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怎么...不擦了?”娮娮怯生生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烛火的噼啪声盖过。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娮娮声音轻颤,以为他心生厌烦,何况这本就是不该劳烦他的事,她怯怯地伸手去取那方锦帕,却在触及的瞬间被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惊住,那脉络狰狞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挣破皮肤。 抬眸对上他的脸时,娮娮不禁屏住了呼吸,那张俊美的面容此刻阴沉得可怕,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眼中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这些伤,”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他们弄的?” “啊?”娮娮这才注意到腿上的伤痕,不在意地摇摇头,“是逃跑时被荆棘划的,很浅,不疼的。” 嬴政依旧沉默,修长的手指却轻柔地抚过那些细痕,指腹的温度透过伤痕传来,动作轻缓得近乎珍视,力道更是轻得不可思议。 可娮娮分明看见,他眼中酝酿的风暴愈发骇人。 当锦帕擦过她的脚心时,渗出的血珠染红了他的手,恰好落在他虎口的青筋上,嬴政的呼吸明显一滞,整个寝殿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 “也是逃跑时伤的?” “嗯,踩到石子了。”娮娮小声回答。 嬴政继续擦拭的动作,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娮娮不敢再多言。 上药时,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细致。 “嘶——”脚底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 “疼?”听到她的抽气声,他立即停下。 “有点,但还好。” 他的动作随即又放轻了几分,指腹的温度透过药膏传来,竟让娮娮心头一颤。 这一刻的嬴政,温柔得让她几乎忘记了那个骇人的暴君。 上完药,嬴政一把扯过床榻边的锦被盖在娮娮身上,“折腾到现在,先睡会儿。”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娮娮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嬴政此刻的模样让她莫名心慌,他沉默不语,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整个寝殿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情绪而凝固,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是不是要去找郭开他们?”娮娮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不错。”嬴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你也想去?” “你是不是要去杀了他们?” “不然?”嬴政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娮娮一时语塞,郭开他们胆大包天,竟敢劫持她这个太后,以嬴政的性子,若不杀他们泄愤才叫奇怪。 第74章 “若你想亲手了结他们,”嬴政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我可以暂且留他们一命。”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娮娮心头一震,在他眼里,那些人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娮娮急忙解释。 “那便先歇着,时候不早了。”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他轻轻拨开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指,转身大步离去。 娮娮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寝殿忽然空荡得可怕,心里也沉甸甸的。 夜风从窗隙钻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她下意识裹紧了锦被,丝滑的布料却怎么也捂不热发凉的身子。 郭开他们... 娮娮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那些人的嘴脸,他们确实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想到嬴政方才说“留他们一命”时的语气,那般轻描淡写,仿佛人命不过草芥。 娮娮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脸埋进锦被之中,被褥上还残留着嬴政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气,这气息让她没来由地想起方才他为自己上药时,指尖那出人意料的温柔。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作为君王,杀伐决断本就是常态,只是不知今夜过后,又有多少人要血溅刑场。 第61章 地宫,水牢。 幽深的地道中,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血腥气,青铜灯盏投下昏黄的光,将嬴政的身影拉得修长。 蒙恬赵殷五人候在一旁,嬴政越过他们立于石阶之上,冷眼看着水牢中被铁链锁住的郭开等人,玄色衣袍在阴风中微微摆动, “秦王,秦王饶命啊!”郭开浑身湿透,跪在及腰的污水中,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外臣一时糊涂,求秦王开恩!可这都是赵王让外臣这么做的啊!” 嬴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缓步走下石阶,靴底踏在水面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郭开几人紧绷的神经上。 “郭开,”他停在郭开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你可知动我大秦太后,是什么罪名?” 不待回答,嬴政突然抬脚,狠狠踩在郭开肩上,将他整个人踩进污水中。 咕噜噜的气泡声在牢中回荡,郭开拼命挣.扎,却挣不脱帝王的重压。 嬴政站在地牢中.央,玄色衣袍被烛火映得如同浸血,他盯着郭开等人,目光阴鸷如刀。 “你们,也配看她?” 他抬手,一旁的赵殷立刻奉上一柄细长的银钩,尖端寒光凛冽。 郭开当即会意嬴政这话是何意,只是他来不及反应便被赵殷按在刑架上,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秦王饶命!那外袍是太后她老人家自己脱的,夜里昏暗,外臣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 嬴政冷笑,银钩抵上他的眼眶。 “既然管不住眼睛,那便不必留了。” 银钩剜入,鲜血顺着郭开的脸颊蜿蜒而下,他撕心裂肺地惨叫,可嬴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指节一挑,一颗血淋淋的眼珠便滚落在地。 嬴政抬脚,黑靴缓缓碾上去,直至它在他脚下爆裂,血浆黏腻地渗进石缝。 “另一只不如留着?”他淡淡道,嘴角甚至还挂着笑,“留着看他们是如何被挖眼睛的。” 蒙恬和李信站在一旁,脊背绷得笔直,他们上过战场,见过尸山血海,可此刻,却仍被眼前的场景震得指尖发冷。 “大王的手段…是不是比以前更狠了?”李信低声道。 蒙恬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水牢内,嬴政正慢条斯理地剜出一个护卫的眼珠,动作精准得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而非施刑,鲜血溅在他冷白的指节上,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嬴政缓缓转身,带着血腥气味的修长手指抚过刑架上陈列的各式刑具,最终停在那条浸.透盐水的荆棘鞭上,鞭身粗如儿臂,密密麻麻的倒刺在火光下泛着森冷寒光,鞭梢还挂着前一个受刑人的碎肉。 啪—— 第一鞭破空而出时,郭开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待剧痛炸开,他们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鞭笞,而是活剥。 倒刺勾着皮肉掀起,盐水顺着伤口灌进去,将惨叫声逼成非人的嚎叫。 嬴政手腕轻抖,鞭影如群蛇乱舞,每一下都精准避开要害,却将背脊抽得露出森森白骨,血肉飞溅在他脸上,衬得那双眼眸愈发幽深。 惨叫声中,嬴政忽然收鞭,染血的鞭梢垂落在地,拖出一道蜿蜒血痕,他转身走向炭火盆的脚步很轻,靴底碾过地上碎肉时发出黏腻的声响。 炭火突然爆出火星,映亮他半边俊美如神祇的侧脸,而没入阴影的另一半,比恶鬼更可怕。 铁锥在炭火中已烧得通红,尖端滴落的铁水在地面灼出焦黑孔洞,嬴政用铁钳夹起刑具时,热浪扭曲了空气。 郭开残缺的眼眶里涌出汩汩鲜血,他挣.扎着往后蹭,脊椎在血泊中拖出长长的痕迹:“秦、秦王饶命!” 凄厉的惨叫骤然撕裂地牢的寂静,嬴政面无表情地将铁锥狠狠刺入郭开的脚掌,皮肉烧焦的滋滋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铁锥拔出时,带起一串黏连的血肉,嬴政垂眸欣赏着郭开抽搐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转身走向下一个,烧红的铁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刺目的轨迹。 直到地牢里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地不停歇,嬴政终于满意地丢下染血的刑具,“寡人记得,在赵国时丞相和赵王最喜欢在酒宴上玩水嬉?”他慢条斯理道,“今日,寡人陪你玩个够。” “来人。”嬴政一挥手,“把丞相的水嬉道具取来。” 寺人立刻抬上一个特制的铁笼,刚好能容一人蜷缩,嬴政亲自将郭开塞进去,然后命人将铁笼缓缓沉入水中。 “每到丞相快窒息时提上来一次,”他抚摸着铁笼的锁链,“别让丞相死得太快。” 转向其他人时,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至于你们,先送到刑场。” 话毕,嬴政冷漠转身,他玄色衣袍上沾满血迹,神色却依旧冷峻,仿佛刚才的暴行不过是场寻常政务。 一旁沉默许久的蒙恬终于开口,“大王不是在杀人,”他声音压得极低,“他是在折磨。” 而且,是精心算计过的折磨。 每一道刑,都对应着娮娮受过的伤,眼珠、鞭痕、脚掌、被扔进河里时的窒息感... 嬴政像是在玩一场残酷的报复游戏,确保郭开等人尝尽她曾遭受的每一分痛苦,再翻十倍还回去。 尚且年少的王奔喉结滚动,下意识攥紧了佩剑,他曾听父亲王翦提及过大王在朝堂上的杀伐果决,可今日,他才真正见识到。 天边既白,嬴政踩着石阶上来,在经过蒙恬和李信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侧眸扫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二人立刻垂首,不敢与他对视。 直到嬴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地牢尽头,李信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以后,谁再敢碰太后一根头发,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知悉内情的赵殷始终沉默不语,唯有他心知肚明,大王这般作为,哪里是为了太后,分明是为了那个细作。 此刻的大王,竟连他都感到陌生,那个细作在大王心中的分量,怕是早已超出了寻常情分。 地宫外,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嬴政踏着未散的夜露缓步走在通往章台宫的回廊上。 晨风掠过廊檐,却拂不去他玄衣上萦绕不散的血腥气息。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章台宫大殿时,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今日大王的迟来本就反常,更令群臣心惊的是,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君王,此刻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嬴政拾级而上,他身形挺拔如松,落座时衣袍垂落的弧度都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那双鹰隼般的眼眸缓缓扫视殿内,目光所及之处,群臣无不屏息垂首,皆被其威压所慑。 “赵国丞相劫持太后一事,”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殿内温度骤降,“想必诸卿都已听闻。”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御史王绾最先出列,颤声问道:“大王,太后...可还安好?” 嬴政眸光微敛,指节在扶手上轻轻一叩:“人已救回。”他语气平静,“劫持太后的郭开一行人等,皆已押回咸阳。” 群臣闻言,紧绷的神色稍缓,李斯上前一步:“那太后如今...” “受了惊吓。”嬴政打断,眸色幽深,“寡人已将她安置在帝丞宫休养。” 芈启怒而出列,抱拳道:“郭开狗贼胆大包天!臣请即刻将其车裂示众,再发兵伐赵,以雪此辱!” 隗状急忙劝阻:“大王不可!赵国李牧用兵如神,此时出兵恐非良策。” 第75章 朝臣们顿时争论不休,李斯忽然出列,拱手道:“臣以为,郭开贪权好利,若许以高官厚禄,或可使其为我大秦效力。” 殿中一静,众臣思索片刻,纷纷颔首,王绾却忧心道:“若此人回赵后反悔——” “他不敢。” 嬴政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轻不重,却让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众臣看着高座之上不怒自威的帝王,只得颔首称是。 退朝后,李斯随嬴政来到刑场,郭开一行人已被押解至此,个个披枷带锁,形容枯槁。 嬴政并未现身,只是负手立于城墙暗处,冷眼俯瞰着城下那群被绳索紧缚的囚徒。 他们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气息奄奄如风中残烛。 李斯领命向嬴政躬身告退,接着缓步走下城墙。 当他来到郭开面前时,这位昔日权倾朝野的赵国丞相只剩一只浑浊的眼睛尚能视物。 郭开艰难抬头,见来人并非秦王,紧绷的身躯顿时松懈几分,然而李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丞相可知,劫持我大秦太后,该当何罪?”李斯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郭开浑身瘫软如泥,仍强撑着一口气哀嚎:“大人明鉴!此事皆是赵王指使,开不过奉命行事啊!求大人代为转圜,恳请秦王饶开一命!” “饶命?”李斯轻笑一声,“丞相这条性命,于大王而言有何裨益?莫非是要大王日日见你,便想起太后被劫之事?” 郭开闻言,独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堂堂赵国丞相,昔日门庭若市,金银珠玉堆积如山,岂能就此命丧异国? 想到此处,他当下强提精神,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开这条命虽贱,却熟知赵国机密!愿为秦王效犬马之劳!求大人开恩,容开面见秦王!” 李斯目光微动,不着痕迹地瞥向城墙阴影处,继而俯身问道:“丞相此言可当真?” “千真万确!开愿誓死效忠秦王!” “绝不反悔?” “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李斯直起身来,广袖轻拂:“既如此,便允你面见大王,不过,”他话音陡转森冷,“这些赵人,却是留不得了。” 郭开闻言,如蒙大赦般连连叩首,额间已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待他再抬头时,只见李斯已挥手示意。 刹那间,数匹烈马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铁蹄在地上刨出深深沟.壑,缰绳在一声令下间骤然绷紧。 噗嗤—— 骨骼断裂的脆响混着筋肉撕裂的闷声炸开,数具赵人的躯体同时被扯向不同方向。 漫天血雾中,残肢断臂如雨点般砸落。 浓稠的血浆在地上汇成小溪,将黄土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连久经沙场的秦兵都忍不住干呕。 而负手立于城墙之上的嬴政,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场血.腥盛宴,深邃的眼眸如同万年寒潭,映照着漫天血.雨却不起一丝涟漪,仿佛眼前这人间炼狱不过是场无趣的游戏。 郭开独眼中倒映着这惨烈景象,只觉四肢百骸再无半分气力。 这一趟秦国之行,当真险些让他万劫不复。 第62章 帝丞宫,娮娮刚醒来,就听见殿外寺人禀报内侍长求见,她连忙整理好衣衫,道:“让他进来。” 赵正勇快步走进殿内,神色焦急,一进门便唤道:“娮娮!” “赵叔叔,我没事。”娮娮想下床,可脚底的伤让她疼得缩回了脚。 “脚受伤了?”赵正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目光落在她脚上。 娮娮点头:“只是脚底被石头划了一下,已经上过药了。” 赵正勇这才松了口气,叹道:“那就好,可把我急坏了。” 看着赵叔叔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娮娮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但随即她又想起嬴政看到自己伤势时那可怕的眼神,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赵叔叔,嬴政是不是把郭开他们都杀了?” “不杀他们难道还留着?”赵正勇冷哼一声,“嬴政已经把他们五马分.尸了。”他顿了顿,“不过郭开倒是留了一命,大概是打算让他回赵国后做秦国的间谍。” 听到五马分.尸四个字,娮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虽然她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头一紧。 就在她低头沉默之际,殿外突然传来寺人们整齐的跪拜声,赵正勇立刻转身,只见嬴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赵正勇恭敬行礼:“大王。” 嬴政冷冷扫他一眼,未发一言。 那冰冷的眼神让赵正勇后背发凉,他明白这眼神的含义,警告中暗含锋芒。 赵正勇心知肚明,嬴政对娮娮分明怀着男女之情,这次娮娮*被绑,说到底都是他的过错,若不是他借着带娮娮出宫的幌子去办私事,娮娮也不会遭此劫难。 想到这里,赵正勇心头一紧,难道嬴政已经看穿了他的谋划? 不,不可能,他立刻否定这个念头,嬴政再聪明,终究比不上他这个知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大概只是警告他擅自带娮娮出宫的事罢了。 见嬴政已在娮娮身旁坐下,赵正勇不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在转身的瞬间,他瞥见嬴政执起娮娮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的淤青,眼神深沉难辨。 娮娮不自在地挣了挣,却被嬴政握得更紧,他抬眼看她,突然开口:“赵高都告诉你了?” “啊?”娮娮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告诉我什么?” 嬴政不语,只是取过案几上的药膏,娮娮这才明白他问的是郭开的事,连忙道:“赵叔叔都说了,说你把他们——” “你放心。”嬴政打断她,蘸了药膏的指尖轻轻按在她手腕上,“郭开不过是暂时留他一命,寡人早晚会替你取他性命。” 娮娮闻言一怔,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娮娮急忙解释。 “伤得不重?”他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却冷了几分,“昨夜哭得那般凄惨,莫不是装给寡人看的?” “不是...”娮娮声音越来越小,“他们只是绑了我,而且这只是小伤——” “嘀咕什么?” “没什么,还是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她试着抽手。 “别动。”嬴政皱眉,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娮娮只好乖乖任他上药,殿内一时只余药膏化开的细微声响。 娮娮悄悄抬眼,正撞见嬴政低垂的眉眼,他修长的手指沾着药膏,在她腕间细细涂抹。 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鸦羽般的眼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薄唇微抿,显出一种专注时的性感。 药膏微凉,可他指尖的温度却透过皮肤传来,让娮娮心头莫名发烫,她这才注意到他靠得这样近,近到她能看清他衣襟处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可似乎还混着一股血腥气… “看什么?”嬴政突然开口,手上动作却未停。 娮娮慌忙移开视线,耳尖却悄悄红了:“没、没什么...” 嬴政抬眸看她,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停留片刻,他故意放慢动作,指腹在她腕间轻轻打转:“疼?” “不疼...”娮娮声音发颤,只觉得被他触碰的皮肤像被火燎过,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突然扣住手腕,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说几遍了别乱动。”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还没涂完。” 两人呼吸交错,娮娮心跳如鼓,嬴政的目光从她的手腕缓缓上移,最终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眼神暗了暗。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嬴政的目光愈发幽深,指腹在她腕间摩挲,娮娮只觉得心跳快得发慌,正想开口,却见他突然倾身而来。 “等、等等!”娮娮慌乱间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药、药还没涂完!” 嬴政动作一顿,眉头蹙起,垂眸打量着娮娮紧张到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有趣。 “怕什么?”他低笑一声,接着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劲瘦分明的手指却忽然捏住她腰间的衣带,轻轻一拽。 衣带晃动,惊得娮娮下意识伸手去护,却被他先一步扣住手腕,嬴政看着她慌乱的模样,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她的衣带,语气闲散随意:“寡人又不会吃了你。” 娮娮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只能抿着唇瞪他,嬴政见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眼底兴味更浓,“再瞪,寡人就把赵高鞭笞三日。” “什么?!”娮娮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血色瞬间从脖颈漫上耳尖,“你是不是疯了?赵叔叔犯了什么错你要鞭笞他?”娮娮只觉一股热血直冲面颊,羞愤与焦急在胸腔里翻涌。 嬴政眸色骤然转冷,“你敢说寡人疯了?你有几个胆子敢这般说话?”他的气息混着寒意扑面而来,“私自带你出宫游玩,真当寡人不知?” 第76章 娮娮被逼得后退,她急急仰起脸,却见嬴政眼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暗潮:“不是赵叔叔的错!是我嫌宫里闷得慌,硬缠着他带我出去的!”她声音里带着哭腔,纤白手指死死揪住他的袖角,“你要罚就罚我,别动赵叔叔!” 嬴政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禁暗自好笑,那赵高不过是个虚情假意的假叔父,也值得她这般?可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那股无名火竟莫名消了大半。 “再说。”他刻意板着脸,语气却比方才软了几分,继续手上的动作。 娮娮敢怒不敢言,只能小声嘟囔:“暴君...” “什么?”嬴政眉头一蹙,没听清。 “我是说,秦王英明。”娮娮立刻怂了。 “废话。” 娮娮只好乖乖伸出胳膊让他继续涂药,却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伤好了定要离这个阴晴不定的人远点,立马回甘泉宫去。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嬴政的下一句话,直接将她刚燃起的希望掐灭。 嬴政语气平静,“这几日,你留在帝丞宫。” “什么?”娮娮愣住,下意识反驳,“不行,我要回甘泉宫。” “晚了。”他抬眼看她,神色淡漠,“寡人已经告知朝臣,太后受惊,需在帝丞宫静养。” 娮娮哑然,是啊,儿子接母亲到自己宫中休养,天经地义,更何况,他连朝臣都知会了,她若强行离开,反倒显得古怪。 见她沉默,嬴政目光微动,视线落在她脸上,似在等她的反应。 她垂下的睫毛在白皙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嬴政忽然发现她咬着下.唇的齿在微微发.抖,那抹嫣红被咬得泛白又很快恢复血色,像雪地里挣.扎绽放的红梅。 “抬头。”他命令道,声音比先前低哑几分。 娮娮下意识仰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嬴政这才看清她眼尾还残留着昨夜哭过的薄红,像胭脂被泪水晕开,衬得那双眼愈发清透,她呼吸时脖颈线条紧绷,锁骨随着气息起伏,在轻纱衣料下若隐若现。 嬴政忽然扣住她后颈,在娮娮惊惶的抽气声中吻了下去,她偏头要躲,却被他拇指抵住下颌:“躲什么躲?昨夜哭哭啼啼往寡人怀里钻的是谁?”灼热吐息烫得她耳尖发颤。 “那是吓的!”娮娮抵着他胸膛的手被捉住,掌心相贴处传来他过快的心跳。 “所以今日清醒了,就翻脸不认人?“赢政低笑一声,齿间恶意磨蹭她耳垂,娮娮浑身一抖,腰肢被他铁臂箍住往榻上带时,衣带已经松散。 她挣.扎间衣襟滑落半肩,嬴政眼神骤然暗沉,他想起昨夜这具身体如何在他怀中战栗,湿透的中衣贴着她起伏的曲线,此刻那些记忆全化作喉间燥热。 娮娮还在推拒,她喘息着去拢衣领,腕骨却被他单手扣在头顶,嬴□□身时玄色衣袍与她素白中衣纠缠,像墨汁染透宣纸,他吻她脖颈时,听见她喉咙里溢出小兽般的呜咽。 嬴政眸中的暗潮愈发汹涌,残存的耐心如沙漏般流逝,此刻的他就像锁定猎物的猛兽,在阴影中渐渐显露出致命的棱角。 殿外的风游移不定。 是风吗?还是谁的喘息? 细碎的,游丝般的。 那些细微的声响,早被锦褥间的褶皱碾碎,最终消融在床榻内蒸腾的体温里。 娮娮在晃动的视野里看见他起伏的轮廓,不,或许是整个宫殿在摇晃。 窗外漏进的碎光如同打翻的琉璃盏,刺得她睫毛轻颤,她仓皇闭眼,却更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那些习剑磨出的薄茧正刮过她最柔软的凹陷和突起,烫得她脊椎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又像尾离水的银鱼在砧板上挣动。 眩晕,甜腻的眩晕,包裹着浪潮阵阵袭来。 到底是熏香还是体温?他的气息纠缠着她散落的发丝在肌肤相贴处发酵成某种危险的味道。 好烫,这些交缠的气息,黏连着每一寸颤.抖的毛孔,最终陷入在湿.漉漉的意识里。 要融化了吗? 她数着他呼吸的间隙,却数不清自己失序的心跳。 在某个恍惚的瞬间,他的拇指似乎在她腰窝处迟疑了片刻,像在确认一朵花苞绽放的弧度,又像在丈量即将决堤的震颤。 湿热的地,缴械投降。 嬴政的唇再次贴上来时,娮娮颈侧的皮肤先是一凉,随后便是滚烫的碾磨。 那吻像蘸了墨的笔锋,沿着她绷紧的颈线游走,在脉搏突突跳动处重重一压,她整个人便如琴弦般颤了起来。 湿热的触感蜿蜒而下。 娮娮咬住下.唇,却仍漏出一声呜咽,齿尖不慎磕破唇肉,尝到一丝腥甜。 然而下一秒身前突然的刺痛让她一缩。 被咬了。 “你、你为什么要——嗯——” 被衔住的瞬间,她如遭雷击,脊背猛地弓起,却又被他按着腕子压回榻上。 被褥在她腰侧扭曲成挣.扎的形,他却不肯放过 本缩在壳里的粉色珍珠。 他指腹粗粝,抚摸她时像在打磨一块玉,可力道却重得让她骨头发疼。 她抖的不成样子,忍着胸口的刺麻娇软无力地去推他的唇,他的脸,他那让人沉.沦的侵占。 “别...求你别...” 拒绝的话碎在喉间,他的唇舌继续向下。 战栗的小腹,绷紧的腿.根… 被他气息灼得发烫,她慌得并拢双膝,却被他用手顶开。 “不要——” 娮娮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双脚踩上嬴政肩头,可脚底尚未愈合的伤口却让她疼的倒抽冷气。 嬴政一把扣住她脚踝,“别乱动。” “那你不要这样...求你了...这样不好...”娮娮眼角挂着泪,声音发虚,像飘在汤药上的热气。 嬴政低笑一声,置若罔闻,拇指重新按上她湿软的双腿。 这样不好哪样才好? 终是,没有放过。 湿的,却又很烫。 她感受到的他是如此,他感受到的她亦是如此。 对方像是燎原的火种。 娮娮无法接受嬴政这样对她,可却撼动不了他分毫,只能任由那湿滑的触感侵袭。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时辰,这人却偏要在殿内与她做这种事,做便罢了,他还要这样,慢条斯理地折磨她。 不舒服,可那不舒服的边界,又隐约渗出一丝隐秘的欢愉。 娮娮死死咬住唇,生怕泄出一丝声响被殿外值守的寺人听见。 可越是压抑,那人便越是肆无忌惮,恶意地碾过她的敏感。 娮娮实在承受不住,只得咬住唇,却听见自己喉间溢出一声轻颤,惊得窗纱外的宫灯都晃了晃。 洪流终于崩泄。 娮娮的脸烧得通红,羞.耻得几乎要蜷缩起来,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明明不想的… 嬴政松开她双腿,她便洒了满床。 娮娮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出了丑,浑身发烫,连指尖都羞得蜷起,而他就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映着她此刻狼狈的模样。 冷不防嬴政突然欺身压上来,他鼻息扫过娮娮耳后,惊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他低笑一声,薄唇贴着她耳廓,嗓音低哑不知说了句什么孟浪的话。 娮娮便耳尖一麻,整个人羞得几乎要烧起来。 抬眼间她看见他喉结滚动时投下的阴影,正正落在自己锁骨凹陷处,像被什么野兽衔住了要害。 香气里混进了汗水的咸涩,娮娮数不清第几次试图合拢双腿,却被他膝盖顶开的动作带出不同寻常的声音。 这声音羞得她脚背绷直,趾尖蹭过锦褥时勾出几道银丝般的皱痕。 嬴政忽然俯身,舌尖卷走她颈侧将落未落的汗珠,咸味在唇齿间化开的刹那,他听见身下人发出幼猫似的呜咽,指甲在他后背抓出几道红痕,像朱砂笔在竹简上批注,艳得惊心。 娮娮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被扯得支离破碎,如同那些被撕碎的抗拒。 殿外的风忽然急了,将最后一缕天光吹成碎片,而床榻间的温度正节节攀升,将那些未出口的呜咽都熔成了绵长的喘息。 第63章 赵国邯郸,龙台宫。 郭开一瘸一拐地踏入大殿,还未行至阶前,便已声泪俱下,嘶声喊道:“大王!”他身形一晃,似是因脚伤难支,竟直接扑倒在殿中.央。 众臣见状,纷纷上前搀扶,却见他灰头土脸,左眼缠着渗血的布条,衣袍破烂不堪,哪还有昔日赵国丞相的威仪? “大王啊…”郭开颤.抖着抬起脸,独眼中泪水混着血丝滚落,“臣、臣总算是活着回到邯郸了!” 赵偃高坐王位,目光阴沉地盯着他,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案几:“郭开,你倒是命大。” 殿内骤然一静。 郭开伏地不动,肩头却微微发.抖,似在强忍哽咽,半晌,他才缓缓抬头,声音沙哑:“大王是在怀疑臣吗?” 第77章 赵偃冷笑:“秦太后被劫,闹的六国皆知,秦人岂会善罢甘休?你却全须全尾地回来,”他猛地拍案,“当寡人是三岁孩童吗?!” 郭开浑身一颤,随即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地砖上“咚”的一声响:“臣这条命,是拿半条命换来的啊!”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尚未结痂:“秦王将臣关在水牢三日,挖眼、鞭刑、烙铁…”他声音哽咽,“他还逼问臣赵国的布防,臣宁死不屈!最后是秦太后念及旧情,才暗中放臣逃生…” 赵偃眯起眼:“旧情?你劫了她?她还能念及旧情?” 郭开惨笑:“当年秦太后在赵为质时,臣曾替她解过围。”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沫喷在地上,“臣若有二心,何必拼死逃回?直接降秦岂不痛快!” 殿中众臣窃窃私语,已有不少人面露同情。 赵偃沉默片刻,忽然道:“那你可知,李牧近日屡次上书,说你通敌叛国?” 郭开瞳孔骤缩,随即伏地大哭:“李牧将军这是要逼死臣啊!他手握重兵,臣不过一介文官…”话到此处,他猛地想起嬴政交代给他的事,当即抬头,独眼中迸出恨意,“大王明鉴!李牧屡拒王命,究竟是谁有不臣之心?!” 赵偃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靠回王座,摆了摆手:“罢了,你且下去养伤。” 郭开重重叩首,涕泪横流:“谢大王!谢大王!” 郭开退出大殿,脸上的悲戚之色瞬间褪.去,他拖着瘸腿转过宫墙拐角,独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冷光。 赵偃,你倒是长本事了。 他攥紧袖中的手,方才在大殿上,他分明察觉到赵偃眼中的猜忌,这个昏聩无能的废物,竟敢在他为国负伤之际暗中筹谋另立丞相,以为他远在秦国就不知? 赵国朝堂,可都是他郭开的人! 他冷笑一声,胸腔里翻涌着毒火般的恨意,嬴政说得对,赵国早已腐朽透顶,赵偃这等庸主,根本不值得他效忠! 寒风呼啸,卷起他染血的衣袍,郭开眯起独眼,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墙,心中已是一片杀意。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伸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封密信,那是临行前嬴政亲手交给他的,只要按计划行事,赵国必亡,而他郭开,将成为秦国的功臣,享尽荣华! 想到这里,他嘴角扯出一抹阴毒的笑,低声喃喃:“李牧,就先拿你开刀!” 一月后,秦国咸阳,帝丞宫。 李斯手持密信疾步入殿,躬身呈予嬴政:“大王,郭开密信至。” 嬴政接过帛书,指尖掠过赵国君臣相残的消息,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个郭开,倒真不负他所望,当初能逼廉颇出走魏国,如今又能劝得了赵偃杀了李牧,还真是将三寸不烂之舌使得淋漓尽致。 一月前放他归赵时,嬴政便与郭开密约,归赵后务必说动赵偃收李牧兵权,取其性命。 如今看来,这步棋下得恰到好处。 这些时日,郭开在赵偃耳边不断构陷,将李牧谋反的谣言说得活灵活现,勾结秦军,意图篡位,桩桩件件都戳中赵偃多疑的软肋。 更妙的是,赵国宗室对这位功高震主的将军早已忌惮多时,朝堂上下心照不宣的默契,终使赵偃下了杀心。 当解除兵权的诏书送达军营时,李牧却以社稷为重抗命不遵,可这铮铮铁骨,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 嬴政摩挲着帛书,眼中寒光乍现,李牧这颗眼中钉,终究是拔除了。 而月前散布的“赵相劫持秦太后”之说,此刻正好师出有名,他抬眸望向殿外渐沉的天色,仿佛已看见大秦铁骑踏破邯郸的烽火。 又是一月后,赵国邯郸,龙台宫。 大殿之上,群臣面色凝重,一名斥候将军疾步入殿,单膝跪地:“大王,边境急报!秦军近日增兵十万,战车千乘,已逼近我赵国防线,似有进犯之意!” 赵王偃斜倚王座,闻言非但不惊,反而嗤笑一声,挥袖道:“嬴政小儿,当真以为我赵国无人?他要打,那便打!我赵国有精兵强将,何惧他秦军铁骑?” 群臣闻言,神色骤变,颜聚连忙上前,躬身劝道:“大王,不可啊!” 赵王眉头一皱:“有何不可?” 颜聚道:“大王明鉴,如今李牧新死,军中将士尚未归心,若仓促迎战,恐军心不稳。再者,秦国兵锋正盛,若我赵国独力相抗,即便能胜,也必元气大伤,反而让燕齐坐收渔利啊!” 赵王偃神色微动,但仍不甘心:“难道要我赵国向秦人低头?” 郭开见赵王动摇,立刻上前一步:“大王,臣有一计,可保赵国无忧,何不效仿当年渑池之盟,由大王亲赴咸阳,与秦王签订盟约?秦赵联手,共分天下,岂不比两败俱伤更好?” 赵王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忽然大笑:“好!丞相果然深谋远虑!既然如此,那寡人便亲自走一趟咸阳,看看他嬴政敢不敢动我大赵!” 群臣面面相觑,有人欲再劝谏,却被赵王挥手打断:“不必多言!寡人自有分寸!” 殿内晨光映照出赵王自信而傲慢的面容,却无人察觉郭开嘴角那一闪而过的诡谲笑意。 十日后,赵王偃站在邯郸城的高台上,望着浩浩荡荡的出使队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大王,国书已送达秦国。”丞相郭开快步走来,低声禀报,“消息也已经散布出去,六国皆知您将亲赴咸阳。” 赵偃微微颔首,手指轻抚腰间玉佩:“很好,寡人倒要看看,这潭死水能被搅出多大的波澜。” 同一时刻,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六国朝堂激起千层浪。 齐国,临淄。 齐王建斜倚在软榻上,一边享受着侍女喂食的葡萄,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使者的汇报。 “赵王要去秦国赔罪?”他懒洋洋地问道,“可打听到带了多少礼物?” 丞相后胜谄笑着上前:“据说是十车珍宝,还有赵国特产的夜明珠。” “啧啧,赵偃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齐王建打了个哈欠,“既如此,我们也准备些礼物,等赵秦结盟时送去祝贺。” “大王英明!”后胜连忙奉承,“赵国与秦国交好,正好牵制楚国,于我齐国有利无害。” 楚国,郢都。 “混账!”楚王完一掌拍碎案几,碎片飞溅,划伤了近侍的脸颊,“赵偃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去年才与我楚国歃血为盟,如今竟去舔秦人的靴子!” 黄歇沉声道:“大王息怒,赵王此举,恐怕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分明是见秦国势大,摇尾乞怜!”楚王完怒不可遏。 黄歇示意侍从退下,低声道:“据探子报,赵王此行名为赔罪,实则可能暗藏玄机。” 楚王完眯起眼睛:“说下去。” “赵王或许是以退为进,明里向秦示弱,实则...”黄歇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原来如此。”楚王完突然大笑,“那赵偃还真是只老狐狸,嬴政一死,秦国大乱,我楚国何惧秦国?” 魏国,大梁。 魏王假在龙阳君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殿阶,他面色苍白,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轻。 “诸位爱卿,赵王此举,我魏国当如何应对?” 信陵君旧部司马尚上前一步:“大王,赵秦若结盟,首当其冲便是我魏国,当年信陵君合纵抗秦之策...” “住口!”丞相段干子厉声打断,“信陵君已死多年,旧事何必重提?如今秦国势大,连赵国都低头,我魏国难道要以卵击石?” 龙阳君轻抚魏王后背,柔声道:“大王勿忧,依臣之见,不如静观其变,赵王素来狡诈,此行未必真心。” 魏王假抓住龙阳君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爱卿所言极是,但...若赵秦真结盟攻我...” 司马尚咬牙道:“臣请加强河防,调集精锐驻守邺城。” 魏王假挥挥手,“就这么办。” 燕国,蓟城。 “什么?赵偃那老狐狸要去咸阳赔罪签订盟约?”燕王喜猛地从王座上站起。 太子丹快步上前,面色凝重:“父王,此事千真万确,赵国车队已在路上,不日将抵咸阳。” 燕王喜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颤.抖着手指向南方:“秦赵若联手,我燕国危矣!” 他默了片刻,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对侍立一旁的太子丹道:“丹儿,此事你怎么看?” “父王,儿臣与嬴政...秦王,曾在邯郸有过数面之缘,那时我们同为质子。”太子丹的声音很轻。 老臣将渠猛地抬头:“太子是说...” “让儿臣去咸阳。”太子丹突然跪地叩首,“借着恭贺秦赵修好的名义,一探虚实,秦王或许会念在昔日情分上...” 燕王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与秦王真有这份情谊?”燕王喜迟疑道。 第78章 太子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至少,我们曾一起在赵国为质许多年。” 殿中陷入沉默。 “也罢。”燕王喜终于点头,“但要以探亲为名,先到韩国找你姑母,再从新郑入秦,不可大张旗鼓。” “是,父王。” 走出大殿时,秋风吹动他的衣袍。 嬴政... 姬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仿佛咀嚼着一枚裹蜜的毒枣,数年前的秦国质子,如今竟成了执掌黑旌的西方霸主,而自己这个燕国太子,却要像商贾般伪装入秦。 宫墙外传来战马嘶鸣,太子丹猛地回神,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年在赵国的两个质子,一个成了猎人,一个却要扮作猎物。 只是不知再见时,那个少年,眼里是否还映得出故人的影子? 第64章 帝丞宫,姬丹先行拜见了娮娮,因先前嬴政已教过她应对之策,此刻娮娮的言谈举止,与真正的秦太后不差分毫。 然而,姬丹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当初在蓟城时未曾留意,今日面见秦太后,却总觉得她与从前判若两人,那神态、语气、面容,尤其是气色,比数月前在蓟城相见时红润了许多。 这般模样,更与当初在赵国时见到的秦太后大不相同。 不过姬丹此行为的是秦赵联盟一事,便未过多深究。 告退后,姬丹随嬴政退出大殿,二人沿着幽长的回廊缓步而行。 “太子此来,应当不只是为了探望寡人的母后吧?”嬴政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姬丹微微一笑:“大王不是早已心知肚明吗?丹确实是为赵王入秦一事而来。” 见嬴政沉默不语,姬丹继续道,语气不自觉地急切起来:“大王究竟作何打算?当真要与赵王缔结盟约?若秦赵联手,赵国第一个要对付的必是我燕国,大王难道不知?” “太子稍安勿躁。”嬴政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话却让姬丹更加恼怒,先前嬴政明明约定与燕国共同伐赵,后来却撤兵让燕国独自面对赵国。 此事虽是吕不韦从中作梗,但嬴政当真毫不知情?他姬丹绝不会在嬴政这里重蹈覆辙。 “大王如今贵为秦王,自然事事以秦国为先,可还记得当年在赵国时说过的话?你说他日.你若为秦王,我为燕王,秦燕永世修好!这些承诺,大王都忘了吗?”姬丹声音陡然提高。 嬴政只是微微挑眉,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寡人自然记得,秦燕永世修好,此言不虚。” “永世修好?”姬丹冷笑,“大王都要与赵王结盟了,还谈什么与燕国永世修好?莫非是要坐视赵国攻打我燕国不成?!” “太子便是这般看待寡人的?”嬴政忽然笑了,“看来太子对寡人,终究是信不过啊。” “此话怎讲?”姬丹眉头紧锁。 嬴政凝视着他,好看的眉眼稍稍弯起,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姬丹身后的墙角,低声道:“寡人有一计,可保赵国再不敢觊觎燕国疆土,太子可想听寡人详说?” 姬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秋风萧瑟,带着沁人寒意掠过廊下,躲在墙角的娮娮被冷风一激,不由得瑟缩着往阴影里躲了躲。 殿外落叶簌簌,整座咸阳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檐角铜铃偶尔被风拨动,发出清冷的低吟。 嬴政回到寝殿时,娮娮已然安睡,自上次被郭开劫持后,嬴政便以太后受惊为由,将她一直安置在帝丞宫。 两人的寝殿并不相邻,这是娮娮执意坚持的安排,她总担心和赢政的关系会被外人察觉,可嬴政却浑不在意,只要瞒过朝堂上那些老臣便好,至于帝丞宫的寺人侍女,他们最是清楚,若敢泄露半个字,等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在帝丞宫养伤的这些日子,赢政夜夜都会踏着月色而来,待批完最后一卷竹简,他便如影魅般潜入她的寝殿,接着掀开锦被将人揽入怀中。 娮娮起初还挣.扎推拒,却终究抵不过他的强势,只得由着他去。 没办法,谁让她生得这般香软可人,偏又拗不过他的力气,而他怀中空空如也,只想把她拥入怀。 可起初倒还规规矩矩相拥而眠,后来... 便开始得寸,进尺了… 这夜送别姬丹后,赢政照例在批完奏章后寻来。 才踏入内殿,熟悉的幽香便萦绕鼻尖,他满意地挑了挑眉,随手解开玄色外袍,熟练地钻进暖衾之中。 果然还是这般香甜。 温热的唇落在她圆润的肩头,大掌已熟门熟路地游走起来。 娮娮在睡梦中被腿间湿热的触感惊醒,朦胧间只见赢政正将吻印在其上。 “嗯...”她下意识蜷缩身子,却被他扣住脚踝。 “醒了?”他抬眼,低哑的嗓音里带着餍足的慵懒,娮娮趁机抽回腿,慌乱地撑起身子。 嬴政看她坐起身来,神色犹疑,便知她有话要说:“想说什么?” 娮娮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你是不是知道我偷听了?” 嬴政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看来还不算太笨。” 娮娮被他一句话堵住,只能睁大眼睛瞪着他。 “怎么,不服气?”嬴政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秋夜的凉意已经很明显了,“连偷听都能被发现,还敢摆这副神情?”顿了顿,又问,“到底想说什么?” 娮娮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嬴政关于燕太子丹派荆轲刺杀他的历史。 刚才偷听姬丹和嬴政谈话时,她清楚地看到姬丹愤怒的样子,这让她担心两人的矛盾会引发历史上记载的刺杀事件。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就该是燕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王了? 发现嬴政注意到墙角动静后,娮娮就悄悄离开了,回去后她立刻找了赵正勇商量。 赵正勇却坚决反对她告诉嬴政这件事,他的警告言犹在耳:“娮娮,你不能告诉他荆轲刺秦的事,我们穿越到这里,许多事情已经和史书.记载不同,万一燕太子丹根本没这个打算呢?而且,如果他真信了你的话,追问起秦国的未来,你要怎么回答?难道你要告诉他,他亲手统一的天下,十四年后就亡了?以他的性子,你觉得他能接受吗?” 听到这里,娮娮沉默了。 是啊,他那样骄傲的人,若是知道秦朝二世而亡,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被气疯? 可即便如此,她仍忍不住担心,历史上荆轲刺秦虽然失败了,但荆轲作为反抗*暴政的悲情英雄,那种侠义精神确实令人敬佩。 娮娮不得不承认,那个悲壮的刺客曾让她在读《荆轲刺秦王》时心生敬意,而现在,她竟站在了嬴政这边。 “发什么呆?”嬴政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娮娮抬眼看他,眸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忧虑,而嬴政显然察觉到了,眉头一皱:“到底要说什么?” 娮娮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你和燕太子丹是不是起了争执?” “你关心这个?” 娮娮咬了咬唇,斟酌着词句:“我只是觉得,他是燕国太子,而你是秦王,燕国弱小,未必甘心臣服,如果他们派人来献礼示好,你…最好多留个心眼…” 一口气说完这些,娮娮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么急切地想要提醒嬴政。 这莫名的焦虑到底从何而来?是怕历史偏离荆轲真能得手吗?她自己也不甚明了,只希望他能因此多几分警惕。 嬴政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深了几分,最终只是淡淡道:“燕国的事,寡人自有分寸。” 话说到这个份上,娮娮不便再开口,眼前之人毕竟是千古一帝,若因她多言而生疑... 想到这里,娮娮暗自叹息,赵叔叔一心要在这个时代入朝为官大有作为,她却日夜盼着回到现代,或许对赵叔叔来说,那个世界已无牵挂,但她不同,那里有等待她的父母和挚友亲朋,她必须回去。 可最近,每当夜深人静时,想要回去的念头竟像沙漏里的细沙一样,不知不觉地流失着。 明明现代有她牵挂的一切,有疼爱她的父母,有朝夕相处的老师同学,可为何,每当想到要离开这个时代,心口就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为何会动摇呢? 娮娮不自觉地抬眸,正对上嬴政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他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仿佛被烫到一般,慌忙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慌乱的阴影。 不该的,绝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她在心里狠狠地告诫自己,历史长河奔流不息,她不过是个偶然被卷入的过客,等找到回去的方法,她终将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而在他眼中,她大概永远都只是个来历不明的细作,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 “发什么呆?”脸颊突然被捏住,嬴政挑眉看她,“怎么不说话?” 第79章 被迫抬头的刹那,娮娮匆忙收起眼中的黯然,勉强笑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不会——” “离开?”嬴政脸色骤变,“去哪儿?韩国?中国?还是,”他猛地逼近,气息灼热,“别痴心妄想,你母国都被灭了,哪儿也去不了,乖乖待在咸阳。” 两人近在咫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良久,那锋芒竟柔和了几分,语气也缓了下来:“若真想家,寡人可以派人送你和赵高回去看看,但必须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让步让娮娮心头一暖,她浅浅一笑,“不是的,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回去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嬴政的目光骤然凝固。 “再也,见不到?”他一字一顿道。 娮娮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不该说这么多的,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远到要走很久才能到。” “寡人会统一六国,车同轨,书同文,这天下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娮娮只觉喉咙发紧:“不一样的,那是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很偏远。” 殿内的空气再次凝固,沉重而寂静。 娮娮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不敢直视此刻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嬴政。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过了许久,娮娮才鼓起勇气抬头,月光下,她泛红的眼角闪烁着晶莹,却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你别生气,我就是想问问,如果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最终没能说出口。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曾侍奉过他的细作罢了,就算凭空消失,又怎会在意? “怎么又哑巴——” 话音未落,一个温软如花瓣般的触感突然贴上他的唇。 嬴政始料未及,浑身一僵。 少女的吻生涩而轻柔,像蝴蝶掠过水面,他垂眸,看见她紧闭的双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在月色下美得惊心。 他放任她笨拙地探索,直到那柔软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出。 一瞬间,他大掌猛地扣住她的后颈,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间,他攻城略地般掠夺着她的呼吸,将那个小心翼翼的轻吻化作一场燎原大火。 夜色渐浓,温度攀升,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将纠缠的身影投在殿墙上,摇曳如痴如醉。 第65章 秋风猎猎,玄色旌旗在咸阳城外十里处迎风招展,三千铁甲森然列阵于驰道两侧,青铜戈戟在秋日艳阳下泛着凛冽寒光。 当赵王偃的朱轮华盖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城楼上的青铜号角骤然长鸣,浑厚的钟磬之音穿透云霄,回荡在咸阳城上空。 “赵王到——” 随着寺人尖细悠长的通报声,赵王偃昂首阔步踏入章台宫大殿。 “拜见赵王。”众臣向赵偃行礼。 赵偃傲慢的目光扫过殿内群臣,最后定格在高座之上,“邯郸一别已有数载,不知太后可还安好?”赵偃向高座上的娮娮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娮娮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旁的嬴政,只见嬴政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想起嬴政先前教她的话术,娮娮只好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端起太后的威仪回道:“若不是赵相劫持本宫,本宫自然可以更好。”她看了眼身旁的寺人,又道:“给赵王赐座。” 赵偃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被那惯常的傲慢所取代,他直起身来,被寺人引着走向高阶在嬴政旁边的位置坐下,接着侧身朝娮娮道:“寡人此番亲赴咸阳,正是要为此事向太后赔罪,那郭开完全曲解了寡人的意思,”他顿了顿,目光在娮娮脸上逡巡,“寡人本是要他恭请太后回母国赵国,谁知郭开竟自作主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太后放心,寡人已严惩了郭开,还望太后能够宽恕。” 嬴政忽然轻笑一声,指尖在案几上轻叩,发出清脆的声响:“赵王倒是会推脱。”他侧首看向赵偃,玄色龙纹衣袍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一个曲解,就想将劫持我大秦太后之罪轻轻揭过?” 赵偃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嬴政,那个记忆中尚显青涩的孩童,如今已完全变了模样。 嬴政随意地靠在王座上,玄色龙袍衬得他肤色冷白,眉宇间的凌厉气势让人不敢直视,赵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这个认知让赵偃心头一震,他可是堂堂赵王,竟会在一个晚辈面前感到压迫?可眼前之人周身散发的威压,确实让他神情一时发僵。 当年那个在赵为质的孩童,如今连一个随意的坐姿都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压,那双眼尾微挑的眸里,更是沉淀着令人心惊的锐利。 许久,赵偃脸上的笑意才又舒展开来,他抬手示意寺人呈上礼单,十辆鎏金马车缓缓驶入殿前广场,珠帘掀开时,满箱珍宝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南海珊瑚树两株,和田玉璧十对,还有那十车珍宝,”赵偃又从随身携带的锦盒中取出一枚幽光浮动的夜明珠,“以及我赵国特产的夜明宝珠,白日里能照见人影,夜间更是光华流转。” 他双手捧着夜明珠,目光诚挚地望向娮娮:“寡人此番亲赴咸阳,不仅是为昔日郭开之事向太后赔罪,更是为商议秦赵两国永结盟好之事。”明珠在他掌心泛着柔和的青光,”这十车珍宝,权当是寡人的一点心意。” 嬴政又是一声轻笑,“赵王远道而来,何必急于谈这些国事?”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冷嘲的光,“不如先在咸阳小住几日,让寡人尽一尽地主之谊。” 赵偃捧着明珠的手微微一顿,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赵偃忽然觉得手中的明珠竟有些烫手。 “秦王盛情...”赵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寡人却之不恭。” 嬴政满意地举杯,酒液映出他幽深的眼眸。 赵偃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已掀起惊涛骇浪,这嬴政小儿,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竟敢在他面前摆出这般傲慢姿态!他暗自咬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此番来咸阳可不是真为了什么赔罪盟约,而是要取这小儿性命!等他的计划得逞,定要叫这不可一世的秦王跪地求饶!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高座上的娮娮,赵偃心头猛地一跳。 这女人...怎么比当年在邯郸时更显娇.艳? 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间都透着说不出的韵味,赵偃强自按捺住心底翻涌的邪念,朝娮娮颔首浅笑,那笑意看似恭谨,却掩不住眼底暗藏的灼热。 娮娮敏锐地察觉到赵偃眼神中的异样,那目光黏腻得令人不适,但她倒并未深思,未及细想便已移开视线,倒是一旁的嬴政,在瞥见赵偃唇边的笑意时,眸色骤然转冷,眼底凝结的寒意似要将周遭空气都冻成霜刃。 - 三日后,骊山猎场。 秋日的阳光斜照在骊山起伏的丘陵上,将整片猎场染成金色,秦赵两国各十名精锐士兵分列两侧,人人跨骏马负强弓,肃杀之气在秋风中弥漫。 这场狩猎比试是赵偃主动提出的,他在咸阳闲居数日,突然以切磋骑射为名,邀秦国来一场狩猎较量,美其名曰“看看秦赵儿郎孰强孰弱”,可这明摆着的挑衅,嬴政却出人意料地爽快应允。 娮娮随行而来,却对狩猎兴致缺缺,参加完开场仪式后她便独自在猎场外围闲逛,本想去找新任中车府令的赵正勇说说话,却在行至一处大帐外时意外撞见赵偃鬼鬼祟祟地拽着个赵国士兵躲到角落。 “大王,这就是仿制的秦箭。”士兵压低嗓音道。 赵偃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箭矢,满意地点头:“很好,待会儿狩猎开始后你混在队伍里,找机会用这支箭结果了嬴政。” “属下明白。” 看着士兵将箭矢混入箭囊离去,赵偃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冷笑。 这箭不仅完美复刻了秦箭形制,更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届时嬴政若中箭身亡,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秦军误伤,赵国便可全身而退。 躲在帐后的娮娮心头剧震,顾不得多想转身就往回跑。 可等她赶回主帐时,狩猎的号角早已吹响,嬴政与赵偃已经各自率队进入了密林深处。 “赵叔叔!”娮娮终于在车马营找到赵正勇,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赵偃要派人刺杀嬴政!用的是仿制的秦箭!我刚才偷听到的!” 赵正勇神色一凛,立即压低声音:“别慌,我马上安排赵殷扮作秦兵混进去报信,他熟悉猎场地形。”他拍了拍娮娮发颤的手,“放心,以嬴政的身手,没那么容易中招,何况历史上的他也不会死在这小小猎场。” 赵正勇沉稳的话渐渐抚平了娮娮内心的焦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秋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娮娮望着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第80章 赵正勇见她镇定下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营帐休息,我去安排赵殷,放心,嬴政没那么容易死。”他说完便快步离开去找赵殷。 娮娮目送赵正勇离去的背影,良久,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抬头望向猎场深处,默默祈祷着一切平安。 而此时的猎场深处,赵偃正策马扬鞭肆意追逐猎物,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可他全然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今日这猎场里,想杀人的,可不止他一个。 七十步外,一棵粗壮的树干后,嬴政稳坐马背,弓弦拉如满月,指间搭着一支赵国的箭,箭簇寒光闪烁,直指赵偃的头颅。 那张阴险奸诈的脸映在嬴政眼中,让他蓦地想起三日前大殿之上,赵偃望向娮娮时那令人作呕的目光。 嬴政眸色骤冷,箭锋缓缓下移,最终对准了赵偃胯.下那处肮脏的所在。 恰在此时,赵偃斜侧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赵国士兵正策马疾驰,张弓搭箭,瞄准了一只惊慌逃窜的野兔。 嬴政唇角微勾,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天助我也。 嗖—— 赵国士兵的箭离弦而出。 电光火石间,嬴政指间一松,箭矢破空疾射,精准击中那支飞驰的箭簇,箭锋偏转,竟直直朝赵偃射去! 噗—— 箭尖擦过马背,狠狠钉入赵偃胯.下软物。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赵偃痛苦地滚落马背,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他低头查看伤势,发现插在身上的竟是赵国的箭,顿时怒火中烧,强忍剧痛拔出箭矢后,他绝望地意识到,那个部.位,怕是彻底废了。 嬴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幕,嘴角噙着冷笑,接着悄无声息地调转马头离去,身后传来赵国士兵惊慌失措的喊声:“大王!可是伤到您了?” 赵偃恶狠狠地瞪向士兵,强忍剧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士兵刚要解释自己射的是兔子,却在看清赵偃的伤势后瞬间哑然。 大王竟然伤到了命.根子,更糟的是还被自己亲眼目睹,即便不是自己所为,知道这个秘密也注定活不成了。 士兵瘫坐在地,眼中倒映出赵偃阴沉至极的面容,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日了。 营帐内,娮娮来回踱步,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就在这时,帐帘突然被掀开,赵正勇快步走了进来。 “赵叔叔!”娮娮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赵殷那边安排好了吗?” 赵正勇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找遍了营地都找不见赵殷,就连蒙恬也不在。”见娮娮脸色骤变,他连忙安抚道:“不过你别担心,以嬴政的谋略,怎么会料不到赵偃的诡计?想必他肯定早有安排,让蒙恬他们暗中埋伏了。” 娮娮咬着唇,手指攥得更紧了,虽然赵叔叔说得在理,可那股不安却像毒蛇般缠绕在心头,但眼下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 帐外风吹草动,每一声响动都让她心头一跳。 在营帐内焦灼等待一个多个时辰后,帐外终于响起狩猎队伍归来的号角声。 烈日当空,马蹄声由远及近,娮娮冲出营帐的瞬间,视线就被那个玄色身影牢牢攫住。 嬴政高踞马背的身影如同利剑劈开喧嚣的人群,不容抗拒地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他单手控缰的姿势带着几分慵懒的掌控感,皮革护腕勒出结实的小臂线条,玄衣紧贴着宽肩窄腰的轮廓,汗湿的鬓发贴在棱角分明的侧脸,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在阳光下投下一道锋利的阴影。 最摄人心魄的是他此刻的眼神,带着狩猎归来的餍足慵懒扫视众人,却在与娮娮四目相对的刹那,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峰。 那抹转瞬即逝的挑.逗,像暗夜里突然擦亮的火石,烫得她心头一颤。 烈日下,他玄色战袍的领口微敞,汗珠顺着脖颈滑落,在锁骨处汇成一道细流,旁人只见秦王威严整肃,唯有娮娮瞧见他喉结滚动时,朝她投来的那记意味深长的眼风。 娮娮慌忙别开视线,耳尖微红地转向正在清点猎物的寺人方向。 他安然无恙就好。 嬴政利落地翻身下马,恰巧瞥见赵偃正艰难地从马背上下来,虽然动作看似利落,却因强忍伤痛而显得有些僵硬。 嬴政闲庭信步地走近,故作关切道:“赵王面色似乎不佳,可是狩猎太过劳累?” 赵偃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衣角往后一掩,强撑笑容道:“哪里,骊山猎场果然名不虚传,寡人猎得十分尽兴。” “如此甚好。”嬴政与他擦肩而过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某处,唇角勾起,眼尾挑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待嬴政走远,赵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那道远去的玄色背影,眼中翻涌着刻骨恨意,那目光似要将空气都灼烧出洞来。 嬴政,倒是小瞧了你,居然没能将你置于死地。 赵偃紧握双拳,指甲几乎要掐出血来,这次精心策划的刺杀,原以为能一举除掉嬴政这个心腹大患,又能全身而退,却不曾想,嬴政竟如此轻易就化解了危机,这口恶气堵在胸口,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此次秦国之行,再想对嬴政下手恐怕难上加难,更讽刺的是,刺杀不成反倒伤了自己的要害。 赵偃眼中再度闪过怨毒之色,却已无计可施,他原本盘算着,只要嬴政一死,秦国必乱,届时边境的秦军群龙无首,如何挡得住他赵国铁骑?可如今刺杀失败,反倒真要与他最痛恨的敌人虚与委蛇,商议什么盟约之事。 第66章 章台宫,大殿之上,嬴政斜倚王座随意翻动着秦赵边境送来的军报。 数月前深秋的那场盟约之议犹在眼前,他与赵偃故作不欢而散,让天下人都以为秦赵交恶,如今边境战火纷飞,看似两国兵戎相见,实则暗中联手共谋燕国疆土。 更讽刺的是,暗自得意的赵偃却不知,嬴政早已对燕太子丹许下同样的承诺,秦国明面上佯攻燕国,实则调转兵锋,直指赵境。 这一局双面棋,唯有嬴政执子,将两国玩弄于股掌之间。 殿外寒风乍起,卷起案上舆图一角,那图上,代表秦军的黑旗早已悄然插满了秦赵边境的要塞。 战局的发展让赵偃渐渐感到不安,当赵燕两国的战事僵持了两个多月后,这位向来傲慢的赵王终于察觉到了异样,燕国的主力部队竟全部压.在赵境,而对秦国边境几乎秋毫无犯,更令他心惊的是,原本节节败退的秦军突然势如破竹,以雷霆之势反扑而来。 “这不对劲...”赵偃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酒樽应声而倒,酒液如同鲜血般在地图上蔓延。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那嬴政小儿给耍了,甚至被反将一军,可惜此刻顿悟也为时已晚。 又是一月后,秦军的铁骑便如入无人之境,直逼邯郸城下,当城墙上燃起烽烟时,赵偃站在宫殿高处,望着城外黑压压的秦军战阵,终于尝到了轻敌的苦果。 他苦心经营的伐燕大计,到头来竟是引狼入室,将赵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邯郸城破之日,苍天飘雪如絮,凛冽寒风中,将士们的鲜血在雪地上晕开刺目的红,宛若朱砂泼洒在素绢之上。 龙台宫内,赵国群臣肃立如松,眉宇间凝结着视死如归的决绝,“臣等誓与赵国共存亡!”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在殿宇间回荡,震得檐角积雪簌簌坠落。 王座之上,赵偃双目赤红地望向殿外,纷飞雪幕中,似乎已能听见秦军铁甲碰撞的铿锵之声,他清楚地知道,以秦军之势,不出一个时辰,邯郸宫门必将沦陷。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赵偃紧咬牙关,胸中翻涌着滔天恨意,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化作了对嬴政最恶毒的诅咒。 半个时辰后,邯郸宫沉重的青铜大门在秦军的冲撞下轰然倒塌。 嬴政踏着碎雪与血迹缓步而入,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翻卷,当他来到龙台宫大殿时,殿内烛火被灌入的寒风吹得忽明忽暗,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诸位皆乃当世英才。”嬴政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大秦向来求贤若渴,诸位若愿归顺,寡人必当重用。” 话音未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突然仰天长笑:“嬴政小儿!老夫侍奉赵国三代君王,岂能!”话未说完,便猛地撞向殿中蟠龙柱,鲜血顿时染红了描金的柱身。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闷响在殿内回荡,又有数位大臣以头抢地,宁死不屈。 嬴政负手而立,冷眼旁观这场悲壮的殉国戏码,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始终跪伏在地的身影上,正是赵偃最宠信的郭开。 “郭开?!”赵偃如遭雷击,猛地从王座上站起,鎏金扶手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寡人待你如腹心,你竟...” 第81章 郭开从容起身,脸上再不见往日的谄媚之色,反而带着几分轻蔑:“昏君!若非你刚愎自用,赵国何至于此?”他转身朝嬴政深深一揖,“臣郭开,愿为秦王效犬马之劳。” “你!”赵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郭开的手指不住颤.抖,“你这个卖主求荣的——” “卖主求荣?”郭开冷笑打断,“敢问大王,是谁在骊山猎场暗算秦王不成,反伤了自己的命.根子?” “住口!”赵偃暴喝一声,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王座上,这才发现殿外早已列满了秦军的黑甲卫士。 望着嬴政冷峻的面容和郭开谄媚的身影,赵偃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笑声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大王!” 一声凄厉的呼喊骤然划破大殿的死寂,赵王后韩氏跌跌撞撞地闯入殿中,发髻散乱,她身后紧跟着年幼的公子迁,孩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惶恐,小手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 “大王…”韩氏扑跪在王座前,泪水滚落,嗓音嘶哑,亡国之痛如刀剜心,而端坐其上的赵王偃,她的夫君,此刻亦是双目赤红,面容因悲愤而扭曲。 “大王,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她仰起脸,声音几近哀求,“不如、不如向秦王乞命?至少为赵国宗室留一条生路啊!” “寡人何惧嬴政!”赵偃暴喝一声,猛然抬脚将韩氏踹翻在地,“你身为一国之后,不思与社稷共存亡,反倒在此摇尾乞怜,辱我赵氏风骨!” 韩氏伏地瑟缩,不敢言语,年幼的赵迁慌忙上前搀扶,却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自上方传来。 “夫人可曾伤着?” 韩氏一怔,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 不知何时,秦王嬴政已立于高台之上,他身量修长,玄色王袍衬得气势迫人,此刻却微微俯身,伸手虚扶她的臂膀,他的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她,却莫名让人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 韩氏呼吸微滞。 方才仓皇奔逃,她竟未曾细看这位覆灭赵国的君王,而今近在咫尺,才惊觉他竟如此年轻。 剑眉之下,鼻梁高挺,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 世人皆言秦王年少继位,可谁能想到,这睥睨天下的霸主,竟生得这般俊美无俦。 韩氏怔怔地望着嬴政,一时竟忘了言语。 然而,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嬴政忽然开口,“夫人可还记得,当初春平君从秦国回赵国时,半路遇袭之事?” 韩氏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瞬间煞白。 那件事…那件事她怎会忘记? 春平君归赵途中,一队蒙面壮汉突然杀出,不仅坏了她的好事,更将她欺辱一番,还因此被春平君捏住了把柄。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却仍强撑着摇头,嗓音发紧:“秦、秦王在说什么?妾身、妾身不知…” “夫人不必惊慌。”他淡淡道,“那些胆大包天的贼人,是秦人。” 韩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按我大秦律法,欺.辱妇人者,当处以磔刑。”嬴政语气平静,“寡人已将他们尽数肢解暴尸,不知夫人可还满意?” 韩氏浑身发冷,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赵王偃终于听明白了话中之意,脸色瞬间铁青。 “贱.人!”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韩氏的衣襟,目眦欲裂,“难怪当初你回来后便劝寡人莫要将赵佾逼上绝路,你竟敢——!” 韩氏被他拽得踉跄,慌乱摇头:“大王,妾身没有,妾身没有!” “没有?!”赵王偃怒极反笑,“那你为何不敢说?为何不敢看寡人?!” 他本就因先前狩猎时伤了命.根,再不能行夫妻之事,此刻更是羞愤交加,扬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 咚—— 一声闷响,赵偃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嬴政缓缓收回脚,神色漠然。 “赵偃。”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爬起的赵偃,嗓音冰冷,“在寡人面前动手,你也配?” 嬴政目光冰冷,“你身为丈夫,妻子遭人凌.辱,你不思抚慰庇护,反倒对她拳脚相向?”他声音不怒自威,“这般行径,连寻常男子都不如,也配执掌一国?” 赵偃脸色涨红,羞愤不已,此刻被嬴政当众揭短,更是怒不可遏。 “嬴政!你——” “既然德不配位,那就不必再做这个赵王了。”嬴政冷冷打断他,“来人!” 殿外立刻涌入数名玄甲锐士,肃然而立。 嬴政盯着赵偃,一字一顿:“赵王既不知女子之苦,那今日,便让你亲自尝尝。” 赵偃先是一愣,随即猛然明白了嬴政话中之意,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敢!”他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嬴政不为所动,只微微抬手。 “带下去,赏给玄甲军。” 赵偃闻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嘶声咆哮:“嬴政!寡人要杀了你!” 他疯了一般扑向嬴政,却再次被嬴政毫不留情一脚踹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嬴政不再看他,转而望向韩氏,语气缓和了些:“夫人可还满意对他的处罚?” 韩氏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她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看着嬴政以雷霆手段处置赵偃,心头既惊又惧,却又隐隐升起一丝希冀。 她悄悄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秦王,剑眉星目,气度非凡,比她那不成器的夫君不知强出多少。 这般年轻有为的君王... 她心中暗忖,自古灭国之君收纳他国王后为妃者不在少数… 思及此,她刻意将散落的鬓发挽至耳后,露出雪白的颈项。 “秦王...”她突然跪行几步,仰起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庞,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妾身愿为奴为婢,只求大王开恩...”声音酥.软入骨,纤纤玉指不自觉地轻扯嬴政的衣角。 嬴政垂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目光微动,似笑非笑地俯身:“哦?夫人这般识趣?”他修长的手指虚抚过韩氏的下巴,却未真正触碰:“夫人倒是识时务,只是...”他话锋一转,“你那儿子赵迁,你待如何?” 韩氏心头一喜,以为秦王是在试探她的诚意,忙不迭道:“迁儿能为秦王牵马执鞭已是福分,是生是死全凭秦王——” 话音未落,嬴政眼中寒光骤现,他直起身,方才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消散:“好个狠心的母亲,连亲生骨肉都能轻易舍弃,寡人若留你在侧,岂非养虎为患?” 韩氏脸色瞬间惨白,这才惊觉失言,她慌乱想要补救,却见嬴政已转身下令:“赵氏母子,即日流放房陵。” “秦王!”韩氏凄声喊道,却见嬴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她瘫坐在地,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明明已经...为何转眼间就... 一旁的赵迁怯怯地拉住母亲衣袖,韩氏这才回过神来。 也罢,至少保住了性命,她勉强整了整衣衫,对着嬴政离去的方向重重叩首:“谢秦王恩典!” 嬴政缓步踏出大殿,玄色龙纹大氅在朔风中翻卷如墨,郭开弓着身子紧随其后,谄声道:“大王,探马来报,春平君和公子嘉已携赵国宗室逃往代地,似欲拥兵自立,负隅顽抗,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嬴政负手而立,深邃的眼眸映着邯郸城头的残雪:“令王贲率轻骑追击。” “是!臣即刻去传诏!”郭开将佝偻的腰身又压低几分,褶皱的老脸上堆满谄笑。 退下时,他暗自盘算着献城之功,若非他暗中呈上邯郸布防图,秦军铁骑岂能这般势如破竹?想到日后在新*朝的前程,郭开浑浊的独眼里闪过贪.婪的光。 寒风卷过殿阶,碎雪纷扬,嬴政忽地驻足,玄氅猎猎翻飞,他垂眸,修长的手指从广袖中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柄伏地听风弩,机关轻响,弩臂如夜隼展翼,“咔”地一声冷冽展开,寒芒映雪。 “郭开。”他唤道,嗓音懒懒,似闲谈般随意。 郭开闻声回首,仅存的独眼却骤然紧缩。 寒光破空,箭镞淬毒,瞬息已至眼前,他甚至来不及惊叫,箭锋便已贯穿眼眶。 血珠溅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猩红的梅。 嬴政漠然收弩,折叠的机栝“铮”地归位,随即没入袖中。 他静立片刻,垂眼望着那具仍在抽搐的躯体渐渐被飞雪掩埋,神色淡漠如观蝼蚁。 暮色四合,邯郸城的初雪,下得愈发紧了。 而嬴政眼底映着的暮色,却比雪更冷。 第67章 燕国,蓟城。 燕太子丹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青铜酒樽被震得叮当作响,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竟被嬴政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一战,燕赵两国拼得两败俱伤,而秦国却坐收渔翁之利,不仅率先攻陷邯郸,连燕秦边境的要塞也大多插上了黑色的秦旗。 第82章 “嬴政!”姬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果然从未打算信守承诺! 更令他愤怒的是,逃往代地的春平君和公子嘉等赵国残余势力,也被王贲的铁骑一举歼灭,如今放眼天下,再无人能牵制秦国的兵锋。 姬丹死死盯着案上那张插满黑色小旗的地图,胸中翻涌着难以平复的愤懑与悔恨,若不是当初轻信了嬴政的花言巧语,燕国何至于深陷这场战争泥潭,又怎会落得如此损兵折将的下场?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姬丹狠狠咬紧牙关,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一道血痕。 可即便姬丹心中充满愤恨又能如何?如今王翦率领的秦军已经完全占领赵国全境,大军继续向北推进,直抵燕国南部边境,燕国最后的天险易水防线,迟早会被秦军突破。 而燕王喜性格优柔寡断,才能平庸,只想着尽快结束战争,试图通过向秦国求和来换取燕国的太平,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乞求秦国退兵。 当燕国的求和文书送达咸阳时,嬴政正站在那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前,他面容平静,内心却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息。 一名寺人恭敬地呈上燕国的求和文书,低声禀报说燕国使者不久就会带着礼物前来咸阳觐见。 嬴政目光冷淡地扫过帛书上的内容:燕国愿意献上督亢之地舆图,以及秦国叛将樊於期的首级。 “樊於期...”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几乎已经记不清这个人的样子,当初吕不韦派他去蛊惑成蟜谋反,结果连他自己也成了吕不韦的弃子,直到王翦率军讨伐时,樊於期才突然明白自己被吕不韦彻底出卖,最终只能狼狈逃往燕国。 “原来是逃到燕国去了。”嬴政低声自语,显然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最后停留在位于中原要地的魏国。 魏国地处中原核心,与已经被秦国吞并的韩国、赵国接壤,是连接东方齐国、楚国和燕国的战略要地。 嬴政神色如常,燕国主动求和?这正合他的心意。 那便让燕王再苟活几日,待他切断魏国这条血脉,山东诸国,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静立一旁的李斯见状问道:“大王可是有意应允燕国之请,转而伐魏?” 嬴政目光仍在地图上逡巡,头也不抬地反问道:“以客卿之见,此举当否?” 李斯整了整衣袖,从容应答:“魏国虽不及楚之强盛,却地处中原要冲,若先取魏,既可断齐楚之联系,又能免我大秦陷入多线作战之困,反观燕国,僻处东北一隅,既无威胁中原之力,又少与列国往来之便,暂缓图之,确为上策。” “客卿所言极是,”嬴政颔首,“寡人正有此意。” 李斯不再多言,目光却落在年轻君王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所谓“所言极是”,不过是历史早已写就的轨迹,他暗自苦笑,这位雄主又怎知,自己这个现代人不过是道出了天命既定的棋局。 - 昏暗的石室里,娮娮得知燕国使者即将来秦求和的消息,急得直跺脚:“赵叔叔,来秦国的燕使肯定是荆轲和秦舞阳,我们真的不提醒嬴政吗?” “不行,”赵正勇斩钉截铁地摇头,“一旦开口,他绝对会怀疑我们的来历。” “那暗示呢?”娮娮不死心,“我们拐着弯儿提醒他小心燕使,尽量不露破绽也不行吗?” “嬴政是什么人?你那点暗示在他眼里跟直接摊牌没区别,根本糊弄不过去。” “可是…”娮娮眉头紧锁,仍然坐立不安。 “别担心,”赵正勇安抚她,“历史上荆轲刺杀失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历史已经出现偏差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了意外呢?”娮娮语气急促。 赵正勇沉默片刻,忽然压低声音:“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换个思路,别想着提醒嬴政,而是去阻止荆轲。” “阻止荆轲?”娮娮一愣。 “对,”赵正勇点头,“你可以派人暗中截住他,谎称刺杀计划已经泄露,嬴政早有防备,这样一来,荆轲为了稳妥起见,或许会放弃行动。” 娮娮咬着嘴唇,陷入沉思。 石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嬴政来了。 “大王。”赵正勇向嬴政行礼,随后识趣地退出了石室,厚重的石门缓缓合上,室内便只剩下娮娮和嬴政两人。 嬴政一进门目光就锁定了娮娮,见她眉头紧锁,不由得问道:“怎么这副神情?” “啊?”娮娮猛地回神,慌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笑容:“有、有什么不对吗?” 嬴政走近几步,骨感有力的手指轻轻拢了拢她狐裘的领口:“脸色这么差,冷?” “没有。”娮娮急忙摇头,自己把衣领又拢紧了些,“这里很暖和的。”她慌乱地转移话题:“你冷吗?要不要喝点温酒?”说着就蹲下身,从案几上端起一杯温酒递到嬴政面前。 嬴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移到酒杯上,他接过玉卮,仰头一饮而尽,娮娮又接过空酒杯放回案几,转身时却看见嬴政已经开始解腰带。 娮娮心头一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几月她几乎天天泡在石室里翻看竹简,虽然知道在这里找到回到现代方法的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嬴政也曾好奇地问过她为何如此沉迷这些古籍,她只说感兴趣搪塞过去,所幸嬴政并未起疑,反而允许她自由出入石室。 可娮娮本以为能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研究,却没想到嬴政一有空就往石室跑,起初还会陪她翻几卷竹简,后来觉得无趣,就开始盯着她看。 她低垂着眼睫,全神贯注地读着竹简上的文字,衣袖随着她翻动竹简的动作轻轻滑落,露出一截如玉般莹润的手腕,红唇无意识地轻抿着,这样专注的模样,比任何刻意的妩.媚都要动人。 见她读书入迷,嬴政就起了坏心思,常常不由分说就把她剥个一干二净,把人按在案几上就... 想到这里,娮娮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猛地回神,赶紧上前阻止:“等、等等!赵叔叔刚出去...” 嬴政解衣带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怕什么,他又听不见。” “那也不行!”娮娮急得直跺脚,“要、要做什么...等回到帝丞宫再...”后边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赢政忽然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眼尾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他懒洋洋地坐下倚在案几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竹简,目光却直勾勾地锁着娮娮,像只餍足的豹子在逗弄掌中的猎物。 “好啊,”他拖长了音调,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那你看快些,看完,立刻跟寡人回宫。”低沉的嗓音里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又带着几分暧昧的暗示。 娮娮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耳尖发烫,却只能强作镇定地坐在案几前低头翻看竹简,可嬴政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像无形的火焰,一寸寸烧过她的肌肤。 冬日的白昼短暂,石室渐渐被暮色笼罩,嬴政伸手用鎏金燧匣点亮案几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案几上摇曳,娮娮瞥见他的动作,轻声道了句:“谢谢。” 嬴政没有回应,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赤.裸而强势,仿佛早已将她剥.光看透,娮娮只觉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在他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这才放下手中的竹简。 “怎么不看了?”他明知故问,尾音还带着笑意。 娮娮抿了抿唇,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便被那深邃的眸光攫住,她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其实…今天是我的生辰…” “生辰?”嬴政挑了挑眉梢。 娮娮笑着点了下头,她眉眼弯弯地将油灯挪到面前,解释道:“在我的家乡,生辰是很重要的日子,我们会对着烛火许愿,许愿就是祈,”她双手合十,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前,接着闭上眼睛,“像这样,在心里默念心愿,再吹灭烛火,愿望就会实现。” 烛火轻摇,昏黄的光晕如水般流淌在她的脸庞,她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暖光中微微颤动,如同蝶翼般在眼下投落一片细密的影。 唇角那抹浅笑盛着醉人的甜,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像是初春枝头绽开的第一朵海棠,含.着露水,带着不谙世事的纯净。 光影在她细腻的肌肤上跳跃,为那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鼻梁的弧度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柔美,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雾里。 嬴政的目光锁在她脸上,他见过无数美人,却从未见过有人能笑得这般,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她唇角那一抹甜意。 那笑容太过干净,干净得让他心头发紧。 嬴政眸色渐深,暗潮在眼底翻涌,究竟是什么愿望,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第83章 这个念头一起,胸口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不自觉地倾身向前,想要看清她每一寸表情。 更想要,将那笑容据为己有。 娮娮轻轻吹灭油灯,嗓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好了,这样愿望就能实现了。”她睁开眼,却撞进嬴政幽深的眸子里,那目光太过灼热,带着几分探究,又掺着点儿别的什么,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许了什么愿?”他低声问。 娮娮一怔,摇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说,别人如何帮你实现?”他逼近一步。 “真的不能…”她往后缩了缩,态度坚决,她想,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告诉嬴政的,这个心愿,就永远埋在她内心深处好了。 “到底说不说?”嬴政忽然倾身压下,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娮娮仍摇头,咬唇不肯松口。 僵持间,不知怎的,她就被他按在了案几上… 他的体温滚烫,力道强势,一用力便逼得她疼得连连发颤,“还是不肯说?” 娮娮呼吸紊乱,却依旧摇头。 他的气息便彻底笼罩下来,将她卷入一阵又一阵炽热的浪潮中。 案几的棱角硌进腰窝,随着每一次的波浪碾出细密的疼。 她咬住唇,却仍有细碎的呜咽从齿间溢出,在石室里荡出暧昧的回响。 赢政忽然将她整个人托起,她惊喘一声,双腿下意识缠上他的腰。 后背抵上凿有火道的温热石墙,火道里的暖意便透过砖缝渗入肌肤,却远不及他胸膛的滚烫。 她悬在他身上,像一叶颠簸的舟,只能攀附着他在这浪潮里沉浮。 疼痛在脊椎炸开的瞬间,世界骤然收缩成一片刺目的白。 被迫仰起颈,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散乱的鬓发。 “还是不肯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唇擦过眼睑时带起细微的电流,那些未落的泪珠便簌簌滚进发间。 “是不是想回家?” 她摇头,发尾扫过墙面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响。 “那就是想复国?” 疼痛有了形状,泪水终于冲破堤坝。 “你先放我下来…”声音像被揉皱的绢帛,抖得不成样子,“这样太…我…我不行…” “那你许了什么愿?”他仍不放过她,喘息喷在她泛红的耳尖。 回答他的却只有压抑的抽泣。 石室里的温度便陡然攀升,火道的热浪与他的体温交织成网,她像被抛进烈焰的蝶,一次次在灼热中濒临融化,又一次次被他拉回更深的浪潮里。 墙上的影子纠缠着,将呜咽和喘息都烙进砖石的缝隙中。 * 赵正勇离开石室后,便快步向帝丞宫方向走去。 拐角处的阴影里,李斯正独自站着,看样子已经等了一阵子。 “关所长。”赵正勇走近后低声招呼。 “赵书.记。”关左转过身来回应。 赵正勇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那边没人巡逻,去那儿说。”关左会意地跟上。 “荆轲行刺的事,你没跟他说?”赵正勇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关左语气平静,“说不说结果都一样。” “这么胸有成竹?真不怕荆轲得手?”赵正勇笑了笑。 关左也露出笑容:“嬴政是什么人,你我都心知肚明。” “那倒是。”赵正勇略作停顿,又问:“你在嬴政身边这么久,他就没怀疑过你?这么信任你?” “信任?”关左摇摇头,“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只是我说的正好是他想做的,觉得我懂他,才对我另眼相看而已,其实我也只是沾了知道历史走向的光。” 两人沿着回廊缓步而行,又低声交谈一会儿,赵正勇不时瞥向远处的滴漏,估摸着该回石室了,这才停下脚步与关左道别。 望着赵正勇匆匆离去的背影,关左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起来。 与赵正勇的相认,完全是个意外。 就在前些日子,嬴政突然在批阅奏疏时随口问他:“客卿可曾听闻中国这个国度?”当时关左闻言心头剧震,险些失态,他强自按捺住激动,故作平静地摇头:“臣未曾听闻。”又状若无意地追问:“不知大王是从何处得知此名?” 嬴政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娮娮说的。 自那以后,关左便开始暗中留意嬴政身边的每一个人,然而除了赵高之外,其余人等皆无异样。可偏偏就是这个新任中车府令的赵高,处处透着古怪,按史书.记载,此时的赵高根本不该升任此职,更不该晋升得如此之快。 关左就特意找了个机会和赵高独处,三言两语间稍加试探,便确认了对方同样来自现代的身份。 关左站在原地,目送着赵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个和自己一样的“同乡人”,本该是最值得信任的盟友,此刻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又一个变数... 关左在心中默念,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历史的齿轮正在一点点偏离既定的轨道,他不由得想起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记载:赵高,秦朝灭亡的关键推手。 夜风拂过廊下的宫灯,晃动的光影在关左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他忽地想起方才赵正勇谈及“改变历史”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来自现代人的狂妄与自信。 真是讽刺... 关左闭了闭眼,他们这些穿越者,明明手握先知先觉的优势,却偏偏都想要当改写历史的英雄,而他,却要像个守墓人一样,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历史的原貌。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宫墙上。 而已经走出很远的赵正勇,眉头同样紧锁着。 赵正勇怎么也没想到,另一个现代人居然会顶着李斯的身份,之前娮娮跟他说在稷下学宫看到有人写下那六个字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 最开始他把重点放在吕不韦府上,觉得那里门客众多,最可能藏着穿越者,后来吕不韦倒台,门客们散的散、走的走,线索也就断了,他也就没再特别关注这事,可谁能想到,前些日子那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和他相认了。 这就对上号了,关左说他几年前就来到了这里,一开始是在稷下学宫学习帝王之术,与韩非同出荀门,后来才离开稷下学宫来到的秦国。 关左...关所长... 赵正勇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现代时是否听说过。 关左只含糊其辞地说自己是西安某研究所的所长,可每当话题触及具体的研究方向和单位名称时,关左总是巧妙地岔开话题。 这种刻意的保留让赵正勇警觉起来,可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谁还没有几个不能说的秘密呢? 就像他自己,也始终没有向关左透露娮娮的真实身份。 在这个跨越千年的时代里,谁先亮出底牌,谁就可能先出局,谁有更多的信息和资源,谁就有更大的筹码。 夜风掠过宫墙,带来一阵凉意,赵正勇下意识裹紧了衣袍,快步赶往石室。 第68章 一个多月后,帝丞宫内,娮娮正在寝殿中来回踱步,神色焦虑。 几日前她便让青玉去宫外驿馆守着,只等燕国使臣荆轲和秦舞阳一到,就将密信暗中交给荆轲示警,可今日就是使臣觐见的日子,青玉却迟迟未归。 难道青玉没能找到荆轲他们? 娮娮心中忐忑不安,接着快步走到殿外,谷玉和紫玉就候在门外。 “谷玉,你再去宫外找找青玉。紫玉,你去章台宫看看今日早朝燕国使臣可曾前来觐见。” “是。” 待两名侍女离去,娮娮的心绪依旧难以平静,她本想找赵叔叔商议,但如今赵叔叔身为中车府令,负责掌管皇帝车马,早朝时应当站在殿外西侧的车驾停放处候命,自然无暇顾及她这边。 所幸章台宫距帝丞宫不远,紫玉很快就带回消息。 “太后,燕国使臣已经入宫,马上就要进殿觐见了。” 马上就要进殿... 娮娮心头一紧,虽然知道荆轲行刺多半不会成功,但历史已经发生太多变数,她实在担心这次也会出现变故。 想到这里,娮娮立即下令准备车驾前往章台宫。 紫玉闻言一怔,不过是燕国使臣到访,并非燕王亲临,按礼制太后本不必亲自接见,可这些日子以来,太后的举止确实透着几分蹊跷。 她不由想起一月前,太后从石室归来时,声称大.腿被竹简所伤,腿上留下寸余长的伤口,太后更是卧床多日不得起身。 蹊跷的是,大王虽日日来探视,却从不许侍女们近前伺.候,连换药这等事都亲力亲为。 紫玉轻轻摇头,自雍城那场变故后,太后与大王便似换了个人似的,她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小小侍女,这些事,多想无益。 第84章 - 章台宫,朔风如刀。 荆轲与秦舞阳立于大殿前的广场中.央,两列是森然林立的黑甲武士,手持的青铜长戟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武士们铁铸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通往大殿的台阶如天梯般绵延向上,每一级台阶两侧同样立着持戟武士,他们的目光如刀,刺得人肌肤生疼。 “这...”秦舞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荆兄,这阵仗...” 荆轲不动声色地按住秦舞阳发.抖的手腕,低声道:“镇定,记住,我们只是来献礼的燕国使者。” 秦舞阳咽了口唾沫,他十三岁杀人,素以勇武著称,此刻却觉得双腿如灌了铅,那些武士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他匣中匕首的寒光。 “抬头。”荆轲的声音很轻,格外从容,“看着大殿的方向走。” 荆轲仰头,望向那高耸的台阶尽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燕使荆轲、秦舞阳,奉燕王之命,特来献督亢之舆图与樊於期首级!”寺人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秦舞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偷眼看向荆轲,只见这位剑客步履稳健,衣袍在风中微微飘动,仿佛不是走向生死难料的刺杀,而是去赴一场寻常宴饮。 “荆兄...”秦舞阳又低唤一声。 “噤声。”荆轲目不斜视,声音几不可闻,“记住,此刻你我只是使者。” 台阶似乎永无止境,秦舞阳感到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而荆轲的双手却始终稳稳托着匣子。 当他们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秦舞阳的脸色已经煞白。 大殿幽深似九重玄渊,尽头处,秦王政高踞王座,面色沉冷如铁,唯见薄唇紧抿似出鞘寒刃。 秦舞阳抬头望去,恰与王座之上那道目光隔空相撞,那眼神如寒潭淬剑,刺得他浑身剧颤,捧着地图匣的十指骤然僵硬,匣子险些从颤.抖的指间滑落。 “燕使荆轲,拜见秦王。” 两人踏入殿内,荆轲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他跪地行礼,而秦舞阳却僵立原地,双腿抖如筛糠,捧匣的十指青白交加。 “嗯?”御史王绾突然厉喝,“副使为何战栗?” 荆轲回头笑道:“北方边远地区的人,没有见过天子,所以有些害怕,望大王能够原谅他,让他在大王面前完成他的使命。” 嬴政倒未起疑,只是对荆轲道:“起来吧,取舞阳所持图。” 荆轲便放下手中装有樊於期首级的匣子,转身接过秦舞阳怀中的地图匣,“臣为大王呈图。” 可正当荆轲手捧木匣缓步前行之际,殿外骤然传来寺人的通报声:“太后到!” 荆轲的脚步戛然而止,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满朝文武皆回首望向殿门方向。 娮娮拾级而上,在殿门前略作停顿,借着整理衣襟的间隙平复急促的呼吸,待踏入大殿时,她已是神色从容。 她的目光与嬴政短暂相接,随即心虚地移开,转而对荆轲和秦舞阳道:“你二人就是燕国来的使臣?” 荆轲躬身行礼,“燕使荆轲,拜见秦太后。” 一旁的秦舞阳此刻也勉强镇定下来,跟着行礼,只是嗓音仍带着些许颤.抖:“燕使秦舞阳,拜见秦太后。” 娮娮微微一笑,故作镇定道:“既是燕国献上的督亢地图,不如由本宫代政儿先过目一番。”她伸出手,示意荆轲将木匣递给她。 荆轲眸光微闪,面上仍恭敬如常,却并未立即递上,而是温声道:“太后身份尊贵,此等小事,怎敢劳烦?” 殿内气氛微妙,嬴政冷眼旁观,虽未开口,但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似有所思,静立一旁的关左眉头亦是一皱,探究的目光悄然落在娮娮身上。 娮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荆轲拒绝交出地图的举动让她浑身发冷,难道匕首还在图卷之中?可她明明已经让青玉送去密信警告,以荆轲严谨的性格,收到警示后理应取消计划才对。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青玉没能把信送到?荆轲根本不知道计划已经暴露? 她面上不显波澜,唇角依旧噙着得体笑意:“使臣远来辛苦,本宫不过略尽地主之谊,何故推却?” 荆轲低眉顺目,姿态恭谨,眸底却掠过一丝锋芒。 他心中警铃大作,秦太后为何如此执着?难道...计划已经泄露了? 指尖不着痕迹地抚过木匣边缘,荆轲在心中快速复盘,每一步都精心设计过,应该天衣无缝才对,可秦太后反常的态度,实在令人起疑。 但转念一想,若她当真知晓刺杀之谋,此刻殿外甲士早该蜂拥而入。 除非...她只是在试探。 刹那间,荆轲猛然抬眼,平静如水的目光与娮娮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监国太后才是秦国真正的掌权者,嬴政尚未亲政,若能挟持太后以令秦王,或许比直接刺杀秦王更能动摇秦国根基。 更何况,他此行本就抱了必死之心,若能借机挟持秦太后,再伺机刺杀秦王... 徐夫人特制的毒匕,只要见血就能致命,若能一举除掉秦国这两位掌权者,也算是报答了太子丹的知遇之恩。 这个念头在荆轲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的血液都为之沸腾,但表面上,他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连呼吸都控制得平稳如常,“太后体恤,外臣感激不尽,然此图精细,辗转易损,不如...”他缓步向前,“由外臣亲自展卷,恭请太后、大王与诸位大人过目?” 娮娮见他逼近,广袖中的手指骤然收紧。 荆轲竟要当场展图?莫非...未藏匕首? 她眼尾余光扫向嬴政,却见少年君王冷眼旁观,似在静候她的应对,这无声的压迫令她气息微滞,可若此刻强行阻拦,反倒显得心虚。 娮娮强自定神,含笑颔首:“也好。” 荆轲眼底暗流涌动,躬身将木匣置于地上,接着打开木匣,露出匣中那卷地图。 娮娮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松,能这般自然地在大殿之上便打开木匣,看来荆轲应该已经取消刺杀计划了。 娮娮这细微的变化却未能逃过荆轲的眼睛,他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她果然在试探,看来,她并不知晓图中藏刀。 荆轲的手指轻轻划过地图边缘,突然抬眼,目光如淬毒的箭:“这图上有一处关隘,需要向太后详细说明...”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展开地图。 哗啦一声—— 谁也没料到荆轲突然翻腕,地图完全展开的瞬间,一道寒光从图中飞射而出,直取娮娮咽喉! “啊!” 娮娮眼前寒光一闪,完全没想到荆轲竟将目标转向了自己,耳边顿时响起朝臣们惊恐的喊声:“太后!” 好在学过这段历史,娮娮虽然意外却早有防备,迅速侧身躲过荆轲抓来的左手,本能地转身就朝最近的柱子跑去。 荆轲紧追不舍,而高坐王座上的嬴政,只是冷眼旁观着殿下的混乱,眼神越发深沉。 整个大殿瞬间乱作一团,荆轲在后面追赶,娮娮绕着柱子躲避,朝臣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都乱了方寸。 而按照秦国律法,殿上侍奉的群臣一律不准携带兵器,而持械的侍卫都守在殿外,没有王命不得入内。 在这危急时刻,根本来不及召唤侍卫,群臣手无寸铁,只能徒手与荆轲搏斗。 “夏无且!”凭借着对课本上这段历史的记忆,混乱中娮娮朝嬴政的御医大喊,夏无且立刻会意,将手中的药箱狠狠砸向荆轲。 可这一声呼喊落下,始终沉默旁观的关左眉头骤然紧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他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却又硬生生止住。 荆轲身形一晃,堪堪避过迎面飞来的药箱,这瞬息之间的闪躲,为娮娮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嬴政骤然拍案而起,长剑出鞘如龙,纵身跃下高台。 娮娮瞥见他的身影,大喊一声:“政儿!” 荆轲闻声回头,嬴政已经逼近,七尺长剑在手,嬴政完全占据上风,荆轲还未来得及反应,左腿已被一剑斩断,重重倒地。 几乎是本能反应,荆轲举起匕首朝嬴政掷去,却偏了方向,深深扎进柱子。 此时娮娮已被群臣团团护住,她回头望去,只见嬴政连刺数剑,荆轲知道自己刺杀已败,便靠着柱子双腿张开放声大笑,满身是血地喊道:“我之所以失败,是想活捉你们母子!一定要拿到契约回报燕太子啊!” 殿外侍卫这才蜂拥而入,刀光剑影间,荆轲当场毙命。 嬴政冷眼扫过血泊中的尸首,目光转向一旁的秦舞阳,他早已面如土色瘫软在地,被侍卫们团团围住。 “留活口。”嬴政沉声下令,侍卫们立即将瑟瑟发.抖的秦舞阳五花大绑拖出殿外。 第85章 当嬴政的视线转向娮娮时,她心头莫名一紧,那目光冷得刺骨,让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嬴政缓步走来,群臣纷纷退避,待走到近前,他面上已换上关切之色:“母后可曾伤着?” 娮娮一时恍惚,片刻才摇头道:“无、无碍。” “母后无碍便好。”他伸手为她整了整凌乱的衣襟,转头吩咐:“太后受*惊,送她回宫歇息。” “是。”侍卫躬身领命。 回到寝殿后,娮娮的心绪始终难以平静,她懊悔地攥着衣袖,暗恨自己不该贸然闯入大殿,嬴政方才的眼神虽带着关切,可那目光深处分明藏着令人心惊的审视与猜疑。 她颓然地坐在床榻边,这下嬴政肯定又要怀疑她是燕国细作了,早知如此,就该听赵叔叔的劝告置身事外,可当时她实在担心荆轲会得手... 必须尽快想好应对之策,嬴政心思深沉生性多疑,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才好,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连累赵叔叔,他好不容易才在朝中站稳脚跟,不能因她而前功尽弃。 正思忖间,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谷玉跌跌撞撞冲进殿内,“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太后!”谷玉满脸泪痕,声音嘶哑。 娮娮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搀扶:“怎么了?我不是让你出宫找青玉吗?青玉呢?” 谷玉瘫软在地,任凭她如何搀扶都不肯起身:“奴婢、奴婢在驿馆寻不到青玉,回宫时却在、在宫门外看见...”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看见什么?”娮娮声音发颤。 “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一男一女,都被...”谷玉浑身发.抖,“被剥了皮,宫人说,一个是燕使秦舞阳,另一个是、是青玉啊!” 闻言,娮娮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你、你说什么?” 谷玉已经哭得气息紊乱,断断续续地重复:“青玉被、被大王下令剥皮,现在就挂在宫门...” 话音未落,娮娮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双腿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上,耳边尖锐的耳鸣声越来越响,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就像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殿外骤然刮起一阵凄厉的寒风,那风声如泣如诉,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发出阵阵哀鸣,仿佛在为那两具高悬的血尸悲泣。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一声比一声凄厉,格外瘆人。 风越刮越猛,隐约可见那两具尸体随风轻轻摆动,这凄厉的风声,仿佛是上天在为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发出悲鸣。 第69章 悠长的回廊上,娮娮踉跄着奔跑,不知是第几次跌倒在冰冷的石板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宫门外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气仿佛仍萦绕在鼻尖,娮娮几欲作呕。 谷玉说,青玉是被嬴政当作细作处死的,说她私通燕使,参与刺杀之谋。 可娮娮心里再清楚不过,是她让青玉去给荆轲送密信的。 是她,害死了青玉。 愧疚与悔恨如刀绞,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几乎窒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得喘不过气,却顾不得擦拭,更顾不得沿路侍卫诧异的目光。 什么太后的威仪,什么尊贵的身份,此刻统统抛之脑后。 扑通一声,她又一次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生疼,却仍咬牙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向帝丞宫。 刚踏入宫门,赵正勇便快步迎了上来,早朝上的事他已听闻,却万万没想到娮娮竟会闯出这样一场风波。 “娮娮!”他低声唤她。 娮娮闻声回头,踉跄着扑向他,“赵叔叔...”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指尖死死攥住赵正勇的衣袖,“嬴政、嬴政错把青玉当细作杀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抽泣,娮娮单薄的肩头剧烈颤.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赵正勇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娮娮,你先冷静,听叔叔说——” “是我害死了她!”娮娮突然仰起泪痕交错的脸,通红的眼眸里尽是悔恨与决绝,“我要去找嬴政!现在就去!”她嘶哑着打断,转身就要冲向大殿,赵正勇伸手欲拦,却只抓住一片翻飞的衣袖。 大殿内,嬴政正与赵殷低声交谈,闻声侧目,便见娮娮红着眼冲了进来。 “你为什么要杀青玉!”她厉声质问,嗓音破碎。 赵殷眉头一皱,当即按剑上前,却被嬴政抬手拦住:“赵殷,退下。” 赵殷迟疑,低声道:“大王,这细作不安好心,恐对您不利…” “退下。”嬴政声音骤冷。 赵殷只得收剑,随后退出殿外。 娮娮不管不顾地冲到嬴政面前,仰起泪痕斑驳的脸,颤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杀青玉!” “为什么?”他眸光幽深,冷冷反问,“你心里不清楚?” “我不清楚!”娮娮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灼灼。 “她是细作,私通燕使,难道不该死?”他忽然逼近一步,目光如刃,寒意逼人。 “是我让她去的!”娮娮死死瞪着他,一字一顿。 嬴政眸光微闪,凝视着娮娮,她眼中泪光盈盈,仍在低声抽噎,望向他时眼中满是愤恨,他素来喜欢她这双眼眸,清澈见底,不染纤尘,可此刻却让他看不真切。 这般情状,是在怨恨他吗? 可分明,是她对他有所隐瞒,不是吗? 数月前娮娮偷听他与姬丹密谈时,嬴政心中便已生疑,彼时他只道是小女儿家的好奇,未作他想,可回宫后,她却暗示他要提防姬丹,警惕燕国来使,他当即派人详查,却发现她与赵高同燕国确实毫无瓜葛。 更何况,今早在大殿之上,他故意多等了片刻,就是想试探她是否与燕使有所勾结,可当时荆轲分明是要取她性命,若她真与燕使有关,又怎会遭此杀机? 思来想去,他只当是自己多虑了,况且这些时日以来,她与赵高都安分守己,他便只当她是真心为他担忧。 毕竟夜夜缠绵,温香软玉在怀,他待她不可谓不厚,难道这细作对他,就真没有半分情谊? 抑或那些柔情蜜意,俱是逢场作戏。 三日前,当娮娮差遣青玉送出密信时,嬴政早已命赵殷暗中尾随,不想这一跟,竟跟出了意外之喜。 青玉,竟也是个细作。 她原是宋决之女,宋知意与宋知云的胞妹宋知玉,同她姐姐宋知云一般,改名换姓潜入咸阳宫,一个被安插在兰池宫君王枕畔,一个潜伏于甘泉宫赵太后身侧。 比起她那个莽撞的姐姐,听闻父兄死讯便贸然行刺,最终命丧黄泉。宋知玉显然沉稳得多,她蛰伏至今都未露破绽,只为等待刺杀嬴政的最佳时机。 而今,这个时机终于让她等到了。 娮娮交给青玉的密信刚出宫门,就被青玉一把火烧了,赵殷想要阻拦时,信帛已烧去大半,残留的字迹模糊难辨。 将青玉押回宫中严刑审问,才得知她是宋决的女儿。 嬴政猛然醒悟,这才想起当初娮娮要将齐国柔凝公主安插到他身边时,正是这个青玉在背后出谋划策,可他那时只当娮娮是细作,并未怀疑青玉,却万万没想到青玉竟能在宫中潜伏这么久而不露破绽。 可即便受尽酷刑,青玉仍咬紧牙关,至死不肯透露密信的内容。 不过那信上写了什么,其实不难猜测,无非是针对他这位秦王的阴谋。 今早遭遇刺杀后,他已想明白,那信多半是让燕使取消行刺的密令。 可这封信,竟是出自眼前人之手。 既然是为他着想,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为何要绕道去通知燕使? 既要护他周全,又何必遮遮掩掩?她究竟在隐瞒什么?又是从何得知燕使要行刺他的? 今早审讯秦舞阳时,那人却是个懦弱之徒,刚被带入地宫见到嬴政,就吓得尿了裤子,未等用刑便全盘招供。 据他交代,此行确实是受燕太子丹指使,假借献礼之名行刺,那把淬毒的匕首就藏在地图卷轴中,原计划是在殿前献图时突然发难,谁知半路杀出个秦太后,打乱了整个刺杀部署。 按秦舞阳供述,此计本该天衣无缝,绝无泄露可能,可她又是从何得知? 至于赵高,嬴政也曾详查其底细,此人原是奴仆出身,后入吕不韦府中为门客,嬴政虽曾疑心他是细作,但见其入宫后勤勉研习秦法,看似并无二心,反倒像是真心想要在朝堂上有所作为。 念及赵高是她口中的“叔父”,嬴政便也多加照拂,逐步提拔。 可这叔侄二人的行径实在蹊跷,虽无加害之意,却总似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尤其是她,整日躲在石室中研读些稀奇古籍,言谈间更是常常冒出些令人费解的词句。 如今虽是正月,可仍夜寒露重,夜间嬴政总不自觉地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些,她却常在梦中嘟囔“太热要开空调想吃雪糕”之类的怪话,当时只当她是梦呓,如今想来却处处透着诡异。 第86章 今日朝堂之上,她的反应更是精准得反常,一上来就直指荆轲手中藏匕的地图,遇袭时闪避迅捷,转身就奔向最近的梁柱。 这般应对,与其说是机敏过人,不如说是早有预料。 最可疑的是她脱口喊出的“夏无且”,满朝武将不用,偏点夏无且,而夏无且是他的御医,祖上三代早被查得清清楚楚,绝非细作之流。 这一切,实在太过蹊跷。 “你既知燕使要行刺寡人,为何不当面禀报?”嬴政声音低沉,一步步逼近,“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娮娮被他冷厉的气势所慑,不由得后退一步,嬴政目光如刃,继续逼问:“你和赵高,到底在隐瞒什么?” 嬴政的身形如泰山压顶般迫近,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娮娮完全笼罩其中,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眸微微眯起,几乎要将她所有秘密都灼穿。 他俯身,眼尾的弧度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鼻梁投下的阴影让他的面容更显凌厉,薄唇里呼出的气息拂在娮娮脸颊。 “说,到底在隐瞒什么?” 第70章 “说,你和赵高,到底在隐瞒什么?”嬴政再次逼问,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娮娮心上。 提及赵叔叔,娮娮心头猛地一颤,她本就担心自己鲁莽行事会连累赵叔叔,如今嬴政直截了当地质问他们隐瞒了什么,显然已经起了疑心。 娮娮的啜泣声戛然而止,被迫步步后退,紧张得不知如何应答。 “不能说?还是不肯说?”嬴政步步紧逼。 娮娮不住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她抬头望去,只见嬴政眼神深邃却透着寒意,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在质问,质问为何不提前告知,分明是在怀疑她和赵叔叔对他图谋不轨。 可这事根本和赵叔叔无关,她绝不能拖累他。 “不,不是这样的!”娮娮声音发颤,突然喊道,“是我自己擅自做主,是我不让赵叔叔告诉你的!” 这话一出,嬴政的眼神瞬间沉了几分。 当真如此吗?他并不相信,喊得这般大声,怕是故意让殿外的赵高听见,不过是想统一口径维护她那个赵叔叔罢了。 “是赵叔叔想提醒你!他担心燕使会对你不利!可我怕你怀疑我们的身份,才不让赵叔叔告诉你的!”她带着哭腔大喊,泪水在她眼眶里直打转,“赵叔叔是真心为你好...” “你的意思是,是赵高提前知晓燕使要行刺寡人?”嬴政皱起了眉头。 “不,不是这样的...”娮娮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但她绝不能让嬴政对赵叔叔产生怀疑和忌惮,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连累赵叔叔。 “你接连灭掉韩赵两国,燕国自然对你心存畏惧,怎么可能好心来献礼,赵叔叔是担心燕使不怀好意,所以想提醒你多加小心,可我了解你生性多疑,怕你误会猜疑赵叔叔,才不让他告诉你,但赵叔叔还是担心燕使会对你不利,我就提议写信警告燕使,而不是直接告诉你。”娮娮急促地说完这番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可尽管已经将事情和盘托出,她的心跳却依然快得厉害,仿佛随时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嬴政眉头依旧紧锁,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他没看到密信的内容,逼问青玉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若真如她所说,并非提前知晓,只是怀疑燕使不利而写信警告,似乎也说得过去。 见嬴政沉默不语,娮娮趁势接着说:“是我担心你会因此杀了赵叔叔,才不让他告诉你的,毕竟你生性多疑,杀人不眨眼,我害怕——” “谁告诉你寡人生性多疑,杀人不眨眼?”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娮娮一愣,难道他不是吗?青玉难道不是他杀的吗? 他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染的鲜血还少吗?心里何曾有过半分怜悯? 今早大殿上,他毫不犹豫地连刺荆轲数剑,眼睛都没眨一下,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想到青玉冰冷的尸体,娮娮喉头艰难滚动了一下,声音突然沉了下来:“难道不是吗?当初认定我是细作,不惜从秦国追到齐国,不就是要取我性命吗?”娮娮的声音像碎冰相击,字字带着锋利的寒意:“车裂、枭首、腰斩...”每吐.出一个词,都仿佛在唇齿间刮出血痕,“这些酷刑,不都是你让我选的吗?” 话一出口,娮娮竟突然觉得心头发冷,可殿内的烛火明明很暖,却驱不散那股寒意。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本就是这般冷血无情。 嬴政眉头一蹙,多年来,从未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更遑论这般直白的质问,朝堂之上,人人畏惧他的威严,后宫之中,个个谨小慎微。 可眼前的她,明明怕得发.抖,却仍倔强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心头蓦地一软,这感觉陌生得很,像是有人轻轻捏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滞了一瞬。 作为君王,他本该震怒,可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股怒意竟化作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一时语塞,甚至觉得喉头发紧,声线不自觉放柔:“谁告诉你寡人要杀你?” “那当初的话是说给宫墙听的吗?” 嬴政一怔,面对这连珠炮似的质问竟有些无措,他喉结缓缓滚动,语气又软了几分:“那些话是吓唬你的,寡人早知你是细作。” 可这话却如惊雷劈在娮娮头顶,娮娮的身子猛地一晃,仿佛被人当胸刺了一剑,耳边嗡嗡作响。 他说早已识破?是何时识破的?很早很早吗?那往日相处的点滴难道都是他在演戏? 明知她是细作,却任由她假扮他母亲,这是何等扭曲的心思? 思及此,娮娮声线冷得像腊月井水,连哭腔都凝作冰碴:“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你母亲的?” “雍城初见便知。”嬴政顿了顿,“怎么,你当真以为,自己和她长得很像?旁人看不出,难道我这亲生儿子也辨不出?” 殿内陷入死寂,两人目光胶着在半空,娮娮只觉心头五味杂陈。 他说初见便识破,却偏要留她在身边扮演,还将她带回咸阳宫,后来更骗她说和母亲关系暧昧,诱她接吻、同床...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像个提线木偶,被他玩弄于股掌。 那些深夜里的温存,那些半推半就的亲昵,不过是他满足恶趣味的戏码。 她却还傻傻地以为,那些肌肤相亲间或许掺着半分真心。 “所以你说和你母亲有私情,全是骗我的?”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 “不然?谁会对自己的——” “你无.耻!”娮娮猛地推搡过去,可这点力气不过让嬴政退了半寸,他蹙眉看她,眼中满是错愕。 娮娮气得脸颊绯.红,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是他排遣寂寞的玩物,是暖床解闷的工具。 被识破.身份后他仍与她亲近,她曾以为那是动情,如今看来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是啊,他是扫六合的秦王,连王后之位都空置,怎么会对她这个冒牌货动真心? “你从始至终都在耍我是不是?” 泪珠忽地大颗大颗砸落,滚过她颤.抖的面颊,嬴政望着那不断坠落的泪滴,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酸涩得厉害。 耍弄她吗? 他承认,最初确有几分戏谑。 可后来呢?他并不觉得。 殿内陷入一片凝滞的寂静,唯有娮娮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殿堂内回响,她仰着脸望向嬴政,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盈满水光,眼尾泛着薄红。 嬴政亦在凝视着她,向来威严的帝王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无措。 他想否认,可那些伤害确实出自他手,喉结滚动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见嬴政沉默,娮娮苍白的唇.瓣被咬出一道血痕,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每一滴泪都像是灼在心口的烙印,提醒着她那些可笑的真心。 她想起自己不顾一切冲进殿中的模样,怕荆轲伤他分毫,怕那柄淬毒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 可她的赤诚换来什么?是猜忌,是戏弄,是青玉永远阖上的双眼。 那些温言软语,那些柔情蜜意,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多么可笑啊,她像个被牵线的傀儡,在他掌中跌跌撞撞地起舞。 他轻轻一拽,她便踉跄着靠近,他稍一松手,她便摔得遍体鳞伤。 他笑,她便以为那是温柔,他沉默,她便以为那是默许。 可原来,他只是在看戏,看她如何笨拙地捧出真心,如何天真地以为,那些若有似无的温存,会是属于她的。 她不过是他指尖的一枚棋子,被他随意拨弄,被他肆意欺辱,被他诱进一场荒唐的骗局里。 嬴政望着娮娮颤.抖的肩头,看着她将下.唇咬出血,少女眼中的委屈与恨意如此鲜明,竟让他心头泛起陌生的刺痛。 第87章 他从未向任何人解释过什么,可此刻,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话语在喉间翻涌。 可为何偏偏对着这双泪眼,所有言辞都化作哽在胸口的钝痛? 在她又一次蓄满泪水的目光里,他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那眼神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剐着他的心,她哭得那样伤心,仿佛是他将这世间所有的苦楚都加诸在她身上。 “你走开!” 带着哭腔的喊声惊醒了嬴政的怔忡,娮娮用力推开他,衣袖拂过他的指尖,像抓不住的流云,他望着那道踉跄远去的纤弱背影,第一次尝到名为懊悔的滋味。 殿外,赵正勇疾步上前:“娮娮!”方才殿内的争执他听得真切,这孩子分明是故意扬声,为的就是保全他这个叔叔。 可当他伸手去拦时,只触到一片湿凉的泪痕,少女像只受伤的雀儿,用力挣脱他的手,转身便跑向宫门。 侍卫们探究的目光让赵正勇咽下呼唤,这时,嬴政从殿内走出,他的玄色衣袂在风中翻飞,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一丝从未有过的茫然。 “大王...”赵正勇上前一步,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欲言又止。 嬴政的目光始终望向娮娮离去的方向,连余光都未分给赵正勇,他沉默片刻,声音沉沉对赵殷道:“派暗卫跟着,护她周全。”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别惊动她。” 日光穿过薄云,在他冷峻的侧脸投下浅淡的光影,他的侧脸线条紧绷,下颌微微抬起,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君王模样。 只是垂下来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第71章 咸阳宫外,寒风凛冽。 娮娮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市上,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被她倔强地抹去。 一想到嬴政自始至终都把她当作戏弄的对象,心底便翻涌起一阵酸涩和愤懑。 正月的风仍带着刺骨的冷意,娮娮瑟缩着抱紧双臂,却仍抵不住寒意侵袭。 腹中空空,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可她身无分文,连一块充饥的饼都买不起。 除非…她此刻回宫。 可她不愿。 她不想再见到那张令她心寒的脸,唯一牵挂的只有赵叔叔,但方才在大殿上,她故意拔高声调,以赵叔叔的机敏,一定能明白她的用意,嬴政应当也不会再为难赵叔叔。 时值晌午,街市两旁的食肆飘出诱.人的香气,蒸饼的麦香、炖肉的浓香交织在一起,引得娮娮腹中又是一阵咕噜作响,她站在店外,眼巴巴地望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却只能攥紧衣袖,强忍馋意。 不行,太饿了。 娮娮咬了咬唇,抬手拔下发间的贝壳珍珠簪子,莹白的贝壳和细密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如果店家不肯赊账,娮娮便想以此作抵押,等日后赚了钱再赎回来。 下定决心后,娮娮深吸一口气,可正要踏入食肆时,一道黑影倏地从身侧闪过! “啊!我的簪子!”娮娮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那小乞丐夺走簪子,如狡兔般窜入人群,她顾不得多想,拔腿便追。 可那小乞丐对咸阳街巷了如指掌,几个拐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娮娮追至一条幽深的胡同,四下张望,却已不见对方踪影。 “啊——” 一声痛呼骤然传来! 娮娮心头一紧,急忙循声奔去,等她拐入另一条窄巷时,却见那小乞丐脸色惨白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腹部,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 “你、你怎么了?”娮娮慌忙上前,可方才他还生龙活虎,怎么会转眼重伤? 小乞丐见她靠近,下意识将簪子藏到身后,可对上她焦急的目光,动作却迟疑了。 “被人…刺了一剑…”他疼得嘴唇发.抖,冷汗涔涔。 “剑?”娮娮瞳孔一缩,“为什么要刺你?”她伸手想查看伤势,却又怕弄疼他,指尖悬在半空,不知所措,“不行,伤口太深了,得立刻找大夫。” 小乞丐猛地抬头,眼神警惕:“你装什么好心?我抢了你的东西,你却要救我?”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方才他刚逃进巷子,便遭一名持剑男子突袭,若非他闪避及时,此刻早已命丧黄泉,可那人一听到她的脚步声,竟瞬间遁走。 太蹊跷了。 可若她真是同谋,为何此刻眼中满是真实的慌乱与关切? 娮娮的手顿在半空,她看着小乞丐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渗血的伤口,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不管他是不是抢了她的东西,此刻他只是一个重伤的孩子。 “我如果真想害你,何必追过来?”她眼眶微红,“簪子…我不要了,但你再不止血,真的会没命。” 小乞丐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腹部的剧痛让他意识逐渐模糊,最终,他闷哼一声,身子歪斜着倒了下去。 “喂!”娮娮慌忙扶住他,掌心瞬间被温热的血浸.透,她咬咬牙,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衫下摆,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你撑住啊,我带你去找大夫!” 小乞丐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能虚弱地喘着气,任由娮娮半拖半抱地带着自己往巷子外走,可失血过多让他眼前发黑,脚步也越来越沉。 “再、再往前…拐角有家药肆…”他气若游丝地指路。 “好,你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 咸阳宫车马场的回廊角落,关左声音里压着火气:“所以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一直故意瞒着我?” 赵正勇语气烦躁:“什么瞒不瞒的?她才十九岁,就是一孩子,告诉你有什么用?”他整了整衣袖,“嬴政现在只当她是细作,今天荆轲行刺时虽然露了破绽,但那孩子机灵,没把咱们的底细抖出来。” 关左沉默片刻,眼神狐疑地在赵正勇脸上扫视:“所以,嬴政一直留她在身边假扮赵姬?” “嗯。”赵正勇点头,“那孩子姓苏,叫娮娮。” “跑出宫了?” “是跑了,不过嬴政派了人暗中跟着,不用担心她的安危。”赵正勇环顾四周,“他俩的事用不着咱们操心,年轻人赌气闹矛盾而已,等她冷静下来,嬴政会把她接回来的,现在要紧的是韩非的事,”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盯着关左,“怎么,你该不会是不忍心下手吧?” 关左没接话。 “理解,毕竟是稷下学宫的同窗。”赵正勇笑笑,“但历史上他注定要死,我们不过是让这件事提前发生而已。” 关左皱起眉头,确实,史书上的确是这么记载的… “别犹豫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赵正勇压低嗓音,“谣言已经散出去了,满咸阳城都在传,韩非必死无疑,趁嬴政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把毒药送进去。” - 咸阳宫外,娮娮艰难地拖着小乞丐来到药肆门前。 “大夫!快救救他!”她声音发颤,一边轻拍小乞丐惨白的脸颊,“林骁然,醒醒,我们到药肆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药肆里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阿姊?”娮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文瑜?” 文瑜快步上前,见林骁然伤势严重,立即伸手搀扶:“怎么伤得这么重?快扶他进来。” 两人合力将林骁然扶进里屋安置在床榻上,文瑜熟练地为他清理伤口、敷药包扎,娮娮不懂医术,只能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 约莫半个时辰后,文瑜终于直起身:“血止住了,伤口也包扎好了。”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声音里透着疲惫,“你先在里屋好好躺着,别乱动。”他朝娮娮使了个眼色,可正要迈步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等等...” 娮娮猛地转身,又快步回到床前:“怎么了?是伤口疼吗?” 林骁然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倔强,他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簪子:“这个...还你。” 娮娮怔了怔,伸手接过那支沾着血迹的簪子,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以后别再偷东西了,这次就当是个教训。” 林骁然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娮娮叹了口气,只好跟着文瑜走出里屋。 刚踏出门槛,文瑜就急切地拉住娮娮的手腕:“阿姊,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小乞丐又是怎么回事?” “我...”娮娮睫毛轻颤,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文瑜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目光随即落在她渗着血丝的下.唇上,心头猛地一紧,那伤口分明是被人咬破的... 他想起此番来咸阳的缘由,那日嬴政将娮娮强行带走后,他傍晚去她住处寻找,却听邻居阿婆说她已经离开了,还是和两个少年郎一起骑马走的,其中一人被称作她的郎君。 回家后父亲的话更让他心头一紧:“她本就是从夫家逃出来的,不甘被强娶才从秦国雍城一路逃到咱们齐国临淄,如今一声不响地走了,定是被夫家强行带回去了。” 第88章 是啊,若是自愿离开,阿姊怎会不与他告别?定是被人强行带走的,这个念头像根刺,这几个月来一直扎在他心里。 想到这里,文瑜实在放心不下,执意要来秦国寻找娮娮,文伯见儿子如此坚持,又心疼娮娮的遭遇,便允了他独自前往。 文瑜先到了雍城,在那里苦苦寻找了数月,却始终杳无音信,无奈之下,他决定前往咸阳碰碰运气,毕竟秦国都城繁华,往来人多,或许能打听到娮娮的下落。 好在文瑜医术精湛,在咸阳开了间药肆勉强维持生计,一边行医问诊,一边暗中打听娮娮的消息,没想到今日竟在药肆里与她重逢。 看着娮娮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尾还泛着红,唇上带着伤,文瑜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她定是又偷偷从夫家逃出来了。 “阿姊,你是不是...无处可去?”文瑜轻声问道,语气温柔。 娮娮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瑜没有解释,只是温和地说:“阿姊若是不嫌弃,不如就住在我这药肆里,这里就我一个人,正好缺个帮手。” 娮娮犹豫了一下,她从宫里逃出后确实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嬴政更不会在意她的死活,眼下,文瑜这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真的...可以吗...”她声音细若蚊蝇。 “当然可以。”文瑜体贴地说,“我刚来咸阳不久,正需要人帮忙打理药肆呢。” “我可以帮忙!”娮娮急切地应道,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文瑜也笑了,温声道:“那就多谢阿姊了。” - 咸阳宫内,烛火摇曳,暗卫单膝*跪地,将娮娮在宫外的一举一动细细禀报。 “她在药肆住下了?”嬴政指尖轻扣案几,眉头微蹙。 暗卫俯首答道:“回大王,正是,属下刺伤那小乞丐后,她便带着人直奔药肆,听他们交谈,似与药肆主人是旧识,故而暂住下了。” “旧识?”嬴政眸光一沉,“那药肆主人什么来历?” “是齐国人,来咸阳不过月余。” 殿内一时沉寂,良久,嬴政冷声道:“给寡人盯紧了,若那人敢有半分逾矩,就地格杀。”话音未落,眼中已现杀意。 “是。”暗卫领命退下,身影转眼消融在殿外夜色中。 赵殷适时上前,低声道:“大王,近日关于韩非的流言愈演愈烈…” 嬴政眸色骤然转暗,似有乌云翻涌,殿外风声呜咽,却吹不散他眼中凝结的寒意。 第72章 一连在药肆住了半月有余,这些日子里,不仅无处可去的娮娮寄居在此,身受重伤居无定所的林骁然也被文瑜好心收留。 小小的药肆里,竟也热闹了起来。 娮娮知恩图报,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将药肆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还帮文瑜分拣药材,格外利落,炮制时又格外细致,连包扎药材都包得方方正正,比文瑜自己包的还要整齐,她还主动包揽了三人的一日三餐。 相比之下,林骁然就显得悠闲多了,这些日子他只需安心养伤,连换药都是娮娮在一旁伺.候。 好在他伤势渐愈,如今已能下床走动,只要不做什么剧烈动作,伤口倒也不疼,文瑜见他年纪尚小又孤身一人,便有意等他伤好后收他做学徒,谁知这小子竟骄傲地一扬下巴,哼道:“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三人在这方寸之间的药肆里,倒也过得其乐融融,每日清晨听着街市的叫卖声醒来,夜里伴着药香入眠,日子平静得仿佛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这日午后,娮娮照例挎着药篮出门给病人送药,却听见街上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郑国和韩非都是韩国派来的细作!郑国修的那郑国渠,实际上是他们韩国献的什么疲秦之策,韩非更是混入朝堂想着复国!” “可不是,大王一怒之下把韩非下了大狱,结果那韩非竟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娮娮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药篮,她想起在宫中时曾远远见过那位韩非先生,总是独来独往,面色沉郁,没想到... “嬴姓宗室那些老爷们可逮着机会了!”一个卖菜的老汉压低声音道,“说外国的客卿都是细作,逼着大王下逐客令呢!” “这几日咸阳城里可热闹了,”旁边卖布的妇人接话,”那些外国来的客卿都收拾行囊离开,听说连李斯大人都被赶走了…” 娮娮默默挪动脚步,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听见更惊人的消息。 “最惨的是燕太子丹!听说他的人头已经在路上了,就这几日便要送到咸阳。” “活该!谁让他敢派人行刺大王和太后!” 娮娮心头一颤,但她终归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便往巷子走去。 阳光依旧明媚,街市依旧喧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些朝堂纷争和权力倾轧,都和她这个从深宫中逃出来的假太后无关了。 现在的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在这间小小的药肆里,继续帮文瑜分拣药材,熬制药汤。 提到药汤,娮娮这才恍然想起,待会儿回到药肆还得给自己熬一碗驱寒汤药。 宫外不比宫里暖和,偏生她还有个睡梦中爱踢被子的坏习惯,这几日每每夜半冻醒,总见那被子可怜兮兮地蜷在脚榻上,不出所料便染了风寒。 想到这里,娮娮忽然想起在帝丞宫时的情形,那时半夜常被热醒,嬴政总把她箍得死紧,他像个火炉似的烫人,她刚想挣开,头顶就传来不耐烦的呵斥:“乱动什么?老实睡觉。” “那你别搂这么紧,我要热死了,还有你的胳膊和腿,能不能别压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娮娮不满地抱怨。 他也不高兴:“你以为我想压着你?还不是你半夜总踢被子,闭嘴,睡觉。”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长腿也依旧压着她,娮娮根本挣不开。 “我真的要喘不过气了,你太重了…”娮娮委屈地嘟囔。 “还敢顶嘴?” “我没有!明明是你…”是你杠精… 后半句她没敢说出口,只能任由他这么圈着自己。 此刻回想起来,娮娮仍忍不住腹诽,那暴君分明是强词夺理,倒打一耙说她顶嘴,仗着九五之尊的身份,连欺负人都这般理直气壮,活脱脱就是个杠精,说不过还要摆架子,简直就是个幼稚鬼。 娮娮越想越气,脚步都不自觉地重了几分,边走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他。 整天板着脸装深沉,一生气就原形毕露,还动不动就“寡人”“寡人”的,活像只炸毛的公鸡,仗着自己是秦王就了不起吗?说不过人就拿身份压人,简直比市井泼皮还要无赖三分。 这种蛮不讲理的性子,难怪能将六国都得罪个遍! - 泾阳,郑国渠工程核心区。 郑国正跪在瓠口的渠首,双手深深插.入冰冷的河水中测量流速,他的衣袍早已被泥浆浸.透,却浑然不觉,口中还喃喃计算着:“此处流速三分,当扩渠一尺二寸...” “郑国。”嬴政的低沉嗓音惊飞了堤岸的寒鸦。 郑国闻声转身,却一个踉跄跪倒在冻土上,他布满冻疮的手指还保持着测量时的姿势,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大王?大王怎会来此?不过正巧,臣正要写信禀报大王,此处若加筑一道分水堰——” “住口。”嬴政的定秦剑已抵在郑国喉间,“你与韩非密会三次,当真以为寡人不知?” 渠边的冰凌在沉默中咔咔作响,郑国突然重重叩首:“公子非只是问臣...问臣何时能拖垮大秦国库...臣答...”他抬起斑白的鬓角,“但臣答待泾水东注之日,便是秦国粮仓满溢之时!” 定秦剑的寒光倏然凝滞。 嬴政想起半月前看到的密信,那些精确到毫厘的渠道图纸,那些节省人工的巧妙设计。 郑国的目光却越过剑锋,痴迷地望着未完工的渠道:“大王明鉴,臣绝无二心,此渠若成,可灌关中四万顷良田,岁增粮赋百万石,”他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卷被水浸.湿的图纸,“这是臣新设计的闸门,可节水三成!” 嬴政的剑尖微微颤动。 寒光映着郑国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他跪在雪地里,粗布麻衣早已被融化的雪水浸.透,指尖因常年与砂石摩.擦而皲裂,渗着细密的血丝。 郑国没有辩解,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着,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簇不灭的火。 那不是恐惧,不是谄媚,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热忱,嬴政见过这样的眼神,在那些为铸剑而废寝忘食的匠人脸上,在那些为战阵而彻夜推演的将领眼中。 “大王,此人居心叵测…”赵殷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警惕,“他是韩人,终究非我族类。” 嬴政的剑尖仍悬在郑国颈侧,只需再进一寸,便能取他性命,可他的思绪却飘向那些堆积如山的工程奏报,每一卷竹简上,郑国的字迹都工整如刻,哪怕是最细微的水位变化,他都要反复测算三次才肯呈报。 第89章 他想起那些被退回的俸禄,想起郑国常年住在渠边简陋的草棚里,连冬日的炭火都换成凿渠的青铜工具… “继续修。”嬴政突然收剑入鞘,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刺耳,他解下自己的黑貂大氅,随手扔在郑国面前的雪地上,裘皮在雪白的地面上摊开,像一片突兀的阴影。 郑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嬴政的声音冷得像冰:“但记住,”他微微俯身,阴影笼罩着郑国,“若来年秋收未见成效,寡人便用这裘皮裹你的尸骨。” 郑国的呼吸骤然急促,斑白的鬓角剧烈颤.抖,他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血痕在雪地上洇开一片暗红。 “臣愿以性命担保!”他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铁,“若此渠来年不成,臣甘受车裂之刑!” 嬴政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直起身,转身离去,雪地上只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和那件被遗落的黑貂大氅。 郑国缓缓伸手,指尖触到裘皮的瞬间,像是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他最终将它紧紧攥住,远处,渠水在冰层下奔涌,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大地的心跳。 当他抬头时,只见嬴政已转身离去,赵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痴迷水利的老者正捧着君王的大氅,像捧着至宝一般贴在胸口,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仍死死盯着渠道图纸。 二人正欲扬鞭启程,忽见一骑自远处飞驰而来,马上之人黑巾蒙面,行至嬴政马前骤然勒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大王,果然不出您所料,李斯大人在离咸阳途中遇刺,暗卫已诛杀七名刺客,生擒其首。”他声音微顿,又低声道:“另据咸阳急报...韩非已在狱中...服毒身亡…” 嬴政眸光骤然一沉,眼底似有寒潭深不见底,他遥望咸阳方向,指节在缰绳上收紧,终只冷冷道出三字: “回咸阳。” - 咸阳的街道上,娮娮刚送完最后一包药,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轻轻吸了吸鼻子,随即加快脚步往药肆赶去,想着在日落前回到店里。 可才走出不远,她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脚步声杂乱,似乎不止一个人。 是嬴政派来的人吗? 她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又立即否定了,如果是嬴政派人来抓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一个暗卫就够了。 娮娮警觉地环顾四周,隐约感觉到暗处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她,目光中充满恶意。 她立刻加快脚步,可刚拐进一条巷子,前面突然闪出两个面目狰狞的持剑男子,其中一人仔细打量她后,冷笑道:“果然是秦太后,没认错人。” 娮娮心头一紧,正要说话,巷子里又闪出三个持剑的人,她认出他们的装束,是宫里的暗卫。 三个暗卫挡在娮娮面前,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个男子阴森一笑:“要你们命的人!”其中一人突然高喊:“都出来!她就是秦太后,先杀了这三个暗卫,再取她性命!” 娮娮这才明白,这两伙人不是一路的,对面是要杀她的刺客,而暗卫是来保护她的,她猜测,应该是嬴政派来保护她的暗卫。 就在这时,巷子里突然涌出几十个持剑的刺客,个个面目凶狠,三个暗卫对视一眼,知道寡不敌众。 其中一个暗卫立即转身对娮娮说:“太后快走!”又对同伴喊道:“你去禀报大王!他们人太多了!我们撑不了太久!” 情况危急,娮娮顾不得多想,趁着双方打斗的空隙,飞快地逃出巷子。 天色渐暗,娮娮拼命奔跑,心跳如鼓,她清楚地看到刺客至少有几十人,那两个暗卫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可是回宫的路被刺客堵住了,她只能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夜色越来越深,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第73章 月光倾泻在幽暗的树林间,娮娮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岩壁,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此刻听来都像是死神的低语。 那些刺客越来越近,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林中格外刺耳,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脉搏上。 可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竟派出如此阵仗,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就在脚步声即将转过岩壁的刹那,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蓦然笼罩了她。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道玄色身影骤然闪现,有力的臂膀环住她的腰肢,转瞬间便带着她腾空而起。 林间的枝叶在耳边簌簌掠过,她下意识要惊呼出声,却在嗅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时骤然噤声。 是嬴政。 娮娮被嬴政腾空抱着,双臂本能地环住他的脖颈,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下意识收紧双臂,指尖不自觉地陷入他肩头的衣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此刻的真实。 夜风在耳边呼啸,他的胸膛却成了最安稳的港湾,连带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裹挟其中。 林间寂静得可怕,唯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近在耳畔,那气息比平日紊乱,胸膛的起伏也比往常剧烈。 是策马疾驰而来吗? 这个念头让娮娮心头一颤,她微微仰头,月光恰好描摹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那总是从容不迫的眉眼此刻竟凝着几分罕见的焦灼,连带着眼尾都染上一抹薄红,像是疾奔时被夜风刮出的痕迹。 不知怎的,这些天独自一人在宫外的委屈,突然就化作了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现在才来... 她在心里小声埋怨,泪水却愈发汹涌,若是他再迟片刻,她不敢想会是怎样的结果,或许此刻已被刺客所杀,化作了林间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 这些天分开的日日夜夜,他究竟有没有想过她?为何直到此刻才出现?为何宁可派暗卫守着,却不亲自来找她? 还是说,他本就没打算向她解释什么,在他眼里,她终究什么都算不上。 “哭什么?”嬴政忽然开口,未等娮娮回答,便一手骤然将她搂紧,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另一只手则抓住地上盘结的藤蔓,“抱紧。”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一跃,娮娮下意识闭眼,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藤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待双脚终于触到实处,她才发现岩壁下竟藏着个山洞。 嬴政抱着她走进山洞,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洞内昏暗,只有几缕月光从藤蔓缝隙漏进来,他单膝跪地蹲在她面前,玄色衣袍铺开在潮湿的岩石上,接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指尖轻拨机关,只听“咔”地一声轻响,那物件瞬间展开,竟是一把精巧的折叠弓弩,弩臂薄如蝉翼,通体漆黑,在昏暗的山洞里泛着冷冽的寒光。 “这是伏地听风弩,机关在此。”他手指轻点弩身上的暗扣,“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娮娮怔怔地望着他,还未从方才的惊惧中回神,便见他已将弓弩塞进她手中,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收紧,似是要她牢牢记住弩机的触感。 “若有人进来,对准心口,扣这里。”他指腹摩挲过弩机上的凹槽,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不必犹豫。” 娮娮指尖微颤,弩身的冰凉渗入肌肤,她张了张口,可还未等到她出声,嬴政便已起身朝洞口走去。 “等等!”她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嗓音里带着一丝慌乱的颤意,“你要去哪儿?” 嬴政脚步一顿,侧首看她,眸色深沉如夜:“外边刺客太多,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那你就更不能出去!”她死死攥住他的袖角,玄色锦缎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却固执地不肯松手,“他们、他们以为我是秦太后才一路追杀我,可如果发现你在这里...” 娮娮的话突然哽在喉间,眼前浮现出那些刺客森冷的刀光,如果他们知道眼前之人就是秦王,只怕顷刻间就会蜂拥而上。 “你是秦王...”她低喃着,尾音轻得几乎消散在洞内的潮湿空气里,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盈满水光,倒映着他冷峻的轮廓,“他们如果见到你,肯定会——” “去是肯定要去的。”嬴政打断她,“赵殷和玄甲军赶至还需时间,若坐以待毙,你我都会死在此处。” 闻言,娮娮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那我跟你一起。” “不行。”他斩钉截铁,抬手抚过她颊边未干的泪痕,动作罕见地温柔,语气却冷硬如铁,“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他的温度已从她掌心抽离,玄色衣袂翻飞间,嬴政的身影已融入洞外浓稠的夜色。 娮娮站在原地,手中的弓弩突然变得千斤重,洞外树影摇曳,沙沙的声响中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竟就这样走了。 明知外面有多少把刀剑正等着取他性命,明知那些刺客有多想要秦王的命,他却还是选择独自踏入那片刀光剑影。 第90章 娮娮低头看向手中的伏地听风弩,月光从藤蔓缝隙漏进来,在漆黑的弩身上流淌,泛着和他离去时一般无二的冷光。 洞外,月光倏然隐入云翳,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暗,就在这明灭交替的瞬息,嬴政的身影已悄然欺近最后那名刺客的后脊。 他的动作极轻,极缓,衣角甚至不曾带起一丝风声,整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刺客投在岩壁上的阴影里。 那刺客尚在茫然四顾,脖颈间突然感受到一丝凉意,不是朔风的凛冽,而是金属特有的寒意。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咽喉便被一道冷光划过,青铜短剑在嬴政指间翻转,刃口精准地避开颈椎骨缝,刺入的深度刚好切断气管却不溅出一滴血。 刺客瞪大的眼睛里还映着同伴的背影,身体却已如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倒,他想要转头,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在不受控制地下坠。 最后的意识里,他只看到一截青铜短剑的寒光,在完全黑暗前的那一瞬,如流星般划过他的眼底。 嬴政左手稳稳托住瘫软的身躯,右手短剑在刺客衣襟上轻轻一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连剑刃上的血珠都不曾惊动,待到月光重新破云而出时,岩壁上只多了一道倚靠的人影,仿佛只是困极了在闭目小憩。 三丈开外,第二名刺客似有所觉地转身,嬴政的身影却早已隐入阴影,当那人困惑地眨动眼睛时,一根浸.透夜露的藤蔓突然缠上他的脖颈。 咯啦—— 轻微的颈椎断裂声淹没在夜风中,嬴政单手提着瘫软的尸体,另一只手接住对方脱手坠落的环首刀,刀锋在触及枯叶前被他用靴尖轻轻一挑,稳稳落入掌心。 第三名刺客终于察觉到异常,他握紧淬毒的短弩正要示警,忽觉后心一凉。 低头时,一截染血的刀尖正从自己胸.前缓缓抽出,他想喊,却发现喉间不知何时已被自己的弓弦勒住。 那根他亲手用犀筋鞣制的弓弦,此刻正深深嵌进自己的皮肉。 嬴政松开绞紧的弓弦,任由尸体滑入灌木丛,他垂眸看了眼指尖沾染的鲜血,随意在那人衣襟上拭净。 夜风送来前方刺客的交谈声,嬴政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反手握紧夺来的环首刀,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之中。 岩壁下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嬴政的玄色衣袂已掠过第七具尸体。 他指尖的环首刀滴血不沾,每次出手都精准避开骨骼,只切断要害处的血脉,直到第十个刺客踩断枯枝时,剩余的人才惊觉同伴的“歇息”太过安静。 “谁?!”为首的刺客猛然转身,火把照亮了岩壁上斑驳的血迹。 嬴政从容地从阴影中迈出,月光勾勒出他凌厉的轮廓,他漫不经心地用剑尖挑起地上刺客掉落的青铜匕首,任其在剑锋上叮当作响,似在把.玩一件玩物。 “看清楚了,”他忽然振腕一甩,那匕首“铮”地一声钉入为首刺客脚前的冻土,距其脚尖不过寸余,“秦王,嬴政。” 他故意将最后二字咬得极重,嘴角噙着讥诮的弧度,月光映在他冷峻的眉宇间,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镀上一层寒霜。 “怎么?”见众人僵立当场,他轻嗤一声,靴尖碾过地上未干的血迹,“尔等鼠辈不是日日叫嚣要取寡人首级?如今正主在此,反倒不敢上前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将“鼠辈”二字咬得格外清晰,说话间,手中长剑随意挽了个剑花,剑锋反射的寒光依次扫过每个刺客的面容,像是在清点一群待宰的羔羊。 “秦王?!”刺客首领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狂喜,“天佑我燕国志士!” 闻言,嬴政剑眉微蹙,眸中寒光一闪。 燕人?这倒是出乎意料,可燕太子丹已死,绝非他派来的,定是另有其人,莫非与刺杀李斯的那批刺客并非同源? 嬴政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长剑,剑锋在月色下划出冷冽的弧光,他语气轻慢:“李斯那天遇到的,也是你们这等...不入流的杂鱼?” “休要污我等!”年轻刺客果然中计,“我等为荆卿而来!” “荆轲?”嬴政突然嗤笑出声,他果然没猜错,原来是为了荆轲而来。 嬴政忽而轻笑道:“就是那个捧着樊於期头颅,手抖得连地图都展不开的废物?” 刺客们闻言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却见嬴政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难怪尔等蛰伏多时,燕地水土,倒是专养这等狂吠乱咬的丧家之犬。”话音未落,他已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将身形隐在岩壁阴影之中。 暴怒的刺客们嘶吼着扑来,嬴政却倏然后撤,身形敏捷滑入狭窄岩缝。 最前排三柄长剑同时刺到,却在石缝中死死卡住。 紧接着寒光一闪,长剑破空,三人喉间顿时绽开血花。 左侧剑客挥剑斩来,嬴政侧身一引,那人脚下一滑,在湿腻岩壁上重重栽倒,颈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嬴政与他们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每当刺客即将形成合围,就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深.入。 有个莽夫追得太急,被嬴政突然拽进岩洞阴影里,外边的同伴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再见到时已成软绵绵的尸体被他当盾牌推出。 “就这点本事?”嬴政甩了甩袖口沾到的脑浆,突然用燕地方言讥讽:“燕人,不过如此。”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剩余刺客的怒火,他们丢弃弩箭拔出短兵,却正好落入嬴政想要的近战圈套。 洞内的娮娮听到金属碰撞声突然密集,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闷响。 然而,在这沉闷的撞击声中,还夹杂着一串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地向山洞逼近。 这脚步声轻缓而迟疑,绝不是嬴政那沉稳有力的步伐。 娮娮呼吸骤然一滞,她耳尖微动,在黑暗中捕捉着那越来越近的细微响动。 第74章 林间夜风呼啸如鬼哭,刺骨的寒意顺着岩缝钻入洞穴,娮娮不由得将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洞外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嬴政显然是在故意将刺客引离她藏身的山洞。 然而,仍有漏网之鱼。 沙沙两声轻响,两道黑影趁着嬴政与其他人缠斗之际,悄然退出战局。 “那秦太后当真还在此处?”距洞口不远处,一名刺客压低声音问道。 “错不了。”同伴斩钉截铁地回应,“秦王亲自断后,必是在护着什么,况且…”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漆黑的林间,“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问话的刺客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压低的话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洞中的娮娮屏住呼吸,生怕他们发现这个山洞,只能无声地握紧了那柄弩机,冰凉的金属触感这才让她稍稍定神。 好在嬴政离开前已为山洞做好了伪装,他将藤蔓枯枝巧妙地布置在洞口,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后面还藏着一个山洞。 正是这精心的伪装,让两名刺客搜寻多时都未能发现。 而此刻,这些伪装正在经受最严峻的考验。 咔嚓一声脆响。 “这里!”其中一名刺客突然压低声音惊呼,利刃挑开几根藤蔓,“好个障眼法,我说怎么遍寻不着,原来这里还藏着个山洞,走,过去瞧瞧。” 娮娮闻言心脏猛地一颤,月光从晃动的藤蔓间隙渗入,在地上投下刀光晃动的碎影。 “秦太后果然在此!”洞口的藤蔓突然被拨开,两名刺客借着洞外微光,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娮娮,为首的刺客正狞笑着拔出佩剑。 “站住!再靠近、我、我就射杀你们!”娮娮声音发颤,强撑着举起弓弩对准他们,握着弓弩的手却在不停抖动。 两个刺客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太后尊体金贵,连弓都拿不稳,还敢威胁我们?”其中一人轻蔑地说着,继续向前逼近。 “别过来!我真的会射箭!”娮娮焦急喊道,手指已经扣在了弩机上,可那两人充耳不闻,反而加快脚步向她扑来。 嗖—— 第一支弩箭离弦而出,正中为首刺客的咽喉,那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倒下,另一名刺客顿时慌了神:“你...你竟敢...” 娮娮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但此刻已无退路,她咬紧嘴唇,再次扣动弩机。 “嗖”的一声,第二支箭精准命中剩下那名刺客的心口。 看着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娮娮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的山洞里弥漫,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可她顾不得害怕,立即跌跌撞撞地朝洞外奔去。 冷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她满身的血腥气,远处隐约传来兵刃相接的声响,娮娮的心猛地揪紧,嬴政还在以一敌众,可若是他寡不敌众... 这个可怕的念头像利箭般刺穿娮娮的心脏,她提起裙摆,拼命朝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夜风卷起她散乱的发丝,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却被她倔强地眨了回去。 第91章 此刻她不能软弱,绝不能。 林间刀光剑影,嬴政的身影敏捷地在刺客间穿梭,他手中长剑寒光凛冽,每一次挥斩都精准地划过敌人的咽喉,一个刺客从背后偷袭,他头也不回,反手一剑贯穿对方胸膛,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迟疑。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他身侧举刀的刺客眉心。 嬴政剑眉一蹙,转身就看见娮娮举着弓弩站在不远处。 “不是让你在洞里等着?”他语气严厉,手上却不停,一剑挑开刺向她的长矛。 娮娮快步跑到他身侧,“是有刺客找到山洞了...我担心你...”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抖。 嬴政手腕一翻,又解决一名逼近的刺客:“人呢?” “被我...射杀了。”她小声答道。 闻言,嬴政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银弧,将扑来的刺客封喉,他身形一转,将娮娮护在身后,低声道:“跟紧我。” 他的剑法凌厉如风,每一招都直取要害,刺客们的围攻在他面前如同儿戏,不是被一剑封喉,就是被刺穿心窝。 娮娮躲在他宽阔的背后,偶尔找准机会射出弩箭相助。 直到“咔”的一声轻响,最后一支弩箭也用尽了,嬴政头也不回地将她往身后一揽:“躲好。”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冲入敌群,剑光所过之处,鲜血飞溅,竟无一人能近他三步之内。 可他剑锋虽利,却终究难以兼顾,她手无寸铁立于身侧,他既要斩敌于剑下,又要护她毫发无伤。 他每一次挥剑虽都精准狠辣,却始终不敢离她三步之外,刺客们显然也看出了他的顾忌,越发凶狠地朝娮娮所在之处攻来。 嬴政长剑横扫,将袭来的暗器尽数击落,娮娮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后背传来的温度,还有那紧绷的肌肉线条,他就像一堵铜墙铁壁,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外面。 可刺客实在太多,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嬴政不得不且战且退,将娮娮护在身后狭小的安全范围里,每一次挥剑,都要分神确认她的安危,每一次闪避,都要确保不会将她暴露在危险之中。 这样束手束脚的打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嬴政眉头蹙了蹙,目光在娮娮与敌群间快速扫过,突然,他手腕一翻,剑光如虹逼退近前的几名刺客,随即一个箭步来到娮娮身边。 未等娮娮反应,嬴政便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娮娮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他则身形如电,借着夜色掩护朝密林深处疾奔而去,身后只余刺客愤怒的吼叫与杂乱的脚步声。 娮娮尚未定神,抬眸间却猛然睁大了双眼。 “前面是...”她的话戛然而止,眼前赫然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夜风呼啸着自崖底席卷而上,吹乱了她的发丝。 嬴政却勾起唇角,语气轻松得甚至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敢跳崖吗?” “什么——啊——”娮娮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觉身子一轻,嬴*政抱着她纵身跃下悬崖。 崖边的刺客们赶到时,只看到两道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深渊中。 “这么高的悬崖,必死无疑。”一个刺客啐了一口。 “不可大意,”另一个刺客阴沉着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绕路下去查看。” 殊不知,悬崖下,就在娮娮以为要坠入深渊的刹那,一道寒光突然撕裂黑暗,嬴政的长剑悍然出鞘,在岩壁上擦出刺目火花。 铮—— 金属与岩石的碰撞声震得她耳膜生疼,两人下坠的势头猛地一顿。 “啊——!”娮娮的尖叫声还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就被惯性狠狠甩向岩壁,她本能地死死缠住嬴政,指甲几乎要陷进他肩头的衣料,混乱中却忽然感到腰间一紧,那只温热的手掌像铁箍般将她牢牢按回坚实的胸膛。 耳畔传来低沉的喘息,嬴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我若松手,你此刻早该在崖底数星星了。”他说话时喉结的震动清晰传来,混合着他独有的气息将她层层包裹。 娮娮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正不自觉地缠在对方腰上,慌忙要松开时,却被那只手臂更用力地圈住,“别乱动。”嬴政的剑柄在岩缝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想掉下去?” 月光穿过尘雾,照亮他的脸部轮廓,那滴悬在下颌的汗珠,正随着平稳的呼吸一下下颤动,仿佛在嘲笑她狂跳的心。 嬴政察觉到她的颤.抖,低笑一声:“抖什么?保你安然无恙。”他抬头示意上方不远处凸出的岩石,“看见那块石头了吗?先爬上去,再顺着岩壁往左走三步,就能到安全的地方。” 娮娮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脸色却瞬间煞白:“太远了...我够不到...” “我托着你。”他声音沉稳,手臂稳稳发力,把她向上托举,“先抓住上面的岩缝。” 娮娮仰头望向那陡峭的岩壁,深渊的冷风自下盘旋而上,寒意顺着脊背攀爬,她下意识将环住嬴政脖颈的手臂收得更紧,不敢有丝毫松懈。 “怕了?”耳畔传来一声低笑,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娮娮轻轻摇头,发丝擦过他的下颌。 说来奇怪,即便身处这万丈深渊之上,只要被他这样牢牢护在怀中,心底就会涌起莫名的安定,仿佛只要有他在,再险的绝境也能化险为夷。 那只箍在她腰间的手却突然收紧,力道大得让她轻吸一口气,“我数到三,”他吐息灼热,“一,二,三!” 娮娮猛地闭上眼,手掌胡乱向上摸索,粗糙的岩壁刮得指尖生疼,却在某一刻突然触到一处凸.起。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抓紧时,嬴政的手掌突然在她腰间轻轻往上一推。 “啊!”娮娮惊叫出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上窜去,慌乱中她死死抓住岩缝,指甲都快要折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下意识回头,瞳孔骤然紧缩,嬴政的衣袖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指尖滴落,而在他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别停。”他声音依旧冷静,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继续。” 娮娮强忍泪水,颤.抖着完成最后的攀爬,就在她的脚尖刚触到安全地带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嬴政的长剑竟从岩缝中松脱,他的身影瞬间被深渊吞噬。 “不要!”娮娮惊恐转身,只来得及看见他玄色的衣袍在崖边一闪,整个人便如断线的纸鸢般坠入深渊。 “嬴政!” 娮娮撕心裂肺的喊声在悬崖间回荡,却只换来呼啸的风声作答。 眼前是令人窒息的空茫,悬崖之下只有翻涌的云海,像一张贪.婪的巨口,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吞噬了那个不可一世的身影。 “嬴政...”她破碎的的呼喊一声比一声凄厉,直到嗓音嘶哑,却始终无人回应。 冰冷的山风卷起她散乱的长发,发丝抽打在脸上如刀割,身上这件还残留着他体温的外袍,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讽刺。 他救了她,自己却掉下了悬崖。 娮娮十指深深抠进岩缝,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若是她再快一些...若是她没有犹豫那片刻...若是她能早发现他受了伤... 泪水砸在染血的岩壁上,洇开一朵朵暗色的花,她死死攥住岩缝,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可掌心只有冰冷的空气。 “对不起...” 第75章 月光如银,穿过斑驳的树影,洒在那个跌跌撞撞奔跑的瘦小身影上。 娮娮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晶莹的泪珠在月色中闪烁。 膝盖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方才那一跤摔得不轻,粗粝的砂石早已磨破了皮肉,可她顾不得查看伤势,只是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拼命往悬崖下奔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个睥睨天下的帝王,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嬴政,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去? 她不信,死也不信,就算把这座山翻过来,她也要找到他。 不知跑了多久,娮娮的双腿早已麻木,胸口像被火烧般灼痛。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一缕熟悉的轻笑忽然从林间飘来,那声音轻得像是幻觉,却让她浑身一颤。 “哭什么丧?我还没死。” 娮娮猛地刹住脚步,整个人僵在原地。 月光下,嬴政懒洋洋地靠在一棵老树下,衣袍虽然沾了血迹,但神色依旧从容,他甚至还带着那副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双腿突然不听使唤,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接着一头撞进他怀里。 “我以为...我以为你...”她死死攥住他的衣襟,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把他的前襟都打湿了,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这一切都真实得让她不敢相信。 第92章 嬴政轻轻“嘶”了一声,却还是伸手抚上娮娮脑袋:“轻点,胳膊上还有伤。” 娮娮这才抬起头,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看他,那张熟悉的脸,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连眉梢微挑的弧度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刚才的绝望和恐惧都像一场噩梦,而现在,梦醒了。 目光下移时,一道狰狞的伤口突然闯入视线,暗红的血迹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袖,在月光下泛着骇人的光泽。 “你的伤...”她的声音瞬间哽住,指尖悬在半空,既想触碰确认他的伤势,又怕弄疼了他。 “小伤。”嬴政无所谓地甩了甩手臂,“又没缺胳膊少腿。” 娮娮刚要松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可那么高的悬崖,你是怎么…” 话未说完,嬴政突然轻笑出声,眉宇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咸阳城方圆百里,哪片地方我不熟悉?”他指了指悬崖方向,“那下面根本不是崖底,而是一处石台,我故意在那儿等了你许久...”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忽然倾身向前,“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跳下来殉情,若是跳了,寡人定能稳稳接住你,谁知你只是给寡人哭了不到半个时辰的丧,转头就跑,害的寡人只好亲自上来寻人。” 娮娮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却见他笑得越发得意,想骂他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只能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夜风拂过林间,方才的绝望渐渐散去,可心底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什么殉情?明明是他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是他亲手杀了青玉,如今却还要摆出这副救世主的姿态。 娮娮攥紧了衣袖,救了她又如何?青玉的枉死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她本该恨他的,可此刻看着他染血的衣袖,心头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夜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带起一阵微凉的沉默。 嬴政见她迟迟不语,不耐开口:“哑巴了?” “...没有。”娮娮低低应了声,却突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方才跑得太急,膝盖的伤处被夜风一吹便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嬴政目光一凝,这才借着月光看清她狼狈的模样,裙摆被荆棘勾破了好几处,右膝上还渗着血痕,他轻啧一声,直接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不用!你手上还有伤...”娮娮慌忙摆摆手。 “少废话。”嬴政不容分说地打断,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倨傲,“谁有你娇气。” 娮娮被他这话噎得心头火起,可看着他固执的背影,又想起方才坠崖时他护着自己的样子,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 他的背脊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连呼吸的节奏都平稳如常,仿佛方才那场生死一线的坠崖从未发生过,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夜风拂过脸颊,她悄悄环住他的脖颈,思绪却飘向别处。 青玉的事,说到底也是她隐瞒在先,若是她早些告诉嬴政关于荆轲的事,青玉或许就不会死。 一声轻叹消融在夜色里,娮娮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走向林外。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隐入苍茫山色之中。 与此同时,已经下到半山腰的刺客们忽见下方火光大作。 赵殷和章邯率领的玄甲军如铁壁般横亘在前,截断了他们的去路。 数十支火把骤然亮起,将整条山道照得如同白昼,刺客们顿时僵在原地,眼中尽是惊骇之色。 玄甲军沉默列阵,铁甲在火光中泛着森冷寒光,随着章邯一声令下,军阵迅速推进,刀光闪过,血花飞溅,转眼间山道上已是一片猩红。 残余的刺客被团团围困,背靠着背,只能绝望地看着那森冷的兵刃步步逼近。 一个时辰后,咸阳宫幽深的地牢里,铁链碰撞声中,便因此又多了几个即将受刑的囚徒。 而地宫之上的帝丞宫寝殿内,娮娮正准备召见赵正勇,侍女却禀报因大王新颁的逐客令,赵高已被遣离咸阳。 娮娮闻言一怔,转念一想倒也释然,连李斯这样的重臣都被驱逐,赵高作为赵国人,被逐并不意外。 她并不为此过分忧心,赵叔叔向来处事稳重,自有打算,况且她记得史书上记载,李斯不久就会写《谏逐客令》上书劝谏,让嬴政收回成命,到那时,赵叔叔自然也会被召回。 这样想着,娮娮的心便安定下来,待沐浴完毕,她便安然入睡。 - 五日后,阴冷的地牢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囚徒,燕国公主姬月,燕太子丹的妹妹。 冰冷的铁链将她紧紧束缚在刑架上,嬴政亲手施以膑刑,剜去了她的膝盖骨,剧痛让她昏死过去,紧接着便被寺人用刺骨的冷水泼醒。 一桶冰水当头淋下,姬月颤.抖着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嬴政负手而立的身影渐渐清晰,玄色龙纹袍角滴着水珠,那张俊美如铸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呵...”她突然低笑出声,染血的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多少年了,这张脸依旧让她心悸,当年在邯郸街头惊鸿一瞥,少年嬴政俊俏的眉眼就刻进了她的骨髓,即便现在,看着他的手握着沾满自己鲜血的匕首的模样,她依然会心跳加速。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始终被他吸引,她甚至还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王后,直到兄长人头落地的那一刻,这个美梦便成了最残酷的讽刺。 “那些刺客,都是你派来的?”嬴政冷冷开口。 姬月嘴角依然挂着倔强的冷笑,轻蔑道:“是又如何?这些人都是本公主从六国招揽的勇士,剑客、刀客、戟士、术士,个个都想要你的命,本公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召集这么多人要杀你,秦王觉得,这天下有多少人盼着你死?”话音未落,寺人的鞭子已狠狠抽在她身上。 嬴政神色未变,五日前那场刺杀中,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刺客们虽然喊着为荆轲报仇的口号,却夹杂着各国口音,这样大规模的刺杀行动,必定有人精心策划。 答案显而易见,六国宗室。 想到刺客那句“为荆卿而来”,他立即锁定了燕国,但以燕王的懦弱,绝不敢在荆轲刺杀失败后再生事端。 唯一可能铤而走险不计后果的,只有眼前这个失去兄长的疯癫公主。 嬴政忽然低笑一声:“姬月,寡人原想顾念儿时情分留你一命,”他眼神渐冷,“可你竟敢派人行刺寡人与我大秦太后,可曾想过今日下场?” “太后?”姬月讥讽地勾起嘴角,“秦王当本公主是瞎子?那女人根本不是你阿母,当年在蓟城郊外,本公主亲眼看见你们...”她猛地住口,眼中怒火更盛。 这份怀疑始于姬丹从秦国归来后的无心之言,他无意间提起秦太后与从前似乎判若两人,姬月便立即联想到那日在树下所见他们亲吻一事,这才恍然大悟。 嬴政不以为意地挑眉:“既然知道了,你以为还能活?伤她分毫,寡人必让你生不如死。” “你敢!”姬月突然厉声嘶吼,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杀了我,我父王必举全国之兵伐秦!” 嬴政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公主说的,可是那个连儿子头颅都能砍下来求和的父王?”他缓步上前,玄色衣袍扫过染血的地面,“荆轲刚死,他就急不可待地将太子丹的首级献上,这样的懦夫,公主还指望他来救你?” 他俯身凑近姬月耳畔,声音轻得如同刀刃刮过冰面:“他怕是正盼着寡人替他...永绝后患呢。” 姬月胸口剧烈起伏,却无言以对,她比谁都清楚父王的秉性,那个为求自保,连亲生儿子都能牺牲的君王,又怎会在意一个女儿的死活。 她至今记得,自己曾跪在地上磕头哀求,额头都磕出了血,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兄长的人头被砍下,当作贡品送往秦国。 而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又怎么可能让那个男人心软? 想到这儿,姬月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凄凉。 “若燕王有你半分血性,”嬴政逼近一步,“燕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可惜啊,你注定要做个亡国公主。”他转身离去,“寡人本不欲杀你,但你动了不该动的人,便只有一死。” 姬月死死盯着嬴政远去的背影,他玄色袍角在火光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却没有一丝迟疑,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少年,如今连一个回眸都不愿施舍。 是啊,这才是秦王,那个能面无表情剜去她膝盖骨的男人,那个面对哀求无动于衷的帝王,她早该明白的,在他眼里,所有人都不过是蝼蚁,碍眼了就可以随意踩死。 地牢的火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痕。 - 嬴政迈入帝丞宫大殿时,关左已在殿中静候多时。 第93章 “大王。”关左躬身行礼,嬴政却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向案几前坐下。 年轻的君王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的寒意已让关左如芒在背,喉头发紧。 关左在心中反复思量,究竟是哪里触怒了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难道是自己精心准备的《谏逐客令》出了差错?可史书明明记载,正是这份谏书让嬴政改变了主意...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关左垂首而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嬴政修长手指缓缓展开案上的两卷竹简,终于抬眼看向关左:“客卿的《谏逐客令》,甚合寡人心意。”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指尖却轻轻敲击另一卷竹简,“只是这里还有一份,与客卿所书一字不差,客卿作何解释?” 嬴政话毕,关左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两份一模一样的《谏逐客令》? 关左艰难地抬头,正对上嬴政深不见底的目光,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第76章 帝丞宫大殿内,死寂无声,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清晰。 赵正勇在离开咸阳的途中被嬴政的人截住,押回了宫中,此刻他正跪伏在台阶下,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而嬴政高踞王座,玄色龙袍垂落,冷峻的面容如寒铁般沉凝,一双锐利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 他脑海中思绪翻腾,惊疑不定,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关左昨日所说的话。 两千年后的人? 简直荒谬,真当他是三岁小儿,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他眉头紧锁,可即便心中再如何质疑,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他们三人那些不合常理的举动。 忽然,他想起在齐国时,娮娮曾随口提过一句,说自己来自两千年后,那时他只当她是怕死,才编出这种荒唐的借口,可如今回想起来... 原来,竟是真的? 大殿内一片沉寂,嬴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唤了一声:“赵正勇。” 冰冷的声音从王座上传来,赵正勇浑身一颤,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嬴政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他竟然叫的是赵正勇而不是赵高。 赵正勇心头剧震,飞快思索着,嬴政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名?是娮娮说的吗?还是她无意间脱口而出的?如果真是娮娮说的,那她有没有把他们来自两千年后的事也说出来? 他完全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眼下只能继续装糊涂,见机行事,以不变应万变。 嬴政缓缓起身,修长的腿迈下台阶,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赵正勇不敢妄动,只能深深跪伏在地上,等待嬴政发话。 “赵卿所书《谏逐客令》,甚合寡人心意。”嬴政走到他面前,嘴角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听到这话,赵正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看来嬴政只是把他和娮娮当成外国间谍,知道真名也只当是赵高的本名,从嬴政的反应来看,娮娮应该没有说出他们来自未来的秘密。 赵正勇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声音恳切:“臣所言字字发自肺腑,恳请大王收回逐客令,让六国贤士继续为秦国效力。” 嬴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转向大殿阴影处:“巧了,还有一人也上了谏书。”他故意放慢语速,“与你所写,竟一字不差。” 赵正勇身体骤然僵硬,关左从暗处缓步走出时,他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震惊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关左竟然还活着! 赵正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死士明明复命说已将李斯斩杀,连贴身信物都呈了上来作证。 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关左,却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他头上。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嬴政玄色王袍的下摆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这一切都在嬴政的算计之中?那个看似被蒙在鼓里的年轻君王,其实早就看穿了他的谋划?他早就知道他要刺杀关左?回来复命的死士也是他安排的? 嬴政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赵正勇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从震惊到困惑,再到恍然大悟后的惶恐,全都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不过他最初确实没想到会是赵正勇派人刺杀的关左,那些刺客,他原以为是六国派来的,或是嫉妒外客受重用的嬴姓宗室那群废物。 但宗室拥护他,他不能完全不重用,可他们实在无能,还意识不到自己无能,竟联合起来逼他颁布逐客令。 嬴政便顺水推舟答应了,就是要让宗室明白,没了这些外客,他们照样治理不好朝政。 事实正如他所料,外客离开后的这些日子,他故意将朝政交给宗室处理,可宗室果真把他的朝堂搅得一团糟。 而嬴政原本就没打算真驱逐外客,在外客们离开咸阳的那一刻起,他就暗中派了人保护。 可审问刺杀他们的那些刺客时,却发现除了六国和宗室派来的,竟然还有眼前这位中车府令的人。 奇怪的是,他只针对李斯一人。 可当时他在泾阳,在回咸阳途中接到娮娮遇刺的急报,顾不得审问就先赶去救人,回宫后看到两份一模一样的《谏逐客令》,才察觉不对,便立即提审了刺客。 这一审,才揪出身边这条潜伏许久的毒蛇。 “赵正勇,我真没想到,会是你派人来杀我。”关左眉头紧锁,声音里混杂着愤怒和失望,他停顿片刻,沉声道:“我们的事,我已经全部禀告给大王了。” 赵正勇的眉头同样紧锁,如今东窗事发,嬴政自然会更加信任跟随多年的关左,自己再怎么辩解恐怕也无济于事。 但关左说的“全部禀告”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他们来自两千年后这个最大的秘密也...? 他缓缓抬头,目光犹疑地望向关左,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关左究竟说了多少?说到什么程度?嬴政到底知道了多少? 就在他心绪翻涌之际,嬴政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赵正勇,寡人念在你是她叔父的份上才提拔你,没想到你如此急不可耐,连自己的同乡都要赶尽杀绝?”说罢,竟轻笑一声。 赵正勇浑身一震,嬴政这番话的意思,难道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赵正勇缓缓抬头,正对上嬴政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笑意里分明带着轻蔑与不屑,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两千年后?”嬴政突然轻笑一声,“寡人该信你们这番鬼话么?”他微微倾身,帝王威压让赵正勇如坠冰窟,连呼吸都为之一窒,“你既敢动我大秦重臣,就该知道会有今日。”嬴政的每个字落下都带着刺骨的杀意,“既然你不是她叔父,寡人也不必留你了。” 话音未落,赵正勇和关左同时变色,两人惊惶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关左急忙上前:“大王,他——” “关左。”嬴政的声音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生生斩断了他的话头,“他要取你性命,你倒要为他求情?”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直刺过来。 关左喉头滚动,所有辩解都哽在喉间,赵正勇的背叛确实令他心寒如冰,但他从未想过要赵正勇以命相偿。 但此刻,他比谁都清楚,在嬴政眼皮子底下耍弄阴谋,赵正勇今日,注定难逃一死。 殿内死寂如坟,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赵正勇忽然低笑出声,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竟在帝王威压之下,缓缓站起了身子。 而这举动落在嬴政眼中,无异于对王权的公然挑衅。 “既然秦王已经知道我们来自未来,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赵正勇直视嬴政,“不错,刺杀关左的死士确实是我派过去的。”他转向关左,“关所长,实在是对不住。” 关左面色陡变,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赵正勇已冷笑着继续道:“既然他都跟你坦白了,想必你也已经知道,那个祸乱朝纲导致大秦二世而亡的赵高,正是——” “赵正勇!”关左厉声喝断。 然而话音未落,嬴政眼中已迸发出骇人的杀意,刹那间,他五指已如铁钳般扣住赵正勇的咽喉。 赵正勇骨骼在可怖的挤压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面容逐渐涨成紫红,青筋暴起如蚯蚓般在额角蠕动。 “别说!”关左立刻提醒,他正要上前劝阻,却被嬴政反身一脚踹翻在地,赵正勇这才脱离他的钳制,捂着脖子大口喘息。 嬴政缓缓转向赵正勇,眼底翻涌的戾气如同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境,他修长的手指再次掐住赵正勇的咽喉,“寡人的大秦,二世而亡?”他低沉的声音里裹挟着危险的寒意,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就这般急着赴死?” 赵正勇却在这窒息的痛苦中突然醒悟,关左竟对嬴政有所保留,他们来自未来的秘密或许已被坦白,但大秦覆灭的真相显然被刻意隐瞒。 但此刻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赵正勇深知嬴政生性多疑,既已起了疑窦,必要刨根问底,更何况自己早已触怒龙颜,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将真相和盘托出。 第94章 也许,历史能因这残酷的真相和自己的死亡而被改变呢? “不错...”赵正勇在钳制中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喉骨在压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秦...二世而亡...这个事实...让你难以接受?”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却仍执意继续:“关左不敢说的...就让我这个...将死之人...” “住手!”一道清亮的女声划破殿内凝重的空气,娮娮如一阵风般冲来,纤细手指拼命想要掰开嬴政铁钳般的手,“你放开他!”她带着哭腔喊道,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嬴政纹丝不动,指节反而收得更紧,“继续说。”他盯着赵正勇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赵正勇艰难地喘息着,却仍坚持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你统一六国不假...但赵高矫诏...扶胡亥继位...加速了秦的灭亡...”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却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若非...你的暴政...大秦或许...” “不是这样的!”娮娮哭喊着打断,转向嬴政时泪水涟涟:“大秦千秋万代...赵叔叔他胡说的...你放开他好不好...”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 赵正勇费力地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搭在娮娮肩上,即便濒临死亡,他看向女孩的眼神依然充满长辈的慈爱,“娮娮别哭...”他气若游丝地说,“这是叔叔...罪有应得...他不会...听你的...” “一定有办法解释的...”娮娮绝望地摇头,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嬴政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却终究无法撼动这位君王分毫。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扼住赵正勇咽喉的手却突然松开了,赵正勇随即踉跄着后退,像条搁浅的鱼般大口喘息,娮娮慌忙扶住他颤.抖的身子,“赵叔叔...”她的眼泪断了线般往下掉。 可就在三人以为嬴政终于心软之际,这短暂的仁慈却转瞬即逝,嬴政声音冰冷:“赵正勇辱我大秦,”他顿了顿,“即刻,下鼎烹杀。”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关左猛地抬眸看向嬴政,娮娮的抽泣声戛然而止,连赵正勇的喘息都停滞了一瞬。 可那位帝王冷漠转身时,眼底翻涌的暗流究竟是盛着滔天.怒火,还是别的什么,无人能看清。 第77章 娮娮再次醒来时,眼前是寝殿那熟悉的屋顶,可那屋顶之间,却仿佛仍映着方才那残忍的一幕。 赵叔叔被寺人狠狠掷入沸腾的鼎中,滚烫的水花溅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化作了一具白骨。 她木然地睁着红肿的双眼,泪痕早已干涸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想起自己方才哭得多么撕心裂肺,想起自己和关叔叔跪在地上,拽着那人的衣角苦苦哀求,她甚至哭到昏厥。 可换来的,不过是他冷漠的一挥手,和一句轻飘飘的“行刑。” 是啊,他本就是这样的,她怎么会蠢到以为,自己的眼泪能让他心软? 他杀人时,连眼都不会眨一下,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青玉是如此,赵叔叔是如此。 而她,大概也是如此。 她早该明白的,在他眼里,她什么都不是。 娮娮缓缓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像是濒死的蝶翼,脆弱得令人心碎。 她的喉咙像是被火灼过,连吞咽都带着撕扯般的痛,只要一闭眼,赵叔叔惨死的画面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当时甚至不敢看,疯了一般冲过去想要把他从鼎中拉出,却被嬴政一把扣住腰身禁锢在怀里。 娮娮拼命捶打嬴政的胸膛,指甲在他衣襟上抓出凌乱的痕迹,却撼动不了他半分。 最终,她只能在他怀里哭到声嘶力竭,直至昏厥过去。 此刻,她躺在床榻上,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苍白的唇.瓣被咬得鲜血淋漓,连带着整个下颌都在颤.抖。 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那曾让她安心的沉稳足音,此刻却像钝刀刮过脊骨。 嬴政踏入殿内时,正对上娮娮赤红的双眼,她站在殿中.央,单薄的身影像张绷到极致的弓。 嬴政的脚步蓦然顿住,女孩方才在他怀中颤.抖啜泣的画面犹在眼前,那*单薄的身躯哭得凄绝,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她的每一声抽泣都像细针,一下下扎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可他不明白,是赵正勇忤逆他在先,还是个假叔父,怎值得她如此肝肠寸断? 两千年的光阴横亘其间,她的轮廓忽然模糊,他忽然看不清眼前人了。 秦二世而亡,于他而言,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 可这诅咒般的预言他该信吗? 想到此,他指节不自觉地收紧,直至绷出了青白。 更令他怒不可遏的是,她竟为那该死的逆贼求情,那些大逆不道之言,本就该千刀万剐。 嬴政一步步靠近娮娮,女孩倔强地站在原地,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灼穿,苍白的脸颊因愤怒而微微抽搐。 他在她面前站定,喉间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抬手时,袖口在烛火下流转着暗芒,指尖朝她泪痕未干的脸颊探去。 寒光乍现。 娮娮藏在背后的手突然扬起,那支紧握多时的簪子毫不犹豫地没入他心口。 嬴政浑身一僵,他垂眸看去,看到她纤细手指死死攥着簪尾的贝壳。 可这双手,曾经在无数个缠绵的夜里攀附他的肩膀,此刻却紧握着凶器刺进他的血肉。 他慢慢抬眼,看到她的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可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的恨意,比刺进他身体里的簪子还要锋利三分。 嬴政看了她许久,终于沉默地握住她的手,将染血的簪子一点点抽出。 她力气小,刺的不深,伤口很浅,只有簪尖沾了丝缕猩红,可那点血色烫得他心尖骤疼,比当年在赵国跳崖时被树干贯穿手臂还要疼上千百倍。 “怎么?”娮娮猛地甩开他紧握她的手,嗓音嘶哑得像是被烈火灼烧过,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尖锐的恨意,“现在该轮到把我也扔进鼎里了?” 簪子“当啷”坠地,溅起一滴殷红的血珠。 “毕竟,在你眼里,人命如草芥,不是吗?”她继续道,声音支离破碎,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 嬴政沉默地注视着她,喉间像是堵了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他也呼吸微滞,良久,他才低声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仰起脸,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你难道对人还会有怜悯之心吗?”她冷笑一声,眼底的讥讽几乎要刺穿他的心脏,“还是说,我还有利用价值?你可以让我继续暖你的床,所以想留我一命?” 暖床? 嬴政眸色骤然一沉,胸腔里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窒闷感,像是被人生生攥住了心脏。 她竟敢这样想他?她竟敢用这样轻贱的字眼来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 他忽然想起她曾在他怀中颤.抖的模样,想起她为他射杀刺客时毫不犹豫的决绝,想起死而复生相见时她踉跄扑来的重量,想起她曾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 可如今,她看他的眼神里只剩下憎恶,仿佛他是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原来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暴虐无情的君王,是个视人命如蝼蚁的刽子手,是个会以权势逼迫女子就范的卑劣之徒。 他下颌紧绷,可最终,他只是缓缓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声音低沉得近乎嘶哑:“原来在你心里,寡人便是这般不堪?” “你就是这样的人!暴虐无道!后人就是这么说你的!”娮娮仰着脸,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恨意,“所以秦才会二世而亡!活该!” 话音未落,嬴政猛地掐住娮娮的脖颈,五指收紧的瞬间,他胸腔里翻涌的不仅是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 她明明知道这是他的逆鳞,却偏要一字一句往他最痛的地方戳。 可娮娮根本不在乎,赵叔叔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她甚至挑衅般地扯出一抹冷笑,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话语:“赵叔叔对你还是有所保留,他只告诉你是赵高篡改你的遗诏扶持胡亥继位,但你猜,你原本想让谁继位?” 嬴政指节微僵,眼底暗流翻涌。 娮娮见他沉默,笑容愈发讥讽:“是你的长子扶苏,”她喘息着,却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你想不想知道,胡亥继位后,扶苏怎么样了?” 扶苏怎么样了? 嬴政生在权谋倾轧的朝堂,经她这么一问,哪里还猜不到结局?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指腹下的脉搏跳动得愈发剧烈,可娮娮根本不等他反应,直接撕开血淋淋的真相:“他死了!被你的好儿子胡亥一道伪诏逼得自刎!” “还有你的其他儿女,”她继续道,嗓音嘶哑却字字诛心,“全被胡亥害死了,车裂、腰斩、枭首、肢解,一个都没放过!” “住口!”嬴政暴怒之下骤然收紧手指,娮娮瞬间窒息,眼前发黑,可她却仍挣.扎着露出扭曲的笑,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你的结局,你的血脉,你的江山! 第95章 “是不是很心痛?不觉得这是你的报应吗?骨肉相残,这种事你自己不是也做过吗?你的亲弟弟成蟜应该就是被你设计陷害的吧?我见过成蟜几次,他毫无城府,对你的王位根本就没有觊觎之心,他满心敬重你这个兄长,可你呢,不还是绝情地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吗?都说他反叛你,可他到底有没有真心想要反叛你,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喉间的压迫越来越重,娮娮看着他逐渐暴起的青筋,却还是执拗地继续:“所以后来...你的孩子们自相残杀...不过是重蹈你的覆辙...” 话未说完,娮娮只觉得他的力道越发加重,可就在娮娮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嬴政骤然松开了手。 她瞬间跌坐在地,剧烈咳嗽着,喉咙火辣辣地疼,可还没等她缓过气,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冷的笑。 “若是你生的呢?” 娮娮猛地抬头,瞳孔震颤。 嬴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嗓音却平静得可怕:“若是你为寡人生的孩子,也落得这般结局,你会不会也像寡人这般痛彻心扉?” “你什么意思?”她声音发.抖。 “没什么意思。”他缓缓俯身,指尖抚上她苍白的脸颊,动作轻柔,却让她浑身战栗,“不是你这后人说寡人的子嗣惨死吗?你拿这些话剜寡人的心,可若那是你的骨血呢?” 娮娮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下意识往后缩,却被嬴政一把扣住手腕。 “不...”她摇头,声音破碎,“不要!” 可嬴政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内殿。 娮娮挣.扎着,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血痕,可他的力道纹丝不动。 黑暗在皮肤上蔓延。 先是手腕,然后是肩胛,最后是喉咙。 “不要...你不能这样...”她的哀求像蛛丝般脆弱,却被嬴政炽热的吐息轻易熔断。 他的手掌很大,大到能完全覆盖住她跳动的颈动脉,虎口卡在下颌骨时,她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小的悲鸣。 疼痛是从锁骨开始的。 像一把钝刀缓慢地锯开皮肉,又像是烧红的铜钉一寸寸钉入骨髓。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所有的尖叫都淤塞在胸腔里,化作一团团带刺的血块。 “疼...真的好疼...”娮娮的哭腔支离破碎,嬴政却咬住她耳垂冷笑:“谁比谁更疼?” 呼吸被碾碎了。 每一次起伏都像是被扔进石臼里的黍米,被沉重的碾砣反复研磨。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身体滑落,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指甲折断在织锦被褥里,那些繁复的云纹吸饱了水汽,渐渐洇出深色的花。 他的重量是一座陵墓。 当他的牙齿咬住肩头那块薄薄的皮肤时,她最痛的时候反而看见光。 天微微亮时,他终于起身,带走了所有温度。 裸.露的背脊贴在冰冷的锦褥上,窗棂外透进的晨光是青灰色的,照得她每一处伤口都纤毫毕现。 她终于碎裂了。 床帐里静得能听见血滴落的声音。 娮娮蜷在床角,泪水是后来才涌出来的,悄无声息地爬了满脸,那些咸涩的液体流进嘴角时,她尝到了铁锈味。 原来人在极痛的时候,连眼泪都会带血吗? 铜镜里映出个破碎的影子。 浴桶的水永远洗不干净她的身子。 她发疯似的搓着皮肤,指甲划过的地方泛起一道道红痕。 锁骨处的咬伤见了血,温水浸上去,刺痛顺着神经一直爬到太阳穴,水面浮着的花瓣粘在手臂上,像一块块剥落的皮。 “去叫李侍医。”娮娮的声音哑得不像话,“现在就去。” 不久,侍女将熬好的避子汤递过来,避子汤盛在碗里,映出她绝望的面容。 侍女欲言又止的表情在雾气里模糊不清,娮娮夺过药碗仰头就灌,苦味从舌根漫到眼底,激得她又掉下泪来。 药汁太急,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流进胸.前尚未消退的指痕上,像给那些淤青文了刺。 半个时辰后,胃抽搐着绞紧,仿佛要把那人留下的所有痕迹都驱逐出去。 晨风吹动帷帐时,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小腹深处泛起隐痛,不知是药性发作还是别的什么。 一直到晨光惨白地爬进窗棂,娮娮仍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 她的膝盖抵着胸口,双臂死死环抱着自己,像是要把这副破碎的身子揉进骨血里重新锻造,指甲在手臂上掐出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疼,因为所有的痛觉都在昨夜耗尽了。 涣散的目光扫过殿内陈设,凌乱的床榻、翻倒的案几、冰冷的墙壁... 总之,哪里能放得下她,哪里就是对她施暴的刑场。 殿外响起脚步声。 娮娮猛地一颤,直到听到那脚步声并不属于嬴政时才稍稍松开咬破的唇。 关左踏入内殿时,他看见了满地狼藉,看见了床褥上干涸的痕迹,也看见了娮娮脖颈上的掐痕和咬痕。 女孩像一尊被暴雨打碎的瓷偶,每一道裂痕里都渗着绝望。 “赵正勇他...”关左的叹息沉甸甸地坠在地上,“他派人刺杀我,又对嬴政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换成其他任何人都免不了一死,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命如草的战国,不是在咱们现代,在这里,触怒龙颜本就是必死无疑。” 娮娮只是眼睫动了动,瞳孔里凝着两潭死水。 “韩非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划,他是想除掉我和韩非。”关左叹了口气,“嬴政貌似也都知道,他欣赏韩非的才能,所以赵正勇注定难逃一死,你...别因为他的死太伤着自己。”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不知过了多久,娮娮终于抬起眼皮。 “关叔叔。”娮娮的声带像濒死的蝉翼,只能发出最微弱的震颤,“我想回家。” 第78章 帝丞宫外,悠长回廊在正午的骄阳下泛着刺目的金光,关左的脚步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拖着无形的枷锁。 他万万没想到,娮娮竟然把嬴政子嗣惨死的事情也全盘托出。 眉心拧成一道深壑,关左正沉浸在这骇人的思绪中,前方忽然传来玉石相击般的沉冷嗓音,是刚下早朝回来的嬴政。 “关左。” 抬头望去,嬴政在十步开外的廊柱旁,玄色朝服上的云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暗芒,少年君王的面容却平静得如同深潭。 没有想象中的雷霆震怒,没有歇斯底里的疯狂,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连衣袂都不曾晃动分毫。 关左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曾在无数个深夜设想过这一幕,当这个骄傲的帝王得知自己血脉相残的宿命时,该是怎样的天崩地裂。 可眼前的少年君王只是这样站着,面容沉静,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变色。 关左暗暗松了口气。 是啊,他可是嬴政,不是那些轻易就会被情绪左右的凡夫俗子。 更何况,帝王家的残酷,嬴政比谁都明白。 “大王。”关左恭敬行礼。 嬴政稳步走来,步履沉稳得仿佛方才听到的种种都与他无关。 他在关左面前站定,声音平静,“寡人已下令废除逐客令。” 少年君王的身形挺拔如松,就连关左都不得不仰头相视。 阳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可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又莫名心惊,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里,更藏着关左永远读不懂的思绪。 穿廊而过的风卷起两人衣袂,斑驳的日影在他们并行的身影间流转跳跃。 - 夜色已深,嬴政踏着月光回到帝丞宫,殿内烛火幽微,娮娮早已蜷缩在被褥中沉沉睡去。 侍女们已将满室狼藉收拾妥当,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旖旎又压抑的气息。 嬴政缓步走近床榻,被褥下那抹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如瀑青丝散落在枕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嬴政静立片刻,终是坐在榻边,轻轻掀开锦被一角。 月光透过纱幔,清晰地映照出女孩颈间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猩红的指印、泛青的咬痕、暧昧的吻痕,像一幅残酷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 嬴政的手悬在半空,蓦地想起昨夜自己是如何狠狠掐着她的脖子,如何狠狠对待她。 她那些诛心之言犹在耳畔,激得他当真动了杀念。 玉瓷药盒开启的轻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嬴政蘸取些许药膏,指尖刚触及她的肌肤,便觉掌下人儿轻轻一颤。 娮娮在朦胧中醒来,睫羽轻颤间,余光瞥见身后那道熟悉的阴影。 温热的药膏混着清苦的香气,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当冰凉的指尖游移至锁骨处的伤痕时,娮娮疼得缩了缩身子,嬴政手势一顿,动作立刻放缓,可正要继续向下,却见她猛地坐起身来。 第96章 “你要干什么?”娮娮声音嘶哑,裹着被子退到床角,烛火映照下,那双含泪的眼眸里满是戒备与恨意,眼尾绯.红,泪痕未干,显然刚刚又痛哭过一场。 “涂药。”嬴政嗓音低哑,喉间似有砂砾摩.擦。 娮娮推开他再次伸来的手,“不需要你假惺惺。”说罢转身就要躺下,却被一股蛮力猛地拽回。 锦被滑落间,嬴政已单手制住她双腕,另一手粗暴地扯开衣襟,娮娮惊喘未定,就见他阴沉着脸,将药膏一点点抹在她那些伤痕上。 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她咬唇不语,任由他在肌肤上游走的指尖时而轻柔时而粗暴。 娮娮在他掌下无声地颤.抖啜泣着,当嬴政的手指触碰到身下那处伤痕时,她突然冷冷开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非要这样折磨我吗?”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还是说,你就是要这样反复地伤我、治我,好让你能一直折磨下去,就像你在地宫里折磨那些人一样。” 嬴政的手指骤然停住,他抬眼,对上了她盈满泪水的双眸,那双曾经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刻骨的恨意。 她总是知道什么话最能刺痛他。 就为了那个该死的赵正勇? 可赵正勇本就罪该万死。 见嬴政不语,娮娮绝望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滚落,嬴政沉默着继续手上的动作,指尖沾着药膏,一寸寸抚过那些由他亲手造成的伤痕。 正如娮娮所说,嬴政的确这么做了,伤她,治她,周而复始。 日复一日,暗无天光。 起初她还能数着日子,后来连晨昏都分不清了。 一天,两天,尚可忍受,可若是数月呢? 两个月。 六十个日夜。 娮娮像是被困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每次以为终于到了尽头,睁开眼却还是那个人的身影。 她始终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像一具失了魂的布偶,任由他摆布。 关左这两个月都不在咸阳,自从那日在回廊与嬴政谈过后,他便被送往秦岭,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娮娮独自一人。 娮娮没有去问嬴政为何要送走关叔叔,她已经没有心力去问了,整个人如同冻结一般,再难有什么波动。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她哽咽着说要回家,关左只是沉默,长久的沉默后,他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即便知道,他也要等到嬴政一统六国之后,他还要继续辅佐他。 那天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关叔叔。 可她从未放弃回去的念头,既然关叔叔帮不了她,她就自己寻找方法。 这些日子,娮娮依旧把自己关在石室里,一卷一卷翻阅那些可能藏有线索的简牍,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愿停下。 可她没想到,这天一早,当她再次走向石室时,迎接她的却是冲天火光。 娮娮心头猛地一颤,立刻冲了过去,却见嬴政冷漠地站在一旁,而关左立在他身侧,神情复杂。 关左是昨夜从秦岭赶回咸阳的,他原打算先去拜见嬴政,再去探望娮娮,可嬴政却叫住了他,递给他几卷竹简,问他上面记载的是什么。 关左不疑有他,照实解释,说那些竹简记载的是星象异变、轮回转世、时空穿梭之术,可当他讲完,才惊觉嬴政的眼神已冷得骇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内容,嬴政根本不会在意,唯一会在意的,只有两个月前对他说“想回家”的娮娮。 嬴政问他,大概只是确认娮娮看这些书的真实意图。 果然,嬴政当即下令,将石室内的古籍全部焚毁。 他知道了。 知道这些天她一直在骗他,骗他说只是对这些书感兴趣。 可原来,她翻阅这些竹简,是为了回到她的时代。 可他怎么会允许? 这些日子,她对他始终冷淡,他却处处小心翼翼护着她。 她爱看书,他就陪她在石室一起看,她看得倦了睡着,他便亲自抱她回帝丞宫,六国进献的珍宝,他总是让她先挑,若她不要,他便全数送到她殿中。 可即便如此,她对他依旧疏离。 他甚至因此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该杀赵正勇? 娮娮快步跑来,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燃烧的石室,声音发颤:“怎么回事?” 无人回答。 关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而嬴政站在一旁,面容冷峻,眸色深沉,仿佛这场大火与他毫无干系。 娮娮猛地转头看向他,拳头捏的极紧:“是你放的火?” 嬴政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而冷硬:“这些天,寡人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情绪,“可你竟还想着回去,这些书,自然该烧。” “而你,”他向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休想回去。” 娮娮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猛地扑上去,拳头狠狠砸在他胸口:“你凭什么!凭什么烧我的书!”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崩溃的哭腔,“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回去...” 嬴政任由她捶打,身形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却像是砸进一片死寂的深渊,得不到任何回应。 直到她精.疲力竭,眼泪流干,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嬴政这才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朝帝丞宫走去。 娮娮在他怀里挣.扎,却挣不开他的手臂,绝望和愤怒交织,她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尖锐的疼痛传来,温热的血顺着她的齿间渗出,染红了他的衣领,可嬴政只是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崩溃。 娮娮终于松口,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望着越来越远的火光,心如死灰。 那些竹简,那些可能记载着回家方法的古籍,全都没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 “我讨厌你...”她齿间浸满他的鲜血,声音破碎得像是被碾碎的琉璃,每个字都裹挟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在血腥味中支离破碎。 嬴政的沉默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脖颈间的痛楚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刺痛,真正噬心的,是胸腔里某个地方正在溃烂的伤口。 她永远不知道,她每一次抗拒,每一次冷漠,都在那处剜得更深。 他不明白,明明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为何她却想着离开? 难道他错了吗? 不,他是王,王怎么会错? 那些死去的人,哪一个不是罪有应得? 可为什么,唯独她看不懂? 娮娮在他怀中渐渐停止了挣.扎,绝望地闭上双眼,任由他抱着走向那座囚笼。 第79章 帝丞宫寝殿内,娮娮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额头抵着雕花的床柱,眼神空洞无光。 什么都没了,那场大火带走的不仅是那些古籍,更将她最后一点念想都烧成了灰烬。 她想起方才嬴政将她按在床榻上的情景,他冰冷的语气犹在耳边:“休想回去,这辈子你都只能待在寡人身边。” 娮娮忽然扯出一个笑容,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被困在这里,困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人身边?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回去。 “客卿大人到!”寺人的通报声响起,关左缓步走入殿内。 娮娮这才抬起眼帘,却在看清来人时瞬间红了眼眶,她望着关左,像是终于见到了可以依靠的长辈,声音里带着哽咽:“关叔叔...他不让我回去...” 关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阵揪痛。 赵正勇说过,这孩子才十九岁,在现代不过是个还在读书的年纪,如今却被困在这里,做着她根本不愿做的事。 可他无能为力,他拦不住嬴政,也没有那个权力去阻拦。 赵正勇跟他说这只是年轻人之间闹矛盾,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执意要走,一个铁了心要留。 “娮娮...”沉默良久,关左终于开口,他望着她通红的眼眶,终是沉沉叹了口气,他走近床榻边撩起衣摆在她身侧坐下,手指轻轻抚过她散乱的鬓发,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雏鸟。 “娮娮,叔叔知道你想回家。”他的声音低缓,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无奈,“可现在,你越是挣.扎,嬴政只会把你攥得越紧。” 娮娮咬唇,眼泪无声滚落。 “嬴政,”关左顿了顿,苦笑一声,“他这一生,从没有被人真正违逆过,六国都被他踏在脚下,何况是你?” “可我不属于这里...”她声音颤.抖,带着压抑的哭腔。 “是,你不属于这里。”关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多了几分锐利,“可娮娮,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一心硬闯,只会逼他折断你的翅膀。” 第97章 娮娮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关左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娮娮的肩膀:“听叔叔一句劝,暂时先顺着他些。”他斟酌着词句,继续道:“你学过历史,应该知道嬴政从小被父亲抛弃在赵国为质,受尽冷眼,后来回到秦国,又遭遇母亲背叛,这样的成长经历,让他变得冷硬无情也是难免的。” 他观察着娮娮的反应,声音放得更柔和:“但叔叔看得出来,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今天听说你要走,他的反应你也看到了,那不是一个君王对待普通人的态度。” 娮娮的睫毛轻轻颤动,但依然沉默不语。 关左继续劝道:“如果你真的想回去,不如这样,等嬴政统一六国后,叔叔和你一起想办法,到时候叔叔也该回去了,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这段时间,叔叔会尽力协助他早日完成统一.大业。” 听到这里,娮娮终于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好...” 关左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孩子,这段时间别跟他对着干了,他虽然和你同龄,但肩上担着一个国家的重担,压力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这次他是真的,很在乎你会离开。” 娮娮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依旧沉默不语。 关左站起身:“叔叔待会就要出发去秦岭了,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再跟他闹别扭了。” “又要去秦岭吗?”娮娮猛地抬头,眼中带着疑惑。 关左神色略显迟疑:“有些事...现在还不方便说,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是想叔叔了,就写信派人送过来,叔叔一定尽快赶回来看你,好不好?” 娮娮盯着关左看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好。”既然关叔叔不愿多说,她也不好再追问。 待关左离开后,娮娮独自坐在殿内出神,她抱着双膝坐在床榻上,目光落在远处的殿门,思绪渐渐飘远。 她确实了解嬴政的过往,那个在史书中被描绘成暴君的男人,在邯郸街头受尽冷眼的童年,十三岁即位时面对的重重危机,母亲赵姬的背叛... 这些她都一清二楚,可知道归知道,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娮娮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她想起那个年轻帝王锐利如刀的眼神,还有他批阅竹简时微蹙的眉头,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对她...不一样吗… 娮娮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床榻上的纹饰,她想起嬴政偶尔流露出的温柔,那些转瞬即逝的柔和目光,还有他特意命人准备的点心... 可这一切就能成为困住她的理由吗? 娮娮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她当然明白关叔叔的苦心,也清楚硬碰硬只会适得其反,但要她假装顺从,在这牢笼里虚与委蛇地度日... 娮娮缓缓躺下,望着床顶繁复的纹样,或许关叔叔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顺着他,等时机成熟,她一定要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一点星光,支撑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关左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娮娮的心境渐渐平和下来,她时常倚在窗边,望着宫墙外飘过的云朵发呆,嘴角偶尔会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关叔叔的承诺像一颗定心丸,让她在这深宫之中找到了盼头,她开始数着日子,想象着六国统一那天的景象,到那时,她就能跟着关叔叔一起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回到她朝思暮想的家。 她相信关叔叔一定会兑现诺言,就像相信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坚定,这份信任,让她的等待不再那么煎熬。 至于嬴政,她早已麻木,每次事后,她都会悄悄喝下一碗避子汤。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天,嬴政终于发现了异样,她的腹部始终不见变化。 他找来侍医李卫为娮娮诊脉,可李卫告诉他一切正常,他甚至开始怀疑,问题会不会出在自己身上,直到某天他无意间看见紫玉偷偷倒掉了一包药渣,才终于明白真相。 “倒的什么?”嬴政冷声质问。 紫玉吓得浑身发.抖,支支吾吾道:“是、是给姑娘调理身子的药...”娮娮的身份在帝丞宫已不是秘密。 可嬴政岂会轻信?他当即取了些残渣命夏无且查验。 当夏无且说出“避子汤”三个字时,嬴政眼中的暴怒几乎要将这夜色撕得粉碎。 这些日子她态度的软化,她偶尔流露的温顺,都让他以为,她终于认命了,终于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可内心深处,那个可怕的担忧始终挥之不去。 他比谁都清楚,只要她还存着离开的心思,就永远是个隐患。 /:. 该怎么才能彻底将她留在身边?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底滋生,或许,一个流淌着两人血脉的孩子,才是最好的羁绊。 他们,该有个孩子了。 所以这些夜晚,他刻意放轻了动作,每当察觉她不适的轻颤,都会停下来耐心等待。 他以为这是他们之间新的默契,甚至暗自欣喜于她不再抗拒的顺从。 却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她竟在他眼皮底下,日复一日地饮下那碗苦涩的汤药。 嬴政的手指攥得发白,指节泛出森冷的青白色,殿内的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却驱不散那抹骇人的寒意。 “大王...”夏无且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滚出去。” 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令人胆寒的风暴,夏无且如蒙大赦,踉跄着退出殿外,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合上时,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嬴政独自站在空荡的殿中,忽然一脚将案几上的竹简全部踢翻,简牍砸在地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想起昨夜她在他怀中乖顺的模样,想起她微微泛红的眼尾,想起她轻声的喘.息,原来都是演给他看的戏码。 “赵殷。” 赵殷立刻上前。 “把李卫带来。”嬴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当赵殷领命而去,嬴政走到窗前,窗外夜色如墨,远处宫灯的微光像是她虚伪的温柔,他忽然很想现在就冲到她面前,掐着那纤细的脖颈质问。 可命运总是充满讽刺。 还未等他去找她算账,殿门就被猛地推开。 娮娮的长发散乱,单薄的寝衣被夜风吹得飞扬,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为什么杀李卫!”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死死攥着裙角,“他只是听我的命令去熬药!你要杀就杀我!” 嬴政缓缓放下竹简,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寡人杀一个侍医,需要理由吗?你们联合起来欺骗寡人,就没想过,这等欺君之罪,本就该死?” “你——!”娮娮浑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你就是个疯子!暴君!” “暴君?”嬴政冷笑一声,突然逼近她,“那你知道真正的暴君会怎么做吗?”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寡人应该把你绑在床上,日日夜夜看着你,直到你怀上寡人的子嗣为止。” 娮娮被他拽得踉跄,却倔强地仰起头:“你就算关我一辈子,我也永远不会生!” “是吗?”嬴政忽然松开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那李卫的家人呢?你要看着他们一个个为你而死吗?” 娮娮瞬间血色尽失:“你...你不能...” “寡人当然能。”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温热的气息却让她如坠冰窟,“从今日起,你每喝一碗避子汤,就有一个人为你肚子里的孩子陪葬,你说,下一个会是谁?” 娮娮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嬴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接着俯身伸手抚过她冰凉的脸颊:“现在,告诉寡人,你还要喝那碗药吗?” 娮娮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我怀上孩子?”她哽咽着质问,“你后宫那么多女人,想要子嗣有的是人愿意为你生,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抓着我不放?” 嬴政的眼神骤然暗了下来,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放轻了,他俯身逼近,近到能看清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因为她们不是你。”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那些女人,寡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娮娮怔住了,连哭泣都忘记了,她从未见过嬴政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双总是盛满威严的眼睛里,此刻居然闪过一丝近乎脆弱的光芒。 “你以为寡人是在乎子嗣?”他突然冷笑一声,拇指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寡人要的,是你永远都逃不掉的羁绊。” 殿外忽然起了一阵雨,雨声渐大,淹没了两人交错的呼吸,嬴政再次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既然她不肯心甘情愿留下,那他只能用最卑鄙的方式拴住她。 * 嬴政松开钳制她的手,转身走向窗边,暴雨拍打着窗棂,如同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他望着漆黑的夜色,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以为寡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第98章 娮娮靠着案几勉强坐稳,将衣服穿好,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握过的红痕。 “每次侍寝后,你都会偷偷松一口气,你以为寡人没看见你眼中闪过的庆幸?”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娮娮这才发现,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眼中竟带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落寞。 “寡人给过你机会。”他转过身,玄色王袍在闪电中泛着冷光,“既然你不愿真心留下,那就别怪寡人用最不堪的手段。” 他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从今日起,你每日的饮食都会有人严加看管,若再让寡人发现你服用避子汤,”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颈项,“死的就不止是李卫了。” 娮娮浑身发.抖,却在他指尖触及肌肤时,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颤.抖,她猛地抬头,竟在嬴政眼中捕捉到一抹转瞬即逝的痛苦。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震,原来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帝王,也会害怕,也会痛。 只是他表达的方式,永远都这么极端,这么伤人。 殿外雷声轰鸣,雨幕中隐约传来宫人惊慌的脚步声。 但在这方寸之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眼中带着倔强的泪光,一个眸中藏着说不出口的执念。 第80章 时光如流,转眼间十余日悄然流逝。 这些日子里,嬴政特意吩咐夏无且为娮娮熬制调理身子的汤药,先前的避子汤终究伤了她元气。 娮娮顺从地接过每一碗药,不推拒也不言语,她低垂着眼睫,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阴影里。 或许这就是认命了吧。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离,可每当这个念头浮现,关叔叔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 关叔叔说,嬴政的谍网遍布六国,若是快马加鞭,不出三日就能将六国各地的消息传回咸阳。 她见识过,当初她逃到齐国,不也是被他抓回来了吗? 现在她只能等,等嬴政完成他的霸业,等关叔叔找到回去的方法,每一碗苦药下肚,都像是在为这个漫长的等待做着标记。 可她整日却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连眼波都凝滞成死水。 嬴政渐渐觉察出她的异样,自那日发现她偷服避子汤,处死李卫并对她说过那番话后,她整个人都变了。 往日的鲜活如晨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沉默。 她常常怔忡出神,眸光涣散,连最简单的应答都要迟缓许久。 其实这些时日他并未逼迫她,见她因避子汤伤了元气,便想着先调养好身子再论子嗣。 说到底,他并非执着于要一个孩子,只是要她明白,既然来到他身边,就永远别想离开。 可即便如此,娮娮的情形仍每况愈下。 白日里与她说话,总要等上许久才能得到一声恍惚的回应,夜深人静时,她总在梦中啜泣,有时竟哭醒过来,唇间呓语喃喃,整个人魇住似的颤.抖不止。 那单薄的身影蜷在被褥中,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嬴政终于意识到不对,她,大概是病了。 他命夏无且前来诊脉,夏无且凝神细察,许久后才终于沉声道:“情志不舒,气机郁滞,喜悲伤欲哭,此乃郁症。” 娮娮听懂了,夏无且的话,无非是说她如今整日无故悲戚,心绪低落,甚至时常控制不住落泪,是郁结于心,病由心生。 可她只是漠然收回手腕,背过身去拉紧被褥闭目不语。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反常,可她又能如何?他困她于此,甚至杀了她在乎的人,难道还要她强颜欢笑装作无事发生吗? 她宁愿就这样病着,宁愿再不对他展露一丝鲜活情绪。 嬴政听着夏无且的诊断,胸口像是被什么攥住,闷得发疼。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因为他不让她回去? 可放她离开,绝无可能。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任由她这样消沉下去。 夏无且开了新的药方,又低声进言:“此症需移情易性,或远游散心,以解郁结。” 嬴政依言照做,他难得放软语气,问娮娮:“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那沉默像钝刀,一寸寸碾过心口,嬴政眉宇紧蹙,指节攥得发白,最终沉声道:“带你去秦岭。” 关左在秦岭,她口中的“关叔叔”,也许见了关左就能让她好起来。 - 两日后,嬴政带着娮娮深.入秦岭腹地。 一路上,娮娮都显得心不在焉,不论嬴政问什么,她都只是简单应答。 马车外沿路的风景从眼前掠过,她也提不起兴致,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连见到关左时,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关左虽然不清楚咸阳最近发生了什么,但看娮娮这副模样,猜到她可能又和嬴政闹了矛盾。 可让他意外的是,嬴政居然会带娮娮来这里,这个秘密基地不仅驻扎着嬴政的私军,还关押着一批被迫研制新式武器的墨家学者,嬴政让他们日夜研制足以颠覆战局的杀.器,而他正是被嬴政派来协助改进这些武器的。 关左原以为这个地方只有嬴政最信任的几个人才知道,连娮娮都会被瞒着,毕竟他自己也是在向嬴政坦白现代人身份后,才被告知这个秘密。 所以那天娮娮问他为何总往秦岭跑时,他才没有说实话。 可他没想到,嬴政竟亲自带娮娮来了。 嬴政牵着娮娮的手来到关左面前,一直神色恍惚的娮娮终于轻声喊了句“关叔叔”,眼里总算有了些神采。 “那些攻城器械改进得如何了?”嬴政开门见山地问。 关左立即汇报:“转射连弩已经完成小型化改造,适合野战使用,云梯增加了折叠功能,更轻便也更防火,投石机的射程和精度都提高了,其他武器也都做了相应改进,大王可以去库房看看。” 说着,他领着两人前往地下器械库,娮娮这才发现,原来地面上完全看不出端倪的地方,竟然藏着这么大的一个地下仓库。 走进库房,娮娮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个地下空间大得惊人,一眼望不到尽头,各种武器整齐排列,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冷光。 注意到娮娮表情的变化,嬴政以为她对武器产生了兴趣,便牵着她继续往里走,关左则详细讲解每件武器的改进之处。 越往里走,娮娮越是震撼,这些武器完全超出了她对古代科技的认知,精密的齿轮装置、半自动的连发弩机、类似弹簧的青铜部件...每一样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关叔叔这些日子在秦岭,就是在帮嬴政改进这些武器。 作为现代人,他们自然能提出超越时代的设计方案,看着这些先进的武器,娮娮意识到,如果这些武器真能投入战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统一六国。 到那时,她是不是就能和关叔叔一起回去了? 想到这里,娮娮的心情好了不少,甚至主动询问起一些改进的细节,关左则耐心解答着她的问题。 站在一旁的嬴政看着娮娮渐渐恢复生气的样子,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她肯开口,哪怕不是对他说话,就说明情况在好转。 从库房出来时,天色已近傍晚,嬴政转头问娮娮:“晚上想不想吃烤肉?我带你去打些野味。” 娮娮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这些天来,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回答都显得敷衍。 嬴政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二话不说就把她抱上了马背。 马蹄声很快惊动了山林里的动物,战国时期的秦岭,野猪成群,鹿群随处可见,没过多久,嬴政就猎到了一头野猪和一只麋鹿。 随行的玄甲军麻利地把猎物捆好抬走,嬴政却并不急着带娮娮回去。 既然带她出来了,就在山里转转吧。 他想着,已经调转马头。 两人就这样骑着马,慢悠悠地在秦岭的山路上走着,马蹄踏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沉。 就在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娮娮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远处的天际线上,晚霞如火如荼,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暮色渐沉,天边的晚霞愈发绚烂,金色的余晖洒在娮娮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她的侧脸在霞光中显得格外温柔,长睫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嬴政静静凝视着她,目光一刻也不曾移开,他看着她眼中映着霞光,看着她唇角渐渐绽放的笑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处风景。 他翻身下马,伸手将她轻轻抱了下来,娮娮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时还带着几分轻盈。 嬴政牵起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晚风拂过,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新气息,两人就这样站在山崖边,一个望着天边的晚霞,一个望着眼前的她。 第99章 晚霞的柔光在娮娮脸上流转,将她的笑容映得愈发温暖动人,嬴政看得入神,不自觉地收紧了握着她的手。 “好美啊...”娮娮轻声感叹,眼中盛满了霞光。 嬴政看着她被霞光映照的侧脸,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悸动。 他缓缓俯身,在她还沉浸在美景中时,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娮娮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嬴政温柔而坚定地揽住了腰身,他的唇.瓣温暖,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这个吻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又重得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深情。 娮娮微微睁大眼睛,看到嬴政近在咫尺的俊颜,他的睫毛在霞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这个距离太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能感受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 嬴政的吻渐渐加深,却依然温柔得令人心颤,他的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脑,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发丝。 娮娮不自觉地闭上眼,感受着这个缠绵的吻,她的心跳得厉害,耳尖都染上了晚霞的颜色。 当这个吻结束时,嬴政并没有立即退开,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娮娮睁开眼,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中盛满了柔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远处的晚霞渐渐褪.去最后一丝光彩,而他们的身影却在暮色中越靠越近。 嬴政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泛红的脸颊,像是要将这一刻的美好永远珍藏。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霞光穿过云层,在娮娮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点,她微微喘息着,唇上还残留着嬴政的温度,像一团未熄灭的暖火。 嬴政轻轻拨了拨她脸侧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他望进她的眼睛,那里面还映着未散的霞光,像是把整个黄昏都装了进去,“要回去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忐忑。 娮娮摇摇头,她注意到嬴政的衣襟有些乱了,想必是方才情动时被她无意识攥皱的,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抚平。 嬴政却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将她纤细的手腕整个包裹住,“那就再看会儿。”他说,声音低哑。 晚风拂过,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香,将她的发丝吹得轻轻扬起,嬴政又伸手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耳后的肌肤,惹得她轻轻一颤。 这一刻的静谧太过珍贵,仿佛连时间都不忍心走得太快,直到最后一抹霞光彻底消失在天际,嬴政才轻轻舒了口气,将她重新抱上马背。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要把这个拥抱拉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回程的路上,娮娮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那节奏渐渐与她的重合,在暮色中谱成一首无声的乐章。 第81章 回到营帐时,玄甲军已将猎获的野猪和麋鹿处理完毕,营帐外篝火跳动,肉香混着夜间的林木气息在晚风中飘散。 嬴政走到野猪旁,用匕首精准地切下脊背内.侧最嫩的一块里脊肉,那部.位的肉质细腻,几乎没有筋络,他将肉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在碟中,这才转身走向营帐。 帐帘落下,外面的嘈杂声顿时被隔绝,嬴政缓步走向案几,娮娮正坐在那儿低头摆弄一把弓弩,指尖轻轻拨弄着弩弦。 嬴政在她面前蹲下,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肉,递到她唇边。 娮娮一怔,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我自己来。”她伸手去拿筷子,他却手腕一转,避开了她的手,肉片仍悬在她唇前,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 “先趁热吃了。”他的声音低沉,不容她拒绝。 娮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张嘴咬住肉片慢慢咀嚼,嬴政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她咽下,又夹起一片,帐内静得只剩下她轻微的咀嚼声。 娮娮这才抬眼看他,心里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些天,他对她的态度变了,她能感受到。 他说话时语气放轻,动作也格外小心,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偶尔,她甚至会恍惚,这样的温柔,让她忍不住心动。 可每当她心软时,记忆就会翻涌上来,青玉被剥下的皮、赵叔叔被推入鼎中的惨叫、李卫因替她隐瞒而被处死的结局… 想到这些,寒意瞬间爬上她的脊背。 或许他的确对她有几分喜欢,但娮娮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人,生于权谋,长于算计,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他享受征服的感觉,就像他一统六国时那样,她越是抗拒,他就越要将她困在身边。 可这样的喜欢,能有多长久? 等她离开后,他照样会回到他的后宫,而她的存在,终究会被时间抹去。 可他竟想用孩子来拴住她,这个念头让娮娮胃里一阵翻腾,连口中的肉都变得难以下咽。 这样的手段,让她如何能甘心接受? 这些日子他虽然没再逼迫她,但娮娮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等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他一定会再次强迫她,有时她甚至希望自己的伤好得慢些,最好能拖到六国统一之后。 可如果到时候他还是执意要她生孩子呢? 若他执意相逼呢?若他真要强迫她怀上他的骨肉呢? 娮娮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肉片,抬眸对上嬴政凝视的目光,却在心中暗暗立誓,她绝不会生,即便他强行得逞,她也一定要离开这里。 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回去。 “你准备什么时候攻打魏国?”娮娮突然问道。 嬴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想让寡人尽快攻打魏国?” 娮娮抿了抿嘴唇,轻轻点头,她当然希望他能早点攻下魏国,早点统一六国,这样关叔叔就能腾出手来,帮她想办法回去了。 可嬴政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只是盼着他早日统一天下,他嘴角微扬:“速胜倒也不难,你既通晓后世之事,当知寡人如何破魏,水淹大梁,如果用水攻,很快就能拿下魏国,还能减少我秦军的伤亡,但客卿力谏,言水战伤及无辜,恐失天下民心,他献上的攻城器械倒是精妙,他提议直接强攻,所以寡人才一直没发兵。” 这番话让娮娮猛然想起那段历史,没错,秦灭魏的关键一战就是王贲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大梁城,导致大梁城墙倒塌,城内被淹,魏王假被迫投降,魏国就此灭亡。 但这场水攻堪称秦灭六国过程中对平民百姓极为残酷的一战,大梁城遭受毁灭性打击,无数百姓不是淹死就是饿死,或者死于随后的瘟疫,这座繁华的都城几乎变成废墟,直到汉朝才慢慢恢复过来。 娮娮这才明白关叔叔的良苦用心,难怪他这几个月一直在秦岭帮嬴政改进这些攻城武器,他是不想看到大梁的无辜百姓遭此劫难。 关叔叔做得对。 即使在现代战争中,保护平民也是国际社会的共识,《日内瓦公约》中明确规定,战争中的军事行动必须区分战斗人员和平民,禁止蓄意攻击平民或民用设施,国际刑事法院icc还可起诉犯有战争罪的军事或政治领导人,联合国宪章和人道主义法也要求冲突各方尽量减少对平民的伤害。 现代社会普遍认为,平民不该为政//府或军队的决定付出生命代价。 关叔叔一定也知道这些,他不忍心看大梁百姓遭殃,所以才会帮嬴政改进这些攻城武器,选择强攻而非对军民无差别的水攻。 “不要用水攻。”娮娮突然说道,“关叔叔改进的那些武器足够你快速攻下魏国,你不要用水攻,那样会伤害无辜百姓。” 嬴政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难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好,不用水攻。” 听到这个承诺,娮娮终于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嬴政又喂了她几片肉,娮娮摇头示意够了,见她确实吃不下了,他这才放下碟子,接着默然注视她摆弄案几上的弓弩。 这是经过关叔叔改良的伏地听风弩,与先前嬴政给她的那柄略有不同,尺寸更为精巧,握柄处裹着软革,持握格外顺手,关叔叔说射程和精度都有提升,只是为了防止误伤使用者,特意换成了普通箭簇,未再淬毒。 娮娮好奇它的实际威力,下意识举弩对准帐帘,可还未扣动扳机,嬴政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弩按在案几上。 “想做什么?隔帘杀人?”他剑眉挑起,“寡人精心栽培的玄甲军,岂容你这般儿戏。” “我没想伤人。”娮娮立即蹙眉反驳,“我只是想试试改良后的效果。” 嬴政闻言,眼底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这还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对他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往日里,她总是神色淡淡,对他爱理不理的。 静默片刻,他松开她的手腕:“想试还不简单?明日带你去狩猎便是。” “狩猎?”娮娮抬眼望向他,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第100章 “嗯,狩猎。”他轻声答,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 翌日清晨,嬴政果然带着娮娮来到秦岭狩猎,两人共乘一骑,骏马在密林间飞驰,惊起一片飞鸟走兽。 嬴政从身后将娮娮环在怀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握紧些。”他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骨感有力的手指覆上她握着弩机的手,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量调整着她的姿势。 娮娮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紧贴着的胸膛,以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她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背脊,却听见嬴政轻笑一声:“放松。” 就在这时,一头壮硕的野猪从灌木丛中窜出,嬴政眼神一凛,带着娮娮的手迅速抬起弩机,“看准了。”他话音未落,手指已经带着她的扣下扳机。 嗖—— 箭矢破空而出,竟精准地贯穿野猪的咽喉,那庞然大物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便轰然倒地。 娮娮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这才真正意识到手中武器的威力,嬴政却依然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在她耳边低语:“如何?寡人亲手教的,可还满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调笑,温热的气息让娮娮耳尖发烫,她想要挣脱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却被嬴政牢牢禁锢在怀中。 “别动,”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还有猎物。” 娮娮顿时僵住,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震动,她分不清这剧烈的心跳是因为方才的惊险,还是因为身后这个令人无法忽视的男人。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只雪白的小野兔,嬴政正要扣动扳机,娮娮却突然看清了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不要!”她惊呼一声,猛地转动弓弩方向,但为时已晚,弩箭已经离弦而出。 娮娮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就要跳下马背,嬴政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一个利落的翻身将她稳稳放在地上,还未等她站稳,那道玄色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只见嬴政几个起落间追上那只惊慌逃窜的小兔,好在方才他在最后一刻改变了弩箭的轨迹,兔子毫发无伤,他俯身一捞,精准地揪住了兔子的两只长耳提起来。 “别这样抓!”娮娮小跑过去,心疼地从他手中接过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她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护在怀里,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 小兔子在她温暖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下来,红宝石般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娮娮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嬴政怔怔地望着她的脸颊,这是自她来到秦岭后,他第二次见到她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 “一只兔子而已...”他低声说道,语气却比往常柔和了许多。 “和我养的那两只好像...”娮娮轻声说着,指尖轻抚过兔子的绒毛,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小时候我爸爸给我买过一对兔子,不过是我上初中的时候买的,后来上了高中,我爸妈说学业太重没时间照顾,就送到老家让我爷爷奶奶养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可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们骗了我,不是没时间养,而是兔子的寿命快到了,他们是不忍心让我亲眼看见这些兔子...” 说到这儿,娮娮才注意到嬴政正专注地望着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他可能听不懂的话,正想解释,却听他忽然道:“那就再养一对,把这只带回宫里,给你养。” 娮娮心头一颤,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酸楚,她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放在地上,看着它灵活地窜进草丛:“不用了...这里才是它的家。” 嬴政凝视着她温柔的侧脸,胸口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直到兔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草丛中,他才沉默地扶她上马。 可娮娮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返程时,嬴政突然命人抬来一个竹笼,里面不只有那只白兔,还有整窝的兔子。 他竟将整个兔窝都带了回来。 不想让它离开家?那就把它的家也带回宫里。 这样,就不算离开家了。 当竹笼的帘布被掀开时,娮娮惊讶地捂住嘴,笼子里挤着五六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怯生生地缩在一起,那只熟悉的白色小兔见到光亮,立刻竖起耳朵,红宝石般的眼睛直直望向她。 “兔...兔子?”她语无伦次地转头看向嬴政,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嬴政靠在车壁上,嘴角噙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不是说过要给你养?” 娮娮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兔子柔软的皮毛,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她不自觉地笑弯了眼睛,可随即她又想起什么,急忙抬头:“可它们应该生活在秦岭...” “已经离秦岭很远了。”嬴政轻描淡写地说,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车壁。 娮娮掀开车帘,果然看见车窗外已是平坦的驰道,她咬着唇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小兔子轻轻抱在怀里,小家伙似乎认出了她,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这一路上,马车里时不时传出娮娮轻柔的笑声,有时是在喂兔子吃新鲜的菜叶,有时是在看它们挤在一起打盹,嬴政始终没有打扰她,只是每当她低头逗弄兔子时,他的目光便会不自觉地停留在她含笑的侧脸上。 有次娮娮抬头,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她微微一怔,却见嬴政已经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只是那悄悄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车帘洒进来时,娮娮抱着熟睡的兔子不知不觉也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嬴政把一件外袍披在她肩上,他的目光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停留许久,最后将她的脑袋轻轻揽过来靠在了自己肩上。 第82章 抵达咸阳已是一月之后,这段原本只需三四日的路程,硬是被嬴政拖成了整整一月,只因他刻意放缓了行程带着娮娮绕道而行。 途经蓝田时,他命人寻来当地最好的玉匠,蓝田盛产美玉,其色青润如远山含黛,其质温凉似秋水凝霜,嬴政亲自挑了一块上好的青玉,命匠人打磨成韘(shè)。 玉韘,乃射箭时戴于右手拇指的扳指,既能保护手指不被弓弦勒伤,亦可作为礼仪配饰,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那日黄昏,嬴政执起娮娮的手,将玉韘缓缓套入她的拇指,夕阳余晖下,玉扳指泛着柔光,越发衬得她指节莹白如雪。 行至骊山时,嬴政带她去了骊山猎场。 因有了玉韘护指,他便亲自教娮娮张弓搭箭,她力道不足,他便从身后环住她,掌心覆着她的手背,引她拉满弓弦。 待日暮西沉,他便带她去了骊山温泉。 氤氲雾气中,她只着一层素纱单衣浸在温泉里,水波荡漾间,纱衣湿*透,紧贴肌肤,勾勒出窈窕轮廓,热气熏得她双颊绯.红,连眼尾都染了薄绯,宛若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 嬴政隔着水雾望着她,眸色渐深。 这般景致映入眼帘,叫他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嬴政的手掌贴上娮娮的腰际时,水波微微震颤,涟漪荡开一圈又一圈,像她忽然紊乱的呼吸。 纱衣被水浸.透,沉重地黏在皮肤上,却在他指尖下轻易滑落,如剥开一层柔软的壳。 她向后仰去,脖颈抵在池沿的青石上,凉意刺得她一颤,却立刻被他覆上来的体温淹没。 水波推挤着,晃动着,她的意识也随波逐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水汽凝结在她的睫毛上,垂坠欲滴,而他吻她时,那滴水终于坠落混入温泉,再无踪迹。 指尖,唇舌,水流,全都成了模糊的触感。 水一波又一波地漫过锁骨,像要淹没她,又像要托起她。 他的喘息贴着她的耳畔,潮热胜过温泉的蒸汽。 * 途径咸阳街市时,嬴政兴致颇浓,带着娮娮在熙攘的市井间闲逛,替她挑选了不少精巧物件。 这几日的游历让娮娮心情舒缓许多,与嬴政交谈时不再如先前那般疏冷,眉眼间的笑意也愈发自然。 马车外,人声鼎沸,喧嚣热闹,娮娮掀起车帘向外望去,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街角那间熟悉的药肆,正是文瑜的铺子。 她指尖微顿,这才想起自从那日遇刺被嬴政带回宫后,她就再没有出过宫,更没来得及告诉文瑜自己的去向。 不告而别,他肯定忧心忡忡。 思及此,娮娮当即出声:“停车。” “还想买什么?”嬴政侧眸看她。 “不是买东西。”她摇头,抱起他方才买给她的那盒饴糖点心,作势要下车,“我去见个人,很快回来。” “见谁?”嬴政手臂一横,拦在她身前,眉头蹙起。 娮娮心急,却也知道如果不说清楚他肯定不会放行,便给嬴政指了指:“那家药肆的主人在我上次从宫里跑出来后收留了我几天,遇刺后就直接被你带回宫里了,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得去跟他说一声,免得他担心。”说罢,便想推开他的手臂。 奈何嬴政力道沉沉,纹丝不动,见他仍不松手,娮娮不由皱眉:“为什么还不让我去?” 第101章 “见就见,带点心作甚?”他语气冷淡,目光落在那盒点心上,他亲手给她挑的,她转手便要赠人? 娮娮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计较这个,心中既好气又好笑:“人家对我有恩,一盒点心只是当做谢礼,有什么不对吗?” 见她眉尖紧蹙,显是恼了,嬴政这才缓缓收手,淡淡道:“寡人同你一道去。” “不行!”她脱口而出。 “为何不可?”他挑眉,语气闲散,“既是寡人买的,自然该由寡人亲自送,方显诚意。” := “我自己去就好。”她急中生智,“你是秦王,气度非凡,寻常百姓见了肯定会拘束惶恐,你在车里待着就好,我快去快回。” 这话显然取悦了嬴政,他唇角微扬,终于颔首放行。 娮娮松了口气,抱着点心匆匆下车快步朝药肆走去。 - 回到帝丞宫时天色已晚,娮娮用过晚膳后便独自坐在床沿出神。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袖口,迟疑片刻,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里边装的是她向文瑜要来的避子丸。 盯着掌心的瓷瓶,娮娮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该吃吗... 还是不吃呢... 她心里乱作一团,前几天在骊山温泉嬴政情动之时没能克制,她担心会因此怀孕,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应该不会一次就中招,更何况,夏无且医术高明,如果她服了避子丸,必定会被他察觉,到时候嬴政知晓,怕是又要惹出风波。 正犹豫间,殿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娮娮心头一跳,慌忙将瓷瓶塞回袖中,起身迎了上去。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却仍被嬴政一眼看穿,他大步走近,直截了当地问:“怎么这副表情?” “没什么。”娮娮轻轻摇头,笑意浅浅。 嬴政倒也未多疑,这些日子带她出宫散心,她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甚至能对他露出笑容,想到此处,他心头一软,忽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啊!”娮娮惊呼,“你干什么?” 嬴政神色自若,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语气随意:“你说呢?”话音未落,他已褪.去外袍,俯身逼近。 娮娮知道躲不过,索性不再挣.扎。 他的吻落下来,起初轻柔,而后渐渐加深,缠绵十分。 娮娮的衣衫被嬴政随手剥落,衣物散落榻下时,突然传来清脆的“叮当”一声。 两人同时一怔,娮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嬴政的唇还停留在她颈间,却已缓缓抬起头。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娮娮死死咬住嘴唇,不敢作声,嬴政撑起身子,目光如刀般扫过地上那个滚落的小瓷瓶。 空气仿佛凝固了,嬴政慢慢转回头,盯着身下脸色惨白的娮娮,声音低沉得可怕:“解释。” 娮娮的指甲深深陷入被褥,她怎么敢说那是避子丸?可嬴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猜到了。 她执意不让他陪同去药肆,原来是为了偷偷买避子丸,难怪从药肆回来后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原来是在背着他谋划这些。 “我没吃!真的!”娮娮慌忙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发颤。 嬴政冷笑一声,下颌紧绷:“寡人警告过你什么?李卫的下场还不够让你长记性?” “所以我才没吃!”泪水夺眶而出,娮娮急得浑身发.抖,“你相信我...” “没吃?”嬴政突然钳住她的下巴,“那这瓶子怎么会在你身上?今日去药肆,就是为了这个?”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把寡人当蠢人耍?” 娮娮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嬴政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娮娮毛骨悚然,“药肆主人给你的?他倒是对你上心,连谋害王嗣的东西都敢给,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他?” “我真的没吃!他什么都不知道!”娮娮失控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哽咽。 “知不知晓,审过就清楚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个小学徒也该一起审审,你说是不是?”他嘴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冷笑。 娮娮拼命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可嬴政已经完全被怒火支配,根本听不进她的哀求。 他原以为这些天的温柔相待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从不急着要子嗣,只想等她身体养好了再说,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做出这种事来伤害他。 不到半个时辰,文瑜和林骁然就被五花大绑押进了宫,两人脸上带着淤青,衣服上沾着血迹,显然在被抓时拼命反抗过,但在训练有素的暗卫面前,他们终究还是被强行带了回来。 两人嘴里塞着布条,被迫跪在嬴政面前。 “阿瑜!骁然!”娮娮想要冲过去,却被嬴政一把拽回怀里。 她越是表现得在乎他们,嬴政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他们都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娮娮双眼通红,死死瞪着嬴政。 嬴政冷着脸,低头看着怀中用仇恨目光瞪着自己的娮娮,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寒意。 原来这些日子的温柔以待,都没能打动她分毫。 他给了她最好的一切,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接受? 跪在地上的两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文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强迫娮娮的人,竟然是秦王本人。 今天娮娮来找他要避子丸时,他先是震惊,继而是心疼,他本就了解她的处境,便提出要带她逃走,却被她断然拒绝,那时她只说了一句:“逃不掉的。”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是啊,想要从秦王手中逃脱,简直比登天还难。 赵殷将一根带刺的长鞭呈给嬴政,就在嬴政伸手去接的瞬间,娮娮突然扑上来抓住了鞭子,嬴政迅速扯开她的手,但锋利的荆刺还是划破了她的掌心。 “我说了我没吃!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让夏无且来验!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娮娮颤.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看着鲜血从她掌心渗出,嬴政心头猛地一紧。 娮娮突然跪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求你...放了他们...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你想要子嗣...我给你生...求你放过他们好不好...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哽咽着哀求,脆弱的样子让嬴政心头一颤。 嬴政看着她蜷缩在地上的身影,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的呼吸急促而不稳,单薄的肩膀随着抽泣不断起伏,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这副支离破碎的躯壳。 第83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寒冬腊月。 午后阳光正好,娮娮坐在殿内的角落里,安静地喂着笼中的兔子吃菜叶。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四个月前,夏无且诊出了她的喜脉,如今小腹已微微隆起。 可尽管身体被精心照料,她的精神却比从前更差了,整日沉默寡言,眼里没有半点神采。 因她有孕在身,嬴政知道她的身份迟早瞒不住,便在朝堂上向众臣宣布,真正的太后早已被韩国细作所害,如今宫里的太后实则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群臣闻言,又惊又怒,纷纷要求将她车裂处死。 然而嬴政只用一句话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说:“她怀了寡人的子嗣。” 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王室血脉为重,这个女人暂时还不能死,至少也得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消息很快传到秦岭,关左听闻后立刻动身赶往咸阳。 可当他真正见到娮娮时,却喉头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喂兔子,见到他来,也只是浅浅一笑,轻声唤了句“关叔叔。” 关左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眉头越皱越紧。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娮娮竟会… “娮娮,他是不是…”关左缓步走近,声音发颤,他明明知道答案,却仍被这个事实刺得鲜血淋漓。 娮娮抚着兔子的手忽然僵住,她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这个细微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那不是两情相悦的结晶,而是强权碾压的烙印。 “关叔叔…”娮娮忽然哽咽,“嬴政到底什么时候攻打魏国?你能不能…让他快点统一六国?我想回家…” 话未说完,眼泪便簌簌落下,通红的眼眶里满是委屈。 关左心头狠狠一揪,疼得厉害,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掌中握有千军万马,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娮娮独自吞咽苦果。 可他改变不了什么,既无法抹去她腹中的孩子,也无法带她立刻离开。 他只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低声安抚:“快了,嬴政已经在秦魏边境增兵,攻城器械也都在运过去的路上,一旦开战,魏国撑不过一月,娮娮再等等,叔叔一定尽快。” 娮娮没再说话,只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关左看着她,眼眶也不由得泛红。 第102章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明明几个月前离开秦岭时,她还是好好的,怎么如今竟变成了这样? 关左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将娮娮搂进怀里,心疼地拍着她颤.抖的背脊。 关左离开后,殿内重归寂静,娮娮喂完最后一把草料,正要转身歇息,忽然听见殿外传来谷玉和紫玉雀跃的呼声。 “下雪了!” “是初雪呢!” 娮娮闻声望向窗外,果然看见漫天飞雪,她被这雪景吸引,不由自主地走出殿外。 “夫人快看!好大的雪啊!”侍女见她出来,欣喜地说道。 娮娮仰头望着纷扬的雪花,脸上浮现出许久未见的笑容:“是啊,好大的雪。” 原来又到冬天了...她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两年了吗... 想到这里,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酸楚,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两个侍女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方才的欢喜顿时消散,只剩下对娮娮的心疼。 怕她站久了累,侍女刚要搬来凭几,娮娮已径自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又很快消融,紫玉忙取来狐裘为她披上,却被她轻轻拂开。 渐渐地,她的眼帘开始低垂,最终抵不过倦意,将头靠在了廊柱上,雪越下越大,在她脚边积起一层素白。 忽然,雪幕中.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玄色衣袍在白雪中格外醒目,他踏雪而来,却在看见她睡颜的瞬间放轻了脚步,一个手势,侍女们便悄然退至廊下。 他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目光描摹着她被雪光映照的侧颜,那肌肤比新雪还要莹白,却在眼角处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瓣,刺眼得令人心颤。 关左方才也去见过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不该对娮娮这样,却又不敢明说,只是委婉地提醒他,不该这样逼迫娮娮。 此刻看着娮娮隆起的小腹和哭红的眼睛,嬴政心里又何尝好受? 这些日子她总是睡不安稳,常在半夜惊醒,然后偷偷哭泣,虽然她极力压抑哭声,但他都知道。 每当那时,他的心也跟着揪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不肯顺从他,为什么对他如此抗拒?明明几个月前他已经放过药肆那对师徒,只是让他们回了齐国,可为什么她还是这样冷淡? 难道在她心里,就从来没有一丝对他的真情吗? 嬴政走近娮娮,想要为她拂去肩上落下的雪花,而娮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她在雪光中缓缓睁开眼,睫毛上未化的雪粒簌簌坠落,玄色衣袍映入眼帘的刹那,她眼底刚浮现的朦胧睡意便凝结成霜。 嬴政的指尖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想为她拂去肩上落雪的姿势,见她醒来,那只手慢慢收拢成拳,最终垂落在身侧。 娮娮望着宫墙外纷扬的雪幕,连眼神都懒得施舍,腹中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像片雪花落在心尖上,她下意识抚上小腹,却在意识到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时,猛地僵住了手。 “想吃雪糕吗?” 这句话让娮娮倏然转头,嬴政正凝视着她,深邃的眉眼里映着雪光,竟显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踌躇。 “之前听你在梦里说过。”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成水珠,“告诉御厨做法,寡人让他们——” “雪糕是夏天吃的。”娮娮突然笑了一声,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苍白的唇色,“你现在给我吃,不过是雪上加霜,”她顿了顿,又补充说:“火上浇油。” 最后一粒雪沫从檐角坠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砖上摔得粉碎,嬴政的玄氅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绣着的暗纹龙鳞,那些鳞片此刻看起来,竟像极了冬日里冻结的泪痕。 雪落无声,两人之间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嬴政望着娮娮苍白的侧脸,她睫毛上又挂上了泪珠,在雪光中映射出细碎的光。 他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解释都苍白得可笑,难道要告诉她,他每次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口疼得几乎要裂开? 娮娮忽然轻轻“嘶”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腹部,嬴政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却在看到她戒备的眼神时僵在原地,那只伸到半空的手慢慢收回,在袖中攥得骨节发白。 远处传来宫人扫雪的沙沙声,衬得这方天地越发寂静。 一片雪花落在娮娮的发间,嬴政终于忍不住抬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娮娮偏头躲开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把钝刀,狠狠扎进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明日是你的生辰。”他声音像雪落在地上那般轻,“可有什么想吃的?还是想出宫走走?” 娮娮睫毛轻颤,她这才想起,今天是腊月十六,明天就是腊月十七,她的生日。 可她却久久不语,只是望着落雪出神。 嬴政静静注视着她,这天下珍宝,只要她开口,他都会为她取来,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 殿内的炭火早已熄灭,寒意渐渐漫上台阶,嬴政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微微发.抖,终于忍不住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娮娮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胸.前,整个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嬴政抱着她踏入殿内,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衣襟,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就像个精致的木偶,任由他摆布,却早已抽离了灵魂。 床榻上的锦被还保持着侍女们白日里铺好的模样,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嬴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窗外,雪落得更大了。 - 翌日清晨,食物的香气将娮娮从睡梦中唤醒,她睁开眼,看见嬴政正俯身在案几前摆弄一盏油灯,晨光已经洒满房间,她不明白为何还要点灯。 见她醒了,嬴政示意侍女为她更衣,接着牵起她的手,带她来到摆满食物的案几前。 娮娮这才看清上面摆放的珍馐,炖得软烂的熊掌、切得极薄的鹿肉、烤得金黄的小羊排、冒着热气的羊肉羹,还有温热的甘蔗汁,其他几样她不认识,但想必都是难得的佳肴。 “许个愿,”嬴政将那盏油灯推到她面前,“今日是你生辰。” 娮娮愣住了,这才抬眼望向他,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看寡人作甚?”最后还是嬴政先开口,“不是你说过生辰要许愿?” 娮娮眼前突然模糊了,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可即便记得又如何?他们之间已经变成这样了。 感觉到泪水快要溢出,她急忙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抵在下巴前对着油灯默默许愿,片刻后,她睁开眼,轻轻吹灭了灯火。 “许了什么愿?”嬴政问。 娮娮转头看向他,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里,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我许愿,希望你能放我走。”她喉咙发紧,艰难地补充道:“这次愿望说出来了,你会帮我实现吗?” - 雍城的夏日闷热难耐,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娮娮却执意站在殿外喂兔子,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谷玉和紫玉在一旁为她扇风,看着她日渐舒展的眉眼,两人相视一笑。 这五个月来,娮娮的状态明显好转,谷玉和紫玉常常陪她去雍城的街市闲逛,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这天傍晚,暑气稍退,她们正要陪娮娮出宫,却见她突然脸色一变。 “谷玉!”娮娮惊叫一声,一手紧紧抓住紫玉的手腕,“我肚子...” “夫人!”两人急忙上前扶住她,谷玉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对身旁的几个侍卫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接生婆!你!立刻去咸阳宫禀报大王!” 大郑宫顿时乱作一团,等嬴政赶到时,已是深夜。 他快步穿过宫门,远远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几乎是跑了起来,可当看到殿外跪了一地的侍卫侍女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泪水,谷玉和紫玉更是哭得几乎昏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大王...”谷玉哽咽着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嬴政推开殿门的手在发.抖,婴儿的哭声清晰地传来,却在此刻显得那么刺耳,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床榻上,娮娮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长发散在枕上,衬得脸色越发苍白,身下的被褥浸.透了鲜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接生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嬴政踉跄着走到床前,居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住了,那只手悬在半空,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他想轻声唤她一声,可再也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夜色吞噬,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嬴政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第103章 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醒来就能看见她嗔怪的眼神,听见她轻声的抱怨,哪怕只是对他照旧的冷漠。 可是没有,再也没有了。 她走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第84章 公元2259年5月6日,彰城市医院心理咨询中心。 心理治疗室里,娮娮接过医生递来的评估报告。 phq-9抑郁症筛查量表和hamd汉密尔顿抑郁量表的分数较三个月前显著下降,还有其他各项身体指标检测报告也都显示良好,这个结果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恢复得不错。”女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却带着专业性的谨慎,“不过出院后还是要定期复诊,我们需要持续监测你的恢复情况。”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再做噩梦,一定要告诉我,包括梦的内容,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谢谢医生。”娮娮乖巧地点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医生望着眼前这个文静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回学校后慢慢适应,有任何不适应都要及时联系我。” “嗯,我会的,谢谢医生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娮娮的声音很轻,却透着真诚。 医生起身拉开诊室的门,“走吧,你爸妈应该办完手续了,我出去送送你们。” 走廊上,娮娮的父母正快步走来,三人寒暄间,娮娮安静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出院通知单的边缘。 走出咨询中心大门时,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娮娮不由得眯起眼睛,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金色的光芒为她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仿佛在温柔地宣告,那些阴霾都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而现在,她终于真正醒来。 生活依旧继续,她的人生,正如同这明媚的阳光般,会越来越温暖明亮。 - 十天后的清晨,熟睡中的娮娮突然惊醒,她翻了个身,抓起手机一看,已经六点四十了。 果然,闹钟又被关掉了。 “妈!你怎么又关我闹钟?我要迟到了!”娮娮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脱下睡衣,换上准备好的黑色礼裙。 今天是学校为高三学生举办的成人礼,前两天,娮娮和闺蜜青玉特意去挑选了礼服,还破天荒地买了高跟鞋来搭配。 厨房里,陈嘉莹正在倒豆浆,听到喊声有些疑惑:“今天不是成人礼吗?老师通知说九点半到校,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那是家长到校的时间!学生还是正常时间到校!”娮娮急匆匆地穿上高跟鞋,推开卧室门就往洗手间冲,“妈你能不能看清楚通知啊!” 陈嘉莹赶紧掏出手机查看,通知上确实清清楚楚写着“家长九点半到校”,她有些尴尬,连忙笑笑说:“哎呀是妈妈看错了,下次一定注意,不过别着急,学校就在马路对面,五分钟就能到,要不我让爸爸开车送你?老苏——”说着就要喊丈夫。 “不用了!我跟青玉约好了一起去学校,她肯定在楼下等急了,让我爸多睡会儿吧,不用他送。”娮娮嘴里含.着牙膏沫,含糊不清地回答。 陈嘉莹放下豆浆机,快步走进卫生间,趁着女儿刷牙的工夫,她麻利地给娮娮盘了个简单的发型,又为她戴上准备好的水晶发冠。 “真漂亮。”她看着镜中的女儿,满意地笑了。 娮娮却顾不上照镜子,匆匆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就往外冲:“妈我相机呢?” “放你书包里了,还给你带了双运动鞋,高跟鞋穿累了就换——”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关门声和飘在空气里的“知道啦——” “豆浆还没喝呢!” “学校里有——”声音随着电梯门的关闭越来越小。 娮娮离开后,苏云翔也醒了,他走出卧室,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他们的女儿,怎么就得了抑郁症呢? 三个月前从西安旅游回来后,女儿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起初他们以为是和青玉吵架闹矛盾了,后来问过才知道不是,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们怎么都问不出来。 难道是学习压力太大? 可他们明明从没给过她什么压力,学习上的事都是她自己安排。 为什么偏偏会得抑郁症呢? 不过好在现在都挺过来了。 他们的女儿不需要多么优秀,哪怕一生平凡普通,只要健康平安就好。 - 成人礼这天,学校不上课,还破例允许学生带电子产品进校。 电梯里,娮娮掏出手机,迅速给青玉发了条消息,这才发现电梯里没信号,只好无奈地放下手机。 谁知电梯门刚在一楼打开,娮娮就看见青玉举着小相机,笑嘻嘻地对准她:“苏娮娮,你迟到了十分钟哦,才返校第十天就敢这么目中无人了?”她一边调侃,一边举着相机上下拍着,“不过你这身黑裙子也太好看了吧,不愧是我闺!” 娮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的也很好看,快走吧,我们快迟到了。”说着,她一把揽住青玉的胳膊,两人背着书包,有说有笑地快步朝小区门口走去。 到学校后,校园里热闹非凡,同学们都换上了礼服,男生西装笔挺,女生裙摆翩翩。 清晨的阳光洒落,映照出一片青春洋溢的景象。 而站在人群中的娮娮格外显眼,她穿着一袭吊带收腰黑裙,蓬松的裙摆垂至膝上,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日光倾泻而下,她头上的水晶发冠折射出莹莹微光,衬得她愈发清新脱俗。 娮娮和青玉正兴致勃勃地举着相机互拍,这时,校园广播里突然传来年级主任的声音: “高三各班同学请注意!高三各班同学请注意!九点之前,请各班班长带领本班同学到操场布置好场地,尤其注意凳子的摆放,务必整齐!家长将于九点半进校,请同学们抓紧时间!” 广播一响,娮娮这才想起布置场地的事,慌忙放下相机:“青玉,别拍了,我们得去操场帮忙!” “有男生在呢,哪用得着我们干苦力?”青玉依旧举着相机找角度,“再说了,你们理科班男生那么多,三两下就能搞定,急什么?” 娮娮皱了皱眉,上前捂住她的镜头:“不行,这是班级的事,我们得一起去。” 青玉见她一脸认真,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放下相机,挽住她的胳膊:“好好好,去去去,服了你了。”两人便匆匆朝操场赶去。 到了操场,果然如青玉所说,干活的几乎全是男生,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手里大多举着相机四处拍照。 “娮娮,我说什么来着?”青玉得意地晃了晃她的胳膊,不等她回答就拽着她往看台方向走,“走啦!那边人少,拍照正合适!” 两个女孩在看台上拍了个尽兴,最后累得直接坐在台阶上,青玉转了转酸痛的脚踝,叹了口气:“穿高跟鞋也太折磨人了,我的脚都要废了。” 娮娮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双运动鞋:“我带了一双备用的运动鞋,你要不要——” “才不要!”青玉斩钉截铁地拒绝,“运动鞋配礼服多奇怪啊,这点苦我还是能忍的。”她说着举起相机对准远处,突然惊喜地叫出声:“林骁然?!” 娮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林骁然正朝她们走来,手里还拿着三个雪糕,少年一阶一阶地跨上台阶,先递给娮娮一个,又塞给青玉一个,没好气地说:“你们高三办成人礼,凭什么让我们初中部的来当苦力?打扫卫生累死人了。” 青玉美滋滋地撕开包装纸,幸灾乐祸地笑:“就凭我们是高三,学校的老大!不服气啊?” 林骁然“切”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娮娮身上,少女正小口咬着雪糕,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黑色礼服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看着看着,林骁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他和这两个学姐的相识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三个月前,这个叫苏娮娮的女生突然在校园里拦住他,抱着他就开始哭,还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根本不认识她。 倒也不是完全陌生,高三理科部的年级第一,光荣榜上的常客,他曾经瞥见过公告栏上她的照片,印象*里是个笑容甜美的女孩,但从未放在心上。 那天之后,他们三人竟莫名其妙地熟络起来,两个学姐经常请他吃饭,放学也总是一起走,可就在他们成为朋友没几天,娮娮突然休学了,后来从青玉那里听说,她是患了抑郁症,直到十天前才重返校园。 “苏娮娮,”林骁然突然开口,“听说你把你们班第一给气哭了?” 娮娮茫然抬头:“什么?” “前两天你们不是三模考试?”林骁然咬了口雪糕,“听说你考了第一,原来的第一名当场就哭了?” 青玉“噗嗤”笑出声:“喂,林骁然,娮娮本来就是他们班第一好吗?只是因为她休学了三个月,才让别人暂时领先,现在她回来了,第一当然要物归原主啊。” 第104章 “随便吧。”林骁然对这些并不在意,转而问道:“苏娮娮,你干嘛给自己这么大压力?都抑郁了还这么拼?” 娮娮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有给自己压力,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至于抑郁的事...” “哎呀,不说这个了!”青玉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一把将相机塞给林骁然,“来,给我们拍几张照片!” 林骁然便无奈地成为了她们的专属摄影师。 而此时,校园广场的公告栏上,高三理科部光荣榜的榜首位置,已经重新换上了娮娮的照片。 第85章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一辆马车奔驰在咸阳通往洛阳的驰道上。 嬴政低头凝视怀中熟睡的婴儿,眉心拧成一道深痕。 三个月了,距离她离开,居然已经过去整整三月。 那日大郑宫中的景象仍历历在目,她躺在血泊里,面容惨白如纸,那一刻,他竟觉天地失色。 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离去,更不曾料到,最后留给他的,竟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记得她生辰那天,他特意为她备下珍馐美馔,点亮烛火让她许愿,她闭目许愿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柔美好。 当她睁开眼睛,他问她许了什么愿,原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没想到她却说:“我希望你能放我走。”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在长久的沉默后,他放她离开了。 谁知这一别,竟是永别。 三个月来,这个念头始终折磨着他,若不曾强求子嗣,若没有这个孩子,她是否还能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在婴儿脸上,小家伙睫毛纤长,白白软软,身上还带着和她相似的淡淡奶香。 可就是这么一坨肉,要了她的命。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 他的手掌缓缓抬起,阴影完全笼罩了婴儿的面庞,指节分明的大手悬在颈项上方,只需稍稍用力,婴儿的脖颈就能被他轻易拧断。 可是,几个月大的婴儿,哪有什么脖子呢。 “嬴扶苏,”他忽然低声呢.喃,“你脖子呢?”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蹙眉,“生你的时候丢了?” 睡梦中的扶苏被惊醒,小嘴咂了咂,小核桃大的拳头揉着眼睛慢慢睁开。 嬴政冷眼瞧着,却见她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与他对视。 父女二人沉默相对,一个尚不能言,一个不肯开口,直到嬴政察觉扶苏突然绷紧的小脸,以及腿间骤然传来的温热... “嬴扶苏!”他猛地将扶苏提起,怒喝声响彻车厢。 - 因随行带着年幼的扶苏,行程比预计多耽搁了几日,当车队缓缓驶入洛阳城时,已是八日后的黄昏时分。 吕府门前,以吕不韦为首的家眷早已列队相迎,年迈的文信侯虽已满头华发,却仍保持着挺拔的姿态,见嬴政下车,他上前一步,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翻飞:“老臣拜见大王。”身后众人随之齐声行礼,声音在暮色中回荡。 “仲父不必多礼。”嬴政话音未落,怀中突然传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哼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嬴政调整了下抱姿,将扶苏的小脸露了出来,小公主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在看到吕不韦时竟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起来,白嫩的小手在空中欢快地挥舞。 吕不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慈祥的笑容,他细看这玉雪可爱的婴孩,抬头问道:“可是那细作所生?” “嗯。”嬴政简短应答,“取名扶苏。” “扶苏...”吕不韦轻声吟诵,“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好名字。”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扶苏的脸颊,逗了逗她,随即语重心长地对嬴政道:“政儿,扶苏虽是细作所生,可终究是我大秦公主,你当善待。” 嬴政微微颔首,吕不韦顺势伸手欲抱,嬴政略一迟疑,还是将孩子递了过去,这时吕不韦注意到扶苏颈间挂着个金灿灿的物件儿,上面刻着个奇怪的符号,是简体字“福”字,可他并不认得,便问嬴政:“这是何物?” “李斯在扶苏百日时所赠,说是长命锁,可保平安。”嬴政解释道。 吕不韦眉头皱起,这金锁样式古怪,上面刻纹更非六国文字,正思索间,嬴政适时转移话题:“仲父急信让寡人前来,所为何事?” 吕不韦手上不停,解下腰间玉佩系在扶苏衣襟上,闻言动作微滞,随即笑道:“进府再说。”他抱着扶苏转身入府,边走边逗弄:“李斯那金子多俗气,还是本侯的玉配得上我们小公主,是不是呀?”扶苏被他逗得手舞足蹈,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嬴政跟在后面,望着吕不韦抱着扶苏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眉头微蹙,思绪却飘回两月前。 那时,他刚刚灭掉魏国,楚国、燕国、齐国闻风震恐,三国自知难以独抗强秦,竟不约而同地将主意打到了已被罢相的吕不韦身上,这位曾经执掌秦国大权数余年的相邦,若能请去他国为相,或许能借其才智和威望,抗衡秦国铁骑。 于是,三国使者纷纷潜入洛阳,暗中求见吕不韦,并许以高官厚禄,言辞恳切,吕不韦虽一一婉拒,可那些人却赖在洛阳不走,甚至屡屡登门叨扰,此事很快传入嬴政耳中。 嬴政心中冷笑,他比谁都清楚,吕不韦绝不会背叛秦国,可那些使者纠缠不休,宗室大臣亦频频上书,称吕不韦恐生异心,嬴政虽不屑一顾,却也烦不胜烦。 最终,他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吕不韦,信中言辞冷峻,质问他“君何功于秦”,并命他即刻迁往蜀地。 这封信,他故意让人散布出去,为的就是让那三国使者死心。 可嬴政没想到,吕不韦收到信后,竟立刻回信一封,只简单写道:“请大王亲至洛阳一叙。” 嬴政沉吟良久,终究还是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位曾经的大秦相邦,他的仲父,究竟想说什么。 此刻,吕不韦抱着扶苏走在前面,笑声爽朗,仿佛全然未将那封冷言冷语的信放在心上,嬴政盯着他的背影,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异样。 吕不韦,到底在盘算什么? 进了府邸,吕不韦挥手屏退左右,待屋内只剩他们三人,才缓缓开口。 “两年之内连灭三国,其余三国震恐。”吕不韦轻拍着怀中的扶苏,语气平静,“你将我遣往蜀地,表面上是斥责,实则是想断了他们的念想,免得他们再来烦扰我这把老骨头。” 嬴政沉默不语。 吕不韦笑了笑,继续道:“政儿,我亲眼看着你降生,看着你从襁褓里的婴孩长成如今威震天下的秦王。”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几分欣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见嬴政仍不答话,吕不韦轻叹一声,道:“你放心,我过几日便启程去蜀地,绝不让你为难。” 嬴政这才抬眼看他,嗓音低沉:“仲父——” 吕不韦摆摆手,打断了他,转而笑道:“你和扶苏难得来洛阳,不如在我府上住几日再回咸阳?” 嬴政沉默片刻,终是点头:“也好。” 吕不韦眼中笑意更深,低头逗弄怀里的扶苏,神情慈爱。 三日后的清晨,嬴政的车驾准备启程返回咸阳,临行之际,吕不韦亲自捧来一套装帧考究的竹简,沉声道:“按照你的意思,全书都做了修订,特别是机械篇,专门请墨家弟子重新编撰过,你带回去,务必一观。” 嬴政沉默地接过竹简,指尖在光滑的简面上停留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眼怀中安睡的扶苏,转身登上马车,厚重的车帘在他身后无声垂下。 晨光中,吕不韦的身影立在阶前,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一抹慈祥的笑意。 车驾缓缓驶离洛阳,可行至半途时,原本安静的扶苏突然嚎啕大哭,任凭乳母如何哄劝都止不住。 嬴政眉头骤然紧锁,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再联想到这几日吕不韦反常的态度,顿时面色一变,厉声喝道:“赵殷!立刻折返吕府!” 然而终究迟了。 当车队匆忙赶回时,吕不韦已饮下鸩酒,阖目长逝,案几上唯余一封帛书,墨迹未干。 “愿大王以天下为重,勿以老臣为念。” 马蹄声急促如雷,碾碎了驰道上的寂静,待嬴政冲进吕府时,府中已是一片缟素,吕不韦安静地躺在榻上,面容平和,仿佛只是睡去。 扶苏的哭声突兀地刺破空气,小手攥紧嬴政的衣襟,眼泪浸.湿玄色龙纹。 嬴政抱着扶苏的手掌无意识收拢,眉头皱的更紧。 吕不韦这几日的笑,递来《吕氏春秋》时枯瘦的手,那句“务必一观”里微不可察的颤音... 而此刻,榻上的人面容平静,唇角甚至噙着半分笑,仿佛只是小憩,案头酒樽倒伏,一滴残酒悬在边缘,将落未落。 第105章 扶苏的眼泪洇湿他胸.前衣料,温热透过层层织物灼烧皮肤,他伸手按在吕不韦颈侧,触到一片僵冷的寂静。 廊下传来吕府众人压抑的啜泣,他抱起扶苏转身离去。 嬴政的脚步在迈出府门时微微一顿,夜风卷起他玄色的衣袂,怀中的扶苏不知何时已止了哭声,正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赵殷捧着那卷帛书小心翼翼地跟上来:“大王,这...” 嬴政抬手打断,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吕府,檐下的白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回咸阳。” 这三个字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 马车重新驶入夜色时,扶苏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他垂眸,看见孩子掌心躺着一枚玉佩,正是三日前吕不韦亲手系在她衣带上的那枚。 玉佩温润,犹带体温。 暮色如墨,渐渐吞噬了洛阳城的轮廓,马车碾过青石长街,车辙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色的痕迹。 扶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嬴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玉佩,车窗外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又随着马车的行进被抛在身后,化作点点飘忽的光斑。 帛书一角被夜风吹起,露出一列字: “王者无私怨,唯天下尔。” 第86章 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的香气,掠过彰城一中的操场。 上午十点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但丝毫不减高三学生和家长们的热情,操场看台中.央,“十八而志,筑梦远航”的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各位家长、老师、同学们,请安静。”年级主任手持话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操场,“我们的成人礼仪式即将开始。” 娮娮坐在班级方阵的第一排,黑色礼裙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成人徽章,她侧头,看见爸妈在不远处的家长区向她挥手,她抿嘴笑了笑,手指放在膝上的《宪法》小红本上,这是学校为每位步入成年的学生准备的礼物。 操场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校长走上看台中.央,他环视全场,清了清嗓子。 “尊敬的各位家长、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上午好。”校长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今天,2259年5月17日,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我们齐聚于此,共同见证彰城一中678名高三学子正式跨入成人的行列。” 娮娮静静听着,看见校长身后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各班学生从高一到高三的照片集锦,画面里,军训时晒得黝黑的脸庞,运动会上的矫健身姿,元旦晚会上的欢声笑语……三年的光阴就这样被浓缩在几分钟的视频里。 “十八岁,意味着什么?”校长继续说,“从法律角度讲,你们拥有了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法律行为,但更重要的是,你们要开始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 娮娮的指尖轻轻划过《宪法》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图案。 “责任,是成人世界的第一课。”校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对自己负责,不虚度光阴;对家庭负责,体谅父母辛劳;对社会负责,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躲在父母羽翼下的雏鸟,而是要独自面对风雨的雄鹰。” 操场上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乱了娮娮额前的碎发。 “有人说,高三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校长继续说道,“但我想说,高考只是你们成人后遇到的第一个挑战,无论结果如何,这段为梦想拼搏的经历,这些与同伴并肩作战的日子,都将成为你们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同学们,看看你们身边的父母,他们的眼角或许已经有了皱纹,鬓角或许已经泛白,今天,不仅是你们的成人礼,也是父母们的交棒仪式,从今往后,你们要自己掌握人生的方向盘。” “作为校长,我最后想送给你们三句话。”校长的目光炯炯有神,“第一,永远保持学习的热情;第二,永远坚守道德的底线;第三,永远不要忘记回家的路。” 操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现在,请全体同学起立。”校长的声音庄严起来,“举起你们手中的《宪法》,跟我宣读成人誓词。” 娮娮站起身,阳光直射在她的脸上。她举起那本红色的小册子,感觉它比想象中更有分量。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十八岁成人之际,我庄严宣誓……” 六百多个年轻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娮娮一字一句地念着誓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种子,落入她内心的土壤。 “……努力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合格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 宣誓结束的瞬间,操场上的气氛变得不同了,娮娮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中槐花的甜香和青草的气息,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正缓缓飘过。 “同学们,”校长的声音柔和下来,“无论你们将来走到哪里,彰城一中永远是你们的家,今天,你们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必将以你们为傲,祝愿每一位同学,都能拥有光明的未来!” 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娮娮站在原地,感觉阳光穿透了她的皮肤,温暖了她的血液,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远方的讯息。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6月7日清晨,彰城一中校门口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整条街道都沸腾起来。 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娮娮和青玉在校门口的警戒线前和父母挥手告别,接着并肩走进了校园。 此时是早上八点十五分,距离考场开放还有十五分钟,两个女孩站在考场警戒线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娮娮,你说今年语文作文会考什么啊?”青玉翻看着手中的作文素材汇总,好奇地问。 娮娮轻轻蹙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会紧扣今年的时事热点吧。” “这我当然知道。”青玉指着a4纸上密密麻麻的题目说,“今年最大的热点不就是秦始皇陵被发掘的新闻吗?你看,我们语文老师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相关素材呢。” 娮娮闻言,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青玉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我本来以为模拟考肯定会考这个,结果一模二模三模都没出现,这下高考总该考了吧?我可是准备了好多相关素材,来,我念给你听听,说不定真的押中题了呢。” 娮娮沉默不语,安静地听着,青玉继续念道:“模拟题目一:2259年2月18日,秦始皇陵被考古专家挖掘。无损探测技术揭示了地宫中的水银江河、青铜兵器,有学者激动地说:“这是重现大秦帝国的钥匙!”也有抗议者呼吁:“死者的安宁比历史真相更重要。”要求:结合材料,选准角度,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少于800字。模拟题目二:司马迁在《史记》中评价秦始皇:“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以暴虐为天下始。”但近代学者梁启超却说:“始皇宁为中国之雄,求诸世界,见亦罕矣。”北大汉简新发现的秦代律法则显示,秦始皇曾下令保护农耕、严惩官吏腐.败。要求:结合材料,围绕“历史评价的复杂性”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议论文,题目自拟。模拟题目三:秦始皇废除分封制推行郡县制时,丞相王绾反对:“诸侯初破,远地未安。”两千年后,历史学家钱穆却评价:“郡县制奠定了中国长期统一的基础。”要求:针对材料中的不同观点,谈谈你对“制度创新与历史惯性”的理解,题目自拟,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议论文。模拟题目四——” “青玉,别念了。”娮娮突然打断她,“放轻松,这些考题你肯定都做过。” “那必须是我做过的啊!”青玉双手合十作祈祷状,“不过我还在担心今年考古专业的分数线会不会涨,不过这冷门专业应该涨幅不大吧?” 娮娮闻言一怔,惊讶道:“你想学考古?之前你不是一直说要学法律吗?” “哎呀,你没听过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吗?”青玉神秘兮兮地靠近,“今年秦始皇陵不是被挖掘了嘛,我就想报考古专业,说不定将来真能参与发掘工作呢!”说着她突然皱眉,“不过...要是我真去挖老祖宗的墓,你说他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找我算账啊?用他那比我身高还长的剑一剑杀了我?”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娮娮,她心头猛地一跳,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脸色顿时变得慌张,“青玉!”她突然提高声音,“你的考场是在三楼吧?时间不早了,该过去了。” 青玉这才惊觉时间快到了,连忙和娮娮互相鼓励了几句高考加油,就匆匆往楼上跑去。 娮娮站在原地,胸口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许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也转身朝自己的考场走去。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光斑便在她蓝白色的校服上跳起舞来,阳光穿透薄薄的布料,勾勒出她单薄的肩线。 第106章 远处传来广播的电流杂音,娮娮抬头,看见阳光在飞鸟的羽翼间流转,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其中一只鸟,被这耀眼的晨光灼伤了翅膀。 她低头看了看手表,表盘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那光芒太过锐利,仿佛要剖开她的伪装,照进那些深埋心底的、不敢示人的秘密。 - 高考结束十几天后,就在高考分数即将正式公布的前一天,一场没有硝烟的招生争夺战悄然开启。 当b大招生办的老师风尘仆仆赶到彰城一中时,迎接他们的只有校长遗憾的微笑:“a大的专机昨天就把娮娮一家接到北京了。” b大的老师们面面相觑,只得带着精心准备的还未拆封的录取意向书悻悻返回北京。 7月16日,一封来自a大的录取通知书穿越千山万水,静静躺在娮娮家的茶几上。 a大自主智能系统专业的字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a大新设立的前沿交叉学科,今年全国仅招收二十人。 8月14日,娮娮作为a大2259届的新生前往学校报到。 当她迈入a大校门的那一刻,校园里的微风轻轻拂过,吹动她脸颊两侧的碎发,她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就像她即将展开的美好未来一样灿烂。 第87章 帝丞宫,殿中一片静谧。 乳母刚将扶苏哄睡,轻手轻脚地退到一旁,关左站在床榻边,望着熟睡的小公主,眼中满是慈爱,嬴政则静立在不远处,身影格外挺拔。 这是娮娮死后关左第三次从秦岭回到咸阳,第一次是惊闻娮娮死讯时匆忙赶回,第二次是算着日子特意在扶苏百日时回来探望。 小公主颈间的那枚长命锁,是他在秦岭亲手打造,百日那天亲自为她戴上的。 他不明白,嬴政明明知道历史上扶苏的结局,为何还要给娮娮的孩子取这个名字。 是出于愧疚,还是另有深意? 关左想不透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只愿眼前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 看着熟睡的婴儿,娮娮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是乖巧喊他“关叔叔”的孩子,那个说要离开这里的孩子,最终却因被迫生育而难产离世。 喉间突然发紧,婴儿的面容渐渐与记忆中的娮娮重叠,关左眼前模糊一片。 如今,他完全可以助嬴政迅速攻灭三国,秦岭那些新造的攻城器械,哪怕是同时对三国发起进攻也绰绰有余。 而娮娮终究没能等到这一天。 可明明,只差一点了。 “客卿。”嬴政的声音突然响起,关左急忙收敛情绪,转身应道:“大王。” 嬴政负手而立,目光从扶苏身上移到关左脸上:“秦岭那些攻城器械,如今造得如何了?” 关左收敛心神,声音沉稳:“回大王,连弩车、云梯等皆已批量生产,威力远超旧式兵器,即便同时向楚、燕、齐三国开战,也足以应对。” 嬴政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再回秦岭了。”他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扶苏稚嫩的脸庞上,“留在咸阳吧。” 这句话说出口时,嬴政自己都有些诧异,但看着扶苏安睡的容颜,他忽然觉得,或许关左应当留下来,留在扶苏身边。 她若在世,大概也会希望如此。 关左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床榻,软糯糯的婴孩呼吸均匀,长命锁在胸脯上一起一伏,红绳随着呼吸微微晃动,他忽然想起在秦岭打造这把长命锁时,每一锤都带着对娮娮的思念,每一凿都刻着对这孩子未来平平安安的祈愿。 “也好。”他轻声应道,嗓音有些发紧。 留在咸阳,就能常常见到扶苏,看着她长大,这或许是对娮娮最好的告慰,也是对自己愧疚的一丝弥补。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重新落回扶苏身上。 窗外,明月悄然攀上檐角,清辉洒落殿阶,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因为同一个孩子,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待关左告退后,嬴政便如常批阅起奏疏来,约莫一个时辰后,扶苏悠悠转醒。 夜色愈深,殿内烛火摇曳,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投映在宫墙上,嬴政端坐主案前执笔批阅,身旁特意安置了一张铺着软褥的小案几。 六个多月的扶苏正躺在上面,小手小脚不时扑腾,自得其乐地咿呀作语。 说来也奇,扶苏近来总是昼夜颠倒,白日里睡得香甜,入夜后反倒精神抖擞,这般作息却正合嬴政心意,批阅奏疏时有个咿呀作伴的小家伙,总好过独自面对这漫漫长夜。 扶苏已经能很熟练地翻身了,嬴政批完最后一卷竹简,便搁下毛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儿在案几上翻来翻去。 每次成功翻过身,扶苏就会颤巍巍地抬起小脑袋,冲着父王露出甜甜的笑容,那粉.嫩的小脸,咧开的嘴角,可爱极了。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的父王最爱捉弄人。 每当她翻过身来,嬴政就会用手轻轻把她拨回去。 就这样翻过来,拨回去,乐此不疲。 小扶苏也很执着,每次被拨回去都不气馁,还是会努力翻过来,冲着父王咯咯直笑。 直到后来,小家伙终于恼了,最后一次翻身时,她皱着小眉头,冲着父王“啊啊呀呀”地叫嚷,像是在发脾气。 嬴政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勾起,还是照例把她拨了回去。 这下扶苏不理父王了,安安静静地躺在案几上嗦起拳头来,嬴政静静地看着她,却见小家伙嗦完拳头,又开始尝试把白嫩的小脚丫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 嬴政皱了皱眉,伸手把她的小脚从嘴里拉出来,可扶苏马上又塞回去,嬴政再拉出来,如此反复几次,最后扶苏生气了,突然蹬了蹬小腿,攥紧拳头,“啊啊呀呀”地抗议起来。 “还叫?啃脚还有理了?”嬴政干脆展开一卷竹简盖在扶苏肚子上,小家伙想抬腿,却被竹简压着,怎么也够不着脚丫。 试了几次都失败后,扶苏急了,猛地一使劲,不料竹简边缘划伤了她的腿,白嫩的皮肤上立刻渗出一道血痕,扶苏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嬴政脸色骤变,急忙掀开竹简把女儿抱起来,看着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家伙,他手足无措地轻轻摇晃着,却怎么都哄不好,这时,赵殷在殿外适时询问:“大王,公主可是饿了?要叫乳母来吗?” “不必。”嬴政眉头紧锁,继续轻拍着哭个不停的扶苏。 扶苏哭得小脸通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嬴政一时情急,瞥见案几上摆着的荔枝冻酪,立刻用银匙舀了一勺,轻轻递到扶苏嘴边。 “吃。”简短的一个字,仍透着威严。 扶苏抽抽搭搭地张开小嘴,舌尖一碰到冰凉甜润的冻酪,哭声顿时止住了,她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小舌头一舔一舔的,吃得津津有味。 嬴政见她安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朝殿外沉声道:“赵殷,去取祛疤的药膏来。” 不一会儿,赵殷恭敬地奉上药膏,嬴政接过,指尖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扶苏膝盖上的伤口处,看着那道刺目的红痕,他眸色骤暗。 小家伙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疼,但嘴里还含.着甜滋滋的冻酪,倒也没再哭闹。 嬴政看着她白嫩肌肤上那道红痕,心里一阵自责,可面上却仍端着威严,“脚有什么好吃的?冻酪不比脚强?” 扶苏哪里听得懂,只知道父王喂的东西又凉又甜,便满足地咂咂嘴,甚至冲他弯着眼睛笑了,嬴政见她这副模样,不自觉地皱起眉:“还笑?你没阿母了还笑。” 谁知话音刚落,扶苏的小嘴一瘪,眼眶瞬间又蓄满了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仿佛真的听懂了似的。 嬴政一愣,心里诧异,才这么一坨,竟然能听懂话? 他不动声色地又舀了一勺冻酪递过去,扶苏抽噎着含.住银匙,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已乖乖吮吸起来。 烛影在殿中轻轻摇晃,将帝王难得柔和的轮廓投映在梁柱上,他机械地重复着喂食的动作,目光却渐渐失焦。 怀中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与记忆中那张苍白如雪的面容渐渐重叠。 同样的眉眼,一个泛着健康的红晕,一个却永远失去了血色。 扶苏咿呀着去抓他手中的银匙,小手拍在匙沿上溅起几滴冰水,这鲜活的模样让那天的记忆愈发刺目,大郑宫殿里氤氲的血气,稳婆颤.抖的双手,还有娮娮永远闭上的双眼。 玄色衣袖下的手臂突然绷紧,连带着喂食的动作都滞了一瞬,扶苏不明所以地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父王紧绷的下颌。 六个多月,扶苏出生六个多月。 她死去,也是六个多月。 案几上的灯火剧烈摇晃起来,映得他喉结重重一滚,手里的银匙冰凉,就像那天娮娮逐渐冷却的身体。 他猛地闭了闭眼,将某种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咽了回去,再睁眼时,又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只是握着银匙的指节,已然泛白。 第107章 - 翌日,晨曦微露时分,下早朝后,嬴政踏着朝露回到帝丞宫,推开殿门的刹那,异样的寂静如冷水般浇在他心头。 往日这时,总能听见扶苏咿呀学语的稚嫩声响。 “公主何在?”他声音低沉,指节已然扣上腰间剑柄,玄色朝服下的肌肉绷得发紧。 殿*内侍女们齐刷刷跪伏在地,谷玉额头紧贴冰冷的青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大王...华阳宫...华阳宫一早来人将公主接走了...说、说是怕扰了大王朝议...” 铮—— 定秦剑出鞘的寒光划破殿内昏暗,剑锋擦过地面时迸出几点火星,嬴政眼底翻涌的杀意让跪伏的侍女们瑟瑟发.抖,却不敢挪动分毫。 “备驾!” 宫道上的石板还凝着晨露,定秦剑折射着朝阳的血色,所过之处,宫人们仓皇跪避,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连呼吸都屏住了。 嬴政攥着剑柄的指节发白,脑海中闪过华阳太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他在心中已将华阳太后千刀万剐,若那老不死的敢动扶苏一根指头,他便要整个华阳宫的人给扶苏陪葬! 晨风掠过耳畔,却吹不散他脑海中可怖的想象,扶苏被灌药的模样,扶苏啼哭的小脸,扶苏...像她一样渐渐冰冷的身体... 华阳宫的飞檐已近在眼前,在朝阳下泛着刺目的冷光,嬴政剑眉紧蹙,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阴霾,那森冷的目光仿佛要将整座宫殿洞穿,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玄色广袖在疾行中如乌云翻滚,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让随行的侍卫都下意识退避三丈。 第88章 华阳宫的宫门近在眼前,嬴政未等车辇停稳便飞身而下。 “大王!”守门的侍卫慌忙跪地,话音未落,冰冷的剑锋已抵上咽喉,嬴政眼中杀意凛然,声音低沉得可怕:“公主若有半点闪失,寡人活剐了你们喂狗!” 他猛地抬腿踹向宫门,“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宫门应声而开,狠狠撞在墙上。 “华阳太后何在?!”他厉声喝问,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 守在内殿的侍卫们慌忙跪倒,却是一脸茫然,为首的侍卫壮着胆子抬头:“回大王,太后正在后园赏花...” 话音未落,嬴政已如一阵旋风般穿过前殿。 后园中,华阳太后正倚在亭中软榻上,身旁几个侍女围着一个小摇篮,扶苏正被逗得咯咯直笑,小手抓着侍女递来的彩绳玩耍。 “大王到——” 通报声还未消散,嬴政已经持剑冲了进来,可他锐利的目光却在看清眼前情形时明显顿了一下。 华阳太后正俯身在鎏金摇篮旁,满目慈爱地逗弄着扶苏,婴儿清脆的笑声在园内回荡,赵殷静立一侧,满园侍女皆面带喜色,这般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嬴政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嬴政这才真正冷静下来,他方才确实太过着急,竟忘了有赵殷这个武功高强的表兄守护在侧,扶苏自然会平安无事。 赵殷见到嬴政,立即侧身行礼,众侍女也纷纷跪拜,嬴政没有出声,只是紧紧盯着华阳太后和摇篮里的扶苏。 华阳太后见嬴政冷着脸持剑闯入,不紧不慢地将扶苏从摇篮中抱起,声音平静:“大王持剑闯入我华阳宫,可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细心地为扶苏整理好衣襟,抬眼看向嬴政,“难道本宫被软禁在此,连看看自己的曾孙女都不准?” 嬴政沉默不语,紧绷的下颌略微放松,手中的剑也无意识地垂了下来。 华阳太后目光落在扶苏圆润膝盖上的伤痕,语气带着责备:“大王宫里的侍女如此粗心,竟让我大秦公主受了伤。”她心疼地轻抚那道伤痕,“她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跟随而来的谷玉和紫玉立刻跪伏在地,偷瞄着嬴政的脸色,哪敢说出实情,只能颤声回道:“太后恕罪...” 嬴政喉结滚动,良久才道:“和她们无关。” 华阳太后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掂了掂怀中的扶苏,突然问道:“大王昨夜可是给扶苏吃了凉物?这孩子从接过来就一直腹泻。” 嬴政眉头骤然紧锁,他确实记得昨晚扶苏把那碗荔枝冻酪吃得干干净净。 “孩子还小,夜里不能吃凉食。”华阳太后叹了口气,“不过本宫已经给她服了药,应该无碍了。”她转身逗弄着扶苏,“后园的芙蓉花开得正好,带我们小公主去看看好不好?嗯?扶苏?” 嬴政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心中却百味杂陈,记忆突然闪回他幼时初到秦国时的场景,那日也是这般晴朗。 那天,他和成蟜一起来到华阳太后的后花园,可当时被华阳太后抱在怀里的,不是他。 嬴政冷笑一声,随即大步上前:“祖母宫里的花还是开得这般好,和寡人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不过这美景祖母自己欣赏便好,扶苏,寡人要带走了。”话音未落,他已经从华阳太后怀中夺过扶苏,头也不回地离开。 华阳太后身形一晃,苍老的面容瞬间失了血色,像个被遗弃的老人般,茫然地望着嬴政抱着扶苏远去的背影。 可还没走几步,扶苏似乎被园中的花朵吸引,扭动着身子哭闹起来,在嬴政怀里像条鱼一般扑腾,嬴政却不管不顾,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任她哭喊。 “政儿!”华阳太后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嬴政的脚步微微一顿,华阳太后快步上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政儿,你还在怪祖母,是不是?” “祖母多虑了。” 华阳太后闻言,又是一声长叹:“过去的事...确实是祖母不对。” 园中风过,木芙蓉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扶苏在嬴政怀中哭得愈发厉害,小手拼命向后伸去。 华阳太后上前两步,声音放柔了几分:“政儿,不如就让扶苏先留在祖母这儿,待晚些时候,祖母亲自派人把她送回去。”她轻轻抚摸着扶苏的小脸,“难不成祖母还会害自己的曾孙女不成?” 见嬴政仍不松口,华阳太后又道:“你若实在不放心,就让赵殷留下照看,他武功高强,总不会让扶苏出什么差错。” 嬴政沉默片刻,终于将哭闹的扶苏交还给华阳太后,他深深看了赵殷一眼,后者立即会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便有劳祖母。”嬴政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华阳太后抱着渐渐止住哭声的扶苏,望着嬴政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一声,怀中的扶苏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伸出小手抓住了她的一缕白发。 “太后...”赵殷欲言又止。 华阳太后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无妨,来,陪本宫去看看园里的芙蓉花吧。”她低头亲了亲扶苏的额头,“我们小公主最喜欢看花了,是不是?” 华阳太后细心地为扶苏拢好衣领,缓步朝那片盛开的木芙蓉走去,晨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怀中的扶苏被逗得咯咯直笑,手脚在空中欢快地挥舞着。 赵殷默默跟在后面,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今晨华阳太后派人去帝丞宫接扶苏时,以他的身手若要阻拦并非难事,但他终究没有出手,也没有派人及时禀告嬴政。 扶苏已经失去了阿母和祖母,纵使华阳太后当年对大王做过那些事,可她又怎会伤害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更何况有他在此守护,绝不会让扶苏受到半分伤害。 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失去了阿母和祖母的疼爱,不能再失去曾祖母的呵护了。 而远处宫墙的转角,嬴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缕晨光静静地洒在青石板上。 - 夜深时分,华阳太后果然如约将扶苏送回了帝丞宫。 嬴政命乳母将熟睡的扶苏安置在自己寝殿内,今夜他想要亲自陪陪扶苏。 小扶苏似乎白日里在华阳宫玩得尽兴,被送来时已然酣然入睡,粉.嫩的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恬静。 批阅完最后一卷竹简,嬴政轻手轻脚地躺到床榻上,他侧首望去,只见扶苏双手高举过头顶,睡得正香,那均匀的呼吸声一阵阵传来,白嫩的小脸在睡梦中不时微微抽.动, 看着看着,嬴政索性坐起身来,借着烛光细细端详,这一看,竟觉得扶苏的睡颜与记忆中的她如此相似。 沉默良久,嬴政从怀中取出一个丝质香囊,烛光下,香囊上的绣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那日的场景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 那天她道出生辰愿望后,嬴政虽然应允,却仍抱着一丝希冀。 他特意带她出宫散心,在咸阳街市上逛遍了女儿家喜爱的店铺,可她始终沉默不语,宛如一具失了魂的木偶。 直到他们走进那家香囊店,还未进门就听见老妇人热情的招呼:“哟!姑娘!又来买香囊了?这次可是给你夫君买的?” 这正是之前娮娮在被郭开绑架前去的那家店铺。 娮娮闻声抬头,老妇人已笑盈盈地迎了出来,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老妇人喜道:“哟!这是又怀上了?” 第108章 这句话却像刀子般扎进娮娮心里,这个孩子,她本不愿怀上。 嬴政察觉到她的异样,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接着带她走进了店内。 娮娮眼中噙着泪水,始终不发一言,老妇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话。 逛了一圈,娮娮对那些精美的香囊毫无兴致,临别时,老妇人悄悄拉住嬴政,询问是否惹夫人生气了。 见嬴政不语,老妇人叹道:“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买个香囊哄哄吧,怀着身子的人,可不能总憋着气。” 嬴政听进去了,精心挑选了一个香囊,可当他把香囊送给娮娮时,她却只是冷冷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雍城?” 于是,当夜,他便派人护送她去了雍城。 如今时过境迁,香囊的香气早已淡去,嬴□□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香囊系在扶苏的衣襟上,做完这些,他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殿内便只剩下父女俩均匀的呼吸声,和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 嬴政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他是在浅眠中倏然惊醒的,多年养成的警觉让他对任何细微动静都异常敏感,然而这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既不是刺客的刀光,也不是娮娮梦中带泪的面容,而是不知何时坐起身来一脸懵懂的小扶苏。 嬴政却有些讶异,扶苏居然已经能独自坐稳了。 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看了父王一眼,揉着眼睛就往他怀里钻,嬴政伸手接住她,这才摸到她的小屁.股湿.漉漉的。 原来是尿湿了才醒的。 嬴政抱起扶苏,用薄毯将她裹好,接着起身走出殿外。 悠长的回廊上,嬴政没让任何人跟随,独自抱着扶苏漫步,夜风轻拂,扶苏安静地趴在父王肩头,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的衣襟。 “抬头。”嬴政忽然捏了捏女儿肉乎乎的脸颊,“赏月。” 扶苏充耳不闻,依旧专注地玩着衣襟。 “嬴扶苏,父王让你抬头赏月。”他加重语气,却换来小家伙更用力的揪扯,嬴政眯起眼睛,干脆托着女儿的下巴轻轻上抬,果然听到她奶声奶气的“啊呀”抗议。 嬴政也有些恼了,干脆把扶苏横抱起来,强迫她看向夜空。 就在这时,扶苏突然安静下来,嬴政诧异地挑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明白过来。 夜空中,几颗流星正划过天际。 星光璀璨下,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这意外的美景。 扶苏的小脸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星空,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整片璀璨星河。 嬴政低头看着女儿专注的脸颊,那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宽大的手掌轻轻托住女儿的后脑。 夜露渐重,空气中似乎飘来了木芙蓉的淡淡香气,混合着扶苏身上特有的奶香。 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唯有满天繁星,静静注视着这对在月光下的父女。 第89章 公元2260年1月15日,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娮娮迎来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寒假。 a大附近的高层住宅里,娮娮的父母正在客厅忙碌地收拾行李。 明天,他们就要带着女儿返回彰城的家。 这套房是娮娮入学时父母特意买的,自从女儿抑郁症康复后考上顶尖的a大,夫妻俩就格外担心她承受不住名校的压力,加上学校为娮娮办理了北京落户,他们索性在这里安了个小家,还特意申请了走读手续,每天晚上放学,娮娮都能回到这个温暖的港湾。 可在北京置业并不容易,但对娮娮父母而言,没有什么比娮娮的平安喜乐更重要,在他们心里,有娮娮在的地方,就是家。 青玉也如愿考入了北京的高校,主修她梦寐以求的考古专业,偶尔,她还会在学校请假晚上到娮娮家过夜,只是此刻,这个向来活泼的小姑娘却闷闷不乐。 因为,就在一周前,秦始皇陵的发掘工作突然被上级叫停,官方并未给出明确解释。 卧室里,青玉盘腿坐在床上,正拆封一副精致的卡牌,娮娮则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电脑旁散落着几个机器人,她时不时拿起精密工具进行调试。 “娮娮,”青玉撕开包装膜,突然开口,“你说上级为什么突然叫停秦始皇陵挖掘啊?这也太巧了吧,偏偏在我被考古系录取之后。”她泄气地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感觉就像在戏弄我们这些冲着老祖宗报考古的学生。” 娮娮敲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视线仍停留在电脑屏幕的编译器上:“可能是墓室里汞含量超标?毕竟史料记载陵墓里有水银江河,继续挖掘可能会危害周边居民。” “那当初立项的时候就没评估过风险吗?”青玉仰倒在柔软的羽绒被上,“都23世纪了,连个防护措施都搞不定?” 娮娮轻轻摇头,调整着模型参数:“也可能是舆论压力,毕竟越来越多人在网上联名抗议,认为打扰秦始皇安眠是对历史的不敬。” “我才不信这套说辞。”青玉突然翻身坐起,神秘地压低声音,“还记得去年那个热搜吗?说主墓室只出土了一件女性服饰,要我说,肯定是挖出什么颠覆历史的玩意儿了。”她猛地拽住娮娮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别管你那代码了,快看这个!” “扑克牌?”娮娮疑惑地打量着青玉手中那叠卡牌,它们比普通扑克更宽大,边缘烫着复杂的金色纹样。 “这是答案之卡!”青玉兴奋地抖开牌组,“只要默念问题再抽一张,牌面就会给出答案,来,帮我拿着。”她不由分说地把牌塞给娮娮,闭眼合掌作祈祷状,几秒后睁开眼抽出一张,却瞬间垮下脸。 “问问你爸?问我爸干嘛?”青玉瞪着牌面上烫金的“问问你爸”四个字,气得翻白眼,“这算什么答案啊!” 娮娮好奇地凑近,“很中肯啊,建议你征求叔叔的意见。” “天知道我问的是...”青玉把脸埋进枕头,闷声喊道:“我问的是要不要在放寒假前向学长表白啊!” “啊?”娮娮睁大了眼睛,可话音未落,青玉已经猛地坐起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卡牌,不服气地催促她:“娮娮,你默念一个问题,然后抽一张,我倒要看看答案是什么!快点儿快点儿!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可…我不知道该问什么…”娮娮捏着衣角,有些犹豫。 “哎呀,随便问嘛!比如你什么时候能找到男朋友啦,明天中午吃什么啦,什么都行!快问一个!”青玉把卡片往她面前推了推,眼里写满了期待。 “好…”见她这么急切,娮娮只好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然而,就在她闭眼的瞬间,脑海中却蓦然闪过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娮娮倏地睁开眼。 “这么快就问完了?”青玉凑近,“那快抽一张!” 娮娮指尖有些发凉,她迟疑地从牌堆中抽出一张,翻开一看,烫金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负责 “负责?”青玉歪着头,一脸茫然,“你问的什么问题啊?怎么答案这么奇怪?” “我…”娮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小声说:“这张不准,我再抽一张吧。” “行吧。”青玉耸耸肩,倒也没再追问。 第二张卡牌被缓缓翻开,上面清晰地印着: 别犹豫 “别犹豫?”青玉这下彻底糊涂了,一把抓住娮娮的手腕,“苏娮娮,你到底问了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没、没什么…”娮娮慌乱地把卡牌塞回青玉手里,转身抓起桌上的小机器人,故作镇定地摆弄起来,“这种占卜卡牌本来就不准,我们是搞科研的,要相信科学。” 青玉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她,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猛地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坏笑:“负责?别犹豫?苏娮娮,你该不会背着我在外面欠了什么风.流债吧?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没有!”娮娮耳根一热,急忙捂住她的嘴,紧张地瞥了一眼客厅方向,“我爸妈还在外面呢,你小声点,而且我根本没有谈恋爱…” 青玉挣开她的手,意味深长地上下扫视着她,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你脸红什么?就算没谈恋爱,肯定也有喜欢的人了吧?是不是你们专业的?快说!” “没有!不是!”娮娮羞恼地转过身,埋头捣鼓机器人,再也不理她了。 青玉知道娮娮的性格,再逗下去怕是要恼羞成怒,于是见好就收,她凑过去,好奇地戳了戳娮娮手里的微型机器人,转移话题:“这小东西是干嘛的?怎么这么迷你?” 娮娮松了口气,顺着台阶下,解释说:“这是仿生微型无人机,老师给的参考模型,说是学长学姐的作品,让我们寒假带回家研究。等过完年返校,每个人都要独立设计一个有新功能的交上去,而且不能雷同。” 第109章 “仿生微型无人机?”青玉好奇地凑近观察,“难怪长得这么像一只小飞虫呢,那它具体都能做什么呀?” 娮娮解释说:“这些无人机可以用来执行侦查、干扰和攻击任务,比如城市巷战、定点清除、电子对抗,还有关键设施渗透这些,不过老师说现在的版本还不够完善,让我们继续创新,我打算寒假给它加装ai进化算法,这样它就能在战斗中实时优化战术策略,甚至能自主改造硬件配置,更厉害的是,它还能像生物病毒一样自我复制,感染敌方电子系统后把它同化为我方节点。” 青玉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太明白技术细节,但也意识到这个机器人的厉害之处,不过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等等,苏娮娮,你们研发的这些...都是军用武器吧?该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啊?”娮娮愣了一下,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主要是因为我们专业的特殊性,而且导师有国防项目背景,所以我们的研究重点会偏向武器装备这一块。” 青玉“啧啧”两声,不以为意地说:“真要打仗的话我也不怕,我第一个上,先把小**给灭了。”她拿起另一个机器人模型仔细看着,小声嘀咕:“没想到这么小的机器人居然这么厉害,真期待你寒假要做的那个,到时候一定要先给我看看啊。” 娮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的想法不算特别厉害,我们班其他同学的构思才叫厉害,有个同学在研究量子级作战机器人,可以通过量子点技术在目标附近直接合成微型武器,比如□□或者毒剂,还能利用量子纠缠原理组建无人机群,实现完全不受电子干扰的即时协同作战。另一个同学在研究意识层面的攻击武器,通过植入脑电波干扰器,定向发射神经信号微波,能让敌方士兵产生眩晕、幻觉甚至短暂失忆,还能入侵个人智能设备,用深度伪造视频对敌方士兵进行心理打击使其心理崩溃。” “我的天!”青玉惊讶得张大嘴巴,“你们这些省状元是要统治全世界的节奏吗?” “啊不是!”娮娮赶紧解释,“这些都还只是构思阶段,虽然实现起来应该不难,但我们做这些纯粹是为了国防建设需要,绝对不会用来侵略其他国家的。” “明白明白,大佬说得对,我们最热爱和平了...”青玉把机器人往旁边一放,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娮娮转身继续在电脑前敲代码,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提醒: 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陕西一干.部被查! 娮娮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开了那条新闻。 果然,那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鼠标光标静止不动,娮娮的思绪飘回了一年前。 自从那个梦境醒来后,她就一直觉得那一切太过真实,不像是梦。 可当时她只顾着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直到回到彰城见到林骁然,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梦。 可当她向林骁然求证梦里秦朝的事时,对方只是皱着眉头问她是不是疯了。 失望之下,娮娮只能道歉,回到家后,她立刻上网搜索赵正勇和关左的名字。 搜索结果让她心跳加速,赵叔叔的信息和梦里说的一模一样,现任陕西省.委.书.记,后面跟着一长串职务,但关叔叔的信息却怎么也查不到,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踪迹。 即便如此,能找到赵叔叔的信息已经让娮娮欣喜若狂,她迫切想要当面求证,想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穿越到了秦朝。 但现实很快给了她当头一棒,以赵叔叔的职务级别,根本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无奈之下,她只能在陕西省人民政.府官网上实名给赵叔叔写了一封信。 等待回复的日子里,她每天都要刷新无数次邮箱,终于收到回信时,内容却让她大失所望,官方而客套的措辞,核心意思就是:小同学的想法很有创意,但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将来报效祖国。 娮娮只好沮丧地关掉网页,也许赵叔叔会出现在梦里,只是因为她曾经在新闻里看到过他的报道,再加上查不到关叔叔的任何信息,这一切似乎都在证明: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如今,看着屏幕上“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新闻标题,娮娮轻轻叹了口气。 她关掉新闻页面,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代码上。 无论那个梦境是真是假,现在的她,都应该好好面对现实了。 第90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2262年的盛夏。 娮娮的大三生活就这样悄然结束,又一个暑假即将到来。 皎洁月光洒进卧室,青玉正捧着娮娮团队的获奖证书啧啧称奇,一旁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我国国防部最新发布的新闻通知: 《军地百支战队角逐“智胜空天-2262”无人机挑战赛》 新华社西安6月15日电(张明元田荣)“智胜空天-2262”无人机挑战赛于12日至14日在陕西西安成功举办。来自军方和地方的120支参赛队伍经过激烈比拼,最终a大“伏地听风”战队等8支队伍荣获一等奖。 “又是一等奖哎,”青玉夸张地晃着证书,“我说苏娮娮,这都第几次了?你拿奖都拿到手软了吧?” “这是团队的荣誉,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只是作为队长领到了证书而已。”娮娮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那这个总该是你个人的了吧?”青玉又拿起另一本烫金证书,一字一顿地念道:“sincere“至诚”社会捐助奖学金,奖励金额100万元整...一百万啊!我记得去年你也拿了这个奖,小富婆现在身家两百万了?” 娮娮的脸更红了,“这个奖学金是面向团队的,我们组每个人都拿到了100万,而且不止我们,全校只要有突出科研成果的团队都能获得这个奖励,每人都是100万。” “每人?!”青玉惊得瞪圆了眼睛,“这是哪位财神爷啊?这么大方?是你们学校的杰出校友吗?” “不是的,“娮娮摇摇头,“他是一位墨西哥籍华裔,叫游骞征,据说这个奖学金是因为他的外甥女设立的,他外甥女叫寂之橙,她才是我们学校的校友,不过...”娮娮顿了顿,“他们是21世纪的人,距离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年了,这个奖学金也持续了两百多年。” “21世纪?两百多年?”青玉皱起眉头,“每年发这么多奖学金,这个游骞征得有多少钱啊?他是做什么的?” 见娮娮摇头表示不知情,青玉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说他是墨西哥籍华裔...还这么有钱...该不会是...”她压低声音,“做毒.品买卖的?” “不可能吧,”娮娮连忙反驳,“要是资金来源有问题,我们学校是不可能接受他的捐助的,所以他做的肯定是正经生意。” “说的也是...”青玉若有所思地放下证书,目光扫过书桌上琳琅满目的获奖证书,惊叹道:“没想到你的仿生微型无人机这么厉害,拿了这么多奖,那军队真的用上你的发明了吗?” 娮娮轻轻点头,“大二获奖后,军.委.科.技.委评估通过了,现在已经在战区实战演练中使用了。” “我去!这也太牛了吧!”青玉由衷赞叹,娮娮接着补充说:“不过今年参赛用的不是那款,是新研发的型号。” “新机型?加了什么黑科技?”青玉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娮娮面露难色,“我们已经申请了国防专利,国防专利不同于普通专利,是全程保密的,我不能说。” 青玉撇撇嘴,“喂,苏娮娮,我又不是外国间谍,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间谍”二字让娮娮的动作明显一滞,她手指微微收紧,但转瞬又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是说你是间谍的意思,只是国防无小事,我们研究的内容大多都是要保密的,而且...”她压低声音,“我们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保密协议?这么正式?” “嗯,”娮娮认真点头,“去年就签了,为了能跟进无人机在军队的测试情况,我们整个团队都要通过政治审查,确认没有境外关系,历史清白,还要参加保密培训,拿到《涉密人员证书》才行,总之流程特别复杂,而且很严格。” 见青玉一脸震惊,娮娮继续解释:“一开始军队连基地都不让我们进,我们就只能通过军综网加密网络接收脱敏后的训练视频,就是隐去地理位置和单位信息,直到所有流程都走完,我们才被允许亲自去基地观摩测试。” “这也太严格了吧?”青玉咋舌。 “必须这么严格。”娮娮说,“毕竟涉及到国防安全,再严格都不为过。” “行吧,那我不问了,不过你参加了这么多军事竞赛,拿了这么多奖,毕业后肯定能保送军工研究所吧?”青玉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道。 娮娮轻轻摇了摇头,“导师确实跟我们提过这事,说有几家军工研究所想要我们,但我...不太想去...” 第110章 “不想去?”青玉手上的动作一顿,惊讶地转过身,“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啊?” 娮娮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我想...毕业之后直接创业...” “创业?”青玉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不继续深造了?我还以为你要当个学术狂魔,寡王一路硕博呢。” 听到某个字眼,娮娮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没必要了,研究生学的东西我现在就在实践应用,所以——” 青玉突然凑近,眯着眼睛打量娮娮:“凡尔赛是吧?”没等娮娮反驳,她又笑嘻嘻地搂住娮娮的肩膀,“不过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等你当上女总裁,记得带我飞啊~” 说着,青玉利落地换上睡衣,冲娮娮眨眨眼:“苟富贵勿相忘,以后去商k应酬记得叫上我,我要点最贵的男模!” “什、什么?”正在换衣服的娮娮手一抖,睡衣差点掉在地上。 “装什么傻,”青玉坏笑着数落,“你现在奖金都有几百万了吧?虽然北京的男模是贵了点,但咱们这*从小到大的交情,给我点几个贵的不过分吧?” “青玉你!”娮娮耳根都红了,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青玉哈哈大笑。 “逗你的啦!”青玉抹着笑出的眼泪,“你看看镜子,表情也太搞笑了吧?” 娮娮红着脸正要换上睡衣,却突然被青玉一把拉住,对方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胸脯,“等等,苏娮娮,你什么时候发育得这么好了?”说着还好奇地戳了戳。 “啊!”娮娮像触电般跳开,手忙脚乱地用睡衣挡住自己。 青玉抱着手臂,一脸无奈,“苏大小姐,您都21岁高龄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娮娮羞得说不出话,赶紧套上睡衣,青玉突然神秘兮兮地问:“知道我现在最想对你说什么吗?” “什么?” “就孙悟空总对猪八戒说的那句。” 娮娮一脸茫然。 青玉笑呵呵吐.出两个字:“呆子~” 娮娮仍是一脸茫然,青玉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在娮娮身上扫了一圈,还是忍不住调侃:“说真的,你这身材比高中时好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孩子了呢。” “我没有生孩子!”娮娮突然激动地打断她。 青玉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没有啊,开玩笑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她耸耸肩,没太在意这个反常,转身躺倒在床上,娮娮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躺下。 “其实啊,”青玉突然开口,“今晚我本来是要和男朋友去开房的。” “什么?!”娮娮猛地坐起身,瞪大眼睛看着青玉。 “啧,”青玉也跟着坐起来,“我说苏大小姐,这都什么年代了,清朝早就灭亡了,你思想怎么还这么封建?我都21了,和男朋友开个房怎么了?又不是随便约人。” “不是...我只是有点意外...”娮娮红着脸小声解释。 青玉顺手拿起牙签插了块冰镇西瓜,边吃边问:“话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开房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娮娮的声音细若蚊蝇。 她何止是知道... “真知道?”青玉咽下西瓜,促狭地笑着,“那你说说是做什么的?” “青玉!”娮娮又羞又恼,“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好好好,不逗你了。”青玉无趣地撇撇嘴,又吃了块西瓜,“不过最后没去成,学校临时有事找他,而且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你明天要去西安嘛,我就想来陪陪你。”她擦了擦手,“对了,你去西安做什么?” “去参观一个军工所,但导师没说太多细节。”娮娮打开手机给青玉看通知。 青玉凑过去,屏幕上显示着导师发在群里的消息: @全体成员 明日行程安排: 集合时间:5:30(学院楼下) 目的地:陕西西安某军工研究所,军工代号063 注意事项: 1.参观人员应严肃认真,仪容整洁,着装正式,禁止穿着暴露。 2.研究所为涉密场所,严禁携带任何摄录电子设备,馆内设有临时储物柜。 3.明天是单位派人来接,我不能去,你们由队长带队@自主智能系统2259-1班苏娮娮,注意纪律。 4.切记,到西安之后,眼睛可以乱看,但嘴不能乱问,不过问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回答,就算回答了也不一定是实话 5.明天一定不要迟到!!! “五点半就要集合?”青玉惊讶道。 “嗯,所以得早点睡。”娮娮点点头。 青玉看了眼时间,“都快十一点了,那你快休息吧。”说完关掉了台灯。 娮娮定了个闹钟,接着轻轻躺下,黑暗中,青玉那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过孩子”的话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离奇的梦,在大郑宫的宫殿里,她确实,生过一个孩子。 这个念头让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手指悄悄攥紧了被角。 怎么可能... 她在心里小声嘀咕,却又忍不住回忆梦中最后一眼见到的那个婴孩的模样。 睡意渐渐袭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眉头却依然微微蹙着,就这样带着这个隐秘的心事,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91章 公元前238年四月乙酉日,秦王政九年,时年二十二岁的嬴政于秦国旧都雍城举行了盛大的加冠典礼。 清晨,雍城内外戒备森严,玄甲秦军列阵于蕲年宫内外,黑旗猎猎,戈戟如林。 嬴政身着玄色礼服,头戴未加冠的缁布冠,在太祝、宗正及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缓步登上蕲年宫的高台。 高台之上,青铜礼器陈列,太祝高声诵读祝文,钟磬齐鸣,香烟缭绕。 按周礼,男子冠礼需行三加之礼,初加缁布冠,象征成人,可治人;次加皮弁,象征武德,可统兵;三加玄冕,象征君权,可治国。 嬴政跪于高台之上,由宗室长老依次为他加冠,每加一冠,百官皆行大礼,高呼: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礼成后,年轻的帝王昂首而立,目光如炬般扫视台下群臣,他腰佩象征着至高王权的秦王剑,身悬玉组佩,威仪尽显。 加冠礼毕,嬴政正欲步下高台,忽听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原来十二个月大的扶苏一直和宗室长辈在高台上观看父王的加冠礼,此刻已挣脱华阳太后的手,摇摇晃晃地向父王追来,华阳太后想要阻拦,却不及扶苏动作灵巧。 扶苏奶音里带着焦急,嬴政回身时,只见女儿正仰着粉团似的小脸,琉璃般的眸子映着朝阳,她张开藕节似的手臂,眼巴巴等着父王抱她。 “要抱?”嬴政低头看着女儿,眉梢微挑。 扶苏用力点头,这个年纪的她已经能听懂简单的话语,却还说不出几个完整的词,只能用点头摇头表达心意,偶尔还会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响。 然而这位父王偏要逗弄女儿,他俯身握住扶苏的小手,牵着她慢慢往下走台阶,就是不遂她的愿抱起她。 扶苏起初还能乖巧地踉跄跟着,待行至阶下,却忽然甩开父王的手,赌气般地张开双臂。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下一刻她便被举到与城垛齐平的高度。 百官垂首间,只见大王抱着小公主穿过蕲年宫的重重殿宇。 至宫门外,嬴政单臂托着女儿翻身上马,将软糯一团稳稳圈在怀中。 马蹄破空时,扶苏的惊呼化作银铃般的笑,这是小扶苏生平第一次骑马,兴奋得手舞足蹈,每当嬴政勒缰催马时,她就在父王怀里咯咯直笑。 晨光中,父女二人纵马前行,清脆的童笑声随风飘散在初升的朝阳里。 因扶苏年幼,嬴政担心她经不起马上颠簸,便刻意放慢了速度,待二人抵达大郑宫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当大郑宫的轮廓渐渐清晰时,嬴政忽然想起上次来此的情形。 那时他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赶到时只见她安静地躺在血泊中,已然因难产离世。 时隔一年再度踏足此地,嬴政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他翻身下马,抱着扶苏迈入了大郑宫的宫门。 或许是出生于此地的缘故,扶苏入宫后显得格外安静,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拜见大王,拜见公主。”宫人们纷纷行礼。 嬴政将扶苏放下,任由她蹒跚着在宫中四处闲逛。 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在廊下角落发现了一笼兔子,那是娮娮生前养的兔子,如今又生了一窝毛茸茸的小兔崽。 小扶苏眼睛一亮,她踮起脚,小手伸.进笼子揪住一只兔子的耳朵就往外拽,嬴政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把兔子从她手里轻轻夺下。 “谁教你这么抓兔子的?”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扶苏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冲他凶,小脸皱成一团,显然不满他抢走兔子。 第111章 嬴政蹲下身,一手托住兔子柔软的腹部,一手抚上它的背,示范给扶苏看:“这样抱。” 扶苏似懂非懂,但还是伸出小手,学着他的样子拢住兔子。 晨雾渐渐散去,细碎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声交谈,让这座沉寂的宫殿多了几分生气。 待他们启程返回咸阳时,嬴政便命人带上了这窝兔子。 - 五个月后,凭借关左在秦岭打造的大批精良攻城器械,王翦率领秦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楚都寿春,生擒楚王负刍,楚国宣告灭亡。 消息传开,仅存的燕、齐两国朝野震动,人人自危。 而嬴政并没有给敌人丝毫喘息之机。 秦军稍作休整后立即挥师北上,直指燕国,王翦率主力突破易水防线,燕王喜仓皇逃往辽东,试图求和,但嬴政不为所动,继续命令大军追击,王贲奉命率军攻入辽东,最终俘获燕王喜,燕国就此覆灭。 随着燕国的灭亡,齐国成为六国中最后一个孤悬的势力,完全陷入秦军的包围之中。 灭燕战事刚结束,嬴政立即命令王贲从燕地挥师南下,直逼齐国北境,同时派出使者向齐王建发出最后通牒:“投降可保富贵,抵抗必遭灭顶之灾。” 在秦军兵临城下的威慑和群臣的劝谏下,齐王建最终放弃抵抗,开城请降,秦军兵不血刃进入临淄,齐国宣告灭亡。 至此,嬴政完成了吞并六国的伟业,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 六国的战火终于熄灭,天下尽归秦土。 章台宫大殿之上,嬴政望着殿外绵延不绝的黑色旌旗,“寡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从今日起,改王为皇帝,朕为始皇帝,后世以数计,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关左立即跪伏在地,“陛下圣明,此号当垂范千秋。”他双手奉上那方新制的玉玺,“请陛下过目。” 嬴政接过玉玺,指尖抚过温润的玉面,这是用和氏璧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他翻转玉身,看到关左亲手篆刻的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嬴政的目光扫过殿外初升的朝阳,“从今往后,这天下,只有一个秦国。” 大殿中,百官屏息,他们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这位始皇帝手中诞生。 而关左却悄悄露出笑容,心中如释重负。 幸好,他关左没有成为历史的罪人。 嬴政,到底是完成了统一六国的伟业。 - 帝丞宫,赵殷正耐心引导着三岁的小扶苏练习剑术,小扶苏紧握短剑,模仿着赵殷的动作,一招一式,煞有介事。 恰在此时,嬴政早朝归来,脚步刚踏入宫门,便见扶苏挥剑迎面刺来。 “父王!接招!” 嬴政闻言,嘴角微扬,轻松一侧身,便避开了这稚嫩的一剑,同时,他反手抽出腰间的定秦剑,七尺长剑在手,气势凛然,三岁的小扶苏和她手中的短剑在父王面前,显然难以匹敌。 不过一个回合,嬴政的剑尖便直指扶苏额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嬴扶苏,你这是要弑父篡位?” 小扶苏,这位平日里被众人宠爱有加的小公主,何时受过这等“待遇”?唯有父王敢如此逗她。 她瞪大眼睛,却因剑短而够不着父王,一气之下,小眉头紧锁,将手中的短剑一扔,怒道:“父王胜之不武!你用的是长剑!本公主的却是短剑!” 嬴政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嬴扶苏,那朕就与你换剑,你用长剑,朕用短剑,咱们再比过。” “好!”扶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父女俩交换了手中的剑。 然而,即便如此,扶苏依旧不是父王的对手,那长剑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比她身高还高,根本挥不动。 还未等她举剑,嬴政已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后,蹲下身,用短剑轻轻抵住她的咽喉。 “嬴扶苏,你又败了。”嬴政勾起嘴角,眼中满是赢了女儿的得意,却不知,小扶苏已被他逗得怒火中烧。 赵殷见状无奈叹了口气,正欲上前安抚,扶苏却已再次将手中的长剑一扔。 “父王甚坏!你就是欺负本公主没有阿母在身边!” 此言一出,嬴政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赵殷的脚步也戛然而止,周围的侍女侍卫更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扶苏猛地推开父王的手,转过身气呼呼地说:“若是本公主的阿母还在,定不会让父王如此欺负我!” 嬴政几乎是僵在了原地,他从未料到,扶苏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扶苏已经三岁了,开始懂事了,她生来就没见过阿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 只是,为何他的心会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呢? “父王如此捉弄本公主,本公主要去找曾祖母评理!”扶苏一把推开嬴政的手臂,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宫门,身后的侍女侍卫连忙跟上。 身后,嬴政僵立原地,眉头紧锁,久久无法回神。 宫外回廊转角处,正欲前往帝丞宫的关左与扶苏撞了个正着。 “公主?”关左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臣,拜见公主。” 扶苏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关左身上,“廷尉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 关左微笑解释:“臣正要前往帝丞宫拜见公主,不料在此巧遇。” “拜见本公主?不是去见父王?”扶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找本公主何事?” 关左轻轻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慈祥,“臣确实是专程来拜见公主的,与陛下无关。”说着,他蹲下身,手刚要触到扶苏的发顶,又想到她尊贵的身份,便缓缓收了回来。 扶苏仔细端详着关左这张和善的脸,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但关左看她的眼神却让她莫名安心。 关左继续说道:“宫里的宫人们,是不是常说公主与陛下长得十分相像?” “那是自然,”扶苏扬起下巴,“本公主是父王的孩子,不像他又像谁?” 关左被扶苏的机灵劲儿逗得一笑,接着说:“不过,在臣看来,公主与您的母后更是相像。” 随着扶苏渐渐长大,关左越发觉得她与娮娮相似,只是母女二人的性格大相径庭,一个温柔恬静,一个聪明伶俐。 这三年来,每次见到扶苏,关左都会想起娮娮还在时的模样。 那个孩子,他一直对她心怀愧疚,且这份愧疚随着时间愈发强烈。 他时常想,若是自己能更快些造出那些攻城器械,更快些助嬴政一统天下,或许娮娮就不会死。 “廷尉大人见过本公主的母后?”扶苏注意到关左神色有异,忽然问道。 关左回过神来,微笑着点头,“见过。”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扶苏头上的贝壳簪子,“公主头上的这支簪子,正是您母后曾经戴过的,还有公主养的那窝兔子,也是您母后在世时所养。” 关左的目光又落在扶苏颈间的长命锁上,笑着问道:“公主可知这长命锁是谁所赠?” “不是廷尉大人送的吗?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扶苏立即答道。 关左闻言,笑容更甚,“这是保公主平安的长命锁,公主一定要好好戴着,切勿摘下。” 扶苏点头应下,心中却更加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关左却已站起身来,再次行礼,“臣愿公主此生平安喜乐,岁岁安康。”他顿了顿,未等扶苏回应便接着说:“臣突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关左转身离去,扶苏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甚。 这个廷尉大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 夜幕降临,扶苏从华阳宫返回帝丞宫,刚迈进宫门,两只毛茸茸的大熊猫瞬间攫住了她的目光。 “食铁兽!”她欢呼着,稚嫩的脸庞上绽放出纯真的笑容,立刻小跑着上前紧紧抱住一只,小脸在熊猫身上蹭个不停。 一旁等候多时的嬴政不经意间清了清嗓子,扶苏这才抬头,却只是瞟了父王一眼,没好气地轻哼一声:“父王这是何意?莫非是怕曾祖母责怪?” “正是,朕确实担心,这不,赶紧派人去秦岭捉了两只食铁兽来给我大秦公主赔罪?” 扶苏撇了撇嘴,显然不信:“父王定是别有用心,不过这两只食铁兽本公主倒是喜欢,就收下了,至于今日父王捉弄本公主的事,本公主可没告诉曾祖母,父王不必担忧。” 嬴政微微挑眉,心中有些意外,平日里扶苏若是在他这儿受了半分委屈,定会跑到华阳宫告状,今日却一反常态。 “不过,今日廷尉大人来见过本公主了,他说本公主与父王长得并不像,倒是和母后很像。”扶苏一边揪着熊猫的耳朵,一边说道,却见父王突然神色一凝,沉声问道:“廷尉来找你了?所为何事?” “廷尉大人只是和本公主说了几句话,就推说家中有事离开了,本公主也觉得奇怪呢。” 第112章 嬴政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蹲下身来,皱眉追问扶苏:“廷尉还对你说了什么?” 扶苏被父王突然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如实回答:“廷尉大人还说,让本公主好好戴着这长命锁,不要轻易摘下来。” 嬴政眉头紧锁,没有片刻犹豫,立即下令:“备驾!去廷尉府!”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来迟了。 当他赶到廷尉府时,迎接他的只有床榻上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床榻上的关左,面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嬴政站在床榻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窗外,夜色越发浓重,沉沉地压下来。 第92章 陕西西安,秦岭深处,某军工研究所内。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关左从文件中抬起头,年轻的研究员站在门外:“关所长,北京来的学生已经到了。” “好。”关左放下手中的材料,“先带他们去展馆,我随后就到,亲自给他们讲解。” “好的关所长。”研究员转身离开。 关左的目光重新落在桌面的几份简历上,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娮娮的照片上。 说来奇怪,这个学生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暂时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起身往展馆走去。 展馆入口处,醒目的警示牌格外显眼:“参观须知:请全程听从工作人员引导,严禁触碰展品或进入非开放区域。禁止摄录,禁止与无关人员讨论展馆内涉军、涉密内容。违反保密规定将依据《保守国家秘密法》《反间谍法》追究法律责任。” 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娮娮和同学们寄存了所有电子设备,在研究员带领下步入展馆。 眼前陈列着各种先进军事装备模型,即便是这些见多识广的高材生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同学们可以先自由参观,稍后我们所长会亲自来讲解。”研究员看着学生们震惊的表情,微笑着解释说。 “不用等了,现在就开始吧。” 关左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正专注观察展品的娮娮闻声瞬间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是关叔叔! 她条件反射般转头,果然看见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关左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却在看到娮娮瞬间变得复杂的眼神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这个学生的反应未免太过强烈了,难道,他们之前真的见过? 可他的身份特殊,对外并不公开,按理说不可能... 关左不动声色地走近,目光在娮娮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即自然地移开,做了个引导的手势:“欢迎各位来到063基地,我是研究所所长关左,在参观前,我先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研究所的发展历程。” 娮娮这才如梦初醒,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关叔叔,更没想到他竟然是军工研究所的所长。 原来,那个梦,那些记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难怪在秦国时关叔叔对自己在现代的身份讳莫如深,现在想来,军工研究所所长的身份,确实需要严格保密。 可眼前这个关叔叔,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和赵叔叔林骁然一样,他们都忘记了... 只有她,只有她还完整保留着那段跨越千年的记忆。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重逢的喜悦、记忆被证实的震撼,无人分享的孤独、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研究所的代号是063吗?”关左突然发问,几个学生面面相觑,各自给出了不同的猜测。 “是因为063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一个男生试探着问道。 关左微微一笑:“确实有特殊含义,不过你们想过这个特殊含义是怎么来的吗?”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人说是随机编号,有人说是纪念日,还有人说是某种密码。 关左只是轻轻摇头,展馆里一时安静下来。 “是因为沿用了三线建设时期的军工代号吗?”娮娮轻声说。 关左眉毛一挑,略显惊讶地看向娮娮,要知道,三线建设可是将近三百年前的事了,一般人很少会联想到这个。 见关左没有立即回应,娮娮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对不起关叔叔,我就是随便猜的。” “你猜得很准。”关左温和地笑了笑,转向其他学生解释道:“没错,063确实源自三线建设时期的代号,现在的航天四院,前身就是当年的063基地。” 他走到一个展柜前,继续讲解:“三线建设是1964年到1980年间,我国在中西部地区开展的大规模国防工业建设,当时国际形势严峻,中苏关系破裂、中印边境冲突、美国介入越南战争,加上其他周边威胁,促使我国决定调整工业布局,063基地就是当时在陕西西安秦岭设立的固体火箭发动机研发中心。” 学生们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时关左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我们研究所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战国时期。” 当“战国时期”四个字从关左口中说出时,娮娮猛地抬头,眼睛不自觉地睁大,展柜玻璃反射的冷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是突然被拉回了某个遥远的梦境。 关左指向展柜:“大家看这把在秦岭出土的弓弩,就是两千多年前秦国的兵器。” 娮娮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锁定了展柜中那把弓弩,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把弓弩的每一个细节她都再熟悉不过,正是伏地听风弩,还是和当时嬴政带她去秦岭时关叔叔给她的那把经过改良的伏地听风弩很像。 她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展柜玻璃时猛地停住,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把弓弩让她更加确信,她做的那个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娮娮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靠近展柜,关左继续讲解:“你们仔细看看这把弓弩的设计,是不是精巧得不像战国时期的产物?我们的专家做过测试,它的灵敏度和精准度都出奇地好,射程甚至可以媲美现代手枪,所以当时建研究所时挖出来这把弓弩我们都不相信这会是战国时期的物件儿,但检测结果证实,这确实是两千多年前的武器,而且很有可能是秦始皇时期在秦岭秘密制造的。” “秦始皇?”有学生忍不住追问,“在秦岭造弓弩?为什么要在秦岭?古代往山里运送制造材料也不方便吧。” 关左笑了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确实只是我的个人推测,大家就当野史趣闻听听,不过...”他指了指展柜,“实物就摆在这里,考虑到军工单位的保密性质,这把弓弩的具体出土信息没有对外公布,你们有所怀疑也很正常。” 他顿了顿,“我甚至怀疑,秦始皇在秦岭不仅造武器,可能还秘密训练了一支私人军队,就像现在的特种部队。” “私人军队?”学生们面面相觑,“整个秦军不都是他的吗?为什么还要训练私人军队?” “事情远比表面复杂得多。”关左摇了摇头,“嬴政当时面临着多重威胁,以吕不韦为首的权臣集团、宗室势力、芈姓外戚,还有虎视眈眈的六国势力。有些任务,正规军出面太过显眼,这时候就需要一支只听命于他个人的秘密部队。” 他走近展柜,手指轻敲玻璃:“我们在修建研究所时,发现的远不止这把弓弩,还出土了大量精密机械构件,经过分析很可能是当时最先进的攻城器械部件。”关左停顿片刻,声音低了几分,“这让我们不得不怀疑,嬴政在秦岭深处不仅藏了军队,更安置了一批当时最顶尖的机械专家,很可能就是当时有名的墨家弟子。” “说是安置可能太委婉了,”他苦笑着补充,“实际上,应该就是囚.禁。” “囚.禁?”学生们倒吸一口冷气。 “没错。”关左点了下头,“当时的六国把秦国视为虎狼之邦,对嬴政充满戒备,这种恐惧不无道理,因为嬴政确实怀揣吞并六国的野心。但要实现这个目标,光有庞大的军队还不够,更需要精良的攻城装备。” 他停顿几秒,做了个类比:“就像三线建设时期,我国为了国防安全将重要工业迁往深山,不同的是,当时我国人民是主动请缨,甘愿隐姓埋名,不过就算心甘情愿也不一定能被国家允许参与到三线建设中,还要经过好几轮严格的政治审查才能被允许参与。而嬴政面临的困境是,统一六国前秦国本土人才匮乏,顶尖工匠都在敌国,这位惜才如命的君王就有些苦恼啊,头疼的厉害,人才都在敌国,谁会帮敌人打自己国家呢?”关左无奈地摊手,“于是嬴政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直接掳掠,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简单、直接、不留余地。不合作?那就死。” 第113章 “老祖宗还真是...”几个同学交换着眼神,压低声音议论,“够狠。” 关左被他们的反应逗笑了,摆摆手说:“这些都是我的个人推测,大家就当个历史故事听,考古发现虽然摆在这里,但具体真相如何,还是要保持开放态度。” 同学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只有娮娮始终保持沉默。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都不是猜测。 因为,她都亲眼见到过。 “好,那我们继续。”关左走到一张航母俯拍照前,故意用手遮住旁边的文字说明,“大家猜猜,这张照片是用什么设备拍的?” “是无人机吧?”有学生马上回答。 关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是卫星。” “卫星?”学生恍然大悟,“难怪画质这么模糊,比我们研发的无人机拍摄效果差远了。” 关左移开手,露出被遮挡的文字说明,“先别急着评价画质,你们看这里,”他指着说明文字,“这是美国商业卫星公司在twitter上公开发布的我国福建舰航母高清影像,而且不止一次。”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这种行为,对他们而言是军事侦察行为,可对我们来说,这不仅是技术挑衅,更是战略威慑。”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不仅如此,像planetlabs这样的美国商业卫星公司,还经常发布我国军事基地的高清影像,无非是想秀肌肉,展示他们的太空监视能力。” 关左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没关系,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语气轻松,却字字有力,“既然他们这么热情,我们当然要好好回礼,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我国吉林一号卫星就曾发布过美军“尼米兹”号航母在南海的一举一动,视频在国际平台上广泛传播,也曾跟踪拍摄过飞行当中的美军f22战斗机。”关左走到另一张照片前,“还有诺福克海军基地、圣迭戈海军基地、关岛安德森空军基地,这些美军重要基地的高清影像,我们都一一回赠过。”关左不屑地笑了笑,“这才叫真正的对等威慑。” “还有这张,”关左指向另一张照片,“这也是21世纪时spaceeye公司sincere卫星拍摄的美国五角大楼高清影像,分辨率达到了厘米级。” 他停顿了一下,“在21世纪厘米级的分*辨率虽然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这个sincere系列卫星虽然打着spaceeye的旗号发射升空,但卫星数据却不在spaceeye老总程胥尧手里,而是一位神秘的华裔人士,但关于这个华裔...” 关左摇摇头,“我们几乎查不到任何资料,只知道他是spaceeye老总的好友。” 他注意到学生们突然皱起眉头,以为终于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想起他们老师说过这些学生本不愿来参观,关左不禁有些欣慰,趁势问道:“看来你们对这个感兴趣?” 一个学生却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觉得sincere这个词有点耳熟。” “是吗?”关左没多想,继续热情地说:“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考虑去我们西安卫星测控中心,当然,来我们研究所也很好,我们也有相关研究。”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这群年轻人,却只收获了几张尴尬的笑脸,最后还是娮娮作为队长开口:“关叔叔,其实我们是想创业的,老师应该跟您说过了吧...” 闻言,关左暗自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居然还是没能打动他们? “创业好啊。”他强打精神,“不过可以先来航天四院、六院积累些经验,如果不想留在西安,北京也有我们的研究所。” 娮娮却歉意地摇头,“真的很抱歉,关叔叔,我们已经决定要创业了。” “啧,”关左忍不住咂了下嘴,脸上写满了遗憾,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嬴政为什么要囚.禁那些墨家弟子了,换作是他,也恨不得用些强硬手段把这群人才留下来。 不过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他无奈地笑了笑:“道什么歉啊,你们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谢谢关叔叔理解。” “这有什么,”关左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过创业可不是闹着玩的,投资方找好了吗?股权架构这些关键问题都捋清楚了吗?” “投资的事老师帮我们搞定了,股权分配我们也已经谈妥了。”娮娮回答得很干脆。 关左又“啧”了一声,只能点点头:“行吧,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又问:“对了,公司名字想好了吗?” “伏地听风。”几个学生异口同声。 关左挑了挑眉:“logo呢?” “就是这个,”娮娮指向展柜,嘴角微微上扬,“一把弓弩。” 第93章 一年后,娮娮的科技公司正式成立。 这家新兴企业以无人机业务为起点,迅速拓展至机器人、垂直起降飞行器、人工智能和无人车等前沿领域。 由于涉及尖端技术研发,公司部分项目具有军民两用特性,凭借过硬的技术实力,伏地听风很快和我国多家军工行业巨头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在国防和民用市场都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公司产品也因技术领先且贴近民生需求,发展势头迅猛,短短三年间,“伏地听风”这个品牌就已成为科技界的现象级存在。 2266年,25岁的娮娮被a大和b大两所顶尖学府争相聘请为客座教授。 2267年,26岁的娮娮获得联合国认可,先是被任命为联合国青年创业和小企业特别顾问,半年后入选联合国“数字合作高级别”小组,参与全球数字治理。 2268年,在公司完成战略升级后,伏地听风正式改制为国有企业,更名为中国伏地听风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下设150多个研究所,作为创始人的娮娮则继续担任集团董事长兼总裁。 而伏地听风的未来,不会止步于此。 - 北京,某高端别墅区。 娮娮端着一碗精心准备的孕期营养餐走到青玉面前,青玉两年前和她大学时的学长结婚了,现在已经是孕九个月的准妈妈了。 “你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到处跑,”娮娮把餐具摆放整齐,在青玉身边坐下,“想见我就发个消息,我去看你就好。” “你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青玉尝了口营养餐,笑着说,“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倒是你,天天全国各地飞,就不觉得累吗?就没想过找个对象结婚,给公司培养个继承人?” 娮娮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不急,再等等看。” “等?”青玉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咋的,你是想拄着拐杖去相亲,跟老头跳广场舞的时候顺便谈个夕阳红呗?”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青玉突然脸色一变:“等等!娮娮!我肚子好像不太对劲!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什么?!” “快!快打120!” - 五个小时后,医院产房外。 青玉和新生儿终于被推出手术室,娮娮和青玉老公立即迎了上去,两人先安抚了虚弱的青玉,这才将目光转向襁褓中的婴儿。 可当娮娮的视线落在那张红润的小脸上时,心脏却突然漏跳了一拍。 这个画面太过熟悉。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大郑宫,接生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给她看,可那时的她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连孩子的面容都没能看清,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那个模糊的画面,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记忆里,每每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此刻,眼前这个啼哭的小生命,红扑扑的脸蛋,皱巴巴的小手,都与记忆中那个未能看清的婴儿重叠在一起。 娮娮感到一阵窒息,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是个女孩儿,体重6.7斤。”医生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而这声音却让娮娮浑身一震,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医生。 这声音,是李卫。 只见李卫熟练地将婴儿交给身旁的护士,接着随手摘下口罩,当那张熟悉的面容完全展现在眼前时,娮娮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呼吸都停滞了。 真的是他,那个曾经为她隐瞒避子汤,最终被嬴政赐死的侍医。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当娮娮准备离开医院时,在明亮的大厅里,她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文伯和文瑜。 医院的院长文伯,以及还在实习的医生文瑜。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去,又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她清楚地知道,他们根本不记得她。 走出医院大门时,初夏的风轻轻拂过脸颊,娮娮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轻飘飘的。 那些梦境,那些记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和他是真的,生了一个孩子也是真的。 第114章 这个认知,自从六年前在关左研究所的发现后,就在她心中越发清晰。 她突然想起大一那年,青玉神秘兮兮地拿出那副答案卡,非要她抽一张,至今她都记得自己当时在心里默念的问题: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她该不该回去看看? 第一张卡牌缓缓翻开,“负责”两个字赫然在目。 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停止,青玉好奇地追问她要对谁负责,她差点脱口而出,对那个她甚至没能看清面容的孩子负责。 即便那是一场被迫的生产,即便她从未想过要当母亲,但血脉相连的责任,终究无法逃避。 至于他... 他从来都不需要她的负责。 娮娮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纠结,她真的应该回去看看吗? 于是她颤.抖着手,抽出了第二张卡牌,“别犹豫”三个字映入眼帘时,她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别犹豫... 这是命运给她的答案吗? 她应该回去,回去看看那个她亏欠了太久的孩子。 坐进车里,娮娮终于放任泪水肆意流淌,车窗外的霓虹在泪水中模糊成一片,就像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 公司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娮娮的手指微微发.抖,点开了一段视频,画面中,一个小女孩正蹲在帝丞宫的花园里,专心致志地喂着兔子。 这是她四年前用时空探测设备拍下的视频。 这段视频来得太不容易了。 她还记得大三那年,青玉问她要不要去军工研究所工作,她拒绝了,说要自己创业,但没人知道她真正的动机。 她想造一台时光机,她想回去看看。 可那时候要钱没钱,要技术没技术,但她怎么能放弃?她的孩子还在那里等着她。 创业,赚钱,组建顶尖科研团队,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这些年来,她一直心怀愧疚,为了弥补当年拒绝的那些军工研究所,她和多家军工行业巨头合作,主持研发了无数尖端装备,而在无人知晓的实验室里,她一直在偷偷研制时空穿梭装置。 四年前第一代样机完成时,她迫不及待地做了测试,可惜只成功了短短几秒,探测设备刚传回这段视频就被强制召回。 她甚至不敢确定,视频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 毕竟,他也可以和别人有孩子。 泪水模糊了视线,娮娮却忍不住扬起嘴角。 当初测试失败,可公司刚起步,她忙得根本没时间改进设备。 今天青玉又问她要不要找对象,她回答再等等看。 等她研制出来时空穿梭装置... 但现在,看着视频里可爱的小女孩,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不能再等了,她是时候该回去看一看了。 第94章 帝丞宫,扶苏寝殿。 夜色如墨,九岁的扶苏早已进入梦乡,烛火在青铜灯盏中微微摇曳,将寝殿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里。 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床榻,或许是血脉相连的感应,熟睡中的扶苏忽然翻了个身,正对着站在床边的娮娮,娮娮顿时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女儿的安眠。 她在原地静静伫立,直到确认扶苏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 与四年前视频中那个稚嫩的婴孩不同,眼前的小女孩已经褪.去稚气,她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粉.嫩的嘴唇微微张着,睡得香甜。 娮娮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的笑意,却在看清扶苏的眉眼时突然蹙眉。 那轮廓,那神态,简直与他如出一辙。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娮娮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想要拂开女儿额前的碎发。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扶苏猛然睁眼。 刹那间,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短刃已经抵上娮娮的咽喉。 冰冷的刀刃紧贴着娮娮的肌肤,她僵在原地,完全没想到扶苏会突然醒来,更没想到一个孩子竟有如此警觉。 “你是谁?”扶苏的声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厉,手中短刃又向前逼近一分。 娮娮喉间一紧,还未想好如何解释,扶苏已朝殿外高喊:“来人!” 殿门轰然洞开,谷玉和紫玉带着侍卫疾冲而入,待看清殿内情形,两位侍女同时惊呼:“夫人?!”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扶苏眉头紧蹙,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装束古怪的女子,她长发未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可父王明明已经把兰池宫那些女人全都赶走了,她又是哪个夫人? “夫人?哪个夫人?”扶苏冷声质问。 谷玉慌忙跪地:“公主,这是陛下的夫人啊!您的母后啊!” 空气骤然凝固,扶苏的手微微颤.抖,娮娮的呼吸也为之一滞。 “胡说!”扶苏猛地提高声调,“本公主的母后早就薨逝了!” 谷玉和紫玉同样难以置信,她们分明记得,当年是亲眼看着娮娮被葬于皇陵的,那眼前之人... 究竟是人是鬼?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将娮娮的影子拉长,在地上微微晃动。 众人都看到了娮娮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是人,非鬼。 与此同时,嬴政寝殿内。 他刚批完最后一卷奏疏,正欲就寝,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熟悉的节奏,不用想也知道是扶苏,这小丫头怕是又睡不着,来找他赏月了。 “父王!”人未至,声先到。 嬴政无奈地摇头,慢条斯理地朝殿门走去,可还未等他走到门口,扶苏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父王!母后回来了!母后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扶苏仰着小脸,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嬴政眉头蹙起,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做梦呢你?” “不是梦!是真的!”扶苏急得直跺脚,“谷玉和紫玉都说她是本公主的母后,现在就在本公主寝殿里!” 闻言,嬴政的手突然僵在半空,扶苏的眼神太过认真,完全不似在说谎,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 难道,她真的回来了? 几乎是本能驱使,嬴政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就在他跨出门槛的刹那,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照亮了回廊尽头那道熟悉的身影。 娮娮就站在那里。 她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服饰,短衣短裤勾勒出窈窕的曲线,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衬得肌肤如雪。 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不仅身量更高了些,连眉眼间都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目光如水般望向他。 而嬴政也在看着她。 多年未见,他的轮廓更加深邃,眉宇间的帝王之气愈发浓重。 这一眼,恍如隔世。 嬴政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如幻影般消散,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是这样看着她的影子消失在指尖。 “真的是你...”他的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几分颤.抖。 下一秒,嬴政猛地冲上前去,他的动作太快,带起的风掀动了娮娮散落的发丝,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唔...”娮娮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死死按在胸.前,嬴政的双臂如铁箍般收紧,勒得她肋骨生疼,他的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的肌肤。 “我、我喘不过...”娮娮艰难地开口,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说话。”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几分哽咽,薄唇贴着她的脖颈蹭了蹭,“让我抱会儿。” 月光下,嬴政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娮娮完全笼罩,他的手指深深陷入她的后背,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大得连娮娮都能听见。 那心跳又快又重,像是要冲破胸膛。 娮娮能感受到他的颤.抖,这个横扫六合的帝王,此刻竟像个孩子般死死抱着她不放,她的颈窝渐渐湿润,不知是他的汗水还是泪水。 远处,扶苏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从未见过父王这般失态的模样。 方才父王的眼神她从未见过,那样深沉,那样温柔,又带着说不尽的痛楚与珍视。 月光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银边,那画面美得让人心碎。 嬴政终于稍稍松开了些力道,却仍不肯放手,他低垂眼睫,通红的眼睛直直望进娮娮的眼底。 娮娮亦仰头望着他,月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眸中翻涌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着。 远处传来几声虫鸣,更显得此刻的寂静,嬴政的喉结上下滚动,却终究没有开口,他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她的轮廓,从眉骨到唇角,像是在确认这一切并非幻梦。 第115章 虫鸣渐歇,露水打湿了石阶,但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只要一开口,这个梦就会醒来。 良久,他的唇终于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我好想你。” 话音未落,他再次一把将娮娮拥进怀里。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我也是。” -正文完- 第95章 北京,伏地听风集团总部大厦的顶层总裁办公室里。 嬴政和扶苏已被娮娮收拾成现代人的模样,头发修剪得利落有型,穿的也是现代服饰。 此刻,扶苏正满心欢喜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繁华都市的壮丽景色,而嬴政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正站在落地窗前给扶苏逐一介绍每座建筑物的娮娮身上。 回想起昨晚她说的那番话,嬴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昨晚在帝丞宫,他刚一松开娮娮,就听见她淡淡地说:“我这次来,是来看我女儿的,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嬴政的眉头瞬间紧蹙,对她的这番话感到难以置信。 明明前一秒她还深情款款地说想他,后一秒却突然提出要带走扶苏。 扶苏可是他的命.根子,她要带走扶苏,无疑是在剜他的心头肉。 扶苏今年九岁,这九年来都是他亲手将扶苏养大,她凭什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把扶苏带走?当他这个始皇帝是什么,可以随意糊弄的物件儿? 他绝不可能答应,要是真非得带走一个不可,她难道不应该选择带走他吗? 还有扶苏这个没心没肺的,就因为她几句甜言蜜语,几个视频,就打算抛下他这个父王不管了? 嬴政当场就严词拒绝了娮娮,可娮娮却跟没听见似的,完全不理不睬。 她早就料到嬴政不会轻易松口,毕竟扶苏是他的子嗣,他怎么可能允许她把扶苏带走。 不过,这都没关系,她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扶苏带走。 她的时空穿梭装置坚不可摧,任何人都别想破坏,只要她想,别说是带走扶苏了,就算是把整个大秦都卷走,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扶苏是我的女儿,我有责任抚养她,今天不管怎样,我都要带她走。”娮娮语气坚决,为了让扶苏心甘情愿跟她走,还特意拿出手机给扶苏看了现代世界的视频,用这些新奇玩意儿诱惑她。 视频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立刻吸引了扶苏的目光,小公主兴奋地嚷嚷着要去母后生活的地方看看。 嬴政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他既拦不住被新奇事物吸引的扶苏,更拦不住如今对他视若无睹的娮娮。 就这样,娮娮最后带过来的,是这对父女俩。 扶苏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东摸.摸西看看,开心得不得了,而嬴政从来到现代起就一直阴沉着脸,眉头紧锁。 因为从头到尾,娮娮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打破了沉默,娮娮这才想起待会儿还有个重要采访,于是蹲下身对扶苏说:“扶苏,母后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先在这里玩,我很快就回来。” “好呀母后!”扶苏正玩得不亦乐乎,头也不抬地答应着,“本公主自己玩会儿。” 娮娮转身之际,不经意间和嬴政那紧蹙的眉头撞了个正着,心头莫名一虚,慌张移开了视线。 办公室里有个隐蔽的隔间,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正要抬手反锁上门,却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从门外传来,嬴政骨节有力的手抵住门板,硬生生地将门推开。 他跟着娮娮进来,接着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了外边扶苏的视线。 “你进来干什么?我要换衣服,你出去。”娮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她穿的是休闲装,短袖短裤,这样的装扮去接受采访不够正式,她通常会换上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或者是公司统一的工作服。 “换你的。”嬴政倚在门边,目光灼灼,“又不是没见过。” “你!”娮娮仰起头,不满地瞪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皮赖脸?” “死皮赖脸?你敢说朕死皮赖脸?”嬴政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是吗?”娮娮现在可不怕他,九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女,更何况,这里是她的地盘,不是他的大秦皇宫。 “昨晚我只说要带扶苏回来,不是你死皮赖脸非要跟过来的吗?”娮娮边说边转身朝衣柜走去,打算挑选一套合适的衣服。 然而,她刚迈出两步,就被嬴政一把拽住手腕,猛地拉了回来。 他将她紧紧抵在墙上,单手紧握着她的双腕,不肯有丝毫松懈,“扶苏是朕的孩子,朕绝不会让你带走她,你带走了她,朕的大秦谁来继承?” 如此近的距离,他身上那熟悉而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这久违的气息让娮娮不禁有些恍惚。 她抬眸望去,只见嬴政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依旧是那般俊朗非凡。 时隔多年再见,她竟然还是忍不住为他心动。 不知为何,被嬴政这样盯着,娮娮又是一阵心虚,慌忙移开视线,却不料,嬴政猛地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你脸红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他轻笑一声,随即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来得如此突然,娮娮瞪大了双眼,唇舌早已被他侵占,他身上的气息更加强烈地侵入她的感官,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吻得如此强势,仿佛要把这些年未见的时间全都补回来一般。 娮娮逐渐感到呼吸困难,却又不敢大动作反抗他,因为扶苏还在外边,门也没锁,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可能会被门外的扶苏听到。 她只能小声地拽着嬴政的上衣下摆,试图让他停下,然而嬴政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沉醉在这个吻中,最后娮娮实在承受不住他的吻,突然咬住了他的舌头。 “嘶——”嬴政吃痛,这才松开了娮娮,“你咬人的毛病也没改?” 娮娮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无.耻。”她猛地推开嬴政转身走向衣柜,挑选了一套厂间的工作服,接着毫不犹豫地走进卫生间,然后关上门,再反锁,动作一气呵成。 嬴政:“...”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