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满月》 第1章 [穿越重生] 《良辰满月》作者:听春水煎茶【完结】 简介: 乖张倔强成长型捉妖师vs嚣张肆意纯情大妖 初见时,那妖正神情慵懒坐在瀑布下的大石头上,百无聊赖地往水里扔石子,捉妖师走来的动静,让他动作一顿。 “何人” 他声音懒散,细听之下又带着说不清的怅惘,她以为是错觉。 这是一只修炼万年的老妖,捉妖师很谨慎,“请问前辈,何时放我离开” 对方只是轻飘飘地看过来一眼,双方目光在空中交汇,好似穿过了时光,捉妖师后退一步,表情不变,心上却传来细碎的痛楚。 这妖..... “本座从未阻止。”他语调悠悠,又往水里扔了颗石子。 后来再次相见,绿色枝条缠绕住女子脚踝,不肯放她离去。 “前辈,请自重。” 那妖却是甩了甩枝条,看起来欢快不已,绿色枝条从脚踝往上,在她腰间流连,最后轻轻勾了勾她的掌心。 “阿舒。”他轻声唤。 她总觉得他声音带着莫名的心疼,便无可奈何地缓和了神情。 “我不走。” 她转而牵住了那根枝条,晃了晃。 * 姜府乖张跳脱的大小姐不小心穿到了一名捉妖师身上,不仅寻不到回家的路,又半路被妖王截胡。 “你跟着我干什么” “同去。”那妖说。 姜望舒这一路磕磕绊绊,从术法都不甚清楚,走到人妖大战成为中流砥柱。 人来人往,宗门、朋友、敌人...….唯有那妖始终跟在她身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排雷} *节奏不算快,书中涉及到的人物会有些多 *男主6章 才算正式出场。前期男主出场可能会少一些,后期男女主基本都是在一起的~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轻松 群像 主角视角姜望舒祁辰 其它:捉妖除魔,妖王大人请自重! 一句话简介:遭,魂穿后被老树妖抓住了! 立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1章 夜色已经很深了,一轮弯弯的明月挂在天空中,为这片森林增添了些许亮光,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连虫鸣都销声匿迹。 一只猫头鹰站在树杈上,又圆又亮的眼睛睁开,死死地注视着地面。 一个女子正独自一个人缓步走在这片森林中,穿梭在一棵棵大树下。对于这诡异的气氛,她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她的面容秀丽,最让人难忘的是那暗含秋波的眼眸,微微上挑的眼尾为这双眼眸增添了些许俏皮。 片刻后,她突然在一片空地停住了脚步,不远处,一只只绿色的眼睛从灌木丛中亮起,草木被拨开的悉悉簌簌声音传来,她这才看清,眼前竟是一匹匹狼,只是不同于常理中普通的狼,这群狼中的每一只的身影都若隐若现,似是带着黑色的火光。 “我的妈呀!什么鬼东西,救命啊啊啊啊!”下一刻,一声凄惨的尖叫传来,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女子瞬间面露惊恐,身体僵硬不能动弹。 突如其来的噪音攻击让这群狼妖的身子一顿,凶狠的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疑惑,不过仍然步履不停地走近女子。 大量的记忆涌入姜望舒的脑海中,她这是魂穿到哪位捉妖师的身上了? 这是一个妖怪横行的世界,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一部分能人异士修炼出了捉妖的能力,可以使用符纸、法器和自己的内力与妖怪进行抗衡,这才使人类和妖怪之间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 随着捉妖师的增多,产生了各种捉妖师聚集的门派,其中,青天派的威望当居各门派之首。 一千年前,四大妖王出世,妖怪的势力达到了顶峰,人类的生活苦不堪言。 在当时,刚出生的孩童时常被妖怪掳走生吃,遍地都是儿童的残骸,触目惊心,女子终日以薄纱蒙面,大门不出,常常惶恐担心被哪个老妖看到而带走,年轻力壮的男子每次外出干活,都抱着可能是最后一次归家的心情...... 这种黑暗的时刻,人人都担心下一个死的是自己,对妖怪的恨意达到了极点,同时每个人的内心都期待着有一位天降的救世主,可以将这些可恨的妖物都杀光。 也就是在这时,青天派的诞生犹如一道利剑,硬生生地在黑云笼罩的迷雾中劈开了一道裂隙,将光明倾洒给人间。 据说,青天派的创始掌门沈天是人类史上最厉害的捉妖师,他天赋异禀,有勇有谋,可谓是奇才,当时的他振臂一挥,顿时一呼百应,无数名捉妖师附庸着这位横空出世的英年才俊,一起向妖怪们展开了猛烈的对抗。 妖怪和人类的激烈战争持续了近五十年,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争,直到曾经意气风发的英年才俊已经变成了一位弯着腰的耄耋老人,两大妖王皆陨落,这场人类和妖怪的对抗才算彻底结束。 这位捉妖师将自己毕生的修为和两大妖王的妖力分别封印在两个莲花灯盏中,一个由皇帝保管,另一个则交给剩下的两大妖王。 双方签订契约,以葱雾森林为界划分领地,人类和妖族不得越界伤害彼此,违者生死无论。 多年后,时过境迁,有三大宗门当局各门派之首,分别为青天派、阴月派以及永日派,除却青天派有自己的势力外,剩下两个宗门都隶属于皇室。 青天派掌门的后人沈墨尘成了一种捉妖师中最有威望的存在,受到人们的追捧,几乎是钦定的下一位掌门继承者。其次就是阴月派的苏萱实力超群,备受瞩目,她也同样是阴月派掌门的亲孙女。 而姜望舒魂穿到的这名捉妖师很巧,居然和她同名同姓,是流云派的一名捉妖师,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宗门,至少她穿越前并没有听过,好在有原身的记忆在,她倒是能想起来宗门的位置。 思量间,狼妖已经离她不足十米了,是随时可以扑过来的距离,姜望舒害怕得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握紧了手中的长鞭,她明白,如果现在转身逃跑一定会立刻被扑倒。 怎么办!该怎么办!脑袋你快想办法啊!打架?可是她不会啊! 到底是谁干的,要拉她到千里之外给一群狼妖送菜?是她平时生活得太幸福美满了,所以报应来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姜望舒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最后依照葫芦画瓢,将手中的长鞭用力向前一甩,前方的狼妖灵巧的向旁边一躲,然后又朝她猛扑过来。 死定了。 算了,死就死吧。 两个念头在姜望舒脑海中不断交织,最后还是想活的小人战胜了被吃掉的一方。 可是面前的狼妖突然不动了,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一张黄色的符纸打在了它的身上,很快,这头狼妖就化成了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随后,一张张符纸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剩下的狼妖身上,它们很快都消失不见了。 姜望舒浑身脱力般地就要瘫软在地,却被一只宽大的手稳稳地扶住。 她转头望去,一张清秀的脸映入眼帘,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明媚又灿烂,看样子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此刻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小五,你没事吧?”清澈的声音问道。 见姜望舒并没有搭话,他更担忧了,直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小五,你还记得我是你二师兄吗?不会真吓傻了吧?” 姜望舒这才回过神来,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摆摆手示意她没事。 她想起来了,这是原身第一次出来历练,任务是解决掉皇城城郊的一群狼妖,因为担心出意外,二师兄便陪着她一起来了,没想到真的就出意外,芯子换人了。 二师兄名叫慕宇轩,最是闲不住,喜欢到处云游,虽然四处惹祸,包括但不限于打架不甚砸了皇宫的大门、跑到青天派找人家大师兄单挑最后被反打了一顿、在一天夜里,把位置偏僻酒馆错当成是妖怪的窝点险些将其炸掉...... 至于他闯祸后是怎么成功逃脱出来的,那姜望舒就不得而知了,但他确实是一个直肠子,很热心。 “也怪我出来的太晚,可是小五你真的好弱诶!就算是第一次直面一群妖怪,你在门派里都修炼那么久了,怎么还这么胆小?”接收到她没事的信号后,有点嫌弃又傲娇的声音响起。 嗯,想错了,不是直肠子,是脑袋一 根筋。 姜望舒磨了磨牙,忍住想要回怼的心思,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没好意思张口。 过了一会,见姜望舒已经可以站起来了,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慕宇轩缓缓放开了撑着她的手,说:“你这次历练结束了,我先把你送回门派。” 姜望舒点了点头,说实话,她的内心竟隐隐期待能够见到其他的师兄师姐,好像是有个声音在催促着她快些回去。 第2章 这她不禁有些困惑,难道是原身残留的意愿? 在回去的路上,姜望舒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慕宇轩聊着,心里在盘算着,既然她穿过来了,那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又哪里去了呢,魂穿之前,她是一个普通小镇上的大小姐,生活过得无忧无虑。 想到之前的快乐生活,姜望舒不禁叹口气,如果没有办法穿回去,今后她可能就真的要学着去收妖了。 流云派一共只有五个弟子,两位师父都云游去了,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门派,四个师兄师姐倒都是真心待她,生活也算过的有滋有味,只是,她真的不想要整日面对着可怕的妖怪啊喂! 这个时候,走在她身旁的慕宇轩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没事,师父云游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宗门里现在只有师兄师姐们,不必担心这次没有成功,你早晚也会变得强大。” 有的人,你说他粗心吧,他能马虎到打个架把皇宫的大门给砸了,但心细起来却又能很快察觉到别人的情绪,说出的话语令人心头热热的。 姜望舒感觉到了二师兄的好意,刚张了张嘴想要道谢,他的下一句话便让她立刻闭上了嘴。 “唉,太弱了,这可不行,回去一定得多加历练。” 给个巴掌赏颗枣大抵就是如此,好吧,姜望舒想要再次收回刚才那个想法,就当她的心刚刚没有热过吧。 第2章 流云派地处连云峰,地势险要,人迹罕至,距离京城也比较远。四周都是崇山峻岭,而门派的选址就位于其中的一座山顶,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通往山顶,天气恶劣的时候,譬如暴雨和大雪,这条最后的上山之路也会被掩盖住,需要门派里的弟子去清扫。 不得不说,虽然地理位置选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但是山上的动物众多,嘴馋了可以去打一些野味来吃,当然也有猛兽存在,不过对于他们捉妖师来说,普通的猛兽基本都能打得过。 宗门内一共只有五名弟子,姜望舒排行老五,是年龄最小的小师妹。 “二师兄,咱们门派的地点也太偏僻了,说是荒山野岭也不为过吧。”姜望舒看着刚刚捡到一根木棍的慕宇轩直接蹲在地上,模样认真的画着她看不懂的图案,让她莫名想到村口的蹲在地上玩泥巴的黄口小儿。 慕宇轩侧身回望,接着她的话说道:“确实,听大师兄说是为了历练我们弟子,减少弟子偷偷跑下山去玩的可能,特意选了个偏僻的地方。” 姜望舒内心却嘀咕道:恐怕不只是这个原因吧,宗门内的弟子一个比一个能闯祸,搬得远点,不是深仇大恨的也不需要费那么大气力万里追击,真是血海深仇也躲不掉。 “不过呢,看来两位师父的良苦用心要白费了,”慕宇轩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块令牌形状的东西,“三师妹最爱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不,连传送令牌都被她找到了,只要我们在这里画上传送阵法,再手持令牌,无论在哪里,都能回到咱们流云派去。至于想要下山,也不用担心,坐四师弟的灵宠就成。” 姜望舒了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发现里面也有一块令牌,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后面还歪歪扭扭地刻有她的名字:姜望舒。 这字是原身的手笔。 时值冬日,她穿的一身白绿相间的棉袍,面料柔软保暖,跳脱得像生动活泼的精灵一般,误入到这片树林中,原身似乎是有些怕冷,还披了一件米色的毛毡大氅,上面的毛绒随着她的动作蹭着她的脸颊,反观慕宇轩的穿着就显得单薄许多。 慕宇轩还在地面上流畅的地画着,终于完事把树枝往旁边随手一扔,念了几句口诀,然后伸手拉住了姜望舒的手腕。 姜望舒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回到了流云派的大门口。 流云派还是很好认的,只有一扇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的木质大门,它的表面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木质的纹理在风雨的洗礼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是被时光的笔触随意涂抹过一般。门上的漆色早已褪去,露出木质的本色。 门的上面挂有一个巨大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流云派”。 慕宇轩走上前,伸手一推,老旧的木门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好像已经不堪重负,下一刻就要倒下了。 姜望舒不禁怀疑这扇门存在的必要,应该是只是象征性地挂了一扇门在这里吧,而且,她的门派看起来好像很穷的样子。 走进庭院内,有两三棵巨大的桂花树,树干粗壮而坚实,因有阵法的防护,树上仍有朵朵金色小花藏在绿叶之间,星星点点,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天色已晚,二人直接回到各自的住处休息,有原身的记忆,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成功找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姜望舒早早地就起了床,睁开眼的时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她愣了愣,后来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姜家大小姐了,现在是流云派的小师妹。 思及此,姜望舒不禁有些想念起自己的家人了,可当她想要回忆亲人的脸庞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记得亲人的样貌,甚至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只能记住自己穿前生活幸福美满,其他的竟然一概不知。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住过的地方叫做玄鹤镇,之后有机会寻着回去便是。 “小五,醒了没?不要赖床啦,该晨练了!”门外响起一道甜美的女声将姜望舒拉回了现实。 听声音,应当是三师姐在喊她出去,毕竟,现在这座主峰山顶上,只有流云派的人在,人少的可怜。 姜望舒反应过来,应声道:“三师姐,我马上就来!”她立刻起床,一番收拾过后,推开了房门。 一个样貌甜美的的女子正在门前,她的皮肤白皙如玉,细腻如脂,长发披散在肩后,青丝随着微风摆动。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装饰品,走起路来顶铃铃地响个不停。 三师姐名叫苏梓,性格活泼,专爱收集各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从某些方面来看,她和二师兄的性格很像,都喜欢四处游玩,不过做事没有他那么鲁莽。 苏梓的年龄与姜望舒相仿,二十岁,因为入门比四师兄早,尽管岁数比四师兄小,仍然排行老三,所以,每次四师兄都不喊她师姐,只是一味地“苏梓苏梓”叫着,她也不生气,总是找着各种理由让四师兄开口叫她“姐”。 面前笑眼盈盈的苏梓自然地拉起了姜望舒的手,一蹦一跳地将她引到宗门的一片空地前,慕宇轩已经换了一身黄色的劲装,抱臂等在那里了。 在慕宇轩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身型高大,面容有些冷峻,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鼻梁高挺,穿着白得一尘不染的衣裳,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应该就是清冷的四师兄云舒了。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这句诗原本描绘的是雨后初晴的美景,同时也象征着心境的豁然开朗,想来的确是个好名字。 姜望舒被苏梓拉着来到两位师兄面前,乖巧地叫了一声:“二师兄,四师兄早。” 四师兄轻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其他动作,显然是不愿意再多说话,的确挺符合他的性格。 反观二师兄,一见到姜望舒和苏梓,就咧嘴笑得傻气:“下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捉妖大赛了,今年咱们门派也是要参加的,大师兄游历去了还没回来,不过捉妖大赛之前他约莫也该回来了。” 苏梓有些兴奋地问:“捉妖大赛是在哪举行?咱们门派可从来没参加过,看来又有的热闹了!” 也不怪苏梓高兴,流云派就是一个小捉妖门 派,之前从未参加过什么大型的比赛,这还是记忆中第一次,他们要去参加正式的比赛。 慕宇轩显然看起来也很高兴,活动了一下手腕,继续道:“每年的大赛都是在京城举行,每个门派需要五到八个人报名参赛,我们门派刚刚好是五名弟子。之前两位师父不允许我们去参加这种比赛,但是现在他们都去游历了,我们就可以偷着跑去玩了。” 这个世界连个地图都没有,她也不能贸然开口让师兄师姐知道自己早就换了芯子,否则说不定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去京城的话也好,那里消息四通八达,可以及早打探到玄鹤镇到底在哪,姜望舒自己心中打着小算盘。 “大师兄同意这件事了吗?”姜望舒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到底是年纪相仿,彼此熟络起来得也快,云舒冰块一样的脸色有些松动,赞许地看了姜望舒一眼,声音中都带着一丝温柔说道:“大师兄已经同意了。” 听到云舒的回答,姜望舒和云舒神秘地对视一笑。 慕宇轩和苏梓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是苏梓先忍不住问道:“小师弟,小五,你们俩在笑什么呢?” 第3章 姜望舒见慕宇轩和苏梓是真的不明白,笑得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低声道:“既然大师兄都同意了,那师父回来要是怪罪下来,自然有师兄在前面顶着,我们大可以放心去闯祸……去比赛。” 苏梓听到后一脸恍然大悟,大力地拍了拍姜望舒的肩膀:“小五说的对,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闯祸……去比赛了!” 而慕宇轩脸色变了变后长舒一口,十分庆幸自己当年被师父晚捡回来一个月,不然现在被师弟师妹坑的人就是他了,真是万幸。 此时,距离连云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一名温润的男子正站在船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多年来的捉妖修炼已经让他的体质得到大幅度增强,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后背发凉了。 他转身走回船舱,拿出了一件外套披在了肩上。 也不知道小五的首次试炼如何了,二师弟冒冒失失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流云派内,四名弟子正在绕着门派的围墙跑步,这就是所谓的晨练,是师父定下来的传统。 从他们入门起,除非极特殊情况,否则每天清晨都要跑够十圈。毕竟想要捉妖,最基础的体能是必不可少的,晨练结束后,就可以各干各的事情了。 因为目前姜望舒的实力是五个人里最弱的,所以大家决定还是由二师兄带着她修炼。 捉妖大赛一共分为基础赛、一对一个人赛和野外实战。 基础赛,主要考察一些捉妖的基本理论知识以及画符能力。基础赛合格后的成员,才能进行捉妖师一对一比赛,每胜一场,所在门派积一分,平局不得分,最后得分排行前五的队伍能够顺利晋级,进行野外实战。 所谓野外实战,也就是把参赛者投放到葱雾森林外围,以收服妖怪的数量和质量为最后的评分标准。 今年冠军的奖品是一件新法器,由青天派的几位掌门人亲自锻造。 流云派刚好达到报名最低人数的队伍,这也就意味着在基础赛中,他们不能有一个人掉队,不然就没办法进行一对一个人赛。 姜望舒跟着慕宇轩学习了大半个月,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姜望舒的学习能力特别强,基本理论知识基本是过目不忘,甚至还会举一反三,提出不一样的捉妖方法。 画符是一件极考验精神力的事情,需要高度的专注力和强大的记忆力,配合手上的动作,还要有稳定的内力输出,可这些都被姜望舒轻松做到了。 封印符、停滞符、火符、水符、雷符……不仅如此,她甚至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画上一整天,还是慕宇轩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所以制止了她。 至于之后的实战,慕宇轩又陪姜望舒出去捉了几回妖,除了最初那晚的狼妖让姜望舒大惊失色,之后每一次的收妖过程都进展得异常顺利。 慕宇轩觉得这才是小师妹本来的实力,那天晚上只是个意外,应该是被吓到了,她本就是个捉妖天赋极高的天才。 姜望舒也感觉很吃惊,自己原来还是个天才?后来几次,她只是根据肌肉记忆,就轻松躲过妖怪的攻击,甚至拍符一拍一个准,妖怪直接就灰飞烟灭了,让她有一种错觉:自己其实是被宅院关住的女侠。 不过最后她还是谦虚地将其归功于是原主本身的天赋。 一个月后,“学有所成”的姜望舒腰板挺得很直,站在众师兄师姐中间,一起等着大师兄回来,在这段时间,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们是否知道玄鹤镇,可每一个人都是一脸困惑地摇头。 日头刚刚升到半空中的时候,一道修长身影瞬间出现在门外,大师兄顾璟走了进来,他一身白衣胜雪,容颜俊朗,如同美玉般温润。 顾璟走到两个师妹面前,温和地摸了摸她们的脑袋,然后给了二师弟和四师弟一人一个关爱的拳头,以表示想念。 自此,五个人终于集合了。 四师兄的灵宠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在这个世界,是没有收服灵宠这一概念的,这只蝴蝶本质上是一只蝴蝶妖,只因在它开智时,云舒无意间庇护过它一段时间,于是就一直跟着云舒了。 现在蝴蝶妖还不会化形,思想也有些简单,智力和七八岁的孩童一般。 第3章 众人乘坐着蝴蝶一同来到京城,在城墙外就落到了地面上,让蝴蝶先行离开。毕竟,它到底还是一只蝴蝶妖,在满是捉妖师的地盘,轻则引起骚乱,重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此刻,京城内部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不同的队伍所着服装也不同,但都比较统一,只有个别的小门派穿着比较随意,他们流云派这种连门都不修的自然不会有师父给安排队服了,每个人都各穿各的。 姜望舒先是和师兄师姐去报名处,出示了宗门的令牌,登记了一下姓名,然后交了钱,这就算是报名成功了。他们又成功找到找了歇脚的地方,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 基础比赛对于流云派的几个弟子来说并不算难,所以傍晚的时候,姜望舒和苏梓就离开了酒馆房间,想要出去走一走。 这还是姜望舒穿越以来第一次逛京城,说来也惭愧,她平时在玄鹤镇,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更别提京城这种繁盛的地方,由于正是举行捉妖大赛期间,街上人来人往的,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稀奇的小玩意也多,苏梓拉着姜望舒的手,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笑的合不拢嘴。 姜望舒也是在一个个摊位面前走过,东看看西看看,突然,她猛地一抬头,凑到苏梓耳边悄悄问:“三师姐,咱们带钱了吗?” 苏梓嘿嘿一笑,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下午的时候大师兄偷偷来给的,让我们女孩子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 姜望舒从苏梓手中接过钱袋子,用手掂了掂,还挺沉,是慷慨有钱的大师兄。 俩人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姜望舒买了不少好吃的,苏梓则是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说是要拿回去做实验。 姜望舒正在一个煎饼果子摊前等着食物做好,一转头就发现苏梓跑没影了,她有些无奈,这个三师姐,是真的超级活泼。 “老板,我想问问,您听说过玄鹤镇吗?” 老板正用刮板在面糊上轻轻地刮着,让煎饼能够更加薄而均匀,铁板被烧的通红,发出“滋滋”的响声,以至于他一时没有听清姜望舒在问什么。 “什么悬壶?悬壶济世?” 豁!还是个有侠士情怀的摊主,就是此时此刻没必要。 “是玄鹤镇!玄!鹤!”姜望舒提高音量,身子微微弯向他的方向,方便他能听得更清楚些。 “哦哦,没听过呀姑娘,来,你的煎饼!下一位!” 香喷喷的煎饼被老板递过来,姜望舒看了看身后排着的长队,默默走开站到一旁。 直到等到她的东西已经买的差不多了,准备回去酒馆了,苏梓还是没有回来,姜望舒有些着急了,她开始四处张望。京城的街道很多,她不知 道苏梓跑到哪条街去了,所以只能认命地一条一条去找。 终于,在一阵骚乱中发现了苏梓的身影,她正站在人群中间,掐着腰和人吵着什么。令姜望舒惊讶的是,在苏梓身旁还站着一个男子,面容深邃,眉宇间透露着稳重与贵气,的确是很俊俏的人。 这气质,按照话本上来讲,那妥妥是男主候选人,她还在感慨就算是传说中青天派的继承人沈墨尘和他的气度应当也是不相上下的。 苏梓此时越说越激动,脸色都变红了,商贩也不甘示弱地上前。 姜望舒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要挤上前,“不好意思,让一让,诶,让一让!”。她一边费力地推开人群,一边喊着:“三师姐!”余光中看到商贩上前的时候,那个男子似乎有意往前挡住苏梓。 苏梓听到声音,眼中闪过欣喜,一下子把姜望舒拉到了自己旁边,说着:“小五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姜望舒也回拉着三师姐的衣袖,乖巧回应道:“三师姐,我刚刚也到处找你呢。”语毕,她看了那个商贩一眼,发现他脚边正放着几个小笼子,里面关着几只小狐狸,身为捉妖师,她立刻就感觉到,这几只小狐狸已经修炼成妖了,只是修为很低。 “三师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姜望舒疑惑问道。 苏梓气愤地指着那几只小狐狸道:“我刚刚在这逛着呢,看到这里居然有卖小妖的。可是这妖怪早就开了灵智,哪里能被普通人圈养?不把买家吃了都算这群狐妖善良。我就好心来提醒他,顺便把他手中那个狐狸吊坠买下来,那是凝聚了这几只小狐妖妖力的宝贝,正是我新研制的小法器所需要的。” 言毕,她话锋一转,控诉道:“可这人,他一开始满口答应,钱都收了,说要稍等一下,他要去身后推车中找一找,我不过是去给二师兄买了袋糖炒栗子的功夫,他就变卦了!” 第4章 “我说这位顾客,我都和你说了,刚刚已经有人把这几只狐妖定下来了。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了,我把钱还你还不成?”商贩不耐烦道。 他们的动静不小,这会街上的人也多,越来越多的人走近了来凑个热闹,有热心的百姓喊了一声:“我刚刚看到了,这老板确实是先答应了这个小姑娘的。” 苏梓更生气了,怒道:“这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我钱都交了,你又说不卖了?” 姜望舒也被商贩无耻的态度惊到了,帮腔道:“老板,做生意不能不讲诚信吧,这吊坠明明是我三师姐先买下的,这几只是妖怪也是我三师姐提醒的你,难道是有人出价更高?” “没错,就是有人出更高价买了这几只小崽子,至于是谁截胡的,只怕我说出来了,你们几个人都惹不起,还是赶紧散了吧。这吊坠也被他们一并买下了。”商贩挥手就要赶人。 这时,苏梓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突然开口道:“他们出价了多少,这狐妖我要了。” 几人都转头看向他,不明白他是何意。 商贩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青色长袍飘然垂落,衣料用的上乘的云纹绸缎,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长袍的袖口用银色丝线绣着一座青山何缭绕的烟雾,整个人如同温润的玉石在阳光下透出柔和的光晕,他有些迟疑:“公子是青天派的弟子?” “正是,在下是沈墨尘。”沈墨尘轻轻颌首,“能透露一下是何人想要买下这些狐妖吗?他们出的钱,我可以加倍出。” 谁人不知青天派的首席弟子沈墨尘,他可是公认的下一任青天派掌门人,年纪轻轻捉妖实力了得。 一听是沈墨尘,商贩瞬间变脸,原本因暴怒而向下的嘴角立刻扬起,整张脸因为不协调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他笑呵呵道:“是沈公子啊,没问题,只是这到底是何人要买,小人实在不能说,不然我这脑袋呦,可就保不住了。” 商贩说了个价钱后,沈墨尘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只是很干脆地付了钱。 商贩迅速收了钱,然后将笼子和吊坠递给了沈墨尘,开始利落地收拾东西,嘴里还嘟囔着:“我可得赶紧跑路了。” 沈墨尘将狐狸吊坠递给了苏梓,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诶,等等,我给你钱吧!”苏梓反应过来,就要从钱袋子里掏银两。 沈墨尘淡淡地瞥了苏梓一眼,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不必。”然后快步离开,苏梓甚至都来不及道谢。 姜吃瓜脸舒:嘿!好像有情况,她莫名地感觉沈墨尘的快步离开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就在他们回客栈的路上,一家装饰华丽的店铺又吸引了姜望舒和苏梓的注意。 姜望舒刚迈开脚步,想要进去一看究竟,就被苏梓拉住了手臂。 “小五,不要去,那是阴月派控制下的膳食店,里面皆是由妖怪身上的部位制作而成,具有强筋健骨之效,有的能促进捉妖师的修炼,只是膳食的制作过程很残忍,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苏梓秀眉微皱,发现姜望舒还在朝内张望,以为她还是不死心,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咱们门派是严令禁止使用这些东西的。” 其实姜望舒只是愣住了,这再一次刷新了她想象中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残酷。 次日,当第一缕晨光破晓,整座京城上空便响起了悠扬的乐曲。一时间,每一条街道街道被一层淡淡的霞光所笼罩。京城的广场上,早已搭建起一座巨大的擂台,擂台四周插满了各色各样的旗帜,上面绣着各门各派的标志,彰显着此次大赛的盛况。 广场周围,无数的看客早已围得水泄不通。虽说基础赛并没有什么看头,但今天是能够看到都有谁参加比赛的,所以人也不少。 随着擂台中央的阵法缓缓启动,一个个评委从广场前的高台后走了出来,各自落座。坐在最中间的是青天派、永日派和阴月派的掌门人,其余人皆是小有名气的捉妖门派掌门人。 最后一位出来的是当朝皇帝,他缓步走出,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他的落座也预示着这场比赛正式开始。 一股股强大的气流开始在擂台上空汇聚,形成了一道道绚丽的光柱,直冲云霄。此时,擂台四周的阵法也同时启动,将整个擂台笼罩在一层神秘的结界之中,确保比赛的公平与安全。 姜望舒和参赛的弟子们都在这片结界当中,比赛正进行到画符阶段,这对他们来说很简单。 姜望舒稍加思索,还是决定不画那么多符纸了,藏拙一下,就和二师兄画的一样多好了。 结果出来了,一切都进展顺利,几人皆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考核。 接下来就是抽选比赛的对手,每个人都有三场比赛,对手是提前随机抽取的,大家都不希望抽到三大门派内的弟子,毕竟这基本就意味着失去一分,最后累计得分前五的队伍可以进行第三场的野外实战。 就在姜望舒跟在云舒师兄身后准备上台的时候,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心有所感地抬头,被看台上的一个男人所吸引。 那人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脸上带着一抹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她莫名感觉有些违和,也有一些熟悉,所以视线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没想到那人直接迎着她的注视,继续看过来,打量着她,眼神沉沉的,吓得她赶紧看向别处。 内心却在嘀咕:什么毛病,这么盯着她,招他惹他了? 姜望舒也跟着上前抽了三次签。结果分别是:红水派的黄天、阴月派的苏常以及护盾派的丽丽。 回到酒馆,几人互相分享了一下自己抽到的对手,发现姜望舒居然抽中了阴月派的关门弟子之一——苏常。 慕宇轩说道:“小五,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那么多门派和选手,偏偏抽中了他,这可是个浑身都是冲劲儿的家伙。” 说他有冲劲儿,当然就是字面的意思,劲头十足,不知疲倦,苏常是苏萱的亲弟弟,姐弟俩的实力都很强,但是苏常人很老实,不太会用什么手段,有的时候显得很呆! “没事的,小五,我相信你的实力。”慕宇轩对着姜望舒坚定地点了点头,毕竟他是最直观感受过她实力的人。 什么苏常 ?拜托,她小师妹很强的! 顾璟眉头微微皱着,开口道:“阴月派最善用毒,出招变幻莫测,恐怕只有三师妹研究的小玩意能够对付。小师妹,如果第二场打不过的话,可以弃掉一分,留存实力进行第三场一对一比赛,千万不要硬撑。最重要的是,不要伤到自己。” 苏梓正慌里慌张地从口袋里找东西,拿出了一个个小盒子,不断往姜望舒里塞:“小五,这个是解毒丹,但只能解二十余种的毒,我也不清楚他们阴月派有没有研制出新的毒。还有这个,这个是一只会跳的蚂蚱,只要往里面注入内力,就可以让它动起来五分钟,内力消耗很小,多放几个可以作为干扰。还有这个是……” 云舒话少,一直默默的没有说话,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待到大家都说完了,他偷偷给姜望舒塞了一颗晶状物,只说了一句话:“蝴蝶的结晶,必要时可保命。” 第4章 姜望舒心中瞬间被温暖填满,她感动地一一应下,师兄师姐们待她如此好,让姜望舒也燃起了一些胜负欲,毕竟这一个月来她的修炼之路一直很顺,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人外有几人,山外有何山。 一对一比赛要进行很多天,姜望舒的场次在后面几天,她的师兄师姐们倒是轮到了前几场,所以这几日来,除了去给他们加油,其余的时间她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 姜望舒在研究画符咒。 好在她天赋还算高,在这一个月期间研究符纸得心应手,熟练了之后自然就想玩点新的花样,不同的画符组合方式带来的效果皆是不同,如果能将其重新排列,在比赛的时候也能做到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姜望舒的大脑飞速运转,手下也不停,鲜红的颜色不断在符纸上涂画着,地上已经堆了一团团废纸,桌子旁边还堆放着笔墨、砚台、甚至还有狗血…… 期间,因为担忧,四位同门弟子都先后敲开过姜望舒的房门,看到姜望舒双眼放光地盯着手里的东西,屋内的窗户打开了道小缝隙,看起来已经几天没关了,应当是她留着给自己透气用的。 见她走火入魔的样子,流云派的弟子都默契地没有出声,在她没发现的时候默默离开。 更何况,小师妹的房间真的是无处下脚,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横亘在小师妹和房间门口的距离,就是师兄师姐们难以跨越的鸿沟。 慕宇轩来的时候,看到姜望舒的状态,脑袋一时没转过来,外面的阳光正好,描摹出少女的轮廓,为她的周身都镶上一道金边,此等温馨和睦的景象,让他还觉得这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小五师妹,所以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小五?” 第5章 就在这时,一只小巧玲珑的麻雀飞到窗户外面,可能是冬天,在外面找不到吃的,见这边的窗户一直开着,里面还透着暖气,所以它不停地“扑棱”着,从缝隙中还能看到那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见房间内的人一直没有动作,它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开始用喙猛啄窗户,带着一股不把窗户推开就不罢休的气势,在它的努力下,窗户果然成功被推开,但是下一刻,一只纤纤细手了拦住了它的去路。 姜望舒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它,语气骇人:“吵什么吵,再扑棱把你做成香喷喷的烤麻雀。” 语毕,似乎终于是回过神来,良心发现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对这大自然的小生灵动粗,硬生生止住自己要关窗户的手,从桌子上抓了一把花生仁扔到外面的窗台上,在麻雀去吃东西的时候,“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上。 行云流水般地完成这一套动作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幽幽地转头盯着门口的慕宇轩:“二师兄,你刚刚叫我吗?我这张符箓就快制作完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尽管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柔和,慕宇轩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的身体反应得比脑子快,直觉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磕磕绊绊回应。 “没……没事……小五你继续。” 好的,不叫了,已经老实了。 几人之中,其实最难受的是苏梓,她真的很想找小师妹一起出去玩,但是她明白小师妹要对战苏常,很有压力,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去打扰她,只能自己随便去街上逛一逛,捣鼓一些小发明。 在比赛的前一天夜里,酒馆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整栋楼都震得抖了抖,吓得其余人皆从床上一跃而起,有的人打开了房门站了一会,发现没了动静,就又回到了房间里。 流云派的几人正忧心忡忡地站在姜望舒的房间门口,毕竟里面还冒着白烟呢! “师兄师姐,我没事,你们回去吧!” “真的没问题吗?小五,我们进去看一眼吧!” “真的没事!我这里太乱了,还是不要进来了!且看我明天的比赛吧!哈哈哈哈哈!” 听到小师妹的诡异笑声,几人感慨果然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师妹,终于还是无奈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罢,只要她不是想要毁灭世界什么的,宠着也无妨,只是离开的时候可能还要向店家陪钱了,让本就不富裕的流云派更加雪上加霜。 次日,清晨的阳光轻轻地拂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到处洒下金色粉末。 姜望舒等人已经早早地赶到比赛的场地。一路上,慕宇轩和苏梓要么直接询问,要么间接打探,想知道小师妹想出了什么新奇的招式。就连有些高冷的云舒也时不时望向她,清冷的桃花眼好像能看透她的内心。 “好了,别问了,你们等下不就能看到了,小心策略被别人听到。”顾璟及时开口解围,像赶苍蝇一般对围绕在姜望舒身边的师兄妹们挥挥手,自己则很自然地走到姜望舒身侧,时不时看向她。 姜望舒感激地冲顾璟点了点头,但是大师兄,要不你先把脸上探究的表情收一收呢? 红水派的捉妖师并不像它的宗派名字那样柔和,反倒十分侧重于体能训练,防御力以及攻击力很强。 尽管内心早就有所准备,但是站在比赛场上的时候,姜望舒还是愣了愣。 她见过的捉妖师大多体型纤细,再不济,也只是微微发福,毕竟,如果太过于肥胖的身体,会不便于捉妖。试想,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墩儿追着妖怪到处跑,嘶,不敢想象。 如果这个大胖墩滚动得快的话,那倒也行,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别样的追击方式呢?就是丢脸点罢了。 言归正传,可面前的黄天就是这样一个捉妖师,当他走上擂台的时候,姜望舒是真的有些发懵,因为他就是一个巨大的肉球。 “流云派,姜望舒,请多指教。” “红水派,黄天,请多指教。” 礼貌互报来历后,姜望舒迅速和黄天拉开了距离,围绕着场地跑了起来,不断甩出了几张爆破符和烟雾符,乒乒乓乓的爆炸声在诺大的场地中响起,烟雾渐渐弥漫开来,使她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反观黄天,他甚至没有挪动脚步,任由爆破符砸向他,最多伸手抵挡一下炸到他脸上的符纸,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伤不了皮糙肉厚的他。他的一身脂肪,便是最好的防护。 黄天咧嘴一笑,道:“小妹妹,我劝你要不还是先认输吧,我可不想欺负小孩,传出去也不好听。” “呵,管好你自己就行。”姜望舒回应道。 你小孩,你全家都小孩,这世上总会有人喜欢装自己年龄大,摆出一副说教的语气教育别人,人生经历如同调色盘一般精彩,殊不知所有颜色交叠在一起反倒成了俗气的点块。 看台下流云派的几人有些着急了,这黄天根本就打不动啊,连爆破符都能徒手接,寻常的武器估计也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 “别急,你们看小五并不是在胡乱奔跑,她好像在画阵法。”云舒冷静地提醒众人。 “好像是束缚法阵,她想困住黄天?” 片刻后,姜望舒停下了脚步,阵法已经成了,她口中快速念了几句生效咒。黄天的四周很快就升起了透明的屏障,这种束缚法阵只能进不能出。 黄天不以为意,雕虫小技罢了,他的这身脂肪,即便是用火烧,用刀砍,都没用的。 他心中想的是:即便困住我了,也攻不破我 的防御,这个法阵还有时间限制吧。就在刚刚姜望舒已经对黄天进攻好几轮了,但都没有什么效果,这对她的体力消耗极大。 姜望舒有些气喘吁吁的站立在原地。 黄天以为姜望舒想要放弃了。 但是没想到她却突然冲着黄天笑了起来,笑容放肆,眼神明媚,那双眸子,如同秋日里最温柔的晨曦,柔和而不失锐利。 果然是预料之中的炸不动呢。 突然,姜望舒蹲了下去,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袋子。台下的苏梓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是她给小师妹的。 袋口被打开,一群蚂蚁快速地爬了出来,跑进束缚阵法中,不断地攀上黄天的身体,进行啃咬,黄天顿时感觉身上的皮肤很痒,可是他的身体不算灵活,蚂蚁的数量非常多,只能很费力地抓住一只又一只,然后碾死。 不适的感觉让他有些愤怒,拿起手中的锤子就向阵法边界砸去,攻击力很强,结界瞬间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眼见阵法快要撑不住了,姜望舒脚步又动了起来,她游走在结界外围边缘,不断加固束缚阵法,两人的动作都不停,她居然还能分神向结界上空扔了几张符纸。 一阵黄色粉末洒下,碰到粉末的黄天突然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然后疯狂地抓挠身上的皮肤,随后跪倒在地,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行动的能力。最后裁判宣布了他的落败。 姜望舒刚走下擂台,就被流云派的几人团团围住。 顾璟扶住她,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小师妹,没事吧?” 姜望舒对众人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就是跑的有点累,没受伤,我休息一会,准备下一场和苏常打。” 不幸的是,她的三场比赛都抽在了同一天。 但万幸的是,她和黄天比赛后中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虽然不能让她恢复到全胜状态,至少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坐在椅子上打坐休息了一会,其余人都没有去询问刚刚的黄色粉末到底是何物,为什么会让黄天如此痛苦不已,而是都坐在她的周围,一边留意她的状态,一边观看下一场比赛。 片刻后,就在姜望舒的呼吸平稳下来时,突然感觉有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她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仿佛被一条毒蛇缠绕,挣脱不开,猛地睁开了眼睛,顺着引起不适感的方向看去。 冷不丁猛地跌入了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眸中,那双丹凤眼细长,还有其间一闪而过的绿光。 还是第一天见到的那个高台上的男子,她敏锐地发觉他的脸型似乎和第一天看到的有些许不同。 此刻,他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二人目光交汇,就像是平静如镜的湖面下,荆棘丛生、暗流悄然涌动,不时在湖面上掀起阵阵涟漪,只待浮出水面。 二人对视了一会,他率先先移开了目光,她便也不再看他。 已经到了和苏常的比赛时间了,姜望舒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摸了摸口袋,比早上出发前瘪了一些,还好符纸准备的够多。 擂台的对面,一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少年走了上来,甚至还咧嘴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除了一些小门派,每个大门派都有各自的特色。阴月派善制毒,很多招式被其他门派认为阴险,所以风评并不算好,不过,阴月派的实力的确很强大,所以身为排名第二门派的地位屹立不倒。 第6章 但是苏常的气质显得和阴月派格格不入,他显得很干净纯粹、老实憨厚,简单点来说,也就是没什么心眼,就连苏常的姐姐,苏萱,都是一个风韵十足的女子,她的笑容妩媚,肌肤柔嫩,当真是极美,且内心极其有谋略,在捉妖师圈中可谓是无人不知。 苏萱对她这个唯一的弟弟极其爱护,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养成了苏常这么不谙世事的性格吧。 “流云派,姜望舒,请多指教。” “阴月派,苏常,请多指教。” 黄天的身型太过庞大,力气也比姜望舒大了不少,只怕她刚靠近就得被拍成肉饼,所以只能采取远攻,拉开彼此的距离,可苏常与黄天不同,他的身材比她还要瘦削几分,力气总不至于与她相差太多。 姜望舒选择和他拉近距离,两人快速飞奔向对方,凝聚了身上的内力,向前推出了一掌。 时间好像静止了两秒,姜望舒和苏常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下一刻,两人都是倒飞了出去。 人飞出去的时候,姜望舒心里还在想:不是,你们一个个都是吃菠菜长大的?大力水手?力气那么大! 第5章 姜望舒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后倒退了几步后稳住了身形,而苏常就更惨一些,他们宗派本就不注重体能训练,他比姜望舒飞得还高,跟高空坠物似的,好在最后也是在擂台的边缘处平稳落地,没有直接掉下去。 远远地,姜望舒看到苏常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双手比做喇叭状,喊道:“姜姑娘!你好厉害!力气好大——” …… 苏常明白近身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也就并没有上前,他反应不算快的脑袋终于想起来他擅用毒,于是开始有了动作,在另一边的姜望舒看到苏常的反应,洞悉他的意图,她双手一翻,身上就多了一件极其有弹性的透明衣服,将身体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 “这不是防护衣吗?能抵御高温和寒冷,但相应地,别看这衣服很柔软,实际上重得很,会对行动造成不便。” 的确,寻常的防护衣并没有其他的功效,可这件衣服是经过她改造的,分子构成极为密集,一般的毒素难以渗透进来,即使不能完全隔绝,也一定会减缓中毒的过程。 姜望舒的行动果然缓慢了许多,有些迟钝地向苏常奔去。 苏常甩出了几个爆炸球,落到了两人中间,随着爆炸声音响起,一团团紫色的烟雾冒了出来,是毒气!烟雾渐渐弥漫在整个擂台上,好在擂台周围有结界阻挡,不然台下的人要倒下一大半。 苏常早已吃下有效的解毒丸,所以并不害怕中毒,眉头微皱,对她道:“你撑不了多久的。”话音刚落,他发现姜望舒并没有受到影响。 原来如此,他顿时明白了,是那件防护衣,居然可以隔绝阴月派的毒气! 之后,他又尝试了各种毒气弹,甚至是毒针,居然都没能伤害到姜望舒,被她那件衣服给挡住了,看来这件防护衣的防御力也很强,而此刻的姜望舒额头上热出了细密的汗珠,太热了,简直可以用密不透风形容,尽管是在冬天,外面的寒气也渗透不进来,她开始后悔穿棉袍了。 二人交手间,苏常渐渐落了下风。 看台上阴月派的两个掌门早就坐不住了,这件衣服必须要得到,它简直是克制本门派的存在! 别看这件衣服对姜望舒的行动影响很大,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如果是实力更强大的人使用,那它的重量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激动过后,他们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分析这件衣服到底能对毒克制到什么程度。 眼见对手的防护固若金汤,苏常无奈,从收纳袋中拿出了一把重剑。 看清楚那把武器后,姜望舒的瞳孔一缩,她突然想起来,苏常是有一个法器的,就是这把重剑,威力很强大,只是现在的苏常还太过弱小,不能很好地使用,但是应对这件衣服是绰绰有余的。 终于,他抓住了姜望舒一个大幅动作的空档,将手中的重剑刺向了她,姜望舒躲闪不及,防护衣就这样破裂开来,剑头刺入了她的肩膀,猩红刺眼的液体一滴滴流了下来,滴落在场地上。 痛,好痛。这是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她步伐沉重向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硬生生地拔出了剑,用长鞭将苏常手中的重剑击落了,这也使得她拿鞭子的手掌被磨出了血珠,终于忍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眼见苏常步步靠近,她再次抛出了用于干扰视线的烟雾符纸,其间还夹杂着爆破符,都被苏常灵活躲开了,白色的干扰烟雾和紫色的毒气混合在了一起,不久后,白烟散去,苏常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很聪明,实力也很强,但没用的,你已经中毒了,这毒会 让伤口越来越痛,你撑不了多久的。”苏常俯视着她那张俏丽的脸庞。 姜望舒只是看着他,利落干脆地回:“还没结束。” 眼中的倔强竟让他的内心感到一阵心悸,那是一种淡淡又冰冷的眼神。 就在大家都觉得这局是苏常胜时,他却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从侧面袭来,不知道何时,他们已经站在了舞台的边缘,这股力量十分大,本就有些筋疲力竭的苏常一时不察,直直向台下跌去。 一个女子的身影从紫色的团雾中,每一步都很缓慢。断线的血色玉珠沿伤口滑落,轻轻滴在地面上,绽放为一朵朵艳丽的红花。她的脸色因为疼痛已经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扎起来的鱼尾辫都有些散乱了。只有那双眼睛还亮亮的,灵动俏皮。 这一幕就这样刻进了很多人的脑海中。 “疼疼疼!师兄师姐救命呀!苏常,你这毒也太狠了,我胳膊真的好疼!”姜望舒不顾形象的托着自己的左肩,一瘸一拐地往台下走,慕宇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一个大踏步就上前扶住了她。 苏常眼神复杂有些地走了过来,伸手递给顾璟一枚丹药道:“这是解毒丹。” 顾璟喂她吃下,一股清凉感从丹田处扩散到四肢,姜望舒觉得肩膀处的伤口不那么痛了,苏梓又替她撒了药粉,简单包扎了一下。 苏常终是没忍住,开口疑惑道:“刚刚你是趁干扰烟雾升起后使用了替身人偶,然后隐藏在了我的毒气中,可是为什么那人偶会动也会说话?” 姜望舒赞赏地点了点头,看在他递解药那么快的份上,好心地解释道:“寻常的替身人偶的确不会动,可是这个玩偶背后还有一个控制符咒,所以我可以控制它的行动,至于那句话,是我提前录好的,由玩偶身后的符咒收录,必要的时候放出来罢了。” 她没有说的是,为何这玩偶如此逼真,那是使用了特制的秘法,用她的一滴血才达到的效果。 苏常提高嗓音道:“天啊,姐,你是我唯一的姐,难道你早就预判到了我要问你什么吗?你这也太厉害了。” 姜望舒极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这小子看起来比二师兄还要傻,这句话难道不是万能的话术吗? 见姜望舒没有回应自己,他不禁感慨,果然,大佬都是人狠话不多的。 “姜姑娘,我还看了你上一局的比赛,当时黄天触碰到你的粉末后直接跪倒在地,那粉末也是像我们门派研制出的毒药吗?” 姜望舒点了点头,马虎回应道:“类似吧,独家特制,无可奉告~” “好了好了,你先别问了,让我们小师妹休息一会。”顾璟看到她眉头皱了皱,有些不客气地挥手赶人,随后和慕宇轩一起,将她扶到安静的地方休息。 好在下一场要比赛的并不是她,所以她这次有接近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那道注视又来了,不睁眼就知道是谁在盯着这边。肩膀上的伤口不时传来刺痛感,姜望舒的心里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何,她感到那目光的主人此刻心情很糟糕。 她默默地转了个方向,用后脑勺对着高台上的那人。 经过激烈的对抗,又轮到了姜望舒的场次。 这次,对面上场的是一个看似很柔弱的姑娘,但姜望舒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是个很精明的人。 “姜望舒,流云派,请多指教。” “丽丽,护盾派,请多指教。” 如果说姜望舒对于黄天和苏常是有了解的,那么对于丽丽这个人,她完全是一片空白。 不是姜望舒轻敌,实在是因为护盾派太不起眼,和很多小门派一样并没有什么特长,而原作中也不会在这样一个小角色上浪费太多的笔墨。 只见对面的姑娘居然也拿出了一条长鞭,不过是白莹莹的,见状,姜望舒也拿出了自己的鞭子,她的鞭子是乌黑的。 两条鞭子就这样紧紧地缠绕到了一起,场面一时僵持住了,姜望舒肩膀处原本已经止血了的伤口因为用力又再次崩裂开来,红色的鲜血渗透到了白色的布条上,她痛得阵阵发晕。 第7章 终于,丽丽的鞭子被甩飞了出去,人也挨了一掌,吐了一口淤血。 就在姜望舒想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丽丽却突然举起了手,表示自己认输。 她本来就打不过姜望舒,只能期盼着上一场的比赛将她彻底击垮,这样她就可以直接轮空一轮或是轻易打败姜望舒,可目前来看,姜望舒是明显强于她的,还不如明哲保身,留存实力为下一场比赛做准备。 三场比赛就此落下序幕,姜望舒也被同伴们扶回了酒店休息。 接下来几天,就是平淡的养伤生活,姜望舒每天和苏梓聊聊天,不时去街上逛几圈,还遇到过几个其他门派的捉妖师,互相慰问了一下。 姜望舒心里盘算着,如何在苏梓不注意的情况下打探玄鹤镇的消息,如果她显得过于急切,一定会引起师姐的疑惑,到时候也不好解释她到底为何如此执着。 好在苏梓也不是跟她跟得很紧,偶尔她还是能得空独处。 积分排名前五的队伍名单出来了,分别是:青天派、流云派、阴月派、永日派以及半纱派。 流云派这边,只有三师姐苏梓第三场比赛的时候面对永日派的弟子体力不支而被打倒,其余人都是赢了三场。最后,以14分的成绩位居第二,而第一位的青天派更是取得了大满贯。 一时间,风声四起,大家都在讨论流云派到底是何方神圣,之前从未听说的小门小派居然排到了第二名,姜望舒几人的精彩表现,为何如此优秀的捉妖师之前从未露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三大门派要易主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论不绝于耳。 第6章 宫廷内部的人也更加关注起了今年的比赛,皇帝发挥着“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的精神,有了纳流云派成员入朝为御用捉妖师的打算,阴月派、永日派两大门派的掌门先后托人传来口信,想要见流云派的掌门一面,阴月派甚至提出要花重金求购姜望舒发明的黄色粉末和百毒不侵的防护衣。 不过,除了重金求购的事情问过姜望舒的意愿后,其余的都被大师兄以掌门目前不在,无法做主为由一一回绝了,保护了师弟师妹们不被这些琐事烦忧。 姜望舒想了想,她现在还挺缺钱的,也不知道原主的小金库藏到哪里去了,她居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也不能总靠着师兄师姐们给银子吧。而且他们门派的确是挺穷的,想到这,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几乎没怎么犹豫,她就答应了,反正阴月派研制毒的能力奇高,这药就算她不给,日后也有可能被研制出来,也算是送一个人情,而防护衣这东西,她只是送给了他们两件,并没有告诉他们如何改造,至于能琢磨出什么,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野外实战,要把各位捉妖师随机投放到葱雾森林外围,在这里,随时有妖怪出没,最后评比的标准是每只队伍所收服的妖怪数量亦或是质量,在比赛前,苏梓给门派内一人配备了一个联络器,只是可惜,在传送前皆被大赛的裁判收走了,看来能碰到谁就只能凭运气。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姜望舒闭了闭眼,再次睁眼,自己竟是倒挂在了一棵大树上! …… 这法阵还真是随机传送哈,感觉脑袋有点充血了。 姜望舒面无表情地用鞭子抽掉了身上挂着的树枝,一个翻身落到了地面上,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观察起了四周。 也没什么好观察的,都是高大的树。 姜望舒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是有些路痴的,赛前大师兄还考虑过,若是联络器被收走,那就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向东边靠拢。可是现在她也分不清哪里是东方了。 随便走走得了。 思考间,她给自己贴上了一张隐身符,有一个时辰的功效,无论是妖还是捉妖师,只要她不主动释放内力,就难以被发现踪迹,这极大地保证了她的安全。 一张隐身符失效了她就再贴一张,若是旁人见了,一定会大呼她败家,这符纸的制作是很损耗精力的,就算是青天派那样的大宗门也不会用符如 流水的!可姜大捉妖师就没有这个烦恼,她可是画一天符纸就只是打个哈欠的程度。 一路上,姜望舒还顺手收了几只凶残的妖怪,正心情愉悦着呢,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有东西在前面的小溪里。 “谁在那?”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慵懒好似冬日暖阳、娟娟流水,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漠视和高高在上的威严。 姜望舒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绿衣男子倚靠在瀑布下的一块大石头上,黑发如瀑,簇簇青丝软软地落在石头上。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他绿色的长衣单薄又华美,衣摆处绣着暗纹,被溪水沾湿,丹凤眼半眯着,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清雅和散漫两种矛盾的感觉同时在他身上体现,此刻他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却又带着淡淡的威压。 姜望舒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的气息隐藏得很好,五感敏锐的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莫名的,她的心里升起了危机感。 完了,感觉这个打不过。 姜望舒内心慌张,面上却不显,反倒故作镇定地回应道:“在下姜望舒,不知是哪位在此,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男子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明明十分惊恐,却强装镇定地看着他,眼神飘忽,如临大难,一只手紧紧攥着拳头,另一只手摸向口袋,心中有些好笑。 一伸手,一道妖力就打掉了她刚掏出的传送符。 姜望舒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看来今日是逃不掉了,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她就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在高台上三番五次注视她的人,只因他二人的气息近乎一样。 姜望舒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兀的一笑,带着蛊惑道:“这么紧张,莫不是认出了我是谁?” 她这么聪明,刚才那一下当然认出来了。 一抬头,无辜的大眼睛望向岩石上的男子,还透露着些许的迷茫,就这样沉默着冲他摇了摇头,就差把我什么都不知道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男子噗嗤一声笑得更欢了,随后故作失落地点了点头,遗憾道:“看来,倒是我高看了你的智商,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四大妖王之一的祁辰,今年比赛混进了裁判席。” 看来,他是非要杀自己不可了,姜望舒明白了他的意思。 反派把真相都说出来,然后再说一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这是话本里常有的情节,她懂。 可说完这句话,祁辰就没了动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还要她留一个死前遗言吗?还是她要摆一个惊恐的表情,指着他颤声喊:什么!居然是你!不!不要杀我! 祁辰拂了拂衣袖,道:“罢了,只要你能十招之内拿到我手中的这个铃铛,我不仅放你安然无恙地离开,还将它赠予你。”他翻身飞到岸边,一串精致的陶瓷铃铛出现在他手中,小巧玲珑,表面绘有淡蓝色的花纹。 他轻轻晃动了一下,周围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瞬。 姜望舒略加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推测这应该是某种能够扰乱精神的法器。可惜,就她那面不改色画上一天符纸的精神力,这法器算事碰上硬茬了! 她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冲上前,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没想到祁辰反应更快,身子微微侧开了,灵巧地躲过了她伸出的手。 二人交手了数次,她所有的招式都被祁辰轻松躲开了。 “你已经要没有机会了哦~” 难道真的要用这招吗?姜望舒咬了咬牙,内心在要脸和要命之间纠结了三秒,在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她抬手作势要去够他手中的铃铛,在他再一次微微侧身闪躲的时候,她直接一脚向下面踢去。 天下武功,唯奇、险、快不胜! “找死啊你?”祁辰闲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裂,险险避开断子绝孙的一脚,却又被拍了一下胸膛,三张定身符箓被叠加着打在了身上,虽说对于祁辰这种万年大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但一瞬间的停滞就够了。 铃铛成功到了姜望舒手中,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却在触及到祁辰冷若冰霜的脸时僵住了。 祁辰感到胸膛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几千年来,从未有人!就连妖都没有!居然敢向那处踢去,找死!他想要立刻掐死眼前的人。 在触及到姜望舒有些胆怯的眼神后,他不知怎的,怒气居然一下子消了大半,又是这种眼神,无趣,万千年间,他见过太多人畏惧的神情,但不知怎的,这次却平添了些烦躁。 见祁辰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姜望舒的胆子又回来了,恭敬地拱了拱手,说道:“刚刚是我唐突了。阁下一定不会出尔反尔,和我一介小小捉妖师计较吧!” 第8章 声音清脆,还带着点鼻音,就像山间清泉叮咚作响,悦耳动听,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明媚起来。 姜望舒的小命算是保住了,法器也到手了,只是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祁辰还跟着她? 此时的祁辰已经把那件单薄的长衣换掉了,穿上了一件轻便的衣服,只是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出了整片森林都是他的大爷气势,和姜望舒谨慎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想到她刚刚竟在一名男子身上看出了妩媚,姜望舒顿感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定是吓昏了头了。 两人走了一阵,只有轻微的脚踩树叶声,一只妖怪都没有碰见,也是,四大妖王之一就在自己身边,哪还有什么小妖敢不要命往前凑? 终于,姜望舒有些忍不住了,对祁辰说道:“你能不能收敛一下气息,不然我一只妖都收不了。” 祁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的确把一身妖气给隐藏住了。 没想到这一路上,祁辰真的老老实实没有多做干预,两人相处起来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百年以下修为的妖怪死后尸体不会消失,姜望舒在前猎杀,他还能好心的在后面帮忙捡一下尸体,收到捉妖袋里,偶尔遇到的妖怪难缠了,祁辰还会在后面像个收网的渔夫一样吆喝着告诉她妖怪的弱点,以此加快他捡拾的速度。 “你说你也是堂堂一大妖王,就这样残杀同类可以吗?” 姜望舒暗暗想:不可以的话就别跟来了。 祁辰睨了她一眼:“别管,少问。”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地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一个略显稚嫩但非常耳熟的声音不满地抱怨:“阿姐,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同行?我也很强的,可以保护阿姐!” 回应他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别闹,我们是要去森林深处收服一只千年老妖,和沈公子一起胜算更大。沈公子,我弟弟年龄还小,不懂事,你莫要见怪。” “嗯。” 说话声愈来愈近,姜望舒和祁辰这才看到来的是另外三名捉妖师。 第7章 早在其中两人刚开口的时候,她就听出了沈墨尘和苏常的声音。既然苏常喊她姐姐,那么另一个捉妖师就是……苏萱? 不出所料,苏萱身穿一件粉色薄纱裙,正在和沈墨尘交谈,她举手投足间带着妩媚,一抹浅笑如春风拂面,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只是沈墨尘好似在有意和她保持着距离,显得并不热情又不过分冷淡,他一抬眼,最先注意到姜望舒,嘴角上扬了一下,快到她以为自己是花了眼。 “姜望舒?” 三人向姜望舒这边望了过来,苏常看到是姜望舒,立刻急急地跑过来了,吓得姜望舒侧身一闪,担心被他撞飞,只是还没等到他靠近,一只大手就拦住了他。 在一旁的祁辰眼中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后退一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弯腰在姜望舒身边低语道:“小心被传染到一身傻气。” 苏常:为什么感觉他的每一段呼吸都在试图远离自己。 “你好,我是阴月派的苏萱。你就是姜望舒吧!当时的比赛我也在场,你的表现很精彩!”后面缓步走来的苏萱就显得稳重多了,向姜望舒伸出手。 姜望舒回了一句“你好”,回握住了她 的手。 随后,苏萱的目光看向刚刚用一只手拦着姜望舒的祁辰,眉头紧皱,困惑道:“不过……这位小友好面生。” 祁辰眼睛一眯,灿烂一笑道:“在下祁辰,星辰门派的参赛者,很高兴认识大家。” “星辰派?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参赛。” 祁辰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忽悠道:“今年有七十多个门派参赛,我们门派实在是太小了,在第一轮其实就被淘汰了,但我还是想要历练,所以就跟着来了。被淘汰的捉妖师也是可以被传送到这里历练的,只不过捉到的妖怪不能算作是比赛里的。” 沈墨尘了然,确实是有这么规定的,虽然参赛门派的名单都经过青天派之手处理,但他也没有记住所有门派的名称,更何况,近年来,大大小小的捉妖门派不计其数。 如果说是说小门小派来参赛而没有被关注到,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眼见都是熟人,大家都决定公平竞争,同行的话一路上可以互相有个照应,所以沈墨尘很自然地告诉姜望舒和祁辰他们要去寻找一只大妖。 姜望舒却在内心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们要去找那只百年老妖,殊不知这里正有一只万年老老妖,你们还和他谈笑风生着呢。 “这千年老妖是一条蛇妖,几个月前来到葱雾森林外围的,本门派的好几个弟子都被她吞掉了。按理说外围顶多出现百年修为的妖物,这蛇妖的出现实属反常。趁着这次比赛,把它收服了,或是赶回葱雾森林内部,保证我们人类和妖族互不干扰。”沈墨尘对姜望舒和祁辰解释着。 妖怪的修为年限是从它开了灵智后算起的,并不是它是实际活的年龄,理论上来说,活得更久的生物拥有灵识的可能性就越大,当然不排除一些器物在机缘巧合下成妖的可能性。 听到沈墨尘称一条仅仅有百年修为的妖怪为大妖,祁辰忍不住嗤笑一声,笑话,他可是自出生起就有灵识,引得几人都看向他。 姜望舒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敢在他背后拍他一掌,然后一脸抱歉地看着剩下三人,担忧道:“实在不好意思,他的胆子特别小,刚刚他是吓得,所以哼了一声。” 说完,不断地轻拍他的后背,从正面看,那样子还真像是在安慰他,殊不知在祁辰的后脚跟,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突然长出一根藤蔓,紧紧地缠绕在姜望舒的手指上。 由于视角的原因,其他三人的站位看不到姜望舒和祁辰身后的情况。 藤蔓的主人似乎有些生气,一根小小的尖刺长出,扎破了姜望舒的食指,只是像被蚊子叮到般轻微的痛,她只能忍着,把戏演完。 姜望舒相信,如果几人现在撕破脸,以他们几个目前的实力,那必然是活不下去的,能有一个活着逃出去就谢天谢地了,妖王可是代表着妖怪中的最强实力者,他们现在还太过稚嫩。 沈墨尘和苏常自然是相信姜望舒的,所以就算苏萱觉得哪里有些警惕,也就这么因为另外两人的插科打诨而放松下来。 插曲过后,几人一个接一个步伐不停地穿梭在森林外围。姜望舒和祁辰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开口小声问道:“祁辰,你的本体是什么植物?藤蔓那么扎手!” 祁辰笑了笑:“怎么,不怕我了?” 他本就长得妖孽,这一笑,更是晃花了姜望舒的眼。眉目俊朗,那双风眼深邃。只是他的身形高大,身材精壮,周身气势逼人,所以并不显得女气。 她反倒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要怕?如果你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帮了我一路然后再杀了我。” 祁辰略做思考状,点了点头后说:“如果我的目标是那三个人呢?一个是下一任青天派掌门的候选人,一个是阴月派掌门最得意的女弟子,还有她的亲弟弟也在。这三个人要是出了事,那捉妖界一定会被搅得翻天覆地,我们妖族就可以撤虚而入,这天下说不定就要易主了。” 然后,他就注意到,姜望舒将脑袋转过去了的时候偷偷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去吧。” 她虽然没有他的实力强,但又不是傻子,他分明对几人一点杀意都没有,就连刚刚在她感觉手指疼痛后,就迅速将藤蔓上的倒刺收了回去,若不是捉妖师的感觉比普通人灵敏,她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甚至于说,他们会和哪一队的捉妖师遇上,这都是无法确定的。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混入比赛呢? 这样想着,她也就问出来了。 祁辰低眸看向她,慵懒地说:“我闲的喽~” 他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带着几分正经,像是真假掺半一般,但话的内容就太过于离谱了,所以姜望舒不信。 这时,沈墨尘发现俩人落到了队伍后面,放缓了脚步,凑到两人中间,善意提醒道:“要跟紧,这里是丛林外围,可能会有危险。” 姜望舒立刻乖巧答应。 沈墨尘似是看出了姜望舒的拘谨,说道:“你不用觉得拘谨,说实话,上次在长街一见,我看到你就心生亲切感,我没有兄弟姐妹,如果你愿意,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当成哥哥。” 哥哥?只怕他不是冲着自己这个便宜妹妹来的,而是自己的三师姐苏梓吧!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这双眼睛已经看透了太多。 随后,沈墨尘有些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清雅的脸上爬上了两团可疑的红晕。 倏忽,姜望舒福至心灵,解释道:“近来之后我还没遇到过我的师兄师姐们,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三师姐经常来这边历练,她保命的东西很多。” 第9章 沈墨尘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走到前面开路。 “春天要来喽~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苏萱突然在后面道,“看来是有两朵桃花要开了。” 听到苏萱的调侃,沈墨尘前进的步伐更快了,只留给众人一个落荒而逃的身影。 姜望舒反应过来,问:“为什么是两朵?我师姐还没表示呢。” 苏萱不语,在姜望舒转头的空档飞快地瞄了祁辰一眼,这小子从刚刚开始就对着姜望舒笑得一脸灿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的眼神就没从姜望舒的身上移开过,两人看起来年纪也相仿,还在队伍后面说着悄悄话,举止亲昵。 如果姜望舒知道苏萱内心的活动,一定会一边眨眼一边大喊:不要被这家伙的脸欺骗了!他已经老了!我是被绑架的! 可怜的苏常也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挠了挠头,问:“那个,我问一下哈,为什么春天只有两朵桃花开,其他的桃花呢?还有,其他的花也有好多吧,我觉得蒲公英也好看还好玩,一吹就散。” 真是阴月派的蒲公英公子,野生野长,质朴无华。 也蛮不错的。 几人最终走到了一个山洞处,沈墨尘抬手示意几人停下,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警惕起来,这是捉妖师最基本的素养,以免打草惊蛇。 苏萱给大家各递了一颗丹药,除了祁辰,其他几人都没有犹豫地服下了。 踏入山洞的刹那,一股寒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将人包裹其中。洞内昏暗潮湿,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外界的阳光明媚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冰冷的气息,带着丝丝泥土和青苔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四周的岩壁湿漉漉的,水珠顺着石缝悄然滑落,在地上积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反射出微弱而幽暗的光。洞顶不时有水滴落下,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更添了几分寂寥与阴森。 突然,苏常脚下一滑,好在被苏萱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才没有摔个四仰八叉。 “冒冒失失的,看着点路。”苏萱无奈地低声道。 脚下的地面崎岖不平,布满了青苔,踩上去滑腻腻的,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借助微弱的光线,几人这才看清,刚刚绊了苏常一下的居然是一根白骨,看形状是大腿骨。 第8章 向前望去,各处的角落都散落着人骨,有的看大小,生前应该还只是婴儿。 苏常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挥拳说道:“ 他妈的,这蛇妖必须死!”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蛇妖吃了太多的人,连小孩都不放过,其阴险程度可见一斑。最可怕的是,就它这种伤天害理的修炼方法,现在的修为不知道已经窜到什么程度了。 思索的间隙,祁辰忽地握住了姜望舒的手腕向后一拉,低喝道:“滚!” 一条一寸长的黑色小蛇隐藏在姜望舒的脚旁,一双冷冽的眼睛透着阴毒的光芒,身体紧绷,正嘴巴大张,露出尖锐的毒牙,向姜望舒扑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姜望舒从看到它到做出反应不过一瞬的时间,她猛地后退了半步。 与此同时,一道绿光从身边打出,那蛇立刻停在半空中,突然猛烈地抽搐起来。 它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居然口吐人言道:“你,你是……” 又是一道法力打在了它身上,这下它彻底开不了口了,只能在地上又惊又惧地盯着祁辰。 祁辰用看垃圾的眼神望向它,冷冷道:“没错,本尊懒得动,这洞里弯弯绕绕的那么多岔路,十分钟内去把你那个所谓的老大叫出来。不然我就把这脏窝给炸了,一个都活不了。”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姜望舒都想给祁辰鼓掌了,不愧是妖王,说出的话就是霸气。 但姜望舒还是心有担忧,问道:“它回去通风报信,那蛇妖跑了怎么办?” 祁辰摇了摇头,解释道:“不会,它的同类都在这洞中,我们妖族是不会轻易抛弃同伴独活的。” 另一边,沈墨尘和苏常也发现了石壁上、岩石缝隙里众多的小蛇,正使出浑身解数将它们击杀,一剑一条,跟切菜似的。苏萱更绝,直接将周围撒上了一圈粉末,朝她而来的小蛇触及到毒粉直接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久而久之,它们不敢向几人靠近了,转头逃跑了。 沈墨尘有些担忧道:“这洞穴建的错综复杂,看来我们要准备好打持久战的可能性。” 姜望舒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们去找,那蛇妖会自己出现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姜望舒会那么肯定,但她的神态镇定,其余人真就决定不再乱走,默默在原地等待。 果然,十分钟不到,前面的洞穴传来巨大的怒吼,一条黑色巨蛇速度极快地窜了过来,黑色的尾巴狠狠甩了过来,几人闪身躲过了它的攻击,刚刚被它尾巴扫过的地方不断落下碎石。 这条蛇妖的头颅巨大,高高昂起,一双狭长的竖瞳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宛如两团燃烧着的幽绿火焰。它盘踞着身子,黑得发亮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区区几个人类,是来找死?”蛇妖有些不屑地看着几人,只是当看到祁辰的时候,它嚣张的气焰明显被浇灭,眼神很快转移到几个捉妖师身上。 沈墨尘站了出来,挡在几人身前,拿出了自己的佩剑,喝道:“蛇妖,你作恶多端,食人骨肉以修炼,早已破坏了当年妖族和人类签订的停战协议,我们今天就是来收了你的。” 蛇妖打量了沈墨尘一会,竖瞳中充满了不屑,发起了进攻,被前面的沈墨尘一一挡下,还硬生生挨了他们的几下攻击。 突然,它张狂地笑了起来,道:“你们几个人类算是捉妖师里面有本事的,只是可惜,遇上了我。” 沈墨尘正想刺向蛇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抖动,内力尽无。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是毒,不可能,什么时候?” 他们在进入洞口前服用的丹药就是阴月派特制的,可解百毒,更何况一路上他并无被蛇咬中,怎么会中毒呢? 苏常也觉得浑身无力,直接跪倒在上。只有苏萱、姜望舒和祁辰没有异样。 苏萱沉默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说道:“我知道了!不是毒,所以解毒丹无用,这是一种麻醉物质!这里这么潮湿,麻醉物质应该是挥发到了空气中,被沈公子和苏常吸入了。” “没想到你这个小捉妖师还算聪明,但已经晚了,那两个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现在这种情况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是啊,虽然这药并不致死,只是让他们不能动弹,但这种情况下中招,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苏萱是因为体质特殊,她自小就尝试过各种毒药,这些含量的麻醉还不足以让她不能动弹,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姜望舒和祁辰也丝毫不受影响,但现在他们很明显处于被动,苏萱也没有精力考虑到那么多。 其实,蛇妖是不相信祁辰会出手救他们的,毕竟他们都是妖,而祁辰的确如他所料,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姜望舒也有惊讶于自己居然没事,她向紧张的苏萱传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说道:“没事,它已经受伤了,实在打不过,我也有办法带我们一起走。” 最下下签的办法就是,她直接躲到祁辰后面呗,充分利用这尊大佛。 在姜望舒的安慰下,苏萱也很快镇定下来,整理好情绪后,她下手越来越稳,根根毒针射向蛇妖,那针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能够穿透蛇妖漆黑的鳞片,扎了进去,黑色的血从鳞片的缝隙中渗出。 姜望舒早就拿出了武器长鞭,手腕灵活转动,发力恰到好处,长鞭如同离弦之箭飞速甩出,鞭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每一次都精准打到蛇妖的身上。 在蛇妖抬头想要施展法力的时候,姜望舒猛地一挥长鞭,雷霆般狠狠抽向它,强大的力量让她整个人倒飞出去,踉跄了几下后稳住了身形。 祁辰也象征性地扇了几下法力,只是威力甚小,绿色的光芒刚碰到蛇妖就“啪”地破碎了。 姜望舒眼尖地注意到了他的随意,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大哥,你好歹脚步挪动挪动,再装的急切一些啊! 在这种轮番轰炸下,蛇妖的进攻明显缓慢了下来,突然,它向后窜去,姜望舒以为它要逃跑,没想到它转头吐出了一团黑雾,她和苏萱躲闪不及,被黑雾笼罩在内。 姜望舒只觉得眼前一黑,头也有些晕,再睁眼时,自己居然已经回到了连云峰。正值秋天,树叶逐渐变黄、变红,从山顶到山脚,红、黄、绿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山风吹过,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轻轻地落在地上,铺成了一条金色的小路。路的尽头正是那扇眼熟摇摇欲坠的大门,牌匾上写着“流云派”几个大字。 第10章 这是……幻境? 她谨慎地向前走去,推开了大门,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师兄师姐们都在院子里忙活着。 顾璟动作不甚熟练地将采摘的桂花放在竹筛上,轻轻地抖动,金黄的花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云舒把桂花倒入一个大盆中,向里面加清水,细细淘洗,动作轻柔。 慕宇轩正在将白糖缓缓地倒入糯米粉中,一边倒一边用筷子搅拌,随着搅拌,白糖逐渐融入糯米粉,形成粉末混合物。他嘴里还嘟囔着:“就这些糖够吗?” 苏梓拿出木质模具,正在模具内壁均匀地刷上一层薄薄的食用油,这样做出的桂花糕不仅容易脱模,还能带着木质的淡淡清香。 还是顾璟最先发现姜望舒回来,笑道:“小五,怎么样,打到野味了没?师父们今天回来,我们做一些桂花糕,晚上吃大餐。” 姜望舒轻叹一口气,这幻境还真是勾起了她最美好的向往,只是她内心到底还是难以放下自己的亲生父母,即便她到这以来对于以前的生活已经感到模糊不清了,她还是想要回家。 顾璟却以为姜望舒是在因为没有打到猎物感到沮丧,放下手里的竹筛,推了推还在颤抖着手加糖的慕宇轩,道:“没打到野物没事,让你二师兄去,他跑的比兔子快多了,一抓一个准,定不会空手而归。”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慕宇轩惨叫一声,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的手终于还是把半罐子的白糖都倒了进去:“大师兄!完了!糖加多了!啊?什么打猎?哦哦!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姜望舒走到几人中间,撸了撸衣袖,问道:“师兄师姐们,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她刚想搅拌面粉,却被苏梓阻止了。 苏梓示意姜望舒到后院去,一脸神秘道:“小五,这里不用你帮忙, 有人在后院等着你呢!” 莫名的,姜望舒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连带着手心都有些汗湿。 桂花飘落,一个男人正坐在石凳上,依旧是那副任君采颉的横陈模样,只是此刻眼眸深邃漆黑,藏了一点细碎温暖的光,温柔地注视着她。他的右手还拿着茶杯,正升腾着奶白色的热气。 那个人正是祁辰。 尽管姜望舒明白一切都是幻境,甚至是荒谬,一切的一切都显得荒诞无厘头。她与祁辰也不过才相识几日,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是,她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如同一只大网将她牢牢捆住,不能动弹分毫。 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响起:这不正是你最渴望的吗?这就是你最渴望的事情,你最期盼的事情。沉浸在这里吧,难道你舍得亲手打碎这一切吗? 泪,盛睫。小小的,细碎的,飘零着未知的情愫。 姜望舒惊讶地摸了摸脸颊,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祁辰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她,他想要伸手拉住她,却被轻易躲开了。 第9章 姜望舒的心脏在抽痛,让她不得不用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才能稍稍缓解,但她面上却嗤笑了一声,轻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和祁辰有多情深意重吗?” 一字一顿,说得格外艰难,每个音节都如同一把锤子敲打在她的心脏上,让她一度觉得就算立刻死亡也不过如此。 她随即腾空跃起,跳到了屋顶,将爆破符叠加了十张扔了下去。顿时,一阵巨大的响声传来,火光冲天,一切都被打破了。 空间开始剧烈抖动,姜望舒只觉得头晕目眩,闭目之前,她好像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再次睁眼,她身处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四周都是灰色的围墙,没有窗户和门。 闭塞的空间让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压力、压抑与沉默,可和刚刚的心痛相比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姜望舒静静地等待着,手缓缓摸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表情还有些失神,到底为什么,她会如此生不如死,是因为蛇妖的幻境能够放大她的情绪吗? 可惜,幻境并没有给她太多缓冲的时间,四周突然出现了无数把长鞭,似乎在空中停滞了几秒,随后发了疯似地向她抽来,又快又狠,带出一连串的残影。 她没有办法,只能不断地闪躲,好在流云派每日的体能训练让她撑到现在。但她到底是凡人之躯,不是不会感到疲惫的机器,期间也挨了好几鞭。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反击,可这些鞭子都是漂浮在空中的,就算击落了也会很快升起,反倒浪费了更多体力。 姜望舒心中自嘲:让你每次都用长鞭攻击别人,现在好了,轮到自己挨抽了。 在这里,时间变得粘稠起来,像是一潭无法摆脱的泥沼,让人深陷其中,无法挣脱,也感觉不到它的流逝。 良久,蛇妖似乎是觉得这样做太拖延时间,无法将她击倒,于是空中的鞭子都停下了动作,化成烟尘消失不见。 姜望舒感到自己在向上升,眼前模糊了一瞬,还是紧密的灰色围墙。只是,她的双手居然被粗壮的铁链紧紧地束缚住了,并且牢牢地固定在一个位置,以至于她整个人不能动弹分毫。 她简直想要爆粗口了,真的很想怒骂蛇妖一句:你玩不起是不是!啊? 姜心灰意冷望舒在尝试无法挣脱铁链后,干脆直接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胳膊上,秉承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信念,半跪在地上。 这次,空中居然出现了无数把利剑,长的、短的、细的、宽的,各式各样都有。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果不其然,下一刻,这些剑都朝姜望舒刺来,他们还是按照不同的顺序冲过来的。 第一把刺在左肩……第二把刺在胸口……第三把刺进了大腿……第四把…… 好痛…… …… …… 她是不是要死了,心脏处由于第一层幻境还在隐隐作痛,而现在□□上也承受着折磨,她还能有命回家吗? 意识好像变得模糊起来,姜望舒感到身体越来越冷,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葬送于此时,灰色的外墙破了一个大洞,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照在她有些苍白的脸庞上。 随后,“咔嚓”的破裂声不断传来,整个空间都在一点点崩塌。 幻境中的姜望舒也终是力竭,晕了过去。 耳边是痛苦的惨叫,姜望舒再次睁开眼睛,入目是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 祁辰正站在她的前方,而那条蛇妖此刻正被一把利剑钉在岩石上,痛苦的呻吟着。 苏萱和其他几人都陷入了昏迷未醒。 “你身为妖王!你难道要帮着人类来对付你的同类吗?” 祁辰冷笑了一声,说道:“对付你?只是顺手的事情罢了,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妖族这边不清楚,你以为就算我不杀你,你们蛇族的首领就会放过你吗?刚刚只是给你时间,让你的那些族人逃跑罢了。” 说完,又是一剑刺入蛇妖的身体:“既然喜欢用剑,就还给你好了,就你?怎配与本王称为同类?” 话音刚落,蛇妖的头颅就被那把利剑斩下,滚落在地,它的身体很快化为一缕黑烟消散,一枚妖丹缓缓浮现,飞到祁辰的手里。 除天赋奇高或血统高贵的妖外,只有百年以上的妖才能够修炼出妖丹,且大多数妖怪在死亡前都会自毁妖丹,只因其凝聚着妖怪的毕生修为,所以此物可谓是极为难得的。 祁辰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慵懒,冲姜望舒挑了挑眉,将蛇妖的妖丹交予姜望舒,目光注视着她,薄唇微张,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原地。 可姜望舒却看懂了。 他在说:后会有期。 祁辰消失后,苏萱猛地苏醒了过来,她的脸色十分难看,立刻将身旁的苏常拍醒,匆匆和姜望舒告别,甚至来不及等到沈墨尘醒过来,拉着弟弟抬脚就要离开。 苏常也是刚醒,挺懵的,不知道姐姐为何如此大惊失色,但他是最了解姐姐的人,往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苏萱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所以也不敢耽搁跟着离开。 姜望舒定了定心神,将还躺在地上昏迷的沈墨尘大力摇醒,与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只是有意省去了和祁辰相关的事情。 她直觉,如果将他妖王的身份说出来,会带来很多麻烦,更何况,他看起来并无坏心。 “比赛的时间还未到,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接着同行吧。”沈墨尘提议。 “好啊。” 姜望舒给沈墨尘也贴上了一张隐身符,一整日,二人在外围没有碰到一只妖怪。 傍晚时分,森林被一层柔和的金色余晖所笼罩,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为这片静谧的森林增添了一份神秘与宁静。 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映照下,轮廓变得柔和而温暖,仿佛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山间的雾气开始缓缓升起,轻柔地环绕在树梢之间,整个森林都有种朦胧的美感。 第11章 姜望舒和沈墨尘刚刚升起了篝火,二人拿出了背包中的干粮吃了起来。 突然,一阵嘈杂从远处传来,姜望舒和沈墨尘的动作皆是一顿,只因二人听出了熟悉的声音——苏梓。 姜望舒和他互相对视一眼,丢下了篝火向声音的源头赶去。 眼前的景象让姜望舒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群黑色的蝙蝠正在围攻地面上的两人。 在纷乱扑腾的蝙蝠群中,姜望舒看清了那两人中的一个正是苏梓,此刻,她正艰难的支撑起一个防护罩,抵挡着这群蝙蝠妖的进攻,只是那防护罩的光芒变得越来越微弱。 苏梓身边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男捉妖师,正急得走来走去,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想要将空中的蝙蝠击落。 蝙蝠的动作很迅速,每当他的剑刚刚要碰到它们时,它们就会猛地飞到空中,然后又飞到他的附近,就像在戏耍他一样。 姜望舒和沈墨尘的面色都变得有些凝重起来,虽然蝙蝠的攻击力不强,但这群蝙蝠的数量极多,并且天已经要黑了,在夜晚,他们的 视线会受到影响,更难以看清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蝙蝠。 他们四人对上,很难全身而退。 姜望舒示意沈墨尘先不要急,随后拿出了一叠符纸,这都是她这几天琢磨出的最新款。 “我有办法,你在这里不要动,一会儿看到我和三师姐他们奔过来的时候,就赶紧把架起保护罩,然后把这个符贴到身上,拉住我们中的任意一人,记住,千万不要拉衣袖。” 沈墨尘有些担忧,但一想到她和苏萱、祁辰能够击杀百年老妖,还是选择相信她。 姜望舒不敢耽搁,猛地冲向苏梓,闪身进到了苏梓的保护罩内。 苏梓的眼睛先是一亮,似惊喜于能遇到小师妹,但很快反应过来,眉毛一竖,怒道:“姜望舒!你进来干什么,你知不知多危险?” “三师姐,若今日被蝙蝠妖围攻的是我,难道你会袖手旁观吗?” 苏梓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因他们都明白,流云派弟子之间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姜望舒递给那个男捉妖师一张符箓,告诉他一会将符贴到身上,并且一定要拉紧她,然后拉住了苏梓的手,冲男子喊道:“就是现在,快贴!” 话音刚落,她就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冲向沈墨尘,那名男捉妖师也立刻跟上她的动作,但晚了一瞬,只来得及拉住苏梓的手腕。 沈墨尘早就在原地准备好了,姜望舒刚有所动作,他就释放内力建起了防护罩,也在自己的身上贴上了符纸,但也只来的及抓住男捉妖师的手腕。 他们四个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长条的残影,蝙蝠群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几人就冲没影了。 “小——五——我们跑的好快啊——太酷了!” “姜妹妹——我们已经脱离危险了,该怎么停下来啊——”队伍最末的沈墨尘生怕姜望舒听不到,扯着嗓子喊着。 姜望舒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勉强看着前面的路不至于撞到树上,艰难回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个新符咒。” 她只能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撞到树上,期间他们还碰到了几个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那些捉妖师都被吓得大惊失色,不知道这是何物,毕竟速度太快了,虽然能勉强看出人形,只是什么人能长得又高又矮的,而且还很长一串?飞得乱七八糟,七零八碎的,比脱缰的野马还要疯狂。 第10章 “呕~”“呜呕~”“哇~” 过了许久,姜望舒她们总算是停了下来,大家都呕吐不止,个个样子狼狈不堪。 最惨的还是沈墨尘,此刻的他哪还有之前那副贵气的模样,收服蛇妖后换上的新衣衫又溅上了泥点子,原本精致的白色长袍也被撕扯出几道裂痕,这是刚刚姜望舒一个“神龙摆尾”后,被树枝刮蹭的。 姜望舒晃了晃脑袋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这极速符好像不小心用力过猛了,下次我改良改良,一定又舒适又快速。” 累倒是不累,毕竟他们轻轻迈出去一步,实际上是窜出去几米,就是太晕了。 “无妨,小五!我倒觉得你研制的这个也太酷了!好玩!回头教教我!”苏梓位于队伍的中间,前有小五挡风,后有沈墨尘“甩尾”,所以还算安然无恙,是几个人里唯一能乐呵呵笑着的了。 说罢,她还帮忙整理了一下姜望舒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也就是为什么姜望舒没有给她贴极速符,她担心苏梓玩心大发,停不下来,不知道会突进到哪里去,万一直接跑进森林深处就麻烦了,也不是,说不定就冲到祁辰那家伙的老巢去了呢? 直到此刻,姜望舒才注意到那名男捉妖师还下意识地抓着苏梓的手腕没有松开,他的脸色同样很苍白,显然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 她再一转头却见沈墨尘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手,连净身咒都没施,看得苏梓直觉得手腕一热,那名男捉妖师也才缓过了,立马松开了手道歉。 “诸位好,程某来自半纱派,偶然和苏姑娘遇见,便一路同行了,不料竟然遇到蝙蝠妖群,刚刚多谢!” 姜望舒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只是……”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手向程呈的身后打出一道法力,一个黑色的蝙蝠瞬间掉落到了地上,原来是其中一只蝙蝠被他们跑动卷起的气流带了过来…… 姜望舒突然想起从祁辰那得到的摄魂铃,她尝试向铃铛中注入些许内力,心念一动,朝着晕过去蝙蝠轻轻摇动。 瓷器铃铛发出的声音清脆而空灵,带着一丝禅意,“叮叮当当”的声响,让人心神也不禁宁静下来,伴随着铃铛的晃动,地上的蝙蝠妖居然直立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如同被控制的木偶般,呆愣地看着他们。 突然,姜望舒的手腕一转,铃铛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嘈杂声,这声音失去了节奏和美感,变得刺耳而混乱,好像一群失控的麻雀在争吵,让人心生燥意。 只见蝙蝠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瞬间爆裂开来,连个尸体都没有保留下来,很快化成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其余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但默契地保持沉默,没有人询问她这法器的来历,就连姜望舒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只向铃铛内注入了一成不到的内力,就有这样的威力。 蓦地,她想到声音的攻击是范围性的,用于对付多个妖怪是最好的。 “各位,我想去把刚刚那群蝙蝠妖给收了。”姜望舒抬头提议道。 一听到她这话,半纱派的程某捉妖师直接后退两步,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出来,绝对不可能再回去的,连忙摆手婉拒了,接连夸赞姜望舒的英勇无畏后,与几人道别后就离开了,走得那叫一个脚下生风。 苏梓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小师妹既然想去必定是有原因的,她陪着去就好,沈墨尘对此也表示赞同,且不说因为苏梓也要去他放心不下,就是放任一大群妖怪到处乱跑,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蝙蝠妖一般只在夜间出没,今日我们就暂且原地休整,明日再去会会那群蝙蝠妖。只是,我们须得想好应对之策。” 姜望舒笑得乖巧说:“我已经想好了,你们来听听看这样可不可以。” 夜幕低垂,黑色天鹅绒般的幕布将大地紧紧包裹。森林外围的夜晚寂静,姜望舒等人坐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闲聊,中间的篝火正熊熊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沈公子,上次在城内多谢你的帮忙,狐狸具有灵性,是最容易开灵智的。我把上次的狐狸吊坠改造成了两枚袖针,可以提前向内储存法力,需要的时候可以补充回体内,相当于可以迅速恢复法力的丹药,这个给你,另一枚给小五。” 两枚小巧粉嫩的袖针出现在她的手掌心。 姜望舒连忙摆摆手,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三师姐,我不要,你们两人各一枚吧!” 火光映红了沈墨尘和苏梓的脸庞,将他们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生动,他们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拉长,又随着火焰的摇曳而晃动。 意识到苏梓有些窘迫,沈墨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就多谢苏姑娘了,我很欢喜。” 说罢,他伸手想要接过袖针,却被苏梓躲了回去。 “苏姑娘?”沈墨尘以为苏梓不悦了,侧头看去,发现她面色如常,稍稍安心了些。 苏梓居然直接拉过沈墨尘的衣袖,低头细细帮他带上,声音欢快道:“我没事,只是担心你会介意。” “我……我当然不会介意。” 姜望舒的嘴角已经要飞到空中追逐天上的月亮了,眼见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好,她觉得自己的牙甜的有些发疼。 残存的理智让她适时打断,问沈墨尘:“对了,我记得当时你还特意询问是谁重金买走那几只小狐妖的,按理说,虽然皇族并不推崇买卖交易妖族,但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毕竟其中能够获利很多,只是为什么当时你的表情如此严肃,好像是真的很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要买走这些妖怪的?” 第12章 沈墨尘沉默片刻,有些无奈道:“你确实很敏锐。最近一段时间,市 场上流通的妖怪被同一伙人大量买走。同时,我的师父,也就是青天派目前的掌门,察觉到阴月派内部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苏梓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犀利地指出:“所以,你们怀疑此事是阴月派所为?” 沈墨尘保持沉默,但也没有否认。 “可是他们突然收集这么多妖怪是要做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气氛凝固了一瞬。 苏梓像是变戏法一般,又拿出来了一枚袖针赠予姜望舒,这枚虽然不及狐狸吊坠制成的能够储存更多灵力,但必要时刻还是能够起到作用的。 次日,在苏梓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又贴了一次极速符回到遇到蝙蝠群妖的附近。 苏梓在最前面,中间是姜望舒,沈墨尘又落到了最后,好在这次他提前有所准备,所以没有第一次那么狼狈。 依照姜望舒的计划,她先使用隐身符藏在树上,沈墨尘和苏梓点燃篝火,将死去的蝙蝠妖尸体悬挂在不远处的枝头,以此吸引蝙蝠群妖来。 不出她所料,太阳渐渐西下,远远地传来一阵诡异的嗡嗡声,声音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如同一团巨大的黑色旋风,那是蝙蝠群,它们的翅膀快速扇动着,发出“呼呼”的声响,似乎比昨天的数量还要多,好在它们每一只的实力都不强。 沈墨尘在第一时间就释放了防护罩,温润的光泽笼罩在他和苏梓的身上,有了狐狸袖针,他消耗的灵力很快就恢复了,一旁的苏梓将手掌放到了他的后背,不断地为他输送灵力。 此刻,近乎所有的蝙蝠都围绕在沈墨尘的周围。 := 姜望舒抓住机会,向摄魂铃中注入了近乎全部的灵力,虚脱的感觉让她眼前有些发黑,胃里一阵恶心,不过她不敢耽搁,心念一动,用力晃动手中的摄魂铃。 蕴含着大量灵力的铃铛先是发出沉重的“咚”声,随即“哐啷哐啷”的声音不断传来,杂乱无章,早已没了清脆与和谐,带给人浓浓的烦躁与不安感,就连不是攻击目标的沈墨尘和苏梓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捂住耳朵。 蝙蝠群立刻停滞在了半空中,下一秒,灰飞烟灭。 苏梓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小师妹是很强,但只几下就将蝙蝠群尽数消灭,由此可见这件法器的确很强。 是以,比赛也要接近尾声,明日上午开始结算各个队伍的得分情况,光是姜望舒手中的百年妖丹,就足以保证流云派获得前三的地位。 夜晚,他们再次寻了个安全的地方,准备过夜,姜望舒找到一棵大树下,一个飞身跃了上去,倚靠在树干上,闭目休憩。 这一晚,她能感到怀中的蛇妖妖丹在阵阵发热,奇怪的是,她的胸口开始阵阵刺痛,一些片段在她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但当她想要去看清时,却发现面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耳边是哀求声,有人一直在喊着:“不要,不要!” 而后,是长久的抽泣声。 姜望舒感觉自己也在哭,竭力地想让哽咽声停止下来,但却是徒劳无功,就这样沉沦在梦魇之中。 她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的,伸手摸了摸脸颊,居然是一片湿润,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有脏东西吧!姜望舒暗自嘀咕一声,好像自从进入过蛇妖的幻境之后,她就总会做这样奇怪的梦,而且怀中的妖丹时不时会发烫,她忍不住想要将其拿出来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但她还没有所动作,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第11章 沈墨尘正在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打得激烈,苏梓被另一个老太太捆着站在一旁。 注意到姜望舒从树枝上跳下来,老太太“哎呦”一声,嘴上大喊着:“这还落了一个,把这个也给绑起来。” 姜望舒扶额,不过还是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被用绳子不松不紧地绑了起来。 在打架的沈墨尘看到姜望舒也被轻易抓住,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奈何眼前的小老头看着脊背佝偻,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但手中的拐杖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又重又准,他根本无法脱身,难缠的很。 “苏梓,姜妹妹,你们能挣脱开绳子吗?快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悄悄绑走苏梓!究竟如何混到比赛场区的!” …… “我身上宝贝也不少!有什么想要的来绑我也行!” 姜望舒望向在一旁看戏的苏梓,用眼神询问:这是在闹哪样啊? 苏梓本想摊摊手表示无奈,却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俘虏”呢,手被绑着动不了,于是改成了耸耸肩,小声道:“又演起来了呗,不要打断二老的表演欲,不然小心他们跟你闹。” 沈墨尘也不愧是青天派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很快,他就占了上风,正当他稍稍放松,准备转头去救苏梓的时候,面前的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直接把拐杖一收,冷哼一声就要带苏梓和姜望舒离开。 这两位老人,可不正是流云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他们是一对夫妻,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连姓名都未曾向弟子透露过,平日里为了区分,分别称为师父和师娘。 担心沈墨尘真的急坏了,苏梓率先开口道:“你不必担心,这两位其实是我们流云派的师父,此次比赛是我们几个弟子偷溜出来的,现在我们要被抓回去啦!” 师娘瞪了这丫头一眼,总是慈祥笑着的嘴角故意绷的紧紧的,佯怒道:“回去跟你算账。” 得知不是什么坏人,沈墨尘也放下心来,他长久伫立,目送几人离开。 “哎呀,疼疼疼!” 姜望舒和苏梓就这么被扔进流云派的院子里,连手上的绳子都没有被解开。院子里还有三个人,直接被捆成了大粽子扔在角落,低垂着脑袋,是几位师兄们。 师娘一挥手,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都被解开了,他们几个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一个个站好。 “好啊你们几个,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出了好大的风头!” 姜望舒默默往大师兄身后躲了躲,长而卷的睫毛轻颤,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大师兄,你说句话呀! 顾璟张了张嘴,硬着头皮道:“师父,师娘,你们不要动怒,我们只是在山上待久了,捉妖大会高手云集,想要出去见见世面,历练一下。” 在山上待久了?师父和师娘扫了他们腰间的传送令牌,并不觉得他们真的老老实实地留在连云峰专心修炼,只不过并没有拆穿,也没有没收,只是该有的惩罚还是不能少的。 “姜望舒,苏梓,你俩把我放在你们房间桌子上的口诀抄上一百遍,再和师兄们一起把明天的饭菜做好!”师娘冷飕飕地说着。 师父此刻敲了敲拐杖,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云舒也就算了,这两个臭小子还不老实,慕宇轩,顾璟!你们三日后去北部冰川带回几块玄冰,要百年的,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好家伙,这是直接被流放了啊! 姜望舒瑟瑟发抖,又往顾璟身后躲了躲。 “姜望舒!躲什么呢,今天晚上轮到你和慕宇轩做晚饭,你俩去山里打些野味去。” “好的师娘!” 慕宇轩拉着姜望舒一溜烟地跑到了山后面,速度飞快,能理解他迫不及待逃跑的心情,姜望舒感觉自己正在被一条飞奔的野马拉着,还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到。 “二师兄,我们要打点什么猎物回去啊?” 慕宇轩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脸庞红红的,像是被夕阳染上了最浓烈的色彩。他慢慢地调整了呼吸,拍了拍胸口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咱们看看有什么就猎什么,反正这片山上东西不少。” 姜望舒点点头,不过还是没忍住问道:“二师兄,你和大师兄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就被流放到北方冰川那里去了?” 慕宇轩敲了敲她的脑袋,不满地说:“胡说什么呢,我和你大师兄不过是去冰川找玄冰,不过百年玄冰是难找了点,冰川是冷了点,没有什么好吃的,需要自己在冰块上打洞睡觉,再就是危险了点……”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带垂头丧气起来,终于 妥协般的接受了被流放这个说法。 “其实我们俩也没做什么,就是比赛的时候我、大师兄还有四师弟先遇到了,我们正收妖收得高兴呢,结果师父师娘就来了,我当时抱着大树不肯走,哭得稀里哗啦,后来师父嫌我丢人,直接把我打晕了带回来。” 姜望舒嘴角抽了抽,已经想象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了,如果是她也会尴尬的脚趾抠地。 “那大师兄呢?” “他比我聪明一点,在师父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的时候,他想要逃跑,但不幸被师娘发现了,也没能逃跑成功。倒是四师弟没有什么动作,乖乖地被师娘绑着。” 第13章 姜望舒摇了摇头,为大师兄和二师兄默哀几秒,看来还是云舒师兄识时务。 不过她还有个疑问,为什么师父不允许他们抛头露面呢,明明他们的实力并不弱,参加比赛也能够锻炼他们的能力,而且他们赢了,师父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这么想着,她也就问了出来。 没想到慕宇轩忽地凑近了她,小声嘀咕道:“其实除了大师兄是他们的亲孙子外,我们都是被从各处捡来的,包括小五你也是,身世是个谜,我一直怀疑其实自己可能是个什么被追杀大佬的孩子,所以才不能被发现。” …… 原来他们流云派还有个别称:育婴堂,专门捡流落各处的孤儿的。 虽然慕宇轩的猜测听起来很扯淡,但他们的身世的确有待考究。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想念起自己穿越之前的生活,家里人都待她极好,有求必应,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只是没想到就算穿越而来,她能如此快速适应这里的环境。 尽管由于穿越,她对于其他人的印象已经模糊,可她还记得自己有一个爷爷。 “那你们就不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慕宇轩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小五,难道你在流云派不高兴吗?”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总归是要弄清楚自己的来历身世吧。” 慕宇轩摆摆手,颇为不赞同地说:“我只知道,在这里,师父和师娘尽管严厉,但却是真心对我们,弟子们也相处和谐。尽管这里地势偏僻难行,但比起其他的门派来说也未尝不算是清净,这就够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倒不好,所谓慧极伤身大抵是如此。” 此刻还是上午,阳光正好,透过稀疏的树叶,斑驳的光影显现在地面上。 姜望舒没有什么打猎的经验,疑惑地看到慕宇轩在忙活着用灵力挖深而陡峭的坑,坑壁还一定要光滑,这样猎物跑不出来,接着在上面铺上厚厚的落叶和草,使其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别无二致。 对上她迷茫的眼神,慕宇轩耐心地解释说:“你是不是很困惑,我们明明是捉妖师,为什么不直接用术法来抓猎物呢?咱们这片后山里的动物,不知道是之前被我们抓的次数多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个个都聪明的很,连影子都看不到,只能用老办法来设置陷阱了。” 说完,他在上面撒了一些浆果,这浆果上沾有蝴蝶妖的“粉末”,云舒每天都会收集它自然脱落的鳞片,这些鳞片对于动物有很强的诱惑力,使其变得更加香甜。 这里地势平坦,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的确是设置陷阱的最佳位置。 布置完这一切,他们躲在一处隐蔽的岩石后面,开始耐心等待。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姜望舒干脆盘腿而坐开始闭眼修炼,同时她也在静静感受着周围的变化。 倒是慕宇轩,凌晨和师父斗智斗勇后,有些困倦了,头一点一点地直打瞌睡。 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传入他们的耳中,二人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只灰蒙蒙的野兔正小心翼翼地向陷阱跳去。 野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不时地用鼻子在地面上嗅来嗅去,好在姜望舒和慕宇轩已经提前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它什么都发现不了。 它跳到了陷阱边缘,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难以抵挡甜美浆果的诱惑。只是预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只兔子安然地吃着干草上的食物,还满足地发出了“呼噜”声。 姜望舒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水盈盈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宇轩。 慕宇轩此刻嘴巴张成了一个完美的“o”形,拍了拍脑袋轻声说:“我知道了,我好像把树叶铺的太厚了,这兔子太轻了,所以掉不下去。” 看来,还得是靠我自己。 在可爱的小兔子吃的正心满意足之时,她眼疾手快地用鞭子将它缠绕住,可怜的灰兔就这样落入了二人的魔爪。 就在慕宇轩将兔子收入专门装妖怪的口袋内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声,仔细一听,好像就是野猪震耳欲聋的咆哮。 姜望舒嘴角勾了勾,对一头雾水的慕宇轩说:“刚刚你挖坑的时候,我在小溪附近也布置了一个陷阱。” “小五,你的坑怎么挖得如此之快?而且你好像没用四师弟的浆果。” 姜望舒并没有解释,而是带着慕宇轩走到她布置陷阱的地方,只见一只野猪正四脚朝天,悬浮在半空中,模样既滑稽又可怜。 慕宇轩的嘴巴又张成了一个完美的“o”形。 第12章 她用的是束缚阵,在阵中央贴上气味符和幻象符,这些能够让智商不高的野猪误以为有美味的食物,而且阵法的布置比陷阱更加不留痕迹。 一般来说阵法只能针对妖怪使用。 但是姜望舒就不是一般人,流云派对这方面管束松散,秉承着绝不浪费自己一丁点天赋的原则,她直接就用在了抓野味上,反正她布阵快,画符也快几分钟的事情,用符更是如流水所以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就完成了。 他们又找了一些野菜,混素搭配才能更加有营养。 回到流云派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姜望舒和慕宇轩错过了中饭,弟子们和师父师娘们一起吃了饭,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清晨,姜望舒长长的睫毛轻颤,终于生无可恋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于早起了,到了时辰,不需要苏梓来敲门,她自己就醒了。 当然,清醒和起床是两件事,所以最后她还是从床上被苏梓拉起来晨练。 师父师娘早就不见了踪影,时间飞逝,日复一日,顾璟和慕宇轩收拾前往北方冰川,姜望舒、苏梓和云舒还留在流云派内,这次比赛的经历给姜望舒修炼上带来很多的启发,过了半个多月,苏梓又偷偷溜出去玩了,所以现在连云峰这片山上只有两个大活人。 至于是否会有别人闯到这里,只能说很难,一是地理位置实在太偏,二是在连云峰周围猛兽成群,一般人也很难进来。 和云舒相处了一段时间,姜望舒发现他的确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他大部分时间都和蝴蝶妖待在一起,他们俩每天交流的只停留在早上好(晨练),午好(吃午饭),晚上好(回房间)。 尽管如此,姜望舒还是发现,他很会照顾人,也很细心,早饭通常是他提前起床做的,在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会在桌子上放一把雨伞,以防姜望舒跑出去玩淋到雨。 日子就这样悠闲地过着,就在姜望舒研究完这个世界的地图,盘算着想要去东海看一看,她记得书中记载,陨落的是两大妖王本体分别是鹰和虎,活着的其中一个是海妖。 她一直生活在内陆,从来没有见过红日出海,夕阳余晖消逝在大海辽阔怀抱中的盛景,心中着实充满向往。 只是她还没有出发,连云峰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天,她和云舒晨练结束后,像往常一样一起坐在餐桌前享用早餐,她正端起一碗豆浆,突如其来的巨大敲门声吓得她手一抖,豆浆洒出了几滴在桌子上。 隔着门听声音是一男一女,姜望舒甚至担心那破旧的大门会被直接拍碎,令她没想到的是,尽管他们的声音很大,门却纹丝不动,她立刻明白流云派的大门被施展了术法,外人不能轻易进来,估计这整个围墙都有术法保护。 姜望舒刚想起身去查看,就被云舒挥手拦住了,他提醒姜望舒先把早饭吃完, 没有他们的允许,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 看到云舒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她也就放心下来,吃的心满意足后,和云舒一起去打开了门。 一对夫妻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都是四十出头的样子。男的身材瘦削,颧骨很高,眼神中带着怒气,头发也很凌乱,像是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衣服有些皱皱巴巴的,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女的身材微胖,头上戴了一件看起来很廉价的珠钗,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还没等姜望舒开口,女人见到她就像老鹰看到了猎物,直冲过来,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嘴里还骂道:“小畜生,你给我过来!我们敲了那么久的门,为什么不开门!真是白眼狼!” 还没等她走近,一把锋利的剑就插在她的脚边,云舒冷冷地看着他们说:“放尊重点。” 女人被吓得不敢动弹,但嘴里还是在咒骂着:“野种就是野种,养不熟的,现在居然要帮着外人要杀了自己的养父母。”说完,她转身扑到男人怀里,哀嚎起来。 男人皱了皱眉毛,眼神里闪过一丝厌烦,但到底是没有推开女人,定定地看着姜望舒说:“无论如何,你现在在这小破流云派活得也不错,你弟弟在外面赌博,把之前留下的钱花光了,现在他有了困难,你接济他一些吧,就当是做姐姐的心意了。” 在看到他们本人之后,姜望舒终于通过原身的记忆想起,她是个孤儿,曾经被乡下一对夫妻捡到。他们生不出孩子,所以最开始,她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只是后来,弟弟出生了,她是个女孩,而且不是亲生的,生活自己就艰难起来了。 第14章 父母开始对她动辄打骂,认为是替别人养了个赔钱货。 可她不是第一天变成女的,也不是第一天被知道不是亲生的。 原身的家附近住着一个老爷爷,对她很好,每次她要被打,不敢回家,就跑去爷爷那里,只是这位爷爷时常不在家。现在想想,姜望舒觉得那个爷爷应当不是普通人,因为他私下教了原身一些小术法,这也让原身能够顺利活了下来。 好在后来,在一天夜里,她偷跑到街上,遇到了捉妖师的师父和师娘,被带回了连云峰,所以她也算是被捡回来的。 不过,原身不是姜望舒,她对这对夫妇可没有丝毫的感情。 只是她也有些疑惑,这里这么偏僻,外面猛兽众多,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平安到达? “你们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男人啐了一口,没好气地说:“要不是听说你在捉妖大赛上大出风头,我倒以为你已经死在街上了呢,看你现在活得也挺风光,银两也是大把的有,你随便拿出件法器给我们,我们去当了。” 原来那天夜里,他们知道她一个人在白雪皑皑的大街上冻了一晚上,但是依旧没有打开房门,也没有给她口饭吃。 云舒以为姜望舒会感到难过,不善言辞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骂回去,只是本来就冷冷的脸色现在更是吓人,收起地上的剑就要动手,却被姜望舒一把拦住了。 姜望舒双手叉腰,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说:“大白天的就开始做白日梦了?当初连口饭都不舍得给,现在却说对我有恩情,之前家里的钱都是我寄过去的,屁股出气也就图一乐,真放屁还得看你!” 听到这话,女人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被气得有些口不择言,直接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中飞出一只指引蝶,怒斥:“你长本事了,看到这个没?青天派弟子给的,就是那个姓沈的继承人,特别厉害,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点好东西,我就去找他,让你再也做不成捉妖师!” 他们居然以为沈墨尘给出指引蝶是站在他们一方的,太天真了。 姜望舒明白了,这对贪得无厌的夫妇是因为有了沈墨尘给的指引蝶,所以才能安然无恙地找上门的。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当养父母再次去找沈墨尘想要讨一个公道的时候,沈墨尘才终于看清他们的为人,他以为帮助姜望舒找到了父母是一件好事,没想到这对夫妻居然是这幅尖酸刻薄的面目,后悔不已。 更惨的是,苏梓随后也知道了他干的“好事”,可怜的沈公子就这样被臭骂了一顿,还收到了好几天的冷脸,好不容易才绞尽脑汁哄回了苏梓。 “行,告就告,你尽管去说,我和四师兄忙的很,恕不奉陪。”姜望舒一脸无所谓。 他们还想要继续纠缠,就被云舒冰冷的样子吓退了,他很不客气地说:“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了,我们这山上野兽众多,突然跳出一只老虎、跑来一群狼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你们下次还想来闹,尽管找来。” 闻言,女人瑟缩了一下,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好惹的,终于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姜望舒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慕宇轩不想找到自己的父母了,如果遇到这种父母的话,找到了还不如没找到,这样至少还能留下一些美好的期许,人要懂得知足。 这天夜里,姜望舒还在房间里盘算着去东海的事情,她心里是有失落的,不知道是何原因,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之前生活中的很多细节都被渐渐遗忘了。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阵箫声,这声音带着一丝丝凉意和空灵之感,就像山谷中潺潺的溪流,静谧,远离尘世的喧嚣,曲调独特,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姜望舒没忍住推开房间的门,果然看到云舒正身着青衫,坐在房顶,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竹箫,箫声清幽地响起,如同月光化作音符,缓缓流淌在夜空中。 月色如水,抬头仰望,天空中除了那轮明亮的月亮,还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星,它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在与月亮遥相呼应。 姜望舒脚尖一点,跳到房顶,什么都没有问,默默坐在了云舒旁边,她袖口一翻,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坛酒和两个酒杯,嘿嘿一笑,问:“从大师兄那里偷拿来的,要喝点吗?” 云舒停止了吹箫,侧头看向他,目光深邃,就在她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两人酒量都一般,只是小口地喝着。 良久,云舒突然开口说:“我的箫声有安抚之效,今日……或许你可以睡一个好觉。”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姜望舒听懂了,他是不想让她因为今日的事情而难过,姜望舒发自内心地感谢道:“谢谢四师兄。” “嗯。” 又是一阵很久的沉默。 姜望舒妆似无意问道:“四师兄,你似乎颇通乐理?你的房中有很多乐器。” 云舒颔首,说:“是很喜欢……我似乎从小的时候就会演奏这些乐器,后来才发现,这些都是宫廷乐曲,我的身世似乎与皇室有关……” 第13章 说完,他的眼眸微垂,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又很快被从容掩盖。 姜望舒安慰他说:“我们或许都是被人抛弃的孩子,无论是不被父母喜爱,亦或有苦衷也罢,至少我们现在可以抱团取暖,四师兄,你并不孤单的,我也并不孤单。当然,你如果想要去寻找自己的来历,这也是一个温暖并且勇敢的选择。” “只是,我怕……” “你担心你的父母是前者,他们厌恶你的出生。”姜望舒语气充满肯定。 她知道,云舒虽然平日话不多,但是几个弟子之中最细腻的,心思也最为深沉,很容易多想。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的话仿佛有什么神奇的魔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云舒突然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钻牛角尖了,又陪着他坐了一会,姜望舒就回房睡觉去了。 悠扬的箫声婉转起伏,不知过了多久,箫声渐渐低沉,最终在一声悠长的尾音中戛然而止。云舒将箫轻轻收起,转身踏着月光,沿着小径缓缓离去,只余下那余音袅袅,还在月色中回荡。 这一夜的姜望舒睡得格外的好,一夜无梦。 那天晚上之后,姜望舒和云舒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虽然表面上两人的相处模式和平常无二般,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能多说几句话了,直到有一天,云舒离开了流云派,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再见”。 这下好了,现在她成了孤家寡人 一个。 就在姜望舒要出发去东海的前一天,一只五色鸟盘旋在空中,几行金色的字凭空出现,上面写着: 任命流云派的捉妖师姜望舒为御用捉妖师,参加三日之后的入朝仪式。 同时,从鸟的身上掉下来一块通行令。 皇宫里混入了妖族的事情被曝光出来了,皇帝怀疑在捉妖门派中有和妖族勾结的,所以对朝中和宫内的人员进行了巨大的调动,鉴于流云派在之前捉妖师大赛中的精彩表现,皇帝下旨在流云派内部选一人进宫。 她实在不想被选中,行李都收拾好了,马上就要出发去东海了,结果却要成为皇宫内免费的打工人,没有报酬的那种,当然,包吃包住倒也还好。 可问题是,她有得选吗?环顾四周,诺大的连云峰只有她一个大活人。 姜望舒甚至怀疑他们是提前得知了风声,所以一个个跑的那么快! 姜望舒并没有急着去京城,反正有蝴蝶妖,行程不会耽搁太久,她有个习惯,就是自己的荷包必须是装满了符箓,这能给她带来安全感,所以她做了两天的准备才出发。 京城依旧是很繁华,只是相比于大赛时期是冷清了不少,天色微明,阳光映照着巍峨的皇城,一群人正聚在宫门外,熙熙攘攘地在聊天。 姜望舒发现全是年轻人,而且大部分人都参加过捉妖大赛,她甚至还遇到了苏常和黄天。 “姜姑娘!”苏常看到她,有些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让姜望舒想到了一种动物——可爱的小狗。 他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说:“我们年纪相仿,姜姑娘姜姑娘的,怪拗口,要不以后我就叫你望舒吧。没想到你也被选中了,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姜望舒也不是什么摆架子的人,很自然地和他搭上了话,问:“你姐姐呢?” 苏常回答说:“她本来就是御用捉妖师,在朝中有一席之位,所以不和我们一起,哦,对了,那个青天派的沈墨尘也是在朝中威望很高。” 经过收百年蛇妖的危险经历之后,当时沈墨尘一个人挡在他们几人前面迎击蛇妖,苏常对待沈墨尘的态度明显转好,至少愿意主动提起他了。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终于等到宫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15章 大家都朝着宫门内走去,宫门口的侍卫检查过令牌后,他们就沿着宫道继续向前,两旁的宫灯高悬,青石板路被打扫的十分干净。 不多时,他们跟随一个太监来到了明德殿。尽管现在人类和妖族的关系日渐紧张,但是当今皇上还是不想要让朝中的人认为天子过度依赖捉妖师,这会有损天子的威严,所以,这次面见是在下朝之后进行的。 姜望舒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典型的又当又立。 “陛下有旨,宣捉妖师进殿面圣。”从宏伟的大殿中跑出了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他朝着各位捉妖师微微躬身。 姜望舒跟着众人一起,纷纷迈步走进大殿。大殿内空间广阔,在高台的龙椅上坐着一位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约莫有四十岁,他就是皇帝。 双方说了一些漂亮话后,姜望舒身为女子,很自然地被分配到后宫里任职。 她先是被人带到了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开始在后宫四处巡逻,说是巡逻,其实就是闲逛,因为他们后宫内的捉妖师没有固定的班值时间,所以还是很自由的。 不得不说,皇宫不愧是装点最舒适有格调的地方,后宫更是每一处都蕴含着精致。 她沿着后宫的长廊走着,熟悉了一下地理环境,又检查了一下各个角落布置的捉妖阵法,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她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后花园。 这是一处幽静之地,尽管已经是冬季,但居然还能看到繁花似锦的花海,小径两旁,芳草萋萋,绿意盎然,应当是被施展了法术。在尽头,有一座精致的凉亭,朱红色的柱子,还有一汪清泉。 正在她闲来无事,想要好生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时,一阵吵闹声破坏了氛围。 姜望舒:…… 在继续端着看美景和看热闹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寻着声音找去,发现是几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吵了起来,似乎是在争抢什么东西。 “这是我家主子要的书简,有提前登记在册的,你们要是想要借阅书简,就自己去御史大夫府。”一个很瘦小的太监紧紧抱住怀中的竹筐,护崽子似的后退。 宫女们有些不屑地说:“你家那位能和太子相提并论吗?我们太子说了,今日就要看这些书简,万一耽误了太子的事情,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小太监还是不情愿,抱着竹筐连连后退。 见状,宫女们直接上手就要抢,虽说宫女的力气不如太监大,但她们人多,而且这个太监实在是太瘦弱了,看着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争抢之间,他被踹了好几脚。 “你们胡说,太子分明就不爱看这些书籍,每次我家主子要看什么你们都要来抢,就是故意欺负人!” 姜望舒远远地站着,并没有打算上前帮忙,捉妖师只管捉妖相关的事情,皇室的恩怨她可不想被卷入其中,就在她想要默默离开的时候,小太监眼尖地看到了她,大喊:“姜、姜大人,拜托,帮帮我!” 姜望舒叹了一口气,她本来不想掺合的,真的,只是就这么被点名喊着帮忙…… 身旁的小太监眼睛亮晶晶的,崇拜又感激地说:“谢谢你,你还是宫里第一位愿意帮助我们的捉妖师。” 姜望舒:……还不是你叫我名字叫的那么大声,不救的话她这尴尬得都要脚趾抠地了。 “所以你的主子是谁?” 活得这么惨。 “就是二皇子。” 姜望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被欺负的那么厉害,皇宫内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当朝圣上共有四个孩子,三位皇子,一位公主,大皇子就是当今的太子,其生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母家背靠永日派,势力很强,且受到皇帝的宠爱。 相比之下,二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家女子,处处受到打压,最后这位官家女在皇宫的高墙院内早早离世。 没了母亲的保护,年幼的二皇子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被欺负是常有的事,尤其他聪明灵巧,可能对太子之位有所威胁,所以更是被太子所针对。 另一位比较得宠的就是柔妃,也是一名官家女子,据说和皇上的长姐相貌相似,都是极美的,她育有一男一女,也就是三皇子和四公主,不过有柔妃庇护,他们的处境更好一些。 那看来她这一帮助二皇子,就相当于自动站队了,姜望舒有些头疼,没人告诉她捉妖的剧本里还要有宫斗剧啊,费脑袋。 果不其然,姜望舒第二天就被小太监请到二皇子的寝殿内了,说是要感谢她救了自己的侍从,还请她一定要去坐一坐。 她本来想装着自己很忙拒绝的,奈何二皇子似乎格外执着,来请她好几次,没办法,她还是去了。 二皇子的寝殿位置比较偏远,姜望舒跟着小太监在木质长廊绕来绕去才到。这是一处仿佛已经被遗忘的角落,殿宇虽染依旧保持着皇家的规制,但是墙壁斑驳,朱漆褪色。 进入殿内,姜望舒刚想恭敬地行礼,却被人叫住了。 “没事,不必多礼,我还要多谢你的帮助,不然我怕是看不到这些书简了。”温和的声音响起。 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豆大的烛火在角落里摇曳,勉强照亮周围。殿中的陈设显得有些简陋,但很干净整洁,一个男子正跪坐在窗边的一张檀木桌前,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见到姜望舒来了,他甚至微微起身。他的面容清秀,眉目间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眼神略有些落寞。 似乎是注意到姜望舒打量的目光,他略微有些窘迫,让昨天那个小太监上茶,抱歉道:“见笑了,我这里有些简陋。” 提到简陋,姜望舒的脑海来不自觉浮现起流云派那破旧的大门口,罪过罪过。 第14章 “没有。”姜望舒回应道。 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这是唯一保留的奢华了。香炉放在案几上,袅袅的烟雾在空中缓缓飘散,使这殿内的紧张氛围有所缓和。 二皇子的目光穿过烟雾,落在姜望舒的身上,然后轻轻叹口气说:“实不相瞒,召你来还有一事相求。我的母妃……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但是在我的不断坚持下,她曾经居住过的白梨院被父皇准许保留了下来,只是几个月前那里丢了一个宫女,而且夜半会传出哭声。我怀疑是出了妖物,想要烦请您去探查一下。” “之前为什么不去找其他的御用捉妖师看看?” 现在后宫里只有她一位御用捉妖师,可事情已经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了,当时并不是姜望舒当差,如果真的有妖怪,放任它作恶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因为只有你愿意帮助我,如果父皇知道那里有妖怪,那个地方就一定保不住了。” 二皇子神情落寞地解释道,从他的口中,姜望舒得知,现在宫中可谓是两家独大,一方是皇后及太子的势力,另一方是柔妃的势力,只有他夹在中间,生存艰难。 他母妃的住处保留着,说明皇帝心中至少还是有这位曾经的官家女子的,也算给二皇子留个念想。 曾经,皇后明里暗里地想要皇帝将这个院子彻底封存,或是让别的妃子住进去,但好在她的提议都没有被采纳。 可若连白梨院都不再存在的的话,那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据说在白梨院惨死过两位娘娘,其中一位就是二皇子的生母,所以那里怨气应该很重,并且常年无人去,所以生出妖怪且难以被发现也是有可能的。 姜望舒答应他回去看看,离开前,她看到他的桌子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简,最上面的那一本是《素书》。 在回去的路上,姜望舒又碰到了几个宫女,其中有一个看着很面熟,好像是之前欺负二皇子侍从中的一个,她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碰巧遇到。 姜望舒打算等到天黑再去白梨院,白天阳光足,妖怪大多不会敢现身。 到了晚上,姜望舒披了件外衣就出发白梨院,这是一座看起来荒废已久的园林,尽管设施已经破旧,但还算干净,可以看得出有人时常打扫过。 园林深处,有一座被荒草掩盖的古井,姜望舒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幽深的井口,片刻后,她移开了目光,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看来是在屋内。 房门是虚掩着的,姜望舒轻轻推开门,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腐木的气息,和其他宫内的布局差不多,正中是一张檀木桌,右侧有一张雕花大床,床幔低垂,窗边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些破损的物品,都是女子梳妆用的。 姜望舒四处走了走,发现床边有几本散落的书卷,看来二皇子的母亲就很喜阅读。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突然她抬手向一个方向打出了一张符箓,目标正是那张床头的一条白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同时伴随着冷风从背后袭来,姜望舒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第16章 一个苍白的身影缓缓浮现,是一个女子,她的妖力还不足以化形成为实体,突然,她诡异地笑了起来,嘴巴咧到了耳后根。 姜望舒不屑地说:“行了,少吓人了,前段时间丢失的宫女是你干的吧。” 眼见吓唬不到她,白绫妖转身就要跑,却被姜望舒摇动的摄魂铃定在原地,随着铃铛的声音不断响起,她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最后消失。 看着依旧鼓鼓的符咒袋,姜望舒很满意,这次的妖怪并没有耗费她多少精力,应当是宫里积攒的怨念让这条白绫修炼成妖,并且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恶妖。 就在姜望舒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对,就在里面,有人闯进去了。” 她快步走到门前,发现人已经到院子里了,她脑中立刻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个丫鬟,有可能是太子带人来抓她的,其实她被发现倒也没什么,毕竟捉妖就是她的任务,但是太子肯定会在此大做文章,想到二皇子孝心一片…… 姜望舒还是准备从口袋中拿出隐身符,糊弄过去。只是她还没开始有所动作,眼前突然一黑,人就被原地带走了。 姜望舒:…… 她整个人几乎被祁辰半抱在怀中,两个人靠得很近,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热量,暖呼呼的,单薄的青绿色衣衫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味道,也许是有些着急,肌肉紧绷。 姜望舒的手不小心撑到他宽阔厚实的胸膛上。 祁辰担心她尖叫出声,嘴巴还被用手捂着。 两人凭空出现在后花园的小湖边,姜望舒一把推开,祁辰,怒道:“你干什么!” 祁辰也没有生气,有些臭屁地说:“你懂什么,我是在救你和二皇子。” “首先,我是皇宫内的捉妖师,捉妖就是我的任务,不会有人能怪罪我,其次……”姜望舒单手叉腰,摊开一只手,里面赫然是一张隐身符。 祁辰美得发邪的脸上难得露出些窘迫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想要直接出去呢。” “怎么,二皇子是你朋友?还挺关心他的。” 祁辰默不作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状,姜望舒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腕,拽了拽,没挣脱开,转头对他说:“干什么?我们孤男寡女的在这被发现岂不是很奇怪。快走吧。” 话音刚落,就有听到动静的侍卫往这边走,高声喊着:“谁在那。” 两人已经被发现,姜望舒握着隐身符的手还被祁辰攥着,来不及贴上了,电光火石间,她脑中闪过该如何解释自己和一只妖怪待在一块,或者是他恼羞成怒,直接杀了侍卫。 让姜望舒没想到的是,两个侍卫见到祁辰,居然直接恭敬地喊了一声王爷,然后祁辰挥了挥手,他们就退下了。 当朝只有一个王爷,就是长公主生的儿子李云为,尽管长公主早已逝世,但皇上和她关系甚好,所以李云为也极受宠爱,号为永乐王爷,有独立的封地,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也难怪刚刚那些侍卫逃也似的离开了,估计连她的脸都没看清。 姜望舒狐疑地看着他说:“你是王爷?混的挺好啊,怎么冒名顶替的?” 祁辰睨了她一眼,微抬下巴说:“不要胡说,我就是,再乱说我把你的头发都拔光。”说完,他松开了握住姜望舒的手。 姜望舒无语,心中暗道:我还把你叶子都拔光呢! 只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了,毕竟现在还打不过,还是先活着吧。 随后,姜望舒敏锐地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个绿色的图案,纹路精致,构成一片小小的树叶状,她大概猜到祁辰的本体和植物有关。妖怪可以在别人身上种下这种追踪记号,类似于标记,通常是对猎物使用的,以此来追踪猎物的位置。 这能忍吗?她堂堂一个捉妖师,居然被妖怪下了追踪咒,倒反天罡? “把你的这个放在我身上的定位去掉,不然我把你给这棵树给......”姜望舒不甘示弱地回怼了一句。 姜望舒本来想说的是烧掉,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沉默了,仿佛这个字真的如同它的意思般烫嘴。 姜望舒内心还是惊诧的,祁辰是妖,却能成为宫内的王爷,如果皇帝被蒙在鼓里不知情反倒是好的情况,万一是皇帝出了问题…… 而且,现在沈墨尘这个青天派下一任掌门人都没有成长起来,不然之前同行的时候,也不会发现不了祁辰的身份。 现在如果起冲突的话,局势自然是不好,不戳破才是明智之举。 祁辰嗤笑一声:“你倒是可以试试,如果你不怕我屠了整个皇宫的话。” 姜望舒没作声,转头就要离开了,这次,祁辰没有拦着她,而且她现在还有新的麻烦要处理。 第二天,二皇子的侍从早早地就来到姜望舒的住处,昨晚太子那么大的阵仗去捉人,而且二皇子还尤为关注他母妃故居之地,所以立刻就得到了消息,担忧了一夜。 真的会谢,怎么来到后宫当值还要早起。 姜望舒面无 表情地爬起了床,快速收拾整齐,打开了房门,发现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她救下来的小太监。 看到姜望舒开门,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恭敬地行礼道:“姜大人,我家主子请您去喝茶,已经在等着了。” “好的,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小太监小太监地叫他吧。 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立刻回应说:“小的叫阿光,感谢大人抬举。” 倒也不必这么恭敬,怪不好意思的。 两人步伐很快,有了第一次,现在姜望舒已经轻车熟路地跟着阿光七拐八绕,来到二皇子的宫殿。 二皇子显然已经等候多时,刚推开门,他已经站在书案前看了过来,先开口道:“不必如此多礼,情况如何,昨天你有被发现吗,实在抱歉,让你为我涉险了。” 他脸上的歉意十分明显,姜望舒说:“没有被发现,那是一条吸收了怨念的白绫化成妖,修为并不高,已经被我收服了。” “此事是我的疏忽,我的住处偏僻,平日少有人来往,母妃的故居更是没什么人去,没有想到居然走漏了风声,太子昨天直接派去了永日派的捉妖师和几个侍卫去,还好没有被发现。” 话锋一转,他竟直接站起身来,朝姜望舒行了个礼,说:“姜姑娘,你帮了我大忙,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虽然我人微言轻,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李某一定全力相助。” 姜望舒连连摆手,说:“捉妖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同时,她在心中对二皇子也有所估量,这二皇子着实是个不错的人物,能屈能伸,谦谦有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伪装的,但和太子的举动相比,的确更添几分平易近人。 阿光也一脸抱歉说:“那天送姜大人出去的时候,我好像远远地看到有东宫里的宫女,可能是那个时候就被盯上了,一路跟踪而去,都是我的错。” 二皇子安慰说:“不怪你,我如今处处受到打压,身边也无什么可用之人,你算是最机灵的一个。” 姜望舒并没有做应答,眸色渐深,沉沉地看了阿光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开门见山地说:“既如此,我身为捉妖师,不愿参与宫内的事情,看来我们之后只能少来往了。” 第15章 之后的好几天,姜望舒的生活很平静,除了总是能碰到祁辰外。 祁辰每天不是在后花园转悠,就是去和圣上聊天,生活可谓是悠闲自在,这让她刷新了祁辰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准确的说是李云为这个王爷极受宠爱。 可令姜望舒惊讶的是,尽管之后她与二皇子再未相见,她之前两次去二皇子殿中的消息跟长了腿似的,越传越离谱,直接变成了她早在入宫之前就和二皇子有私交。 但是转念一想,那天她去白梨园的行踪都能够完全被暴露,可见公众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所以有人见她愿意帮助二皇子,按耐不住出手了。 青天派是捉妖宗门内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沈墨尘立刻封锁了风声,还私下见了姜望舒一面。 跟沈墨尘一同来的还有云舒,两人都难得有些黑脸。 云舒先开的口:“姜望舒,你胆子肥了,怎么会和皇家的人扯上关系,这里的水有多深?你有几个脑袋可掉的!你还多次出入二皇子那里,他虽品行端正,但太子的势力有多强大?” 姜望舒发誓,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见过他语速这么快,像个炮仗,教育得她头越来越低,一句都插不进去。 沈墨尘到底不是姜望舒的师兄,虽然把她看作妹妹,也不方便多说,只是赞同地点头。 终于,等到云舒熄了火,姜望舒弱弱地表示,她只是帮二皇子除了个妖怪,没想到被人造谣了。 沈墨尘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下次小心点。” 第17章 “对了,四师兄,你怎么在这?” “寻根问源。” 可能觉得自己说的话太简短了,云舒又补充:“我如今在京城的一家乐馆,帮忙售卖乐器。” 姜望舒实在想象不到云舒冷脸卖乐器的样子,不过好歹两人的脸色已经稍稍好转了。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来到了姜望舒的住所,沈墨尘反应迅速地拉着云舒贴上了隐身符。 “又是你。”这个宫女她太太太眼熟了,就是太子的人,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宫女恭敬地行礼说:“奴婢小翠,太子请姜姑娘去喝茶。” “行,你在门口等我一会,我这就跟你去。”眼看沈墨尘和云舒的脸色又开始变黑了,她赶紧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以防自己再被训很长时间。 如果说二皇子的住处偏僻,那么太子的宫殿每一处都彰显着尊贵与受宠的地位,金色的琉璃瓦如同天边的云霞落在人间。 跟着小翠走进宫殿,首先就是宽敞明亮的大殿,地面由精美的大理石铺着,大殿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椅子,前面摆放着紫檀木制成的桌案,更不用说四周还摆放着各种珍贵的文物和艺术品。 “你来了,不知道在宫里待得可还习惯,”太子面露微笑地看着她,眸光深邃,看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在关心一个捉妖师。 姜望舒这才注意到他和二皇子的面貌相似,毕竟都是一个父亲生的,眉眼自然相像,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云舒的脸,居然觉得他和太子长得也有点像,她立刻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回禀太子殿下,一切都还习惯,承蒙关心。” 太子笑了笑说:“那就好,来试试我这里新进的茶,茶香浓郁,是众皇子里的独一份,在别处可是很难品鉴到的。” 姜望舒忽地笑了起来,笑容明媚,本就精致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清新美好,让太子晃了晃眼,但说出来的话却冰冷无比:“看来太子殿下另有所指,明人不说暗话,我去过二皇子那里的事情,是殿下您故意放出的消息吧。” 似是没想到她如此坦率地点破了这件事,太子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那只是和姜姑娘开个小小的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只是你应该明白,只有站到正确的队伍中,依靠坚实的靠山,才能够很好地发挥你的才能。” 姜望舒摇头说:“殿下,我并不需要战队,也不用倚靠任何一座山,因为我自己就是一座山。” 太子的脸色沉了下来,瞳孔中闪烁着冰冷,沉声说:“看来你是要与我作对了?” 姜望舒仍然不为所动地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是一名捉妖师,捉妖是我的天职,除此之外的事情,与我一概无关,我们并不是对手,当然,除非您想让我们成为敌人。” “呵呵,别以为本殿不知道你之前曾去过那里,他我暂时动不得,但流云派并非什么名门大派。”太子干脆撕破了脸说。 姜望舒冷哼一声,看来是她高看了他,才几句就沉不住气了。 “怎么,殿下是在威胁我吗?”她面色依旧不改,放松地端坐着,随后,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她就接着说道:“可惜,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从二皇子的宫殿中出来,这件事她只心烦了半日,就忘得一干二净,又跑去修炼了。 只是这几日,姜望舒又有了一个新苦恼,她遇到祁辰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她把这归结为手腕上有追踪记号导致的,终于,她忍无可忍地说:“你别跟着我了。” 得到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姜大捉妖师,咱们只是偶遇,何来跟着不跟着一说呢?”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恨得人牙痒痒。 两人就这么不温不火地相处着,逐渐也能说上几句客套话了,可惜每次对话都是以姜望舒气得咬牙切齿结束。 直到有一天半夜,祁辰满身是伤的敲响了姜望舒的房门,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高大而挺拔,一头乌黑的长发此刻竟也散落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就像是误入凡尘的魅魔,蛊惑人心。 姜望舒的起床气又克制不住了,皱着眉,猛地拉开了门,怒骂还没说出口,看到他那张俊俏的脸蛋,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问:“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怎么来了?” 刚刚还面色如常的他下一刻居然直直地倒向她,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自然地揽上了她的腰部,脑袋低垂靠着她。 姜望舒穿着轻薄的 里衣,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肩上,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感觉脸上也有些发烫,下一刻,反应过来,想要推开他。 这时,她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压低声音惊呼:“你受伤了?”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倒是个稀罕事,有什么人能够伤到这修为近万年的老树妖呢? 姜望舒将他拉进了屋内,又轻轻关上房门,几分钟后,她敏锐地察觉一队人马从她门前经过,动作迅速地对祁辰施了个术法,隐匿了他的气息和身上的血腥味,顺利蒙混过关。 看着倒在她床上的俊美男子,姜望舒摇了摇他,虽然他没什么反应,但应该还是有意识的,无奈,她将他扶起坐在床上,只是他刚坐好就又倒到床上去了。 姜望舒:……也是服了。 姑娘的床塌小巧精致,男人的小腿以下只能耷拉在床下,由着姜望舒素日爱干净,喜欢草木的香气,所以被褥上也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床头还有一个房中原本就有的青釉瓷瓶,里面被她插进去了几枝小野花,用灵力滋养着不会枯萎。 整个房间都有种清甜淡雅的香气,祁辰身上的血腥味显得格格不入。 她拿出一颗疗伤用的灵丹喂给他,然后握住了他修长的手,缓缓地注入灵力,不过半个时辰,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起来,祁辰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她的灵力根本填不满,不信邪的姜望舒加大了力度。 “够了。”祁辰突然睁开那双标致的丹凤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紧接着,一股柔和的妖力反哺向她,缓解了她的头晕恶心。 “我是担心你死在我这,那我可就说不清了。”姜望舒一撇嘴,起身远离了他。 祁辰轻笑一声,声音竟有些宠溺:“行行行。” 姜望舒宁愿自己是听岔了,他还是那副嚣张的样子更让人自在,如果不是因为不舒服,她的心为何在他轻笑时鲜活热烈地跳动了一阵。 “你大半夜敲响我的房门,又弄的一身伤,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吗?”姜望舒正色,抱臂道,“不然再有下次我可不会救你,直接把你推出去上交。” 今夜,受了伤的祁辰似乎格外乖巧,没了平日的嚣张劲,眉眼低垂,黑色的夜行服衬得他的身材格外修长,凌乱的黑发顺滑地披在肩后,有几缕青丝落在她的床榻上,竟然让她生出了想要摸一摸的想法。 这样想着,她也就伸手了,触碰到发丝的刹那,两人都愣了一下,她将这归结为美□□人,她只是犯了一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今夜的月光明亮,透过窗帘洒进房间内,可她仍然觉得眼前一片朦胧,迷迷糊糊地如同喝醉了酒。 直到很久的后来,姜望舒才明白,那晚,原来是心在凌乱。 “咳咳,”祁辰咳嗽了两声,“其实,我一直在找一件东西,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找到它,然后毁了它。” “在皇宫的藏宝阁里?”姜望舒立刻想到可能会有宝物的地方。 祁辰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不确定。” 姜望舒严肃了起来,定定地看着祁辰说:“所以,你是想要毁掉人类这边的莲灯,然后发动人妖两方大战吗?”那双眼睛亮亮的,好像能够看透他一般。 祁辰明显有些惊讶,但这些情绪都被他很好的掩饰下去,“你大可以放心,我并不想要挑起双方开战,只是为什么我要找到莲灯并毁掉它,我自己也无从得知,更何况,妖族的莲灯已经被我毁掉了。” “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他一挥手,一个留影珠出现在她手中,一段影像播放出来,是祁辰,他亲手砸碎了莲灯,还遭到了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这回轮到姜望舒惊讶了:“为什么?” 一个妖王为什么要毁掉自己手中的筹码?这莲灯里面可是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他不加以利用,反倒不惜受伤,专挑着莲灯破坏?是傻了吗? 实在是匪夷所思,姜望舒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盯得祁辰忍不住开口发问:“你在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年岁大了,所以有些糊涂了。” 祁辰:…… 他皱了皱眉,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似乎也是在思考原因,最后可能是头痛,用手揉了揉眉心,遗憾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一见到这莲灯,心中就被愤怒充斥,只想要毁掉它。” 第18章 “那你脾气还挺暴躁的,”姜望舒半开玩笑地说,“好了,看你精神多了,也该离开了。” 说完,轻轻挥手,她的房门就被一股柔和的灵力打开了。 第16章 太平盛世时期,当人们的能够酒足饭饱后,文化自然也就繁荣起来,各种娱乐活动层出不穷,姜望舒所处的正是这样一个时代,在和妖怪的大战中,人口的数量只能支撑起建立一个国家,所以没有敌国,四处一片祥和。 文娱活动是盛世的锦上添花,捉妖修炼才是乱世的雪中送炭,简而言之,就是姜望舒并不喜这些仅浮于表面的歌舞宴会,比起这些,她更喜欢有意思的游戏。 而春日宴是宫内每年皇后举办的宴会,多是邀请一些外臣的女眷参加,由于姜望舒任职期间,没有妖怪能在后宫兴起做浪,所以她也被邀请了去。 不知不觉间,姜望舒已经在皇宫任职了数月,满半年,她就可以辞去御用捉妖师一职,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宫里头生活平淡无趣,好在有祁辰时常来跟她斗斗嘴。 春日的暖阳透过宫墙,宫内,一片春意盎然,繁花似锦,嫩柳如丝,很多花卉都生出了花苞,只待开放。 大抵是植物的天性使然,她察觉的祁辰在春日里似乎心情格外愉悦,不过人类也是一样,喜欢着万物复苏的季节,如此生动鲜活。 宫人们明显忙碌起来,为春日宴做着准备,排练舞蹈的紧锣密鼓地筹备,膳食房里的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在这个时候,姜望舒带着祁辰偷溜了进去。 “和你相处久了,我的脑袋都变笨了,本王是王爷,为什么要偷偷进来才能吃到艾糍?”祁辰有些不满,但还是跟着她鬼鬼祟祟地蹲在膳食房的窗户后。 浓郁的香气从房间内扑鼻而来,差点没把姜望舒香迷糊,她已经闻到红烧肉的肉香混着糖香。 姜望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诶呀,你不懂,这艾糍就是刚出锅的时候最宜食用,配上百年酒酿,味道一绝,等到他们送到你的住处,早就冷掉了,难道你堂堂最受宠的王爷,好意思被别人发现亲自来吃艾糍吗?” 祁辰憋屈地“嗯”了一声,的确是有些掉价儿,祁辰好意思,可是李云为不好意思。 于是两人等啊等,终于艾糍出锅,被端到做好的桌子前,桌子就靠近窗户的位置,趁厨师转身的空当,祁辰施展法术,这盘艾糍就飞到姜望舒的手里。 成功得手后,两人快速逃离作案现场,一是担心被发现,二是不想让这盘菜冷掉,甚至用上了内力,奔跑着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 “可惜了,我们没有百年酒酿,就吃这个吧。”艾草的清香不断引诱着两人,不同于其它香料的浓烈,这种香气自然清甜,带着一丝淡淡的草本气息。 “谁说没有的。”祁辰变戏法似地袖口一翻,一小坛酒就这样出现在他手中,“本王在这后宫要什么有什么。” 很快就是春日宴当天,姜望舒难得起床梳妆了一番,虽然她无心与官家女子争艳,但是自己好歹也有张桌子要坐,不能显得太过随意。 宴席设在御花园的中心,一座巨大的八角亭下,一张张紫檀木桌上面铺着红锦桌布,桌上摆放着金光闪烁的酒杯和一碟碟晶莹剔透的玉盘,盘中有各色珍馐。 最中间的位置是留给皇后的,苏萱也被邀请来了,苏萱看到姜望舒后就很自然地坐到她的身边。 “嘿,好巧啊。”她友好地冲姜望舒打着招呼,随后掩面轻笑,“不过你被邀请来也并不意外,毕竟你这么可爱乖巧。” “苏姐姐,好久不见,”姜望舒也很欣喜在这无聊的宴会上能遇到个说话的人,“上次告别的时候你的状态好像很慌张,听说你回阴月派后就闭关修炼,如 果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 苏萱自嘲地笑了笑,但姿态仍是风情万种:“没事,一个很真实的梦魇罢了,都过去了。” 她们刚说了几句话,宴会就开始了,皇后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比她位置稍低一些的是一个相貌极其美丽的女子,和苏萱是一挂的美人,十分妩媚,勾人心弦。 就连姜望舒一时都看呆了,回过神来后,心里直犯嘀咕,总觉得那张脸和谁有些相似,是和谁呢?她有些绞尽脑汁。 见到姜望舒眉头紧皱盯着前方看,苏萱贴心地解释道:“你刚入宫,可能还不知道,那位坐在皇后身边的就是柔妃,她是最受宠的妃子,地位仅次于皇后,甚至因为皇上的宠爱,有时候皇后也要敬她几分,她身边坐着的是三皇子和四公主。” 姜望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在皇后的另一侧坐着的是太子,再稍远一些坐着的是二皇子,二皇子显然早就注意到姜望舒了,冲着她温和地笑了笑,姜望舒也回以笑容。 四公主生的和柔妃很像,三皇子倒是相貌平平,看起来像是负负得正,没有继承他母妃和皇上好看的容颜。 苏萱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更是凑近了她问:“你和二皇子很熟?” 就在姜望舒要回答的时候,一阵乐器声打断了她的话头,舞伎们从亭外翩翩而入。她们身着轻纱,衣袂飘飘,舞姿轻盈优美,时而旋转,裙摆如盛开的花朵,其中蕴含的生机与这春色恰到好处地融入在一起。 借着音乐声的掩饰,她把自己在宫里如何帮助二皇子捉妖的事情告诉苏萱。 苏萱点了点头,接着说:“二皇子为人谦虚有礼,聪慧谨慎,不像太子那般嚣张跋扈,只是可惜生母的地位远不如皇后和柔妃,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句话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想到之前太子威胁她的那副丑恶嘴脸,姜望舒表示简直不能太赞同她的评价。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后突然高声说:“每年都是这样的歌舞,翻不出什么新花样,王家女,本宫听闻你最善歌舞,可愿上前献上一舞?” 苏萱在旁小声和姜望舒说:“看来,这皇后是想要选一个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这太子虽然已有侧妃,但正妃的位置还空着,她正急着 “王家女是官家女子?家世显赫吗?” “王丞相的嫡长女,确实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他家还有一个庶女,都希望能够嫁入皇家,看皇后的意思是更加偏向长女。” 皇后在上相看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姜望舒和苏萱在下聊的不亦乐乎。 “那就是两女争一男的俗套剧情了?” “差不多吧,庶女知道大姐更受偏爱,就故意放出谣言,说大姐在外藏了人,这当然是假的,那个男人其实是庶女故意找来的,虽然最后还了王家女的清白,但是家丑不可外扬,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姜望舒瞳孔放大:“王家女就甘愿咽下这口气?如果是我,一定会有力地回击。” “当然不,王家女知道这件事情后,气得当晚就带着丫鬟把庶女推到院子的湖里,王丞相知道这件事情嫡女心里有气,就只是把她训了一顿,没有什么惩罚。” 姜望舒点了点头,再抬头看王家女的舞蹈,莫名多了几分英气。 “可惜,她们只看到了权力和地位,对太子的为人并不了解,可是我不明白,太子明明是暗定的继承人,为什么还要如此为难二皇子?” 苏萱耸耸肩说:“三皇子胆小怕事,若说可能有威胁的,也就是二皇子了。” 两人又聊了很多八卦,说到好笑的地方,两人还端起酒杯阻挡偷笑的嘴角。 突然,苏萱伸手摸了摸姜望舒的脑袋,无奈地说:“姜妹妹,我发现你有一种魔力。” 姜望舒不太理解地问:“什么魔力?” “一种能够带动人和你一同胡闹的恐怖能力。” 姜望舒没有理解苏萱的意思,如果祁辰在这里,一定会十分赞同苏萱说的话,就比如他本来是一个王爷,却莫名其妙地和她一起去偷吃艾糍这件事他一定会烂在肚子里。 突然,皇后的目光看向了捉妖师的座位处,温声说:“苏萱,本宫听闻你的剑术高超,可否愿意为大家舞一剑?” 没想到,苏萱直接站起来,恭敬地说:“对不起皇后娘娘,小女最近因为捉妖身体抱恙,旧伤未好,恐怕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皇后也并没有再勉强,而是和其他人继续寒暄。 姜望舒能够理解苏萱的拒绝,捉妖门派很重要,但明面上并不宣扬,有损皇家威严,更何况这怕不是一场鸿门宴,苏萱明显没有那个选妃的心思。 宴会结束后,姜望舒和苏萱依依不舍地告别,还有些没聊够。 最近,祁辰突然迷恋上编制花环,由着是春天,编织的材料也多,姜望舒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他的一个花环,桌子上都叠满了。 这天,他又笑眯眯地拿着一小袋材料来到姜望舒的住所,毫不客气地就把所有东西摊放在桌子上,彼时姜望舒正在专心研究新的符咒,被祁辰打断后,一个手抖直接把符箓画废了,上一个打扰她研究的人已经被吓得退出房间了。 第19章 祁辰直接被打倒在床上,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至于为什么是倒在床上就要问祁辰自己了。 “诶呀呀,怎么火气这么大~你整日闷在屋子里倒腾怎么收服我们,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春光?”说完,他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动作妖娆,勾了勾手指,“不如我们玩些更有趣的?” 姜望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对对对,我就是研究怎么收服你们的。” 她的示威在祁辰的眼中就像是可爱的猫咪冲他挥了挥爪子一样,只让他觉得有些可爱,故意拖长了音调说:“噢~除了我,姜大捉妖师还想要收谁呢?友情提示,收了我你就相当于近乎收掉了整个妖族噢~” 没想到,姜望舒还真把这句话给听进去了,小鹿般灵动的眼睛转了转,居然思考着说:“你那么厉害,居然不是整个妖族,是因为那条海妖吗?也是四大妖王之一……” 还没分析完,一抬头,看到祁辰幽怨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什么,撇了他一眼说:“你吃错药了?植物在春天也会发情吗?” 祁辰立刻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模样看着她,恶狠狠说:“姜望舒活该你单身一辈子!”说完,还把她手中的符纸都收走了。 “过来,陪本尊做花环!” “好的,妖王大人——” 祁辰觉得姜望舒没有做过花环,所以肯定不太会编,故意放慢了手速,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动作轻柔却准确,将□□缠绕在藤圈上,很快,一个粉色的迎春花环就做好了,上面的花朵错落有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当他再抬头,发现姜望舒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好了一个,正用手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好看,话说,这藤条是哪来的,我怎么没看出来是什么植物的?” 祁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难得有些脸热的样子,眼神也开始闪躲起来。 第17章 祁辰不愿说,姜望舒也不多问。 春天过了接近一半,距离姜望舒可以卸职的时间愈发接近,她早就在这里呆腻了,心中盘算着等到“释归”的日子,她一定要先回到连云峰看看有没有人在流云派,紧接着施行自己东海旅途大计。 太子一改常态,有事没事总是邀请她到东宫喝茶,以至于这个月来喝了龙井茶、碧螺春、仙茶、普洱茶、三清茶……她都快被迫成为鉴茶大师了,年纪轻轻嘴中就常留淡淡的苦涩,吃尽了苦头。 她也不能明面上拒绝太多次,每次见面总要和太子周旋一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很劳心费神,看着面前永远微笑着的太子,如果不是之前她撞破太子责罚下人的手段,还真会被他这和曦的表象欺骗。 说来也是巧合,她喜欢定期检查宫内各处捉妖法阵的布置,时时重布、加固,所以宫内的犄角旮旯她都溜达过,结果,尽职尽责的姜大捉妖师居然真在墙根处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大惊之下,她闪身过去检查是否是自己的失职 ,但很快就察觉了她身上的伤痕。 再一看这抛尸处,原来是太子寝殿的墙根,就在她思考着如何处理的时候,太子的侍从们来了,她只得贴上隐身符,目送着几人将这小宫女的尸体慌乱抬走。 今日,姜望舒和太子在后花园赏着春华,今日的气温似乎有些低,料峭寒意褪去后又再次袭来,她不自觉地紧了紧藕粉色衣衫,这是入宫后拿月俸买的新衣服,上面绣的亭台阁楼样貌精致,好在没有什么风,阳光照在人的身上也暖暖的。 太子没话找话地虚心请教着一些关于捉妖上的事宜,谦谦君子的模样让姜望舒有些怀疑之前自己是莫名多出了一段被威胁的记忆。 “四大妖王剩下的那两位是什么妖呢?” “回殿下,不知道。” 当然一个是树妖一个是海妖了,什么都不知道。 “每一只妖都有妖丹吗?据说妖丹有强身健体之效。” “回殿下,除极有天赋的妖怪外,百年修为以上的妖怪才能修炼出妖丹,至于强身健体,有待查证。” 还强身健体,回头别补得七窍流血威胁太医一同陪葬。 不过太子倒是提醒她了,之前那枚蛇妖妖丹每每带在身上,她就梦魇缠身,记忆也开始出现混乱,所以被她用盒子收起来了,果真就不再做噩梦了,看来不是她身体的原因,而是这妖丹的功效,的确是得到了个宝贝。 太子还在不停地絮絮叨叨,就在姜望舒脸上得体的笑要挂不住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嬉戏声,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戏腔从远处飘来,那声音婉转悠扬,若黄莺出谷,万般柔情在其中流转,但姜望舒莫名就听出了些许悲伤,向前眺望,是皇上和柔妃正在后花园内戏耍,那柔妃水红色衣袍扬起,身姿袅袅,能看出来两人交谈得很愉悦,举止亲昵。 姜望舒没有错过太子严重一闪而过的阴冷,但他情绪收敛得很快,目光移向别处,冷哼一声:“空有美貌罢了。” 她突然拍了拍太子的衣袖,及时打断了他的仇恨,重新为他带上如沐阳光般的假面,恭敬道:“殿下的衣袖上沾染了些许泥土,莫要被这些灰尘迷了眼。” 太子频繁找姜望舒,导致祁辰能见她的机会都少了许多,这令他十分不满,此刻正不悦地目视前方,赖在她身边不走。 “让一让,你挡着我我怎么给皇宫布阵?”姜望舒抱臂,无奈地看着他,送走了一个聪明人又来了一个老人家。 祁辰此刻正正好好站在她布阵的方向,不情不愿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后,还是很不爽的样子:“今天你和太子在后花园说什么呢?” 不知怎的,她脑中突然浮现当初师父禁止在冬日喝冷饮时某,师娘就是这副幽怨的小表情,两人的举止和语气有个七八分的神似。 姜望舒正色:“对了,正好你问到这事了,今天我们在后花园见到皇上和柔妃,我一直很困惑,柔妃是很美,但是天下的美人那么多,皇上为何就专宠她呢?” 这种情况历代来都极为少见,后宫关系也会变得难以平衡,从而牵扯到前朝,引起诸多事端。 祁辰也稍稍收敛了无赖的劲,一副“这就不知道了吧”的欠揍模样,慢悠悠道:“因为她长得极像皇上的长姐,已故的长公主。” “难道是替身?皇上对长公主有特殊的感情?” 祁辰修长冷白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又履平她头上的一根呆毛:“好了,把你脸上的兴奋收一收,长公主来自九尾狐一族,当年偷跑出来玩,被捉妖师袭击受了重伤,后来几经周转被先皇捡到,就成了长公主,由于先皇对她极为照顾,所以就选择留在皇宫。” “所以他们是两情相悦了?” 祁辰否认:“不,起先长公主对皇上并无意,纳了一位驸马,生活幸福美满,不然皇上登基后,长公主早就被抢了去。” 姜望舒搓搓手,话锋一转:“据说长公主当年是暴毙而死,我看这是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祁辰笑了笑,似乎是知道她只是喜欢八卦,一开口皇宫秘密往事不要钱地往外蹦:“你倒是聪明,是皇后做的,她早就看出了两人的不一般,和永日派的捉妖师联合起来杀死了长公主,又嫁祸给二皇子的生母,说是二皇子的生母天生不祥,入宫后克死了长公主,皇上当然不完全信,但是凡事有一丝可能对她造成伤害的事情他都不允许,于是一段时间后,二皇子的生母也暴毙了,不过二皇子并不知晓这件事。” 姜望舒无语:“就因为这一个可笑的理由?看来这皇上也是个昏庸无能的。当年长公主还育有一子,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你?难道真的李云为也遭遇不测了?”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无声地审视着祁辰,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锐利,祁辰刚要开口,突然几个步履匆匆的宫人路过,两人立刻噤声,结束这个话题。 姜望舒拦住了走在最后的宫女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宫女没有想到王爷和姜望舒都在这,冷不丁地吓了一跳,颤声说:“回姜大人,二皇子的寝殿走水了!” 姜望舒冷静地说:“好的,你快去吧。”随即,她又转头对祁辰说了句她会法术也想要帮忙,就直奔二皇子的寝殿而去。 独留祁辰在原地喃喃道:“不是告诉你要少管皇子之间的事情吗……还是这么不听劝。”语毕,也迈开步子朝着二皇子的寝殿走去。 姜望舒赶到的时候,二皇子的宫殿已经被一片火海吞噬,火光冲天,让这座本就显得有些破败的宫殿在熊熊烈火中更加凄凉。宫人们正在惊慌失措地拿着水桶,从远处的水井里提水。 她拦住了其中一个宫人,大声说:“你们家二皇子呢?” 没等到宫人回答,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从火海中跑出来,正是二皇子,他的衣衫凌乱,头发也被火苗燎焦了几缕,还没跑到她跟前,就突然晕倒了。 第20章 恰巧这个时候祁辰赶到了,一把扶住了他,抬手想要有所动作,被姜望舒一把拦住了,她冲他摇摇头,眼下祁辰还是李云为,不会术法的李云为,不能暴露身份。 注意到二皇子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事态紧急,她也没多问,而是让祁辰先带二皇子去医治。 二皇子本就不受宠,平日里宫人们对他也多是敷衍,如今这般大火,竟没有人第一时间想到去通知禁军救火,就连宫人都寥寥无几。火势越来越大,宫殿的屋顶开始坍塌,木梁带着火星砸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火星,宫人们惊叫着四散躲避,姜望舒顺手救了其中一个,不慎被烧焦了衣角。 她从怀中拿出引水符,扔到空中,不断向其注入内力,只见水井中的水如同感受到召唤版,全部涌向着了火的房屋,火势才缓缓开始减弱。 远处,终于传来一阵嘈杂声,是禁军赶来了,但宫殿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尽管有姜望舒引水,火势还是顺着风势,向四周蔓延,一直忙活到天黑,才终于把这场大火彻底熄灭。 第二天,姜望舒听闻二皇子到御书房和圣上说明了这件事情,在宫殿修缮好后,二皇子暂时与三皇子一同居住。 皇上得知是李王爷亲自将二皇子去医治的,对二皇子的态度居然也和蔼起来,承诺新的宫殿一定不比太子的差。二皇子知道那天姜望舒和祁辰帮了大忙后,曾经邀请两人一聚,祁辰拒绝了,只有姜望舒去了。 她也觉得很奇怪,自从那天救了二皇子后,祁辰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后宫,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这也是姜望舒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三皇子,说实话,她不得不感慨一下皇上基因的强大,他这三个儿子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柔妃那么美丽的人,三皇子可谓是半点没有继承到。 三皇子的住处就要比二皇子好多了,至少有不少珍贵奢华的物件。 此刻,宫殿里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和姜望舒三人,其他服侍的人都被二皇子遣出去了。 二皇子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稍微有些憔悴:“姜姑娘,没想到上次的人情我还没有机会还上,我就又欠你一个人情,那天真是多谢你和王叔相救。” 姜望舒回了个礼说 :“不必多在意,举手之劳罢了。” 三皇子倒了杯茶,冷哼道:“宫里面的人都是人精,尽管太子地位很高,但是能力确实赶不上二哥,所以朝廷上一直有很多人支持二哥,李王爷极受宠爱,这么多年一直不站队,冷不丁出现在二皇子走水的宫殿,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姜望舒这才明白为什么祁辰最近都没有出现,可能是有一大堆麻烦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三皇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要我说,这走水一事就很蹊跷,父皇正要把招募新礼部新人的事情交给你,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二哥你的宫殿就着火了呢?” 二皇子打住了他的话头:“三弟别乱说火势是从东厢房开始的,或许是某个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烛,亦或许是老化的木梁在侵蚀下自燃,这都不得而知。” 听完,三皇子握拳锤了锤桌子说:“二哥,你就忍吧,忍耐到最后,小心会落得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步。” 第18章 “我知晓你的意思,只是……我们到底是亲兄弟,他也不曾真正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小宫女的宫女服上沾染了泥土,身体蜷缩成一团,静静地躺在墙角,衣衫凌乱不堪,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上面隐约可见青紫色的痕迹,姜望舒仍然记得当时空气中腐臭和尘土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二皇子这样辩解可就算是睁眼说瞎话了,她又回忆起他书房桌子上的书册,心中了然。 “卧薪尝胆是明智之举,但一味地忍让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惨死,”她端起木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皱眉,又是茶,默默推远后,悠悠道:“及时反击亦是为了自保。” 殿外兀地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阿光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呼:“不好了,两位殿下,姜大人!” 姜望舒:……真的很想把“姜大人”这个称呼从他嘴中扣掉,每次她都觉得是在说“降大任”,听着就累。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 阿光急切地说:“是柔妃娘娘!娘娘今日在后花园中闲逛,没想到一个没走稳,竟摔了一跤,原是不打紧的,但是没想到摔倒后就昏迷不醒,御医们全都束手无策,有人说娘娘是中了妖术。” 听到这,三皇子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连衣袍都来不及整理就要冲出去,还是二皇子显得更为冷静一些,离开之前请姜望舒一同前去帮忙看看,宫内关系错综复杂,他的身份不便进入柔妃的寝殿, 柔妃的住处离三皇子的寝殿并不远,三皇子和姜望舒很快就赶到了,外面的侍女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皆是行色匆匆,在门口,还聚集着四五个胡须飘飘的老头子,身上皆系着一根黑色的飘带,这是太医院的统一装扮,期望永远不会被宫中贵人赏赐白绫一根陪葬的产物。 像是推开海浪般拨开层层人群,此刻的柔妃正斜倚在榻上,尽管虚弱,但风情依旧不减。榻上铺着厚软的锦缎,绣着繁复的花纹,金丝线泛着柔和的光线。衣料轻薄柔软,却掩不住她苍白的面容。 “三皇子!” 柔妃旁边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眼中满是担忧,看到三皇子带着一个姑娘来,有些困惑,明显不认识她。 三皇子明白她的意思,言简意赅地解释:“这是姜姑娘,皇宫内的御用捉妖师,可以让她帮忙看看母后是否受到妖物影响。” 姜望舒将手放到柔妃的额前,试着将灵力注入,越探查,她的脸色就越凝重,柔妃体内的确有受到妖力污染的迹象,可是这皇宫各处都已被她设下捉妖阵法,宫外的妖怪不可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闯进来。 脑中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人,在这皇宫内唯一的一只妖,可不就是祁辰? “柔妃娘娘最近可接触过什么人?” “并无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宫里的人,柔妃娘娘真的是被妖物所害吗?这可怎么办啊,娘娘,到底是谁要害你啊呜呜呜呜!”小丫鬟明显被吓到了,不怕诊断的太医开口,就怕他不开口,眼见姜望舒面色愈来愈凝重,紧绷着嘴不发一言,她急得快要哭了。 姜望舒知道是自己的脸色吓到她了,其实这妖物影响并不严重,单纯是因为柔妃体质弱,所以反应如此之大,她只是不确定这件事是否是祁辰所为,抬手止住了她的喧闹,安慰道:“没事,把这张净化符放到柔妃娘娘的枕下,不出三日她就可以彻底恢复了。” 闻言,三皇子和丫鬟连连道谢,就在这时,床上的柔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蹙着眉,似乎在极力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丫鬟急忙将符纸塞到她枕头下面。 贴身丫鬟边哭边说:“娘娘,到底是谁要害你,皇上又要有一段时日不来了。” 皇上会不来吗?柔妃娘娘不是宫里头最受宠的,皇上怎么会不来呢?接下来三皇子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 三皇子拳头紧了紧,咬牙切齿道:“他不会来的,这么多年,母妃都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之下,父皇总是会突然用厌恶的目光看母后,次日又恢复成柔情似水的模样,喜怒无常,所以母后并没有表面上活得那样风光。” 姜望舒猜想,他说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已故的长公主,也是,替身这件事,实在是恶心人,不过是在透过一个人看另一个人,同时玷污了两个人,那皇帝该是极想念他长姐的,可惜世间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了,所以态度才会如此反复无常。 “我看就是皇后娘娘做的,不过她也好不到哪去,”贴身丫鬟带着哭腔道,“都知道皇上皇后的夫妻之间早已是名存实亡,她也一直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里,甚至皇上可能从未爱过她。” 这边这件事情还没有平息,次日,皇后娘娘病倒了的消息又飞遍了宫中,至于她是如何病倒的,姜望舒就不得而知了,皇后虽然没有捉妖天赋,但母家背靠永日派,不缺捉妖师替她诊治。 这天,花园的一角,她终于又见到祁辰了,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成了她宫中无聊生活的期盼,但她的脑袋立刻清醒过来,这是在宫里头闲久了。 这次的祁辰很奇怪,他远远地站着,并没有迈开步子过来的意思,看向她的目光很复杂,甚至有些内疚,注视良久,转身离开,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可伴随着他一次次站立,眺望,转身的奇怪举动,姜望舒的脸越来越黑。 整日闲来无事,姜望舒又开始四处转悠,诺大的皇宫能走的地方几乎全被她走了个遍,路上还顺手从旁边发绿的植物上揪下一片叶子,用手指扭曲着枝条玩。 结果就是一群禁军找到还在后宫溜达的姜望舒,说她犯了谋害之罪,不等到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直接就被带到了御书房,好在她为人和善,和宫里的人相处的不错,一路上通过几个禁军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第21章 大概就是皇宫内有人和妖怪勾结,柔妃、皇后、皇上皆遭到影响,后来在二皇子的住处搜到了半颗妖丹,而姜望舒的住处搜到了另外半颗妖丹,所以怀疑她和二皇子有所勾结。 姜望舒:…… 在姜望舒那里搜出妖丹并没有什么,她是捉妖师,有妖丹很正常,糟糕的就是,她的妖丹和二皇子的正巧可以合二为一,完美证实了她和二皇子有勾结。 “皇上也受到了影响?禁军大哥,也没有听说皇上近日来身体不适啊。” 两个禁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回答说:“姜姑娘还不知道吧,皇上有一个莲花灯盏,今日灯盏显示有异常,所以被皇上察觉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御书房,入目便是满眼的金碧辉煌,继续向里走,书案后坐着的皇上,环顾一圈,发现二皇子、太子都在,令她意外的是,祁辰居然也在,这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流云派的姜望舒是吧?你可知勾结妖物,祸乱后宫,该当何罪?”皇帝的声音传来,身体向后仰,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子,一开口便是施压。 姜望舒毕恭毕敬应道:“启秉陛下,小女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小女在后宫降妖除魔,向来是兢兢业业,没有出过半点差错,更从未有过勾结妖物,祸乱后宫之举。” 太子激动起来,指着姜 望舒道:“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这就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半颗妖丹!母妃、柔妃相继生病,都是受到妖气侵扰,而二弟的房间里,居然有另外半颗妖丹,要不是父皇的莲灯近期屡屡出现异常,产生了怀疑,你们是不是就要对父皇动手了?” ”啪“的一声,那根手指很快被祁辰拍了下去,之后祁辰就没再说什么,坐回到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寻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和皇帝是坐着的。 祁辰如此嚣张的举动,皇帝也没有指责的意味,只有太子默默吃瘪,敢怒不敢言地低着头。 “太子是说这个盒子?这本来就是我的妖丹,只不过前几日丢失了,到处找都找不见,好在我提前在上面撒下了蝴蝶妖的鳞粉,这东西无色无味,只有用特殊的灯光才能显示出来。” 姜望舒话锋一转:“那我就要问问太子了,这盒子是刚刚侍卫搜出来的,并没有假手于人,那为何你的衣袖上居然蝴蝶妖的磷粉,与这盒子上沾染的磷粉是同一只蝶妖的?” 说完,她翻手拿出一盏小灯,向太子的袖口和盒子照去,果然有亮闪闪的粉末。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妖丹,她不可能不要,早在太子频繁找她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异常,这分明是有意将她带离住所,尽管这个盒子经过特殊处理,妖气不会外逸,但还是被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所以干脆将计就计。 那日在后花园,难得见太子穿得端庄,想着他来告发自己的话可能会穿着这件华服,就赌了一把,趁机拍到太子的衣袖上,唯一超出她预料的,就是祁辰的到来,从他愧疚的表情,她知道祁辰已经有所察觉,姜望舒一直在等祁辰亲口提醒自己,但他每每都是转身离开,这一举动让她的心彻底寒了下去。 太子自然不能提他前段时间接触姜望舒,未娶太子妃,就私下与女子频繁相见,一旦事发,一定会对东宫有影响,他未来的妻,定是身份地位极高的。 “可能是我看望二弟的时候他放到我身上的?这磷粉又说明不了什么,那二弟的半颗妖丹又作何解释?”太子有些气急败坏,“二弟从来不到御书房,怎么一来,莲灯……”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一声咳嗽打断,接下来便是一片寂静。 闻言,二皇子苦笑一声,仍没失了体面,拱手悲叹道:“儿臣没有父皇的允许,根本就没有办法来御书房,前些日子也是因为宫殿走水,所以来禀告父皇的。” 对于二皇子暗含委屈的控诉,皇帝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这个儿子,仿佛根本不在意他的说辞,父慈子孝的场面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那是因为这半颗妖丹是我给二皇子的,上面并没有磷粉,时间是在柔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生病之后。”姜望舒接着说,“每种妖丹都有其特殊的功能,这颗是蚁妖的妖丹,可以帮助二皇子重建宫殿,所以小女将其赠与二皇子。” 太子声音变得尖锐:“谁能给你们证明妖丹是皇后娘娘生病后给的?”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二皇子仍然不乱,恭敬道:“父皇,我的侍从阿光可以作证。” 没想到太子居然直接笑了:“好啊,那就宣二弟身边那个小太监了,看看事情到底是如何?”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让二皇子都愣了一下,此时此刻,心里才开始感觉到不安,而在场的姜望舒和祁辰更是脸色一变,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第19章 阿光就被两个禁军半拎着带了进来,禁军生的魁梧高大,衬托得阿光格外瘦弱,他们一左一右夹着阿光,像抓鸡仔般将将他扔在地上,他一刻不敢耽误地爬上前,跪在地上猛地磕了好几个头,战战兢兢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玩偶,只会做这一个动作。 祁辰兀地开口,声音没有波澜,但却能让人听出威胁的意味:“你要一五一十地将真相说出来,如有半句虚言,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从姜望舒的角度,瞥见阿光好像抬头和太子对视了良久,这让她稍许惊讶,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能自如行动。 阿光低下头,闷闷地说:“小的,小的什么都没看到。” 听到这话,姜望舒和祁辰都松了一口气,还好,早在她去白梨院被人险些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怀疑阿光了,他说自己是从二皇子寝殿出来的时候被跟踪,可她身为捉妖师,不可能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只是不愿意揭穿他罢了。 二皇子,你可长点心吧。 此刻的阿光早就被姜望舒的傀儡符控制,全凭她的意念行动,揭发不了任何人。 “好,既然这件事与二弟无关,那皇后和柔妃娘娘生病的事情尚且存在诸多疑惑,说到底也是你的失职,你可领罚?”太子眼见是没有办法把二皇子拉下水了,至少消灭一个姜望舒,以后可以在皇宫内安插永日派的捉妖师。 就在气氛一度僵持不下时,一个太监跑了进来,对皇帝说:“启禀皇上,柔妃娘娘求见,在殿外候着呢,说是见不到就不走。” 皇帝目光先是扫过在场的众人,没有应允也没有说不见,只是敲了敲桌子道:“她不是病着,来这里做甚?” “陛下,让她进来吧。”祁辰开口,这才得到皇帝的点头,引得姜望舒都要怀疑祁辰是不是对皇帝下了妖术。 柔妃穿着绯红宫纱走了进来,似是将春日的繁花盛景悉数揽入裙摆,乌黑如瀑的长发被一只金步摇稳稳束住,唇瓣嫣红,妩媚又多情,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大病初愈。 “臣妾拜见皇上。” 看到她的模样,皇帝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原本有些烦躁的神色也消减了很多,只因这绯红色衣裳,是他记忆中的女子最爱穿的颜色。 得到了皇帝的允许,柔妃勾了勾唇,只是笑容有些苦涩,说到:“好生热闹,咦?姜姑娘怎么也在这,上次你替本宫治病,本宫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 皇帝目光晦涩不明,问道:“爱妃,你刚刚说是姜望舒替你医治的?你不是受到妖物影响吗?” “是呀,二皇子搬去和三皇子小住一段时间,那天见到姜姑娘带着一个木盒子来,臣妾就好奇摸了摸,许是臣妾的身子太弱了,隔着木盒都能被影响到,回去就病倒了。” 她撒谎了。 她与二皇子的一伙的。 就在这时,祁辰忽然再次开口道:“我看太子也是担忧皇后娘娘,心中急切才鲁莽行事,本王倒是认识青天派的捉妖师,不如让他去看看皇后娘娘?” 几句话,彻底将这件事下了结论,皇帝没有恼怒于他的僭越,而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旋即大笑起来:“好了,老大,别胡闹了,你们都回去吧,柔妃留下来陪朕。” 事已至此,太子纵然有再多不甘心也只能先压到心里,在御书房门口,太子直接拦住了二皇子。 此刻的他显得有些咬牙切齿,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脸红脖子粗道:“你不要得意,今日你赢了,全是因为柔妃和李王爷。但说到底,我们都输给了那个已故的长公主,她的父皇心中的地位,就连身为儿子的我们都没有办法比,你母妃的死,我母妃受到的委屈,皆是因为他。”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输给你,”他又恶狠狠道,“这天下注定是我的。” 其余的废话他听过太多,索性直接过滤掉,但是有一句话却如同惊雷平地起,炸得他脸色一瞬间惨白无比:“你……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当年二皇子的生母死的蹊跷,突然间就暴毙了,二皇子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真相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却有些受不住了。 第22章 他本来也是个聪明人,太子一提,他就大概猜想出来他母妃的死另有其因。 听到他这么问,太子反倒笑了起来,好像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解气地说道:“可怜的二弟,你连自己母亲的死因都不知道。”随后,也不再多说,自顾自地离开了。 二皇子这边正在失魂落魄,另一边的祁辰也满脸心虚,因为从刚刚对峙后,姜望舒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无论他怎么挑起话题,姜望 舒都选择无视他。 他们就这样和二皇子一起去到三皇子那里,于是三皇子看到的就是下面的一番诡异的场景。 二哥眼神空洞地坐着,一言不发。姜望舒抱臂,时不时宽慰二皇子几句,一切等到柔妃娘娘回来,她或许知道当年的真相。从来不等他们这些晚辈寝殿的李王爷也来了,还在死皮赖脸地缠着姜望舒。 “望舒,我这几天在街上发现了个好玩的玩意……” “姜大捉妖师,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法器,你想不想要试一试?” “姜……” 三皇子:母妃,母妃你什么时候能来,这几个人都疯了,他好害怕,可他们都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其实祁辰也知道当年的事情,但是他已经自身难保了,当然没空搭理他。 终于忍受不了祁辰的骚扰,姜望舒对祁辰说:“你跟我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在最前面。 刚走到无人处,姜望舒抬手就是一道灵力打在他的身上,尽管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措不及防的祁辰还是被打得退后了一步,他倒并没有生气,只是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祁辰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面容如画卷般精致。 “滚蛋!”姜望舒彻底怒了,嘴角克制不住地向下撇,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有着哀伤,“祁辰,你欺骗我,不,更准确地说是在利用我,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利用。” “我……” 姜望舒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接着问道:“如何?利用我和二皇子被陷害的事情,现在得知莲灯的位置了?” “那个狗皇帝将莲灯藏的地方隐蔽,我只能让局势更乱,水更浑浊,才能趁乱毁掉莲灯……” “虽然我现在的确打不过你,但我会努力修炼缩小差距,如果你之后有伤害人类的行为,我们就会永远地站在对立面,无论你跑到哪里,就算死,我也会收了你。” 姜望舒扔下了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往殿内走,祁辰似乎是真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的时间都是有些沉默地坐在她身边,没有再闹腾。 等了许久,柔妃娘娘终于来了,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疲惫,最翘首以盼的反倒是三皇子了,就连柔妃娘娘都有些奇怪,今日自己的儿子怎么对自己这么热情。 她一双美眸微垂,看到二皇子正等着,无奈叹气,看向祁辰,得到祁辰的允许后,才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年皇帝和长公主在相处生活中互相生出情愫,但长公主对皇帝也只是年少的欢喜,这点好感支撑不了他们冲破身份的枷锁,所以长大后,长公主另嫁了一个驸马,对此,皇帝悲痛不已。 当年长公主在皇帝登基前还没有婚配,说不定,现在的皇后之位就要易主了。 当时,皇后与长公主的私交甚好,再加上皇后母家的实力很强,所以皇后成为了皇后,只是,最亲近之人往往是最危险的,皇后并不是真心对待长公主,最后借助……永日派的捉妖师害死了她。” 讲到这里,柔妃顿了一下,并没有解释为什么是捉妖师害了长公主,但姜望舒听出来了,柔妃也知道长公主不是人类的事情,至于是谁告诉她的……原来祁辰早就把柔妃拉到了自己同一阵营当中。 “殿下的母妃,只是一个仰慕陛下的官家女子罢了,由于当时的太子之位悬而未定,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年龄相差并不大,且二皇子小小年纪就初显锋芒,这才让她惹来了杀身之祸。” 二皇子面露痛苦:“所以,其实是我害死了母妃?” “不,不是这样的,”柔妃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害你母妃的不是你,是皇后!” “皇后联同永日派的捉妖师装神弄鬼,让皇帝认为是你母妃克死了长公主……可笑的是,仅仅是因为这一个猜测,皇帝就默许了皇后对你母亲的残害。” 说到这里,二皇子眼眶终于是红了,向来儒雅的他狠狠锤了一下桌子,声音嘶哑道:“是我……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找出母亲是被奸人所害,我一直以为父皇只是对我冷淡,他是君王,我也曾希望得到父亲的关心,我也曾敬仰他……” 他的话难得的没有逻辑,但却能让旁人听懂其中的意思。 柔妃接着说:“而我,也因为种种原因,被李王爷所救,而后在王爷的帮助下,得以进宫。”说完,她再次向祁辰表达了感谢,祁辰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用手撑着下巴,目光紧随着姜望舒,随便应付了几句。 见到气氛凝重,姜望舒提出先行离开,祁辰也要跟着一同离开。 还没等姜望舒走回住处,她就被祁辰拉住了手腕,此刻的祁辰终于感到有些懊悔,一向能说会道的嘴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有事?”姜望舒问。 祁辰沉默。 姜望舒见他没话说,也不想在这里耗着,拉拉扯扯的被人看到的话宫内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闲话,转身迈开步子就走。 过了几日,估摸着二皇子的情绪稍加平复,宫殿也重新修缮好了,姜望舒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上门一次,因为还有一个隐患未消。 第20章 再次见到二皇子,他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他周身儒雅气质消散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风霜磨砺过后滋生出的锐利之气,如同不再收敛锋芒的利刃。 姜望舒将阿光向太子告密的事情说了出来,那日对峙时,倘若没有她提前对阿光下了傀儡符,事情恐怕不会那么快了结。 在她刚入宫,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身份的时候,阿光就准确喊出了她的姓,姜望舒就对他起了防范之心,此人定是时刻关注朝中动向,起了趋炎附势的心思,倘若真的只是一个偏僻不受宠的小太监,不可能立刻得知她的姓氏。 “可笑,真心爱护我的人早已惨遭毒手,”二皇子再次哀伤起来,好像只有在面对姜望舒的时候,他方才一身坚硬的鳞甲才终于卸去,流露出潺潺细流般的心酸苦涩,“我真心对待之人与他人联合想要置我于死地。” 自从上次李王爷疑似站队二皇子后,宫中的下人也不再苛待他,办事效率都高了不少,身边换成了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婢女,他招招手,婢女立刻会意,快步向殿外走去。 阿光很快就被人押了上来,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此刻被压着跪倒在地上,在那日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计划可能被姜望舒发现了,但是连着几日,都没有人来整治他,他自以为已经逃过一劫。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光滑的地板上,映出一片片光斑,二皇子先开了口。 “阿光,这些年,只有你心甘情愿陪在我这个落魄人的身边,可如今,连你都要背叛我!本殿多么希望你是有什么苦衷。”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苦衷,利益熏心的人亦不在少数,不过是一直在做选择题罢了。 得知事情被拆穿,阿光反倒有些释然,说:“是我鬼迷心窍,我受不了被别人冷眼相待的日子了,陛下可知,我曾被那些宫人们欺负过多少次,不可计数!” 二皇子不欲再说,阿光被带下去了。 书桌旁有一盘点心,他用手将碟子推到姜望舒面前,示意她尝一尝。 “这是新做的莲花饼,里面用的是新鲜的莲子,还有些蜂蜜。” 莲花饼形状宛如莲花,表面光滑,色泽洁白,宛如真的盛开着的莲花,她拿起一块,轻轻咬下一口,入口是一阵香甜软糯,但很快,莲子的苦涩冲破蜂蜜的甜,又甜又苦的点心,她还是第一次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父皇曾夸赞过母妃那里的莲花饼味道做得好,从此每当春天,这道点心就会出现母妃的餐桌上,”二皇子的声音很平淡,“后来,但那之后,父皇再也没有夸赞过这道点心。” 姜望舒静静听着,他也拿起了一块吃起来。 “母妃在世时给本殿的莲花饼都是甜的,但莲子本就是苦涩的,何必用蜂蜜拼命掩盖它的味道,是我吩咐下人减少蜂蜜的量,才有了现在的效果。” 说罢,二皇子站起来,俯身就要对姜望舒行礼,被她眼疾手快拦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使 不得。” 再抬头,二皇子此刻的目光已经变得锐利起来:“我想请姜姑娘帮我演一出戏,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半个月后,姜望舒突然惊慌失措地求见殿下,声称宫内进了一只受了伤的妖怪,这只妖怪口吐人言,曾经说自己被人圈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还没等到姜望舒抓住他,就被他跑掉了。 第23章 不知道二皇子使了什么手段,抢先一步请来了青天派的沈墨尘和阴月派的苏萱来协助姜望舒,这样一来,即使皇后开口提议永日派的捉妖师来,皇帝为了不得罪另外两大门派,也不会同意的。 比起姜望舒的惊讶,沈墨尘和苏萱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苏萱姐姐!沈墨尘!” 再次见到两人,姜望舒还是很高兴的,她的戏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看二皇子的。 从沈墨尘的口中,姜望舒得知,这些年皇帝不理朝政,太子暗自积蓄力量圈养妖怪,想要以此来谋权,按照本朝律法,私自圈养妖怪按律当斩,除此外,贪污纳税等等大大小小的罪名数不胜数。 相当一部分势力早就看不惯太子的所作所为,其中就包括青天派和阴月派,他们心中的天平早就倾斜了,只待二皇子能够真正地想要整治这些乱象。 “以前的我一让再让,直到血淋淋的真相摆在我面前,我才终于明白很多东西强求不来的。”这是那天二皇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姜望舒这边这样做就是想让太子误以为是自己圈养的妖怪跑了出来,所谓乱中出错,他一定会紧急派人去查看到底是否真的出了问题,这时,二皇子只要派人紧盯着他的动向就好。 不出所料,二皇子成功找到了他们圈养妖怪的老巢,但他并没有着急,而是通过多位大臣的帮助,一点点地将太子和皇后这些年犯下的罪行收集起来,足足有厚厚的一捧书简。 接下来,姜望舒就没有参与其中了,戏也算是演完了,只等待对峙的时刻。 这一刻并没有等太久,当日,二皇子穿上了最正式的一件衣裳,这还是父皇很久之前送他的,款式古朴,虽岁月流转,丝线微微泛出旧色,但其纹理依旧清晰。 姜望舒、沈墨尘和苏萱三人来到御书房。 沈墨尘沉稳开口道:“陛下,已经查明了,那只妖怪的确是被人圈养的,并且我们已经查清楚位置在哪里了。” 沉香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而紧张的氛围。皇帝抬头,手指敲动着桌案,并没有开口说话。 “父皇,儿臣有事要禀告。” 对于二皇子的突然闯入,皇帝似乎有些愠怒,但看到梁尚书也来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何事?说!” 二皇子镇定地开口说:“儿臣与梁尚书今日发现太子殿下有诸多不当之处,事关重大,不敢隐瞒。” 梁尚书神色凝重,紧接着上前一步,高举手中的一摞书简,朗声道:“陛下,臣身为朝廷重臣,有责任将此事如实禀告。太子殿下近期行为失范,结党营私,且与朝中某些不法之徒暗中勾结,图谋不轨。此乃臣亲眼所见,绝非空穴来风。”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窗外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此刻的二皇子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朕对太子寄予厚望,可有确凿证据?” 梁尚书与众人对视了一眼,将手中的书简递了上去:“陛下,臣等不敢欺瞒圣上,这奏折中详细记录了太子殿下的种种行径,包括贪污、私自圈养妖怪、与人勾结意图养兵等诸多罪状,皆有实据可查。” 皇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只看了一眼就将奏折重重地放在案几上,起身踱步,看向沈墨尘。 沈墨尘会意,上前说道:“经我们几人查证,圈养妖怪的幕后主使与东宫有关。” “好,好得很。”皇帝气急反笑,“把那个逆子给朕带来。” 只是没想到和太子一同来的还有皇后。 看到皇帝面色铁青,还有前面站着的二皇子和梁尚书,太子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境况,好在他来之前,皇后就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所以也跟着一同前来了。 皇后直接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苦苦哀求道:“陛下,太子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但他毕竟是您的儿子,是您的亲生骨肉,求您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他定能痛改前非。”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几近昏厥的皇后,眼中的寒意并没有消散,只是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妾就同太子一同受罚,”皇后态度坚决,“只是可惜,姐姐曾和臣妾说过,我们要一起陪伴着我们的孩子读书庭训,只是可惜,是臣妾的错,没有教导好太子。” 皇后口中的姐姐,就是那位已故的长公主。 听到有人提长公主,皇帝盛怒的脸色终于有一丝动容,随后他居然沉默下来,一时间,气氛僵持不下,没有人开口,但每个人的表情各异。 随着时间的流逝,姜望舒和另外两位捉妖师由原本的信心满满转换为震惊,这长公主就是个免死金牌,能让皇帝连圈养妖怪,暗中扩张自己的势力这种死罪都豁免? 而二皇子的眼神中渐渐累积起浓重的失望,那是一种彻底的失望,曾经的过往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无处寻觅。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是内心深处的无力感在作祟,心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透不过气来。 “既然如此,沈公子,朕命你去捣毁太子所建立圈养妖怪的老巢,”皇帝开口,“逆子,你给我回宫好好反省,没有朕的允许,不能踏出宫门半步!” 再抬头,二皇子眼底闪过冷芒:“这可由不得你,我亲爱的父皇。” 话音刚落,一群禁军闯了进来,其中还有阴月派的捉妖弟子。 皇帝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二皇子,居然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惜木已成舟,他已无力挽回。 自始至终,皇帝在乎的都只是一个人,他可以是深情的,但这样的人是做不好一个皇帝的。 自此,二皇子兵变,近乎彻底控制皇宫上下,皇帝、太子以及皇后皆被关押,京城的天到底是变了,只余下一些不足为惧的残余势力等待二皇子清理。 过了几日,姜望舒听说皇上自尽于宫中,死前书桌上还平铺着长公主的画像,二皇子成功登基,不,现在应该叫做新皇了。 姜望舒也要辞别了,在离开之前,二皇子挽留过她,只是她的态度很坚决,如此这般,他也没有强迫她,她是悄悄走的,这件事只有二皇子知道,临行前,他神秘地塞给了姜望舒一个木盒子。 第21章 暮春时节,城郊外一片宁静柔和,没有初春时的料峭寒意,也没有盛夏时分的炽热,冬天的沉闷已然被远远甩开,空中只有几缕洁白的云朵悠悠飘过。 这个时节踏青,周围的一切似乎景色都变得更加成熟,被用更深的颜色点染,对于在皇宫中任职了许久的姜望舒来说,心境不同了,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她情不自禁地用力吸了一口泥土与花香的空气。 没错,还是自由的味道。 倘若流云派有门规,她相信一定会是自由随心,正因如此,他们没有明确的规训。 随着路程越来越长,姜望舒原本轻快的步伐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现在的日头还不算毒辣,但她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些许汗珠,原本俏丽的小脸也变得红扑扑起来,她伸手想要从收纳袋中摸出水喝,却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是新皇送给她的木盒子,里面装着另一盏莲灯。 对于二皇子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交给自己,姜望舒是很惊讶的,对此二皇子只是告诉她,这盒子是特质而成,任何人都无法打开它,更无法用外力破坏,同时,它还能隔绝莲灯的气息。 至于把这个东西交给她的原因,一个是因为是她即将要离开皇宫,宫中不少势力都想要得到莲灯,青天派也身处其中,由此甩出一个烫手山芋,另一个是因为没有人能 够打开它,先皇曾试过各种方法,就连收到它的预警都是隔着盒子看到的,所以又多了一层保险。 更何况,二皇子就是无比信任她,就像最开始他相信姜望舒会帮助他清理白梨院的妖怪那般,这种信任是没由来的,他也无法解释清楚,就好像本该如此。 想要去到东海,就一直向东走。 姜望舒在宫内拿到了一份大陆的地图,是用牛皮纸绘制而成,想要查某地的具体路线,只需要心中默念即可,金色的箭头会在地图上指引她方向。 她将地图翻过来,发现后面写着:皇家出品,必是精品。 …… 天气渐渐回暖,微风拂面,带着丝丝暖意,潺潺溪流奏响春回大地的乐章,姜望舒早就脱去了东衣,换上轻便的春装。 这几日,她走走停停,一个人赶路倒也悠闲自在,空闲的时候,她会在山林中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凝神,运转功法,有时候兴致上来,还能甩两鞭子,带着凌厉的风。 姜望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面前是一片湖水,宛如一块巨大的翡翠,静静地镶嵌在大地之上。湖水清澈见底,能够看到有水草在湖底轻轻摇曳。 第24章 走到溪流前,湖面如镜,将她的身影温柔地揽入怀中,倒映出神清气爽的面容,鼻梁挺直而秀气,与小巧的嘴唇相得益彰,她的皮肤白皙,由于走了很多路,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初绽的桃花。 尤其是一双眼睛,闪烁着灵动。 微风拂过,湖水泛起层层细浪,一波一波地向岸边涌来,也搅碎了她的影子。 姜望舒一翻手,一把精致的木梳从收纳袋中出现,一转头,看到手腕上的标记,毫无不留抬手将其抹去。 她微微低头,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乌黑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木梳在发丝间穿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几缕头发随风飘动,她抬手将它们重新梳理整齐。 将一切归置好后,她抬头看向湖面上方,声音不悦道:“出来吧!” 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在湖面上空,能够悬空停在水面上,的确实力不俗。 不得不说,祁辰长得的确很好看,一张精致到近乎完美的脸庞,一双深邃的眼睛此刻藏着无尽的风暴,漆黑的瞳仁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是因为她将他种下的追踪符号抹去了吗?来的还挺快,梳个头发的功夫,他就出现了,姜望舒轻笑。 果然,他一开口便是肯定地说:“你将我的追踪记号消除了?”他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整个人的气质慵懒又不羁。 “不然呢?”姜望舒撇了下嘴角,态度看起来有些无所谓。 祁辰倒也没有继续生气。 “没关系,那我就再种下一个。” 话音刚落,他就朝姜望舒的方向飞了过来,只是还没有等到他靠近,一股冲天的水柱拦住了他的去路,水柱并不能拦住他多久,他连个眼神都懒得分过去,一挥手直接被他破开了。 同一时间,水中响起一声惨叫,湖里面有水妖,这是姜望舒早就发现的,祁辰站立在湖面之上,自然就让水妖以为是在侵犯他的领地,感受到威胁,所以发起了攻击。 一个小脑袋露出水面,是那只小水妖,祁辰根本没有去看他,抬脚径直冲向姜望舒。 姜望舒脚步都未曾移动,因为祁辰紧接着就被一个大大的水笼笼罩在其中,随后,这个水笼开始收缩,只是很快,这个水笼就收缩不了了。 祁辰似乎是真的被惹怒了,厉声道:“小小水妖,是想死吗?” 没想到男孩模样的小水妖猛地缩回湖里去,只露出一个头发尖,上面的呆毛一颤一颤的,奶声奶气地说:“明明是你闯进了我的领地,还问我是不是想死。” 委屈的控诉听得姜望舒都觉得祁辰太过分了,完全忽略她也利用了这小水妖这件事。 就在祁辰被牵绊住几秒的时间,,巨大的白色光芒将他在外层笼罩起来,所以现在禁锢他的有两层,一层是小水妖的水笼,一层是姜望舒布置的法阵。 水妖尖叫了一声,哗啦啦地跃出水面,很机灵地滚到草地上,而祁辰因为冲破水笼的缘故,动作稍有停滞,晚了几秒,彻底被困在法阵当中。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居然还有一些愉悦,如果不是他正身处法阵的话,真让人觉得他才是计谋得逞的那个人。 “你进步了,这个法阵能够控制我一刻钟的时间,你早就知道我要来?” 姜望舒扬了扬下巴:“没错,在我抹掉这个印记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凑近他,晃动起手中的摄魂铃,那声音清亮而悠扬,如同跃动的精灵。 在不断的铃声中,祁辰的眼神逐渐空洞起来。 就在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祁辰的眼睛突然恢复清明,居然猛地向前,将手放到结界上,仿佛在透过结界抚摸她的脸颊,他如玉的手顿时被灼烧成黑色。 “演技不错。”姜望舒立刻后退。 没了再次戏耍他的兴致,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拉住了衣袖。 姜望舒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死死地攥住她的衣角不放,脸上尽是委屈。 “你!你不许走!”糯米团子大的小男孩气势倒是很足,“你的阵法破坏了我的领地,你得带我一起走!还得保护我的安全,直到我找到新的领地!” 姜望舒反问:“如果我不带上你呢?” “那我就不让你走,”他的眼中居然积蓄起眼泪,“等到旁边的那只老妖怪突破结界,咱们就同归于尽。” 老妖怪祁辰:? 接着,他又连忙补充道:“我很好养的,不需要吃东西,只要有水我就能活。” 姜望舒拿出一个玻璃瓶,打开盖子,小水妖就化作几滴水飞了进去,她直接给自己贴上了加速符,一人一妖直接窜没影了。 “慢!慢!慢!救命啊,杀妖了!”凄惨的叫声回荡,后来好像是喊累了,也可能是晕过去了,彻底没了动静,姜望舒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来到一个村庄,没想到在这群山怀抱中,居然还藏着一个叫柳村的地方,虽有些许清贫,看起来却民风淳朴的样子。 此刻已经是傍晚,村庄的各个小房子里升起袅袅炊烟,像是给黛色的山峦系上一条条轻柔的丝带。村里的房屋大多是青砖黛瓦的老屋,屋顶的瓦片渐长满了青苔,像是给老屋带上一定绿茸茸的帽子。 姜望舒走了进去,村口的大树下,几位老人正坐在石凳上聊天,孩子们在村道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 突然,一个小女孩没有看到姜望舒,直直地撞了上来,她白色的衣裳顿时多了两个黑黑的手印,不过她倒也没有生气,俯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反倒是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给她糖吃!” 衣袖内突然有个奶声奶气的男童音说道。 姜望舒不喜吃甜食,所以就更不会随身带糖了,干脆直接将一张飞行符叠成千纸鹤的样子,千纸鹤很快围绕着小女孩飞起来,原本有些怯怯的小女孩注意力就这样被转移了。 还未待姜望舒直起身来,猛然感到前方一股强大的剑气直冲她门面而来。 不讲武德啊,好歹等她直起身来啊,这个姿势很难躲的! 没办法,她只能直接抱起小女孩,顺势向右前方闪躲,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险险躲过这强势的剑气,侧目看去,泥土地上出现一道深深的痕迹,这一下硬挨的话,大概率会重伤。 抬头逆光看去,夕阳的光芒照射在那人伟岸的身躯上,倒还真有几分大侠的感觉,不过和仗剑走天涯的大侠不同,他这顶多算是村中大侠。 那个男人正举着一把木剑喊道:“放开小孩,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那把木剑,心中思量着这木剑看着普通,不知为何威力如此巨大。 “哦,小妹妹,那边有个大哥哥找你呢,你去吧。”姜望舒闻言,强行 压住以孩子威胁男人住手并桀桀桀大笑的冲动,很自然地放开了小女孩。 不明所以的小女孩看看面前的大姐姐,又看看远处举着木剑的大哥哥,终于还是跑向大哥哥那里,男人立刻接住飞奔而来的小女孩,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示意她到安全的地方去。 小女孩刚跑到安全的地方,这个男人就又提着木剑和姜望舒打了起来。 “不是,这位兄台,我都放了她了,你怎么还打?我根本没绑架啊!” 姜望舒忍无可忍地抽出长鞭,这人疯了不成? 可对面像根木头一般,什么都不听,男人不像是捉妖师,因为他连符纸什么的通通都不会使用,甚至连木剑都没有一点法器的气息,进攻似乎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但攻击力却很强,招式出其不意,刺得姜望舒东躲西藏的。 她也有些恼了,趁着过招的间隙,直接在自己的长鞭上加上了三张力量符,码垛,抽不死你! 第22章 姜望舒手指巧妙地控制着鞭梢,长鞭如同灵蛇般缠上剑身,紧接着用力一拉,便将男人的长剑生生夺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打掉他的剑后,姜望舒倒是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叉着腰怒斥道:“打什么打,打什么打!我都说了我放了她了!” 手中的木剑飞了出去,男人一下子定住不动了,仰头直勾勾地盯着黑色长鞭上的剑,焦灼地去追赶,全然忽略了姜望舒的存在。 她发现了件好玩的事情,眼睛亮亮的,手腕翻转,长鞭拉着木剑移到西边,男人也跑了过去,再移到东边,果不其然,男人又转身向东方奔去。 这边姜望舒正玩得不亦乐乎,有村民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陆陆续续为了过来,一个老人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还拄着拐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应该是村中能说得上话的。 他先是咳嗽了几声,对姜望舒说:“抱歉啊,这是我们村的人,名字叫剑痴,他见你是外人,可能有些误会了。姑娘能不能先把他的剑还给他,这孩子也是可怜的,除非有那把木剑在手,不然谁的话都不听。” 第25章 还真是简单明了的一个名字…… “没事没事。”姜望舒倒是没有接着生气。“是我不小心闯了进来,行途路过这里,叨扰各位了。” 说完,她将木剑稳稳地甩到剑痴的手中,再抬头,男人眼中的敌意果然减少了很多,庄重地将剑在怀中收好,沉默地站回到村长身旁。 “姑娘,我是这个村的村长,看你刚刚的身法,你是位捉妖师吧!现在天色快要暗下去了,看你风餐露宿,实在不行,可以来我们村里过夜,想要住多久都没问题。” 村长身材不高,但精神气很足,脸上爬上了许多皱纹,一双眼睛却发亮,此刻一脸笑容,关切地看着姜望舒,让她立刻无法拒绝这位善良的老人家了。 听到姜望舒是捉妖师,周围人戒备的眼神明显放松下来,紧绷的脸上重新戴上了善意的笑容,开始切切私语起来,有的甚至直接热切地毛遂自荐,表明自己家中还有空房间。 似乎是从得知姜望舒是捉妖师的那一刻发生的转变,看来这里的人对于捉妖师这个身份抱有好感。 面对扑面而来的善意,姜望舒连连道谢。 看到老村长发话了,那个男人一句话没说,径直离开,只是看向怀中木剑的时候目光温柔,仿佛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村道使用不规则的石板铺就的,坑坑洼洼处积着些雨水,走在上面,能听到清脆的“哒哒”声,此刻正是傍晚,晚风轻拂,带着田野的芬芳和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姜望舒跟着老村长来到一户人家的别院中,里面有一个女人正在做饭,都是一些简单的样式,但对于姜望舒这种风餐露宿好久的人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迎接村长,看到姜望舒后有些迟疑:“这是哪来的女娃娃,长得还挺俊俏,村外人吧?” 村长点点头,将刚刚的事情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给这个女人,不出所料,她立刻爽快地同意了。 “没问题,就住在我这吧!想要住几天都可以!” 通过交谈,姜望舒得知女人名叫王红,是个寡妇,丈夫在很多年前去世了,无儿无女,自己一个人过。 “大娘,你们村子里的人好像对捉妖师有着一股莫名的好感。”饭桌上,姜望舒有些好奇地问。 说到这里,王红似乎是有些伤感,她顿了顿,然后才说:“几年前,有一只大妖来到我们村,杀死了很多人,我丈夫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妖怪杀死的,后来有路过的捉妖师帮我们收了它,所以大家都对捉妖师心存感激。” “抱歉,说到你的伤心事了,”姜望舒放下吃好的碗筷,“对了,王大娘,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见到了剑痴,他似乎与常人不太一样。” 说到剑痴,王红的脸上明显带上了笑容。 “那个孩子啊,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的父母走的早,不过他的确不爱说话,但就是很喜欢怀中抱着的那把木剑,说什么都不肯撒手,每天就研究着那剑,后来加入了村子的守卫队。” 看来这个村子的防范措施做得很好,也就可以看出这里的村长是有先见之明的,保护村子不受突然出现的猛兽和妖怪的袭击。 王红接着说:“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他叫剑痴?其实是村里的小孩子们开玩笑,说他痴迷于自己的剑,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他从来不开口说,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叫了。” 姜望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吃过饭,她帮王红一起收拾了一下,就回到了房间里。 刚进门,她口袋中的玻璃瓶就忽地飞了出来,瓶盖“咔哒”一声被打开,一个有着圆圆小脸的小男孩出现在床前,乌黑浓密的头发还带着微微卷曲。 “饿死小爷我了,喂!有吃的吗?” 虽然是个漂亮的小孩,不过这孩子一开口就不怎么讨喜了。 姜望舒这个暴脾气,直接上去弹了弹他的脑门,没好气道:“你再喂一个呢?我叫姜望舒,给我叫姐!” “望舒姐,我叫消消,我饿了。” 小丈夫能屈能伸。 “你不是不需要吃东西,有水就能活吗?再说刚刚吃饭的时候怎么不出来吃?” 消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齿,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看她胆子不大,我怕吓到那个王大娘,所以一直忍着。我们小水妖是不需要吃饭,但是我馋啊!而且……”他有些委屈巴巴,“而且,我长时间吸收不到新鲜水,我真的会死的!” 啧,带他走之前也没想到这家伙原来这么难养。 “那你说,怎样的水才算新鲜水源?”姜望舒没忍住捏捏他肉肉的脸。 消消说:“就是流动的水。” “水龙头?” “不可以。” “泉水?” “可以可以可以。” “废话,我上哪去给你找泉水!” 消消赶紧补救说:“井水也可以。” 姜望舒披上一件外套就带着他出门了,因为担心会遇到村中的普通人吓到他们,所以消消还是变回几滴水进到玻璃瓶中。 青柳村虽然穷,但这里的村民却很勤劳,村外有一大片稻田,插秧后,一株株嫩绿的秧苗排列在水田中,田埂将稻田划分成一块块整齐的区域,一看就是从土地里讨生活的一群人。 很快,她找到村子里的井口,消消立刻化成一滴巨大的水滴跳进了井里。 看着在井水中撒欢的消消,姜望舒有些汗颜,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泡过澡的水有没有毒,小水妖,应该不至于吧。 井中那滴颜色不同的水滴突然亮了亮:“你是不是嫌弃我!我可是由最纯净的湖水幻化而来,这井水我还瞧不上呢,还得小爷我帮着净化。” 看来这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那她就放心了。 突然,姜望舒敏锐地回头望去,剑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不远的阴影处,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再帅的男人,这场面也让人觉得惊悚,像是来索命的幽魂一般,姜望舒手中的符纸差点没忍住就要打过去,最 后硬生生停了下来。 从姜望舒进到这个村子开始,她就感觉到,这个男人一直对自己有很强的戒备心,甚至是很厌恶,尤其当她说明自己是捉妖师的时候,更是暗暗跟踪她。 可是为什么呢?村中的人敬仰捉妖师,难道他讨厌捉妖师? 他并不是妖怪,从和他的交手中,姜望舒发现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不是妖气,更不是捉妖师的气息,很奇怪,从来没见过。 眼见气氛又逐渐不对劲起来,姜望舒先开口:“你好,剑痴,我叫姜望舒,这么晚了,盯着我,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询问。 哪知剑痴居然真的移开了看向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木剑,但是人就是不离开。 姜望舒嘴角抽了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就不算盯着她了。 她是很想让剑痴赶快离开的,毕竟消消还在井里呢,万一被发现这里还有只妖怪,那事情就变得糟糕起来了。于是在身后悄悄对消消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先不要上来,然后她迈开步子就要直接离开,没想到,消消并没有看到她的暗示,还以为姜望舒要抛弃他,吓得立刻跳了出来。 就在他暴露的时候,姜望舒已经拿出了自己的长鞭,剑痴的动作极快,她的摄魂铃基本无用。 看到剑痴的那一刻,消消就吓得呜哇乱叫起来,下一秒就躲到姜望舒的玻璃瓶里了。 让姜望舒没想到的是,剑痴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最后难得开口说:“水妖,以后辰时将近再来,否则会遇上巡逻队伍。”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没有任何留恋。 回到房间后,消消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闯祸了,两只食指在胸前点了点,抬头看看姜望舒的脸色,似乎是在观察她是否生气了。 “好了,没事了。” 看姜望舒的反应,他就知道没事了,又恢复了嚣张的样子,往床上一飞,小短腿交叠在一起。 如果不是见过四师兄养的那只性格温顺的蝴蝶妖,姜望舒真要怀疑他们妖怪都是这股散漫嚣张的劲儿了,就是个小水滴居然还能这么豪横。 姜望舒不客气的把他赶下了床:“男女授受不清,你打地铺。” “天啊,你居然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小爷我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妖!”消消控诉道。 姜望舒并不吃他那套,人类和妖怪的年龄算法不同,说不定他的年龄比她还要大呢! 她对他说:“我们要在这里多待几天,我需要炼化一枚妖丹,所以这几天你一定要隐藏好身份,不要被这里的人发现了,不然我就装作不认识你。” 消消小声嘀咕了句:“心狠的女人。” 第26章 桌上之摆放着一盏油灯,把姜望舒的身影拉得修长而纤细。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用特殊布料包裹着的蛇妖丹,在打开的那一刹那,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开始微微波动,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牵引,缓缓汇聚到整个屋子内,好在她提前在房子内布下了阵法,这也是她出门在外的习惯。 姜望舒轻轻托起发着幽光的妖丹,一转头却看到消消正一脸纵欲过度的表情。 …… “清醒点,这妖丹能制造幻境。”她毫不留情的朝他打出一道灵力。 第23章 清醒过来的消消居然还有些失落,表情看起来仍是意犹未尽,长叹一口气,悲伤道:“我刚刚在世界上最富含营养物质的山川水中遨游,就被你打醒了。” 这枚妖丹呈淡紫色,约有拇指大小,表面流转着诡异的暗纹,这下姜望舒更加确认之前那几次让她心痛的梦魇都是这蛇妖丹造成的,它可以织造幻境,让人或者妖沉迷在其中,这不,消消是他的同类都中招了。 消消还沉浸在方才的美好中,摇头晃脑道:“这妖丹品级很高,看着像是有百年修为,跟我也差不多。” “既然都是百年修为,为什么我也没觉得你哪里强悍?”姜望舒冷不丁地质疑。 “种族不同!当然能力不同了!”消消仿佛被踩到了尾巴般,触碰到了关键词,重新开启战斗模式,“我们是水妖,它是蛇妖,蛇要喝水的,但是我们很擅长控制住敌人,尤其在水汽多的地方,制造烟雾,水笼等等!” 这点姜望舒倒是有些认同,毕竟它的水笼曾经的确减缓过祁辰那只万年老妖的脚步,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话说,你想要将这枚蛇妖丹炼化成什么呢?”消消好奇地问。 “唔……” 姜望舒也没有想好炼化成什么,毕竟她也不擅长这些,本来这枚蛇妖丹想要交给苏梓的,但后来回到宗门后就把这事情给忘记了,现在看来她们一时半会也见不到面,不过她可以到东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宝贝带给三师姐。 感受到姜望舒的迟疑,消消一脸质疑:“你是不是没想好要炼化成什么,如果失败了,你这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说不定还会危及自身性命,小爷劝你最好想好了再开始。” 倒不是姜望舒心急,主要是祁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来,同样的招数对他来说肯定是没用的,而且东海海妖众多,她需要提升修为,还是有些急的。 思考片刻,她心中有了想法。 姜望舒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 良久,她猛地睁开双眼,双手迅速结印,一道道复杂的符号在她的之间流转,如同跃动着的古老符文,随着她的动作,紫色的妖丹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烈,摄魂铃也飞了出来。 姜望舒的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妖丹和摄魂铃一同发出一声低沉的颤动,随后飘到一起,紫色的火焰烧了起来,熊熊烈火让房间的温度都升高了。 就这样过去了一夜,姜望舒停了下来,她并没有炼化完成,天已经亮了,她饿了…… 她直接走出房门,看到王红居然已经早早地起床了,她正端着粥和包子等食物走进来,招呼着姜望舒吃饭。 饭菜味道很好,餐桌上,姜望舒赞不绝口。 吃过饭,王红用手在围裙擦了擦后,递给她一个木食盒,嘱托她送到剑痴家中:“那孩子自己一个人住,怪可怜的,小姑娘,能帮我把这饭菜送过去吗?” “当然没问题!”姜望舒点头,伸手接过沉甸甸的食盒。 姜望舒一路询问着街道上的人,很顺利找到剑痴的住所,他的院子相较于王红家里的就显得寒酸多了,茅屋也比较破旧。 “有人在吗?”姜望舒在院门口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耐心等待良久,她又多喊了几下,还是没人回应,看来是不在家。 这边剑痴的院子里没有人,另一侧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腰上系着一件围裙,带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冲她喊道:“你是昨天那个捉妖师吧!” “对,王大娘让我来帮忙给剑痴送饭。” “哎呀!今天我家已经给那孩子送过了,王红和我家想到一块去了,”女人挠挠头,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没事,这孩子家不锁门的,你直接进去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吧。” 姜望舒答应一声,推门进去,房间的门没关严实,她直接迈步进去,入目是一张破旧的木桌,再往里是一张草席,她将食盒轻轻放到木桌子上。 从屋子里走出来后,见女人还在旁边的院子里,姜望舒问:“大娘,你知道剑痴他人去哪了吗?” “那孩子呀,吃过饭后就去老孙头家了,”看到姜望舒主动跟自己搭话,女人明显更加高兴了,脸微红,朝着一个方向指去,“姑娘,你往前直走,然后左拐的第三家,就在那了,院子里有口井。” 姜望舒道谢后,按照她描述的,果然剑痴正在一间院子里,旁边还站着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人,一下一下地把柴火放到台子上,然后剑痴拿着斧头劈, 应当就是方才女人口中的“孙老头”。 剑痴瞬间就感觉到外面有人在看,抬头发现是姜望舒,又把头低了下去,动作迅速得让姜望舒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比较烫眼睛。孙老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姜望舒,忙招呼她进来,姜望舒来都来了,也不好意思干站着,也加入了辛勤的劳动当中。 正午干完活后,孙老头留了他们一顿中饭,他家里搭的是炕,姜望舒眼尖地发现炕头放着一摞摞叠得很整齐的衣服,没有被放在柜子里,仿佛是被人时常拿出来整理一般,每一件看上去都十分干净。 孙老头不好意思笑了下:“那些都是我老伴给我做的,她现在已经走喽,但这些衣服够我穿到去找她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微光闪烁,仿佛一下子变得年轻起来,姜望舒猛然发觉孙老头真幸福,老伴去世,他埋葬了自己的一部分,但她却为他留下了更为持久璀璨的希望,那是一种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的期盼,让他能够充满信心等待欢聚的时日。 乡下的小路上弥漫着泥土的芬芳,白天的时候,姜望舒就在村子里面随便逛逛,偶尔会帮忙村中的人干活,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菜园,里面都种满了菜,姜望舒甚至觉得,如果等到她老了之后,能有这么个院子也不错。 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过后,剑痴对待她的态度似乎和善了不少,当然,这是她自以为的。 因为剑痴似乎不愿意说话,所以姜望舒也没办法准确判断,只是现在他每次跟着自己的时候,都不会紧盯着她了,改成盯着自己的木剑了,也算是小小的进步,吧? 在姜望舒的不懈努力下,蛇妖丹已经小了大半,摄魂铃现在已经可以称上真正的法器了。 并不是所有的武器都配称作法器,只有威力及妙用达到一定程度后才可以,就像姜望舒的长鞭,就只能够算作武器。 在这期间,消消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在夜里找到井口,在水井中喝个饱,据消消所说,他每次去偷喝水的时候,剑痴都会跟在他后面,但是从来不会伤害他,像幽灵一般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每次都吓得他差点呛水。 “真是个古怪的人!”消消正坐在凳子上啃着苹果,跟姜望舒吐槽着。 今晚是最后一次,蛇妖丹马上就可以和摄魂铃完全融合了,至于融合后,摄魂铃会变成什么样子,姜望舒也不确定,但不得不说,她运气还算不错,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炼化妖丹居然成功了。 就在她拿出蛇妖丹准备再次炼化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拍门声,同时还能隐约听到嘈杂声和喊叫声交织在一起,王红正在外面急切地喊她。 姜望舒立刻收起妖丹,撤掉阵法,消消也赶忙钻进玻璃瓶中。 “怎么了,王大娘,这么急,外面发生了什么?” 王红焦急地说道:“孩子,你千万不要出门,外面来了山匪。”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看起来是有些害怕,但还是在极力安抚姜望舒,在她看来,尽管姜望舒是名捉妖师,但到底是一个姑娘家的,可能没见过这阵势,所以需要保护。 紧接着轮到王红诧异了,听到有山匪来了,面前的小姑娘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兴奋,但她好像还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嘴角。 姜望舒此刻是有些激动,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都没有遇到过山匪。毕竟穿越前是备受宠爱的大小姐,穿越后更是厉害的捉妖师,有哪个不长眼的土匪敢来打劫她? 手有些痒,想去会会,反正都打不过她。 出门后,玻璃瓶内的消消小声说:“望舒姐,你还是躲起来吧,捉妖师是不允许攻击普通人的,所以你现在就是个弱女子。” “还有这种规定?消消,这次就算了,当我没听到,下次注意点。”姜望舒回应,“再说了,谁说我要攻击他们了,友好交流一下。” 第27章 村口的土墙后,许多男人们正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神情紧张地看着外面,村长正站在大门口处来回踱步,门已经被栅栏围起来了,剑痴也抱着剑靠在墙角。 墙外,有很多举着火把的壮硕男人,站在前排中间的是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正吩咐着手下的人往前进,看这样子应该是这伙土匪的头头了。 尽管他看着威风,但姜望舒却眼尖地发现他眼神中闪烁着的闪躲,下巴微微向前突出,似乎是在用力地表现强硬,但嘴角又挂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狡黠。 姜望舒皱了皱眉,表示看不懂。 “哎呦,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可不是你们女人该来的地方,真的太危险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男人吧!更何况你年龄这么小。”村长和几个男人见到她,都表示不赞同。 姜望舒颇有些豪迈地一挥手:“可别小瞧女人,没事!别忘了我是捉妖师,放我出去吧,他们都打不过我的。” ”逞强。”剑痴转忽然冷冷地说,转头不去看她。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村长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招呼身边的年轻人把姜望舒给放了出去。 那大胡子男见到村中居然推出个小姑娘,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直接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转头对身后的男人们喊:“看啊,这个村子里就推出个女的,看来怕了,识相的话,赶紧投……” 话还没有说完,姜望舒就摇动起手中的摄魂铃,因为对面都是普通人,没有修炼过,身体自然更加脆弱,她担心自己力道过猛,所以只晃动了两声,没想到强化后的摄魂铃效果显著。 前两排的壮汉直接晕倒在地,后面的则像雕像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得意的表情就这么凝固在脸上。 盯着晕死在地上邋里邋遢的头头看了一会,他胡子拉碴下隐藏的嘴还是微张着的,应该是想要把刚才那句“投降”给说完,姜望舒实在不想亲自动手,嫌弃了一会,还是弯腰将这人捆起来,一路拖回村子里。 村民们看着这奇异景色,都目瞪口呆,姜望舒就这么把男人绑了起来,一步步走进村子,月光照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一层银白色的外衣,把她身后的土匪头子衬得更加肮脏邋遢了。 “这是什么,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他们怎么一动不动了。” “你傻啊,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就是捉妖师的能力,你看那小姑娘摇摇铃铛,他们就都动不了了。” ”怎么,说得好像你见过这场面似的,搞得我都想去当捉妖师了。” “你得了吧,你以为捉妖师是想当就能当的,努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有天赋,天赋懂吗?”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小声嘀咕着,一个个脸上都流露着羡慕。 “好了,别说了。”村长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姑娘,你看这接下来要怎么办可好?” 姜望舒再次举起手中的铃铛,这次只晃动了一下,好像是一把锤子敲碎密不透风的外壳,但是地上的土匪头子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她皱了皱眉,上去就拍了他一巴掌:“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倒在地上的土匪头子才颤抖着睁开眼睛,嘴里还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满是泥土。 姜望舒一把将他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 土匪头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大喊:“我不服!你个小妮子使诈!我不服不服!!!” “行,就你不服?不服就干!我打到你服为止!”姜望舒鞭子一甩,旁边的大石头就这么轰地一声变成了碎片,豪横的样子,简直比山匪还山匪。 被绑在地上的男人明显瑟缩了一下,说话声音都小了:“我服,有点服了还不行 ……” 此刻的消消似乎戏瘾也犯了,但它不方便现身,所以就传音到男人的脑海中叫喊着。 “喂!怎么,见到你望舒姐和消消哥还敢不服!我看你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一个水花拍死你!” 消消刚说完,男人的表情顿时像是吃了屎一般难看,眼前的姜望舒根本就没有张嘴过!他从刚刚的瑟缩变成极度的恐惧,“你你你”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你是人是鬼?” “我是你消大爷!” 脑海里的声音回应着。 这下,他是彻底吓傻了,直起身来就要磕头,可惜他被绳子捆的太严实,这男人只能像毛毛虫一样动来动去,动作猥琐,让姜望舒极力止住自己想要把他踢远的脚。 姜望舒双手抱臂,微微弯腰看着他说:“兄弟,我说,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当上头头的?” 现在姜望舒的模样在他的眼里就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他还向后躲了躲。 “我们帮是世袭制的……”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长得也壮实,打架也厉害……” 姜望舒有些嫌弃地说:“行吧。” 他表情讨好地看着姜望舒,如果身后有尾巴一定早就摇到天上去了:“望舒姐,你看什么时候能放了我,我保证,绝对再也不来打劫这个村子了,我们也是太饿了,没有吃的,所以才来打劫的。” “把心思多放在种地上就有吃的了。”姜望舒并不买他的账,“想要我现在放了你?不可能,你先跟我一起出去外面,让你那些弟兄都撤退,等过几天,你在自己走回去。” 说完,她又挥挥拳头:“要是之后让我在发现你来打劫,哼哼。” 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人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绝对不会来的。” 姜望舒直起身,刚想要跟村长他们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众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如果之前说是友好,那么现在就是友好又敬畏。 “女侠….不,姑娘,今天真是多谢你了,你看还需要我们做什么不?”村长走了过来。 第24章 成功装到了的姜望舒转身,坚持对身后目瞪口呆的人们说出了自己的台词:“没关系,他们以后不敢再来了。” 在姜望舒的一番交代和村长的安排下,村门口的土匪们都清醒过来,老大都被人擒走按在地上摩擦,他们这些小喽喽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了般,一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灰溜溜地走了,独留他们老大在村里受苦。 土匪的头头被关押到一个柴房里,经众人商量后,决定晚上让剑痴看守他,毕竟他武力值最高,如果晚上出事也能及时反应过来,至于白天,则由另外几个村中的男人看守。 姜望舒主动提出晚上的时候可以和剑痴一起看守,这样他们二人可以轮班,他也能休息一下。 从头到尾,剑痴都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对于一切都表示默认,村民们早就习惯了他的表达方式,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如果他不情愿的话,就会直接转身离开的。 忙活了一晚上,所有人都累了,可惜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除了继续巡逻的人,村长又增派了人手,担心那群人去而复返,不过好在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看来是真的被姜望舒诡异的操作吓退了。 姜望舒已经回到王红家,对王大娘说明了情况后,又独自进了房间,消消这才敢从玻璃瓶中飞出来。 他眼睛亮晶晶道:“太酷了,小爷我好久没有玩的这么爽了,上次遇到那个老妖怪真是要憋屈死我了。” 姜望舒瞥了他一眼,淡定地领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床上安稳地放到地上,才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那个老……妖怪,输给他你不算冤枉。” “怎么说?”消消好奇地问,“对了,你说你是怎么惹到这么恐怖的老妖怪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修为这么高的,真是吓死水了。” 姜望舒轻描淡写地说:“你没遇到过很正常,他是四大妖王之一,是个树妖,至于具体是什么树……”说到这里,她居然莫名觉得自己的手腕和脚踝有点刺痛。 转了转手腕,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姜望舒也就没有继续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接着刚刚的话继续:“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树种,既然能活那么久,估计树根都已经很巨大了。” “什么!四大妖王之一!我居然还活着呢?”消消蹦了起来,神色惊恐地在自己身上到处乱看,确认自己一切完好后才松了口气,“不对不对,你怎么惹到他了?” 姜望舒有些无奈:“我哪知道啊,我就是比了个赛,然后看了裁判席几眼,到葱雾森林外围捉了几只妖怪,就被种下追踪符了,再之后……我就在那片湖旁把追踪符号给消除了。” 消消直接发出了尖锐的惨叫:“怪不得!怪不得!他能追到我家里,那,我那里,明明很隐蔽!完了完了,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啊啊啊啊啊!” 他直接变成水滴上蹿下跳起来,像是在跳滑稽的舞蹈,最后还是被姜望舒一拳打掉在地,这才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一定给你找个新家,然后我跑得远远的,这样他就不会来追杀你了好吧?” 第28章 听到这话,消消的情绪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不过你下次真的要小心了,我跟你说,对我们妖怪来说,我们只会对最重要的人下追踪符,毕竟一个妖怪只能对同一个人或妖使用,之后就会有类似的排异反应,如此可见,他是一定不会放过你了。” 新家得到保证后,消消也恢复了原本的善良,有些担忧地看向姜望舒,好心提醒她。 姜望舒并没有太过恐惧,该来的总会来,她也要一直提升实力,早日结束跑路的日子,再说,追踪符已无,世界之大,他又如何能寻到她? 东方的天际开始透出淡淡的鱼肚白之际,姜望舒终于睁开了眼睛,成了! 此刻的摄魂铃周身浮现着淡淡的紫色光芒,铃铛上也多了几道纹路,昨天那几个普通人太弱,姜望舒没有彻底使出它的力量,所以还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变化。 “哇!炼化好啦?”消消从玻璃瓶中飞出来,揉揉眼睛,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成法器了,要不要给它起个更炫酷的名字?” “什么名字?” “嗯……惊涛骇浪波涛汹涌直取姓名之摄魂铃?” “滚。” 姜望舒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起身简单收拾一下,吃过早餐后,就要出门看看。 昨天晚上山匪并没有能够进村,但是村外的一些栅栏和土墙还是被破坏了一些,所以一大早,除了背着锄头要去田中种地的男人,其余的都去修补防御了。 姜望舒也参与了帮忙,毕竟她白吃白住这么多天,也不是很好意思,想要帮村里的人做些什么。 住在乡下的日子总是慢悠悠的,但倘若人活动起来,又会觉得时光飞快,天色黑下来,柴房内,昏黄的灯光如豆,摇曳出斑驳的光影。 为了能够更好地看守土匪的头头,村民们将柴房收拾出来两部分,分成里屋和外屋,外面的屋子有桌子、床还有一些吃食,里屋只有床还有一些木柴,除了吃喝拉撒外,土匪头头的手是被绑起来的,以防他搞小动作。 剑痴正站在角落,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清瘦,还抱着他怀中的那把木剑,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过了不久,姜望舒也来了,反正她的妖丹炼化也已经结束了,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她就要接着出发去东海了。 见到姜望舒,剑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从始至终,眼里似乎都只有那把剑,反倒是被关在里屋的土匪头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姜 望舒,两屋的门上面有个大洞,这样外屋可以随时看到里屋人的动作。 “望舒姐,你终于来了,你可不知道,我的天啊。”土匪头头隔着门板说,“终于有人陪我说话了,每次轮到这家伙……不是,这位大哥看守,他都一言不发,盯着我的时候也不说话,可瘆人了。” 姜望舒觉得他说话有些好笑,在心里为他说的话鼓了下掌,但面上却不显:“行了,你老实待着吧,过个两三天就把你给放了。” “谢过望舒姐!” 说完,姜望舒就直接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水喝,看到还有几块糕点,秉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她想尝一尝,消消也忍不住飞了出来,反正剑痴也知道他的存在,他直接坐下来,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吃起来。 两人的动作和神态都几乎一模一样,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糕点,让一旁的剑痴嘴角难得抽了抽。 姜望舒这才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俩,转头看到剑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看剑,改盯她俩了。 怪渗得慌。一刹那,姜望舒的脑袋和土匪头头的脑门联通了,怪不得吓成那样,都开始主动和她说话了,为了打破这氛围,姜望舒先主动开口问:“诶?那边那位大哥,你要吃吗?味道还不错。” 时间愈来愈晚,天空被一层厚重的云幕紧紧笼罩,没有了月亮的光辉,四周陷入一种深沉的静谧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 剑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吃甜点,不过人倒是走过来坐下,倒了杯水喝,消消却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剑痴身边,低头嗅嗅,疑惑道:“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姜望舒一脸懵地问:“什么味道?” 问完后又觉得当着正主的面说人家身上有一股味道仿佛是在骂人,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希望消消这孩子别说出什么让场面更加尴尬的话来。 好在消消只是说:“我也说不好,一种奇怪的味道……意念的味道?” 消消回答完后,姜望舒听得更懵了,什么叫做意念的味道?曾经私下它就说过,自己身上有一种捉妖师的臭味,它们妖怪也有一股妖味,如果不是知道它是一滴水,她都要怀疑消消是一只犬妖了。 就在这时,剑痴居然主动开口问:“它,不需要喝井水?” “啊……对,”姜望舒反应过来,也问消消,“你今天怎么没去井口那边喝水?” 没想到它居然兴致缺缺地飞回了玻璃瓶中:“那水喝多了就那样,味道一般,今天不喝了。” 懂了,这是喝腻了。 良久,剑痴终于正眼看向她,声音放低问:“你不是捉妖师吗?为什么和妖怪混到一起?” 姜望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她也没想要和妖怪待在一起,但是吧,好像每次都会莫名其妙被妖怪碰瓷或者是跟着,实属身不由己。 “妖怪怎么了,你看消消,傻呼呼的,跟着也没什么大碍。” 说完,剑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又问:“你是从京城来的捉妖师吗?” 虽然流云派并没有坐落于京城附近,但是她也在京城混了许久,还参加了捉妖师大赛,也算半个京城人了。 “嗯,算是吧。”姜望舒回应道。 他似乎是有些犹豫,抿着唇,不停地用手擦拭着木剑,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令牌,开口问道:“你……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姜望舒接过令牌,上面刻有半轮月亮,吃惊地问:“这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半轮月亮,是阴月派的标志,隐藏在阴影背后的明月,象征着危险和神秘。三大捉妖门派的记号还是很好辨识的,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村中人不认识也实属正常。 看到姜望舒的反应,剑痴知道她一定是认识的,语气变得焦急:“你认识对吗?我……我曾经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但是几个月前,她被捉妖师抓走了,这个令牌是当时抓她的人掉的。” “所以……”姜望舒很快得出结论,“你喜欢的姑娘是妖怪?” 剑痴点了点头接着说:“她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你让我看到捉妖师也可以和妖怪和平相处,所以,我想拜托你帮忙,帮我找找她,报酬是什么都可以,我的命也行。” 姜望舒皱眉:“可是,她很有可能已经被收了啊!虽说你认为我与别的捉妖师不同,但是你猜我们为什么要叫捉妖师,我们就是来捉妖的,被收了的妖怪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啊!” 听到姜望舒的话,他似乎是有些失落,头缓缓低了下去,但是仍然不死心地说:“不,她没有死。”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姜望舒不太赞同。 话说到这个份上,剑痴也不再有所隐瞒,将剑柄处的一个小格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片粉红色的花瓣。 第25章 剑痴这把木剑原来是经过改造的,剑柄处还能打开,里面存放着心爱之人的花瓣,怪不得如此宝贝这把看似普通的木剑。 通过剑痴的描述,姜望舒得知,他喜欢的那位姑娘是一朵花妖,由着他自己不爱说话,自然没什么朋友,这荒郊野岭的,漫山遍野的草木都是他最好的遮挡物,方便了他每日都能够寻到一个小角落一蹲。 有的时候一待就是一下午,要问他为什么不愿和别人打交道,答案并不是不擅长,而是他觉得自己有手中这把木剑就足够了,要说起来,他也的确是个怪人,这木剑是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亲手为他雕刻的,就这样陪伴着他一年又一年。 直到有一天,剑痴照例寻了个去处,正打算独自一人安静地消磨时光,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惊扰了他,他正打算转身离开,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被那一抹艳丽的红色所吸引。 “可恶的人类,你进入我的领地要做什么?” 原来是他不小心闯入到这朵花妖的栖息地了。 本来想迈开步子离开,但就像等待许久的蝉茧终于扯破束缚,见到明媚璀璨的阳光般,他的榆木脑袋蓦地迸发出零星火花,愈演愈烈,直至烧成不可控制的熊熊烈火。 剑痴突然就不想走了,他想将自己的目光分出一部分移到这朵花妖身上,自此,他总会来这里,花妖从最开始的恼怒,到后面的无可奈何。 因为她发现她居然打不过这个普通的人类,当然,剑痴也没有还手,只是一味地闪躲和挨揍,次数多了,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花妖看他也顺眼起来,两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第29章 二人的性格都安静,常常依偎在一起,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生命中不再只有单调的浅黄色木剑,而是多了美丽的红色,花妖曾经将几片花瓣交给他,告诉他这花瓣和她是同源,所以如果她死了,这些花瓣就会枯萎,所以剑痴才断定,那个姑娘并没有死。 当然,依照他半天憋不出几句话的性格,他是说出这么长的一段故事的,好在姜望舒连蒙带猜,知道怎么将他惜字如金吐出的话扩写,从只字片语中揣摩含义,这才有了二人完整的相遇故事。 “呜呜呜,太感人了,小爷我同意了,一定帮你找到那朵花妖,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剑痴还没把事情讲完,一阵奶声奶气的哭声就从玻璃瓶中传来,因为消消的哭泣,瓶中的水都涨了大半,消消的想象能力比之姜望舒的更强,顿时被感动得哭声满天飞,整个屋子都回荡着那凄惨又搞笑的声音。 “行了,别哭了,再哭这瓶子都装不下了。”姜望舒无奈地晃了晃瓶子,又对剑痴说:“这事的确有些古怪,捉妖师收妖是没错,但并不允许圈养,既然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没有死,那么总归是个好事,我可以找到令牌所属门派去问问。” 剑痴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知道是哪个门派的捉妖师干的?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见他一副要 找人去干架的样子,姜望舒赶紧拦住他道:“我说兄弟,你先别冲动啊,你这单枪匹马地去根本不可能找到人,说不定还会被认为和妖怪勾结,直接被关押起来!” “那怎么办!”剑痴焦急地跺了跺脚,“都是我没用!” 姜望舒思考了一下,把自己手中的传送令牌递给剑痴,让他先到流云派生活,这样等她把事情搞清楚了,可以很快联系到他。 剑痴皱了皱眉问:“可是我什么都不做,心中会有所不安。” 姜望舒拍了拍他的肩道:“等消息也是需要时间的,我答应你,保证我一个月内就会回去。再说,谁说你什么都不能做的,我们流云派的弟子和师父一般都不在家,所以打扫的活就交给你了!” 好说歹说,剑痴终于算是同意了。 三日后,姜望舒如约放了土匪,再次踏上去往东海的路,临行前还送给村长一些简易的符纸,以此更好地保护村子,剑痴则在姜望舒的帮助下,去到流云派。 姜望舒没有选择立刻回到流云派,她有一种可笑的直觉,一定要去东海,这种念头时常萦绕在她的脑海中,让她不得安生,以至于她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其实是一个被设置了任务的傀儡,不然为何会有这种无法解释的执着? 提到阴月派,姜望舒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苏萱,她犹豫了一下,因为她想到之前在葱雾森林附近,沈墨尘曾提醒她们阴月派内部可能已经出现问题,并且其在大肆购买妖怪。 毕竟这事与阴月派相关,还不知道苏萱的立场是什么,所以保险起见,姜望舒还是决定给沈墨尘写一封书信,用的是捉妖师界一种专门用来传信的纸张,俗称纸仙,只要告诉它要送到的地点就可以。 不知不觉间,姜望舒已经开始信任沈墨尘了。 “望舒姐,那纸仙行不行啊,怎么还没给咱们回信?”消消在她身边一蹦一跳的,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没个消停。 这些天的赶路,她们已经越来越接近东海,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这让消消感到舒适,所以化成人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姜望舒弯腰点点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这才过去三天,以我估算,就算纸仙飞得一路火花带闪电,也飞不回来啊,能到青天派那里都算不错了。” 话锋一转,她又说:“倒是你,你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可以吗?毕竟你是淡水妖,尽管这里空气越来越潮湿,可风都带着些咸味,跨物种了吧!” 消消“哼”了一声,一副你不懂的样子,可他还刚刚向前走几步,突然人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姜望舒吓了一跳,慌忙跑上前,发现地面上有烧焦的痕迹,还有浓浓的妖气,此刻的天空中突然雷声轰鸣,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如同在愤怒地挥舞利剑。 她立刻跟着地面上的踪迹一路追踪,眼尖的姜望舒看到前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看起来和消消的身高差不多,而在那道身影后面“嗷嗷”叫着的可不正是消消。 都不知道跑了多久,姜望舒在后面撅着腚追的气喘吁吁,前面的妖怪还在酷酷跑,像个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她看着那土豆大、一闪一闪的小妖就来气,主要是两者的距离太远了,姜望舒攻击不到前面的妖怪,不然早就把它打落了。 追着追着,她猛地暗骂一声,这才想起极速符,做出的东西太多,都忘记自己有什么法宝了。 刚贴了一张在身上,她整个人就窜了出去,轻松地追上了前面的妖怪,那是一个长得四不像的小怪物,怎么形容呢,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脑袋,有鼻子有嘴的,就是头上长了两个犄角,眼睛闪着诡异的蓝光。 现在的姜望舒很轻松就可以跑的和它一样快,见状,它气的头上的闪电更亮了,加足了马力往前冲,这回姜望舒可不急了,气定神闲地又贴了一张极速符,轻轻松松又和它持平了。 终于,它气急败坏地停下来,大喊道:“狡诈的人类捉妖师,你无耻!无赖!净会使一些奸诈的手段!” 姜望舒也停下脚步,挑眉道:“这叫智慧。把消消放了!不然收了你个小妖呢~” 听到这话,雷电妖浑身又开始噼里啪啦作响了,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一人一妖都没有开始动作。 良久,消消似是从昏迷的状态清醒过来,首先看到的是姜望舒一身冷峻的气息站在对面,所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望舒姐,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一副要杀了我的表情?” 说完这句话,他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雷电妖。 雷电妖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你认识这个捉妖师?她还是你姐?” “对呀,她是……倒也不是我姐,当然我也不是她小弟,但是我认识她。”消消晃了晃脑袋,想要在妖族同类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否认了自己已经心甘情愿成为小弟的事实,“我们刚刚正一起走路呢,我好像突然就飞起来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雷电妖不赞同地对他说:“没事,小兄弟,虽然我打不过她,但是我还有绝招没使呢,咱俩逃跑绝对没问题,你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啊……真没有。”消消挠挠头,这下,他只能努力睁大眼睛,生怕上一秒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就被带走了。 姜望舒正抱着手臂看着他俩一唱一和的,最后冲消消招招手,他就一蹦一跳地到姜望舒身边。 “你误会了,她是个好捉妖师……” 就这样,消消用一刻钟的时间向小雷电妖解释他和姜望舒的相识过程,小雷电妖的警惕也渐渐放松下来。 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它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坏妖,不会一些弯弯绕绕的。 “好吧,是我误会你了……”它有些别扭道,“那我跟你道个歉吧,我叫小……” 它还没说完自己的名字,突然间,在姜望舒和消消震惊的目光中,整只妖就“轰”的一声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落到了远处的空地上,它边飞边在空中怒喊:“啊?死捉妖师,你居然敢阴我——啊——————” 惨烈的场景让姜望舒在脑海中想起了一个词:死不瞑目。 第26章 一阵风猛地袭来,卷起漫天尘土,将一人两妖笼罩在一阵混沌中,姜望舒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拉起消消就要跑,但是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一步,别在腰上收纳袋被通通打落在地,脚腕也被缠绕上一条细细的藤蔓。 姜望舒使劲拔脚,可是她越用力,藤蔓缩得就越紧,直到脚踝处已经红了一圈,她终于还是放弃了。 来人本是满面春风地笑着,却蓦地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笑容凝固,眼中闪过诡异的绿光,下一刻,消消感到一股千斤重的压力从头顶至脚下,险些把它直接钉到地下,二人拉着的手也被迫松开。 “等等,等等,祁辰!”姜望舒有些急切地喊。 祁辰的脸色更黑了,冷声道:“你还维护他!” 小雷电妖见到祁辰霸气入场,轻易就缠住姜望舒的时候,还在内心欢呼:它们妖族来人了,可以不用怕捉妖师了,虽然这个妖怪看起来桀骜不驯又不失贵气,不小心误伤了友军,但是他很强大,比这个小小的捉妖师还强大,它们妖族向来以强者为尊。 然而现在,它也看不懂了,可能是太久没接触到其他妖了,不知道世界原来变化这么快,为什么这只修为深厚的大妖一副捉奸成功的愤 怒模样。 小雷电妖惊愕,脑海中上演了一场他追她逃,她还要带着另一个未成年的男孩奔走。 第30章 姜望舒满头黑线:“他只是个孩子啊,你杀他干什么!” “都一百岁了还装什么孩子。”祁辰冷哼,面色明显不悦,但是到底停下继续攻击。 消消委屈,但消消不敢说。有的妖怪成熟期早,可他们水妖就是成熟的晚啊! 终于,祁辰看起来像是接受姜望舒身边多了一只有些讨人厌的小水妖,对了,不远处还躺着一只小雷电妖。 这里是平原区,没有崇山峻岭的雄伟,没有深谷幽壑的神秘,只有无边的开阔与坦荡,放眼望去。大地如同一块巨大的绿色绒毯,铺展到天际尽头。 几人找到一条蜿蜒的河流坐在旁边,姜望舒拿出之前留的干粮吃起来,周围一圈都是妖怪,也不太需要吃东西,她也毫不避讳地吃着“独食”。 这里有不少河流和湖泊,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偶尔,几只白鹭掠过水面,翅膀轻点,激起一圈圈涟漪,有一种悠然自得的宁静。 通过交谈得知,这小雷电妖是因为这片区域总打雷下雨,产生很多火花闪电,终于有一天,它就这么被劈出来了,至于偷袭他们,是因为它以为消消是被捉妖师抓住了,想救一下,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朋友。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小雷电妖痛快地表示自己做事有些鲁莽,道过歉后就选择离开。 祁辰拉拉姜望舒的衣袖,嘴巴动了动,轻轻地说:“我想了一下,是我错了,不该不告诉你就利用你。” 下次利用你之前应该提前通知一下。要经过反复斟酌和策划,郑重其事地发出一张镶满金边的邀请函,每一个字句都经过反复打磨,以此告知她:我要开始利用你了。 这是姜望舒解读出来的。 “你没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不不,我的错,我真的错了。” 姜望舒从善如流地改口:“对,就是你的错!” 消消目瞪口呆,这家伙真的是四大妖王之一?就这么老老实实站着挨一个人类小姑娘的怼?虽说望舒姐也很厉害,之后的能力媲美万年妖兽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俩现在谁都打不过祁辰啊,万一他生气了呢。 想到这,他不禁悄悄向外挪动脚步,以便随时拉着望舒姐一起跑路,如果消消知道姜望舒不服就干,打不过就跑的性格,就不会疑惑为什么她敢这么莽了,毕竟她保命的东西可真不少。 沉默片刻,姜望舒问:“在皇宫内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祁辰摇了摇头,他寻遍了皇宫,终于确定那东西已经不在哪里了,现在的京城在二皇子的治理下越来越繁荣稳定,所以他就跑出来找姜望舒了。 “不过,因为我打破过其中一盏,二者本是同源,所以能感觉到另一盏莲灯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你为什么一定要将其破坏掉?”姜望舒还是感到困惑不解,莲灯就在她手上,像是得了个大金元宝,花不了,却能惹来灾祸。 提到这个,祁辰的表情明显有些痛苦,但是还是说:“我必须这么做,几十年前,我从睡梦中醒来,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像我们活了这么久的,忘记什么东西很正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莲灯注定会让我悲痛欲绝,所以它们必须消失掉。” 另一边,姜望舒却悟了,莲灯凝聚着青天派创始人沈天和两大妖王毕生的修为,利剑的存在本无好坏,决定权在使用它的人手中。 祁辰作为天地间最厉害的存在,如果说能让他感觉到威胁的东西,也就只能是这蕴含巨大能量的莲灯了吧?所以才会如此执着于将其毁灭,应当是来自于大妖的预感。 “李云为就是我四师兄云舒吧?你认识我师父他们?”姜望舒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似乎是早就料到姜望舒会猜到这一层关系,祁辰并没有什么惊讶。 “没错,他的相貌和当今皇上长得很相似,你能猜到这一点并不难,正因为长相相似,所以长公主为避免被发现,只能回到妖族,拜托我将这半人半妖的婴儿抚养长大,但我并不喜小孩,正巧无意间撞到你师父,于是扔到他们必经之路上,他们果然捡了回去。” 祁辰又补充道:“至于说认识你师父们,那还真没有,不过倒是听说过他们的名号,在连云峰深处有一对很厉害的捉妖师夫妇,仅此而已。” 姜望舒嘴角抽了抽,师父师娘还真是……捡孩子的命。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可是,长公主不是有驸马爷吗?云舒师兄怎么会是她和皇上的孩子?”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只九尾狐妖的确喜欢驸马没错,但是她心里也放不下皇帝,所以……” 剩下的就不用祁辰多说了,所以这位长公主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善良,一面和自己的郎婿恩爱,一面又似下和皇帝偷情,只是没有想到中了皇后的计谋,被捉妖师收掉了,不然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祁辰从姜望舒的背包中抢了一块饼子接着说道:“我离开之前,在京城中找过你的那个小师兄,跟他说明了真相,并送与它我一截藤蔓,我的妖力有回溯时间,改变人们记忆的能力,所以他遇到的人都会自动认为他才是李云为。” “至于他是否愿意做回李王爷,就要看他的选择了。”拿到饼子的祁辰也不吃,反而一直在手中握着,被姜望舒又无情地夺了回去。 浪费粮食,实属可耻。 说得有些口渴了,也不知道祁辰从哪变出了一个玻璃杯子,伸向消消,他立刻心领神会,股股清流从手掌冒出。 以前只觉得消消戏精,没想到如此有眼力见。 “所以你要去哪里,这个方向,东海?” 姜望舒说:“没错,一直想要来东海看看,这里有四大妖王之一的鲸妖,海妖一族有能提升长鞭的材料。” “你怎么知道四大妖王中有鲸妖?”祁辰皱眉,他们四大妖王都是互相认识的。 当年人类和妖族大战时,鲸妖那老家伙潜伏在深海之中,并没有参与,和他一样都属于静观其变派,真正知道他俩本体的人,除了姜望舒,应该都已经死绝了。 姜望舒没有细究自己是如何得知,糊弄道:“书中都有记载啊!我们捉妖师曾经有记载的,在一本古老的典籍上。” 祁辰显然是没有相信她的托词:“什么书?” “忘了忘了,我记性不好。”姜望舒继续说。 见状,他也知道继续追问下去毫无意义,也安静了下来。 消消倒没有他想的那么多,只觉得姜望舒真的是博学,看来人类对于他们妖界的了解居然如此之多。 “我和你一起去一趟东海。”吃饱喝足后,祁辰站起身拍拍衣袖上的灰尘,“正巧,我活了万年,实在闲的无聊,看看海妖那老家伙还在不在。” 大佬就是大佬,姜望舒流汗,她倒也没有想要去找妖王,只是想去寻一种材料罢了…… 从刚刚开始就有些拘谨的消消开口:“大王,小水滴很好奇,您和海妖王谁的年龄更大?” 祁辰摸了摸下巴,竟真地认真思索起来:“唔……他比我老几岁吧。” 就这样过了几日,在一天午后,他们很快行至海岸线附近,远处是波光粼粼的大海,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声响。 “不远处有个渔村,我们可以去那里找个客栈住。”姜望舒指了指远处,这个村子坐落在海岸线上,一进去就是一个开阔的广场。 姜望舒和另外两只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一处移去,只见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 大理石鲛人雕像,面容被雕刻得异常精致,她的眼睛深邃而空洞,注视着村口的方向,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说着什么。 雕像的头发如同海藻般缠绕着,但姜望舒却感觉这些头发似乎在流动,缠绕着雕像的身体。 一只修长的手遮住了姜望舒的视线,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看雕像了。” 回头,祁辰整正含笑看着她,目光专注,眼睛亮闪闪的。 姜望舒像是过敏了似的,直接弹射出去半米,刚刚祁辰说话带起来的气流让她的耳朵热热的。 消消:没眼看,真的没眼看,大王,你追妻路漫漫啊。 好在这个渔村里是有客栈的,环境看起来也很整洁,但是,在开房间这件事情上,三人意见有了分歧。 姜望舒想要和消消一间房,祁辰自己一间房,没必要开三间房,节省一下经费,但是祁辰坚决不同意消消和姜望舒住在一起,他愿意勉为其难地和消消一间房。 消消也不太愿意和祁辰住在一起,没有姜望舒在,祁辰身上的威压让他感到恐惧。 但消消他敢想也不敢说啊! “我们都是男的,住在一起更方便。”祁辰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 姜望舒一想,确实是这样的,看到消消低着头默不作声,说不定也是默认了,所以也就同意了。 第31章 在客栈老板那里,三人得知刚刚广场上的那座人鱼雕像被当地人奉为海神,世代相传,认为它能保佑他们出海平安,鱼虾满仓,姜望舒不禁皱皱眉,那个雕像看起来那么诡异,确定是保平安,不是招邪的? 第27章 傍晚的海风吹来,带着淡淡的咸味,这个渔村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鼻子最灵敏的消消表情有些痛苦,一直无精打采的。 姜望舒吃过饭后,站在窗边,看到外面的行人并没有什么异常,商铺都是正常开门的,偶尔有几个孩子在街边玩耍。 视线一转,一个小男孩正追着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玩,男孩见追不上,假装摔倒在地,女孩见状,又立刻跑回来,将男孩扶起,可令姜望舒没想到的是,被扶起的男孩居然一把推开女孩,哈哈大笑地跑了。 男孩的笑声格外尖锐,像是被压抑后突然爆发出来的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姜望舒皱皱眉,强压下心里的那点不适感。 天色黑下来,此刻,祁辰的房间内却是另一幅景象,原本应该是普通客房的房间居然变成了一座宫殿,正是祁辰原本居住的地方,位于一片幽深的山谷中,宫殿的建筑风格古朴,地面主要由黑色大理石铺就,墙壁上爬满青藤,石壁上也有一道道划痕,可见已经有年头了。 这里空间开阔而高大,墙壁上还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什么颜色的都有,都是祁辰这些年从四处搜集起来的珍宝,此刻,这些宝石散发出各色的柔和光芒,显得与宫殿的风格格格不入。 祁辰倒不是真的喜欢这些破石头,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只因好像有人曾和他说过,这大殿太过于暗淡,还是增添些亮色的好,自此,每次出去闲逛,他总会记着带回来一块,日积月累,千年来竟也收藏了满墙的宝石。 此刻,他坐在一把巨大的黑色椅子上,屁股下还有一块软皮,姿势随意,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一改在姜望舒面前的温和模样,此刻的他像一位真正的王,坐在高堂之上,俯视着下方,眼神凌厉。 “来,说说吧,这几天跟在望舒身边都做了什么?” 跪在下面的正是小水妖消消,他就差流泪庆幸前段时间没霸占姜望舒的床,不然现在估计要小命不保了。 “没没,什么都没做。” 他把自己和姜望舒在青柳村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祁辰。 祁辰微微皱眉,声音冷淡道:“什么剑痴?居然能让姜望舒把自己回门派的令牌都送出去?” 消消不敢回答,额头渗出冷汗,只是低着头。 “算了,”王座上的男人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眼神深邃,接着对消消说:“既然望舒挺喜爱你,本王会保你这小妖无事,但是你如果不安分守己的话……” 话没有说完,但消消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懂我懂,大王您放心,我也很喜爱望舒姐,绝对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情,我以妖心起誓。” 话音刚落,消消感到上面的男人脸色更黑了,立刻改口:“都是姐弟之间的关爱。”这才逃过一劫。 “那个花妖被抓可能和最近大量妖怪莫名失踪事件有关,的确值得关注,我会派葱雾森林内的下属们好好查一下的。” 祁辰一挥手,房间内顿时又变回客栈的样子,祁辰拿出一个玻璃瓶,消消立刻识相地跳到瓶中,一点水花都不敢掀。 祁辰自顾自地盘腿坐到床上,过了一会,又觉得有些无趣,它们妖怪向来从心,没有人类的礼节约束,即使在宫中假扮了许久的王爷,仍然死性不改,更何况连皇帝老儿根本都没限制过他,更加助长了他随性的火苗。 所以这会儿,他迈步走到房门口,伸手推开门打算去骚扰一下姜望舒,丝毫没有意识到深夜敲开女子闺房的行为像个变态。 别看这个渔村不大,但是很多来往的商人要从他们这里收购海鲜,而客栈又不多,所以他们来的时候几乎是满的,如此这般,姜望舒和祁辰的房间并不在同一楼层,祁辰还需要亲自爬楼梯,委实窝囊得很。 姜望舒并不知道祁辰那边的闹剧,她这边正有一个新麻烦。 就在刚刚,姜望舒坐在床上修炼,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她谨慎地走到门口问:“谁?” 没有人回复她。 姜望舒第一反应是祁辰和消消一起来吓唬她,但后来一想,祁辰并不会做这种让她感觉慌张的事情,消消那熊孩子就不一定了。 良久,姜望舒又问了一声,这次,门外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他的神志并不太清醒的样子,虚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好意思顾客,刚刚吓到您了吧,是我们这的一个醉鬼敲门,已经被我劝退了,您安心休息吧。” 姜望舒并没有回应他,很快,门外的人就走了。 店小二说的话她半分都没有相信,因为她刚刚分明没有听到有其他人在说话,店小二又是如何劝退所谓的醉鬼呢?直觉告诉她敲门和回应的都是店小二一人,所谓的酒鬼是杜撰的。 须臾,确定外面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后,姜望舒才打开房门,却见房门口放着一个餐盘,里面有一道菜、一碗米饭和一壶酒,这里面的东西,她可不敢吃喝。 抬眸,突然远处走廊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姜望舒的心一紧,下意识就要拿出长鞭,毕竟也不知道对面是人是鬼,符纸万一没用,鞭子至少还能缠住对方,绊住对方的脚步。 万幸,走过来的是祁辰,他看到姜望舒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疑惑,接着就变了脸,控诉道:“你不会以为我要半夜来偷袭你吧!我承认之前我利用你是不对,但我哪次骗过你?” 祁辰走过来,一脸受伤地看着她,嘴角都快压到地里去了,看到姜望舒并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地上的一个餐盘,心又碎了一次。 姜望舒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祁辰,他提议出客栈看看,选择性忽略还在瓶子里蜷缩着的消消,先不要待在房间里。 这件客栈一共有四楼,算是整个渔村里面最高的建筑之一,姜望舒住在四楼,祁辰住在二楼,他们刚走到一楼,就发现客栈的老板豪迈地睡在一楼的柜台前,肥胖的身躯堆叠在长长的柜台上,倘若他身下是个碟子,新岁更迭期间的头牌菜就有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出声,蹑手蹑脚地离开客栈,但是接下来在街上看到的景象让祁辰也感到强烈的不适。 白天那股腐臭味此刻更加浓郁,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表情空洞,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向着一方向走去,百 人同往,这些人还不时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行尸走肉般。 祁辰立刻带姜望舒转移到无人的房顶,在这里不会被地面上的人发现。 姜望舒想知道这些村民如果看到还有意识清晰的人,是否会发起攻击,于是想了想,将替身符拿出来,符纸出之前店小二的模样,扔到人群中,符纸立刻变成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假人。 假人店小二走到其中一个人前,打招呼般挥挥手,他面前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径直越过他。 于是,在下一个村民面前,假人店小二说了句“你好”,这个声音就像是开启潘多拉的魔盒,所有正在缓步走路的村民都抬眼看向他,眼睛逐渐变蓝,口中还流出涎液,滴落到地面上。 几乎是瞬间,所有听到声音的村民都朝假人店小二扑过去,在他们的撕扯中,符纸很快碎裂,假人店小二也消失不见。 祁辰看向姜望舒,发现她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松了口气,他还记之前捉妖师大赛的时候,姜望舒制作的假人替身能够反噬到自身,当时在看台上的时候,他就猜到那替身中应当是混有姜望舒的一些力量。 现在的替身符纸经过姜望舒的改造,即使消散,也不会伤害到自己了。 “看来,这些人的视力不怎么好,主要靠声音辨别方向和正常人。”姜望并没有注意到祁辰的反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透的她凑到祁辰耳边小声说,“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一直都看不到。” 不远处,有几个村民似乎是迷路了,一直往柱子上撞,正证实了他们看不到东西的猜想,毕竟他们连绕路的不会。 “嗯。”祁辰回应道,“应该是某种我们听不到的声音在指引他们,我们跟上去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姜望舒正有此意,两人小心地在房顶上穿梭,尽量不发出动静,直到跟到白天经过的巨大广场上,已经没有房顶给他们跳了,不过这次姜望舒不需要再耗费隐身符了,祁辰直接施展一个妖法就将二人的身影隐藏起来。 突然,姜望舒看到极为恐怖的一幕,白天看到的鲛人雕像,此刻居然是直直地看向他们这个方向的,并且她的目光还在跟着二人移动,她巨大的石头脑袋扭动起来十分费劲,像老旧的机器“嘎吱嘎吱”地响,不过,似乎是祁辰施法的原因,鲛人雕像没有准确定位到他们,下一刻,雕像直接消失在原地。 第32章 姜望舒庆幸不已,还好刚刚没有图方便,直接就跟在渔民们身后,不然就被发现了,他们二人一路跟到了海边,此刻的天空中乌云密布,但是海面却很平静,像是被某种力量压抑着。 渔民们走到海边,全部都虔诚地跪在地上,望向宽阔的海面,等待着他们的海神出现,刹那,天地安静下来,只有翻滚的海浪声,连海鸥的叫声都消失不见。 终于,在前面的海里,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不知何时起,周围弥漫起浓重的雾气,将众人笼罩在其中,刺骨的寒风吹过,姜望舒不禁打了个寒战,就连祁辰都皱皱眉,这海腥味让他感觉很不爽。 “冷吗?”祁辰侧头看向姜望舒,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分神关注到她的状态。 姜望舒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 一阵低沉而沙哑的歌声从海雾中传来,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他们很快感受到歌中的恶意,它穿透浓雾,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姜望舒直觉不能听到这歌声,立刻封住了自己的听觉。 可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封住听觉后,她仍然能够听到歌声,就像是在她的灵魂唱歌一般,无法逃避,微微的刺痛从大脑传来,逼迫得她快要承受不住。 就在姜望舒不知所措的时候,倏忽之间,祁辰从她的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由于他长得高大,姜望舒长得又不算高,所以从远处看,好像是他抱住了姜望舒一般,无处可避,四处都是他的气息,空气中的腥臭味被冲淡。 姜望舒刚想要下意识地躲开,一股暖流从祁辰的手掌传到自己的耳朵处,那缠绕的经久不息的歌声就这么消失了,她立刻老老实实不动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漩涡的中心,一道幽绿色的光芒渐渐浮现,让人想到鬼火,那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第28章 那是一条男性鲛人,但与传说中美丽而温柔的鲛人族不同,他的上半身虽然有着人类的形态,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如同从未见过阳光,头发是黑色的,碧色眼睛和很多动物一样是竖瞳。 下半身是一条巨大的鱼尾,布满锋利的鳞片,在海水中不断摆动,掀起阵阵海浪。 鲛人不愧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和九尾狐一族一样,都是长相极美的,面前的男性鲛人也是,如果忽略他浑身散步的恶意气息,他的脸极具魅惑性,俊美长相和祁辰有的一拼。 只不过同样是美,祁辰更多了一些洒脱慵懒,而他则带着浓浓的邪恶气息,就像打开地狱大门带着鬼火而来的恶魔。 他的歌声停了下来,缓缓抬头看向四周的渔民,视线从姜望舒和祁辰所在的位置扫过几次,姜望舒有些紧张,担心会被发现,祁辰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示意没事,他的妖力比这鲛人强上许多,果不其然,鲛人很快转过头去。 突然,男性鲛人动了,他一抬手,水面上就出现几股黑色的水柱,一块块白色的不明物体飘了出来,两人都发现里面包裹的居然是密密麻麻的鱼卵。 渔民们看到这些鱼卵后,都疯了一般向前推搡,像下饺子一般直往前方跳去,可是大海边缘有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他们的脚步,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不断争抢着往前挤,伸出双手去够,最终还高呼着:“感谢海神!”“我好饿!好饿!” 他们不会要吃掉这些鱼卵吧,姜望舒被自己的念头恶心到了,强忍着自己不要干呕出声。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错,当这些不明物体飘出来后,渔民们果真伸手将空中的鱼卵都抓下来,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还发出吃饭的“吧唧”声,一时间,整个海岸边都是拒绝吞咽的声音。 她的脸色一白,回头看祁辰居然直接闭上双眼,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只要我不看,就不会被恶心到,她顿时懊悔自己太过于实诚了,只有自己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好了,我们走吧,一会他们要是都吃完了,说不定就该吃我们了。”祁辰闭着眼睛慢悠悠道。 在回去的路上,村子里空旷无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正常人在这里,但姜望舒和祁辰还是没有隐身术,以防出现别的意外。 姜望舒没见过这令人作呕的场面,古籍中似乎没有描写过鲛人,她绞尽脑汁回忆半天,只觉得脑袋越来越痛,实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于是只好转头问祁辰:“你说,他们刚刚在做什么,鲛人控制渔民吃鱼卵到底有什么目的?” 毕竟,鱼卵被吃掉的话,就没办法孵化了,还是这些渔民的身体早就被改造过,他们被当成孵化的器具? 祁辰目光微沉:“鲛人一族是上古水族之一,本是祥瑞的象征,可那条鲛人,周深恶念萦绕……” “鲛人的繁殖方式就是胎生,一次只可产下一子,且夭折率其高,但相对的,成年后的鲛人生命力极强,所以刚刚那不可能是鲛人的卵。”祁辰提出一些疑点。 听后,姜望舒也推翻了之前的猜想:“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渔村早就被那条鲛人控制住了,而且,还有个问题,刚刚的鲛人明显是男性,广场上的那座雕像却是 女性鲛人,所以那座雕像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两人都没有什么头绪,祁辰倒是不再想那么多,他觉得真想弄明白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找到鲸妖那老家伙就行,何苦在这里自费脑细胞。 回到客栈,祁辰想要先把姜望舒送回房间,两人正说着话,走上四楼。 刚走上楼梯,祁辰猛地拉过姜望舒,竖起食指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只见一个人正趴在姜望舒的门口,津津有味地吃着刚刚店小二送来的饭菜,他并没有用筷子,而是直接用手抓着吃,不时触碰到碗碟,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那人身子的扭曲程度是正常人无法达到的,就像一条经过水煮后的软烂面条,扭来扭去,看得两人又是一阵恶心。 这下轮到姜望舒犯难了,她在想要不要翻窗回自己的房间,可是一想到自己的门口就趴着一个有异常的渔民,她就感觉哪里都不舒服,而且在房间中还不能发出动静,不然可能会被破门。 一个渔民,她当然不怕,毕竟也打不过她,只是不知道这些渔民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人多势众,到时候事情会很麻烦。 祁辰看出姜望舒的为难,直接牵着她的手带到二楼他住的房间,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直到做到柔软的床铺上,姜望舒才回过神来,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祁辰在一旁不停地帮她拍着背。 这时,还在睡梦中的消消被吵醒了,见到姜望舒来了,终于敢从玻璃瓶中出来了,刹那,一个小男孩模样的小妖就出现在房间里,他跑上前,看到姜望舒脸色难看,不明情况地问:“你吃坏什么东西了?吐成这样。” 接着又看到一脸温柔的祁辰,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温柔丈夫照顾俏皮妻子,消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问:“你……有了?你俩背着我???” “滚!”尽管姜望舒强烈不适,但还是没忍住低声怒骂了他一句,“这个村子有古怪,刚刚我和祁辰出去探查了一番,就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 消消有些委屈地说:“妖怪的确可以不睡觉,但是,不代表不会困啊!就像我也很馋一样……” 消消跑到两人中间,不顾祁辰杀人一般的眼神,突然语气一变,发出嫌弃的声音说道:“那你一定是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了吧,能让你吐成这样,一定是极其恶心之物,说来我听听,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水滴。” 话还没问完,就被祁辰无情地拎起,扔到地上去。 “本王的床,你不许上来。” 服了,不上就不上。当然,这是消消内心说的话。 姜望舒和祁辰把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给消消,并且叮嘱他也要小心一些,目前看来,这里的食物还是不要吃为好,还好姜望舒随身带着一些干粮,祁辰和消消是妖怪,也不需要吃东西。 但是现在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房间中只有一张床,他们该怎么睡呢? 姜望舒几乎没有犹豫,主动提出:“既然这是你的房间,那么就你睡床吧,我坐在椅子上凑合一晚上就行。” 令消消意外的,祁辰居然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闲操萝卜淡操心了,直接转身飞回玻璃瓶里。 今晚,姜望舒实在是太累了,吐过之后又感觉自己很虚弱,所以很快就沉沉睡去。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屋内,姜望舒蜷缩在被窝里,感到柔软的被子紧紧包裹着她,温暖而安心。她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后,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影。 但很快,姜望舒就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她昨晚不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吗?一转头,发现祁辰就睡在她身后,他们没有肢体接触,中间相隔了一些距离,只是他身上的被子早就被她抢走了大半。 这下,姜望舒是彻底吓醒了,眼中的惺忪顿时消失不见,面前的男人睡得很沉,呼吸平和,眉眼舒展,平日里那股锐利的嚣张神采在此刻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柔和。 第33章 在私下和姜望舒见面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把一头长发放下来,就像个男魅魔一样,此刻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和姜望舒的长发缠绕在一起,又直又硬的是姜望舒的,软而卷曲的是祁辰的。 姜望舒脸色微红,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晚睡迷糊了,自己爬上的床,毕竟实在是太困了,完全没了意识,不过既然昨晚祁辰同意自己睡桌子,那应该就不是他干的了,自己爬床的可能性更大。 就在姜望舒悄咪咪准备下床转移阵地的时候,床上的祁辰突然哼唧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他抬起一只手臂随意搭在额头上,目光温柔地看向姜望舒:“姜大捉妖师,早啊。” “早……早,今天阳光真好哈哈。”姜望舒有些结巴,面对着还拉着窗帘的黑暗房间,直接就是一个睁眼说瞎话的操作。 看他并没有提起她爬上床的事情,姜望舒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下一刻,祁辰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 姜望舒貌似很忙地在打理自己,又整理自己的符纸袋,然后头也不抬地回:“不知道。” 玻璃瓶中的消消也被吵醒了,但他并不敢出来吱声,只是妖王的形象在他的心里又碎了一次,昨夜,他看的真切,分明就是祁辰知道望舒姐一定不同意到床上睡,又担心她睡的不舒服,所以才偷偷把望舒姐抱到床上的。 而且,抱到床上后,连抱一下都不敢,莫名其妙地盯着看了好久!那幽深的眼神,让他一度觉得祁辰想要将姜望舒拆吞入腹。 不过,这话消消不敢说,选择在玻璃瓶中装死。 祁辰声音还是很温柔地说:“你可知道,我们有的妖怪领地意识很强,尤其像我这种被称为王的妖怪,所以我们的床是私人领地,绝对不允许外人休憩,更不用说女性,可是你却爬上了我的床,那么我以后的伴侣一定会介怀这件事情……” 他的语调和缓,可在姜望舒耳朵中听来就是一记重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试探地问:“要不……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消消知?我保证绝对不说出去!” 祁辰原本柔和的脸又黑了黑,眼见就要转头不理她,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客官好!”门外有男人冲房间内喊,“您醒了吗?”声音有些不依不饶,但在姜望舒的耳中就是如听仙乐耳暂明,感官一下子通透起来,脸也不红了,手也不忙了,一心想着要去回应门外的人。 祁辰“啧”了一声,十分不满地说:“真不知道这家店怎么开的,居然大清早来敲房客的门,万一里面是个起床气大的,那这门外的人可就要惨了。” 好在,他并没有想要为难门外的人,有些不耐烦地起身,拢了拢半露不露的胸膛,他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可不愿被别人看到。 莫名的,姜望舒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刚睡醒的样子,于是止住他想要去开门的动作,自己去打开了房门,没想到房门外正站着昨夜来敲姜望舒房门的小厮,脑海中又想昨日地上那一摊散发着腐臭味的“食物”,一股恶心感涌上喉间。 看到姜望舒脸色白了白,祁辰立刻起身,才发现来的是店小二,冲外面的人抱歉地笑笑:“一大早的,有什么事情吗?不好意思,她刚睡醒,所以还不太清醒。” 姜望舒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面前的小厮,他年纪并不大,大约二十出头,皮肤被海边的太阳晒的黢黑,透着一股质朴,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对襟布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古铜色的小臂,手臂上隐约可见几道细小的疤痕。 姜望舒猜测疤痕应该是他平时搬运货物留下来的。 此刻,他的眼神在姜望舒和祁辰二人之间来回瞟,然后恍然大悟,拍拍祁辰的肩膀,一副兄弟我明白的样子,说:“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二位了,我本来等一下还想去叫姑娘呢,既然你们都在一起,正好 省的我去说了。” 他接着说:“昨天晚上一个酒鬼不小心跑进客栈了,嗐!也是我们不小心,下次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还是吓到姑娘了,所以本店的店长说,看到两位自从来了之后,都没有点什么吃的,所以想免费请二位在这里饱餐一顿,就在今天中午,一楼的餐桌处。” 要吃这里的食物?如果没有昨天晚上的经历,姜望舒一定会很高兴,但现在,谁知道那食物能不能吃,吃完后会不会也变异了? 姜望舒刚想要开口婉拒,没想到却被小二抢先了话头:“还请两位一定要来啊!如果饭菜上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会尽力满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人也想不到理由拒绝了,等到店小二离去,姜望舒和祁辰都坐在椅子上沉思。 姜望舒并不认为这里所有的食物都有问题,那样的话,来往的商人应该全都中招了才是,可是,到底哪些是有问题的,哪些是没问题的,这一点令人难以分辨。 突然,她想到什么,敲了敲消消的玻璃瓶,问:“消消,你的鼻子最灵,待会能闻出来食物的异常吗?” 水滴晃了晃,回应道:“应该没问题,可以试试。” 祁辰手指敲着桌面,慢悠悠开口说:“还有个办法,既然这个渔村有古怪,我们不妨直接收拾行李跑路,这样他们也捉不到我们。” “这次我来东海,是想寻到碧海,也就是一种海螺状的材料,”姜望舒不认同地摇摇头“而这种材料,就是鲛人族独有的,我直觉,这个渔村发生的事情会是一个机会,鲛人一族居于深海,否则我们之后也很难找到其他的鲛人。” 其实姜望舒也有些犹豫,她并不确定这里的事情她是否能摆平,有些担心波及到祁辰和消消,最主要是消消,他修为是三人里面最低的一个。 祁辰看出了她的犹疑,微微侧头,突然笑起来:“怎么,姜大捉妖师不会是怕了吧?我和这小水妖还没觉得有什么呢!” 不知怎么就被夸的消消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以此证明自己的确十分英勇。 看出姜望舒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他又继续拱火说:“其实也没有关系,害怕是人之常情的,我认识那条老鲸妖,到时候我把你带到他的面前,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应该也会帮你的。”说完,连目光都变得怜悯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听听这话说的,姜望舒能忍吗?至少现在当然不能。 于是她双手叉腰,言辞铿锵,掷地有声地说:“不用你!我们就把这个渔村的事情给探查明白了,你俩别给我拖后腿就行!” ok,再次成功拿捏住。 祁辰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眉眼弯弯,在一旁的消消早已洞悉一切,真是奇怪,姜望舒明明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一遇到祁辰就总是被拿捏的死死的,自己还傻乎乎的以为占了上风。 如果她真这么傻就好了,这样自己就是大哥,她是小弟了。消消白日做梦着。 此刻,“傻乎乎”的姜望舒还不明白祁辰到底在笑什么,不满地说:“你不要再笑了!有什么可笑的,你质疑我?” 没想到,听到这话的祁辰直接笑得直不起腰来,身子一颤一颤的。 姜望舒拳头又硬了。 第29章 整个上午,他们就在房间商量对策,姜望舒并不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反正都被误会了,还是三个人聚到一起更加安全一些,她盘腿坐到床上修炼了一上午。 正午,两人打开房门,消消被祁辰抢先一步装在衣兜里,也是难为他了,衣服大多是轻薄的,这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件有宽大衣兜的。 昨天姜望舒三人来的时候并不是吃饭的时间,所以没有发现原来来这个客栈吃饭的人还是挺多的。一楼的餐厅不算大,但却充满了浓郁的渔村风情,墙壁上挂着用贝壳和海草装饰的画框,里面是渔民出海的素描。 姜望舒和祁辰找了个位置坐下,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造型古朴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消消的玻璃瓶被祁辰放到桌面上,毕竟一会还要靠它的鼻子来闻一闻菜品是否有异样。 店小二见到两人真的下楼来了,立刻热情地挥手招呼:“嘿!两位客人,你们下来啦?快来尝尝我们渔村的特色菜。” 在他身后是一位中年男人,身材微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后就离开了。 姜望舒和祁辰对视一眼,立刻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嗐!这多不好意思呢!你们少做一些就好了,我们吃的不多,而且也不太习惯吃海鲜。” 店小二一边端菜,一边说:“才早就准备好了,保温着呢,今天刚打捞上来的海鲜,新鲜得很!清蒸海鱼,还有海鲜粥,再送一壶好酒,你们吃着。” 说着,他就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顿时香气扑鼻,清蒸海鱼的鱼肉洁白如玉,海鲜粥也是金黄色的,看起来很诱人,不过姜望舒经历过昨晚后,面对浓郁的海鲜味,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第34章 祁辰拘谨一笑,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桌子上的玻璃瓶没有任何反应,鱼肉被放到嘴里,味道的确很鲜美,他点了点头,冲店小二赞叹:“确实很好吃,多谢。” 姜望舒也动起筷子吃了起来,就在她想要起酒壶的时候,玻璃瓶中的水突然晃动了一下,心下顿时了然,再也没有动那一壶酒。 眼见两人吃的津津有味,小厮露出欣慰的笑容:“喜欢就好!这都是我们渔村的美食,对了,还有这壶酒,你们也一定要尝尝,这酒可是祭拜过海神用的,能保佑大家健康平安!” 姜望舒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后说:“你去招待其他人吧!我们这边自己吃就可以了,不要耽误了客栈里的生意。” 没想到店小二并没有走,直接上前就要倒酒:“客官,一定要尝尝我们这里的酒,来,我给你满上。”说完,居然直接拿起装着消消的玻璃瓶,就往里面倒酒,动作迅速,祁辰和姜望舒居然一时都没有拦住。 姜望舒立刻推开了他,把玻璃瓶抢过来,大部分的酒都倒到了桌面上,可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几滴酒溅了进去。 “砰”得一声,是祁辰砸碎酒壶的声音,店小二就这么飞出去两米远,祁辰还在静静坐着,只是轻轻抬眸瞥了对方一眼,而后嘴角勾起。 “我不喜欢有人对我指手画脚的,更不喜欢有人擅自碰我的东西。”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地袭来,如同瀑布一般,让原本就倒在地上的店小二又闷哼了一声,这下彻底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了,你走吧!”姜望舒厉声。 经此一闹,两人也没了接着吃下去的心情,两人拿起桌子上的玻璃瓶就回到了房间。 刚关好门,在门上贴上隔音符,姜望舒就摇晃着玻璃瓶,示意消消先出来,消消的脸色明显变得有些红。 “你不会喝了那酒吧!”姜望舒有些担忧地问。 消消没说话,显然已经有些迷糊了,他没有喝过酒,即使只是几滴,也让他感到天旋地转的,简单来说,就是酒量差。 祁辰替消消回答了姜望舒的问题:“他的本体沾到了酒水,妖怪的本体是很脆弱的,所以也就相当于他沾染了刚刚的酒。”说完,他挥挥手,向消消体内注入了些妖力,又用妖力将玻璃瓶净化了。 “这样的话,看来我们不得不去会一会那个男性鲛人了,不然消消也会有危险。”姜望舒脸色严肃地说,“消消下午的时候就在房间里休息吧,我们出去逛逛,我还想去那片海域附近搜索一下,说不定能提前见到那条鲛人。” 白天,这个渔村的码头上已经热闹起来了,一艘艘渔船靠岸,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渔民们穿着沾满海水的蓝色大褂,脸上带着笑。他们一个个熟练地从船上卸下满仓的鱼虾,一筐筐海鲜在码头上堆成了小山。 如果说之前的青柳村是封闭在山中的村庄,村民的生活来源于他们脚下的土地,那么这个渔村就是一个商业村,人来人往的非常多,海鲜会运往内陆,甚至是进贡到京城的皇宫里。 姜望舒甚至走神地想到,说不定远在宫里的二皇子也能吃到这里的海鲜呢?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渔村就像是一个小镇子一样,生活必需品基本都有卖,还有饭店等等。 只是,两人还没等走到海边,就在村口被一个道士模样的老人拦住了,这个人从看到他们出村就远远地从村外跑过来,走近一看,他身形瘦削,佝偻着背,满是褶皱的脸上挂着一副和善的笑容。 但是姜望舒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像是假冒的,他甚至还穿着一身黄袍,打扮得比她都像捉妖师,非常符合大众眼中对于捉妖师装扮的刻板印象。 祁辰更是低头小声在她耳边说:“你看那人,才是真的符合我心目中捉妖师的形象……”在姜望舒就要爆锤他一拳之前,他话头及时拐了个弯,“当然,遇到你后就知道我简直大错特错。” 老道士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低沉,好像在说什么惊天的大秘密,他先是左顾右盼,看到周围没有什么人后,猛地向姜望舒手中塞一个小巧的酒坛子。 姜望舒现在对于酒已经应激了,下意识就想要扔出去,可面前这老道士手劲极大,死死地把酒坛子抵在她的掌心,她一下子居然难以挣脱。 “做什么?动手动脚的?”祁辰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强行将老道士拉开,又将姜望舒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老道士见他俩不收,又担心动静闹大了引来别人,顿时急得直跳脚,声音又小又急地说:“诶呀!你们懂什么!这酒是在广场海神雕像下供奉过的,能够保平安!” 这不是巧了,刚刚在客栈的时候,也有一个人这么对他们说,然后那个人就被祁辰打出去几米远。 “真的,你们相信我,一定要喝这个,才能平安无事!”面前的道长急得都要冒汗了,“我说,我白送你们酒你们都不喝。” 姜望舒抱臂,故意摇头说:“我们与你并不相识,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在这酒里下毒,想要谋财害命呢?来路不明的东西,尤其是这免费的东西,我们可更不敢收了。” “行吧行吧,我就告诉你们,”老道士凑近他们,压低声音说,“这渔村啊,有古怪。” 话都说到这里了,姜望舒倒真想听听这个老道士接下来的话了,于是轻笑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问:“能有什么古怪啊?我和我朋友旅途路过这里,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 老道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遍,然后将两人领到墙角,小声说:“这里的人都被一只大妖控制了,白天一切如常,但到了晚上就会神智不清,如同行尸走肉,并且……” 他的表情变得极其恐惧起来。 “有一次,我半夜偷偷跟着这些渔民来到海边,他们好像视力并不怎么样,主要靠声音辨别方向,我没敢靠近海边,远远地,发现海上出现了个人形状的怪物,当时吓得我立刻就跑了,我怀疑他们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了。” 这说的倒是和姜望舒两人昨晚看到的景象差不多,只是他们并没有相信他,姜望舒问:“既然你说这村子的人都中招了,你为什么没事?” 眼见姜望舒和祁辰还是两脸不信任,他急了,跺了跺脚,说:“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就不开窍呢,你们傻啊!” “咳!”祁辰不经意间咳了一声。 老道士心里对这个贵气的男人发怵,立刻转换了语气:“嗯……我是说,我刚刚没说明白,我没什么钱,这村里人供奉着广场上的海神雕像,我经常去那里偷吃东西,一开始我也困惑,为什么我没事,我百般思考对比,终于发现在这个镇子里,大家都不会吃供奉过的食物,所以每一个来到这的外村人,我都会在村口给他们塞供奉过的酒水。” “其他人听说是免费的都欣然接受了,只有你们,怎么都不收。”说完,他还有些幽怨地看向两人。 尽管他说的的确天衣无缝,但是姜望舒并没有轻易相信他,毕竟店小二也说,那酒是供奉过的,可消消却闻出酒中的腐臭味,其实要验证这一点也很简单,只需要把女鲛人雕像前的贡品拿回去给消消闻一闻就可知了。 一言不发的祁辰突然发问:“既然你说你拦住每一个过路人,为什么我们昨天傍晚到的时候没有见到你?” 老道长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天都快黑了,我肯定要跑回家去,毕竟晚上这个渔村那么危险,万一我被逮住了怎么办?” 看来还是个惜命的。 姜望舒和祁辰收下了酒,和这个老道士道谢一番后,决定改变一下计划,先去偷拿祭品,两人贴上姜望舒的隐身符,很顺利地拿到女性鲛人雕塑脚下的酒坛,然后直奔客栈而去。 回到房间里,消消还没有睡醒,是姜望舒把它摇醒的。 “消消,醒醒,先别睡了,你闻闻看,这两坛酒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 在祁辰法术的帮助下,消消的酒早就醒了大半,刚刚又睡了一会,现在感觉精神抖擞,状态好多了。 消消化成人形,打开两坛酒,分别嗅了嗅,突然眼前一亮,对两人说:“这两坛酒里不仅没有腐臭味,而且还有一股清香,里面好像是有一股妖力,但是却不是臭的,香香的。” 姜望舒震惊,这也能闻出来? 既然没有什么危害,这酒就让消消放心地喝下了,几口下肚,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这酒喝完了居然不醉人,消消嘿嘿一笑,逗得姜望舒面庞也染上笑容。 看到两个傻笑的人,祁辰扶了扶额头,到底是谁让谁降智起来的? “虽然这个酒目前来看是没问题的,但是并不能说明它能够解除有异常酒水带来的影响,所以今天晚上消消你还是独自住在我的房间里吧,我在祁辰这里。”姜望舒思忖道,“如果过了半夜你没事,就到楼下找我们,就算出问题了,也不要害怕。” 第35章 祁辰和消消对于这个计划都没什么意见。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也快要到傍晚了,好在客栈里再也没有人上来打扰他们,消消被姜望舒放到四楼的房间后,姜望舒就沿着楼梯走了下来,回到祁辰的房间,发现他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可能这就是大佬的淡定吧!姜望舒轻叹一口气,顺手将床上的毛毯扯过,盖在他的身上,担心他着凉,转身去准备新的符纸,却错过男人微微上扬的嘴角。 夕阳刚一沉下山头,夜色便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外面很快就天黑了,姜望舒已经完成了一些必要的准备。 “你说,那条鲛人大概会有多少年的修为呢?”等待的时间里,姜望舒闲的无聊,问祁辰。 祁辰眼睛都没睁开,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千年出头吧,不过鲛人的种族有优势,所以和之前葱雾森林边缘遇到的蛇妖实力差不多,以你现在的实力,未必能打赢,但绝对不会败,大概率是两败俱伤,所以不把他逼到绝路上,就不必担忧。” 姜望舒点头,经过这一路,她的能力的确强了不少,至少之前布置的阵法甚至能困住祁辰一刻钟,足以可见她的符纸和阵法能力已经很强了,这样对比起来,反倒是她的体能有些跟不上了。 “所以,”祁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的追踪标记什么时候能够再起作用。” 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话题怎么就转变到这里了?而且想当初,他在自己身上下追踪标记的时候,可没问过她的意见,这次是转性了,会提前询问了。 姜望舒移开目光,回应:“我不是你的猎物,所以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唔……”祁辰的目光并没有移开,“可是,追踪标记并不只对猎物来说有用,也是一种象征。” 姜望舒突然就没有勇气问是什么象征了,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只是含糊地说:“我是一个大活人,又不会丢,你不要搞那些,我们还是再来说说你们妖界吧,到底是怎么划分的呢?” 知道姜望舒是在转移话题,不过祁辰也没有继续追究,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应的,无论结局好坏。 “我们妖怪没有你们人类那么严格的等级制度,强者为尊,当然,越强大的妖怪领地意识越强,其中,四大妖王都有自己的宫殿。” 姜望舒眼睛亮了一瞬,她还是很想看妖王的宫殿是什么样的布置的。 祁辰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继续缓缓道来:“每个妖王的宫殿都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布置的,不过你应该也知道,自从上次人类和妖怪大战之后,四大妖王只剩下两个,还有一只是老鲸妖,一直身居海底没有露过面,所以还是因为死去的狼妖王说漏嘴了,人类才知道海底也有一只妖王,不过并不知道是什么妖怪,所以……” 所以你很厉害,没有人知道的事情,你居然知道。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姜望舒已经自己反应过来了,并且立刻接上话头:“看来我师父师娘不愧是隐居的捉妖师,走南闯北,见识也多。” 言下之意是师父和师娘见过,并收录到流云派的藏书间,这才让她得以知道海妖其实是鲸妖。 “然后呢?还有什么?” 第30章 “还有…是一些血脉比较强大的妖怪,鲛人、九尾狐这种的都算,他们生来就有意识,就会修炼,不像其他的妖怪,需要看时机,”祁辰像个不合格的说书人,讲得故事毫无逻辑,想到哪就说到哪,到最后甚至打了个哈欠,声音也越来越轻。 “我们妖怪之间一般不会互相伤害,这就像你们人类去杀人一样,当然,在我们的妖怪的世界,就算受了委屈也发没法子起草诉状,更没有击登闻鼓这一流程给小妖鸣冤,还是找个安全的角落苟着来得实在,对于实力强大的妖来说,伤不伤害的,全凭良心。” 原来还是强者为尊。 姜望舒还想听他说些什么,却看到祁辰困倦地揉揉眼睛,看向墙上的钟表,已经子时了,消消怎么还没有下来敲门?不会是那真正祭祀过后的酒没有用处吧? 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向门口,却被祁辰拉住了手腕,再次坐了回去。 “别急,那只小妖腿短,走得慢。” 消消:?风评被害。 终于,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踱步凑近,三短一长的敲门声响起,是之前他们约定的暗号,姜望舒打开房门,果然是消消来了。 现在的渔民们应该又都变成昨晚那副鬼样子跑到海边。 三人打算故技重施,保险起见,还是由祁辰施法,这一次,他们特意在路过广场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女鲛人雕像果然又消失不见了。 这一次,他们直接绕远路,先潜入了水中,在不远处看着,等到渔民们都吃完了,就跟着这条鲛人,找到他的栖息地,如果时机得当,还能直接收了他。 姜望舒提前给自己贴了防水符,这样她可以在水下自由地行动,不会被打湿,甚至可以呼吸,祁辰是妖怪,直接用妖力罩住了自己,消消就更不必说了,进入水中的他更是像回到家里一样。 和昨天一样,渔民们先是在海边喊着自己好饿,然后吃掉男性鲛人放出的一团团鱼卵,只是这次,从侧面看,姜望舒居然发现在男性鲛人的背后,还有一条鲛人的影子,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只出现了几瞬后,就消失不见。 姜望舒庆幸自己这个防水符还有保温的作用,不然她一定会在海水中被冻得无法动弹。 终于,这场大型的喂食活动结束了,男性鲛人转身落入海里。 “快!我们跟上!”姜望舒开口道。 一人两妖猛地扎进水中,在祁辰妖术的加持下,一直保持着隐身的状态,悄悄地跟在鲛人身后。 外面天色本来就黑,越往深处游,幽深的海底更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前方男性鲛人尾巴偶尔闪烁的绿色荧光,海面下异常安静,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姜望舒不得不感概祁辰妖力的强大,这条鲛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跟了三个小尾巴,他游动的姿态优雅而孤独,身体在水中划出一道道柔和的轨迹,速度倒不慢。 良久,他们来到一条幽暗的海底通道,周围的景色不再是光秃秃的海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破碎的石块和断裂的柱子,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很繁华,只是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 再往前,是一座宏伟的海底宫殿,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好在海底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照亮了这里,姜望舒等人终于能看清周围的景象,巨大的石柱歪斜着,上面布满了海藻和藤壶,破碎的石雕散落在海底,曾经精美的图案已被海水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残破的轮廓。 鲛人缓缓地游向废墟的中心,他的长发在水中飘散,如同海藻般缠绕着他的身体,尽管姜望舒看不清他的脸,但仍然感觉到他似乎很痛苦,只见鲛人伸出手,轻轻抚摸了几下石雕,一串晶莹的珠子沉入海底。 姜望舒猛地一亮,看向祁辰,用口型确认:这是珍珠? 祁辰点头。 姜望舒手指微微摩挲了下衣服,克制住去捡珍珠的冲动,而后才意识到,这里可能是鲛人的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祁辰和消消眼中也是同样充满了迷茫,祁辰虽说没来过鲛人的领地,但是好歹也是很强势的一族,怎么会破败成这样? 男性鲛人并没有停留太久,径直朝另一个方向游去,在他刚走后,姜望舒居然发现在他身后再次出现了那条神秘的女性鲛人,这次她确定自己没有眼花,那个女性鲛人就是渔村广场上的雕像。 有意思,一条女性鲛人似乎是不想伤害渔民们,至少从她那里是可以获得解药的,但是这条女性人鱼是否还活着,这是个未知数。另一条男性鲛人显然对渔民们抱有深深的恶意,只是不知道两条鱼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而且女性鲛人还一直跟着男性鲛人。 就这样,姜望舒他们跟着男性鲛人来到一处全是乱石的地方,在那堆乱石中间,全是一团团鱼卵。 他停了下来,一时间没有动作,久到姜望舒甚至以为他发现他们了,没想到他只是痛哭起来,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哭,哀恸的声音传出。 虽然这样趁人之危很不道德,但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抓捕他的时机。 姜望舒没有什么犹豫,直接就想要出手,可这毕竟是在水里,她的长鞭受到水的阻力太大,导致速度慢上许多,被鲛人察觉到后直接躲开了,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他,他张嘴高喊了几声,姜望舒顿时觉得头晕眼花。 在水中,她的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符纸不能用,就连长鞭也会减缓速度,消消的修为与鲛人相差也很大,明显是打不过鲛人的。 无奈,她直接转身向后游去,动作迅速塞给祁辰和消消各一个符纸,两只妖很有默契地将符纸贴到自己的后背上,就在鲛人快要追上三人的时候,她突然不逃跑了,转身冲鲛人笑。 第36章 笑容得意,晃神看去居然有祁辰一般嚣张的影子。 鲛人顿感不妙,想要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按理来说,他在水中近战能力是很强的,可是生物的本能让他觉得,现在必须要逃跑了。 “还想要跑?” 姜望舒直接向水 中扔出数道符纸,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这符纸竟然直接融化进水中,随后,数十道电流在海水中猛窜,她和祁辰、消消三人早就贴上了隔绝符,自然不会被电,但是对面的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的尾巴上顿时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发出几声惨叫,就在鲛人被电流缠住的空档,就这点电力是无法真正收服有千年修为的鲛人的,姜望舒立刻甩出手中长鞭,长鞭上还有其他符纸的加持,想要将他彻底收服。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之前的那道女性鲛人身影突然出现了,只是几个呼吸间,鲛人的尾巴就恢复如常,好在长鞭已经有惊无险地捆上了他。 抓住了! 还没等姜望舒高兴,更远的深处突然传出一阵怒吼:“本座看谁敢动本座的朋友?”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冲击袭来,祁辰及时出手,一股强大的屏障将三人护在里面。 “罗落。”祁辰淡淡道。 远处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之后,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你……你是祁兄?天啦,咱们俩相隔那么远,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一道光射了过来,顿时将众人全部笼罩在内。 “快来,快来哇~” 声音的主人还在不断催促,祁辰看向姜望舒,撤掉身上的妖力,示意他们可以直接沿着这束光柱走,在光芒中,他们可以正常呼吸,海水进不来。 不多时,姜望舒的目光被远处的轮廓所吸引——那是一艘沉船,静静地躺在海底,它的轮廓在海水中若隐若现,船体被海水侵蚀得斑驳不堪,红褐色的铁锈覆盖在坚固的外壳上。 离得近了,姜望舒才发现船体上还有许多海藻。 光芒到这里就停下了,三人面面相觑,几脸茫然,所以,鲸妖的家在哪里呢?这时候,只有一个真正来过这里的明白人,不过他还被姜望舒的长鞭绑着。 “看到那群发光的微生物了吗,在那底下。”男性鲛人出声提醒。 姜望舒了然,很有礼貌地冲他点头:“谢谢,不过还是不能放开你。” …… 祁辰一袖子直接把那块地方给炸开了,微生物顿时四散而逃,沙尘退去后,一个小房子露了出来。 姜望舒不禁感慨,这鲸妖住的地方还真是隐蔽,先是旁边有一艘沉船,吸引别人的注意,其次,还有一群发光的微生物通风报信用的,最后,还需要砸开这一层,才能找到他的房子。 神奇的是,这里和地面上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可以正常呼吸,整个空间都是由鲸妖的妖力维持的,男性鲛人的尾巴也自动转换成人的双腿,和他们一起走进去。 这栋房子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是主厅,非常宽敞,有坚硬的岩石构成,上面镶嵌着一些发光的宝石,这些宝石能够发出柔和的光芒,模拟自然的光线。 姜望舒细心地发现墙壁上还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海苔,这些海苔不仅美观,还能吸收声音,让整个空间更加安静。她倒是觉得这小房子不错,主要是她其实很喜欢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就如同这宝石一样。 再往里走,有一片柔软的海底沙地,他们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出来。 姜望舒一时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鲸妖,如果直接叫人妖怪不太礼貌,最后斟酌着语句,问祁辰:“那位…..前辈呢?” “哼,咱们人太多了,他害怕了。”祁辰冷笑。 姜望舒&消消:? 你说谁害怕?他?难道该害怕的不是我们吗? 男性鲛人冲里面喊道:“前辈,您快出来吧!” 良久,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终于还是出现了,骂骂咧咧地说:“我说沧源,你这臭小子,又到处给我惹祸,我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看顺眼的晚辈,你是真的……” 触及到众人的目光,他似乎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数落道:“一下子给我带来这么多人!” 见到鲸妖之后,姜望舒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海妖没有参加人类和妖族的大战了,就这?整个深海住处都充满了神秘和安静的氛围,完美契合了他社恐死宅的性格。 接着,鲸妖一转头看到祁辰,眼前顿时亮了起来,似乎是想走上前拉住祁辰,但到底站住了脚。 认识他这么多年的祁辰无奈地叹气,主动走过去,对他说:“我说罗老家伙,这么多年了,你这腼腆的性格什么时候能变一变。” 罗落挠挠头,嘿嘿一笑,把众人领到一个专门的许西去,这里有几把用珊瑚和岩石搭建的凳子,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海草垫子,在旁边的收物架上摆放着一些深海生物的标本。 这时,姜望舒突然收到一道幽怨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绑着沧源呢,有些抱歉地笑笑,然后给他松绑。 “来,请你们喝,这次来找我是所为何事啊?”罗落给他们倒了喝的,每个人杯子中都装了一杯香甜的酒水,只有消消还是未成年,杯子里装的是饮料。 祁辰拿起来抿了一口,他并不喜欢酒水,容易醉。 “你可知道这条鲛人做的事情?” 罗落茫然地摇摇头,看向沧源,示意他来说,可是后者仍然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还是我来说吧!”见众人都安静下来,姜望舒主动开口打破僵局,于是,她将来到这的原因以及之后和祁辰在渔村的经历说了出来。 听到这些事情后的罗落显得十分气愤,但是这气愤中居然夹杂着一些怜悯。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你就算这样做,鲛人一族也无法回来了……如果你妹妹知道了,一定不会安心离开的!” 听到这些话的沧源情绪也有些失控,克制不住地低喊:“那是他们活该!渔村里所有人都该死!所以我复制曾经海底宫殿中鱼们的鱼卵,让他们孵化,呵,想要哺育我们鲛人的后代,他们还不配!” “孩子,该受到惩罚的人已经死了,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后辈……”罗落长叹一口气。 祁辰慢悠悠地又拿起酒杯看戏,姜望舒慢悠悠地再拿起酒杯看戏,消消慢悠悠地抱着饮料杯看戏。 “所以……冒昧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在几百年前,鲛人一族的繁盛景象还未消散,废墟也不是废墟,而是巍峨壮丽的水下宫殿,由无数晶莹剔透的珊瑚、闪耀光泽的珍珠贝壳以及坚固的深海盐是巧妙堆砌而成,无数条色彩斑澜的鱼儿穿梭其间。 鲛人族的成员们,个个容貌绝美,身材修长,下半身是各种颜色的鳞片,或深蓝如夜海,或翠绿如碧波,或绯红如朝霞,他们的社会制度和人类的皇宫差不多,沧源就是当时的王子,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字叫做沧音,是唯一继承占卜之术的鲛人。 尽管鲛人的栖息地在深海之中,按理说和渔村里的人不会有任何纠葛,但是多年前,他们鲛人一族曾受到风浪影响,没有找到食物,先祖曾受到渔村人民的照拂,所以每一代的鲛人皇室都要有一位去到岸上保证渔村的安全。 彼时,沧音对人类世界很是好奇,心地善良,厌倦了海底下的生活,所以主动要求到岸上去,就这样,渔村里建了新一代“海神”的雕像,也就是鲛人的妹妹。 原本,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平静地过下去,可是,沧源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 鲛人们每年都会有庆典日,寓意着感恩海洋,追求自由的生活态度。就是在那场庆典上,鲛人族的男女老少齐聚一堂,身着华丽的服饰,载歌载舞,歌声婉转悠扬,似海风呢喃。 “但这一切,都被那一连串的毒气弹破坏了,”沧源的声音沉痛又愤恨,“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天!一群捉妖师,紫袍捉妖师,他们之中有的已经达到能够收服千年妖怪的修为……” 他的声音近乎失控,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我不甘心!我的族人就这样倒在我的面前!我带着数十人一同去御敌,我问他们是如何来的,可我眼尖地发现人群中被绑架的妹妹!” “是那群村民交出 的妹妹,他们背叛了我们,妹妹临死前说,村长与捉妖师们做了交易,只要找到我们的住处,我们所有的名贵的珍珠、价值连城的鲛纱、五光十色的宝石等等全都会给他们。” 鲜血染红了海水,一条条鲛人就这么倒在他的面前,有的甚至直接被抓走,最后,他被族人簇拥着,成功逃掉了,可是当他再回到宫殿,一切都成了废墟。 听着沧源的描述,姜望舒的心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地剜了一下,那种疼痛瞬间蔓延到全身,直至灵魂深处,但仅仅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第37章 罗落缓缓拍他的肩膀安慰:“不要哭了孩子,当年那群捉妖师跑的快,等我赶到时已经毫无踪影,可是所有勾结捉妖师的渔民都被我杀掉了,现在剩下的也不过是一些无辜之人。” 自此,罗落就时常关注鲛人一族的栖息地,对这条仅剩的鲛人格外关照。 “或许你的妹妹并没有死,因为刚刚我们似乎看到她了,在水中的电就是她帮你解开的,还有广场上的雕像,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妹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所有祭拜过雕像的食物都可以解除你的控制。”姜望舒开口道。 沧源漆黑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些光彩,急切地问:“你是说,我妹妹还活着?”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姜望舒并没有给他准确的答复,如果解除他控制这件事情不是沧音做的,那还会有谁呢?更何况,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妹妹死亡。 只是,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刚刚沧源提到毒气弹,但愿是她想多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看看那雕像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沧源到底是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罗落有些犹豫地说。 姜望舒及时开口:“没关系,还希望罗前辈能够及时解除对渔村的控制,我们此次前来并不是来替天行道的,相信您可以自行处置。” 这下,就连祁辰都有些怪异地看了姜望舒一眼,他本以为姜望舒会替天行道,垂手坐观乱世不是她的作风,所以这次,连他都有些看不懂姜望舒了。 要说她这个人,和别的捉妖师的确有些不同,本质上没有那么强烈的收妖欲望,什么遇到霍乱人间的大妖,除非真的触动了她的心弦,过于伤天害理,否则别人的恩怨是与她无关的。 世人的枷锁太多,口中喊着什么正义啊大道啊面子啊,而她是轻盈的,合该免受尘事烦扰,如此,她内里的气质倒和祁辰很是相像,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等等,”祁辰拦住众人的脚步,“罗老怪,我还想向你讨要个东西。” 第31章 听到这话,罗落立刻就懂了,凭借这么多年的相处经验,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熟练地打开储存室的大门,门后是他从海底收集的各类宝藏,有形状奇特的水晶、古老的沉船残骸碎片等等。 罗落嘴里还在嘟囔:“不是我说你,越来越奇怪了,自从几百年前你醒过来,修为大幅度退散不说,还各处收集宝石,要不是我熟悉你的妖力,都以为你被人冒充了。” 祁辰直接从其中拿出了碧海,正是姜望舒需要的材料,又挑出了一块白色的水晶,而后不在乎地笑笑:“有谁能冒充我呢?就算我修为退了不少,但仍然是四大妖王之一。” 罗落眼睁睁看着碧海就这么直接被送给了姜望舒,感到一阵肉疼,忍不住说:“这碧海可是鲛人族盛产的,如今鲛人一族可能只剩下沧源一条鱼,所以碧海越来越珍贵,要不换一个吧?” 祁辰挑眉,口型说着:不。 凉风刮过,吹散了罗落心底最后一丝念想。 “那你下次记得多给我带点葱雾森林里的草药,大补的那种!” 姜望舒和几只妖又一起回到了渔村,为了不被别人发现,罗落和沧源幻化成普通人的形象,就连姜望舒自己都在感慨自己明明是捉妖师,出来游历,身边围绕的妖怪比捉妖师还要多。 此刻,广场上的沧音石像不知何时回来了,空洞洞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几人,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明明是用冰冷的石块雕刻而成,姜望舒却从她面庞中看出了些许温柔。 怎料在沧源走近石像后,一个幻影从石像中飘落出来,是沧音的幻影。姜望舒这才得以看出,和他哥哥一样,她也有着幽绿色的眼眸,行为举止也比石像雕刻出的形象更加生动,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都看不到她,只有姜望舒几人能见到。 沧源直接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不敢相信眼前真的是自己的妹妹。 “哥哥,停手吧,好好活着,我在等你,记得来找我。”沧音的幻影向他绽放出一个笑容,随后便溃散四处,再也无法聚拢起来。 沧源顿时红了眼睛,连声答应,只以为她在那边想念他这个无能的便宜哥哥,但又想让他好好活着,愿他能晚点去找她。 一侧的姜望舒思路却转了个弯,看问题比当事人更加理性,抛却情感来谈,沧音的话显然前后矛盾,顿时觉得有一些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只是在没弄清楚之前,她还不敢确认,她还需要等待沈墨尘的回信。 等等,沈墨尘的回信?!过去了这么多日,她还没收到信,这才突然想到,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所以就算沈墨尘给了回信,纸仙也找不到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反倒是……流云派! 云海翻涌,姜望舒、祁辰和消消并肩而坐,脚下是一条巨大的鲸鱼,它并非是生灵,而是由纯粹的妖力凝聚而成,身形庞大,通体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如一尊流动的光影。 鲸鱼在空中划过时,还会带起一阵阵妖力的波动,如同掀起一阵阵浪花。 路途遥远,流云派隐匿于山涧之中,且到了连云峰后就设有结界,这条鲸鱼的妖力太过明显,进不去的,这让姜望舒第一次觉得三师姐苏梓设计出的令牌在这一刻显得多么实用,即使它的速度很快,却也需要数日才能抵达。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回宗门?”这是姜望舒一路上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了。 第一次的时候,祁辰笑眯了眼,饶有趣味地冲她点头,她还觉得这位妖王是一时兴起,可是眼见已经飞出葱雾森林的范围了,他还是跟个大爷一样悠闲看风景,姜望舒终于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他们的衣袂在风中飘扬,一同向着那片熟悉的山川与云海,缓缓飞去。 “嗯,我就去看几眼。”祁辰手撑着下巴回答道。 看几眼?真的是没事来参观的?他们宗门什么时候成了旅游打卡地了? 姜望舒疑惑问:“你看,你身为一妖之王,难道没有什么需要治理的事情吗?所谓不能一日无主,就是这个道理。” 祁辰摆手,很是豪爽地应道:“没事,不需要。” 这下轮到姜望舒犯愁了,万一宗门里有其他师兄师姐们,她又该如何解释身边这一大一小呢? 似乎是看出了姜望舒的为难,祁辰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你是不是担心回去没办法交代我和消消的身份?无妨,我可以牺牲一下,大不了说这孩子就是我们俩的。” “小爷觉得行。”正惊叹于各种景色消消随口插了一句,能成为妖王和望舒姐的干儿子,以后黑白两道都有人罩着他,何乐而不为? 不难理解,一滴水第一次走这么远的门,早就忘了当初想要寻到新的一片栖息地的事情,心都玩散了,现在只想跟着姜望舒到处乱跑。 姜望舒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呛到了,怒瞪了祁辰一眼,就转过头不再搭话。 有祁辰和消消在身边插科打诨这一路倒是飞的有滋有味。 夕阳时刻,他们终于到了连云峰,可是姜望舒从来都没有走过这里啊!她的活动范围最多也就是宗门那一座山走一走,再不济就是用三师 姐的令牌、四师兄的蝴蝶妖,这也是她第一次真的要在一群山峰中找自己的宗门! 尽管她并不是很认识路,但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全程就是一个敢指路,两个敢听,好在消消比较傻,并没有发现自己在兜圈子,祁辰典型的看破不说破,这倒是姜望舒更好地发挥起来了,基本是指哪打哪。 “这果子能吃吗?”姜望舒举着一捧野果问祁辰,她没有什么生活在山野中的经验,祁辰应当是最为了解这山中之物的。 祁辰挑出她怀中红色的果子,把玩在手中,说:“你们这连云峰奇珍异果倒是不少,这颗灵果吃下后有助于修炼的时候稳定心神。”说完,他将果子递给姜望舒。 看来这连云峰有很多修炼的宝贝,姜望舒平日里和师兄师姐们光顾着吃喝玩乐了,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看!这都是小爷摘得,如何?”消消一脸得意地展示着自己刚刚采摘下来五颜六色的果子,“好看得很。” 没想到,祁辰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下一句:“毒果,吃不得。” 消消:? 日益相处,他的胆子也大起来,不像最开始那样恭敬,更何况现在姜望舒也在呢,他正要愤愤不平,叫嚷着:“你!你都没看,怎么我的就是毒果,望舒姐的就是灵果?啊——” 话音刚落,就发出一声惨叫。姜望舒惊悚回头,原以为是消消终于被欺负得狗急跳墙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结果发现他直接表演了一个原地消失术,失足落入一个巨大的坑洞之中。 彼时,他们距离流云派不过一座山的距离,姜望舒困惑不已,这座山她也来过,只是没见到过居然还有大坑。 姜望舒不假思索地朝洞内喊道:“消消!能听到吗?” 第38章 没有回应,洞内黑漆漆的,看不清深浅,姜望舒和祁辰互相对视一眼,紧接着,她就纵身越了下去,祁辰也跳了下去,这个洞很深,她和祁辰正努力稳住身形,不至于落地的时候速度太快,冲伤自己。 约莫又过了十几秒,他们终于落地,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只是四周还很漆黑,就在姜望舒随手点燃一张火符箓时,祁辰也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宝石,散发出来的光芒比火符箓还要稳定。 之前也没发现他有随手掏宝石的习惯啊?姜望舒眼睛都亮了。 两人侧头看去,除了光秃秃的石壁之外什么都没有,再往前走,气温逐渐降低,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洞内的地面不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 由于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姜望舒贸然出声,下意识地放轻步伐向前走,反观祁辰,像是个老大爷一样,毫无负担地逛着,这松弛感,让姜望舒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随着深入,前方的顶部和地面之间悬浮着一块块发光的石块,在石块四个角的地方画着奇异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居然会移动,排列成一个复杂的阵法。 如果今日来的不是流云派的弟子,或者说来的不是姜望舒,那么这个阵法就未必会被破除,姜望舒仔细观察着这个古老的试炼阵法,脑海中突然想起自己在流云派藏书阁内看到的书,有一本记录过这种情况,名曰迷途阵。 “诶呦,痛痛痛!”就在姜望舒专心回忆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跳出一粒小水滴,化身回男孩形态,指着那阵法说:“你们终于来了,小爷刚刚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了,然后就被这几块石头烧到了。” 烧到?难道是火?每种阵法都有自己的属性,金木水火土是最为基础的,在此之上会衍生出其他种类的,例如电、雷、冰等,只要看透算法,就可以轻松破解。 而迷途阵难就难在,他的阵法是变幻的,所以属性也是不停地变着的,往往还没有依照之前的方法解开,就要变换新的算法,而这时候,人已经进入阵中,解阵失败,就会受到攻击。 现在,姜望舒想要先确定一下,于是她弯腰捡起一把石头,拿出一块扔进阵法中,滚动的石子立刻被绞碎,眼尖的姜望舒发现在碎掉之前,它上面先是覆盖上了一层霜,这就意味着此刻是冰。 第32章 祁辰和消消有默契地站在一旁,并没有打扰她的动作,祁辰立刻就明白她的意图,也弯腰捡起一些石子,不断扔向阵法的角落。 有了祁辰的帮忙,姜望舒显然轻松很多,但是也并没有松懈下来,眼睛紧盯着飞进去的石块,只有消消并不明白阵法成型的原理,所以只能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举动,没有出声打扰。 终于,在一块石子被抛出后,姜望舒猛地冲了进去,祁辰没有任何犹豫,紧跟着她进去了,进去之前还回头冲消消摆手,示意他在外面等着。 趁着阵法还没变化,姜望舒的每一步都必须迅速又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触动阵法的禁忌,而祁辰几乎是贴在她的身上行动,两人速度快到出现残影。 眼看着就要走出去了,突然姜望舒停下脚步,脸色一变,苍白没有血色,祁辰预感到什么,立刻释放妖气支起屏障,下一刻,无数道锋利刀刃般的攻击落了下来。 怎么会!? 姜望舒的内心慌乱一瞬,她明明破解了这个阵法,但是由于距离的原因,看不到最后面的灵石法阵,可是,最后的这块石头居然是无解的?无论她如何推算,最后都是死局。 难道是设阵人是故意引诱外人进入,最后绞杀致死? 不断的攻击消耗着祁辰的妖力,这还是姜望舒第一次见到祁辰脸色变得如此严肃,她知道,这个阵法很强,作为主动入阵的人,祁辰撑不了多久。 她毫不犹豫地将狐狸袖针摘下带在祁辰的手上,暖色的灵力缓缓注入他的身体,尽管微弱,但也算聊胜于无,缓解了他的一些压力。 “终于察觉到我的好了,这算是定情信物吗?”,看到姜望舒低头戴袖针的模样,祁辰居然笑了,挑眉打趣道。 姜望舒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 话音刚落,祁辰便痛得闷哼一声,立刻引得姜望舒担忧的目光,他眼中闪过不忍,调节气氛似的嘿嘿一笑:“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咱俩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万一出不去了,我们就效仿刘兰芝和焦仲卿那样,以死殉情,也不要怅然遥相望。” 姜望舒还是没忍住回怼了句:“不,我们还只是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桃园结义之情。” 良久,姜望舒还是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她低下头去,声音很低:“抱歉,向左是死路,无法出去,而向右是生路,最后一块灵石,必须牺牲一人才能过,如若刚刚只有一个人进来,那么就会是无法通过,好在我们有两个人进来,总归会有一个人出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行,那我选择右面。”祁辰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略微犹豫地说。 相处那么久,他大概能识破姜望舒的小伎俩,果不其然,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似乎是想要阻止,可却没能拉住他的衣袖,也就没有看到身后姜望舒扬起的嘴角,当他穿过迷途阵时,面前是一座古老的石台,顿时,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祁辰猛地转过身去,只见姜望舒还立在原地没有动,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剜去了一块,鲜血淋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万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让他感到如此恐惧。 零零散散的画面飘过脑中,皆是姜望舒了无生气地从空中坠落。 要说祁辰很了解姜望舒,可是这一路走来,姜望舒又何尝不了解祁辰的性格呢?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骗他,所以这一次,是姜望舒赢了,代价却是自己被困。 “姜望舒!” 祁 辰的声音很愤怒,刹那,他体内的妖丹亮起,巨大的妖力冲击向阵法,可却都在进入阵内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妈的,这破阵法是怎么做的,居然破坏不了!” 第一次,他在姜望舒面前爆了粗口。 此刻在阵中的姜望舒却一脸释然的模样,冲他歪了歪脑袋,乌黑的长发在脑后跟随她的动作晃动,淡然一笑道:“你看,你骗了我一次,所以我也骗了你一次,我们扯平了。” “姜望舒,你有心吗?我送给你那么多宝贝,我们没有扯平,永远都不会扯平!” 祁辰的声音已经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不知为何,他的脑子中涌现出各种片段,全都是姜望舒浑身是血的样子,已经快要逼疯他了,一时难以分清现实还是幻境,他的脑袋飞速运转,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只是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自爆妖丹,他万年妖丹的威力应当足以炸掉这个试炼,只是他没有办法保证妖丹炸裂后是否会伤害到里面的姜望舒,没关系,黄泉路上,他们会再次相见。 姜望舒的灵力没有祁辰的妖力雄厚,支撑的时间自然也很短,阵外的祁辰眼睁睁地看着利刃落到姜望舒的身上,鲜血淋漓,一道道红痕落下。 太疼了,姜望舒的表情有些破裂,妈的,也没人跟她说有这么痛啊!她只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软,然后就跪倒在地。 在另一边,消消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但听到两人的动静,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妙,三番五次想要冲进阵法中,但都被打退,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如果不是他不小心掉进来,那么望舒姐也不会出事。 他们妖怪最讲究报恩了,之前姜望舒曾经保护过他很多次,他不能不管这个捉妖师姐姐,于是又一咬牙,向阵法内冲去。 终于是支撑不住,姜望舒跪倒在地上,喉咙用上一股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好巧不巧,有几滴血液溅到最后一块石头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法阵的四角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整个阵法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完成了它的使命。 彼时的祁辰已经有了决断,大量的妖力涌入胸前若隐若现的妖丹,如同太阳般灿烂的绿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山洞,就像夕阳余晖落下那般绚烂。 在看到姜望舒出来的那一刻,他骤然停下来了。 下一刻,姜望舒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中,祁辰的体温似乎有些高,带着好闻的草木香,他的怀抱越来越紧,姜望舒感觉自己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向后瑟缩一下,却又被紧紧揽住。 感觉到祁辰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她忍着痛,呲牙咧嘴地抬手一下一下地拍他的后背,轻哄道:“好了好了,我没事了。” 她刚刚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有看到祁辰胸前若隐若现的妖丹,聪明的姜望舒一下子就猜到了祁辰的意图,他是想要自爆妖丹,以此破阵。 妖丹,就相当于妖怪的心脏,没有心脏,就无法存活。 第39章 另一边的消消终于能看到这边的情景,他的一条胳膊不小心摔断了,但看到姜望舒和祁辰正安然无恙地抱在一起,终于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直直跑过来抱住姜望舒的腿,哭的乱七八糟的。 良久,姜望舒无奈地推开祁辰,又摸了摸消消的脑袋,无奈道:“好了好了,我真的没事。” 两人都没有反应,直到姜望舒开始喊:“哎呦,不行不行,我的伤口好痛。” 祁辰终于有了反应,好像是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眼中的墨绿色渐渐褪去,有些呆愣地问:“哪里?” 柔和的妖力从他的手掌中溢散出,他手掌经过的地方,姜望舒的伤口尽数愈合,是最简单的治愈术法,只能治疗皮外伤。 “好啦,不痛了。”几个呼吸间,姜望舒拦住了他想要继续的手,“其他地方都是小伤,我们还是再往里走走看看山洞中到底有什么吧,我直觉这个地方或许和流云派的出现有关系。” 祁辰的内里的消耗不比她少,先是在针法中苦苦支撑,接着又汇聚所有妖力冲击妖丹,现在又要榨干体内的妖力帮姜望舒疗伤,无论是从精神还是身体上,早已疲惫不堪,反应自然也迟钝起来。 终于,祁辰似乎是回过神来,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只是还有些笑不出来,想要重新带上那惯用的漫不经心的表情,可惜嘴角不上不下的,白白糟蹋着这张帅脸,一低头看到姜望舒腿边还有个小家伙正哭哭啼啼地停不下来,脸直接黑下来,直接将消消拉开。 眼见两只妖的情绪都恢复正常,姜望舒沿着通道继续前行,她也看到那座古老的石台,上面什么都没有,再往里面走,上方悬挂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空间。 一座座石台出现在他们面前,石台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在最里面的那一座上摆放着一本泛着金光的古籍,书页在自发地微微翻动,如同有生命一般。 在古籍的旁边,还放着一个木盒,盒子上刻着一朵莲花,正向外溢散着淡淡的灵气,三人重振精神,警惕地走过去查看。 也是难为消消了,个头还没有石台高,只能使劲踮脚,伸长脖子去看台子上的东西。 “什么嘛,这书上什么都没有,害得我们白费功夫!”消消看了古籍一眼,努嘴,“说不定木盒子里有好东西呢?我闻到这木盒子香香的。” 行走的探测仪依旧稳定发挥,姜望舒冲消消比了个大拇指,也走过去观察,可在姜望舒的眼中,那古籍分明是有字的,书的四周似乎并没有结界,她伸手想要将书拿下来好好看看,就在双手碰到书的瞬间,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仪态庄重的老者,尽管脊背略显佝偻,但仍然能感觉到他的风骨,他的面容刚毅,剑眉斜插入鬓,一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老者的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剑身泛着寒光,在剑柄上有一个标志,中间是一座青山,两侧还跟着两座小山,上方是飘渺的云雾,姜望舒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青天派的标志,只是她还猜不出面前是青天派的哪位长者。 见到姜望舒盯着前方不动,祁辰困惑地问:“你在看什么?” 姜望舒转头看向他,问:“你和消消难道看不见吗?” “看什么?” 对上两张迷茫的脸,姜望舒这下确认了,这个身影真的只有自己能够看到,她恭敬地向前行了个礼道:“前辈好,晚辈不小心闯了进来,还望您多多包涵,如有冒犯,我们可以立刻就离开。” 祁辰和消消看到姜望舒的举动,立刻确定了她能看到前面有人,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自觉站得离姜望舒近了些。 老者看到这一切,笑了笑说:“看来你找到了值得信赖之人,不对,应该是妖才对。” 姜望舒左右侧头与两只妖对视,而后回应道:“的确是这样的,无论他们身份如何,但都是值得信赖的。” “既然如此,我也就可以放心了,丫头,我是沈天,你既然能来到这,并且看到我,足以说明你是我的后人,老夫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何年月,人类和妖族现在相处如何?你是否识得隐居仙人呢?” 沈天?那位青天派的创始人?她居然是创始人的后代,魂穿后,我真的成了青天派创始人的后人?原身原来这么厉害的吗,不知道她又是怎么被师父师娘捡来的。 只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姜望舒,这副皮囊、大家对自己的宠爱,甚至于祁辰,可能都是她偷来的。 她早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出现混乱了,时常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就连原来生活的细节都记不得了,她不是没想过去寻找自己魂魄穿过来之前的家,可是却根本无从找起。 她到底来自于哪里,为何山川之广,寻不到一个玄鹤镇呢?既然寻不到,她又为何对世间的事情有所了解,外界却根本不 知道自己的家乡。 想到这里,她原本喜悦的神情无影无踪,只是仍然充满敬意地说:“人间和妖族百年来仍然相安无事,不知道前辈说的可是我的师父和师娘,他们曾经被称作隐居仙人。” 沈天摇摇头,否认道:“隐居仙人应当只有一位,既如此,可能你的师父师娘是隐居仙人的后人吧,看来距离我离开真的过去了很久,早已物是人非。” 紧接着,幻影状态的沈天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又看了看祁辰,无奈叹了口气。 “孩子,看来,你受了很多苦。”他的眼神变得怜悯起来,“你要记住,不要胡乱猜测,请相信你自己,这是我能留给你的忠告。” 有那么一瞬间,姜望舒觉得他通过这具身体,看透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也看透了她的来历。 “那本古籍只有我的后人能看到上面记录的内容,即便如此,我的后人看到的内容也会各不相同,此物会对你有莫大的帮助,还有木盒里的东西你也要收好。” 他的目光如同神明怜爱众生那般,姜望舒内心的不安居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紧接着,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在他们二人面前出现了很多画面,展示着他过往的所有经历。 就如传言那般,他的出现如同撕裂黑暗的曙光,将妖怪的邪恶气息驱散得无影无踪,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他的剑法快如闪电,身影在战场上穿梭,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所到之处,妖怪们无不闻风丧胆,纷纷溃败。 在他的身后,无数相似装扮的人冲上前去,如同飞蛾扑火般泯灭在黑色妖气中,双方的人数实在过多,白色和黑色光芒的消散意味着一个人或妖的死亡。 “壮志吞星斗,笑谈灭妖邪。待重整乾坤,立名青史,万古长歌————哈哈———也不枉老夫活此一生。” 他大笑起来,声音如同遥远的回响,渐渐变得缥缈。 姜望舒一时呆住了,她感到自己的心中起伏不定,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再次恭敬地行了个礼。 对上祁辰困惑的表情,姜望舒笑笑,给两人解释道:“没事,我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刚刚那位是一位捉妖师前辈,因为我是他的后人,所以能够看见他的幻影,现在他消失了。” 祁辰和消消了然,并没有再多问。 姜望舒走过去,拿起台上的古籍后收入口袋,又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是一枚通体透明的丹药,她并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什么。 祁辰的瞳孔震了震,随后很快恢复正常,这回是终于发自内心地笑道:“这是炼心丹,你不是得了鲛人的碧海?有了这枚丹药的相助,炼化过程几乎百分百会成功。” 从消消在旁边偷偷抹口水的频率,姜望舒明白,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毕竟消消都快要馋得忍不住了,防止他一口吞了,姜望舒默默把丹药拿得离他远了些。 她抬头看看四周,因为打开了盒子的缘故,此刻这片空间充满了浓郁的灵力,她立即决定,就在此地开始炼化吧,不然浪费了这些溢散出去的灵力,只是可惜,早知如此,就等到回宗门再打开了,这样宗门内的人还能跟着得到些好处。 虽说妖力和灵力其实是有区别的,但是他们的本质都是一种能量,祁辰和消消也赞同在这个地方休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吸收一些灵力。 在姜望舒和消消都闭上眼睛后,祁辰突然睁开了那双凤眸,眼神中满是寒光。 第33章 万年来,自祁辰有灵识以来,他便出生在葱雾森林深处,由于能力的特殊,他直接给自己开辟出了一个空间,躲藏在里面,所以并没有受到过其他妖怪的伤害。 他作为一棵菩提树,生来便带有一丝神念,可吸收天地之灵气,修炼自然比别人快上许多,雨水、阳光、土壤都能给他带来修为,就这样,渐渐的,成了周围修为最高的妖怪,于是那里就成了他的地盘,在成年前,作为一株植物,祁辰是不能随意移动的,所以只能扎根在自己生长的地方。 第40章 再然后,他终于成年了,他的周围已经没有其他的妖怪胆敢踏足,只有一条笨笨的蛇妖和一只看似聪明的九尾狐留了下来,勉强成了他的老朋友。 实在无聊的祁辰有一段时间甚至专门跑到别的妖怪领地将其抓过来,然后他们再逃跑,他再去抓,久而久之,修为居然又提升了,经此一闹,大家居然开始尊称他为王了。 就连森林里修为最低的小妖都知道这密林深处出了个不得了的大妖怪,尤喜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折磨猎物,玩心理战术,又不下狠手,实在是有损被抓妖怪的尊严。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去,当然,平淡只是对于祁辰而言如此。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后,他的内心突然有所感应,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或妖能够战胜他,此外,在整个妖族,还有另外三个和他一样强大的存在。 于是,闲得无聊的祁辰又飞到这三个强大妖族的领地,像长街上挑事生非的该溜子,文雅点形容是打算一探究竟,接地气点来说那就是没事找事,让别的妖怪除了生活,再多点事情要解决。 他最先找上门的是虎妖的领地,毕竟他住的离自己最近,在刚到他的领地的时候,虎妖就跑了出来,冲他大呼小叫的,祁辰眼见沟通不了,烦躁地直接扇了它一巴掌,终于不叫了。 但是它的眼神仍然很不友好,所以气得祁辰又打了它几巴掌,身形比他还要巨大的老虎在他手中就像是一只小猫咪,直打到他的眼神终于变得清澈起来,又顺手拔了它一颗牙齿,祁辰终于含笑,满意地转身离去。 祁辰第二个要找的就是那只鹰妖,由于鸟类的天性,鹰妖自然生活在悬崖峭壁上,彼时祁辰刚成为大妖不久,还不太喜欢飞在空中,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不过这难不倒祁辰,他自然地操控着自己的藤蔓,很轻易地就找到鹰妖的老巢。 在那里居然还有两只幼鹰,看来是她的孩子了,好在鹰宝宝们都在睡觉,并没有发现祁辰的到来,于是乎,他隐匿自己的气息,化身成一株小草长在峭壁一旁。 等啊等,就在祁辰随风尽情摇摆的时候,终于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远处飞来,还带着一股强劲的风,把祁辰悠然自得的气氛给打破了,吹得他差点被连根拔起。 祁辰瞬间不满起来,偷偷放出一缕妖气击打在她的翅膀上,由于自己对于时空的操控能力越来越强,以至于那股力量好像是莫名地出现一般,让人寻不到来源,她立刻掉了好几根羽毛,痛鸣一声,可又找不到源头,只好作罢。 祁辰不禁摇头,实在无趣,看来又是个不太聪明的。 鹰妖飞回巢穴,视线倏地落到他的身上,就在祁辰以为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存在时,没想到鹰妖居然喃喃低语道:“奇怪,这里什么时候长出了棵野草,为什么我居然从一棵没有灵识的小草身上看出了鄙视的神情,一定是累糊涂了。” 说完,就转头去照顾自己的孩子去了,看到巢穴中两只乖宝宝睁开眼睛喊着“妈妈”,祁辰叹了口气。 算了,没意思,太傻了。 最后一只妖王着实费了祁辰一番功夫,也就是罗落 那条鲸妖。 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柔和的哗哗声,海风带着咸咸的湿气,轻柔地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爽和惬意。湛蓝的天空中,几朵洁白的云朵悠闲地飘荡着。 可是飞在海面上空的祁辰心情却并不是很爽,现在他只觉得这水面被阳光照的刺眼,不满地轻“啧”一声,几日前他就已经感应到罗落就在这片海域内,可让他感到烦躁的是,他怎么都寻不到罗落的身影。 他倒是试过将一小块的海域全部抽干,但是他也没办法把整片大海都抽干啊! 就这样晃荡了几天,就在他决定放弃的时候,居然遇到了鲛人一族,彼时一条小鲛人正在深渊般的海浪中撒欢地游动,他瞧着有趣,起了逗弄的心思,就施法让浪花起的更高一些。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深海中浮现出来,祁辰嘴角弯了弯,含笑地看着水下,说:“终于肯现身了?” 水下的鲸鱼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卷起风浪,但又没有进行攻击,看着挺像是虚张声势的,水中的小鲛人在看到鲸鱼出现的那一刻就兴奋地冲它打招呼,但下一刻就被大浪冲走了。 …… 祁辰哑然失笑,说:“明白了,原来你是担心那条小鲛人啊!怎么,他是你的好友?可它看着年纪挺小的。” 从这条鲸鱼刚刚掀起的风浪中,他能判断出来这条鲸鱼妖比前两只妖王实力更强,不过可惜了,应当还是打不过他的,而且对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只躲在水下掀掀波涛巨浪,搞得他一点兴致都没有。 想到这,祁辰就把从虎妖那里拔得的牙齿直接扔了下去,嫌脏。 少顷,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突然从水中飞了出来,刚见到祁辰的时候还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害怕,但口中忍不住惊呼:“卧槽,好帅。” 祁辰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随意回复道:“别搞,喜欢女的。” 也不知道中年男子怎么从他这张嚣张的脸上看出他很好说话,可能这就是被美貌冲昏了头脑吧,刚才的胆怯一扫而空,冲了过来,举着刚刚那枚牙齿,笑呵呵道:“不好意思啊,我叫罗落,有点社恐,刚刚看到你掀起风浪,以为你是想要伤害小鲛人所以才吓唬你的,没想到你是来给我送礼物的。” “是呀,我好害怕。”祁辰面无表情地回应。 罗落哑了一下,随即说道:“既然你送了我礼物,我也要回你一个,我收藏了很多宝石,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送你,都是很稀有的。” 祁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本王不喜欢宝石,都是些亮晶晶的东西,毫无用处。” 后来又是百无聊赖的数千年,人类变得越来越强大,侵占的领地越来越多,在这积怨已久的过程中,妖怪和人类的战争终于还是爆发了,虎妖王也参与此事,祁辰并不感到意外。 千年间,虎妖的野心如同被吹气的气球般不断膨胀,终有一天,外皮会因无法支撑巨大的野心而爆发,为了抑制他的躁动,祁辰闲得没事就去揍他一顿,用千年的时光证明,不打不成器这句话纯属封建糟粕。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鹰妖居然也参加了这次大战? 祁辰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暗中去鹰妖的领地查看了一番,发现里面的两只鹰宝宝早就不见了,也对,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长大了吧,怎么会还在这里呢。 接下来的事情大战他没有参与,对于那些被虎妖和鹰妖煽动的妖族并不感到同情,并且在他看来,这一仗人类必将取得胜利,妖族发动的攻击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人类的捉妖师远比虎妖想象的要强大。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鹰妖居然来到自己的地盘。 那日,他正在自己搭建的空间里休息,这里的宫殿已经被装点的古香古色,但又不失宏伟,只是看久了也会让人觉得乏味和沉闷,没有什么亮丽的颜色。 忽然,他感应到有陌生的气味的妖怪跑到自己这里来了,倒并没有觉得什么不悦,本来还想要继续睡,交给那条大蟒蛇或者是那条九尾狐来处理,只是没想到他们三个打了这么久还没有停下来,顿时又有些烦躁。 一闪身出了空间,看到居然是那只鹰妖来到自己的地盘上,那也就难怪两个朋友打不过了,他刚想出手,抬眸见到化为人形的鹰妖手中居然还抱着两只小妖,硬生生地停住了。 好看的眉毛皱起,问道:“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形象,她就站在那里,宛如一株挺拔的青松,英姿飒爽的风采,脊背笔直。 良久,她将被施法熟睡的孩子放到地上,跪了下来道:“这是我的两个孩子,相信尊上身为妖王之一,早就知道了这一次的人妖大战,我之所以会参与,都是因为虎炎挟持了我的孩子,如今我终于将孩子偷了回来。” “希望尊上能够大发慈悲,照顾我的孩子,我知道尊上并不支持开战,大可放心,只要有我在,虎炎定不会成功。” 说完,她就匍匐在地,朝祁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一直跪着,大有他不答应她就绝不会起的架势。 都是妖怪,技不如人就死,他能发善心救助她两个孩子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还想让自己护着他们一生安然无恙?做梦! 还未娶妻生子的,他可不想就这么突然多出了两个孩子来,以后也不好解释。 思及此,祁辰断然拒绝了,不过还是把两只小鹰妖扔到了自己的领地,意思很明显,就是他们如果生活在这,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等到他们长大后,想要跑出去了,他也不管。 鹰妖勉强笑了笑,这就够了,她最后再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1章 自此,祁辰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直到大战结束,人类的捉妖师,名字叫什么?沈天?找到了他,带给他一盏莲灯,两只小鹰妖长大后也自己跑了出去,他也不再多管。 山洞内,消消的胳膊早就已经恢复了,实在是太累了,就直接飞回玻璃瓶内呼呼大睡起来,只有姜望舒还在入定状态,她的面前悬浮着长鞭和碧海,炼心丹早就被服入体内,导致她全身都散发着白光。 祁辰站起身观察了片刻,确定姜望舒的炼化没有什么问题后,用自己的衣袖细细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细汗,知道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又找到一处角落坐下,刚刚温柔的面色立刻变得紧绷。 祁辰百思不得其解,方才想要自毁妖丹的时候,发现他的妖丹缺了一半,怪不得自己的妖力大退,就连罗老怪都能和自己打上几个回合了,可这事是何时发生的?平日生活的散漫,以至于从来没有遇到过威胁生命情况,所以更没有发现妖丹有损。 祁辰不禁皱紧眉毛,的确,发生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似乎他的记忆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为什么后来的自己几次三番去罗落那里“讨要”宝石?他明明并不喜欢这东西。 有人和他说宝石装点宫殿会增添不一样的色彩,这人是何人? 初拿到莲灯时,这东西虽威力巨大,但几个妖王加沈天联合起来都打不他,天地之间,唯他独尊,是以,他根本没把莲灯放在心上,为什么后来他会对莲灯的存在深恶痛绝?明明此物根本伤害不到他自己,简直是匪夷所思。 …… 诸多的疑问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感到些许棘手,一时心里没了主意,坐立难安。 山洞内由于有夜明珠的关系,所以并不显得黑暗,他恍惚间想起,自己的确很久没有回到葱雾森林深处了,一时间居然还有些想念。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想要将姜望舒带回寝殿,隐居山林之中,一同俯瞰自然万物,不受外界纷纷 扰扰所困。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姜望舒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激动地和他握手,并且松了一口气地想:原来有毛病的不只是她自己,一个人记忆错乱的话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脑袋出现了问题,但是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同样犯病的几率总归是要小一些。 第34章 不知过了多久,姜望舒还是紧闭着双眼,周围的灵气已经淡到几乎感知不到了,由于看不到外面的太阳,祁辰并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这期间消消睡醒了几次,然后又溜回玻璃瓶内。 终于,姜望舒发出了一声低吟,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祁辰立刻就发现了,站起来看向她,好在她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 炼化成功了,姜望舒拿出已经融合了碧海的长鞭,转瞬之间,长鞭就变成了一把通体晶莹的黑色雨伞,上面还泛着白色的光泽,她兴奋地对祁辰招手说:“来,你试试攻击我这把雨伞,用个八成的力量即可。” 说完,她转身拉开了和祁辰的距离,走到远处,打开了这把伞对准祁辰的方向。 祁辰在他拿出武器后就感受到了武器的不凡,倒也相信姜望舒的判断,用了八成的妖力攻击过去,“轰隆”的一声,震得整个山洞都摇摇晃晃的,没了阵法的加持,这个山洞居然有要崩塌的迹象。 还在睡梦中的消消被吓的直接跳了出来,大喊:“谁!什么情况!怎么了!有人打进来了?” 首先看到的是祁辰的身影,再一感受,那妖力可不就是祁辰发出来的?而攻击的对象,就在一把黑伞后,扬起的尘土让他看不清执伞人的模样。 “有强敌来犯?居然能硬接下来你的一招,看来是挺厉害的。”消消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望舒姐呢?” 听到这话,祁辰居然爽快地笑了起来,点头道:“的确是挺厉害的。” 消消一脸惊悚地看着他,有饼?笑那么开心。直到终于看清伞后的是望舒姐,表情才恢复了正常,算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在姜望舒走过来想要和两只妖说话的时候,山洞似乎终于要支撑不住了,石子开始凌乱地向下掉落,有几块还砸到了他们身上。 “快走快走!要塌了啊!”消消最先叫唤起来,一手拉着姜望舒,一手拉着祁辰向外跑去,终于赶在山洞完全崩塌前跑了出去。 找到一块安全的空地后,姜望舒继续低头摆弄着这件新武器,在她白皙的手中,这把黑色的雨伞跟随着她的意念又变成了各种不同的形态,这就是鲛人族碧海的妙处了,他们一族擅长变幻及占卜之术,所以碧海也能变幻原本长鞭的形态。 并且……武器又变成了长鞭,她猛地向前一甩,被鞭子抽打过的地面上居然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姜望舒笑眼弯弯对两只妖说道:“碧海和炼心丹还增强了长鞭的攻击能力,相应的,当它成为伞的形态,攻击力自然就全部转换成了防御力,现在它当真可以成为法器了,只是可惜,没有一种形态能够兼顾攻击和防御。” 看着她笑颜如画,祁辰的心中不觉软了一块,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应当是可以的,你现在使用还不算熟练,会有一种形态兼具攻击和防御的。” 她点头,仍然在笑。 怎么傻乎乎的,祁辰失笑。 “既然这是法器,那总不能一直长鞭长鞭地叫吧,如此有灵性,应当给它起个合适的名字才好。”消消突然手臂撑着下巴,作思考状。 姜望舒立刻想到当初摄魂铃炼化成功时它起的那个令人满头黑线的名字,当即打断她的思考道:“《博物志》中曾记述‘鲛人泣泪皆成珠’,而后才有了’沧海月明珠有泪‘,既然是融合鲛人族的碧海,不如就取名为碧月吧。” “嗯……这个名字好是好,就是感觉缺少了一下霸气。” “大可不必那么霸气。”姜望舒果断拒绝了他的思考。 笑闹间,姜望舒和两只妖已经走到流云派所在的山峰上,看到那摇摇晃晃的大门,祁辰和消消不出所料地同时嘴角抽了抽。 “不是吧,望舒姐,你难道就住这里?你们宗门,也太破旧了吧!”消消直接看破又点破地说了出来,话还没有说完,牌匾上突然出现了一股凌厉的气息打向他的方向,只是可能因为他的个子比较矮,所以从他的脑袋上方擦了过去。 这回,消消可不敢再乱说话了,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就连姜望舒也一脸懵,他们宗门的牌匾什么时候会自动发起进攻了?想当初自己刚来到宗门的时候也觉得这门实在是太过破烂,好在她没说出口,不然被削的就是她了。 祁辰没忍住笑起来:“看来你的师父师娘还是个小气的,在门上施展了术法,如果说了一些禁忌词就会遭到攻击,我没猜错的话,这门应当只有你们宗门的人才能够打开。” 一阵风吹过,门吱呀地响起来,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的确很难相信这门居然那么难开,姜望舒想到之前她的养父母找上门来,也是敲了半天的门,直到她和四师兄用过早饭后主动打开门,那对夫妇才得以进来。 他步履从容地走上前查看后说:“应当还有阵法吧,等级差不多和山洞里的一样。” 说话间,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说的大概就是她的四师兄了,不过他手中正拿着一把长笛,眼神带着戒备地看着祁辰,直到见到后面站着的姜望舒,面容才和缓下来。 见到云舒还在流云派内,姜望舒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样也好,他的四师兄还是那个不受拘束的翩翩公子,比待在皇宫内自在多了。 “刚刚门口有异动,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外敌来犯,原来是小五你回来了。”云舒收起手中的长笛,“不过,这两位可不是流云派的人。” 言下之意,流云派不欢迎来路不明的人,小五心性单纯,出门在外容易被骗,有一个不说话只知道抱着剑哭的傻子就够了,这次又捡回来两个人,一大一小都是男的,很危险。 祁辰眼中瞬间积蓄起泪水,刚刚淡定从容的气质一扫而空,充满委屈地盯着姜望舒道:“看来,你的师兄并不欢迎我来,没关系,我会带着咱们儿子好好生活的,我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了。” 他本就长得好看,又因为他微微低着头,黑色的长发软软地搭在肩头,眉眼低垂,没有了平时的张扬,反倒看着很乖巧,让姜望舒一瞬间有点把持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 祁辰牵起只有他膝盖高的消消,还偷偷在姜望舒和云舒看不到的地方掐了消消一下,让他疼得也“哎呦”叫起来,眼泪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当真是被欺负了的孩童模样。 “你说这是你和谁的儿子?!” “有病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云舒和姜望舒都愤怒地看向祁辰。 第42章 前者是又震惊又生气,他小师妹出门一趟,就被人骗了身子,连孩子都生下了,也是,都怪他这个做师兄的,这一年多都没有关心过她的去向,没想到居然被野猪拱了! 后者则是既无语又羞愤,他在说什么鬼话,虽然四师兄不同意他们进来是因为祁辰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只要她好好解释不就可以了吗?想的什么损招,殊不知祁辰只是话本看多了,戏瘾犯了。 大抵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祁辰也从姜望舒身上学到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本领,三言两语就能达到天雷滚滚般的效果。 祁辰一只手震惊地捂住嘴,连眼睛都睁大了,连忙惊慌地瞥了姜望舒一眼,连连道歉道:“对不起!望舒,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没有,这……这就是我的孩子罢了,和望舒没有关系……” 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可惜,这招只对姜望舒有用,对于云舒这个直男脑袋来说就是四个字——诡计多端! 云舒闪过一丝姜望舒始乱终弃的念头,很快被他摇头驱赶出脑中,虽说小五平时是顽皮了一些,可到底年纪也不大,心思也单纯,反观眼前这个男人,一看就比姜望舒大上好几岁,长着 一脸邪魅的样子,一定是他诱惑师妹! 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后,云舒又拿起手中的长笛,吹奏起来,一股凌厉的灵气直冲祁辰,却被祁辰轻松躲开,他饲养的蝴蝶妖似乎是听到了云舒的笛声,姜望舒远远地看到它正从远处飞过来。 云舒的脸上顿时露出警惕的神色:“你原来会武功!说!潜伏在我师妹身边到底有何目的!” “其实…..”姜望舒弱弱地想要插话,却被祁辰一把拉住了手,悲痛地摇摇头,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无语。 蝴蝶妖没有什么攻击性,除了浑身上下都是宝之外,也就剩下一个导航的功能,识路本领一流,所以此刻它只是扑腾在云舒的身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呦!堂堂捉妖门派,居然还私下饲养妖怪,看来所谓什么名门正派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祁辰一脸不屑,摊手耸肩道,“行了,不装了,摊牌了,看在你是望舒师兄的份上,老子不跟你打,以免伤到你,赶紧让老子进去吧。” 他怎么又开始自称老子了,不是一般都本王、本座地叫自己吗? 这个时候姜望舒还能有心思想到他的称谓。 被放开的消消还没有人的膝盖高,也学着祁辰的样子,一脸不屑,摊手耸肩道:“对,让小爷我进去!” 第35章 远处的群山在阳光下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山间的树木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湛蓝的天空高远而明净,没有一丝云彩,透出一种清透的宁静,只是流云派大门口还上演着这场闹剧。 姜望舒实在忍不可忍,揍了祁辰和消消一大一小各一拳。 “姜姑娘?消消,你们……在闹哪样呢?” 一个健壮的男人从流云派内走了出来,正是之前拿着姜望舒玉佩来到宗门的剑痴,几日不见,她感到他的气势似乎更加凌厉急躁,夹杂着一些颓废,他手中的剑明明是木头做的,此刻竟也透露着些许寒意。 云舒面露疑惑,指了指祁辰和消消问:“你认识这两个人?” 剑痴比他更加困惑,不过还是老实答道:“认识这个小的,是个小水妖,在青柳村的时候和姜姑娘一起待过,这个大的……”他顿了顿后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认识。 祁辰倒没觉得有什么惊奇的,毕竟在场的人他都认识,除了那个剑痴,不过事先他也在消消的嘴中听到过这个人,又看到此男子十分宝贵自己的剑,是以也不难猜出他就是那个剑痴。 趁着几个人没有开口的空档,姜望舒终于找到机会加入聊天。 “其实,这位是我的师兄,云舒,你们应该都认识,还有他养的蝴蝶妖。” 说完,姜望舒手分别指过剩下的几人,一一介绍道:“这位是一只葱雾森林中的大妖,修为挺高的,无意间认识的,这个是消消,小水妖,我行途中不小心把他的窝给炸掉了,所以只能把他捡回来了,这个是剑痴,在青柳村认识的,他是来寻找他喜欢的妖,哦对,是只花妖。” 妖妖妖,怎么全是妖?云舒眉心跳了跳,庆幸还好师父师娘们都不在,要不然还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小五这么胡来,他们这里可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收”妖门派,此“收”非彼“收”。 就连姜望舒自己说完后都觉得有点怪异,每个门派都有门规门训,或庄重公正如青天派,或灵活善变如阴月派,或坚毅如永日派,流云派从不立门训,若说他们流云派的传统……不会就是到处乱捡吧? 云舒眉头一皱,质疑道:“不对,我想起来了,我应该见过你,你不是那个给我藤蔓的人吗?你还跟我说你只是一只当年长公主救下来的小妖,因为要报答长公主的恩情,自愿代替我,那么为什么小五说你是只大妖?你又怎么会遇到小五呢?” 糟了,这真是人一多,关系也错综复杂起来了,刚刚光想着隐瞒祁辰妖王的身份,并不知道他在外给了自己一个怎样的身份,眼下来看,她这句话应当是说的不对了。 “的确,我确实是只大妖,至于为什么会遇到望舒,这件事情就说来话长了,我们还是进去说吧,放心,我并没有什么恶意,”祁辰真诚道,“之前也只是为了能够让你不起疑心,编的谎言。” 言下之意,他还没有编好,等进去了他慢慢来想他和姜望舒是怎么认识的。 “好吧。” 一番话被说的滴水不漏,态度诚恳,云舒也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甩了下衣袖,转身往流云派内走。 离开一年多,流云派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中间还是那棵巨大的桂花树,院子里打理得很整洁,在树下居然又添一张石桌,旁边放了两把石凳,新桌子的纹路和旧桌子的纹路压根不是一个风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姜望舒有些疑惑,不禁问道:“四师兄,为什么又多了一张石桌?” 云舒难得露出腼腆的神色,微微偏过头不看她,回应道:“咱们流云派内的人越来越多,我担心其他人都回来,原先的桌子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但是苏梓又不在,我也不会做,所以我只能去山下买了,这是他们店里最大的了。” 姜望舒了然,她也不懂这石桌该如何制作,门派里最爱倒腾东西的苏梓师姐又不在,的确只能先这样用了。 “咱们流云派除了我,还有其他弟子回来吗?” 听到这话,云舒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只有过年的时候师父和师娘回来过,再就是我和你。” 姜望舒震惊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居然在北部挖了一年多的玄冰!不过算一算,确实也差不多需要这样,只是应当也快要回来了。让她想不通的是,苏梓为什么没有回来,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想要摸衣袖上的袖针,却没有摸到,猛然想起之前情况危急的时候给祁辰使用了,于是在云舒转身没有注意的时候,朝他伸手要袖针。 在听到那袖针其实是姜望舒的师姐制作而成,祁辰立刻老老实实地交到姜望舒手上了。 好在流云派有几间房是专门留给客人住的,所以尽管姜望舒又捡来了一大一小,此刻也能住得下,不过收拾房间这件事情就落到他们自己头上了。 祁辰和消消被云舒分别领到两间房,紧挨着剑痴的房间,姜望舒则是回到自己那里。 穿过熟悉的走廊,终于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姜望舒轻轻推开门,屋内弥漫着一种久违打扫的陈旧气息,桌面上落满了灰尘,还有一些灰尘由于她的动作飞到空中,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她走到床边推开窗户,让阳光洒进来,才感到屋内的味道小了一些。 良久,就在她一切基本收拾妥当后,外面适时响起了敲门声,姜望舒原本以为是祁辰和消消收拾好了,所以来找她,打开门后,才发现来的居然是剑痴。 剑痴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似乎欲言又止,表情有些为难的样子。 姜望舒瞬间想起来她之前写给沈墨尘的那封信,问:“宗门最近有我的信仙吗?” “有的有的,是一个从青天派宗门处飞来的信仙,在我这里,由于是给你的信仙,所以我们都没有拆开来看。” 看到姜望舒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剑痴松了一口气,不然他木讷的性子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姜望舒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过他递过来的信仙,剑痴微微侧过头看向外面,在姜望舒看不到的地方,眸光中又开始积蓄起淡淡的忧虑和焦急。 她快速一目十行地看过了信仙,表情严肃地问:“剑痴,这信仙你记得是什么时候寄过来的吗?之后还有别的信仙吗?” 剑痴转过头, 肯定地回答:“是我来到流云派的第三天上午,再就没有其他的信仙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第43章 他的脸色变得焦急起来,不安地摸索着手中的木剑。 “是沈墨尘失踪了,对吧?”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长廊处传来,姜望舒和剑痴同时转头看去,只见祁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正和消消站在门边,冷不丁地说话,将两人吓了一跳。 祁辰走过来,拿过姜望舒手中的信仙道:“行了,别藏着掖着的了,青柳村发生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已经派我领地处的妖怪出去探查了。” “等等!你刚刚说沈墨尘失踪了?”姜望舒深色严峻。 她还记得之前在山洞中见到的青天派老者说自己其实是沈天的后辈,那么也就是说,同为沈天后背的沈墨尘就真的可能是他的哥哥,要不怎么说沈墨尘的直觉还是挺敏锐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就想要认她做了妹妹。 至于当初她到底为何会沦落至乡下,恐怕只有青天派内部的人知道了,现在想来,当初那个记忆中一直在的老爷爷也很奇怪。 “对的,大概就在咱们到了渔村之后就失踪了。”祁辰接话道。 那岂不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在信仙上,沈墨尘告诉姜望舒,青天派已经发觉阴月派不轨的行为,阴月派宗主行事很小心,所以并没有找到证据。 无凭无据的,只有青天派宗门内部的核心弟子知晓,并没有散布出去,以免引起恐慌,反倒对青天派的名声有损,或者打草惊蛇。 青天派已经派弟子密切关注阴月派的动向,沈墨尘身为宗门中的希望,原本是禁止他去探查的,但是他却严词拒绝了,如果畏畏缩缩的,那么也自己一身的修为的存在也是毫无意义。 就这样,他提到自己会潜入阴月派内部,阴月派到底是三大宗门之一,实力不可小觑,所以此行一定会是万分凶险的,沈墨尘会每隔两三日将在阴月派内打探到的证据或者线索一份寄回青天派。 秉持着鸡蛋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为了防止阴月派狗急跳墙直接进攻青天派,他会将所有的东西再寄给流云派一份,他现在能信任的人不多,姜望舒算是一个。 在信仙中他并没有提苏萱,也不知道这事苏萱姐姐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想起当初几人在葱雾森林周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姜望舒就忍不住叹气,今后事情的发展谁也无法预料到。 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只有第一封信仙送到了这里,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沈墨尘就出事了。 远处的树木在夕阳的映照下,投下了长长的影子,像是大地上的黑色剪影。 云舒终于回来了,姜望舒他们几个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看来青天派和阴月派的争斗是必不可免的,事成的话,从此以后阴月派可能直接不复存在,也可能会大换水,如果事情败露,青天派可能会遭到暗中报复。 难就难在不知道阴月派到底在做什么。 姜望舒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有必要告诉云舒的,毕竟流云派到底已经因为她被卷入争斗中了,提前说一下才能有所防范。 餐桌上,几人将这件事情全部告诉给云舒,但是姜望舒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的身世。 果不其然,云舒在听完几人的讲述后,眉头紧皱地说:“放心,这几天我会再去加强流云派附近的防护,应当不会有事,可是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祁辰开口道:“近年来阴月派从每一年招收弟子有改革为每半年一招收,直到今年招收新捉妖师弟子的选拔改成了每月一次,可是他们一个宗门,哪里需要那么多弟子?这个月末的招新选拔我们几个也会去,这样就能趁机混进阴月派了。” 云舒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说:“可是,小五和祁兄你的脸之前应当被阴月派的人见过,如果有有心人认出来,事情就麻烦了。” 姜望舒从口袋中拿出了两张人皮面具,狡黠地笑了笑,像只得逞的狐狸。 云舒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恍然之色,这面具还是苏梓做的,可以用这个乔装打扮,只要不是使用灵力摘掉面具,就不会脱落,也不会被别人发现。 消消抱着饭碗,擦掉嘴角上的米粒问:“可是,你们的声音呢?就算面貌改变了,声音应该还是会耳熟的吧!” 姜望舒苦笑道:“我们能够使用术法或者符纸改变声线,虽然每次只能维持一小会,但紧急情况应付一下应该也可以,没办法,只能少说话多做事了。” “还有个问题,我们还不知道考核的内容是什么,能成功通过考核吗?”一直不说话的剑痴又抛出了个问题。 姜望舒点头道:“的确是一个应该考虑的问题,虽然我们的修为在这里,但还是要适当隐藏的!” 说到隐藏,她还特意盯着祁辰看了好几秒,警告的意思很明显:虽然你是妖王,但你收敛点! 祁辰转头不看她小鹿般水盈盈的眼睛,放在腿上的手却不自觉蜷缩起来。 可爱,想摸。 第36章 “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考核的内容应该会和毒的使用有关,这几天我们确实应该抓紧时间恶补一下这方面的认识,以免出意外。”姜望舒认真思索道。 他们几个对于毒的认识都不算深刻,姜望舒再次感慨,要是苏梓在就好了,好歹能教他们一下。 最后商议决定姜望舒、祁辰和剑痴去参加阴月派的招生选拔,消消还没有成年,化形后难以维持成年人的身形,所以不方便去,云舒就留在流云派看守宗门。 看到云舒眼下的乌青,姜望舒心头涌上担忧,乖巧应道:“四师兄,你也不要太累了,看你的黑眼圈都快要掉到地上了,是不是没睡好?” 云舒含笑摸摸姜望舒的脑袋:“没事。” 突然,剑痴猛地站起来,说话磕磕绊绊,“我我我”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从他毫无逻辑的话语中,在场除了云舒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云舒轻笑,如寒冰碎玉般的人转换成温润暖玉。 在云舒的二次翻译下,其他人才得知,原来是自从剑痴来到流云派以来,心绪不宁,隐隐有暴虐倾向,他那所谓的剑气意念也让云舒颇为忌惮,虽然他未必能打得过自己,但也担心他疯起来毁了流云派。 无奈,他只能重操旧业,每隔一两天就飞到剑痴的房顶上吹笛子,如此这般,自然是没睡好。 也就是在这事发生一个星期多的时候,剑痴才察觉到每天半夜都会有乐器演奏的声音,对云舒充满感激,但又不好意思表达出来,只是默默包揽下了流云派的伙食,让云舒能够更自在一些。 看到两人相处不错,姜望舒也就放心了,当时她还是有些担心剑痴这木木的性子,会打扰到四师兄的生活。 “姜姑娘,这是你的玉佩,感谢,我之前不知道在捉妖师门派里,这东西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剑痴将传送令牌还给姜望舒,耳尖有些红,快步离开。 是夜,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姜望舒独自跑到后山去,流云派的藏书阁建在这里,她穿过一片桑树林,在林中的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了藏书阁。 据说当时还是因为师娘喜欢吃桑葚,所以师父才在后山种下这一篇桑树林。 藏书阁是依山而建的,相当于将部分山体挖空当作放书的地方,所以从外面看只有一扇巨大的木门,当然,这门上也有和流云派大门一样的禁忌,非宗门内部的弟子不能打开。 姜望舒踩着木门前几块青灰色的砖瓦,在内心感慨这里的门倒不像流云派别院中的门那样破旧,就在她伸出手想要推开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她。 “让我看看某人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姜望舒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嘴角一弯,这现成的劳动力不就上赶着来了?不用白不用。 转头看去,果然是祁辰。 他正坐在树梢,身形修长,如同一株在夜风中摇曳的孤竹,今夜,似乎连月光都格外偏爱他,银色的光辉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身形,使他少了平时几分桀骜不驯的散漫,平添了温柔。 此刻,树枝在他身下微微弯曲,他的眉眼狭长,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深邃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动作,而后从树梢上跳下,拍了拍自己衣摆上不小心沾染的灰尘。 姜望舒脑海中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抱住了他。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祁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扬唇一笑,用力回抱住她,一只大手还轻柔的摸着她的脑袋。 猎物,终于上钩了,不枉费他耗费一番心思地摆姿势,手都麻了。 良久,反应过来的姜望舒耳尖通红,坏了,是美男计,中招了,顿觉身上也有些燥热,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眼见到姜望舒朦朦的神色又要恢复正常,祁辰伸手在姜望舒的脸上轻抚,没忍住又捏了一下,明明姜望舒看着脸上没有多少肉,但捏起来却软软的。 第44章 好可爱。 “你!”姜望舒打掉他的手,笑眼弯弯道,“既然来了,就帮我一起找书吧!” 话音刚落,祁辰的眼中果然多了幽怨。 推开藏书阁的门,一股淡淡的书香扑面而来,内部空间开阔,姜望舒按下开关,顶部悬挂着一盏盏的吊灯立刻散发出柔和光芒,将整个藏书阁照得通明。 姜望舒是来找有关毒使用的书籍的,趁着这几天,拿出去和祁辰、剑痴一起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这里被一排排高耸的书架分割成无数的通道,书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从古老的书简到精美的美的绢帛,涵盖了许多内容,唯一的缺点就是,分类并不清楚,整个房间的中间有几张样式老旧的木桌和几把椅子,是阅读用的。 祁辰脸色变了变,指着几架书说:“你不要说,我们是要从这么多书中找和用毒相关的!” 姜望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是她一般都是去看阵法和符纸制作相关的书籍,所以制毒用毒相关的她还真不太清楚,眼神一转,她突然发现有几排书架上写了草药,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要不我们就从毒药的制作来学起吧,就钻研一下草药中的毒物,学会了的话也不是一无所知,考核的时候顶多算学艺不精。” 听到这,祁辰的脸色变好了一些,自觉和姜望舒一起走到写着草药的书架,爬上梯子,仔细查看起来。 两个人一起干活,倒是多了些劲头,莫名较起劲儿来,比起到底谁能找到的书更多。 “等等!我发现了,你耍赖,那本书上根本就没有和毒相关的!”找着找着,祁辰眼尖的发现姜望舒偷偷往下面扔了一本,立刻激动地指着书控诉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 姜望舒瞥了书一眼,非常淡定道:“哦?是吗?也不能全学如何下毒,咱们也要会解毒啊是不是!难道只有草药可以做到?初学的时候不能有这种错误思想而把路走窄了,这本书里面有讲解,一些特殊的妖也有解毒的天赋。”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祁辰哑了半天,要不是他看到她心虚地直揪头发,他就真信了,可也只能无奈摇头,一翻手,一个翠绿的镯子出现在手掌上,骨节分明的大手衬得那镯子越发小巧。 在藏书阁柔和的灯光下,那枚翠绿色的和田玉镯子宛如一汪静谧的湖水,静静地躺在他手掌心,透着温润。 姜望舒结果他伸手递过来的镯子仔细看了看,它的颜色是一种极为纯净的翠绿,如同春天初绽的新叶,带着生机与活力,却又丝毫不显张扬,绿色深浅过度得恰到好处,质地细腻如脂。 的确很漂亮,她眼睛一亮。 “这……是何意?” “之前你把我的追踪标记消掉了……所以这次我将追踪标记想办法封入这枚玉镯中,”祁辰低头,目光闪躲,“而且这玉镯里有我的妖力,必要时候可以直接进入我的居所,是一片我创造的空间。” 姜望舒仔细观察镯子内侧,才发现里面确实有一个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标记。 见到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盯着镯子摆弄,祁辰心中居然有些忐忑,早知道当初就做得再精美一些了。 兀地,姜望舒侧头看过来,相视的眼神像是绵密的细雨,带着未知的情愫,将二人彻底笼罩在内,无法逃脱,她笑了,还是那样的眉眼弯弯,祁辰措不及防跌入她那晨曦般的笑容中。 “那就,谢谢妖王大人啦!” 克制不住的欢喜涌上心头,祁辰上前一步道:“我来帮你带。”说完,用术法直接将镯子套了进去,避免带之前摩擦的疼痛。 有时候,姜望舒实在很好奇,祁辰的年龄那么大,为什么害羞起来居然会像一个大男孩一样青涩,想得太投入,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就问出口了:“祁辰,你没有过另一半?” 本来还在扭捏的妖王祁辰听到这话,还真的思考起来,之后摇头道:“没有,在我地盘上的妖怪不敢靠近我,发现我身份的人类都死了。” 末了,又觉得话说的不严谨,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除外。” 玉镯随着姜望舒的动作轻轻晃动,有时候会撞上她的手串,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山间清泉中潺潺细流的声音。 终于,在两人一刻不停地翻找下,面前堆满了厚厚一摞书籍,最后姜望舒和祁辰商议决定只拿出其中的三本。 此刻已经是寅时,外面没有那么黑了,姜望舒目光一转,突然注意到在藏书阁最后的书架后似乎有荧光在闪烁,她示意后面拿着书的祁辰一起去看看。 在书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法阵,阵法研究多了,姜望舒现在已经被洗脑了,看到了就想上前观察观察解一解,这不,她又没控制住自己。 令姜望舒失望的是,这个阵法的解除对她来说很容易,并没有什么挑战性,她一下子失去了兴趣,进去走了一圈,没想到内部也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不过在桌子的上空悬浮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又出来了。 “阵法里面就是学习的地方,不过桌子上有一颗珠子,不知是做何用的。”姜望舒对在外面等着的祁辰解释。 话音刚落,却见祁辰一脸古怪地看着她,狐疑道:“你的动作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姜望舒不明白祁辰是何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疑惑道:“什么意思?我就是正常进去走了一圈就出来了啊。” “你还走了一圈?” 看到祁辰的反应,两人都沉默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问题在哪,经过反复试验后,发现事实确实如他们所料,阵法内部的时间流速非常缓慢,进入其中的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空间。 两人又计时了一下,发觉在法阵内部的时辰大概相当于在外界的三个时辰,如此说来,他们三个今日开始就可以来这里修炼,相当于平白多了好多日的时间。 不过眼下,祁辰揉揉姜望舒的脑袋,发出一声叹息,神色担忧地看着她眼下的乌青道:“你先去睡一觉,休息好了再开始也是一样的。” 好像自从回到流云派后,祁辰就从摸她脑袋改成了揉,总是喜欢将她的头发弄得凌乱,直到有几根呆毛立起才会作罢,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不用,我趴在阵法里的桌子上睡,这样还能睡得更久!”姜望舒灵机一动。 谁说藏书阁里的法宝只能用来学习了?这不,睡觉也香! 她直接拉开凳子一坐,枕着胳膊就趴下了,不多时,呼吸变得均匀平缓,柔软的发丝垂落在桌面,遮住了大半张脸,通宵一整夜实在是太累了,虽然她表面上看着还是精神气十足,实则一直在强撑。 祁辰坐 在她旁边,轻轻叹了口气,就知道她早就困了,所以才赶她去睡觉的,没想到还是这么犟。 他单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姜望舒睡觉,像一只熟睡的小猫,注意到她脑袋上还顶着刚刚被自己弄出来的呆毛,他嘴角上扬,良久,不需要睡眠的妖王刚刚还在注视着姜望舒,却被困意悄然俘获。 这法阵的确很不错。 祁辰想着,随手捏了个诀,也缓缓闭上眼睛。 等姜望舒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外面才刚刚过了三个时辰,正是流云派晨练的时间,她睁开眼睛,发现祁辰居然闭着眼睛坐在她旁边,手撑着脸,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目光一转,发现他身旁的时间诀,心下了然,自己是醒早了,果断转个方向继续睡! 粒粒分明的白米饭入口,还带着淡淡的米香,姜望舒才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说来惭愧,她和祁辰实在是太能睡了,上午的学习时光就这么被睡没了,直接中午回来吃饭了。 姜望舒痛定思痛,喃喃道:“我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怎么睡得着的!” 下一瞬又被一大碗清炖鸡汤转移了注意力,汤面上漂浮着几片姜丝和葱花,汤汁清澈,香气扑鼻,之前尝惯了宗门内师兄师姐的手艺,才发现剑痴做的菜也这么好吃! 第37章 餐桌上,姜望舒和另外两人说明了情况后,都觉得到结界内学习可行。 流云派唯一有毒草的地方就是苏梓的住处,可惜苏梓不在,他们未经允许也不能进到她的院子里。 草药的分辨是一个细致活,形态差别大的还好,一些只有叶子形状不同的,粗心大意的人会直接略过,将其归类为一种。 在书籍上,记录了一种名叫噬心花的草药,这种花的花瓣呈现出深紫色,边缘有奇异的花纹,但花芯却是罕见的黑色,噬心花的毒性极为霸道,一旦被其叶片划伤,伤口会迅速腐烂,蔓延至全身,中毒者会在短时间内陷入深度昏迷,最终化为一滩血水。 如若伤口得到及时治疗,这种毒素还会在体内潜伏,一旦受到惊吓或是情绪波动便会再次发作,让人痛苦不堪。 可是又有另一种仙草,名为紫粉草,但从花瓣来看,和噬心花别无二致,只有花芯有显著的区别,只要对比就会发现,紫粉草的花芯是桃粉色的,看起来非常显眼。 第45章 区分这两种草药是入门的最基本要求,除此之外还有名字极为类似但长相相差极大的,例如金灵子和金铃子,前者是灵芝状的,属于滋养的补品,而后者则是铃兰状的毒物。 姜望舒倒还好,她记东西比较快,只是偶尔会出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祁辰本来就是植物,身为同类,他扫一眼就知道这些花花草草是个什么本性。 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本座身为万妖之王,更是所有植物的主宰,任它再怪再毒,也不敢动到我头上。” 剑痴虽然看着呆呆的,不善言辞,但记起这些草药倒是意外的快,只是他看书有个弊端,总是容易跑神又去盯自己手中的剑,所以进度很慢,为此,姜望舒和祁辰想了许多法子。 姜望舒:“剑痴,你想想,你现在多认识一些草药,来日找到那位花妖的可能性就更大!” 听到后的剑痴眼中星光点点,终于有了反应,郑重地“嗯”了一声,之后居然又神色温柔地盯着手中的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祁辰用眼神示意姜望舒:行不通,看我来! 他白净修长的手指敲敲桌面,剑痴怀中抱着的剑就突然消失了,原本还在盯着看的剑痴大惊失色,慌忙站起身,不甚打掉了桌子上面的书。 剑痴眉头紧皱,双手下意识地在身上摸索,却什么也抓不到,整个人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后镇定的表情瞬间崩塌,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 “本….本人跟你说,你现在把这些草药都记住,你的剑和花都能回来。” 想到自己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所以祁辰修改了一下自己常用的措辞,说“本座”的时候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嚣张惯了,这样还真他妈憋屈! 可是剑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执着地认为他弄丢了最宝贵的东西,万念俱灰的模样。 “够了!”姜望舒毫不留情地拍了祁辰肩膀一下,“你赶紧还给他吧!你看他那个样子都快不行了!” 祁辰十分听话地又敲敲桌面,空间被撕裂,木剑又重新出现在剑痴的怀里,他这才安静下来,失而复得的喜悦甚至让他忘记追究罪魁祸首。 这下两人都束手无策了。 “花妖应当最喜欢的就是花花草草,你趁现在挑一个最好看的,日后寻来送给她,她一定会欢喜得很。” 坐在长桌另一边的云舒淡淡抬头看过来,声音肃然而冷冽,如同莫得感情的机器。 奇迹出现了。 剑痴居然真的把怀中剑放到自己的桌前,神情专注,翻书查找,片刻后,他在桌面上铺上一张泛黄的宣纸,旁边摆放着一方端砚,砚中墨汁浓稠,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他执笔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微微低着头,目光在书页上缓缓移动,不时用毛笔在宣纸上落下,笔尖在纸上跳跃,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和刚刚失魂落魄自闭的样子判若两人。 高,实在是高! 姜望舒悟了,所以想要激发一个人的动力,最好是定一个短期能看得见结果的目标,而不是画一个虚无缥缈的大饼。 看得见结果的目标:花妖会喜欢挑出来的花花草草。虚无缥缈的大饼:或许对救花妖有帮助。 待他将一切记录完毕,木讷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纠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平整的宣纸,就在姜望舒都觉得纸张要被他盯穿时,终于,男人长叹一口气,摇头,看向姜望舒这边。 “这纸上我至少挑出二十余种草药,可实在不知道改选哪一个好,如果我全都寻来送给她,她会高兴吗?” 这话问在场唯一的女性,那就算是问错人了。 姜望舒只喜欢亮晶晶的石头,不喜欢别人送她一大把花花草草,还是有毒的,她会怀疑对方想要谋杀。 她尴尬地挠头,把脑后的鱼尾辫都揪得略显凌乱。这头发还是在被祁辰弄乱后,某位妖王大人为了将功赎罪又编的。 这下轮到祁辰不太开心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拯救了可怜的辫子。 “当然不是越多越好,就如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如果这样一送一大束,那么就显得没有精心挑选过,越稀少且被大部分人认可的物件才越有价值,受人追捧。” 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云舒再爆金句,就连姜望舒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当然是多多益善,另一边的祁辰也在反思,自己东西是不是送多了,显得太风流。 剑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接着云舒的话就说:“我现在就把这些草药的功能、颜值以及稀有度排个序,综合选择一个最好的。” 云舒莞尔一笑,视线从手上的书本上移开,嗓音放缓道:“还要记得看看他们的生长地和获得途径,有便于日后去寻。” 姜望舒和祁辰对视一眼:云舒高,实在是高! 云舒从来不笑,更多的是礼貌的微笑,而他的长相更像父亲一些,更多时候显得很冷淡,直到刚刚,姜望舒才发现,他的桃花眼笑起来倒真有些狐妖的魅惑,犹如冰雪融化后露出的娇艳花朵。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姜望舒决心效仿,拿起桌上的毛笔,要下笔的时候却犯了难。 她的手画的了符,布得了阵,甩得了鞭,但写出来的字 却歪歪扭扭,还不如直接画下来。 气氛出奇的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毛笔拂过纸张的细微声响,除了祁辰在百无聊赖地将水滴状态的消消捏成各种形状外,其他人都在加急向脑内注入知识。 这是祁辰找到的新乐趣,水滴本来就能够根据环境变化成各种不同的形状和形态,只是因为消消有了灵识,习惯了水滴形态,变成冰块会觉得冷,变成水汽又觉得窒息。 所以到最后就只能改变形状了。 祁辰下巴微抬,悠哉悠哉地开腔:“放心,本座会赐予你一个极其威武的形象,捏出来,让葱雾森林里的大部分妖怪都惧怕你这小小的水滴妖。” 他说这话其实不严重,顶多算糊弄小孩子玩,问题是消消还真信了,于是乎自愿成为祁辰手中的“橡皮泥”。 消消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所以趁着他们在法阵里学习的期间,消消到葱雾森林内部去过一趟,是以祁辰捏出来的形象去的。 他没有让祁辰跟着一起,狐假虎威的道理小水滴也懂,结果真如祁辰所说,遇到的几只百年修为的妖怪见到他都绕路走。 自此,对于祁辰所说的捏造形象,消消深信不疑。 姜望舒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她一眼就看透是祁辰在消消身上留下了妖王的气息,所以那些妖怪才不敢靠近,可惜他还是太单纯。 不过两人谁都没有点破这件事情的真相,其一,给两只妖都找点乐子,其二,以防消消冲动找祁辰打架,有助于维护团队和谐。 “决定了,就瑶草吧!” 剑痴突然抬头,拿着宣纸,走到姜望舒身边,眼神都没有离开过纸面,如同交作业的学生,示意她帮自己审查一下可行否。 纸还没有放到桌面上,就半路被祁辰截胡了:“别总盯着我家望舒,我也是植物类的妖怪,更懂花妖,来,让我帮你看一下。” “你家的?”“滚蛋!” 前一句来自困惑的姜望舒,后一句来自愤怒的云舒。 瑶草的名字听起来平平无奇,叶片寥寥无几,纤细而柔长,宛如翠绿的丝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温婉的女子,据剑痴所说,那个花妖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瑶字。 没想到剑痴挑选了半天,幽冥花、光冰草、艳毒琉璃等等都没有入他的眼,最后选了一个看似更加柔和的草药。 由此,姜望舒还推测那位花妖应当也是个温柔的女子。 姜望舒也没有见过瑶草,据书中记载,其茎干通体晶莹剔透,触之冰凉温润,如玉石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瑶草不会开花,只有几条叶子,草性喜阴凉。 尽管其看起来如此温和,实际上它对于生长的环境要求极为苛刻,多生长于严寒的北方冰川,更矛盾的是,一旦这种草药生根发芽,就难以死亡,生命力极强。 “这里为什么没有记录瑶草的功效?” 姜望舒又拿出书本翻了翻,发现的确没有记录这草药的功效的,于是侧目看向祁辰寻求答案。 祁辰用手敲了敲纸上写的“生命力极强”,缓缓道:“当然有啊,这不就是它的功效么。” “这算是什么功效,只能算是它的天性吧!”姜望舒仍是不解,“又不是能够延长他人的寿命。” 如此说来,就是无用。 “谁说不能的?可以的,只不过方法十分复杂,”祁辰矢口否认,“一般的书籍并没有记载过,需要一种特殊的草药,曼珠沙华,具体的过程可能只有瑶草和曼珠沙华两族知晓了。” 第46章 姜望舒不禁好奇起来,凑近了些,追问道:“既然如此困难,那么效果一定很不错,你身为妖…..植物妖怪,难道也不知道吗?” 好险,差点说漏嘴吓死另外两个人了。 祁辰伸手弹她脑袋,嘴唇勾起:“当然知道,两者必须有一方修炼出灵识,然后……” “够了!” 第38章 祁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剑痴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情绪似乎变得激动起来,一把夺过祁辰手中的宣纸,声音明显紧张道:“这瑶草不好,不去寻了,我要换一个。” 祁辰和姜望舒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用法术捏着漂浮在半空中的消消都因此掉落下来,一脸懵地站在地面上。 云舒也莫名其妙地看过来,不明白剑痴为什么会反应那么激烈,他们刚刚也没有在谈论什么吧! “哦,行,那就换一个,等会我帮你看。” 祁辰怔愣片刻,很快回过神来,无所谓地耸肩,只要这小子不再粘着姜望舒,他可以勉为其难地指点一二,虽然还是看他不太顺眼就是了。 而此刻的姜望舒却又被另一件事情震惊到了,谁能告诉她那个可爱的肉嘟嘟的小男孩哪里去了!这站在地上的大萝卜是个什么情况?! 姜望舒:不敢睁开眼,希望是自己的幻觉。 别过头去,再转过头来,怎么还是一颗大萝卜!!! “消消……?”姜望舒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透明大水萝卜确认。 水萝卜,顾名思义,就是水做的萝卜。 透明大萝卜转过身,他的白色果皮上有鼻子有眼的,还是消消之前的脸,上面还有几撮黑色的头发,姜望舒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还好他长得矮,从云舒的角度发现不了他,剑痴又是个不闻不问的,只会沉浸在他喜欢的事物中,所以在场只有姜望舒受到了暴击。 消消的表情变得得意起来,呲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开心道:“望舒姐,你怎么这副表情,是也被小爷的形象吓到了吗?没关系的,你永远都是小爷的望舒姐。” “妖王大人,小弟愿意永远追随您!”消消高兴地一蹦一蹦的,被姜望舒及时按住,不让他接着吓到自己的四师兄,毕竟相处这么久,她也算是看出来四师兄人狠话不多的性格,不像别人,还能在发狠前说道说道,装装逼格,他是真有可能一剑劈了这丑东西。 “祁辰,我数三个数,你赶紧把消消给我变回来!” 祁辰撇嘴,心中暗叹一口气,好不容易把消消变得丑了一点,以此衬托出自己的美貌,让姜望舒的目光能够多停留在自己身上几分,可惜自己的小心机就这么付之东流了,白费他将自己的妖王气息留在消消身上了。 他一挥手,解除了消消身上的术法,还顺道收回了自己的气息。 没用的家伙,不配拥有本座的东西。 看到地上的透明大萝卜变回那个可爱男孩模样,姜望舒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份惊悚就让她独自承受好了! 不明所以的消消还有些不满,认为自己好不容易威风了几回,但在抬头触及到姜望舒严肃的目光时,又蔫蔫地低下头妥协了。 傻水滴妖!被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他的道行尚浅,哪里能玩得过老树妖呢? 几人这一学,便过了五日,直接等来了阴月派的招收选拔,阴月派的选址和流云派的大不相同,它位于人类生活中心的地段,也就是在京城旁边。 阴月派单独建立了一座城市,就以其门派的名称命名为阴月城,其热闹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毕竟是附属于皇家,受禄于天子,还不敢太过于奢华,超过京城。 当今,只有青天派是独立的存在,完全依靠自己门派的势力,以为其捉妖师的实力足够强,且沈天的后代不是天赋奇高,就是在别的方面颇有建树,因此门派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皇室的资助。 多年来,青 天派宗门一直深居于华岭峰,只有进行大型的捉妖比赛或者出现影响范围较大的混乱时才会出世,该门派的弟子在外一向低调行事,从不干预历代朝廷内部的政务。 正是因为青天派宗门的训诫为天道酬勤,以正为尊,刚毅果决,所以,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部分极其优秀的弟子也会入朝为官,他们都还谨记宗门训诫,在朝廷上行的是不偏不倚的道路,不允许拉帮结派。 的确,如果不是他们向来行事如此,说不定皇家会汇聚其他捉妖师宗门以及自己的军队攻打青天派。 当然,其他宗门能否打得过青天派的事情要另说,一方面实力的确存在差距,另一方面,华岭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山峰之上地势开拓,即使困于山上,在储备充足的情况下,死守数年亦非难事。 由着是阴月派的招生考核,所以这阴月城内也是十分热闹,当然,还是赶不上当初捉妖大赛的盛况,进城前,大门口处有身穿阴月派服制的弟子守在门口排查可疑人物。 普通的老百姓需要有通关文牒才能进入,朝中官员需要携带相应的官服文件、腰牌等证明自己的身份,捉妖师还可以出示自己所在门派的令牌。 这次来参加招募的只有姜望舒、祁辰和剑痴三人。 姜望舒戴上面具后,原本清纯秀丽的脸立刻变得平平无奇,只是可惜面具无法遮挡住她的眼睛,愈发衬托她眼睛的漂亮。 祁辰也选了个看着憨厚的人皮面具,事实证明,一个人的脸真的很重要,他经过这么一改造面相,俨然变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城民模样。 再加上剑痴本来看起来就木讷,他们三个看起来就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好骗的组合,就连商贩对他们说这东西保真都不会怀疑一下就直接购买的天真百姓。 对此,姜望舒表示十分满意,这样就很难引起别人的怀疑,大大方便了他们的行动。祁辰也很满意,不过他是因为自己可以扮猪吃老虎,单纯觉得有趣罢了。 在通过大门的时候,三人果然被拦了下来,阴月派的弟子服很华丽,袖口上有一轮月牙。 即使姜望舒的确有流云派的令牌,她也没办法使用,此行就是为了能够混进阴月派的,好在从近段时间开始,阴月城突然新增了一条规定,进城可以用妖怪的尸体来换。这也就导致城内的安全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宗门不得不派出更多弟子到城内巡逻,目前为止倒是没有发生过什么影响恶劣的事情。 之前在京城捉妖师大赛的时候,姜望舒最后被师父师娘抓回流云派,所以妖怪的尸体也没来得及上交,还一直在自己的储物袋里呢!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了。 她痛快地选了三只妖怪的尸体,守卫的弟子看他们的眼神都从最开始的轻蔑到正经了,本来以为只是三个老实人,没想到是实力不俗的捉妖师。 他们几人的动作很迅速,姜望舒只是把三只妖怪的尸体另外装进一个空的收纳袋里,守卫向里面看了一眼,伸手转换到自己的收纳袋中,全程都没有其他人发现。 进了城,姜望舒感慨果然是铺张奢靡的音乐派,周边的商铺都是清一色的华丽装修风格,而且贩卖妖怪的居多,什么食补、香水、衣物。 难得的,她感觉到祁辰似乎是生气了,每次他和自己在一起,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现在他全然收了那副悠然的模样,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微微下撇,连带着整个面部的线条都僵硬起来。 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冷峻的不悦,纤纤素手将他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掰开,然后反握住,让那股子狠劲儿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乖顺。 姜望舒明白他的心情还是很糟糕,只要再被触碰到一根神经,就会彻底爆发出来,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他的手比她大上不少,很轻易地就将其包裹在其中。 她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如果今天店铺里卖的都是人类,她心中可能也会悲愤交加,控制不住失态。 姜望舒知道,虽然祁辰素日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但面对无辜惨死的同类还是会愤怒不已,他是它们的王,它们敬重他,他倒没有责任爱护,可看着它们惨死而无动于衷的事情他亦是做不到。 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鼻而来,男人的怀抱温暖有力,他的手臂缓缓收紧,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不气不气。”姜望舒拍着他的后背。 “好。”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夜风中的呢喃,却有着令姜望舒不可抵抗的力量,让她觉得心安。 剑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道:“瑶瑶不会也……”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打开木剑内的夹层,看到那片花瓣还富有生命力,才稍稍放心下来。 整理好情绪,三人向阴月城东方走去,那里是宗门的偏殿,这次的招募大会就在偏殿举行,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 第47章 报名的流程和京城捉妖大赛差不多,姜望舒谎称他们几个的通关文牒都被弄丢了,所以没有办法一个人的身份报名,但是他们在入城的时候就已经交了妖怪的尸体,希望能通融一下。 “什么修为的妖怪?”其中一个高个子的阴月派弟子双手抱臂,一脸警惕的样子,反观他身边那个矮个子的弟子,就显得随和多了, 姜望舒假装一脸为难,低声说:“我们几人没有门派,都是靠自己修炼才好不容易到这个地步,所以这妖怪只有三十几年的修为。”说完,她随意将手放在木桌子上,咔嚓一声,桌面出现了很多裂纹。 两名弟子:……感觉自己被威胁了是怎么回事? “行吧行吧,留下姓名后就可以进殿内等着了。” 剑痴和祁辰两人都没有动作,见状,姜望舒只能硬着头皮,用自己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下了三人的名字:姜姜、橙子、剑,旋即就要往里走去。 登记的阴月派弟子刚刚从那扭曲的线条中辨别出字来,满头黑线质问道:“等等!你们确定你们真的叫这个名字?” 祁辰凑近去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前两个名字也就算了,最后一个“剑”是什么鬼,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姜望舒一脸无辜,剑痴的名字就两个字,叫“痴”岂不是也很奇怪?还好他本人对此并不在意。 好笑归好笑,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祁辰在两名弟子看过来之前就整理好了表情,真诚地点头,确定他们的确叫这个名字。 “是这样的,我们都是从小山村出来的,名字是家中父母取的。” 历经百般波折,姜望舒和另外两人终于进到大殿中,来这里的人很多,按照顺序排队站好,她粗略数了一下,按照每排十人来计算,现在这里有近百人。 大殿的装点风格和皇宫很像,巍峨雄伟,高耸的梁柱上雕刻着各种花纹,紫光闪闪,最中间的位置后面有一轮紫色的月亮,殿内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香气。 来的弟子大多很年轻,他们或紧张,或兴奋,或自信满满,或忐忑不安,大部分人都身着朴素的布艺,显然是来自普通人家,眼中都是对于捉妖修行的憧憬,这并不奇怪,有大背景的弟子也不会费力通过层层选拔了。 当然,也有一些气质不凡,衣着华丽的弟子,带着几分傲气,应当是家中还算富足。 不过,姜望舒慢慢地将所有在场的人看了个遍,她演的很好,在外人看来,就是没见过世面四处张望着,这么 一仔细观察,她倒真的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第39章 在大殿的角落,站着一名女子,打扮得很朴素,她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似乎对于加入阴月派并不感到期待,反而是厌恶,最明显的是下压的嘴角。 是被家里人逼着来的?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阴月派的名气那么大,就像是从众心理一般,稍微有些天赋的都会想或者被家人逼来试一试。 就在姜望舒思索的间隙,第一轮招募已经开始了,考核很简单,向阴月派特制的测试石攻击,以此来检测实力,合格者可以留下来进行下一轮的选拔。 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弟子走上前,朝前方的阴月派内门弟子深深鞠躬,朗声报上自己的姓名和来历,眼神坚定而清澈,透着一股不屈的劲儿,不出意外,他考核时,测试石直接出现了一道裂缝,顺利通过了。 那名奇怪的女子在他们前面进行测试,姜望舒特意留意了一下她的名字:温华。 温华就要弱上少许,测试石上只是出现了一个小坑,阴月派的弟子似乎是有些纠结,后来远处弟子跑过来,不知道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就勉强收下了温华,也算是勉强通关,只是不知道她内心是否高兴了。 轮到姜望舒和祁辰的时候,他二人都保留了自己的真实实力,姜望舒连自己的长鞭都没有拿出来,反而直接向测试石推出一掌,她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使用武器的捉妖师,其实她就是想看看自己□□凡躯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再说,既然要装作淳朴的村民,又怎么会有法器这等高级的东西呢?所以只能用自己的手了。 结果令她本人都有点吃惊,测试石直接裂成小碎块。 “天啊,快看,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平平无奇,内力竟如此醇厚,不需要借助武器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说她是这次考核比赛的第一名也不为过。”大殿内有人切切私语道。 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先别说大话,这不是还剩下那么多人呢!” 更有酸溜溜的声音道:“就是,阴月派以用毒闻名天下,她内力的确强,可是看样子却不会用武器,而且对于毒未必了解。‘ 姜望舒有些无奈,她也没想到自己能直接把石头打碎,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实力已经超出了预期。 接下来的祁辰对于自己的妖力掌控就比较好了,他也假装很用力地向前推出一掌,实则收着力,在他的控制下,测试石只是裂了两道缝隙,也顺利过关,站到姜望舒身边,摸摸她的脑袋,任谁都能看出来两人是一对儿。 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私下商量过了,只有剑痴是毫不保留实力的,这样才能更大范围地行动。 剑痴还是那副呆愣的模样走到测试石前,他是最后一个进行考核的,周围人的目光此刻都看向姜望舒,通关的弟子中有人感慨:“看来,单凭内力来看,最醇厚的应当还是那个叫姜姜的了。” 话音未落,新的测试石就直接成了粉末,惊掉了那人的下巴,包括姜望舒。 祁辰则是伸手摸下巴,饶有兴致的看向剑痴。 就在几分钟前,剑痴拿着自己手中的木剑,静静地站在测试石前,考核的时间是三分钟,他一动不动地望向自己的剑,不住地伸手抚摸着,阴月派弟子已经等得不耐,但没到规定的时间,所以也不能开口说话。 众人早就对他失了兴致,纷纷议论姜望舒的表现,以至于几乎没有人看到剑痴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在看到的人眼中,他根本就没动,只是目光从自己怀中的木剑转移到测试石上,石头就悄然成了粉末。 姜望舒观察的更加细致一些,在他抬头之前,他的眼睛紧闭,周身气息渐渐收敛,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深沉,刹那间,有一股能量从他体内涌出,如同实质般将测试石碾成粉末。 这股能量很凌厉,不是内力,不是灵力,也不是妖力,但却威力巨大。 姜望舒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于是附耳悄悄问祁辰:“你感觉到了吗?剑痴的攻击仿佛与旁人的不同,是新创的什么能量呢?” 祁辰的注意力被拉回,看到旁边垫脚凑近自己的少女,掩藏不住脸上的笑意,饶有趣味地凑近她说道:“我的确知道刚刚那是什么,姜大捉妖师不知道吗?” 而在姜望舒的视角中,就是面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有点晃眼,脸有些发烫,于是默默将踮起的脚尖放下,稍稍拉开距离,讪讪道:“我如果知道干嘛还问你!”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祁辰也不再逗弄她,低声道:“你听说过有一种能力叫做意念吗?” 姜望舒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好像他在说笑,你听听这话,说得多离谱啊! “骗你做什么!”祁辰弹了她脑袋一下,继续道:“剑痴对自己的剑和那只花妖有很深的执念,你可以理解为这种执念生成了很强烈的剑意,不同于我们的妖力、灵力和内力,因为每个人的执念都不同,所以这是一种独属于他自己的,意志力。” 她听明白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句话: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那你早就死了千百回了,落在剑痴的身上,就是他的眼神真的能杀人。 “能凝聚出这等意志力的,古往今来,我只知道你们人类中那个叫沈天的捉妖师,他当时应该是一心想要保护人类不受伤害。” 姜望舒摩拳擦掌,暗戳戳想着这种剑意和自己的内力、灵力相比哪个更厉害呢?还是剑痴的剑意和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可以直接化解现存的妖力、灵力及内力呢? 虽然她刚刚同时调动内力和灵力也有把握将测试石碾成碎片,但是没有和他真正交过手,到底是有些遗憾。 祁辰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撇嘴道:“又想打架了?别胡思乱想了,他根本打不过你的。” “为什么?你和他比试过?”姜望舒猛地抬头,一脸不信。 祁辰低头耐心地解释:“你应该也感受到了,他根本不会修炼,顶多算体格异于常人,所以他攻击的方式只有自己的剑意,剑意的强弱来皆自于执念,可他的执念是什么呢?” 姜望舒瞬间明白,剑痴的执念再明显不过,不过是手中的木剑和神秘的花妖罢了,所以只有当他感受到对他执念有威胁的事情时,才会迸发出剑意,方才的测试石就是他在酝酿自己的情绪。 换言之,他不仅是在技巧上打不过姜望舒,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办法对她施展剑意,除非她触碰到了剑痴的底线。 第48章 “所以,灵力是可以和他这种剑意进行对抗的吗?” “可以,都是能量。” 末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喜欢干架的武痴了,难道她原来就是这个性格吗? 于是,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眉毛微挑,一种奇怪的心理浮现在心间,为了挽回自己曾经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立刻摇头否认,补充道:“我其实也没有很想和他打架,真的。” 奈何祁辰只是笑得更加开心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两人正窃窃私语之际,迎面走来一个装扮富贵的公子哥,他也是过了第一轮考核的,当触及到他脸上不怀好意的假笑时,姜望舒沉默了。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还真有人看他们长得老实想来骗他们??? 公子哥先是对姜望舒抛了个媚眼,姜望舒差点瞎了,她身边的妖怪和师兄个个颜值奇高,早就免疫了,这时候看到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黑。 见她表情呆愣不为所动,公子哥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有些得意地笑笑,开口道:“二位兄台,这位姑娘,王某是从京城来的,家中有几间铺子,看你们的样子,应当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吧。” 他倒是没直接说出口,但姜望舒几人当然听出来了,说他们住的偏僻呗。 但其实还真被他说中了,他们三人的确住得都挺偏僻的,姜望舒就不用说了,连云峰连个人影都难见,家中的弟子师父们都是不归家的,剑痴住的青柳村也是在山沟沟里的。 祁辰住得就更偏僻了,去过的人都死了。 所以这话他们受得心安理得,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哈哈,当然,王某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刚刚三位表现出来的能力非凡,考核绝对没有问题,所以想和你们交个朋友,日后在宗门里也好有个照应。”见几人没有回话,他继续说着。 “这样吧,我看你们年纪都不大的样子,王某可以做你们的师兄。” 哦,这下实锤了,的确是看他们傻,想要来占便宜的。 剑痴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反应,姜望舒第一时间看向祁辰,担心他直接发飙掀了整个大殿,好在他只是握紧了拳头,还没有到重拳出击的时候。 姜望舒噗嗤一声,轻笑缓解气氛道:“王兄,你有所不知,顽石可琢,朽木可雕,然,如尔脑残,不可救药。”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指就莫名其妙断了一根。 祁辰轻描淡写道:“上一个敢这么指着我们的,坟头草已经五丈高了。” 第40章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算小,经过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谈话,他们发觉这人还真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家里世代行商,在京城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几件铺子足以可见其财力非普通人家可比。 “说,是不是你们干的,一定是你们!我要让你们的破村子被铲平,即使日后在阴月派留下来也不好过!” 由于没看清祁辰是如何出手的,他只能无能狂怒,后退几步,怒斥着,只是这次没敢再伸手指着几人。 姜望舒三人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再分给他,就好像他是什么脏得难以入眼的东西,跳梁小丑罢了。 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莫过于吵架的时候彻底无视对方,果然,他气得近乎昏厥。 眼见一记不成,他开始向周围人诉苦:“别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们一样,你看看我这手,我好心和你们搭话,就这样对我。”真当其他人是傻子了。 “没事,我们不怪你。”姜望舒淡定回应。 “行了,吵什么呢?肃静!第一轮考核结束,过关的人和我一起进入最后的考核!”有阴月派的弟子及时出来制止了这场闹剧。 一共有二十五人留了下来,这在门派招揽中已经算是人数很多的了,捉妖就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随时有可能丧命,且极倚靠天赋和努力,只有小部分人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捉妖师,这也就是捉妖师地位极高的原因。 这二十五个人分别被带进不同的房间内,姜望舒跟着前面的弟子走到一扇紫光闪闪的门前,弟子示意她进到房间里。 她伸手推门,门后是一片静谧的黑暗,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静,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混合着各种草药的清苦,这香气过于浓烈,以至于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烦闷。 当房门再次关上后,从房间的四角发出微弱的光线,姜望舒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里空间狭小,每一寸空间都好似被精心设计过,只为将人的心境逼至极限,在房间中央,有一张低矮的木桌,桌子上有两个木盒。 “坐下,辨认这两个木盒中的草药,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将你的答案写在旁边的宣纸上。” 一个声音从虚空中传来,说话者似乎是使用了某种法器,能够模糊音色。 辨认草药,还好她来之前练过。 此刻,姜望舒有一种考试前压中了题目的窃喜,至少也是背过好些本与之相关的书籍,总不至于拿个太差的成绩吧。 如她所料,第一个盒子内的草药她基本都识得,接下来就是将这些草药的名字写下来,她落笔倒是没有什么犹豫,很快就将第一张宣纸放到桌子上。 在她的注视下,那张纸飘到了半空中,然后凭空消失不见,紧接着,第二个盒子自动弹开了,可当她的目光落到盒子内里面的草药时,拿笔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因为微微用力而有些泛白。 在盒子里,赫然装着噬心花,亦或是紫粉草,她立刻就反应过来,出题人是让她分辨到底哪一株是噬心花或是紫粉草。 难就难在,两朵花的花芯均被拔掉,而从外观上来看,他们之间的区别也只能从花芯分辨。 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以身试毒? 姜望舒有些犹豫,噬心花的毒素过于强悍,短时间内伤口就会溃烂,直至蔓延至全身,化为一滩血水,而且其余毒难以消除,相对来说,紫粉草毒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基本用于制药时调和药性。 她突然想到之前在捉妖师大赛的时候,自己面对蛇妖的毒能够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就是不知道她体内这莫名其妙的抗毒性,能不能抵抗的了噬心花的毒了。 当然,这是最后一招,她倒没那么傻,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所谓的抗毒体制,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全权交给运气。 既然是考核,就一定会有过关的方法,不是人人都是在药罐子中泡大的,除非出题人想要他们都死,所以故意设置了一个死局。 她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再次仔细回想自己从推开门进入到这个房间后的种种行为,她坐下来,打开第一个盒子,写下答案,纸张被收走,第二个盒子,是无法分辨但又必须辨认的草药。 忽然,姜望舒睁开眼睛,明白到底该如何做了。 她轻笑,伸手随意地从两株草药中取其一,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它的叶片划破掌心,很不幸,她居然真的运气奇差,拿到的是噬心花,手掌立刻开始隐隐作痛。 姜望舒并没有慌乱,而是动作迅速地拿起刚刚第一个木盒中的几株确定无毒的草药捏出汁液滴到手掌被腐蚀处,将全部都试完后,剧痛还是没有缓解。 她没有犹豫地拿起之前木盒中唯一一株毒草,将它的汁液滴到掌心。 伤口处先是传来一阵如刀割般的疼痛,让她整只手都忍不住在颤抖,黑色的血珠渗出,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滴落在木桌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但是,接下来,一股清凉感从伤口处蔓延开来,是刚刚的毒草起作用了。 是的,她想到了,既然不能通过外表观察,那么就只能从它的功效来分辨了,而为了不设定死局,选拔出真正有实力的人才,这里就一定会有解毒之法。 这个狭小的房间里,能够治疗的就只有第一个木盒子里的草药,所有无毒的治疗仙草都尝试过了,只剩下最后一株毒草,学名叫做魔藤,她在书籍上见过它的功效,也属于剧毒的植物,和噬心花可以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自然也不会解除噬心花的毒素。 只是,如果这魔藤不是原本的魔藤呢? 她捏起刚刚拿着的魔藤,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不对劲,这草药上有术法,掩盖了它真实的样子,术法的等级很高,属于不可逆转回原貌的,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话,第一张宣纸上的答案是否算作错误了。 她的想法别人倒不难想到,只是这份敢真正以身试毒,将两种剧毒之物试验在自己身上勇敢和果决的确是极为难得的,只因考核是生死无论的,就算有阴月派的弟子及时赶来,人也未必能救得回来。 而然,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瞬间,房间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她的五感早就异于普通人了,四周的墙壁开始微微颤动,好像又什么东西在暗处蠢蠢欲动。 第49章 姜望舒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想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在房间的角落传来一阵细微的“嘶嘶”声,就像毒蛇吐信,她下意识转头望过去,在房间的四个角落,一缕缕淡紫色的雾气缓缓升起,在空气中蔓延。 那烟雾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不用验证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望舒心中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四周,肚脐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紫色之中,那雾气如同活物 ,在空气中翻滚、缠绕,仿佛在寻找着她的气息。 这很不对劲。 她的眉头皱起,这毒气显然不是他们那些还没有真正开始修炼的普通人类所能承受的,难道说阴月派是想要把人骗进来杀?不对,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一个光鲜亮丽的宗门是不会大费周章去做的。 看来,这阴月派内部的确如沈墨尘所说的,已经出现了一些大问题,但是现在她又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呢? 此刻,狭小的空间如同变成一口棺材,压迫着她的呼吸,尽管她屏气凝神,但是雾气还是顺着指缝、皮肤的毛孔,一点点地侵蚀着她的意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帐。 那毒气,就像是从黑暗中深处的无形之手,一点点收紧着她的喉咙。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沉重得难以挪动,她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回荡,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而那毒气,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她吞没。 十分钟后,坐着的姜望舒悄咪咪睁开眼睛,你猜怎么着,嗐!她居然没事? 现在的她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生龙活虎,仿佛刚刚就是一场错觉,如此看来,她的身体不知在何时居然真的有耐毒性,那么就算刚刚她没有找到解噬心花毒的方法,她最后也应当无碍,只是过程会痛苦一些。 姜望舒在内心纠结了一下,当机立断,直接将计就计,假装自己真的被迷晕了,以此来看看阴月派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但是…… 她不知道中了毒的人应该是何反应啊! 算了,装一下吧,每个人体质不同,所以中毒的反应有所差别也是合情合理的,万一对方觉得她就是体制特殊,所以药性挥发的慢一些呢? 思及此,她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假装自己睡过去了,倒下去的瞬间,还不忘调整一下姿势,让自己躺的舒服一点。 来“收尸”的人不知道何时会来,所以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第41章 装死也是一项技术活,不能表现得像是真的睡过去了一样,是以,须眉头紧皱,面露痛苦的神色,呼吸也要放轻。 姜望舒突然有些后悔给自己选择这么舒服的一个姿势了,等的时间太久,有点困倦了,好在她意志力强大,放在地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让指甲在掌心留下痕迹,刺痛感让她清醒了些。 终于,外面的门被打开,她感觉到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个也成功晕过去了,之前看第一场考核的时候,还以为是有多厉害呢,看来也中招了。”其中一个人说着。 “她能分辨出噬心花和紫粉草,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可惜,来的不是时候,别废话了,快来一起把她搬走。”另一个人附和道。 趁着两个人聊天的空档,姜望舒的眼神在半闭的眼帘下微微转动,观察起周围,这是两个面生的阴月派弟子,在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她立即闭上了眼睛。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一声惊呼响起,让姜望舒的内心一紧,脑海中飞速转动着各种念头,体内的灵力也在悄然流转。 难道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 “你看,如果她真的中了傀儡术,为什么指甲没有变成黑色?” 紧接着,姜望舒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抬起,抓着她胳膊的人似乎是在向另一个人展示着她的手,她现在的姿势并不适合弹起攻击,所以她在思索着先发制人的可能性。 就在气氛一度变得很紧张的时候,好在另一个弟子对这份质疑不以为意。 “人和人的体质不同,既然她的实力比其他人强,那么傀儡术在她体内蔓延的慢一些也实属正常,你难道在质疑上头那位吗?” 对!就是这样!和她想的一模一样,感谢他的发声,谢了老兄。 眼见另一个弟子因为这话也不再怀疑,姜望舒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由于体重较轻,她直接被其中一个人抬到肩上,另一个人只是在侧走着,她的身体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始终保持着昏迷的状态,几缕发丝遮住了她略显苍白的脸,倒真添了几分柔弱与无助。 尼玛,能不能轻点晃,生无可恋。 和她乖顺外表不符的,是她内心尖叫着的心声!真的,要被晃吐了!而且扛着自己的这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苛责了,极其得瘦,肩膀硌得她的腰生疼! 不像祁辰,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呸,不对,怎么会想起那家伙。 这边姜望舒内心正胡思乱想着,转眼他们已经走了很远,气温很明显在降低,她感觉他们正在一直向下走,但是因为侧面有人,所以她没敢睁开眼睛观察。 被扔到草垛上后,听到他们离开的动静,她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她现在正被关在一个地牢里,怪不得刚刚她会觉得气温变低了,不仅如此,这里还很潮湿,四周的墙壁斑驳陆离,长满了绿色的苔藓,触摸起来滑腻,令人作呕。 空气中的腐臭味弥漫在各个角落,有光线透过重重铁窗的纹路,现如今是白日,所以地牢内并不显得过分黑暗。 姜望舒难以忍受,捏着鼻子,好在她身下的草垛看着还算干净,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不然她真有可能原地弹起。 站起身后,她这才得空观察周围的环境,走到门前,发现门上是一个小小的高级阵法,铁栅栏外还有很多这样的房间,形形色色的人被关在里面,还有的牢房是空着的。 姜望舒发现这些被关着的人里面还有她熟悉的面孔,好在她之前细细观察过这些人,所以还能辨认出来,目光所及之处,新关进来的人只有姜望舒醒了过来。 突然,一只修长熟悉的手从侧面伸过来,微微偏头,便看到那张笑脸盈盈的脸。 “就知道你会假装中招,所以我也来了。” 祁辰的目光扫过姜望舒的脸庞,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良久,才放宽心一般地轻声浅笑,下一刻,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祁辰直接穿过铁栅栏,来到了她的牢房内。 她刚刚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剑痴的影子,想来他应当是过关了,这样也好,他在外面也能有个照应,扩大他们的探查范围。 只是姜望舒还是没能得知她这百毒不侵的体质到底是从何而来,又能做到何种程度,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祁辰对剑痴顺利过关表现得仿佛是意料之中,剑痴手中有那花妖留下的一片花瓣,同为植物开灵智修炼成妖,他可太了解对方了,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仅抛下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当作念想。 反而送的更有可能的是能够对自己爱人有帮助的物件,植物看植物,什么毒草灵草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本性。 但是…… 祁辰认真地盯着姜望舒,微皱眉问:“我想不明白,你的体质居然如此特殊,之前在蛇洞的时候就发现了。”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天生的吧?”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她体制特殊的原因,也许就是天生的。 祁辰显然并不认同这个看法,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们植物妖才有可能修炼出这种体质,当然也有人类捉妖师专攻这方面的,可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像他们植物一样,做到百毒不侵。 甚至真正做到永不会中毒的,世上也就只有他祁辰了。 可她是说她天生就百毒不侵?这件事情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天边星星滑落,火苗窜起,让他想要拼命抓住什么,可是消失的太快,独留他在原地懊恼。 说到这里,姜望舒倒真回忆起一件事情,在原身的记忆里,她曾经的养父母经常饿着她,所以原身有几次吃的都是发霉的食物,也因此食物中毒过几回,但这和草药的毒不是一种性质。 可是,还有一次,那天,原身也饿了很久,家中连馊饭都没有了,她自己一个人跑到山中,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试图抵御寒冷,腹部饿得抽痛。 她的目光被大树下的一对蘑菇所吸引,看起来鲜嫩多汁,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摘下了一朵,反正不吃也会饿死,还不如赌一把。 没过多久,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眼睛瞪的大大的,喉咙开始发紧,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让她更紧地抱住自己,双手紧紧捂着腹部。 第50章 之后,她感觉自己四肢麻木,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所幸后来她被不知道何时回来的隔壁爷爷救了下来,当时的原主总在想,如果这个老爷爷能够不走该多好,可惜他总是神出鬼没。 由于融合了两具身体的记忆,导致她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现在思考起来,她当时的身体连毒蘑菇的毒性都无法抵抗,更别现在的噬心花了。 既如此,她身体的抗毒性很有可能是自己魂穿过来后才出现的,只是为什么?到底是哪里来的? 姜望舒愣神之际,另一边的祁辰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突然凑近她,一张俊俏的脸在她面前放大,成功拉回她的思绪。 “姜大捉妖师,我能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吗?” 蛊惑的声音响起,如同恶魔低语,魅惑来往的路人掉入他早就设立好的陷阱之中。 姜望舒:?。 看到她骤变的脸色,祁辰就知道是她想偏了,但是他也没纠正,而是愈发靠近她,两人彼此的呼吸交缠,垂眸看去,一抹嫣红尽在眼前。 “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也可以,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确定一下关系?我还没告白。” “滚。” 有那么一瞬间,姜望舒是真的下意识地想说“好,我们试试”,但话还未说出口,内心那扇原本打开一丝缝隙的门又被重重关上,她可以和他恋爱吗?他们之间相差着几千岁,她不过是他漫长岁月中的一朵小小浪花。 凡人的年龄短暂,妖怪年岁悠长,她不知道他的过往都经历过什么,也不能保证自己离去后祁辰又当如何,她自私地不想让他再有别人,可是又不想他孤独到死。 或许在她死后,祁辰会和其他的人类或是妖再次相爱,彼此许诺下一个百年,他们也会如二人现在这般畅意云游四方,会怜护那名女子,她短暂的人生经历就像是一粒沙子,汇聚到他早就积攒起的浩瀚沙漠中。 原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的心早已方寸大乱,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地悄然塌陷。 更何况,她自己都有难言之隐。 抛开这些暂且不谈,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的到底是她,还是原身这幅皮囊,原身团宠的地位,这些深藏在她内心的障碍让她无法开口。 她该如何询问呢?顶着别人的身份,享受着原身本该拥有的宠爱吗? 看到姜望舒似乎是真的呆住了,和之前每次的调笑都不同,她好像真的在认真的思考,只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祁辰感觉到一种没由来的恐慌,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你……别生气,这种调笑的话我以后不说了。” “嗯。” 姜望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祁辰不知道她心情变差的原因,只当是因为刚刚他说错了话,恍惚间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像是上次她从皇宫悄无声息地离开,所以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的镯子。 其实,他没有告诉姜望舒的是,这镯子的确有他的追踪记号,但上面凝聚了他部分的妖力,除非她的实力达到他的层次,否则是摘不下来的。 活了万年的老树妖终于感觉到棘手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姜望舒重新振奋起来,找不到线的源头,反倒越理越凌乱。 第42章 所以,她是因为不想和自己在一起才生气的吗? 祁辰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她不心悦自己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他能感觉到姜望舒对自己越来越依赖,他知道她就像那手中沙,越是握紧越会逃离,所以他要慢慢建立四周的墙壁,将她一点点圈入自己的领地,直到她反应过来时,发现已经无法离开了。 可是现在,她不想,对于他修建的高墙有了抵触的情绪,那他又当如何呢? 直接将她关到自己的玄鹤殿中,那里没有其他人,只会有她和自己,到时候他总会有办法让她快乐的。邪恶黑暗的念头不停在他脑海中滋生,一旦开始,就难以停下来,如同经过绵密细雨的浇灌,疯狂生长。 为什么要背对着他?为什么不理他了? 但触及到她那双发亮的眸子时,他的心又软了下去,终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绿色的雾气从狭长的眼尾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歉意。 他弯腰,和姜望舒平视,声音又柔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别生气。” 看到祁辰这样,姜望舒内心更加内疚,她好像走进了一个怪圈,钻了一个无法逃出的牛角尖,可就是没有胆量开口说出那句:其实我不是姜望舒,我只是一个魂穿过来后连家都找不到的孤魂野鬼。 憋了半天,她最后只干巴巴的说:“没事,没有生气。” 祁辰忽地笑了,握着她的手还在轻轻摩挲着,紧盯着她的眼睛,装作假哭道:“呜呜呜,可是怎么办呢?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好像还是不高兴呢。” 姜望舒没有抽回手,耳朵尖微红,挠头道:“真没生气。” “你不喜欢我吗?”祁辰表情委屈,又在用他那张脸蛊惑她了。 “喜欢……” 眼看目的达成,祁辰变脸似地低声笑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还真的想听姜望舒接下来会怎么说,就是这环境,啧,着实是太糟糕了,不适合告白。 “好了乖,我看看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就要用术法从姜望舒手指处取一滴血,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姜望舒担心他的术法能够看出自己是魂穿而来的,转而又想到灵魂这东西玄而又玄,他又不会读心术,取一滴血而已,应当看不出来什么,何况她自己也很好奇这百毒不侵的体质是怎么回事。 祁辰似乎对于这件事情格外执着,又把她躲开的手拉了回来,一节藤蔓从掌心伸出,上面的尖刺迅速刺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漂浮在空中,他又向这滴血中注入自己的妖力探查。 随着妖力不断注入,他的脸色也愈发 凝重,没了平日嬉笑的神情。 “阿舒,你的血根本无法抵御毒性。” 说罢,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说法,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株毒草,将毒草的汁液滴在那枚鲜血上,果不其然,原本鲜红色的血液被浸染,颜色转变为黑。 姜望舒也很懵,那她为什么没有中毒? 祁辰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妖力缓慢注入她的体内探查,其实这是一个比较暧昧的举动,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妖力一点点浸入自己的身体,探寻。 可是现在两人的心思都没在这上面。 祁辰难得后退一步,满脸不可置信道:“你的身上有我的妖力。” “啊?什么意思?”姜望舒没有明白,什么叫做她身上有他的妖力,是指她手上的玉镯子吗? “你本身的体质并不是百毒不侵的,是会中毒的,所以在刚遇到毒的时候,你应当会感到难受,但是我的妖力能够解世界上所有的毒,所以,经过我妖力的净化,你的毒自然就解了。” 姜望舒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之前说所有植物都要臣服于他,合着是打也打不过,毒也毒不倒啊。 地牢中吹来一阵冷风,原来是牢房上面的铁窗没有关,她直接一抬手,用内力将窗户轻轻合上,可惜,寒冷还是顺着骨缝侵入,让她不得不驱动内力来让自己暖和。 “之前你送我的镯子,不是就带着妖力吗?”姜望舒倒是并没有觉得有问题,要说他们二人走南闯北如此多时日,遇到危险时刻互相注入灵力妖力也是常有的。 “不是简单互换妖力就可以的……”祁辰知晓姜望舒并不明白他们植物妖那些道道,书籍上更不会有记载,所以他耐心地解释,“我送你的镯子就好比一湾水池,但想要做到解毒需要的是源源不断的泉水供养。” 那就奇怪了,她怎么会有祁辰的妖力? “自几年前的一天我醒来后,妖力便大减,我一直都不知道原因,或许和你有关。” 姜望舒无辜脸,歪头,脑后白色发带也跟着晃动,困惑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可是我不记得了。” 请苍天辨忠奸!她可没有偷他的妖力啊! 这个问题祁辰也没办法回答,可种种迹象都指向他们二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突然,他抬头想要确认:“你有没有无故失去记忆,或是生活中有什么反常的?” 姜望舒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原身的记忆是齐全的,但在姜府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的确有记忆缺失,完全想不起来了,但是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反常。” 她谨慎地说着,既隐瞒了自己魂穿的事情,又回答了他的问题。 祁辰明显激动起来,眼神放光,不带情欲,而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碰撞,是在经历没人理解的痛苦后遇到的高山流水。 第51章 “那就是了,我的记忆没有问题,但也有过很多莫名其妙的偏执,比如那一定要销毁的莲灯。”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望舒想起来那莲灯可不就在她身上吗!之前本来想要带给沈墨尘的,没想到他直接失踪了,如此一来,她更要把莲灯藏好,不能让阴月派的人发现。 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好像就没有停歇过,直接把莲灯的事情忙忘了。 “这……这是哪里?” 突然的说话声打断了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二人立刻噤声,祁辰直接用了隐身术,防止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穿墙过来。 转头望去,接下来的一幕让姜望舒毛骨悚然,对面地牢中的刚刚还躺着的男子突然坐了起来,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的脸显得格外阴森,因为他没有瞳仁,只有眼白。 他的四肢似乎是有些僵硬,挣扎坐起的动作十分艰难,胳膊只能保持着固定的动作,至少姜望舒没看到他的胳膊可以弯曲。 应该是方才听见姜望舒这边有动静,所以他的脸直直地看向姜望舒这边,真挚的语气仿佛真的只是想要询问一个答案。 姜望舒猛然受到惊吓,死死地咬住下嘴唇才没有发出尖叫,但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一个宽厚温热的胸膛,是祁辰发觉她的恐惧,在她身后轻拍肩膀。 死一般的沉寂后,那人别过头去,他的视力似乎已经没有了,方才凭借着声音辨别方向,当下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喃喃自语道:“奇怪,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我是谁来的?” 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在他自己的牢房中四处摸索着。 姜望舒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冷不丁受到惊吓后的心已经再次平复下来,现在细细观察那人,发现他一张脸扭曲,眼睛深陷,皮肤也变得苍白如纸,那几根手指似乎变得异常修长,指尖锋利如刀,指甲呈现出诡异的乌黑色。 看来他的记忆是被抹去了,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应当是毒气的缘故,他的状态让姜望舒想到一种可能:傀儡。 其他人也陆续醒过来,状态和这个人都差不多,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表情呆滞,茫然四顾,不跑也不闹。 姜望舒看得无聊,干脆直接盘腿坐了下来,手习惯性地揪着草席上的枯枝,直到可怜的草席破了个洞,才逃离她的魔爪。 鉴于这些人两眼一抹黑,仿若睁眼摸瞎,祁辰自然不必孤孤单单地回到冰冷的牢房,而是可以靠着姜望舒坐下,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盯着她左看右看。 姜望舒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了,直接伸手把他那双泛着光又会蛊惑人的眼睛给捂住了。 哪曾想对方居然得寸近尺地就着她的手蹭来蹭去,长长的睫毛扫得她手心痒痒的,像某种乖顺的大型犬,良久,似乎不太满足,手心伸出的藤蔓轻轻缠绕在她的手腕上摩挲着。 翠绿色的枝条和白色肌/肤交映,倒有种别样的美感。 好像从两人坦诚说明异常后,祁辰就变得不对劲起来,分外粘人,她那么大一个嚣张霸气的妖王呢? 等到日头从中间落到铁窗看不到的西边,地牢果然变得更加寒冷和潮湿,发现走不出去的其他人又形状各异地立在原地不动了,只有外面的透出的火光和莫名其妙的声响。 姜望舒突然有些羡慕这些傀儡,是不是根本感受不到冷暖,烦躁地拽了下辫子,加大催动内力,让自己僵硬的身体尽可能保持柔软。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等待着,她想要和祁辰聊天,可惜没有法器,人类是没有意念传声这一项本领的,所以她只能听祁辰在自己脑海中说话,她轻微地做动作算作回应,好在他人聪明,总是能理解她的意思。 “冷不冷?” 祁辰在她的脑海中问。 姜望舒摇头,旋即举起手,一只手假装拿着什么,还张开嘴咬空气,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别担心,应该会有人来送饭的,傀儡也是要吃饭的,饿死了我们,谁来给他们当苦力呢?” 姜望舒瞥嘴,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然后拉过他的藤蔓,摊手耸肩,一套连招下来,再次感慨技多不压身,还是妖怪的生活便利,他们人类不会的东西太多了。 “这个以后会告诉你的。”祁辰看懂了,认真地回复了她的问题。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颇有闲心地在姜望舒的脑海中唱起了小曲。 “天宫岁月太凄清,朝朝暮暮数行云, 我在门外踱步徘徊,今生能否把门开?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第43章 地牢里,姜望舒微微愣住,她听过这个曲调,就是那日柔妃在皇宫内哼唱着的,可叹最后她愿得一人心的期盼没能实现,好在儿女双全,一生荣华富贵倒是保住了。 见到姜望舒似乎真的有所感触,祁辰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他就是唱给她听的。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今晚连月亮都被云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显得地牢中格外得黑,好在地牢外有昏暗的灯光,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勉强照亮这逼仄的长廊。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姜望舒和祁辰的听力远超于常人,后者恋恋不舍地看了她这 里一眼,好像这是他家结果被赶出来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间地牢是有多温馨一般,不过他还是在外面的门被打开的前一刻,动作迅速地转移回自己的牢房内。 姜望舒用了高级幻影术法,将自己的外形变得看起来和其他傀儡人相似。 但当她再次抬头时,却猛地愣在原地,只因带头走进来的人她再熟悉不过,是被她喊做姐姐的苏萱,难道她最担心的事情是真的?苏萱果真也参与了此事?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太多问题快要将她淹没,此刻,苏萱身上的紫色半月让姜望舒越看越不适,想要她脱去这件长衫,恢复成初见时那个风情万种的大姐姐形象。 在她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阴月派男弟子,端着几盘饭菜走了进来,用的是最简单的白色托盘,主食是硬邦邦的馒头,表面还泛着淡淡的黄色,看起来是吃一口会立刻崩掉牙的程度。 阴月派还“贴心”地准备了菜,其实就是一大盆煮烂的青菜,汤汁混着菜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让人难以形容的气味。 而领头的苏萱是不需要有动作的,她就是来看着别出什么乱子,像是这种动手分发饭菜的事情自然不会落在她的头上,前面都还很正常,只是等到给姜望舒递饭菜时,她突然撞了端饭的弟子一下。 那个弟子看着就很老实的样子,自然躲不开苏萱的动作,毫无意外地,手中的饭菜就这样撒了一地,黏黏糊糊地沾了地上的砂粒,显得更加恶心了,姜望舒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现下更不可能吃了。 苏萱只是冷冷地扫了那弟子一眼,就吓得那个小弟子险些跪下来,直接连声求饶,说是他自己没拿稳盘子才闯下了祸,仿佛刚刚做错事的不是她而是这名弟子一般。 “行了,把外面我的那份饭菜端进来给她吧。”她的语气依旧生硬,声音带着一丝冷漠。 听到这话,小弟子更害怕了,身子都发着颤,直喊道:“师姐,我,我不敢。” “你有何不敢的?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终于,他急匆匆迈开步子,跑到外面去,片刻后端着苏萱的饭菜进来,一荤一素搭配一碗米饭作为主食,红色的是排骨,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汤汁紧紧包裹着肉,变得凝固了,绿色的是清炒西兰花,米饭看起来也还算正常。 这回小弟子长记性了,盘子在手中端得稳稳的,小心翼翼地护着,端到姜望舒面前,背对着苏萱后,他恭敬的脸色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骇人的麻木和平静。 姜望舒没有动,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苏萱只是站在原地,视线扫过她,然后冷哼一声,迈开步子向别处走去,直到铁门被重重关上,四周又恢复了寂静,良久,各个牢房内的傀儡应该摸索到了食物,响起咀嚼的声音。 祁辰早在苏萱等人走的时候就迫不及待闪身进来姜望舒这里,趁着他们在大快朵颐,他二人终于可以低声耳语,祁辰变戏法似地凭空拿出一盘饺子,姜望舒本来想和祁辰探讨一下今天的发现,就被他别过脸,示意她要先吃饭,其他的之后再说。 她其实有些轻微的洁癖,所以方才小弟子放食物时,有饭菜洒出,沾到了灰尘,实在是倒胃口,她就不太想要吃东西了,可奈何祁辰一副她不吃他就不开口的样子。 一顿狼吞虎咽过后,祁辰终于愿意听她说话了,他又翻出一块糖果,塞到姜望舒嘴中,甜滋滋的味道扩散开来。 “接下来想怎么做?”祁辰笑着看她。 姜望舒沉默一瞬:“你有没有觉得刚刚苏萱是故意的?” “你接着说。”祁辰单手撑在草垛上,身子向后倚靠,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第52章 “饿一天又死不了,更何况我现在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傀儡,何至于如此优待?”姜望舒指着吃完的碟子小声分析着。 一侧的祁辰不语,只是一味地点头。 下一刻,姜望舒的身体陡然僵住,眼前的画面一转,不知何时,她已身处于一座古朴的宫殿中,四周都是黝黑发亮的岩石砌成,缝隙中镶嵌着各种宝石,略显突兀,家具都是木质的,中间有一把巨大而华美的木椅。 “欢迎来到本座的宫殿——玄鹤殿。” 祁辰笑着向她伸手,他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华贵的绿色长衫,内衬绣着黑丝线的白色里衣,故意释放出部分妖力,说话时,宽大衣摆随之晃动,他长相本就勾人,此刻嘴角微扬,漂亮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显得格外流光溢彩,细看,还能发现眼尾处飘过绿色的烟雾。 可惜,姜望舒正在看墙上的宝石。 她目不转睛地扫过这些宝石,各色的都有,最中央是一块有她巴掌大的红宝石,里面好像有一团燃烧的火焰,深邃而炙热的红色光芒从内部透出,姜望舒却觉得这很宝石很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在它的周围,是一颗颗色彩斑斓的宝石,宛如秋日阳光洒在身上的黄水晶、夜空般的蓝宝石、纯净的祖母绿…… 祁辰识趣地收回手,嘴角向下压,干巴巴地问:“喜欢?喜欢的话这些就都是你的?” 姜望舒这才转头看向他,真诚地点头。 这次真的装不了,这个是真喜欢。 祁辰顿了一下:“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财迷,买我送整座宫殿如何?” 姜望舒又把头转了过去,空留后脑勺对着他。 祁辰:…… 这大殿里有祁辰的妖力加持,在这里待着感觉暖洋洋的,比地牢里阴森冰冷的气息好了不止一点。 猛然地,姜望舒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问:“等等,你刚刚说你的宫殿叫什么?玄鹤殿?” 祁辰还沉浸在“自己还不如一对破石头有魅力”,“难道他真的是老了”“早知道当初化形的时候再把自己整得好看些”的自我怀疑中,浑身上下透露着低气压:“没错。” “那你这玄鹤殿很有名吗?”姜望舒感觉自己紧张得左手手指有些微微颤抖,连忙用另一只手压住,勉强保持镇定地问。 她是把他的寝殿当成了什么观赏区了吗? 祁辰莫名其妙:“来过的人类只有你一个,妖族的话,我的两个老朋友,其余知晓的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吧。” 姜望舒的手又开始抖了,再次强行压制住情绪,那就怪了,再次追问道:“那么,你知道玄鹤镇这个地方吗?” “什么垃圾地方,”祁辰不慌不忙地迈开步子,示意姜望舒跟自己走,“也配和我的宫殿一个名儿?改了。” “我家。” “啊……”走路的步子似乎顿了一下,祁辰难得一个趔趄,回头看她,擦了下额头上不存在汗,“这村镇的管事儿也是个才高八斗、文采斐然的妙人,哈哈。” 姜望舒没理会他的尴尬,而是在专心思考,如此说来,就连祁辰都不知道她的家乡,外人不知道她住哪,她却知道外界的一切,还真是见鬼了。 她脚下猛地踩到了一块柔软的地方,打断了她的思考,低头看,是一张巨大的蚕丝地毯,纯白色的底色,上面有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树叶层层叠叠,栩栩如生,闪着朦胧的金光。 再抬头,她才反应过来,这里原是祁辰的寝殿,光线比大殿更加幽暗,只有墙壁上错落有致地镶嵌着的夜明珠散发微弱光芒,驱散了黑暗的冷冽。 “果然 是妖王的住处。” 祁辰没有错过她的满意神色,孔雀开屏般冲她勾勾手指道:“喜欢吗?都可以是你的。” 姜望舒知道他在逗她,白了他一眼,没眼看他搔首弄姿的姿态,踏入室内,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床榻,框架以沉香木雕琢而成,上面什么都没有雕刻,显得空荡,床塌四周挂着轻薄的纱慢。 她的视线却落在不远处的一幅画上,这画放在桌子上,没有展开,她偏头看向祁辰:“你还喜欢画作?能打开看吗?” “不算喜欢,你想看的话当然可以,”祁辰耸肩,似乎有些为难,“只是这画打不开的,我试过很多次了,先前有段时间喜欢四处搜罗书籍画作,估摸就是那个时候捡到的。” 闻言,姜望舒上前拿起那幅画,想要推开时,的确感到有股力量在阻碍着她,她用了些灵力,发现还是不行,担心损坏这幅画,只得作罢,又放回了原处。 静静等到姜望舒参观完了,祁辰往床上一坐,殷切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睡着吧,地牢里睡不舒服,我就在床的另一边,放心,这床很大,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姜望舒:不信。 躺在床上的时候,姜望舒只觉得自己周身都被温暖包围,世界上的柔软都围绕着她,他的床榻很大,祁辰的确老老实实地躺在床的另一侧,两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 祁辰的睡姿是标准的双手放在腹部,两腿绷直,和他素日喜欢插科打诨的样子简直大相迳庭,困意来袭,姜望舒这一天神经紧绷,终于忍不住梦游周公去了。 再次睁眼,安逸感遍布全身,姜望舒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四肢舒展开来,虽然眼睛还有些惺忪,但内心却是惬意的,祁辰的寝殿意外地采光性很好,房间里弥漫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她睁开一只眼,看到身旁的祁辰还老老实实地睡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她失去意识之前的大概一模一样,顿时舒了一口气。 目光一顿,她蓦地发现自己身侧的被褥有一个人形的坑陷。 姜望舒:…… 第44章 开口吧,显得她小题大做,很容易被糊弄过去,她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姜望舒一巴掌拍到祁辰的身上,没好气道:“醒醒,该回地牢了,不然要被发现了。” 听到这句话后,祁辰这才睁开眼,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先是揉了下眼睛,手一挥,他们就又回到那个冰冷因森的地牢之中。 时机赶得刚好,牢房外传来一阵喧闹,看来阴月派对于傀儡的饭食还是相当重视的,至少绝对不想让他们挨饿,饿死了谁来为他们当出力的小炮灰呢? 进来的的全是些阴月派的小弟子们,一个个面庞看着稚嫩青涩,苏萱这次并没有来,姜望舒猜测可能是因为昨天是第一天,所以苏萱来帮忙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可惜,没发现她和祁辰两条巨大的鱼。 姜望舒一口都没动,等到这群人远去后,她苦大仇深地盯着令人作呕的糟糠,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直接朝饭菜里扔了张火符,将菜全都烧掉了,她这事做的细心,不知道怎么研究出来的符纸,烧得连灰都不剩,巧妙的是盘子又没有被烧焦的痕迹。 片刻的功夫,一顿饭烟消云散,她这才感觉到那股涌上喉咙的恶心感消失了。 祁辰倒是没有拦着她的动作,他也有轻微的洁癖,这饭菜放在这里着实既影响观感又干扰嗅觉。 不过他倒是对姜望舒手中的符纸产生了兴趣,大剌剌地将手朝她一伸,一副给我没得商量的豪横模样,另一只垂下的手就插着腰的话一定显得更加富有生气:“这又是你新研究出来的小玩意?” 姜望舒正憋屈着今早吃亏上当后没出发泄,这不,机会上赶着就来了,趁着其他傀儡在吃饭,他们二人又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想要?你求我啊?”姜望舒手一摊,和祁辰相处久了,隐藏的天性也被激发出来了,将他那散漫又无所谓的劲儿学了个十成十,“整个世界独此一家,你说点好听的,我送你一叠,这买卖不亏吧。” “行啊,但我得先了解一下你这火到底有多厉害,”祁辰避重就轻地忽略掉她的臭屁的话,低头看她,“不然你给我展示一下。” 他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就像是妖族要覆灭了一样可怕,两人的模样像是反过来了,见状,姜望舒像是被毒哑了一般噎了一下,不自觉收起了学得不甚熟练的吊儿郎当的举止。 她直接信口开河道:“看过话本没?那上面写过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就比里面的三昧真火略差了一点点。” 说姜望舒是信口开河,倒也不算准确,神话故事里写的没人见过,但她这火的温度的确很高,纯度可以得到保证,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唔,”祁辰作思考状,“你说的那种话本我倒真没怎么看过。” “那你都看些什么?”姜望舒好奇,多问了一嘴。 “《贵府小姐和穷乡僻壤的爱情故事》,《人妖之恋》,《一只妖的逆袭》……” 听得姜望舒直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这个火符的确是个好东西,”祁辰话锋一转,缓缓靠近姜望舒,“好啊,那我就来求求姜大捉妖师,把你的符纸分我一些吧。” 第53章 姜望舒挺直了腰板脑袋也只能到他的肩膀,属于体型上处于劣势,娇小玲珑的身影很轻易地被笼罩在他之下,无奈,只能直接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衫,硬生生拉弯了男人的腰。 祁辰一副“不用你动手我就来”的便宜模样,甚至不需要她用力,就缓缓凑了上来,距离被缩短,呼吸渐渐交融,姜望舒首先闻到一股草木的清香,就在两人的唇马上要触碰到一起的时候,祁辰还是那副嘴脸,但她眼尖地发现男人红得滴血的耳垂。 姜望舒含笑退开,转移话题问:“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出去探查吗?” 独留祁辰愣在原地,表情遗憾。 她就像水中明月,越努力去触碰她消散得越快,若即若离的感觉像钩子一样拉住他,挠得他心痒难耐,让他不舍离开,害怕吓跑她,却又不敢贸然靠近,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就如同钢丝上小心翼翼地行走。 他神色很快恢复正常,眼神一凝道:“确实有难度。” “好在对我来说,那就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姜望舒突然回味出了什么,忍不住嘀咕道:“我给忘记了,你这么厉害,早知如此,当初我们还不如直接溜进来呢。” “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更好地体会这些人的处境,”祁辰安慰她,“否则,要是我们自己来探查,想要找到这个地牢,说不定还要费些功夫。” 两人一合计,终于想起还被遗忘在阴月派某个角落的剑痴,不知道像他这种成功过关的天才弟子会被送到哪里去,姜望舒觉得阴月派大概率不会对像他这样的人才下手,反之,纳其为真正的弟子。 也不知道他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过得如何了,还未经人事的姜望舒难得起了一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愁绪,在她眼里,剑痴就像是一个初入外界的冤大头,还是不善言辞的那种。 说走就走。 姜望舒从口袋中拿出两张高级隐身符,先是仔仔细细地将其贴到祁辰的后背,确保它不会掉落后,也在自己的胳膊上贴了一张,算是多了一重保障。 祁辰耐心地等着她的动作,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觉得姜望舒这小姑娘反差怪大的。 跳动得时候像山林间的小精灵,欢快自由,即使他是森林中、甚至是整片大陆的主宰,但她仍然给他一种随时都会跑远的感觉,狡兔入林,转瞬无踪,可是当她严肃起来,尤其是涉及到正经事的时候,那股认真劲儿就像是老气横秋的教书先生,就差一副眼镜了。 姜望舒刚完成自己的准备,飘着的心终于有了落地的实感,一抬头发现祁辰正专注地盯着自己,对上那双带着妖媚的狭长眼睛,一股后知后觉的害羞爬上心头,心又飘飘然起来。 她强装镇定,不咸不淡地说:“一切准备就绪了。” 祁辰没有错过她眼中闪过的惊艳,让他想起一只偷腥成功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猫咪,不自觉勾起了唇,一挥手就隐匿了两人的气息。 姜望舒跟着祁辰旁若无人地直接在地牢内穿墙行走,她作为凡人之躯当然不能做到这一点,不知道祁辰是如何施法,让她也有了这个本领。 走出地牢前,姜望舒特意在看守地牢的弟子中 寻觅了一圈,还是那几个送饭的小弟子守在外面,没有苏萱的身影。 来到地牢外,就好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走出阴暗潮湿的环境,眼前豁然开朗,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从头顶倾泻而下,洒在他们的脸上,带来暮夏本应有的温暖和光明,与腐朽的气味营造出鲜明的割裂感。 他们这才发现这地牢建的有多隐蔽,连个门都没有,只留有一个看起来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通道,任谁能想到,这盖着木盖的狭小洞口后隐藏着阴月派预谋已久的滔天罪恶。 姜望舒突然就有些遗憾起来:想看祁辰钻洞。 祁辰见她莫名巧妙皱眉,一副丢了金子的失落模样,刚想开口询问,只见她很快整理好表情,又恢复了那个活力满满的俏皮模样,迈开步子朝一个方向走去。 见她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地就朝一个方向走去,祁辰疑惑,“你之前来过这里?” 姜望舒眼中多了些茫然,目光转向她要去往的方向,她一时分不清记忆是来自于原身还是自己的,有些勉强道:“让你多读书少看话本吧,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没有办法亲自到达的地方,借助书籍则可以勉强体会。” “但到底也应该要亲自去体会才更为关键,不过,你是说这也是你从书中看到的?”祁辰一脸狐疑,他怎么不相信会有书记载阴月派内部的地理位置啊?,“你看的什么书?等回去了拿给我看一眼。” 姜望舒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点头称好,反正回去祁辰也未必能记得这件事。 他们被绑来的位置是阴月派的偏殿,并不算其门派的中心,所以整体并不大,但就这么个小地方,以阴月派那偏爱繁琐复杂的风格,一条本来笔直简单的路都能被改造得百转千回、九曲回肠,不把人绕晕在其中誓不罢休。 周遭的房屋也一个比一个优雅神秘,大多是以紫色为底色。 姜望舒就像灵敏的指南针一般,无视所有的花里胡哨,走得很果断,有时候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拉着祁辰就穿墙而过。 祁辰跟着她一路突进,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好好的一个妖媚帅哥脸上硬是出现了沧桑感,看她一顿操作凶猛无比,他好不容易逮到空隙问了句:“姜大捉妖师,冒昧问一句,我们要去哪里?”这才成功打断了她的野蛮横冲。 “对了,抱歉,忘记告诉你了哈,我们去食堂,”姜望舒毫无歉意地转头解释。 祁辰一脸茫然:“你饿了?” “现在是吃午饭的时间,”姜望舒食指指了下天空正中央的大太阳,“剑痴最有可能和其他弟子一同去吃午饭,所以我们去食堂看看。” 祁辰了然。 说话间,他们已经顺利走到门派的食堂处,在门口立了一块碑,美名曰:膳美阁。 好一个真善美的虚伪噱头,素以为绚兮,絳纱为裳,曲领垂带,盘中之艳,自矜庄重,而暗藏机心。 姜望舒看这块碑好不顺眼,趁着四下无人,在路过的时候,顺手将碑打飞几十米远,狠狠嵌入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接着若无其事地往里走,她用的是纯内力,不会被别人发现有灵力使用的痕迹。 祁辰无奈地扶额,用妖力卷起一阵尘土,恰好埋住地上的碑,这下想要找到它更加难上加难了,不费些功夫是不行的。 尽管只是个吃饭的地,膳美阁外观仍然宛如一座精致的琼楼玉宇,屋顶都覆盖着琉璃瓦,阳光洒下,闪烁着刺眼的光,如同天边落下的彩虹碎片,更讲究的是,那屋檐下还悬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风铃,不时晃动发出声响。 姜望舒的心情却不算上有多好,这个点还没有人来,她和祁辰走到一个桌子处坐下,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 “阿舒,”祁辰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你和这里有仇啊?” 和姜望舒相处久了,他也变得会审时度势起来,眼前的少女正一副索命可爱女鬼的幽怨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直接弹射离开这个破地方。当祁辰喊姜望舒“姜大捉妖师”时,能够激起她一种莫名的胜负欲,理所应当地乐意向前冲,而这个称呼转变成“阿舒”,就又带了安抚的意味。 “不知道,或许是上辈子真有仇吧,”姜望舒心里烦躁,也无暇顾及他略带暧昧的称呼,“真想把这破地方砸了。” 祁辰低笑起来,顺着她的话道:“那就把这里掀了又有何妨?让这世上再无阴月派的存在。” 姜望舒细细观察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外面传来阵阵交谈声,光是听动静就能推测出进来的人不少,应当是修炼结束了,师父和弟子们鱼贯而入,再奢侈的食堂都需要排队,只是排队的环境更加赏心悦目些罢了。 “啧啧,这阴月派真的是哪里都华贵,”姜望舒仗着别人看不到她,像是微服私访的皇帝一般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东看看西瞅瞅,“你看,这烹饪区的蓝色火焰。” 这是纯净火,每日都需要靠灵力供养才能不灭,要说用途,那就是能把食材烹饪到最佳的火候,口感或许会更好一些,和用于养护它消耗的代价完全不对等。 当然,纯净火在这里应当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阴月派向来喜好奢华,纯净火稀有,颜色又像宝石般清透,非常符合他们挑选物品的审美。 拥有一整个宫殿的祁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淡定点头,最后难得说出一句:“的确有点儿奢侈。” 来吃饭的人还是蛮多的,祁辰趁众人不注意,顺手对几叠盘子施展了妖术,合计着带到角落和姜望舒一起吃顿好的,主打一个直接白拿,不料,一回头,对上一双惶恐的眼睛。 原来被发现了。 第54章 姜望舒也看到这小倒霉蛋子了,刚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摄魂铃对他进行单独催眠,有人就比她先一步解决了。祁辰毫无心理负担地再一挥手,幸运儿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给他身边的其余人吓得连连上前查看,估计等到他醒过来后也会很困惑是怎么睡到冰冷的玉石地上的吧。 姜望舒只能在心里为他默哀:下次不要把眼睛粘到犄角旮旯处吧。 两人风卷残云地干饭,其实大部分都进了姜望舒的肚子里,地牢里的饭菜不好吃,可算是饿坏她了,祁辰不需要吃饭,但也陪她象征性地塞了几口米饭。 一直到吃撑了,还是没有见到剑痴来。 姜望舒内心有些怀疑之前的判断了,难道说之前他们的猜测都是错的,剑痴也被关起来了?阴月派竟真的如此不爱惜人才,但也不排除这个中午剑痴由于别的原因没有来用午餐的可能性。 等了半晌,他们已经觉得这次是白来一趟,刚站起身打算去别的地方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剑痴和一个女子一同进来的,可不正是招募时举止奇怪的温华? 如此想来,姜望舒的确没有在傀儡群中发现温华的身影,奇了怪了,在测试石那里,温华明明是险而又险地勉强通过,又是如何通过最后一关的?难道她也在藏拙? 剑痴和温华来的相较于其他人更晚一些,所以此刻人少了很多,二人走到剑痴落座的地方,祁辰在剑痴脑海中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并询问这姑娘是否可靠。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耐下性子和剑痴交流起来,姜望舒不会意念传声,只能在旁边看着剑痴像是在无实物表演一般,小幅度地点头和摇头,不时还想要张嘴说几句,姜望舒明白,他也不会在脑海中传音,所以最终他还是闭上了嘴。 在一旁的温华先是惊诧地看着剑痴古怪的举动,她是个能沉得住气的,除了最开始惶然,后面好似反应过 来,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只一味低着头猛吃。 正交流着,姜望舒和祁辰脸色同时一变,地牢中有异动! 他们同时迈开步子,来不及和剑痴解释,朝着地牢直奔而去,回去的路上,姜望舒还在内心嘀咕着:奇怪,明明昨日并没有人来送午饭,怎的今日关心起他们这些傀儡的伙食了? 回到地牢,正赶上弟子们开锁送饭,他俩前脚刚回到笼子里伪装好,后脚门就被推开了,还是和之前一般的流程,还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当然,还是那一成不变令人作呕的饭菜。 姜望舒人麻了。 苏萱这次居然出乎意料地来了,她看起来似乎比第一次见的时候显得更加憔悴,仅一晚上的时间,忧愁就笼罩在她的脸上,压得她嘴角下瞥,眉头紧皱,就像被乌云遮住的阳光。 巡视一圈后,在经过姜望舒那里时,她精致的鞋踢到了一块石子儿,“轱辘轱辘”正好滚动到姜望舒的饭旁,发出一声脆响。 待阴月派的人离开,祁辰轻车熟路地穿墙而过,迈开脚步走到姜望舒身边。 姜望舒蹲下捡起那枚石子,稍微向内注入灵力,如她所料,石子在她手掌心化作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子时,我来接你。 姜望舒:? 她没见过苏萱的字迹,但这这娟秀的字迹更像女生的字迹,结合第一日她故意打翻饭菜,现在又恰好把石子儿踢到她面前,姜望舒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过,她还是抬头和祁辰对视一眼,在看到他思忖的模样后,就知道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既然是苏萱留下的,这张纸条,会是阴月派试探的陷阱吗?姜望舒始终不愿相信苏萱和制作傀儡的人是一伙的,可苏萱的的确确就管理着地牢中的人。 姜望舒不自觉又想起两人在前皇后宴会上偷笑聊八卦的欢快模样。 “不要皱眉,”祁辰微微弯腰,伸出修长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按在她如画般生动的眉毛上,“静观其变就好。” 等待是难捱的,它像是一场无声的战役,让人在无尽的时光里煎熬,尤其结果未知时,这种煎熬便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一把刻刀在心脏处研磨,留下难以言说又无法消除的痛苦,而局中人却只能在原地徘徊。 所以,仅仅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姜望舒的内心本来升起些许忐忑,一转头看到祁辰气定神闲的模样,内心不知怎的也安定了下来,像茫茫大海中找到稳固的灯塔,旋即就觉得手上有点空,如此悠闲的时光,居然让她也有了慢慢喝一壶茶的冲动。 黑暗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姜望舒和祁辰同时警惕起来,装傀儡这事,一回生二回熟,两人立刻归位,卖力地表演起来。 一阵细微的声音打破了地牢的寂静,外面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如同夜风拂过枯叶,几乎难以察觉。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道身影在月光中悄然出现,来人穿这一身黑袍,袍子柔软而厚重,将那人的身体完完全笼罩在哪,兜帽遮住来人的面容,一时让人难以辨认性别。 她停在姜望舒的笼子外,将黑袍微微掀起,露出那张美艳的脸。 “望舒妹妹,是我。”苏萱刻意压低声音,从黑袍的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铁钥匙,借着微弱的光,将钥匙插进锁孔中,轻轻一转,“咔嚓”一生,门锁应声而开,“我们走。” 装不下去了,姜望舒一挥手,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苏萱姐姐等一下,他也是我的朋友,和我们一起。” 苏萱扫了祁辰一眼,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仿佛早在预料之中,重复刚才的动作,把祁辰的牢门也打开。 夜色朦胧,也模糊了他们的身影,是三人最好的掩护,一路上,姜望舒没有询问苏萱要带他们去哪里,倒是在心中记着他们走过的路,那信任的样子,好像就算前方是深渊,她也要跟着苏萱向里走。 苏萱也只顾着闷头快步走,气氛一度沉闷下来。 冷月高悬,微弱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黑色的影子如同暗流涌动。 他们似乎是来到苏萱的住处了,接着顺着一条幽深的小路,来到一间隐蔽的暗室,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这间暗室不大,但并不让人感觉压抑。 苏萱动作利落地关门,落锁,贴上隔音符纸,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她才得空转身回姜望舒一个放心的笑:“放心,这里是我布置的藏匿之处,很安全。” 说罢,她走到桌子前,自然地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姜望舒,一杯留着自己喝,动作优雅地坐在椅子上道:“好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阴月派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姜望舒一副是你让我问的,那我就要直击要害的模样,素日觉得她那双眼睛明亮如璀璨星辰,现在却宛如探照灯一般,直刺得苏萱不知所措起来。 苏萱动作一顿,有种在平地上缓步而行,猛然风驰电掣地刮起龙卷风将她甩到空中,为了平缓一下回答问题的速度,找到些脚踏实地的感觉,她如同盲人恢复了视力一般,看到不远处两手空空的祁辰,再次站起身给他也倒了一杯水,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位朋友,你也喝水。” 祁辰嘴角抽了下,还是把水杯接了过去,应了声:“多谢。” 而后,苏萱才坐了回去,咳嗽一声道:“如你所见,傀儡之事的确是我们门派所为,大部分弟子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幕后推动之人是宗门内的大长老,我……” 第45章 苏萱沉默良久,带着歉意,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阴月派有两位掌门,大长老苏浩近乎是只手遮天的存在,你和幼弟拜入二长老苏智门下,但二长老人微言轻,在门派中说不上什么话,所以为了自保,大概率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 祁辰好心地替她开了口,前半段是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后半段是他自己的猜测。 苏萱默认了他的猜测,接着沉声道:“的确如此,我和苏常的师父不会插手为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伸冤,也没有能力这样做。” 笑话。 “是没有能力还是不愿?我相信你师父的内心再清楚不过。”姜望舒嗤笑一声,既然能当上二长老,必定是有自己的拥护者,倘若真的据理力争,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即便是大长老也一定会忌惮三分,不敢如此猖獗。 二长老也只不过是不愿伸出援手,冷眼旁观地默许其对弱者的欺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纵容? 但,明哲保身是错吗?是无可厚非的吗? 苏萱明白姜望舒在想什么,对此,她无法反驳。 “所以,苏萱姐姐,要和我们一起打碎这片浑浊吗?”姜望舒真诚地朝她伸出手,笑容灿烂明媚。 苏萱的嘴唇嚅动几下,几乎要开口同意,但最终还是摇头:“还不行,我只能听大长老的,我和苏常是二长老的关门弟子,所以从进入阴月派起,就被大长老下了毒。我倒是不怕死,可是我的弟弟不能有事。” 第55章 姜望舒点头,表示理解她的想法:“你做这个决定苏常知道吗?” “他秉性单纯,心中藏不住事情,所以并不知道这些污秽之事,”苏萱摇头,“我会保护好他,直到拿到解药的那一天,这些罪孽之举他无需知晓,自然也无需承担因果报应。” 姜望舒禁不住叹了口气,内心并不赞同她的做法,总有一天苏常会知道他的姐姐为自己做的一切,到时候他又当如何接受这份来自姐姐沉重的关爱呢?是未经过他允许就强行扣到他身上的债,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见她心意已决,姜望舒也不愿再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相应地,也要承担这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除了这里的傀儡,之前抓来的那些人都哪里去了?”祁辰慢悠悠地喝完杯中的水,又自来熟地去倒了另一杯,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松弛感,似乎做什么都很散漫,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做事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少把握。 苏萱瞥了姜望舒一眼,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 是何修为的捉妖师,看着倒是气宇不凡,贵气逼人,就是这股嚣张劲儿莫名让人不爽。 “被安置在各个角落,阴月派的据点很多,约莫有几千个傀儡。” 这下轮到姜望舒震惊了,眼睛瞪大道:“几千人!” 苏萱沉默点头,她作为推波助澜者之一,自然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内心愧疚难当。 些许惊讶过后,姜望舒迅速得出了一个有效的结论:“那事情就很简单了,我和祁辰今晚去杀了大长老,拿到解药后,再为所有中毒的傀儡和弟子解毒。” 一侧的祁辰也很赞同这个提议,忍不住鼓了下掌,赞叹道:“可。”说完,就起身整理衣袍,看架势真的要直接带着姜望舒直取大长老的狗命。 只留苏萱一脸惶然,向来挂着的得体微笑凝固,带着一丝惊愕和僵硬,随后才宛如触电般清醒,抓住姜望舒的手腕道:“你们别冲动啊!这样做不妥。” “为何?” “他手下的人命甚多,你们有把握他会乖乖交出解药吗?说不定还会反受其威胁,再者,望舒妹妹,你实力很强,可大长老也不是吃素的,你们二人真的能打得过吗?所以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苏萱还不知道祁辰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比他们多了一层担忧,但解药这事的确难办,不知道那老头儿对于扩张势力的决心有多强,是否是真的连死都不怕。 见到姜望舒是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苏萱这才松了口气,真怕这俩人一个不留神就要去宰了他们大长老,虽然她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对了,苏萱姐姐,你有见到过沈墨尘吗?”姜望舒这才想起消失已久的沈墨尘。 苏萱理了理方才因受到惊吓而凌乱的衣服,那得体优雅的笑容还没能重新调整好,又被姜望舒新提出的问题一惊,困惑道:“沈公子?他不是青天派的吗?” 话音刚落,苏萱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奇怪,看苏萱的反应应当不知道沈墨尘来过阴月派,那他应当正在这里的某个角落躲着吧。 聊了半晌,现在仍是后半夜,祁辰再次喝完杯中新倒的水,大爷似地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和姜望舒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一般互相点头示意,旋即就伸手拉起姜望舒要走。 苏萱捉妖多年,自然捕捉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只是这种心灵交流的法术她还暂时未习得,所以一颗心被惊得七上八下的:“去哪里?” “大长老的住处。” 得到这个回答,苏萱像是个漏了气的皮球,两只眼睛瞪大,合着她刚刚是白答应了不是?好在后面姜望舒的耐心解释让她稍稍安定下来。 “我们只是去看看,什么都不做。” 两人手拉着手,打开暗室门之前,姜望舒为二人贴上隐身符,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门关上之前,空气中飘来一个嚣张至极的男声:“如果那老头儿实在欠揍的话,就杀了。” 苏萱彻底蔫了,原本精致美颜的面庞此刻都显得格外沧桑,大美女惨遭精神上的摧残,由于祁辰这句话说的时机太过巧妙,她连反驳阻止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巴巴望着两人消失在门外,内心祈祷姜望舒能够管管她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 今夜格外得黑,夜幕如浓墨般深沉,厚重的云层在空中翻涌,不出所料,细密的毛毛雨落下,轻轻扫过脸庞,如同羽毛拂过,夏季天气多雨,连带着空气都弥漫着湿润儿清新的气息,像是一场温柔的洗礼。 姜望舒不自觉地就放慢了脚步,任由细小的雨丝落在身上,它们在空中缓缓飘荡。 此情此景,她的浪漫细胞难得觉醒,突然很遗憾自己的收妖袋中没有备着雨伞,可又不愿图个方便用符纸破坏了这氛围,两相对比取了个折中,干脆一个都不用,淋着雨。 祁辰也没有想要避雨的打算,放任姜望舒胡闹,他一棵万年菩提树淋淋雨怎么了? 有人等烟雨,有人怪雨急,好在,他们二人都是前者,这才得以在这片充满朦胧感的空间慢下脚步,享受片刻的宁静。 阴月派内部的地图简直像刻在姜望舒的脑中一般,大长老自然不会住在偏殿的位置,步行到正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后来,祁辰担心姜望舒着凉,还是从收纳袋中找出一件黑色的夜行衣,强行裹在她身上,封印住了她一蹦一跳的动作。 阴月派豪华的大理石淋了雨水后,表面变得油光铮亮,仿佛抹上了一层润滑油,一脚踩上去,稍不留神,就可能失去平衡,从走路变成平地滑行起飞。 “姜望舒你疯了?看路!” 在她不小心脚底打滑两次又两次被祁辰打捞起后,祁辰终于忍无可忍道,她这才安分下来。 他自己也找出了件黑色的夜行衣披上,巧妙地隐藏在夜色中,就算此刻没有祁辰施法,借着浓厚的夜色,普通人也难以发现他们。 姜望舒和祁辰走过雨水打湿的庭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等到他们到达大长老苏浩的住所处时,雨水已经顺着大理石的边缘流淌,形成了一道道细小的溪流,好在祁辰的夜行衣有防雨的功能,他们这才没有被淋成可怜的落汤鸡。 仗着祁辰的妖术加持,他们大摇大摆地在庭院中走来走去,前院是一个开阔的空地,地面平整而光滑,正中央还建了座石雕,雕刻的是阴月派的创立者,也是位仙风道骨的捉妖师,目光如炬,俯瞰着整个庭院。 这座雕像并不只有精神上鼓舞的作用。 姜望舒先祁辰一步走上前,在石像脚下捣鼓起来,这里有检测妖力的阵法,即使妖王强大,他所用的妖力终归与捉妖的灵力有所区别,不消片刻,阵法就被她三下五除二地解除了。 这位阴月派的创始人可能到死都没有想到,捉妖师里出了会帮助妖怪拆除阵法的叛徒,而且这叛徒还手脚利落地边拔边装,简直像是土匪一般。 姜望舒拔的是后院各种名贵的草药,不愧是阴月派长老的院子,那花花草草多得很,经过一段时间的苦学,她早就明白一些药草的珍贵,此刻这满地的金子,她再不捡多少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她一直蹲在地上笑呵呵地拔着,这草药可金贵着呢,为了避免拔掉的时候损坏,她还得费老半天劲儿,这样蹲着的姿势实在算不上很舒服,双腿很快就传来又苏又麻的难受感, 看得祁辰不禁皱眉,伸手抓着她的胳膊扶她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衣裙,上面溅到了些许姜望舒蹲下时蹭到的泥点子,祁辰实在是拿姜望舒的冒失莽撞没办法,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到无可奈何了,每每都觉得心底塌了小小的一块。 其实祁辰不在时,姜望舒虽过得也不十分仔细,但好歹能勉强照顾好自己,再不济也有身边的师兄师姐们,只是人都是有惰性的,当身边有了依赖后,总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永远生活在安全区,做事也更加放肆起来,她也不能克服这一天性。 “好了,你好好站着。”祁辰无奈道,然后一挥手,草药就巧妙地飞出土壤,没有损坏,单单漂浮在空中。 姜望舒笑得合不拢嘴,微微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忙不迭地去接从空中落下的仙草,那模样像是捡到大宝贝了一般,虽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但地上会长金子啊!你瞧,那一株株的,可不正是黄金白银? 祁辰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她还真是一刻都不能闲着,这么想着,狭长眸中盛满的温柔却半分未少,只能控制着草药的位置,让她走的稳些,再稳些。 在进入大长老房间的时候,二人直接用在地牢中的方法,穿墙而入。 祁辰看着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老头,四仰八叉的,还打着震天呼,将目光移向姜望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眼神询问:真不能捏死他? 姜望舒立刻摇头,生怕他动作迅速直接手起脑袋落 第56章 。 随后,他们又往院中正中央的房间走去,两人踩着猫步,生怕惊扰了这沉睡的宅邸,这里是苏浩的书房,他素日就在这里处理公务,一些掩埋的罪恶约莫大多堆积于此。 祁辰依旧带着姜望舒穿墙而过,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幽香,但是闻起来却不呛鼻子,反倒和薄荷的功效差不多,一阵说不出的感觉自鼻腔蔓延至脑部,十分提神醒脑,的确有利于处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分头翻找起来。 姜望舒这人有个怪癖,无论是找东西还是看书的时候,顺序总是和旁人不同,从小时候看书起,她就总喜欢从后往前,先从最后一卷看起。现在也是这么个情况,放着诺大的书架不找,在祁辰惊诧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书架……后面的犄角旮旯处张望。 “你在那里找什么?”祁辰忍不住问。 “这就是你不懂了,像这种制造傀儡的肮脏罪证,大多不会明目张胆地摆放在显眼的书架上,”姜望舒一脸信誓旦旦,“更何况,这书房是接待客人商讨要事的地方,又不是只有阴月派内部的人会来,被发现的风险太大。” 话音刚落,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外面的雨声中掺杂了不和谐的动静,下一刻,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皆以黑色丝巾蒙面,只露出眼睛,在这没有月亮的夜晚中让人看不真切。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姜望舒的角度,只能看到四只脚站在了书架前,正巧是方才她和祁辰所在的位置。 第46章 来人动作十分迅速,从姜望舒和祁辰发现不对劲到房门被推开仅在呼吸之间,慌乱之下,符纸是来不及用了,祁辰本想拉着姜望舒一起施展隐身术,可她却灵巧地一躲,充分演绎了何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以称得上是躲的乱七八糟。 此刻,姜望舒正蹲在书桌下,凄凄惨惨地看着两位神秘人的脚尖。 “那老家伙不会醒了吧?”其中一人似有担忧地问。 另一种应道:“放心吧,我调制的药,保准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睡死过去。” 等等,这个声音。 姜望舒沉默了一瞬,随后不慌不忙地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三师姐。” 起先看到书桌下出了个手脚并爬的人,苏梓和沈墨尘皆是一惊,抄起手中的武器就要打过来,好在姜望舒太过了解他们,先喊得师姐,然后才爬出来,这才躲过一劫。 苏梓和沈墨尘也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蒙着黑色的丝巾,显得十分干练,只是那丝巾明显是女子款式的,上面还绣有花纹,和沈公子的温润气质实属不相符,不知是怎么跑到他脸上的。 两只刺猬为了取暖而靠近,但靠得太近又会被刺伤,为了自我保护,人与人之间都存在安全距离,还记得京城长街时相见,苏梓总是站在沈墨尘几步远的位置。 但是,从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的站位,还有沈墨尘下意识的维护,姜望舒窥见他们关系拉近了甚多。 “小五,你怎么在这里?”苏梓显然十分惊喜,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眼见都是熟人,祁辰也解除了隐身的术法,一番解释叙旧后,方才得知苏梓和沈墨尘一直潜伏在苏浩身边,成了宗门内手脚最勤快的扫地僧,负责清扫这所宅院,骗取到的信任有多少不好说,但既然能把当事人毒睡过去,那定然是混得不错了。 对此,沈墨尘只是语调沉稳有力道:“改头换面后深入敌营。” 姜望舒突然替苏浩感到悲哀起来了,宗门内得意的弟子有了外心,抓来的傀儡里混进了妖王,现在就连院子里清扫的都要毒晕他。 大长老,你快收手吧,外面全是敌人。 可惜,不怕反派强,就怕反派不怕死,他们不敢赌他想要一统捉妖师天下的决心,不敢将这千人的性命放到刀尖上,只能暗地里行动了。 几人一顿翻找,终于在转动一个青花瓷平后,听到一阵“咔嚓”声,一个暗格弹了出来,里面堆满了各种信件、账本还有一些装着药丸的木盒子。 他们齐齐凑了过来,在动手前,先是默默记下这些物品的摆放顺序和位置,才翻看起来。 一本册子引起了姜望舒的注意,她打开泛黄的纸张,发现还是上面只潦草写了几行地址,后面还跟着不同的数字,有些地址后面的数字经过好几次涂抹修改,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京城,200(划掉),150。皇城郊外,100,(划掉),400(划掉),500。青天派,100。东海,50…… 诸如此类的书写,大概有一整页纸那么多。 光是繁琐的阵法和符纸姜望舒一点就通,对于这些不知是何含义的地址,她直接一目十行地将这些具体的地址默默牢记在心里。 苏梓也看到了这个册子上写的东西,皱眉思忖:“这是什么意思?这地点难道是阴月派想要侵入之处?可是后面的数字又是代表什么呢?” 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姜望舒愣了一下,随后在暗室苏萱的话再次传进了她的脑海中,斟酌着开口道:“这不会就是苏萱所说的傀儡所在之处吧?” 祁辰低声道:“极有可能。” 在这里胡乱猜测无益,两人决定亲自去看看,不过现在天色已晚,祁辰担忧着姜望舒会感到困倦,提议先回到玄鹤殿歇息一晚,却在触及到她神采奕奕的表情时止住了话头。 他知道,当姜望舒露出这种表情,就是多余的精力没有被消耗光,自己大抵是劝不动的。 祁辰开口向沈墨尘要了把油纸雨伞,互相叮嘱告别后,自然地牵起姜望舒的手,温暖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就包裹着了她的,一同向外走去,以免她再毛毛躁躁地滑倒。 他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皇城,此时此刻就体现出祁辰撕裂时空这项能力的便利性了,走累了可以直接回到玄鹤殿休息。 还是同一段路,同一个雨天,在伞下却是另外一番感觉,外界的喧嚣被屏蔽,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祁辰,还有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伞面上的雨丝很快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顺着伞边滑落。 姜望舒脑袋一抽,偏头看向祁辰不缓不慢道:“祁辰,你是不是真的心悦我?” 犹如一声惊雷炸开,原本哗啦啦的雨声消失了,唯余下一片空白,这位活了漫长岁月,思维敏捷的妖王感到一阵哑然,而后声音变得郑重:“我以为我之前说的够明白了,你还要怀疑?” “为什么?”姜望舒语气困惑,好像真的是在和他探讨某件重大决策。 祁辰低头深深地看她,眼中流光异彩,道:“人之常情?不,妖之常情。” 姜望舒脑海中有根弦莫名就被这句话接上了,不明白自己之前是在矫情什么。 人们总是去追问爱是何物?从何而来?因何而消散?如何定义?可她唯愿伞下人是此人,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 这次,白嫩的纤纤素手主动回握住那只宽大而温暖的手掌。 广袤的森林热烈追求林间精灵的爱,她点点头,笑着扑到他的怀中。 姜望舒没有坚持到步行至京城,尽管两座城相邻,这雨声听多了反倒让人涌上困意,走到半路,她就打了个哈欠,和祁辰回到玄鹤殿睡觉。 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确认关系的两人更是心照不宣地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纯睡觉,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个晚安吻。 难为祁辰在对待姜望舒的事情上能忍得住,这个吻一触即分,带着些许青涩。 次日,他们才用术法抵达京城,稍加犹豫了会,决定还是要将此事通知新皇一声,直到站在宫门外,却犯了难,他们一没入宫令,二没身份,站在大门口的两个侍卫一副“你俩谁啊”的表情,让二人好一顿憋屈。 本想走正规流程入宫,眼下看来是不能够了,还是不能走寻常路。 这也怪不得两个侍卫,任谁猛然来到皇宫大门口,嚷嚷着要见新皇,不治个大不敬之罪都算仁慈了,被当作神经病而受到驱赶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遭到两个侍卫的驱赶后,他们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这一圈高高的宫墙找了个墙角蹲着。 祁辰没姜望舒活得那么潦草,为她展示了一下隔空取物的本领,贴心地从殿内掏出几个软垫,放到她屁股下面垫着,解放了她蹲得麻木的双腿,又不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话,无奈,也挨着坐了下来。 姜望舒手轻轻按在墙面上,毫不避讳道:“你那王爷的身份还能用吗?” 祁辰摇头,低声解释道:“我的本体原是菩提树,生于混沌之初,枝干高耸入云,枝叶繁茂,根系甚至于大地,历经洪荒岁月,见证万物变迁。所以,我生来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能力,枝叶摇曳,可引发时空之变,根须颤动,能触动岁月之轮。穿梭于时空之中窥探天地之秘。” 第57章 “也可以改变凡人所在的时空,俗称回溯时间,只是每施行一次,树根削掉一截,无根之树无法生存,即便是神木菩提也不例外。” 姜望舒坐得有些腿麻,就这垫子往墙角的阴凉处挪动了下,伸开腿想要缓缓,约莫是完全忘记自己曾是有钱人家宅邸中知书达理的大小姐了。 凭心而论,她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是深闺中的女子,为何那些“敛手低声”,“轻步缓行”等等礼数,她做起来不能称之为不周全,但的的确确完全就没有体现过。 由此,她愈发怀疑自己的来历,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不合常理,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魂穿一定和同样思维混乱的祁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直到被祁辰一巴掌把她岔开的腿拍了回去,姜望舒这才收敛了尽显豪迈的坐姿。 ”我这衣裙长,露不出来什么的”,她虽有些不满,但还是乖乖坐好,“昔闻阿育王初不信佛,下令毁佛迹,菩提树便首当其冲。王亲率众伐之,火烧斧砍,树竟死而复生,王悔悟,遂改恶从善。后王妃不信佛法,又砍伐之,阿育王再以诚心祈祷,树又重生。自此,菩提树屡遭劫难,却屡屡重生,其神异之处,令人惊叹。” 姜望舒说得有些累了,顿了顿,“依你所言,那么其实不是菩提的不死不是由于重生,而是回溯时空,那改变记忆又是为何?” 祁辰赞同点头:“我没那么神,既能改变又能再生,这会破坏万物存在的平衡,菩提也只是稍带神意的种族罢了,能够改变记忆自然是借助了一件法器,是我曾踏遍万水千山方才寻来的物件,你若喜欢,这个可以回到我的寝殿给你。” 当然,说是种族也不尽准确,一人难以称之为“族”,开了灵智的菩提,天地间仅能有一棵,直至死亡,方才可能有机缘落到别的菩提树身上。 只是,他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生为天地至尊的妖王,除非他情愿,否则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树木的寿命近乎永恒,但频繁地回溯时间无异于自杀,在了解过事情原委后,现在再让他大范围地改变时空,姜望舒是首当其冲不同意的那一个。 她突然就有些怜惜他,不知道断根会是怎样的痛楚,应当无异于剜心之痛吧。 话题不知怎么的就变得沉重起来,祁辰看出了姜望舒秀眉微皱,情绪低落下去,顿时有些许后悔方才那顿慷慨的装逼发言,半开玩笑道:“我这人可没有什么自毁倾向,随随便便地就去断根,还得留着条命陪你不是?”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调跟调情一般,拐了十八个弯,又嚣张又带着玩味。 姜望舒有些啼笑皆非:“你最好是能做到,堂堂一大妖王,总不能活不过我一个小女子不是?” “我们之间没有谁活得过谁,”祁辰收了不着调的散漫劲,平静地说,“只有岁岁平安。” 姜望舒偏过头,刚想要开口继续方才不寻常地溜进皇宫内的计划,就感到四束精光笔直的照射到她的脊骨上,冷不丁地就看到方才拦住他们二人的两个侍卫目不转睛地盯过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卧槽,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僵尸?” 她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手也干脆利落地摸向自己装符纸的袋子。 这两个侍卫穿着当朝统一的服制,黄色的外袍,蓝色的领子,再加上当差必备的侍卫帽,乍一看和僵尸还真有些相像,更何况两人正一脸看到头等功的表情望过来。 如若脸上再贴上姜望舒的符纸,那定当更为相像了。 就在刚刚,两个侍卫注意到姜望舒和祁辰气度不凡,从着装到言行举止都不似普通人家,与那长街上故意闹事的泼皮无赖更是不同,如果非要形容,气定神闲得倒像漫步皇宫的。 是故,他们二人留了个心眼,多观察了姜望舒和祁辰一会儿,果不其然,却见两人吃了闭门羹后并没有走远,反倒寻了个墙角蹲下。 两个侍卫轻手轻脚地躲在一旁偷听了好久,由于距离问题,他们只能听到只字片语,什么“菩提树”、“信佛”、“重生”的,他们估计姜望舒估计是信仰什么宗教,这倒也并没有什么可以诟病的,毕竟新皇下令信仰自由。 可越听到后面就越不对劲了,两人直接说到要溜进皇宫内,还要商量一个时辰出来,这几个关键词可就触及到他们敏感的神经了,立刻把他们当作可疑分子。 新皇登基后,朝堂中正是用人之际,顽固的旧党羽被铲除,皇帝需要凝聚新的势力,由此,对于人才格外的珍惜,凡是有能力立功者,皆有重赏。 两个侍卫想立功的心是好的,但实施的对象错了。 左边那个上前一步,一扫被迫在大门口站岗时的靡靡不振之色,摆出了一个生平最威风的姿势,拔出手中的配件,凛然道:“你们二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想要溜进皇宫!说!到底有何目的?” 右边的侍卫生的比左边的那个瘦小,胆量也明显比不过,只是也强行振作着精神附和道:“对!有何目的?” 姜望舒眼睛一亮,真诚发问:“那你们能把我们抓到当今圣上那里去不?” 第47章 左边的侍卫本不欲回答,以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奈何有一个猪队友,右边老实的侍卫答道:“当然不能,级别不够。” “哦,就是没用。”姜望舒迅速得出评价,手一甩,两个侍卫就被飞出的符纸定在了原地。 她和祁辰继续旁若无人的坐着,接着争论到底是改白天溜进去还是天黑之后,不过这次他们倒是在墙角处设了个结界,顺便把被定身的侍卫也包在了里头。 两个侍卫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使劲挣扎,却连根手指头都无法抬起,努力过后,终于一脸生无可恋 地立在旁边。 “皇宫也不是那么好闯的。” 姜望舒在后宫当差过一段时间,知晓后宫在一些建造风水上颇为讲究,想来这整个皇宫的建造准则应当也八九不离十。 皇宫通常选择背靠山脉、面临水系的位置,这种地形被认为是“风水宝地”。山脉又被称为“龙脉”,将其建造在山前,相当于拥有稳定的靠山,巍峨的山脉也有象征权利与财富之意。水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需要引水环绕整座皇宫,形成环抱之势,即所谓的“水抱”,避免聚集而来的福气外溢。 所以,捉妖师也沿用了风水学的讲究,相当于一个小型的“风水宝地”构造,在皇宫的背面,也就是后宫处的地下,有一处巨大的捉妖阵法,是集结近乎所有门派的长老历经七七四十九日才成功布下,固若金汤,除非里面的人松口,由内里的人主动带妖进去,否则只能望而却步,丝毫无法靠近。 而在这一圈宫墙里,也有符纸结界,不拦人,只拦妖。 之前是祁辰是仗着有假王爷的身份才得以逍遥进去,现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自然是不行了。 祁辰对于皇宫内的这些布防也是有所耳闻的,一时间也有些犯难。 要说他们二人如今联手的实力,不敢说是天下一绝,但的确也没有什么人能打得过了,但这也改变不了自己是妖怪的本质。 姜望舒“噗嗤”地笑出声,挑眉得意,故意学着唱戏里的腔调道:“呦~什么事儿难得祁哥哥直皱眉头,你求求我,我就带你进去。” “叫得真好听,再来一声。”当小流氓遇到大流氓,那就只能败下阵来,祁辰甚至配合地吹了个口哨,直接忽略她后半句的话。 调戏不过对方,姜望舒恢复了正色道:“好好看着,我带你进皇宫。” 一直到走在宫内的笔直而宽敞的官道上,祁辰才有了落地的真实感,方才经历的一切简直可以称的上为奇幻。 姜望舒拉着他沿着宫墙走了一圈,每相距几米的距离就蹲到墙角,捡起根木棍儿在地上画着什么,饶是祁辰见多识广,也没能认出这是个什么阵法。 就这样一路画了七个,正好绕了一圈回到原地,转头对跟在她身后的祁辰道:“好了,翻墙进去吧。” 祁辰顺手施了个术法,消掉了两个侍卫的记忆,旋即和姜望舒翻墙,成功溜进皇宫。 “你已经修炼到自创阵法的地步了?” 祁辰惊讶,但很快否决了这个问法,修为是可以修炼的,但阵法却不行,就好比原本盛着灵力内力的容器只是一个小小的木碗,你可以用更多的木头做成一个大木桶,但若想把它换成一个金碗,就需要另寻黄金制作。 所以,阵法这东西,三分努力,七分纯靠悟性。 姜望舒没接他这问题,背着手,表情高深莫测,淡淡道:“我饿了,我不想再吃索然无味的干粮了,现在是正午,御膳房应当已经做好了午饭。” 祁辰:……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和一个小小的膳食房八字不合,怎么每每都要鬼鬼祟祟地去那里偷点吃食,仿佛他吃不起似的。 第58章 感谢之前在皇宫偷艾糍的经历,他自认为心里已经变得无比强大,经受得住姜望舒的突发奇想,饶是如此,当他看到她手拿一个包子,“啊呜”一大口的时候,还是轻轻别过脸去。 姜望舒嘴里塞了些食物,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你说新皇他现在会在何处?我们该去哪里找他呢?” 她不禁再次想念起消消的鼻子来。 祁辰毕竟做了那么久的王爷,对于皇帝的日常行程还算了解,这个时辰,倘若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皇帝一般都会在后宫走动休息,好在当今圣上还未选妃,后位暂时无人,所以新皇不会窝在哪个妃子的殿内,免去了不少尴尬。 他们二人于是来到后宫,搜罗一番,终于在御花园的亭子中发现新皇帝的身影。 再次见到新皇,姜望舒只觉得一阵恍惚,前皇后、前太子纷纷被安上各种理由而被处理,大仇得报的他好像又恢复了那个温润儒雅的模样,之前的锐气也消散了。 他正在和旁人下棋,对弈之人的身影影影绰绰,被草木和侍从遮挡,叫人难以看清,但她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姜望舒凑近祁辰低声道:“我们现在这样直接走过去,他会拉我们去砍头吗?” “他想砍我们的头?就看是他的命令快还是我的手更快了,”祁辰耸肩,“不过,应当不会,离开前,我见二皇子待你不薄,处处加以关照。” 这话说的就有点酸的意味在了,姜望舒拉起他的手摇晃了几下:“说话就说话,可不许撂脸子啊!你说的那都没有的事儿。” 她可不敢说先前二皇子可是连莲灯都委托给她了,那就是踩了祁辰的老虎尾巴。 祁辰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理取闹之人,毕竟彼此间是爱人,不是仇人,只是想看她哄一哄自己罢了,眼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作声。 走得近了,姜望舒和祁辰懵了,那对弈之人还真是位老熟人。 新皇和四师兄云舒一同望了过来,四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先开口。 还是在一旁的宫女最先反应过来,满脸惊恐地指着凭空出现的两人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刺客?护驾!护驾!”说罢,还忠心护主地作势要挡在新皇前面。 这一嗓子把四个人都喊得回过神来,霎那间场面变得混乱起来:新皇猛地上前一步拦住宫女,连形象都不顾了,担心宫女一巴掌打上去,险些掀翻棋盘;姜望舒一脸困惑地望向云舒,等待一个解释;云舒一手拉着新皇,一手护着棋桌,他就快赢了,这局绝不能被趁机翻案;祁辰也没好到哪里去,上前一步挡住姜望舒,避免宫女惊吓过度直接扑了上来。 凌乱的场景归于平寂,宫女也被打发走了,一张桌子上板板正正地坐了四个人。 新皇先开了口:“姜望舒,好久不见,外出游历一切可安好?” 姜望舒微微一笑道:“很好,忘了和陛下介绍,这是我游历时结识的义士,看来陛下如今也算是了却心中积压已久的心事了。” “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新皇点头,转而介绍起云舒,“这位是朕在乐坊结识的,棋艺很是了得,你来看看。” 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云舒就用了一个新身份进到皇宫内,只是不知新皇若是得知眼前人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而他们那爱捡孩子的师父师娘发现这些弟子一个个散落各处,进皇宫的进皇宫,谈恋爱的恋爱,估计要气得当场吐血,也就只有两位师兄还在苦寒之地辛辛苦苦地挖玄冰了。 云舒和消消在门派内待了许久,实在是手痒,他们门派的宗旨是什么?随心!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整座山头就交给了消消和蝴蝶妖。 京城,有一个名为丝竹楼的乐坊,掌柜的老板娘先前和皇后一党关系紧密,有了他们背后势力的支撑,成为近乎是一家独大的存在,一整条街的铺子都是老板娘的乐坊产业,可见其规模之大、财力之强。 这里的乐人分为三种。第一种乐人才能不够高超,名头也不够响亮,为了能够赚得更多,只能将一部分心思转移到其他方面,卖艺也卖身,也有因此名声大噪,吸引众多人慕名而来的;第二种乐人自视地位比第一种乐人高上不少,大多是有些才艺又不甘心草率地委身他人,只卖艺不卖身;第三种乐人要么是背后的金主势力强大,要么就是金主本身,技艺高超,去留随心,一掷千金都未必能让他们开口答应演奏。 对于老板娘来说,乐人不分男女,能让她日进斗金,赚个盆满钵满的就成。 令人发笑的是,乐坊的对面大大小小的开满了药铺,便利了他们能在纵欲过度后及时补补亏空的身体。 在丝竹楼的内部墙壁上挂着各种乐器:玉箫 、瑶琴、凤筝等等应有尽有,每个月末是面向公众演出的日子,普通的客官也可来听演奏、看歌舞,云舒就是知道这一节目,所以才赶回来的。 那日,百人入座目视前方,百人围在外侧垫脚伸颈张望,十余人站在高高的丝竹台上,磬音开场,分不清是何处来的声音,玉磐轻轻地敲击,女子的衣裙飞舞,男的青衫舞动的姿态与其辉映,双方旗鼓相当。 舞毕,声暂歇。 一声嘹亮的箫音蛮横地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云舒身着白衣,衣袂随风轻摆,宛如从古画中走出的雅士,从幕后走出,站到舞台中央,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清越而空灵的箫声响起,不似白日明媚的悠扬,更像是带着忧伤的月光,其他的丝竹乐器通通仿若被按下暂停键,一枝独秀,而后似乎是反应过来,琵琶、古筝、古琴、笛子……各种乐器的声音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高台上的光也变得更加强烈,舞者动作幅度更大。 云舒还有空分神,发现人群前排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结束表演后,云舒心满意足地下台,从老板娘那拿了袋金元宝,对她渴望的眼神恍若无视,转身就准备离开。 “老板娘,又来了两个。”一个乐人神神秘秘的走过来,附在老板娘耳边说道。 这一不同寻常的举动着实勾起了云舒的好奇心,乐人皆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不得对其进行强迫,来新乐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于是,他多问了一嘴:“什么乐人?” 这一问,让老板娘愣了,但很快恢复如常道:“没什么,就是新来的。” 云舒向来心细如发,自然没有错过她眼神中的闪躲,他心思一转,顿时明白了什么。 那人……估计还没走远…… 接下来,他做出了和他气质十分不符的举动,反倒多了些威严,声音陡然变高道:“呵!没想到丝竹楼胆敢残害容貌秀丽的男女子,让我想想,是要做成所谓的盲妓吗?当朝律法是不允许的吧?” 云舒本身自带一种超脱凡尘的气质,长相俊俏,当初刚到丝竹楼时,老板娘还产生过一股邪念,世人最爱看仙子沉沦情欲的模样,但是当他随意拨弄乐器,又表明自己捉妖师的身份时,这个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了,是她惹不起的人。 是以,他选择在这个日子来演奏,也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揭发这乐坊内丑陋的一幕。 “你在说什么!”老板娘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显然被打得措不及防,但还是矢口否认,“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云舒早料到她的反应,当朝新皇对人权十分看重,多项法律皆是针对于面对人生而自由的问题,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既然人有选择的自由,那成为盲妓为何就不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从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不完全的垂髫就开始培养,让他们学习歌舞、乐器和为人处事,带适龄的少男少女去签字画押,表明自愿失去视力,或是沦为玩物。 只要捂住他们的听外界声音耳朵,他们思考的脑袋,久而久之,在他们的认知里,这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这就是他们的命,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的。 所以,这也算是一种自由吗? 随着争吵声音变大,周围人也聚拢了过来,云舒将他所知道的受害者、藏身地一一说了出来。 “哦?朕还真是不知道先皇后所爱的丝竹楼竟还有这种勾当?” 云舒勾唇,鱼饵钓到大鱼了。 新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其余众人皆跪拜在地,老板娘没想到当朝皇帝居然也来了,糟粕被一窝端了,这件事情也算完美解决了。 云舒转身想要离开之际,新皇喊住了他道:“留步,你就是云舒吧,朕知道你,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你明日来宫中陪朕下一局棋。” 云舒背对着新皇皱了皱眉,他对于皇宫其实是心情复杂的,对于这个还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兄长更是如此,从那以后,他时常被召进宫中陪新皇下棋,棋风可见人品,在棋盘上的交锋,让两人倒是多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第59章 第48章 姜望舒将目光移向棋局,新皇执黑子,云舒执白子,棋盘上,棋子黑白分明,盘踞在两侧,错落有致,相互交织。 她看不大懂围棋,祁辰凑近,在旁耳语:“白子要赢了。” 新皇和云舒神情专注,目光紧盯着棋盘,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 末了,新皇释然一笑,拿起一旁的琉璃杯喝了一口水,道:“朕输了,云舒棋艺精湛,朕每每都能从中收获颇多,忘记问了,姜望舒,你这次回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这惬意温馨的时光中,姜望舒言简意赅道:“阴月派抓了些人,制成了傀儡,一部分安插在了京城内,一部分在了京城郊外,不知有何目的。” 话音刚落,除了祁辰早已知晓实情,其余人皆机械般地缓缓转过头看向她,一言不发。 而后新皇和云舒立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叫道:“什么!!!” 姜望舒继续缓缓道来:“我和朋友知晓具体的位置,这些傀儡或许还有办法恢复成正常人,难就难在傀儡中或许会有权贵,将傀儡抓住并非难事,但后续的安置需要的确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新皇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直言后续的处理由他来安排便是,当即叫来身边的人,吩咐召见暗卫与姜望舒和祁辰一同前往。 傀儡非正常人,他们这种会些功夫的暗卫估摸着也只能打个平手,还不如直接隐匿在暗处,既能保护自己,又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云舒也想要跟着去,被姜望舒抬手制止了:“四师兄,你留在皇宫吧,这点小事有我和祁辰去就够了。” “你们是师兄妹?”新皇惊讶。 也难怪他不知道这件事,从前他不受宠爱和重视,那场轰动一时的捉妖师大赛他应当不甚知晓。 商议妥当后,祁辰起身准备拉着她一同离开,却被姜望舒一伸手止住了:“等等!” “嗯?”祁辰看向她,后者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那个,二皇子……皇皇上!”姜望舒搓搓手,嘿嘿一笑道,“来的时候经过膳食房,发觉今日中午蒸了肉包子,我和祁辰得知傀儡的消息后,就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连歇脚的空隙都没有,好饿。” 祁辰:他的玄鹤殿终究还是错付了。 新皇还以为她是有何难处,当即立断让身边的人去膳食房拿来几蒸笼的包子,香气冲散了刚刚肃然讨论的氛围,诱得在场的几人都没忍住吃了一个。 姜望舒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拿出了个新的收妖袋子,郑重地把一整笼的包子装了进去。 走在京城的长街上,这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是在这繁华的表象下,不知隐藏了多少罪恶,艳阳高照,却无法照亮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影,按说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想要隐藏一百多只傀儡绝非易事,这里连废弃的宅邸都见不到,可阴月派财大气粗,租几间宅子更不在话下。 两人按照地址来到城南墙角处的宅院,他们敏锐地感知到里面不同寻常的阴森气息,夹杂着活人的味道。 在靠近宅子前,姜望舒先一步拉住祁辰宽大的衣袖,低声道:“这里应当有阴月派的弟子守卫,交给你解决吧,我直接翻墙进去同时把傀儡控制住,避免到时候他们召唤傀儡,总归是个麻烦事。” 临了,还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又软又滑。 “夫人,下次直接拉我的手就好了,”祁辰先是伸手将她偷偷摸摸的爪子拿下来,随即反握住她的手,还学着她方才的举动轻轻摩挲,动作暧昧,带着某种暗示,“夫人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傀儡可以吗?” 姜望舒佯怒,强装出凶巴巴的样子道:“谁是你夫人。无碍,我用摄魂铃即可,且看看是我的铃声响还是他们的催眠曲声音大。” “夫人可不能不要为夫。”祁辰松开她,“好,你去吧,有危险 就喊我,我听得到。” 姜望舒走到后院的墙角,先是附耳于墙上听里面的动静,确定不会发生漏头就秒的惨案后,动作灵巧地原地一跳,在半空中蹬到光滑的墙壁,二段跳后,手成功攀到墙头,胳膊再一用力,成功轻盈地落到地上。 安静的环境中,三声“咚咚”的敲门声蓦然响起,她便知晓是祁辰开始了。 姜望舒扫视四周,闪身躲到墙角,听着脚步声渐渐向前院靠拢后,如同一阵风般翻窗进了房间内,里面剩下的两个弟子见到她,皆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手刀砍晕了过去。 这些训练成功的傀儡和之前在地牢中看到的那群模样大相径庭,地牢中的好歹还有些人类的行为举止,而这里的傀儡们有的身形高大,肌肉虬结,如同巨人,有的则小巧玲珑,推测应当是奔跑灵活的,此刻全部闭着眼睛,没了人的意识,呆愣地站着。 她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穿梭其间,感知了一圈,没有发现妖的身影,这才作罢,确定花妖并不在这里。 大门口处传来尖锐的声音喊道:“你是谁!有何事敲门!” “我是你爷爷,”熟悉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应道,“没什么事,就是你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刺耳的铃铛声和大门处的打斗声一同响起。 不过电光火石间,一切都结束了。 暗卫从黑暗中走出来,地上倒着的、房间里僵直站立着的,都被他们快速地扛走,直到被安置在先前准备的钢铁牢笼之中,姜望舒方才停止摇动铃铛的手,余音未消,这些傀儡仍然一动不动。 接下来,在城北的宅邸,二人如法炮制解决得干脆利落,配合得默契,这压力自然就移到暗卫们身上了,虽说他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专门执行秘密任务的人物,精通各种兵器的使用,身手矫健、武艺高强又来去无踪,但面对姜望舒和祁辰,十余人仍然显得笨手笨脚。 姜望舒看他们搬的辛苦,就近蹲在一个傀儡旁,想要单手将其抱起,一只手却先她一步捏住了那傀儡的外衣,仔细观察,祁辰手上还拿着一张不知从何时准备的手绢,避免了直接接触傀儡。 “我来就好了,”祁辰一只手拎一个,面不改色,仿佛只是随手拿了两个袋子那般轻松,“你的那份,由我代劳了,摇铃铛就好。” 在去下一个建造钢铁牢笼的据点时,暗卫中走出一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歉意地看过来。 姜望舒明白他的意思,冲他善意地笑笑:“你们不必感到不好意思,我和朋友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我更不是什么谨遵三从四德的娇弱女子,自幼习武,每日刻苦训练,甚至还要学习一些额外的、看似歪门邪道的东西,如果没有你们,光是我们二人搬这些,那今夜我们可就要累趴下了。” 正经了几秒后,感觉气氛还是有些肃然,又补充了一句道:“吃十个包子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这句话倒是成功逗笑了走出来的暗卫,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眼睛也染上了笑意。 祁辰只是在旁安静地看着她微笑着向暗卫们解释,心中悄然塌陷一块。 姜望舒注意到他们即使身上背着人,走路的动作仍然可以做到悄无声息,顿时来了兴致,摇铃铛的手不停,分心观察他们的姿态。 暗卫们的洞察力何其敏锐,到底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一个漂亮姑娘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难免有些脸红,走路的姿势也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但仍然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你再这么看下去,他们就要不会走路了。”祁辰不知何时在看着她。 姜望舒有种小心思被发现的窘迫,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方才行为的不妥,干巴巴解释道:“我只是想学习一下,他们走路的声音比我的还要细微。” 一个暗卫听到这话,小幅度抬腿,露出脚下的鞋子,笑呵呵道:“姑娘,你低头看。” 她这才发现,同样是提气走路,和自己的布鞋不同,这些暗卫并没有穿鞋子,而是用一层软布裹在脚上,那层薄薄的布所起到的保护作用甚微,提高了脚掌被刺伤的风险。 到了城西,姜望舒和祁辰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却被姜望舒拉住了:“这次可以快些。” 祁辰点头,转身向大门口迈步前抛下了一开始的那句话:“有危险就喊我,我听得到。” 这次祁辰直接用力一脚踹开宅邸的大门,屋内人一看这是来了个踢馆的,就怕把“我不是什么善茬”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里面的人也是反应迅速,直直冲了出来,落在后面的想要催动傀儡人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催眠曲被不知何处飘来的铃铛声震碎。 现下只剩下城东处的窝点,余晖如金色的织锦,铺洒在长街上,古色古香的屋檐在夕阳的映照下,勾勒出一道道轮廓。 众人辛劳一天,决计明日再去捣毁城中最后一个窝点,欣然分别。 行人三三两两,或缓步而行,或低声交谈,商贩们也开始收拾各自的摊位,叫卖声渐渐稀少,偶尔出现几声悠长的吆喝,也像是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不如白日那般“英勇”。皇宫侧方的迦蓝传来沉稳的暮钟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饭菜香。 第60章 姜望舒余光一瞥,竟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卖煎饼的悬壶老板!他怎么改卖糖葫芦了? 他的摊位上还剩下最后一根糖葫芦,她和祁辰牵着手走了过去。 悬壶老板这次没有之前那般忙碌,可以带上那副招牌的待客笑容,但是看到姜望舒时,眉毛皱了起来,声音带着试探问:“你是…” 半晌过后,回忆失败,他一边从木质的架子上取下竹签,一边小声嘟囔着:“姑娘好生面熟,真是好生面熟,在哪见过呢……” 姜望舒脑袋一抽就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悬壶大叔,我是捉妖师大赛时问玄鹤镇的那个。” 大叔拿糖葫芦的手一顿,转头不赞同道:“我记起你了,我说小姑娘,虽然你模样长得俊俏,但是也不能胡乱说我这人玄乎,我就和你这么讲吧,我四处卖我的小吃,这京城附近十余个镇子都去过,绝对没有你所说的什么玄鹤镇。” 好一个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接过递过来的糖葫芦,卖出最后一根,大叔喜笑颜开起来,转身扣动自己车子上的锁头,拉长嗓音吆喝着:“收摊喽~” 再一转身,两个郎才女貌的年轻人早已消失不见踪影。 他心中感叹:嗐!这两个年轻人跑的还真是快! 第49章 姜望舒有些无措地躺坐在玄鹤殿高台之上的长椅上,身前是半压下来的祁辰,她有些慌乱地捏紧手中的竹签,上面的山楂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包裹着的糖就在这逐渐升温的气氛中有些融化了。 滚烫的耳垂被祁辰的手轻轻揉着,让她的双腿有些发软,还好是坐着,不然她怕是有些站不住了。 今日的祁辰似乎格外不同,往日洒脱肆意的气息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暧昧和温柔,可那双丹凤眼又让他带了些侵略性。 “糖葫芦……要化了。”姜望舒嗓音有些干涩,带着细微的颤音。 祁辰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微微垂下头,细碎的吻缠绵地落在她的眼睛上,随后是脸颊,最后轻咬住耳垂,含糊不清地反问道:“是啊,夫人,那该怎么办呢?” 姜望舒自然是经不住这样的挑/逗,已经有了些许退意,可惜很快就被祁辰察觉到了,吻终于还是落在了唇上,细细碾/磨,轻咬,引导她打开城 池,接纳他。 就在这时,“吧嗒”一声脆响将两人的暧/昧的氛围打破。 姜望舒手软,可怜的糖葫芦就这么掉落到地上,这下她彻底回了神。 祁辰感觉到她明显的抗拒,不同于羞怯的挣扎,立刻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惊觉发现她的眼中已升腾起雾气,如同雨后挂着露珠的娇嫩绿叶,趁得那双鹿眼更加明媚动人,泛红的眼尾带着魅惑。 他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到底是怜惜的情绪占了上风,彻底退开,微微弯下身子想要去捡起地上的糖葫芦。 姜望舒不知道是觉得尴尬,还是真的可惜没有吃到糖葫芦,先他一步慌里慌张地将糖葫芦拿起,有意背对着他仔细端详着糖葫芦,用嘴吹上面可能落下的灰尘,只留给祁辰一个倔强的背影。 祁辰这大殿不知是如何打扫得,这里如此轩敞,竟仍能做到一尘不染,外面的糖衣上没有沾染到明显的脏东西。 “我都没吃到!”姜望舒控诉。 祁辰摸摸她的脑袋,声音带着哄道:“是我不好,明日赔夫人两根,你别再又吹又摸了,已经在地上超过三秒了,吃不得。” 言罢,接过她手中的竹签,旋即缓步走下高台,微微弯下腰,没有一丝犹豫地轻轻一松手,糖葫芦便缓缓地再次落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模样就像是投喂什么动物一般。 姜望舒看着他的动作,困惑不解,眯了下眼睛道:“你在做什么?” 他拉过姜望舒的手,含笑道:“会有妖来吃的,我们去睡觉。” 姜望舒:……你说他失了礼仪风度吧,那倒也没有,他是弯腰轻轻放下的,可你说他有礼貌吧,那倒也没有,连个碟子都不给妖准备。最后,姜望舒把这归结为他们妖怪大多是不拘小节的。 躺倒在床上,祁辰倒是没有方才的放肆,而是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到姜望舒的手,随后牵住,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这让姜望舒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情放平了很多,很快也沉沉睡去,梦游周公去了。 城东是最后一个京城内部的最后一个据点,两人本想像昨天一般分工合作,没曾想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阻碍。 祁辰迈步到大门口,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右脚原地高高抬起,猛地向前踢去,却在听到几下“咚咚”声音时,踹出的脚硬生生拐了个弯,落到旁边的空地上,劲道险些将自己绊倒,连忙环顾一下四周。 很好,没有人和妖怪。 没关系,有的话就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姜望舒除外。 他发誓千年来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 声音是姜望舒在敲墙,祁辰有默契地知道她那里出了状况,一个闪身就到了她身边,发现她正坐在墙头,眉头紧皱盯着院内,他纵身一跃跳到墙头,发现和姜望舒对视着的是一条体型庞大的恶犬,此刻它正闭着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别叫,别叫啊……”姜望舒轻声对狗子说着,她一动不动,担心刺激到它,直接一嗓门喊来其他阴月派驻守的弟子。 可祁辰的到来似乎是触及到了它敏感的神经,眼见那张狗嘴就要张开,一个白白圆圆的东西如脱弦的箭般飞到它的脸上,直接将狗子砸懵了,紧接着是浓郁的香气像罩子一般扣在它的大鼻头上。 呆愣了几秒,恶犬变成了家养小狗,大快朵颐起来,身后的尾巴情不自禁地晃动起来。 同样愣住的还有祁辰,原来当日从皇宫内带走的包子还有这用途。 包子只有手掌大小,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吃没了,眼见它又要张嘴发出响亮的咆哮声,姜望舒眼疾手快地又扔了一个包子下去,如此反复,一个个白团子在空中划出弧线,每一个都不偏不倚地砸向狗子。 这回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看着越来越空的笼屉,姜望舒感到一阵心痛,她还没吃到嘴里呢,全便宜了狗大爷了,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也逐渐缓慢起来。 狗大爷的胃可算是被填满了,肚子变得鼓鼓的,晃悠悠地宛如喝了假酒,吃了太多的白面碳水就容易犯困,狗大爷动物也不例外,找了处墙角阴凉处一趴,俨然一副“你们爱进就进吧”的模样。 几番试探,发现它的确是一动不动,不爱搭理人,这才松了口气。 祁辰附耳在姜望舒悄声道:“还真是条看家护院的好狗。” 解决掉这个麻烦后,二人故技重施,在屋内的弟子们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再一次全军覆没。 姜望舒面向众暗卫,不容置喙道:“接下来京城郊外的傀儡你们不要去了,我和朋友一同前去即可。” 京城郊外有接近三倍的傀儡,危险程度比这京城内部要高很多,以防发生不测,二人想要改变一下策略,不允许暗卫跟着前往,为祁辰施展能力留下更大的空间,否则为了不暴露身份,总归是束手束脚。 向暗卫辞别后,姜望舒按照之前在纸张上看到的地址,和祁辰准备向郊外走去,却被拉住了手。 姜望舒不明就里,还以为他只是想要牵手,直到被拉着来到一个小贩的摊前,她才想起昨夜祁辰曾说过要赔她两根糖葫芦。 在祁辰想要伸手掏银两的时候,她拦住了他:“等等,一串就够了。” 她昨夜倒不是真的有多么喜欢吃糖葫芦,哭更多是因为难/耐,如今想来,她其实并不爱吃酸酸的山楂,反倒更喜欢脆甜的糖壳,也就是买来尝个味道。 姜望舒把外面的糖壳咬得嘎吱作响,每吃一口都只咬到红彤彤的山楂上边的一角,咬多了就会紧皱眉头,呲牙咧嘴地闭眼,结果就是吃到最后,原本看着秀色可餐的一颗山楂变得面目全非,仿佛糟了什么大难。 “他家的糖浆熬得稀,这糖壳薄,抵消不了山楂的酸。”姜望舒辩解。 祁辰无奈叹气,就着她的手把那狗啃一样的山楂吃到嘴中,他的动作缓慢,眉眼低垂,几缕没有成功束上的柔软黑发落下,扫过她的手背,当真是极美的。 起初,姜望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转念一想,两人亲都亲过了,更何况这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人在街上步履匆匆,祁辰总也不能欺负她什么,胆子也大起来,嘻嘻一笑,热烈而直接地说:“夫君,你真好看,对我也好。” 闻言,男人僵硬了一瞬,而后声音带着蛊惑道:“阿舒,之前是我的错。” “什么?” 祁辰声音少有的懊悔,摸摸她的脑袋:“我们这样名不正言不顺,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在外只能和我互称为朋友,可又和你整日厮混,毁你名声,求娶的事宜……” 第61章 等等!怎么就说到求娶上了! 姜望舒一惊,被他的一番言辞震得瞠目结舌,向来妙语连珠的舌头此刻仿佛打了结一般,“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没能说得利索。 祁辰知晓是吓到她了,认真盯着她道:“你且再等等,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我这个人死脑筋,认准了一个人,就必定会真心相待,拼尽所能,护你周全。” 姜望舒眉眼舒展,仍然是嬉皮笑脸,语气却庄重,言语中的认真程度不比他少半分:“祁辰,我是人,注定有很多牵挂的人,但同样的承诺我也许给你,不要看我是一个姑娘家就小瞧了我,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守护你。” 祁辰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守护他这个可天下称王之妖,一时有些哑然失笑,莫名的情愫占据心头。 两人一边向外走,一边闲聊。 “其实很多妖的脑袋都是单箭头,为了某件事、某个人,甚至是某种执念,不顾一切,拼尽全力也要达到,大概你们人类所谓的忠诚,只有这样的妖,才算真正开了灵智,野性已消。” 祁辰察觉姜望舒对妖怪很感兴趣,所以不禁多说了很多。 “汪汪!”一阵犬吠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低头看去,方才院中的狗大爷不知何时跑了过来,留下一串神秘狗言狗语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第50章 算是投怀送…… “先前没注意看,现在你瞧,那狗尾巴尖上有几撮白毛。”姜望舒望向屁股对准他们的狗大爷,“这种狗大多是要被嫌弃的。” 祁辰不解:“为何?” 姜望舒解释道:“说是要倒大霉的,这种狗一出现,可能会给主人家里带来丧事,不过封建迷信罢了,只是令人烦扰的是,传闻一旦说的人多了,就好似成了真的,狗主人应当也很困扰。” 祁辰微微颔首道:“我倒觉得这种狗是尾带流星,忠心护主的好苗子,是幸运的象征,当然,前提是不给他肉包子吃。其实说到底,又何必那么在意他人的眼光,只有内心坚定的人,才不会轻易被他人的三言两语轻易左右。” 京城郊外,远离繁华喧嚣的街市,只有两条蜿蜒的土路通往不同的方向,再向远处看,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和荒芜的野地。纸张上并没有说明这里的傀儡藏身于何处,姜望舒和祁辰只能展开地毯式搜索,各处都走一走,尤其是一些山洞、山谷处。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以二人的速度,毫不夸张地说,近乎每个角落都走过了,可却连傀儡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到。 姜望舒思忖片刻,狐疑道:“总不可能阴月派在附近建了个地下室吧。” “应当不是,这京城内的皇宫外围有一圈河流,就是从郊外这边引流地下水过去的,我曾扎根到这泥土地下探过,的确是水。”祁辰摇头否认。 “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这条信息是假的?”姜望舒若有所思,“或者是傀儡们忍受不了这苦逼的生活,推翻统治,长腿跑了?” 说完,她愣了一下,和祁辰对视一眼,明白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那册子放的地方隐蔽,苏浩没必要自欺欺人,造个假数字和地址给自己看,况且京城内的四处窝点足以证明其真实性,那么就剩下一个可能,在他们移动寻找的同时,傀儡群也在移动,两方没有遇上。 接下来的问题就成了如何能够找到他们的行踪,总不能真的只是靠运气在这里瞎晃悠。 祁辰的根系并非生来扎根于此,否则这片区域地面上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探察到。 思来想去,姜望舒找了处干净的空地盘腿坐下,没有趁手的工具,她就现造一个,人类最伟大的智慧就是学会改造现成的东西为己所用。 祁辰也很好奇她能捣鼓出个什么东西,坐在她旁边,用手撑着下巴,本来是盯着她手上的动作看,后来不知怎的,目光不自觉上移到她那张认真的脸上。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这里面装着的是捉妖师大赛时苏梓送给她的一群蚂蚁,蚂蚁是社会性昆虫,在群体种族中个个都有明确的分工,这一袋是苏梓先前驯化过的,会啃咬手上没有特定粉末的人,微毒,它们会主动探索周围的环境,但却并不具备智慧。 姜望舒思来想去,随手拔了身边的一株小草,悬空挥了几下,阵法即成,再一指,图案便温顺地飘到其中一只蚂蚁身上。 她现在对于阵法、符纸的造诣早已远超旁人,除却驾轻就熟的老阵法,其他人画阵还需仔细斟酌,以硬质的笔或手指,附神识而上,以法器佐之,即便如此,稍有不慎则前功尽弃,重则受到反噬,可姜望舒却可以面不改色地随意布之,称得上是得心应手。 “这应当又是你新创立的……又是何阵?”祁辰也被激起了兴趣,他有着万年的见识,可却也看不透到底画的是什么。 被打断试验的姜望舒竟也没有生气,而是冲他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这阵法还没有名字,就是我随手做的小玩意,遇水则会释放出一种清香,蚂蚁的天性会让它们觉得自己找到了食物,回来我们这里告知。” “我先用水源作为警示信息,试试是否可行,只是还没有想到傀儡身上有何物可以作为指示物。” 五六只蚂蚁都被画上了阵法,背负着并不沉重的行囊,满载着两人的希望,在地上快速地爬行着,四散开来,瞬息便没了踪影,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几只蚂蚁都跑了回来,引着二人找到了附近的一条小溪流。 姜望舒的眼睛一亮:此方法可行。 祁辰开口道:“可以试试腐臭味吧,那傀儡待在地牢如此之久,随后才被放出来,地牢中素日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一定会沾染上这种腐烂的味道。” 要臭味还不可以,非得是尸体的腐臭味,这就姜望舒犯了难,一着急又想要揪头发,被祁辰伸手拦住了。 “用这个吧,这件安神玉佩有助于稳固意念,将你的所思所想在画阵时具像化。”祁辰翻手拿出了块碧绿色的玉佩,修长的手指交叠,仔细地替她系在腰间,不慎触碰到她腰间的软肉。 姜望舒觉得腰间一麻,酥软感让她一僵。 祁辰像是故意放慢动作一般,这个过程被无限拉长,系得高了不满意,要拆下重来,系得歪了又不欢喜,要拆下来重来,最后可算是结束了。 姜望舒不禁松了口气,清理了下脑子里的废料,重振旗鼓,一口气画了十几个出来:“成了!” 话音刚落,安神玉佩就消失了,引得她微愣片刻,不可置信道:“这是一次性的?这么珍贵的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多研究些时辰,试错几回,也能制得出来。” 祁辰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极缓又极温柔道:“你用得到就尽管拿去,这从来不算作什么暴殄天物,休息休息你的小脑袋。” 他的瞳孔颜色本是极清浅的,在使用妖力的时候,里面才会有墨绿色华光流转,现下的距离,让她清晰地看到那双眸子中有一个小小的她。 扑通,扑通。 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咳咳,好,”姜望舒没忍住,倾身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胸膛,像只猫咪蹭来蹭去,“我们现在只需等着几只蚂蚁回来即可。” “这算是投怀送抱吗?”祁辰很自然地伸手揽住她,忍不住调侃道,“拱来拱去,你是小猪吗?” “要说是白菜那也应当我才是白菜!” 姜望舒这个小姑娘的长相其实极具欺骗性,时常穿着件绿色的对襟小袄,上面绣着几朵白色的花,亦或是随意套一件短褂,乌黑的长发编成鱼尾辫,留下几缕碎发落在脸颊两侧,头上时不时还会立起呆毛,引得祁辰每次都想要把呆毛按下去。 她一笑,总是带着娇憨,歪着脑袋,灵动又不是俏皮,蹦蹦跳跳的。 但是,那都是对外人如此,她的骚操作经常能将祁辰惊得目瞪口呆,但又时常马马虎虎的,让他平白担心。 现下难得见她撒娇打滚,祁辰自然是极欢喜的,心里柔软一片,嘴上说出来的话却还带着那股散漫。 这次,足足过去了四个时辰,蚂蚁军团才远远地跑回来,二人施了个隐身术法,动作放轻地跟在蚂蚁后面,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走,沿着其中一条土路向西走,这是通往山林的道路。 直到一处密集的灌木丛处,远远的,姜望舒就闻到一阵和地牢中一模一样的腐臭味,她蹲下,引诱着探路的蚂蚁回到袋子里,封好口子,放回怀中。 这些灌木丛高低错落,形态各异,有的枝干粗壮,盘虬卧龙般地伸展着,有的则刚抽出纸条,纤细柔韧,叶片层层叠叠,深绿如墨,姜望舒和祁辰都算是体型修长,但灌木丛只到他们腰部,是以这些灌木算不得高。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直到灌木丛中央,却在下一刻齐齐停下脚步。 是扣动泥土的声音。 一声刺耳的口哨从某处响起,扣动泥土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传来,诡异的气息弥散开来,丛层层叠叠的草木中走出来一个个傀儡。 第62章 怪不得,从方才进来的时候,姜望舒就感到脚下的土质不同于别处,反而更加松软,表面还被一些干枯的叶片和细小的枝条覆盖,所以他们是踩 着这些傀儡走进来的,这些较低矮的灌木为傀儡做了两层伪装,一层让来人觉得其后会藏匿着傀儡,在看清高矮后,又会放松警惕不自觉走进来。 “带领这批傀儡的人很聪明,不过这些傀儡还能变回正常人吗?都臭成这样了,现在连土地都钻。”姜望舒忍不住嫌弃地原地跺脚,丝毫没有即将面对危机的紧迫感。 祁辰脸沉了下来:“不知道,反正如果是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言罢,他也不耐地跺跺脚,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还帮姜望舒也拍了拍。 姜望舒继续道:“还好没让暗卫们跟来,不然咱们怎么大展身手。” 吹口哨的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视了,于是又是愤怒的一声,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扭动着傀儡的脖子,将他们的脑袋硬生生地掰了过来,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望了过来,没有黑色的瞳孔,全是眼白。 “呦?来猎物了?不想死的话就滚远点。” 熟悉的声音,但却是完全陌生的语气。 “你说要弄死谁?” 祁辰微微挑眉,一瞬间气势全开,周围灌木全部飞到空中,露出隐藏着的所有傀儡,姜望舒这才看清,他们的周围居然早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傀儡群。 那人从树上跳下,姜望舒犹记初见苏常是在捉妖师大赛上,擂台的对面,那个看着憨厚的少年,笑容总是纯真而灿烂的,仿佛世间一切的烦恼都与他无关。可现在,他的身形依旧瘦削,穿着紫色劲装,但脊背却挺得更直,时间在他身上如同加速流转,整个人的气质也内敛了许多,笑容如同隔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透。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这才发现是姜望舒,微微一愣,但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抽出了自己的重剑,他这把铜钱重剑是以黄铜为原材,历经九九八十一日不停锻造而成,是个不可多得的法器,每一次挥动仿若震撼天地,普通人若是触碰,只怕连剑柄都难以提起。 好像每个人经历过巨大的变故后,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起来,难以回到过去。 当年比赛时的苏常只能用出此剑五分之一的功效,如今当重剑出鞘的那一刻,剑气冲天,在草地上留下一道即为锋利的痕迹,带着刺耳的破空声。 等到他修炼到彻底可以掌握这把剑的时候,天地都要为之让路,以他的天赋,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久的。 拔出剑后,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而是一字一句道:“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祁辰上前一步挡在姜望舒前面,悠悠道:“我们偏不你又能如何?” 苏常捏紧了剑柄,脸色变得阴沉,疾言厉色道:“那就鱼死网破。” “呵,”祁辰轻笑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嘲讽值拉满,那模样要多拽有多拽,“就凭你?还是这群废物?也想鱼死网破?” 一连三个反问让苏常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仿佛瞬间被点燃了导火索,紧张的气氛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紧紧笼罩其中。 就在双方要动手的时候,姜望舒蹦跶出来,作尔康手,左右一手堵一个,高声道:“等等!别打!听我一言!” 姜望舒苦口婆心地劝着架:“苏常,我见过你姐姐了,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年轻人,不要整日就是打啊杀啊的,多伤和气对不对,我们坐下来好好地聊!苏常,你认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我绝对不会搞偷袭那一套,要赢也是光明正大地和你打,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从私心来讲,姜望舒是不希望两人起冲突的,对面是苏常,她实在难以下手,如若苏常打伤了祁辰,她也心痛难忍,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她一顿劝说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有所缓和,苏常吹了声口哨,所有傀儡又重新站回到原地,缓缓躺下,他则是收起了重剑,迈步向两人走来。 “换个地方说话吧,这些傀儡没我的指令不会跑的。”苏常无奈叹气。 第51章 苏常其实并没有想要害别人的心思,相反的,他十分厌恶这样助纣为虐的自己,可他别无他法,如果可以,他也想站在阳光下,安安稳稳地走着那前程似锦的阳关道,可他偏偏只能如见不得光的老鼠,做些伤天害理、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之事。 但,他想,他也是甘愿的。 苏常和苏萱自年幼时便背井离乡,没有家中亲人的照拂,以极高的天赋成功拜入阴月派门下,起初,生活还算平稳,在宗门内二长老的庇护下,他们边修炼边玩耍,后来大长老的弟弟离世,他的为人处事逐渐变得强势起来,二长老由此遭到打压,连带着姐弟俩的日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苏常也开始学会了收敛锋芒、察言观色。 在那个充满童真却又稍显脆弱的童年岁月里,苏常生来体质孱弱,经常频繁地生病,皆是由苏萱亲自照料。 犹记得那个寒冬,狂风呼啸,他由于贪玩,在雪地里堆雪人,夜晚回来就发了高烧,小小的身体在床上蜷缩成一团,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颊通红,隔上一阵子就猛烈地咳嗽几声。 那一晚,苏萱在床边守了他一整夜,眼神中满是焦急与心疼,喂苏常吃过药后,她一边轻声安慰弟弟,一边用冷毛巾敷着他的额头,用药酒为他擦上身,眼睛布满血丝,却丝毫不敢合眼。 当白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苏常终于安静下来,脸庞上也没有了痛苦的神色,她这才一歪头,沉沉地趴在床边睡去。 说到底,当年的苏萱也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正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小雏鸟,本应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苏常知道,自己一惯不懂事,总是让姐姐操心。 自此,宗门内的体能训练他一节课都不落,别人跑十圈,他就要加五圈,别人举十斤,他就要多加五斤重,力气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大的,病痛也在这个充满汗水的过程中悄然远离了他。 阴月派以用毒闻名,招式变幻莫测,他脑袋一根筋,总是难以理解一个简单的进攻方式为何要做得花里胡哨的,好在在这一点上长老并未对他有所苛求,反倒因为他的大力赠予他铜钱重剑这一法宝。 而苏萱对于毒运用自如,学习的很快,常常教他各种毒物或是解药的使用,姐姐亲自讲的,他也乐得听,比那些枯燥的老头儿讲得生动得多,也因此,他对苏萱崇拜得五体投地,总是追在她屁股后面。 还有一次,他们姐弟二人外出捉妖,他第一次到官员贵府上收妖,眼神中闪烁着未知的好奇和大展身手的冲动,进到院中后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房间内并无任何异常,没有找到妖怪的踪迹,可府上的确怪事不断,二人决定在此休息一夜,第二日再次探查。 入夜,苏常听到隔壁房间内有异响,年轻人初出茅庐,无所畏惧,起身提起那把还不会使用的重剑就要冲过去,也没有喊醒苏萱一起。 推开门,房间内一切恢复如常,响声也消散了,他的目光落在一面镜子上,镜面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光,他直觉这镜子的不同寻常,伸手就要摸,掌心即将触及到镜面的那一刻,一只手猛地拉开了她。 苏萱和他互换了个位置,只见方才平整的镜面如同融化了般,泛起一阵诡异的波纹,一只苍白不似人类的手从中伸了出来,抓住了苏萱,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胳膊,深深嵌入血肉中,汩汩鲜血从单薄的紫色轻纱上渗出,将她向镜内大力拖。 苏常惊得迅速拽住苏萱另一只胳膊,二人就这样僵持着,镜妖力大无比,苏萱咬紧牙关,忍着疼痛,掏出怀中的符纸,默念口诀点燃后扔向镜中。 镜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面镜子在符纸的火焰中渐渐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事后,苏萱足足修养了一个月,伤势才彻底转好,那一爪,本该是由他来承受的。 大长老苏浩召他到阴月派正殿书房中,告知他姐弟二人体内早就被种下特制毒,他要制造出世界上最厉害的傀儡兵团,其中一批由苏常带领,藏匿在京城郊外附近,倘若违命不从抑或是将此事告知他人,他和苏萱都活不成。 苏常不惧死亡,死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 ,可他不愿也不能让苏萱受到伤害。 京城郊外好歹离京城也算近,需要什么进城买便是,衣食并不缺,只是整日只能和这群臭气熏天的傀儡相处,着实倒人胃口。 随着天气逐渐变热,阳光变得炽热,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感,也因此,一股难闻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傀儡们不会洗澡,在高温的烘烤下,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还混合着泥土的潮湿气息,让苏常感到极度不适。 经过几天的折磨后,苏常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将这些傀儡埋在土壤之中,这样既避免了被别人发现,又能消减刺鼻的味道,最重要的是能够解救他的鼻子。 第63章 他吹声口哨,数百只傀儡一齐向下刨动土壤,那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随后又操控着他们将自己盖起来。 苏常巡视一番,确定每一个都藏好了后,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走远了,由此,他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时常去小溪边坐着。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开始讨厌黎明的曙光,夜晚时,他可以自欺欺人地不去看这些傀儡,就仿佛这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他还安稳地睡在阴月派。 如今,再次见到姜望舒,竟是在这种不堪的境遇之下,他很希望二人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说不清是羞愧的心理作怪还是单纯的心烦。 苏常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掌心握着,带着姜望舒和祁辰二人来到附近的一条溪流旁。 苏常抱臂问道:“你方才说见过我阿姐了,那她人可还好?” 姜望舒看着他明显的防御姿态,耸肩道:“不太好。” 苏常脸色骤变,急切问:“她出了何事?” “我且问你,你做的这些事,苏萱姐姐她可知道?”姜望舒继续发问。 不出她所料,苏常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安心,她暂时没事的。”姜望舒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不过此时说来复杂,待我和你细细道来。”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亲姐弟俩呢?遇到事情的思考方式都一样的,就连上当受骗也别无二致,这个大长老还真是两头骗,但凡姐弟二人有一个说漏了嘴,苏浩的谎言就会被拆穿,可两人却都太在乎对方,各自苦苦死守着。 姜望舒突然就有些伤感起来,不顾眼前苏常这个外人还在,转头望向祁辰道:“喂!大白菜,你以后可不许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独独将我蒙在鼓里,你保证!” “我不叫大白菜,”祁辰有些无奈道,“好,我保证。” “苏常,苏浩骗了你和苏萱,你的姐姐在阴月派内也参与了傀儡的事情,”姜望舒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而我们就是来解决阴月派养在四处的傀儡群的。” 苏常听若未闻,反倒上前一步道:“我相信你,可是那又怎样?我姐弟二人早已是受制于人,就算我想让阿姐和你们一同掀翻了我们宗门的天,她怕也是不情愿的,那么落到我身上也是如此,你能保证我乖乖束手就擒后,阿姐不会受到伤害吗?” 祁辰下意识拉开姜望舒:“此事由不得你,那我问你,你这样继续堕落下去,你的阿姐难道就不会受到伤害吗?” 苏常没有回答他,反倒后退一步,重新提起了手中的重剑,那意思很明显:他不听。 气氛因为这个举动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不要真的打伤了他,前提是你不受伤的情况下。”姜望舒冲祁辰喊道。 ”你若下不去手,可以由我来,你尽管安心,我有分寸,不会伤害到他,我也不会受伤。”祁辰干脆利落地应道。 祁辰一抬手,千万藤蔓从周围伸出,直直冲向方才那些傀儡的位置,见状,苏常立刻吹了声口哨,同时提剑冲向他,大地被跺得颤抖起来,几百只傀儡迅速向其他地方逃窜。 祁辰一分神,藤蔓只抓住了一部分的傀儡,大部分的都跑掉了。 姜望舒拿出碧月,对祁辰说:“苏常交给我,你去抓傀儡。” 碧月缠上铜钱重剑,苏常使用此剑本就是勉强,远达不到运用自如的地步,如今被长鞭一拉,速度直接慢了下来,祁辰抓住这个空档,侧身掠过他,向远处溃散而逃的傀儡群追去。 苏常就着姜望舒的力道将铜钱重剑向地上猛地一坠,姜望舒直接腾空飞起,心中惊叹:果然是力量型的法器,这巨大的拉力能直接将她整个人拉飞了。 再将碧月缠绕在上面毫无意义,她旋即操控着碧月从剑身上解开,手挽一转,鞭身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如同雷霆霹雳般狠狠抽向苏常。 苏常提剑抵挡,冲击力将他推得向后平地滑动,下一刻,他毫不恋战,借势转身向后跑去。 “苏常,你别跑!” 姜望舒暗骂一声,方才的攻击倒是便宜了他了,手腕转动,碧月一出,精准无误地拉住他的脚踝,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她目瞪口呆起来。 在感觉到碧月缠上苏常的那一刻,她迅速收手,想要将苏常拉起来,没想到苏常犹如一串魅影,挣脱了她的束缚,姜望舒这才想起阴月派诡异且变幻多端的特点,一直以来,苏常都不太会用这种方式作战,现下倒是学会了。 另一边,傀儡逃跑的方向很分散,超出一定范围后,祁辰也失了办法,衡量过后,朝傀儡逃散多的方向追去,两场追逐战在森林外围拉开序幕。 在十次拉住苏常,又十次被苏常逃脱后,在后面追着的姜望舒终于道心破碎了,大声喊道:“不是,苏常,我说大哥,你是我大哥,你别跑了,我真要累死了。” 苏常又一次越过地面上的石头后,转头凝视着姜望舒,咧开嘴憨厚地笑了下道:“望舒姐!你也别追了行吗,我真的也要累死了!” “那你别跑啊!” “我不跑我不就被你追上了!你不追我就不跑了!” “你不跑我就不追!” 比起苏常不跑了,姜望舒更相信一旦她停下脚步,苏常会抓紧机会一骑绝尘,唯留她在原地追悔莫及,她短暂地一怔,连声暗骂自己愚蠢,她有加速符啊! 又把这件事忘记了。 第52章 “苏常,你早晚会被我抓到的,打赌不?就用你这群傀儡赌。”姜望舒故意冲着前面大声道。 苏常先恍若未闻,只一味苦逃,而后不知顿悟出什么,回头道:“可以啊,难道我还怕和你打赌不成?” 鱼儿上钩了。 姜望舒麻利地从怀中掏出加速符,先提前放慢脚步,避免稍后冲过了头,这才往胳膊上贴了一张,她的腿像是装了弹簧一般,眨眼的时间,就窜到了和苏常齐平。 苏常已然呆滞,虽然脚下不听,愣愣地看着方才神奇的一幕,可眼下也不是细究她如何做到的时候,嘴硬道:“我知晓你心较比干多一窍,有颗七窍玲珑心,大抵是又研究出了些什么古灵精怪的东西,可你能追上我又如何?” 他走的是一种名为冥蛇影步,这种招式以诡异、灵动且难以捉摸为特点,也是苏常在阴月派各招式中为数不多学会的一种。 苏常不乐意学阴月派诡谲多变的捉妖术,他的阿姐都容忍了,然逃命的招式是必定被阿姐逼着学会的。 他得意的神情没能持续多久,接下来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般。 姜望舒在这般速度下竟然还能够用手托腮,仔细地观察着苏常的动作,末了,她脚步变换,抬眼望向他道:“不知道你这招叫什么名字, 但是这样跑的吗?” 她的动作有些磕绊生涩,一眼就能看出不甚熟练,但冥蛇影步的雏形已然具备。 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苏常了,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想到自己当初学习时左脚绊右脚宛如扭了劲儿的麻花,跌了好几跤方才掌握冥蛇影步的真谛,心中就一片悲凉,而后又忍不住想要赞叹姜望舒的天才之处,最后是自己即将被抓的无奈。 “好了,你现在可以吹口哨把傀儡们都着急过来了。”姜望舒垂首看着地上被绑成粽子的苏常。 就在方才,姜望舒看透冥蛇影步的玄机后,猫捉耗子一般用碧月套住奔跑着的苏常,经过一番打斗后,苦苦支撑的他就这么被五花大绑了起来,无情扔到泥土地上,扬起一阵沙土。 祁辰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十只就捕的傀儡:“其他的都跑了,方向太分散了。” 苏常宁死不屈:“不可能。” 姜望舒惊讶:“苏常弟弟,你何时也学会言而无信那一套了,这可不行,方才你怎么和我说的?我如果抓住你了,你就下达指令,让那些傀儡们都回来,可不能耍赖啊。” 苏常一扭头:“我非君子,只是个常人,我的名字就叫苏常,所以耍赖也有情可原。” 姜望舒&祁辰:…… 这下好了,傀儡没收到,还多了个不能动只会张嘴吃喝的人。 正值暮夏和初秋交界时期,葱雾森林郊外色彩斑斓又层次分明,空中是一片浅浅的湛蓝,阳光不再像盛夏那般炽烈,而是柔和了许多,轻柔地泼洒下来,带着几分温暖和凉爽。 小溪边,祁辰轻啧一声,动作略显粗鲁地把手中的饼子塞到苏常的嘴里。 “吃!” 苏常咬下一口饼子,用脸将祁辰推来的饼子推远,细细咀嚼起来,吃着吃着,发觉哪里不对劲起来,又艰难地挪动了几下屁股,几朵可怜的野花被压成了片,他眉头一皱,小心地坐到没有花的位置。 这些地上的暮夏野花依旧绚烂绽放,颜色鲜艳夺目,像是在最后的时光里尽情绽放自己的美丽。 苏常的思维有些单线条,傻呵呵地抬脸问祁辰:“祁兄,我记得你,当初我们还一起抓妖怪来的,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如此厉害!” 第64章 祁辰向他伸饼子的手一顿,默默地站得离他远了些。 小溪边,姜望舒正在梳理头发,长发有的时候的确多有不便,如果不勤加打理,就会打结分叉,现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她正费力地和自己的头发做着争斗。 拿着梳子的手被轻柔握住,姜望舒惊诧转头,发现是祁辰。 他站在姜望舒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木梳,微微俯首,手指轻柔地穿过她的发丝间,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毛躁的头发梳理顺畅,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道:“你们人类不都说什么青丝就是情丝,愿得长相随,白首不分离。” 姜望舒小幅度点头道:“的确如此,今日还梳个鱼尾辫吧。” 一头乌发被轻轻挽起,修长的手指在发丝间穿梭,白的是肌肤,黑的是发丝,二者交映,不乖顺的头发仿佛是在流连他手指的抚摸,不愿分开。 “你当初在青柳村附近也是这般坐在湖边梳头,不过下手可真狠。”祁辰蓦地提起之前的事情来。 姜望舒一听乐了,翻旧账是吧,当即举起手,嘴一瘪,眼里的雾气说来就来:“那你还扎我呢!你那藤蔓上的刺扎我,你看我手现在还疼呢!” 祁辰俯身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失笑道:“哦,现在还疼呢?” 由于苏常的不配合,两人的搜索傀儡的成果大打折扣,一整日靠着搜寻的蚂蚁们,也只能找回是几十只,实在是跑的太分散了,但姜望舒和祁辰也不敢停下脚步,这些傀儡现在没了苏常的控制,万一伤到无辜的过路人他们也良心不安。 良心发现的苏常懂得傀儡的危险,不吵不闹地主动跟在后面是他最后的坚持。 就这样过去了两日,眼见傀儡基本被找齐,只剩下几只漏网之鱼,苏常猛然停下脚步,看向前面的,姜望舒和祁辰也发觉了前方岔路口的人影,站立在原地。 苏萱从远处跌跌撞撞地朝他们的方向跑,浑身是血,衣衫破碎,伤口处有鲜血滴落,染红了她一路踏过的泥土地,但她奔跑而来的速度仍然不减,如此惨烈的一幕将三人惊了一跳,尤其是苏常,当即就要挣脱束缚冲向阿姐。 姜望舒手一松,碧月重新回到腰间,任由苏常跑过去。 “阿姐!”苏常惊呼出声,还带着颤音,“你怎么了!” 他伸手想要扶住苏萱,却在触及到她满身的伤痕时不敢下手,唯恐让她的痛苦更加强烈,姜望舒和祁辰也是快步跑了过来。 “苏萱姐姐!发生何事了?”姜望舒握住她的手。 苏萱气息有些弱,但还是冷笑道:“我和阿常都被骗了,都自以为在保护对方,其实是大错特错,大长老已然发现京城内的傀儡窝点被捣毁,又联系不上苏常,知晓我姐弟二人必定叛变,我提前察觉到异常,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只是他应当也会有所新动作了。” 姜望舒脸色一变,思绪翻飞间,转头对祁辰肃然道:“恐怕剩下各大宗门附近的傀儡们都会被有所转移,你动作比我快,如若我去未必来得及,我将记下的位置告诉你,把那些傀儡都送到新皇那里。” 祁辰略迟疑道:“想必阴月派很快就会追来,那些个宗门位置分散,藏身之处更是隐蔽,我找到也要费上些许时间,到那时,你自己一个人又怎么能应付得过来?” 自从彼此表白心迹后,他便格外粘人,二人就没有分开过。 姜望舒拉过他的手,撒娇似地晃晃,语气放缓道:“不止有我在,苏萱姐姐和苏常都在,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们,听我的,那些活生生的人不能不管。” 祁辰还是不愿离开,姜望舒扳脸,不去理他,他这才转身离开,未曾回头。 既然要去,那就尽他所能地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背对着祁辰的姜望舒听到男人离开的脚步,她面色一闪而过沉郁,生生忍住没有回头去望,垂眸瞥了一眼苏常腰上别着的传音令牌,心中宛如明镜,难怪苏常这几日从未允许祁辰触碰,也怪她没有考虑周全。 姜望舒目光一凝,不容置喙道:“苏常,你现在将剩余的傀儡都召集过来,然后将他们带到京城东侧大门,在城墙上敲击三下,会有人来安置这些傀儡。” 时间紧急,苏常不敢耽搁,当即吹响口哨,在一众傀儡的簇拥下奔往京城的方向。 待到只剩下姜望舒和苏萱两人,暮色四合,姜望舒轻轻将苏萱扶到一棵大树下,这棵树枝叶繁茂,如同一把天然的巨伞,遮挡住她们的身影。 苏萱面色一片惨白,满眼哀伤道:“没用的,我和阿常身上有太多阴月派的物件,以大长老的这些物品上中的某一个定然被下了追踪咒,你走吧,莫要拖累了你,我们做了错事,也该赎罪,去找阿常,让他彻彻底底换身行头,离这里越远越好。” 姜望舒从怀中拿出疗伤用的丹药,递到她手上,轻声安慰道:“是人就会犯错,难的是悔过纠正,更何况,将你扔在此处,我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气在嘴中蔓延开来,混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苏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体内的内力和灵力,周围的气流波动,渐渐地汇聚成一条涓涓细流,在她的经脉中流淌。 疗伤过后,再次睁开眼,苏萱首先闻到 一股烤鱼的味道。 姜望舒拿着一串烤鱼在吃,苏常在一旁默默坐着,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苏萱的苏醒,,他立刻起身过来担忧道:“阿姐,你的伤势如何了?” 第53章 夜幕低垂,篝火上的火光跳跃,噼里啪啦地作响,发出细微的爆裂声,飞溅而出的火星像夜空中的小星星,砸得苏萱有些懵,脱口而出道:“你们……怎的如此不着急?” 见她状似无碍,苏常放心了下来,伸手递给她一根烤鱼道:“阿姐,你尝尝,趁着还热乎的。”说完,自己也吃了起来。 苏萱“啊”了一声,接过烤鱼,这才看见篝火上架着几根长长的木棍,上面放着几串看着蛮新鲜的鱼,应当是刚打捞上来不久,鱼皮在火苗的炙烤下渐渐收紧,变得焦黄酥脆,油脂缓缓从渗出,滴落在火堆中,发出“滋滋”的声音,可惜没有调料,否则一定更加鲜美。 姜望舒手中的木签不小心碰到脸颊,烫得她一激灵,白嫩的小脸上就这么出现了道红痕,看样子一时半会消不掉了,但这并没影响她狼吞虎咽,嘴里含糊着说:“着急有用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掩不住了就跑,事已至此,与其自寻烦恼,还不如行动起来做点准备,实在没了法子,就享受下这烤鱼,否则可对不起它的牺牲了。” 苏萱长叹口气,也罢,迟早都是要面对的,于是也动作文雅地吃起了烤鱼。 吃饱喝足,苏萱继续养伤,苏常守在旁边看了一会,自己跑到一处空地练习剑法去了。 “大晚上不睡觉拿树叶撒什么气,吵得人都睡不着,我来和你过过招。”清脆的女声响起,姜望舒从灌木丛后走出来。 苏常胡乱砍着的铜钱重剑一顿,难得没有嚷嚷叫唤着“望舒姐好厉害”之类的话,反倒沉默地点头,活像蔫了的菜叶子一般,就差把“我很沮丧”三字刻在脑门上了。 姜望舒缓步走到他前方,拿出碧月。 两人在这片空地上打得那叫一个你来我往,难解难分,剑光与鞭影交织在一起,柔软的鞭体触碰到铜体,竟然也发能出清脆的碰撞声,周围地上的落叶都被带起的风卷到空中。 直到两人额头上都有了细密的汗珠,方才停下比试,脱力跌坐到地上。 苏常躺在地上,呈“大”字,高声喊道:“对不起!” 这一嗓子实在是有些撕心裂肺,饶是心理素质强大的姜望舒也一愣,吓掉了几片树叶,惊飞了枝干上补觉的鸟儿,飞走之前还不满地鸣叫几声,相信如果能听懂鸟语的话,必然是骂得极脏的。 姜望舒拍拍他的肩膀,不知是虚情还是假意夸赞道:“嗓门不错,河东狮吼这个词就是专门为你造的。” 见他喊得更起劲儿,拉长的尾音怎么也断不掉,姜望舒忍不住打断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肺活量足,那倒也不用展示得如此高调,留着力气明天多砍那老家伙几剑,别来祸害队友,更何况,苏萱姐姐还在疗伤,你这大嗓门,把她的气都喊散了。” 提到苏萱,苏常果然闭嘴,头一歪,就地睡了过去。 姜望舒:…… 她从收妖袋里找出条毯子,给他盖上,又飞身到树上,靠着树干准备入睡,内心还在感慨,没心没肺就是好,她在地上可睡不着,反倒喜欢像猴子般爬到高处的树上小憩。 入秋的晚风最是胆小,连送来的冷意都是若有若无的,姜望舒从收妖袋里拿出一条毛毯,用的是上好的羊毛织成,其质地厚实而柔软,但又不过于闷热,触摸时温润如玉,毛毯是白色的,边缘还绣着几朵红色小花,如同在雪地中傲然开放。 这收妖袋在她这儿就该改个名字,叫做收纳袋,分好几个,有的用来存放妖怪的尸体,有的则用来装些别的玩意,只是这事儿可不能叫师父师娘知道了,被抽竹条就不好笑了。 第65章 姜望舒痴汉一般把头埋进毛毯中蹭了蹭,方才给苏常的是寻常的毛毯,而姜望舒手上这件是从祁辰的玄鹤殿内顺过来的,上面仿佛还带着祁辰的草木清香。 短短半天,她就开始思念,盼望着他能够早点回来。 次日,姜望舒是被一阵喧嚣吵醒的,睁眼看去,发现天空中密密麻麻地飞满了身着紫衣的阴月派弟子。 姜望舒:……她是不是还没睡醒。 为首的是个青年,看起来和苏萱的年纪相仿,他五官精致,竟也和祁辰一样,有着一双微微上挑的狭长风眼,两相对比下,来人的眼眸更加幽暗,宛如藏了无数个心思,周身气质温和,给人的感觉却并不纯粹,概括来讲,应当是只笑面虎。 从不脸盲的姜望舒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一番绞尽脑汁后,她想到了苏浩,总觉得二人的眉毛极其相似,抑或是狠戾的气势带来的错觉。 苏萱和苏常早已站起,各自拿出自己的武器,在地面上等待着,这场苦战。 姜望舒灵巧地翻身跃到地面。 苏萱凑近姜望舒叮嘱道:“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是大长老的关门弟子不舟山,他向来行踪不定,除了大长老外没人能约束得了,连捉妖师大赛都没有参与过,所以阴月派以外鲜少有人得知他的身份,此人的修为不低,善用暗器,当年,前大理寺卿周氏惨遭灭门,就是他一个人的手笔。” 姜望舒虽魂穿到捉妖师身上不算久,且没漫游过这大千世界,但对那年的惨案也略有耳闻:棘卿周氏被传有谋逆之心,先皇派人去查,果真找到了丢失的虎符,阴月派得天子令,暗中清理掉周氏满门,其动作迅速,一夜之间,血迹飞溅,如同新生出扭曲的藤蔓,从高墙之上蜿蜒而下。 彼时,她唏嘘不已,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令人意外的是,原来去的只有不舟山一人,大理寺负责审理重大刑狱案件,尤其涉及官员及皇亲国戚,以此确保司法的执行和公正,因此时常会引来不少仇家,作为大理寺卿,周氏定然有所防范,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竟然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尽数丧命。 可见不舟山此人无论是心机深沉,手段了得,狠戾非常。 众阴月派弟子飞身而下,纷纷落到地面上。 不舟山率先开口道:“明白自己跑不掉了,所以乖乖在这等死?放心,念在你姐弟二人为宗门效力多年的份上,我会给你们个痛快,连带着你们身边这位朋友。” 姜望舒不满地轻“啧”一声,语调悠悠道:“这位兄台,你没刷牙啊,口气可真大。” 闻言,不舟山乐了,轻笑道:“你个小丫头当真不害怕?你们只有三个人,难道还能打过我们百人不成,就算我和你一对一单打独斗,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不舟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莫要牵扯到姜姑娘,放她走!”苏萱厉声喝道。 姜望舒也笑了,眼神变得凌厉,缓缓开口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今日我还偏就要试试。”言罢,只觉气血翻涌,拿出碧月直直冲了过去。 双方交汇,卷起漫天尘土。 不舟山的法器是一杆长枪,不知唤何名,枪身通体泛着冷冽的紫光,衣袂随风猎猎作响,长枪不似长鞭灵活多变,但速度也极快,戳、挑、刺,枪芒纷纷落下,最令姜望舒忌讳的是,枪头算不得洁净,应当涂抹了剧毒,挨上一下可不好受。 万幸的是,不舟山的修为的确不如姜望舒,她还有闲心对其他弟子补刀。 另一旁的苏萱和苏常与弟子们打得也是热火朝天。 苏常心中本就怀有愧疚,打起架来更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手握铜钱重剑,一挥,便如秋风扫落叶,震倒一片的人,一名弟子挥剑试图阻挡他,竟被他一刀直接拍晕了过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而苏萱这边的作战则要优雅许多,她不是专门使剑的捉妖师,唯使得一手好暗器和毒,一条轻纱披帛将数人捆绑到一起,再大面积撒下毒粉和暗器,被抓之人当场便没了生气。 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却也可以是无限的。 三个年轻人竟然生生抵住了百人的进攻,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血腥味弥漫。 日头西落,姜望舒突然觉得十分讽刺,捉妖师本应该收服魑魅魍魉,还天下一片太平,却在此自相残杀,根本不需要什么妖物干预,他们就会自取灭亡。 “呵呵!苏萱、苏常,你们二人当真以为自己身中剧毒,受人牵制?”被打倒在地的不舟山并没有慌张,嘴角反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所有人皆停下动作。 苏萱声音颤抖地问:“什么意思?”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几乎要将她碾碎。 不舟山咳了几声,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渍,而后发现他的 衣袍原来早就染满了鲜血,是擦不干净的,笑容收敛,望向苏萱道:“你们二人根本没有中毒,以你对毒的熟悉程度,倘若身体里真的被种下了毒,怎会无所察觉?一切都是在耍你们姐弟二人,上当受骗的感觉如何?” 姐弟二人朝这边走来,苏萱的声音中充满了决绝,怒不可遏道:“我一剑劈了你!” 姜望舒一脚踢翻了他道:“你有何可得意的?” 下一刻,剧痛传来,一把剑刺穿她的腹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一条披帛洞穿执鞭的右肩,流出来的血还是黑色的。 “你瞧,我这不就是得意了。”躺在地上的不舟山低笑起来,满脸戏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如同见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 第54章 姜望舒的动作因为剧痛停滞了片刻,竟还有力气将不舟山踢到空中,旋即眼前一黑,失了力气,单膝跪地,艰难道:“自我知晓苏萱和苏常被种下毒后,一直多有防备,从不将后背示给二人,而他们也会时常地方毒发,一直小心提防,所以你方才说他们没有中毒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让我背对他们,而他们在听到中毒之事实为编造后,一方面心中的大石头落下,另一方面气血上涌,这才失了防备,受到你的控制。” 再次落到地上的不舟山已受重伤,出气多进气少,却还是笑道:“你很聪明,但是太晚了,可惜,这小子竟然还能保留一部分意识,刚刚那一剑本来应该插进你的心脏里。” 失去了控制的苏萱和苏常呆呆地立在原地,神色间似有挣扎,松开了手中的法器,终是抵不过傀儡毒的控制,木然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姜望舒。 “卑鄙!”姜望舒的手因为痛苦而控制不住地颤抖,嘴上却仍然暗骂,血液的流失让她感觉越来越冷。 不舟山再添一把火道:“别以为我师父不知晓你们的伎俩,你们以为为何当初能够如此轻易地被苏萱从牢中带出?从那时师父便发现了反常,你和那只妖救下来的傀儡不死不灭,我只要吹响《唤识曲》,无论何时何处,他们就会醒过来,你猜那些在傀儡周围的人会如何?这些傀儡的命又当如何?”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所剩无几的几名阴月派凑到她跟前,齐齐举剑向她刺去,姜望舒竟连半分气力都无法提起。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狗大爷不知何时跟来了,一声狗吠震倒了本就是强弩之末的阴月派弟子。 姜望舒怎么也没能料到,那条爱吃肉包子的狗居然是只还不能化形的妖,它的妖力实在太过低微,当初姜望舒和祁辰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以至于到如今都未曾发现。 刚刚那一下耗尽了它所有的妖力,此刻它也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原地,而那些弟子们正在慢慢地爬起来,和狗大爷对视一眼,姜望舒登时忆起她和祁辰在长街上说的话,莫不是被它听了去,所以赶了过来? 不舟山骂道:“真是废物。”随后,就想要控制苏萱和苏常接着向姜望舒攻击,令他愕然的是,姐弟两人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一样,狠狠地对姜望舒施展最后一击。 从外表上看,苏萱、苏常并没有什么异常,实际上,从方才开始,他们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个冰冷的意志在脑海中悄然生根,驱使着他们的身体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动作,他们的意识宛如在狂风暴雨中漂泊的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水浪彻底掀翻。 此刻,苏常正紧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隐现,手指微微蜷缩着,身子绷得很直,苏萱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呼吸愈发急促,手指也在微微颤抖着。 京城方向须臾传来一阵金属的摩擦声,愈来愈大,潮水般倾泻而来。 是不舟山操控的傀儡暴乱。 他们的挣扎让不舟山的动作一顿,也给了姜望舒喘息的机会。 姜望舒只盼新皇所说的那坚不可摧的牢笼能够拦得住傀儡们的躁动,她从收妖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其通体乌黑,之前未曾仔细查看,如今她手指拂过,才发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符文,怪不得能够封印住莲花灯盏的气息。 第66章 纤细的手指缓缓掀开木盒的盖子,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颤动,刹那间,一道柔和的光芒从盒中溢散出来,将姜望舒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内。 木盒中央,由晶莹玉石雕琢而成的精致莲花灯静静地躺着,其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瓣都散发着淡淡的白光,这光芒并不会让人产生不适,相反,它似乎有疗愈的功效,姜望舒感到身上一轻,疼痛在缓慢地减轻。 忆往昔,青天派创始人沈天击杀虎妖王和鹰妖王,耗费毕生的修为将二者相融,只是这股能量还是太过霸道,充满了阴冷的恶念,为了制衡开战双方,且让这股能量能够得其所用,临死之际,他将自身的躯体化为两盏莲花灯,一盏托付弟子交与当朝圣上,另一盏则是几经周转后交给了祁辰,也因如此,现在的莲花灯看起来才如此的纯粹、温润。 灯芯处,有一点黑色的火焰跳跃着,在木盒子打开后,更是疯了一般地想要往外窜,只是在触及到莲花瓣后,嚣张的气焰如同被一盆冷水泼过,安稳地退回灯芯处,时不时向外触碰试探。 这火焰应当就是由两个妖王的妖力凝聚而成。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将这火焰引入体内,那一瞬间获得的妖力会让她的实力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把莲花灯盏的治愈效果当作媒介,送入京城上空,再释放体内的妖力,催动莲花灯盏运作,所有的傀儡都会恢复成正常,她还可以分出一部分力量送不舟山及在场其余阴月派弟子彻底归西。 只是,她大抵也是活不成了,体内的经脉会全部被冲裂。 姜望舒缓缓向灯芯伸手,能感觉到那黑色的火焰对于能够逃脱牢笼感到很欣喜,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的灵力相互交融,想要找到新的归宿。 这火焰分明是冷的,莲花灯盏的花瓣却如同被烤化了般融化,落下一滴泪。 在所有妖力全部进入体内时,一个男人的身影虚空出现。 姜望舒神色僵住,那人,是祁辰。 虚影祁辰穿着件轻薄的素衫,随着风轻轻地晃动,仿佛随时会被这林中的清风带走,他低垂着头看她,长发如墨般倾泻而下,那双蛊惑人心的丹凤眼那么认真地紧盯着她,透出的哀伤与落寞几近将她淹没。 虚影声音颤抖道:“为何是你?” 他就固执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孤寂的身影与天地融为一体,仿佛世上早已只剩下他一人。 姜望舒只觉得心被狠狠揪住。 各大收妖门派的位置分散,藏匿在各处,祁辰比照着姜望舒方才说的那几个门派的位置,一一赶去。 嫌弃飞过去太慢,他干脆动用时空术法,仅一夜的时间就凭空出现在各个角落,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便解决了傀儡窝点,在此期间,他还发现了几只被囚禁的妖,其中就有那只名唤瑶瑶的曼珠沙华妖,可惜并未找到鲛人族的沧音。彼时,这些门派里的人仍在梦 乡中,尚且不知晓暗中的危险被一位“好心”妖王悄然铲除。 用妖力牵制着这群傀儡,东方天微微亮,祁辰带着他们飞到空中,火急火燎地往回赶,行至中途,身后的傀儡突然暴乱起来,祁辰嗤笑,不过是蚍蜉撼木、虫臂拒辙罢了,挥手,加大了对傀儡的施压,他们再次平静下来。 祁辰不自觉加快速度,他近一天一夜没有喝过一滴水,可已经全然顾不上这些了,自离开,他心里就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尤其刚刚傀儡群莫名其妙的暴乱,更让他内心布满阴霾,愈发后悔当初扔姜望舒一人在葱雾森林,只望不要有什么祸端发生。 葱雾森林边缘,一股强大的能量传来。 是莲花灯盏。 在光的照耀下,祁辰身后的傀儡们纷纷变幻回正常人的模样,头一歪,便倒在地上。 莲花灯盏在姜望舒手中!? 此刻,妖力已全部入体,傀儡被顺利净化,只是苏萱和苏常并没有恢复,姜望舒已经没有精力去细究原因,她铆足了气力,将最后的所有妖力向倒在地上的不舟山释放,余下的能量皆是黑色的雾气。 草木后面,遮住了祁辰的身影,但半空中的姜望舒还是捕捉到了他的眼睛,两人遥遥相望。 一道紫色的倩影冲出,不舟山终于重新控制住苏萱,为她挡住致命一击,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苏常抽出了铜钱重剑,毅然地建起屏障,将背后的苏萱连同倒在地上的不舟山笼罩在内。 本在暗恼的不舟山求之不得苏常能够冲过来,他还怕苏萱一个人挡不住呢,苏常的背后是他的姐姐,所以一定会拼死保护身后之人,有了双重保障的他安心了不少,难道姜望舒会亲手杀死同伴? 正中不舟山下怀,姜望舒在看清苏常的那一刻就想要将黑色的芯火化作的雾气召唤回来,可方才她是抱着杀意和恶念对他发动的攻击,和这团能量的本质交相呼应,相辅相成,撒了欢的雾气早已召唤不回去了。 苏常在最后恢复了意识,救了苏萱和不舟山。 春天的蒲公英开了,像一个小小的太阳,轻轻一碰就会融化在指尖。秋天的蒲公英,它早已成熟,只叹息一声,随风飘散在空中。 苏常当场被洞穿,没了生气,苏萱被炸飞晕了过去,在地上的不舟山也受到了余波的冲击,本就吊着一口气的他终于是失去了意识。 姜望舒眼前一黑,撑不住从空中掉落下来,祁辰本想飞身上前去接,蓦地脸色一变,一阵剧痛在脑海中炸裂开来。 第55章 一片黑暗,仿佛是无尽的深渊将她吞噬在内,姜望舒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恍惚间,有人抱住了她,很多人在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熟悉又带着关切,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有千斤重,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干脆接着闭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上,柔软的锦缎盖在他的身上,触感细腻,散发着草木的清香,高高的穹顶绘着树木生长的图景,四周墙壁上镶嵌有几块晶莹剔透的宝石,正是祁辰的寝殿内。 姜望舒怔愣半晌,喃喃道:“我这是死了还是没死?总不会是执念太深,死后也能到祁辰的住所来吧?” 寝殿内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姜望舒掀开被子,直接光脚踩在上面也不会感到冰冷,还是那熟悉的木桌,上面摆放着茶具,还有几本书。 她环顾四周,发现寝殿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没有见到那个人,不禁有些失落。 一个分神,撞上了书案的一角,发出“咚”的一声,轻微的疼让姜望舒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条舒适的素色长裙,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祁辰端着一盘吃食,站在门口,慌忙赶来,手却很稳,托盘并未有所晃动,声音略带心疼道:“你醒了?不要乱动啊!”,旋即转身将托盘放到旁边的矮几上。 姜望舒嗫嚅道:“你……祁辰?” “不然呢?睡傻了?我不是祁辰谁是?”祁辰忍不住敲敲她的脑袋,自然地牵起姜望舒的手,温声道,“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姜望舒摇头,熟悉的妖力从手心处攀附到她身上,渗入体内,滋养着她。面前站着的还是祁辰,可她却敏锐地感觉他哪里不一样了,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动作略带小心翼翼,更加细致,仿佛跨越了百年,被时光磨平了棱角。 “我问你,我睡了多久?”姜望舒面色略显苍白地问。 她不会睡了几百年了吧? 祁辰答道:“三天。” 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汤汁清澈,散发着淡淡而不油腻的香气,里面还漂浮着几片嫩绿新鲜的菜叶,最下面是软糯的米粒,祁辰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羹汤,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后,才将汤匙送到姜望舒的嘴边,他很明显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略显笨拙,却还是努力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 姜望舒内心的怪异感更甚,微微张口,汤汁入口,的确是很清淡,十分可口。 “唔,祁辰,你没事吧?怎的感觉你怪怪的,”姜望舒一勺一勺地吃着,男人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不会动作太快让她吃得感到累,也方便了她倒豆子般地说话,“哎,可惜你当时不在,都不知道本女侠有多英勇,那架打得叫一个酣畅淋漓,阴月派弟子太弱了,不舟山也被我踩在脚下,这厮打不过竟使暗招,趁我不注意,控制了苏萱和苏常背后阴我,实在无法,我只能动用莲花灯盏,顺便净化了所有傀儡,只是他姐弟二人不知为何没能恢复……但是,祁辰,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姜望舒上房揭瓦、炸屋掀房顶、撒泼打滚样样精通,属于“女中豪杰”一般的存在,即使面对门派里的众人,也惯不会说这些肉麻的话,可面对祁辰时的愧疚,让她不得不说,是以,铺垫了很长一串,才终于切入正题。 “你从来都只会说这一句。”祁辰垂眸,轻声道,捏了捏她的手,停止给她喂羹汤,拿起桌上的手帕给她擦嘴,“莲花灯盏的确能解毒,但苏萱和苏常我查看过了,以苏萱对毒的了解,不可能不知晓自己中毒了,所以苏浩给他二人下的是术法。” 第67章 姜望舒跳脱的模样装不下去,岔开话题道:“这羹汤哪里买的,好喝,下次还要。” “我自己做的,你若喜欢,日后我再做便是,你刚醒,不能吃太多。”祁辰将手帕放回桌上,拿起勺子,将剩下的羹汤通通喝掉。 一记惊雷炸开,姜望舒讪讪一笑:“哈哈,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呢,对了,苏萱和苏常如何了?那不舟山你应当逮住了吧?” 当时情况简直混乱成一锅粥,姜望舒本就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运用莲花灯盏也实属临时起意,无奈之举,很多事情根本无暇顾及, 祁辰没有立即回复她,蹲下,一只手揽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放到她的大腿处,在姜望舒的惊呼声中,轻松将她抱起,又放到床铺上,恍惚让姜望舒以为自己是个易碎的青花瓷瓶。 “苏常挡在最前面,已经去世了,尸体被我收了回来,苏萱中了术法,又受到冲击,一直昏迷不醒,至于你说的不舟山……”祁辰顿了顿,“是当时躺在地上的那个吧,当时我怒不可遏,本想杀了他,没想到被及时赶来的苏浩救走了。” 接连的噩耗砸的姜望舒声音苦涩:“你是说……我杀了苏常?等等,剑痴和那个温华呢?” 祁辰上床轻轻抱住颤抖的她,眸子温柔如水,安慰道:“我答应你,苏常不会死的,剑痴那边我也处理好了,现在你需要的是安心养伤,好好休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让人莫名的信服感。 姜望舒也轻轻地回抱住他,下一刻,她感到祁辰的嘴唇贴了上来,轻轻地在唇上碾/磨,愈发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暧昧缱绻,流连忘返般不肯离去,在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后克制地退开了。 姜望舒整个人都红透了。 本来身体就没有完全恢复的姜望舒这下是真的累了,也没了胡思乱想的精力,手软弱无力地搭在他的腰间,感慨一句:啧,先前看他穿着衣服的时候,虽不算壮硕,但 身材也是精瘦干练的,衣衫大开时身上若隐若现的肌肉,没想到这腰居然这么细…… 让她仔细摸摸,正所谓困意上头时脑袋不清醒,她纯是以欣赏和好奇的原因摸索着,却感到祁辰身体猛然僵住,轻轻扣住她乱动的手,仿佛钳制犯人一般。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真烦,有什么东西硌到她了。 祁辰最后的声音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道:“乖乖的,我陪你睡,他们不会死,都不会死的,你也会安然无恙。”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阳光被帘子半遮不遮,只透出点细碎的光,但还是刺得姜望舒不愿睁眼,伸手摸索了一番,身边的位置早就凉了,不知道祁辰做什么去了。 姜望舒坐起身,微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把困意都甩掉,适应了下光线,这才愿意睁开眼睛。 “醒了?吃饭吧!”祁辰再次端着昨天的盘子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个包子。 姜望舒再次惊到了,好一个田螺妖王!脱口而出道:“祁辰,你老实交代,之前是不是曾经偷偷跑到人类世界当过鼎俎家的差事,不会曾经还是名御厨吧?否则,做出来的东西怎会如此美味!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被夸的祁辰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调侃道:“你都还没尝呢,怎的就知道这包子好吃了?在皇宫时见你爱吃肉包子,但现在你的身体还不能吃那么多荤的,所以这是素馅的,馋了点肉沫罢了。” 见他再次发自内心地笑了,而不是宛如带上了一副微笑面具,实则悲伤,姜望舒松了口气,她的书还是读的太少,再夸下去可就要词穷了,下回,她定多多学习这夸人的技术。 姜望舒偷笑:“小女子这就来试试妖王大人的手艺。” 今日两人选择坐到餐桌前吃,净手后,姜望舒迫不及待地用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下去,发现是青菜馅的,里面的确夹杂着淡淡的肉香,反正她也不挑食,而且这味道的确也算不错。 祁辰本想用筷子夹给她的,见她吃得开心,也就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 吃着吃着,姜望舒突然觉出些不对劲来了,所以多嘴问了句:“祁辰,我们中午吃什么?” 祁辰歪头,似是思考了片刻,最后道:“吃……包子?你不是喜欢?”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祁辰现在特别像家中长辈发现孩子喜欢吃什么后,只要孩子一来,就一个劲儿地做这个吃食,嘴里还要念叨着“你小时候可最爱吃这个了”,她已经能想象到祁辰端着盘子,笑吟吟地招呼道:“来吃包子喽!” 为了自己未来的口福着想,姜望舒深觉有必要提前和不需要吃饭的祁辰说清楚,否则她日后极有可能要与包子为伍。 姜望舒咬了口包子后,说:“祁辰,无论多么喜欢一件东西,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适度即可,过满则亏,所以我们以后不能总吃……” “你和我也是如此吗?”祁辰忽地开口问打断道,“你想和我保持距离,什么都不告诉我,有事情也要瞒着我,扔下我吗?”说罢,睫毛轻颤,扭头不再看她。 姜望舒怔住:?不是在说包子吗,这是带她跳跃到哪件事来了? 但有一件事情她听懂了,登即反驳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何时与你保持距离,何时什么都不告诉你,何时有事瞒着你了?” 一连三问,把祁辰怼得哑口无言后,姜望舒才心满意足地接着说包子这件事:“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总盯着一样饭菜吃,要营养均衡,换些样式,以后你做一天的饭菜,第二天我做,我们交替着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不知是哪个词说到祁辰心里去了,他重新勾起笑容,回应道:“一言为定。” 祁辰不需要吃饭,他一棵树,不爱吃同类,吃肉更是难以下咽,只是见她吃得那么香,也没忍住尝了一个,感觉还好,不是很喜欢。 “等到来年立夏之前,我们去挖野菜吧!用来作包子的馅也很香!”姜望舒眨了眨眼,兴奋地提议,“还好我不姓王。” 他愣了片刻,没有许下承诺,只是模棱两可道:“好巧,我也不姓薛。” 第56章 一顿饭吃完,姜望舒想去外面伸伸腿脚,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再三展示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差当场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最终以祁辰陪她一同出去逛逛结束。 陪着就陪着吧,反正她也不认识路,有个俊俏的情郎指路也是极好的。 走出寝殿内,外面是正殿,祁辰牵着姜望舒一步步走下高高的台阶,再向外走去,推开沉重的大门,另一种更为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她这才看清外面的景色,宛如与世隔绝的秘境,没有外人的踪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祁辰两人。 “这是我开辟出来的独立空间,没有我的允许,别人是无法进入的。”祁辰贴心地为她解释道,也正应证了姜望舒方才的感觉。 殿外是一片宽阔的草地,绿意盎然,远望,柔软的青草如同为褐色大地铺就的绿绒毛毯,一眼望不到头。偶尔有微风吹过,草尖轻轻摇曳,草地中有无数条平坦的小路,供走路用。 迈步走在路上,姜望舒忍不住好奇地问:“这里的植物是常青的吗?”毕竟外面可是秋天,按常理来说,这些草不应当如此翠绿。 祁辰揉揉她的脑袋,挑眉道:“妖王欢喜,则枯木逢春,百花盛开,比如现在。”说罢,微微弯腰,吻落在她的头顶,从姜望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 下一刻,草地中隐藏着的奇花异草竞相绽放,色彩斑斓,香气四溢,放眼望去,各个季节的植物都有,花中之王牡丹,稍纵即凋谢的昙花、淡雅清新的百合……花香吸引来蝴蝶在其间穿梭。 姜望舒被眼前的神奇景象所震撼,呆愣在原地。 她指向远处,问道:“那边的森林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一片幽静的森林,古树参天,枝繁叶茂,高大而古老,在森林外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围绕而成半弧形。 祁辰颔首,解释道:“我的本体就在那里,其余的古树皆是未开灵智的,除了没有动物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妖怪外,与外面的葱雾森林别无二致。” 走到外面,姜望舒这才勉强看清玄鹤殿的外观,建筑风格古朴典雅,但又不似皇宫那般的对称,而是高耸入云,就像一株巨大的古树要追逐天上的太阳一般,不拘泥于严格规整的布局,也没有彩绘、雕刻、琉璃等装饰,绿色的藤蔓就足以点缀。 只是……她用手指向玄鹤殿中央挂着的两只小兽:“为什么要在那里放两只猴子?这算是现实版的猴子捞月吗?” 祁辰默了默,声音沉甸甸道:“那不是猴子,是两个小人,你……是我闲来无事,雕刻的小玩意儿罢了,消磨时间。” 吃饭时不宜聊正事,影响食欲,现下散步,姜望舒开始询问那天的后续。 “你是如何救下我的?当时使用完莲花灯盏后,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经脉被冲击得寸寸断裂……”发觉祁辰的脸色沉了下去,她止住话头,“所以,你是怎么让我起死回生的?” 第68章 祁辰望向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珍重而认真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已将自己的妖丹一分为二,半枚放到你的体内,妖丹如同我的心脏,会向你源源不断地提供妖力,好在妖力与灵力并不相冲,只要它不碎你就不会死,换言之,你将与上古菩提树同寿。” 是这样吗?不知为何,她总觉祁辰那句“我不会让你死”暗含着更多的意味。除非祁辰自愿说,否则她无论她提出什么问题,祁辰总有法子搪塞过去,真真假假难以参透。 “你不怕任何草药制成的毒,那你的妖丹是否也有此功效呢?”姜望 舒冷不丁地歪头看他,一副人畜无害的俏皮模样。 祁辰的确被她的样子可爱到了,没有什么设防,勾唇笑道:“嗯,并且这妖丹还能让你修炼些妖族的术法,它已从我体内分离,就算我死了,这妖丹也不会灭亡。” 话音刚落,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无奈叹气,却也并没有接着过多解释,弯腰与姜望舒额头相抵,“我将自己的半颗心挖出来给你,只要我还在这个世上,你就不可以离开我。” 姜望舒方才的确是在套路他,她身体的抗毒性一直是团疑云,之前在阴月派的地牢中祁辰曾向她解释过,只有妖王才能做到永无中毒之日,即便是其他珍贵草药修炼成妖都无法做到,这是一种天赋,且还需源源不断地妖力供养才能彻底洗净身体内的毒素。 那么这枚妖丹真的是使用莲花灯盏后才到她这里的吗?当时在空中,她明明看到祁辰痛苦地捂着脑袋,和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他真的来得及有所动作吗?如若不是,祁辰到底在隐瞒什么?她又为何从来没感知到这半枚妖丹的存在。 可……挖心之痛,她真的值得吗?姜望舒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心口,这几日她受伤,所以从未调动内力和灵力,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有半枚“心脏”紧紧依靠着她的,但她知晓,它的确在那里。 在姜望舒走神之际,祁辰目光一凝,拉开和她的距离,朝远处的森林冷声道:“鬼鬼祟祟的,想看就出来光明正大地看,不看就滚回去。” 两道身影飞窜出来。 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从森林中冲了出来,旁边还跟着条提醒庞大的蟒蛇,两只妖的速度不慢,呼吸间就移动到姜望舒和祁辰的面前。 离得近了,姜望舒才发现这只狐狸的毛发如绸缎般光滑,一双狐狸眼正带着魅惑,一眨一眨地盯着她,而那条巨蟒的体型近乎是它的好几倍,足有数丈长,粗壮的身体上覆盖着褐色的鳞甲,本应是极具压迫感的形象,但是缓缓抬头望过来时,露出一对圆溜溜的眼睛,眼神中满是憨厚。 姜望舒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场面:一只足智多谋的狐狸骑在一条憨厚威武的巨蟒身上,指挥着其横冲直撞,两只妖一只敢说一只敢做。 祁辰上前一步挡在姜望舒前面,朝狐狸不痛不痒地打出一道妖力,似笑非笑道:“眼睛再乱瞟就别要了。” 那狐狸果真偃旗息鼓,不再冲姜望舒卖萌眨眼,魅惑气息都少了许多,转瞬化成一名面容清俊的青年,身着红衣,狐狸眼似秋波流转,透着几分狡黠,更多的是勾人的艳色,又不失小狐狸的灵动,的确是只狐狸精。 大蟒蛇似乎还不会化形,只能用蛇尾在地上敲敲,一脸无辜地望过来。 “这就是妖后?长得真可爱!看这精致的眉眼,虽说不似我们九尾狐族般妖孽,但这清纯的模样,实在是勾人。” 姜望舒被狐狸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叫我姜望舒就成,方才你说自己是九尾狐?可我看你只有一条尾巴。” “我叫九篱,”九尾狐妖九篱放出背后的九条火红的尾巴,高高翘起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尾巴多太累赘,平时只放出来一条就好,这条蟒蛇妖名唤雄黄酒,还不会化形。” 一条蛇,名唤雄黄酒?这条蛇命真够硬的,姜望舒暗自吐槽。 雄黄酒依旧没有改掉称呼,用硕大的蛇头望向她道:“妖后,我们一族因种族血统的原因,即使修为再高也难以化形,除非能够触及到那虚无缥缈的龙族……或是有极大的机缘,所以,我一直都没办法去人类世界,听九篱常提起人间的酒有多么好喝,尤其是雄黄酒,我也想尝尝,故起了这个名字。” 姜望舒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但是对上那双黄豆大的、充满期待的眼神,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 祁辰抱臂,邪佞的凤眼扫过二人,漫不经心道:“上古龙族早已不复存在,你还是安心等待机缘的到来吧。” 说完,他对姜望舒耐心解释道:“一些妖类会自发地形成族群,这两个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勉强算是我的老朋友,一个是九尾狐族长九篱,另一个就是蛇族的族长雄黄酒,从带你来这里,他们闻着人味就来了,但你当时伤还没有好,所以被我拦住了,现下是耐不住好奇心,迫不及待地来看看未来的妖后是何模样。” 祁辰一口一个妖后,说的十分顺口,姜望舒只觉这世界的确是足够魔幻,人妖相恋尚且不相宜,她应当是第一个能混到妖后位置上的捉妖师了,还……恬不知耻地带走了妖王的半枚心脏。 “你们看也看过了,哪儿来的回哪去,”祁辰牵起姜望舒的手,那双纤纤素手软弱无骨,他越捏越上瘾,忍不住摩挲起来,“我和阿舒还有事情要商量。” 姜望舒思忖片刻,她的确还有要紧的正事想要问祁辰,九篱和雄黄酒在这里的确多有不便,两只妖也识趣,来这里打了个招呼后,心满意足,又冲回森林之中,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我现在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昨日我太过虚弱,没来的细问,”姜望舒一脸认真地望向祁辰,“你现在且和我细说,阴月派那边到底如何了?” 她倒没有逞强,她体质的底子本就好,又有祁辰妖丹的加持,昏睡了三日后,又极其安心地睡了一晚,早就生龙活虎起来,连伤口都开始结痂愈合。 不知何时,像是从遥远的天边悄然而至,一阵微风拂过,姜望舒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起初,那风只是在远处古树林的树梢久久徘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而后渐渐地移到他二人站着的地方,吹起她的纱衣,如同惊动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细腻灵动。 这里也会起风吗?她有些摸不准这里的所有景物是否都是根据他的心情变换的,那么,风起,又代表着什么呢?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本是不易察觉的,却被祁辰发现了。 第57章 风止,祁辰顾左右而言他道:“听话,去汤池那边沐浴吧,边休息边聊,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方才姜望舒是真的感觉到有些冷意,于是耐下性子点头赞同,即使她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她也相信祁辰不是那种罔顾剑痴等人性命不顾的妖,必定会将一切都处理好。 他们二人一同沿着这草地上的小径向后走去,绕过玄鹤殿,则是另一番光景,远远地,就听到水流敲击石头的声音,这里多是些深色的花岗岩,朝声音走去,温度逐渐升高,拨开竹林,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是处位置隐秘的汤池。 整个汤池不大不小,呈淡淡的碧绿色,清澈见底,在一侧的岩石处,有串串细小的旗袍冒出,宛若鱼儿吐泡泡,发出细小的“啵啵”声”,四周翠竹环绕,水汽在空中袅袅升起,四周的景物都变得朦胧起来。 “等等!”姜望舒伸手,做壮士且慢状,惊悚发问,“这里只有一个汤池,又不分男汤和女汤,连个遮挡物都没有,我泡汤,你去哪里和我聊天?不会是坐在这旁边的岩石上看吧?” 她下意识地低头,祁辰偏爱轻纱质感的衣服,质地柔软,顺滑的触感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束缚,是以,她身上这件素色长裙虽也不至于暴露走光,但到底是薄如蝉翼,沾了水后难免有些裸/露。 祁辰睨了她一眼,手撑着下巴,语调带着调戏道:“你觉得,以那只千年的老狐狸的胆量,或是那条蠢笨的大蟒蛇,亦或是十个他们俩加起来,胆敢走进我的汤池里?只有我一人,为何要分男女?” 话锋一转,他语调拉长,凤眸专注地盯着姜望舒,悠悠道:“放心,我不坐在这里。” 姜望舒刚在内心松了口气,就听到祁辰接着说:“我和 你一起泡,穿着衣服怕什么,又不是脱光了,再者,你这衣服还是我替你换的。” 这根本不一样!当时她身受重伤,身上沾染了血迹,腹部、右肩皆被刺穿,经脉寸断,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不及时地小心处理,她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更何况,彼时,她是昏迷着的,根本没什么意识,所以……祁辰如何替她更换衣裳,她都是两眼一闭,浑然不觉,瞎子放驴——随他去吧! 可现在,二人皆是清醒状态,想到这,她脸颊微红。 “不可以吗?”祁辰眼眸低垂,发丝柔顺地落下,扫过她的手背,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宛如会说话般,凤慕目含星凝视,朱唇缀露染樱桃。 第69章 又开始用他的脸勾/引她了,姜望舒是有底线的,不过偶尔也可以没有。 直等到姜望舒默默点头,祁辰喜笑颜开,先一步站到青石上,一朵在石缝中悄然开放的野花被他踏过,迈步走入汤池,水波微微荡漾,他身姿挺拔,皮肤白皙,同样轻薄的绿色长衫被水沾湿,精瘦的腰,是她昨夜亲手摸过的,紧贴在肌/肤上的衣物包裹着块垒分明的轮廓,每一条沟壑都恰到好处,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再往下……烟雾袅袅,什么都看不清。 姜望舒下意识伸出食指探到鼻翼下方,确认一件重要的事,以防出糗。 祁辰不明所以地望向她,伸出宽厚的手掌道:“愣着做什么?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汤池不是普通的温泉水,里面有一些药草,对你的恢复有益无害,但这里水汽充沛,不宜多待,来,我拉你。” 姜望舒的身高在普通人中并不算娇小,奈何祁辰生的高大,肩膀宽阔,以至于每次她站在祁辰旁边,头顶只能到他的肩膀,青石和池底的距离,他很轻松就能跨步进入,对于姜望舒来说却需要小跳一下。 姜望舒耸肩,拒绝道:“我是受伤了一次,不是功力全废了,可别把我当作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听到她这么说,祁辰也不恼,收回想要扶她的手,站在不远处。 “哼哼,你不会担心我会脚滑吧?喏,这小小的青苔我早就看到了。”姜望舒用手指了指青石上的某处,那上赫然是一小块绿色,她灵巧地闪身站到青石上,又看准位置,轻轻地一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姜望舒从未曾想到在水下的岩石上也有青苔,她方才分明特意观察过,精准无误地踩到祁辰进来时踏过的地方,他是故意的!还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眼睁睁看着她往水坑里跳! 随后,姜望舒就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四仰八叉地忽而向后倒去,又凭借着卓越的柔韧性,下腰后顽强地改变了方向,却又因用力过猛,整个人改成了向前扑,宛如一个不倒翁般前后左右地转了一圈,配合着胳膊扑扇着,炫技得又高超又丢脸。 祁辰本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腿暗暗蓄着力,本已准备好随时接过明眸皓齿的少女,绝不会让她摔倒,却不曾想她带来了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一时想笑,但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担心真的惹恼了姜望舒,最后没好果子的还是自己,是以,他的状态介于大笑和偷笑之间,换言之,即偷偷大笑,偶尔爽朗地笑几声。 骤然,笑容从脸上消失,祁辰僵愣住。 原是姜望舒不知怎么地,回旋镖似地靠到他这边了,二人本就距离的不远,而让她成功稳住身形的救命扶手,正是祁辰的命门。 沉默,振聋发聩。 姜望舒还在暗自松了口气,几番高难度动作后,总算是站稳了,未曾来得及找祁辰算账,猛然觉得手上的触感不对,下意识低头朝下看去,顿时如遭雷劈,和祁辰一同僵愣在原地。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未曾言语,还是姜望舒最先反应过来,烫手似地扔了过去。 “嘶,轻点,”祁辰的声音变得低哑道,“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厌恶命运多舛的它了,怎么每每都与他过不去,初见,葱雾森林,小溪边。” 这话姜望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说厌恶吧,倒也不是,无冤无仇的,说不厌恶吧,显得她十分欲求不满,说还可以吧,亦像是用完就扔的渣女,言语中还带着嫌弃。 “那……”姜望舒斟酌着开口,“我应该厌恶吗?” 她都要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了,把问题抛回给对方,尴尬的就不是她。 怎料祁辰不按套路出牌,说出的话让池子内的温度直线上升,也让姜望舒陡然一僵,他扑闪着挂着水珠的长长睫毛,轻笑道:“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它的。”言罢,倾身抱住了她。 姜望舒敢动吗?她不敢,毕竟这事她也是真的抱歉。 良久,祁辰还是没有松开她,姜望舒轻微挣扎,又被他用了些许力道扣住。 “别动,让我抱抱,”祁辰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下面,“再抱一会好吗?就当是为了给它赔礼。难受,想抱抱,或者,你想要摸摸吗?” 姜望舒几乎没有犹豫地,不假思索地就选择了前一个提议。 折腾了许久,被这突发事件打岔后,姜望舒彻底将听祁辰说阴月派的正事抛到九霄云外,一直到被祁辰牵着回到玄鹤殿才回过神来。 姜望舒独自站在换衣处,打开祁辰为她准备的古香古色的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大多是华美的风格,以丝绸、蝉翼纱为多,风轻轻一吹就能飘起来。 在众多衣服中,也有几件她素日爱穿的对襟短衫。 姜望舒的手伸向一条黑色的长裙,裙摆宽大,层层叠叠,少了些灵动飘逸,多了些庄重典雅,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大气之姿,又担心冷,拿了件湖蓝色的马甲搭在手臂上。 片刻的功夫,姜望舒就将衣服换好了,从偏殿推门出去,需要经过一个转角才能到正殿大厅,她步履轻松地快步朝外走去。 祁辰早已换好衣服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等她,身材高大挺拔,长发如瀑布般垂下,眼神落在某个角落,仅仅只是随意地坐着,就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他便是这妖界的王,是这大千世界唯一带着神意的存在。 很奇怪,明明是正午,处于阳光灿烂的时刻,姜望舒却总觉得祁辰此刻很落寞,眉宇间尽是沉淀下来的沧桑,就好像这万古长河之中,唯有他一人踽踽独行,早已对寂寞的煎熬司空见惯,曾经的激进对他来说或许不过是清泉一曲,光芒在时光不断的冲刷之下变得暗淡。 “祁辰!”姜望舒喊了一声,对他摆手,兴冲冲地朝他飞奔而去。 刹那,不知是哪片云被风吹得散了,有阳光得以溜进大殿中,照到墙上镶嵌的数颗宝石,折射出来的光线点亮了祁辰孤寂的身影。 祁辰注意到姜望舒,孤清和冷寂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目送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来到他的面前。 “抱歉,换衣服慢了些,”姜望舒自然拍拍祁辰的腿,示意他挪挪位置,这椅子这么大,她也要坐,方才美好的氛围一扫而空,姜望舒眼尖地看到祁辰腰上不知何时系了个同心结。 姜望舒大咧咧地一坐,问道:“阴月派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所有傀儡皆被莲花灯盏净化,恢复成了正常人,”祁辰默默地把她的腿合上,后又放到他的腿上,让她坐得更舒服些,“青天派已将这些受害者一一送回到家中,妥善安置,你的师姐也去帮忙了,在各个捉妖门派的附近,还发现了剑痴一直在找的彼岸花妖,和一些其他被囚禁的小妖们。” 姜望舒坐得心安理得,仿佛身上没长骨头般斜侧着身子倚靠着祁辰:“怪不得先前提到瑶草时,剑痴如此失态,想来是两个物种的花搭配起来对瑶瑶有所伤害吧!如此想来,沧音应当也在阴月派。” 祁辰颔首。 “祁辰,”姜望舒叫了他一声,坐直了身子,难得有些讨好道:“我想出去看看。” 预想中的严词拒绝没有发生,祁辰歪头望向她,没有质问,似乎只是真的疑惑地问:“你在这里不安心吗?外界的危险决不会伤害到你,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吾心安处是吾乡’?只看着我不好吗?” 姜望舒哑然片刻,相处得久了,渐渐地忘记他是一棵深山老林中的天降菩提树,对于人情世故并不太懂得,即使越过万卷书,没有深入处在人类社会中,脑回路到底会有所不同,他比她还洒脱,也更加孑然一身。 第58章 就在她纠结要如何向祁辰解释什么家书抵万金啊,什么一片冰心在玉壶啊,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时,祁辰俯身,姜望舒感觉他湿润且柔软的唇触到自己的脖颈,还露出牙齿咬了口。 “不要想了,不要皱眉,你问的时机很巧,方才在你更衣时,我收到了你大师兄和二师兄的纸仙,他们明日要来探望你。” 大师兄顾璟和二师兄慕宇轩?他们要从北部挖完玄冰回来了!流放的苦日子就这样结束了。 次日,姜望舒早早地就从床上醒过来,祁辰的房间几乎一天换一个味道,如今又变成了淡淡的薰衣草香,着实神奇,她轻轻把祁辰放在她腰上的胳膊抬起,坐起身,微微垂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刚睡醒的头发有些炸,姜望舒不甚在意地挠挠头,盯着还在睡觉的祁辰,自从和她在一起后,不需要睡眠的祁辰偶尔也会打盹儿。 等了许久,姜望舒有些坐不住了,换了个跪坐的姿势,睡袍的下摆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她试探性地晃了下,柔软的床也跟着晃了下。 祁辰依旧一动不动。 “还要装?”姜望舒凑近,紧盯着他。 果然,只见祁辰勾起嘴角,睁开的眼眸中一片清明:“瞒不过你。” 第70章 两人洗漱片刻,用了早餐,就在正殿中等着,后来,由于姜望舒不喜正殿肃然的气氛,又改成在另一侧的偏殿等。 不多时,正和姜望舒淡然下棋的祁辰拿棋子的手一顿,道:“他们来了。”随后,他一挥手,四道人影在面前出现,分别是剑痴、瑶瑶、顾璟以及慕宇轩。 “小五!” “大师兄,二师兄!”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姜望舒像只欢快的小鸟,朝两人飞奔而去,忽略了身后男人变得幽深的瞳孔。 顾璟本想像之前一般摸摸她的脑袋,但目光一转,就看到坐在桌子旁男人淡淡的笑,年长的阅历让他立刻心领神会,自然地把手改了个方向,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有慕宇轩还拎不太清状况,嘿嘿一笑,就要扑过去给师妹来一个爱的暴击,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制止了。 “谢谢。”彼岸花妖微微欠身,礼数周全道,“我名唤瑶瑶,以后有需要我的时候,我定会不遗余力。”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郑重,眼神看向姜望舒身后的祁辰。 这是姜望舒第一次见到彼岸花妖,俨然是一位温婉的女子,柔情似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姜望舒觉得世家的大小姐应该由她当才配得上。 剑痴也跟着道谢。 “不必如此客气,都是我和祁辰自愿的,”姜望舒摆手,“况且,阴月派行事极端,天理难容,应当诛之。” 顾璟对祁辰行礼道:“还要多谢妖王对小师妹多有照顾。” 祁辰这才开口道:“分内之事罢了,何谈谢字?不要站着了,找地方坐下吧。”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在北部冰川过得如何?”姜望舒也跟着几人坐下,关切道:“那里环境恶劣,定然受了很多苦吧。” 两位师兄并未立即答话,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知音难觅”“此乃知己”的眼神,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他们刚到那个地方时的景象。 去之前,慕宇轩特意向苏梓要了些装备,已备不时之需,可惜,他虽想事情难得周全一次,却忽略了苏梓的个性。 如若去要装备的是顾璟,定然会加上一句:“不要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因此,当他们刚刚踏上冰川时,那所谓的能够抵御寒冷、防滑的雪地靴,猛然响起了一首凄凉的二胡曲,当真是与他二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惨和朔风凛冽的环境极其相配,毫无违和。 顾璟脸色一沉,匆忙把脚上的鞋子脱下,又忍着刺骨的寒冷,换上了自己准备的靴子,皱眉问道:“你这靴子是从三师妹那讨来的?玄冰要是有意识,听见这首惊天地泣鬼神的二胡曲,都得长腿跑了。” 慕宇轩不好意思地挠头,的确是三师妹给的,大师兄猜的可真准,随后,他似乎也是嫌有点丢人,虽然周围也没有人,换上了自己准备的普通靴子。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走着,玄冰只在这极寒之地才有,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对于修炼的帮助也不甚明显,且找起来没有那么容易,指不定哪个冰窟里有,哪个冰窟里没有,除却一些天生喜食玄冰的妖之外,基本不会有人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慕宇轩从怀中拿出一个水袋,冲顾璟神秘一笑,道:“大师兄,这可是我特意带的酒,冰天雪地的,烈酒正巧可以暖暖身子。” 流云派内,弟子们都不胜酒力,每逢过节,唯有大师兄能陪师父师娘好好地小酌几杯,只是在这一次,顾璟忍住口腹之欲,有所防备地问了句:“这酒没什么古怪的吧?三师妹送的?” 慕宇轩颔首:“大师兄真是神机妙算。” 这回,顾璟彻底绝望了。 到最后,那酒二人谁也没喝,不知究竟古怪在何处。 雪地其实并不容易脚滑,踩上去的声音十分治愈人心,反倒是结冰的地方容易摔倒,顾璟和慕宇轩内力不差,走起路来稳稳当当,可耐不住后者性子活跃,大胆鲁莽,于是发明了“手刹术”,并且在又一次跃起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像陀螺一样旋转着飞了出去,完美演绎了“平沙落雁屁股着地”。 /:. 顾璟虽心累,但还是忍不住夸赞一句:”师弟的轻功练得愈发炉火纯青了。” 最后,总算实在冰裂缝中有惊无险地找到了第一块玄冰、第二块玄冰、第三块…… 回忆结束,视角转换回玄鹤殿内。 顾璟微微一笑道:“无妨,裙角微脏。” 慕宇轩摸摸后脑勺跟道:“哈哈,些许风霜。” 姜望舒不疑有他,只当二位师兄意志超乎常人的坚定,为避免她担心,遂云淡风轻地对冰川之行闭口不谈。 “苏萱姐姐一直昏迷不醒吗?”姜望舒心中还是多有记挂。 顾璟喝了口杯中的茶水,心中感慨着还是酒水更可口些,应道:“的确,她所中的乃阴月派的秘法,外人皆不知当如何化解,故只能将其看官起来,好生照顾,苏常的尸体用晚年玄冰冰封着,魂魄也由招魂锥禁锢,以免飘散。” 瑶瑶开口道:“可能是因为彼岸花妖一族的血脉并不算强大,所以我和一些其他的小妖分散被关到各处,先前听到看守的捉妖师弟子说过,他们所制作的傀儡毒名唤红鹤,药性猛烈,还可控制妖,使妖失去理智,还有什么其他的功效我就不得而知了,好在这药并 未对我使用,反而每天用一种法器吸取我的妖力。” 姜望舒颔首,如此看来,沧音极有可能还在阴月派内部,接着问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可能没有走漏风声,其他门派是何立场?” 顾璟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道:“这也正是我此次来主要想说的,阴月派并没预想中阴谋被拆穿后的心虚,反倒扬言要攻打青天派。” “荒谬!”姜望舒惊呼,且不提阴月派是否能打得过青天派吧,他难道就不担心被青天派连同其他门派一起反攻吗?苏浩是想要他们捉妖师界大乱!倘若祁辰不在,妖界极有可能趁此时机进行偷袭,到那时,人类就将外忧内患,必将生灵涂炭。 祁辰摸摸她的脑袋,一语中的道:“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人类喜欢创立一个最强、最权威的存在,当作天上的北极星,在其后追赶,但当发现无论如何都追不上时,又会变得恼羞成怒,想法设法将其毁灭,并将这美名其曰为打破只手遮天的魔爪,是真正世间伸张正义,而那些抱团取暖之辈彼此间还会产生惺惺相惜的战友情。” 顾璟赞同他的说法,接着向姜望舒解释道:“青天派主导的地位已有百年,虽一直秉持着公正的态度,可难免会有些小错,给了别人借题发挥的空间。青天派自然是不惧阴月派的,曾派弟子前去各大捉妖门派,但所得的答复竟无一诚心,而是虚与委蛇,由此可见,其余规模较大的捉妖门派皆选择作壁上观。” 姜望舒皱眉,而后想到祁辰不喜她皱眉,暗戳戳瞄了他一眼,发现似乎并没有被发现,又心安理得地转头继续皱着眉头,情况着实算不上好,其他捉妖师门派不动声色也就罢了,不要群起而攻之就行。 连慕宇轩都察觉到姜望舒的脸色有些许凝重,拍拍胸脯道:“小五,你就放心吧,安心养伤,咱们流云派力挺青天派,前几日还有一条鱼,不,鲛人?来到青天派说要帮助我们,况且,当今圣上也知晓了此事,有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对此事表示尤为愤怒,定会采取行动,届时,其他门派应当会听从圣旨。” 按理来说,阴月派不遵圣上旨意,实属谋逆的大罪,尽管永日派因先皇后之事与新皇之间产生隔阂,它仍理应听从皇室调遣,要怪就怪在这个世上,捉妖师的地位实在太高了,即使是皇帝行事前都要三思,有时,不是真的起兵造反,也不能将其全然杀尽。 一个种族想自取灭亡,是拦不住的。 “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想去青天派看看情况。”姜望舒坐直了身子就要站起来,被祁辰一把按了回去。 姜望舒:……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瞒过顾璟的眼睛,这妖王虽算不得什么善茬,但在对待小师妹的事情上,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顾璟道:“你就安心在这养伤吧,磨刀不误砍柴工,等到彻底好了再来,安心,有我呢。” “还有我。”一直不知该如何说话的剑痴终于找到自己可以插话的空档,急忙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 第59章 自那日互相告别后,姜望舒每天的生活就变成了养伤、和祁辰亲亲我我,以及研究阵法。 相比之下,她之前的阵法都太过“小家子气”,对付些单个或几只妖倒还能用,但是在大型的战争中,就难免显得捉襟见肘,是以,她想要研究出一种毁天灭地的阵法,威能之大,足以颠覆天地,书籍中并没有明确记载过这类阵法该如何布置,只有些模模糊糊的描述,一切只能靠她一点点摸索。 目光落到一页纸上:九杀阵,以九颗千年妖丹为基石,辅以九十九道怨魂血咒,阵法成,则阴森死气直冲云霄,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山川崩裂,大地被腐蚀出黑洞,吞噬一切,入阵着的灵魂碎裂,永世无□□回。 第71章 姜望舒撑着下巴思索着,书中描述的很是夸张,单单看描述,的确是个大杀器,但却并没有详细介绍妖丹的摆放位置,九枚千年妖丹的确不好寻,但多年来的积累,她相信青天派所积蓄的妖丹只多不少,只是这九十九道怨魂血咒听起来就颇邪门了。 她皱眉,决计找个机会试验一下,至于妖丹,可以先用别的什么代替。 “看什么呢?如此严肃,”祁辰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来,尝尝这酸梅汤,你的那碗额外加了两块冰糖。” 田螺妖王又来送汤了!姜望舒眼前一亮,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盘子端了过来,嘿嘿一笑:“谢谢亲亲夫君,我在研究阵法,这些古籍都写的含糊其辞,也不知是否真的有人试验过。” 语毕,在祁辰的脸上落下一个直率的吻,发出“吧唧”一声”,像是盖章,亦或是奖励,带着不加欲望的孩子气。 其实姜望舒没有着急和师兄离开玄鹤镇另有原因,那日,祁辰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之上的身影让她心生难过,她不愿再看到祁辰孤单落寞的身影,左右打架也不缺她一个,但祁辰看起来缺。 姜望舒轻轻拿起面前的碗,香气随着还在冒着的热气飘散开来,乌梅的酸香、甘草的甘甜和山楂的清新交织在一起,她尝了一口,并不是很酸。 在吃糖葫芦的时候,祁辰就发现她不太能吃酸的,是以加了好几块冰糖。 姜望舒一边喝着汤,一边又心系着刚刚那个模棱两可的上古阵法,眼神又瞟到纸张上去了,短短几行字几乎被她看出洞来,分明是心不在焉。 祁辰一口便喝尽了自己那碗,见到姜望舒的视线一会看向酸梅汤,一会看向书籍,那叫一个忙得不可开交,无奈叹气,伸手将书拿走,敲敲她的脑壳,声音带着温柔道:“喝汤便喝汤,不要一边喝一边研究东西,也不怕思绪混乱。” 方才端着酸梅汤,祁辰并未听到她说的是哪个阵法,只当她又见到什么好玩的东西,现下看清上面所写的是九幽灭杀阵,动作明显一僵,狭长的凤眼微红,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彼时,姜望舒正端着碗,注意力全在汤上,错过了他不寻常的反应。 “遵命!妖王大人。”她吐吐舌头,乖乖喝汤,两人偶尔闲聊几句,俨然一片岁月静好。 祁辰将书还给姜望舒,声音有些低:“不用心急,你早晚会研究这具体的画法和方位的。” “这么相信我?”姜望舒虽觉得他有这话说的有些古怪,但也全当是对她的信任,分析得条条是道,“我脑中已有些思路,只是还需要多试验几回,你能给我开几个空间给我用吗?不必担心,先不用妖丹,威力没那么大,相当于是个迷你版的。” 祁辰颔首,坐在她身旁没动,良久,问:“你希望我联合妖族帮助青天派吗?” 阴月派此举不仅残害了人类,对妖族也是一种迫害,妖族理应对其痛恨,但……妖族大多独来独往,他虽尊为王,却又不受其他妖的供奉,逢年过节也未曾有妖敢登门拜访,可以说连杯酒都不曾被敬过,同样的,他走在路上放个屁,除非崩到别人引来愤怒,否则也没有妖闲得来嘲笑,以讹传讹,口传巷议到妖王走在路上拉了个屎。 那他也没有任何义务,费尽周折地冒险管这群妖的死活。 因此,姜望舒只是回道:“我希望你从心。” 这也的的确确是她的心里话,在她眼中,祁辰虽嚣张,但生活也是很平静的,或许年轻时也是个一方恶霸,打遍天下无敌手,但现如今,那些激烈或许对他来说不过是清泉一曲,他已将心放归山林。 “可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岁岁欢愉。” 祁辰亲昵地拥住她。 自那日的对话之后,祁辰明显变得忙碌起来,姜望舒知晓他是在忙着笼络各族的妖,所以每晚都会为他煮一碗安神用的枣仁汤,但被他曲解了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夜里连着胡闹了几次,于是这个福利在第三天就夭折了。 昨夜折腾得有些久,姜望舒起晚了,祁辰早就走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祁辰是不是属小狗的,一直在黏糊地亲来亲去,心中思索着下次要不要给他试试只安神,但不补肾的汤食。 妖丹可用较次的妖石代替,她怀里抱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妖石,“哗啦啦”地全放在桌案上,灯光摇曳,将这些石头堆照得影影绰绰,这些石头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有的圆润如珠,有的棱角分明,还有的表面布有花纹,相应的,里面封存的妖力多少也不尽相同,此刻均散乱地堆在桌子上。 姜望舒身子微微前倾,一头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纤细的手指在石头堆里找来找去,根据封存的妖力多少进行分类,不多时,就分出了几小堆。 她面色一凝,朝一个方向看去,手中拿起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朝那里扔去 ,一块小小的妖石,释放出所带着的妖力,竟有了排山倒海之势。 “啊!人,杀妖了!”“人,是我们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伴随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显现,大的是雄黄酒,小的是九篱。 见到是认识的妖,姜望舒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九篱后面飞着九条尾巴,优雅地踱步往她那里走,雄黄酒吐着蛇信,呈“s”型向这快速游动。 红狐的毛发如燃烧的火焰般绚烂,狐狸眼中透着狡黠,一条蓬松的尾巴环绕在她的手腕上,如同温暖的围巾。 毛绒绒!姜望舒心中默念几遍:他现在就是只狐狸,是狐狸,是狐狸。旋即,动作迅速又带着不经意地在那尾巴上摸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将尾巴挪远。 在地上匍匐着的雄黄酒抬头,眼睛圆溜溜的,透着一种憨厚和温和,完全没有其他蟒蛇那般令人畏惧的凶悍,不明所以地盯着两者的动作。 九篱变成了人型,看着她桌上堆得乱七八糟,好奇地开口问:“嘿!妖后,你在做什么呢?” 姜望舒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石头举起展示,道:“将这些妖石按照等级分类,我要启动杀阵。” 两只妖一惊,面面相觑。 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姜望舒问道:“怎么了?你们知晓这个阵法?” 九篱眉头皱起,回道:“也只是听说,未曾真正见过,这阵法是百年前,青天派的一位长老研究出来的,集合数十位其他天才捉妖师门派的长老们一起,想要在皇宫四周设立下这个阵法,以防未来不测,甚至并没有使用九十九道亡魂的力量,可是,在布阵当天,怨气冲天,整个皇宫的上方被黑气笼罩,已经启动的阵法无法取消,直至最后,十位长老自刎于阵眼上,方才平息。” 这阵法竟如此邪门!难怪没有记述详细的画法,摆明就是不希望其他人掌握诀窍去使用,但是……未必不能用。 姜望舒沉默思索,先前的阵法是因为戾气外溢,导致最后无法控制,形成了反噬,但宝剑锋利,全凭执剑人决定如何去使用,如若能控制这股怨气,加以引导,为己所用,那么就会成为战争中的杀气。 只是该如何引导这股怨气呢?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九十九道亡魂上,亡魂能为这个阵法助力,倘若亡魂其实才是阵法的主要呢?由这些亡魂加上布阵人一同控制整个九幽灭杀阵,但是,人死后,执念才会让人化作不散的亡魂,属于人的意识早就被模糊了,此举未必可以行得通。 九篱一眼就看穿她心中所想,在心中暗叹妖后的聪慧与魄力,但还是开口提醒道:“妖后,你不会是想要复刻这个阵法吧?此举凶险无比,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使用。” 姜望舒一脸神秘地摇头道:“不是复刻,而是再创。” 雄黄酒听不大懂两人在说什么,只觉得说这话的姜望舒看起来全身都在绽放光芒,充满了自信,不由得又佩服了几分,插嘴道:“妖后,你这么厉害,可以告诉我雄黄酒是什么味道吗?或者下次为我带几瓶,妖王和九篱是小气鬼,从来不带酒给我喝。” “雄黄酒啊……”姜望舒语气一顿,拖长音调,给自己留有胡编乱造的时间,“这酒可不能喝,味道极其辛辣,多是用来打扫卫生用的……他们不带给你喝是担心你闻了受罪。” 可怜的雄黄酒,为了玄鹤殿的安静和谐,你还是不要知道这东西是用来驱蛇的好。 听到这话,雄黄酒顿觉妖后对自己十分关心,感激之情从他那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睛中就足以窥见。 有了两只妖的帮忙,桌子上的石头很快就被分类好,分放到不同的袋子里收好。 见妖后又开始发呆,雄黄酒觉得她是无聊了,自觉有义务为妖后排忧解闷,眨了眨眼,提议道:“妖后,我们蛇族擅长制造幻境,你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告知我。” “幻境里的内容是真还是假?” 雄黄酒老实答道:“可真可假,幻境可以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对我来说,只要有那人生前宝贵的东西,就可以用幻境看到他的一段过往,幻境亦可以是一个人的心魔,是执念,是在脑海中发生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意愿强到我们可以感知到,这两类的幻境都可以被我们利用,将入幻境之人绞杀在其中。” 第72章 第60章 姜望舒的声音有些干涩:“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 雄黄酒没有听出姜望舒话语中的艰涩,摇头否认:“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的族人绝无可能有妖能做到,绝无可能。” 它连说了两个“绝无可能”。 在京城捉妖师大赛时,那条千年蛇妖曾两次拉她入幻境,第一次是在流云派,师兄师姐们都在,师父师娘也要回来了,而在见到后院等待着的祁辰时,她克制不住地喜极而泣。第二次是在一座类似于高塔之内,她被束缚着,无助地受着鞭刑和万剑穿身之痛。 姜望舒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一路走来,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此刻像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钟祥如洪水猛兽般呼之欲出,让她身上感到有些麻,至此,她近乎可以肯定,自己和祁辰一定见过。 思绪回转,那么流云派的幻境是她的回忆还是渴望呢?暂时还不能确认,至于第二个幻境,她更倾向于是回忆,可她何时这么惨了? 姜望舒可汗大点兵道:“那先来个前长公主的吧。” 雄黄酒点头:“可以,只要有长公主珍视的东西即可。” 故人早已远去,长公主生平喜爱什么她也无从知晓,等等!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倘若长公主不关爱云舒,就不会费力将其送回妖族。 可云舒是人,不是个物件。 姜望舒想到大赛时,四师兄送给她的蝴蝶结晶,云舒对其珍视,那四舍五入可不可以算作长公主珍视结晶?得到雄黄酒的否认,姜望舒沮丧起来。 在一旁未曾开口的九篱从口袋里拿出把折扇,利索地打开,摇啊摇,开口道:“你说的这个长公主名唤素婉,我倒是有些印象。” 对啊,那位逝去的长公主是九尾狐一族的,他们这一脉本就数量不多,所以身为九尾狐族的长老,九篱应当对那位长公主有所更为熟悉才是。 “试试这个吧。”九篱拿出一块手帕。 这个举动顿时引得姜望舒有些怀疑,他……不会和这位长公主也有什么猫腻吧?否则,为何要收藏女子的手帕?这样想着,也便问出口了。 九篱支支吾吾地解释不出个所以然,但很坚决地否认他和长公主有私情。 的确,两人之间若是有什么,他应当也不会放任她在皇宫生活那么多年,遇到别的男人,甚至是出嫁他人、生子。 “这手帕可行。” 话音刚落,姜望舒只觉头晕了一下,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几十年前京城的街道上,那时的京城远没有现在这般繁华,很多商铺的位置都不尽相同,两旁的房屋大多是低矮的平房,街边偶尔能看到几棵老槐树,树叶稀疏。 姜望舒站在道路中央,旁边跟着九篱,雄黄酒化作一条小蛇,盘踞在她的手腕上,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闪避,却发现九篱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紧接着,就见马车直接穿过九篱驶过,原来他们是没有实体的幻影。 街道上的行人稀少,没有现在的车水马龙,只有偶尔几声的叫卖在空中回荡,所以,那位勾人心魄、惊艳绝伦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的身影就格外醒目。 “那就是当年的长公主素婉了。” 尽管女子年龄还小,却已然能够看出其貌美的姿色,她似乎是终于撑不住了,倒在街道旁,起初甚至都没有人注意 到她,瘦弱的身影在昏黄的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弱,几缕碎发遮住了脸颊,却无法掩盖她那如天仙般的容貌。 姜望舒却感知到她身上有用过符箓的痕迹,看来应当是遇到修为高的捉妖师受了伤,逃脱后,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这里,她长得实在太美了,让姜望舒都有些为她心疼,九尾狐一族似乎天生就有魅惑人的本领。 一人两妖就在这干等着,不远处,先是几个衣衫褴褛的混混发现了她,几人脸上透着凶相,眼中尽是贪婪与不怀好意。 为首的混混歪着脑袋,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嘟囔道:“嘿,这小美人儿长得真水灵,今天算是撞大运了。” 说完,其他混混一窝蜂地围上去,眼中满是猥琐,嘴里还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其中一个混混伸手就要去拉素婉,却被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吓了一跳,讪讪收回手,嘴里骂骂咧咧道:“他妈的,装什么,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姜望舒暗暗摇头,就算此刻素婉身受重伤,她的妖力并没有枯竭,对付这些个小混混仍然是绰绰有余,果不其然,素婉抬手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了解他们的性命。 一辆看着极不起眼的马车从路边经过,幼年版的先皇李渊从车内走了出来。 这时的先皇李渊还是个小男孩,外出微服私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命令随从和侍卫停下马车,他要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一眼,就被地上女子的容貌惊艳,决定将女子带回宫去,还需要养伤的素婉也及时抱紧这棵大树,佯装温顺地跟着他回到宫内。 在第十次美味的糕点入口失败时,姜望舒终于怒了:“雄黄酒,你这幻境还有待提升啊!都可以在幻境里杀人,为何我想吃个几十年前的糕点都没办法做到?这糕点现在可是不卖了的。现如今被我发现了,还只能看不能吃,不若杀了我来的痛快些。” 雄黄酒也未曾想到幻境可如此使用,在幻境中享受生活? 姜望舒跟着小李渊和素婉回到皇宫内,时间流逝得很快,一些不重要的生活细节都飞速掠过,大抵皆是在他们二人如何是度过青梅竹马的时光,渐渐日久生情。 姜望舒虽然不能确定素婉有多么爱李渊,但李渊一定是爱惨了她,此刻,他正跪在自己的父皇面前,顶着天子的震怒,想要求娶素婉。 他的父皇并不赞同,当初,在李渊的央求下,他同意素婉以长公主的身份留下来,也是因为他看出了李渊的心思,身为太子,怎能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妻,那可是母仪天下之人。 李渊此举并没有让他成功娶到素婉,反倒坚定了父皇将素婉尽快嫁出去的决心,在挑选了数位朝中男子后,由素婉亲自点头同意后,于十日后成婚。 得知这个消息的李渊当场就疯了,他跑去质问父皇,却被关了起来,好在他贵为太子,没人敢为难他,偷偷溜了出来,和素婉上演了一场强制爱,整整七日,两人未曾走出同一个房间,来来往往的宫女进出换水、送餐,无人阻拦这场荒诞的闹剧。 那位可怜的驸马并不知晓此事,姜望舒猜想,四师兄应当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怀上的,后来素婉怀孕嫁给驸马,他未曾察觉长公主早已怀孕,误以为孩子是自己的。 李渊渐渐年长,后位有人,但素婉的容颜不老,依旧如初见那般惊艳,他对于素婉的明晃晃的宠爱逐渐被心细如发的皇后发觉,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终究被揭开。 皇后是永日派出身,母亲是永日派的长老,她暗自指使捉妖师去长公主府上作乱,本意是想恐吓素婉,运气好的话,还能留下点“罪证”,诬陷她勾结妖物。 没想到的是,皇后的运气太好了,在捉妖师暗中靠近房间时,素婉就察觉到了,无措地抱紧怀里还是襁褓的李云为,站在她的角度,无论自己是妖的身份被察觉,还是皇后意图派捉妖师来暗地使绊子,只要扯上妖之事,对她来说都是不利的。 素婉当夜抱着李云为找到祁辰,挨了他一掌,仍然执拗地希望祁辰能够收下这个婴儿,打开外面包着李云为的布,露出九条小小的白色尾巴和一双尖尖的狐狸耳朵。 原来竟还是个混血的小九尾狐妖。 天亮之前,她又回到了长公主府,姜望舒他们像幽灵般飘在她身边。 李云为失踪的事情很快就被人发现,不日,素婉被皇后发现妖怪的身份,在李渊不知情的情况下,暗派捉妖师将她除去,同时,找江湖上的道士骗子,假言假语道:是二皇子的生母生辰八字太硬,会克死夫君最爱的女人。 其他人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李渊清楚他心中的挚爱到底是谁,一个皇帝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死宫内的女人实在是太过轻易。 姜望舒沉默地看着在御书房内暴怒的李渊,还是跪在母妃面前痛哭的二皇子,可怜他小小年纪,甚至不懂得何为生离死别,只知道疼爱自己的母妃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盘踞在姜望舒手腕上的雄黄酒实在是困惑:“这素婉可真是奇怪,她到底心悦于谁呢?驸马还是李渊?还是其实她谁也不喜欢?” 九篱摇头,敲了下他的蛇脑袋,没好气道:“那我且问你,如果她谁也不喜欢,为何还要留在皇宫?何不一走了之,或者回到九尾狐一族呢?” 姜望舒没有开口,她也没有摸透素婉心中所思所想,到底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名利?她更倾向于前者。 幻境结束,再睁眼,一人两妖再次回到玄鹤殿内,不约而同沉默片刻,姜望舒灵机一动,率先压低声音开口道:“雄黄酒,我想看祁辰的幻境,你造一个。” 第73章 或许能通过祁辰的幻境知晓他们的过往。 第61章 雄黄酒大惊失色,犹犹豫豫没有立即答应,见状,九篱按住它硕大的蟒蛇头,里面的脑子估计只有杏仁大小,坚决否定道:“不行,如果被妖王知道了,雄黄酒会被揍的。” 姜望舒犹豫片刻,他们二人的过往必定有猫腻,而她很有可能并不是玄鹤镇上的姜府大小姐,她铁了心是一定要知道的,倘若祁辰回来真的要怪罪雄黄酒,大不了她就求他! “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若是我赢了,你就将祁辰的幻境制给我,我保证他不会揍你,若是我输了,就从人间给你带些好酒喝,还有各种各样的点心,左右算起来你都不吃亏,如何?” 雄黄酒眨了眨眼,如此听起来,他无论输赢,的确都是不吃亏的,就点头同意了。 姜望舒拿起桌上的一支狼毫毛笔,放在砚台上轻轻蹭了蹭,浓稠的墨汁就被吸了上去,她将毛笔递到雄黄酒的嘴旁,说:“如果你能用这毛笔写出红字,就算你赢,反之,如果我写出了红字,就是我赢,你先来。” 雄黄酒摇头:“不可能,这墨水都是黑色的,除非耍赖用术法。” 九篱在旁欲言又止,止了又止。 姜望舒拿着毛笔,又寻来一张宣纸,纸张洁白,轻舒广袖,手腕微抬,就要落笔,雄黄酒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倍,他倒要看看黑笔是如何写出红字的? 刹那间,一个歪歪扭扭的“红”字跃然纸上,如旭日初升,带着蓬勃的生机与热烈的希望,似火焰跳跃, 带着灵动与炙热,每一划,都宛如雕刻在雄黄酒的心上。 九篱默默摇头。 “你……” “没关系,”姜望舒拍拍他可爱的脑袋,惋惜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你瞒我骗的,况且,你也没吃什么亏不是?”说完,就举着手上的手镯,递到他面前。 “姜望舒?”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愠怒,“雄黄酒,你是想死吗?” 祁辰不知何时回来了,密谋的三小只愣在原地,姜望舒向外看去,反应过来已经是正午了,他是回来吃午饭的。 一个闪身,她就落入了祁辰的怀中,祁辰脸色沉下来,眉头紧皱,抓着她的手掌有些用力,她不用低头看就知道,此刻腰上必定青紫一片。 “等会儿再找你算账。”祁辰低头看向她,而后一步步地朝两只妖怪走去,落下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响声,上挑的眼尾处又渐渐泛绿,“我告诫过你,不允许探查本座的过往。” “祁辰!我腰疼!”姜望舒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直接抱紧他道:“所以,我是死了吗?” 此话一出,祁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硬生生地停在原地,趁着这个间隙,姜望舒疯狂冲九篱和雄黄酒使眼色,两只妖飞快逃离作案现场。 祁辰的声音有些干涩,紧锢着她的腰的手稍稍松开些许,沉声道:“谁说你死了?” 姜望舒又想到那个幻境,当时的情景太像自己死之后重回流云派…… 先前她也只是猜测,但现在祁辰古怪的反应无异于给了她肯定的答复,从她昏迷后再度醒来,他开始变得反常,在对她有所隐瞒。 可她又是为何而死?除了在阴月派和青天派的战争中,因使用九幽灭杀阵之外,她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原因导致她的死亡,因为她坚信,只要流云派的人和祁辰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她在战场上牺牲。 祁辰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叮嘱她要将这个手镯收好,转身离开去熬汤。 姜望舒心不在焉地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话本走马观花地看,其实里面的剧情完全没有过脑子。 等到祁辰再次端着午饭走进来,就看到她一脸苦大仇深地发着呆,桌子上摊开的正是苦情话本《他追她逃她一死了之》。 姜望舒看的那一页,正是女主心灰意冷,提剑站在悬崖边,决计在男主面前自刎的一幕。 /:. 饭菜的香味浓郁,也没拉回姜望舒的注意力。 “不要看了,”祁辰伸手把话本合上,“不过是些狗血的文字,快吃饭了。” 姜望舒努努嘴道:“文学创作来源于生活,越狗血越好看,越能调动情绪,看这女主,啧啧,真惨,亲眼死在男主的面前,男主应当会当场崩溃吧,不过这都是他自己作的。” 祁辰默了片刻,眼眶有些红,缓缓道:“犹如利剑穿心,我明白那种心情。” 姜望舒如坐针毡如鲠在喉,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用过午餐,祁辰开口问:“九杀阵研究得如何?明日我为你再开辟两个新的空间。” 姜望舒的腰虽不纤细如柳,但也算轻盈,可此刻,她的小腹微微隆起,被撑得圆滚滚的,“哎呦”一声,侧身滚到一侧,应道:“已经差不多了,今日就可以实践。” 祁辰本来是站在一旁,看见她这幅有些憨的模样,眼中满是宠溺,嘴角微微上扬,俯下身,一只宽大的手掌搭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掌心温暖有力,轻轻揉动,说道:“先不要急,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做?” 他微微用了点妖力,姜望舒微微闭上眼享受着,撑得难受的感觉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舒适感,她哼哼唧唧道:“这阵法邪门之处应当就在那九十九道亡魂之上,专门增添戾煞之气,想来在战场上有人牺牲是常事,亡魂之事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九只妖怪的妖丹力量融洽的合到一起并顺利控制,对于布阵的摆放等我已经有想法了。” “好吧,你有分寸就好,以防意外,明日我和你一起去,”祁辰也不再多劝阻,“这几日,我召集了很多种族的妖,下午的时候,他们会聚集到玄鹤正殿,你随我一同去看。” 姜望舒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现在她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也想看看其他各式各样的妖,万物有灵,得到机缘,开了灵智,有了修为,皆被称之为妖,饶是如此,直到坐在大殿的位置上,她还是发现自己的想象力不够丰富,先前遇到的妖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玄鹤殿巍峨耸立,此刻大殿内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祁辰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他身形高大,高坐在宝座上,面容冷峻,双目锐利地扫过下面,不怒自威,令人不寒而栗,一只手慵懒散漫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姜望舒的腰上。 姜望舒坐在他的旁边,尽管内心好奇,但面上也是一片肃然,偷偷打量着下面的妖魔鬼怪。 就在方才,一刹那,死寂的大厅涌入好几只妖,倒不是数量众多,只是身上带着花里胡哨的出场特技,看起来十分炫酷。 目光扫过,最左边的是只巨大的蜘蛛,正慢吞吞地向前爬动,但依据姜望舒对蜘蛛的了解,他们真的要跑起来是非常恐怖的。这只蜘蛛妖身体足有水缸般大小,八条腿上长满了锋利的倒刺,腹部鼓鼓囊囊,里面应当装满了蛛丝。中间站着的是一群骷髅妖,森白的骨头交叠在一起,分辨不出是人骨还是动物的残骸堆砌而成,上面的皮肉早就消失不见,稍微有所动作,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它的眼窝中还闪烁着黑色的火焰,最右边的是一只鬼火妖,身体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但却没有一丝热量传来,闪烁的火焰让它的脸模糊不清,姜望舒甚至找不准它眼睛的位置。 明明只有三只妖,却仍然让这宽阔的大殿显得拥挤起来,如此对比来看,愈发衬得祁辰赏心悦目起来。 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叫响起,妖怪也应和起来,祁辰抬抬手,他们皆停下了动作。 威严之下,众妖皆跪地俯首。 “妖王,您吩咐的事情完全没问题,我们骷髅妖一族定当全力支持。”骷髅妖率先表明衷心。 “蜘蛛一族也定当全力支持!” “鬼火一族也是!” 姜望舒偷偷在三只妖低头的空档冲祁辰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道:“厉害!” 哪曾想祁辰直接摸住她的脑袋拉向自己,带着些许霸道的吻贴了上来,姜望舒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向大殿下方看,也给了他有机可趁,牙/关被撬开,更为柔软的东西进/入。 “我更想你来训我……” 姜望舒:……谁教他的?话本? 半晌,姜望舒红着脸抬头,才发现那群妖没有收到祁辰的指令,竟无一只敢抬头向上看,至于祁辰那句悄悄话有没有被听到…… 姜望舒的阵法试验得很是成功,是在祁辰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对此,他在没有什么异常的举止,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夸赞道:“真聪明。” 近日,总有信仙往玄鹤殿跑,但信仙是进不来这个独立建造出来的空间的,每日祁辰都会从外面带出来一堆信仙,其中来的最频繁的还是流云派的师兄师姐的。 姜望舒想要拆信的手一抖,望向旁边正在若无其事看着书的祁辰,后者有所感应,满脸笑意地歪头看她,声音温柔道:“怎么了了吗?” 第74章 古怪的想法被压了回去,方才她猛然产生一种怀疑,自己是被祁辰关进小黑屋里,只能依靠这些信件和外界联系,可对上祁辰的笑容,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她想要做什么,祁辰从未制止过,是她自愿留下来的。 足足有六封信仙,完成使命 的信仙颜色暗淡下去,成为了普通的纸张。 第一封是来自师父和师娘的,牛皮纸的信封从外观上来看十分朴素,倒真有几分隐居仙人后代的风范,上面只有寥寥数笔: 见字如面。小徒儿外出游历数月有余,为师与你师娘日日挂念,却不曾想你竟闯进了妖王的寝殿内,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你师娘常念叨你,为师对你也多有担心,山门之内是你永远的家。 信的后面还有一行字,看字迹是师娘加上去的: 别听他吹牛,照顾好自己。 姜望舒失笑,将信件小心地折叠好,放回到信封当中。 第二封是大师兄顾璟的,他的信就要显得长很多,用的依旧是牛皮纸: 小师妹: 见字如面。 自上次捉妖师大赛后,就再未相见,未曾料到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经历了如此之多,实在是辛苦,作为你的师兄,很抱歉没能为你遮风挡雨,但令我欣慰的是,我们的小师妹比想象中的更加勇敢坚韧,上次玄鹤殿一面,见你安好,我悬着的心便可放下。 不过,我知你性子坚韧,定是常常带着满腔抱负,可世间险恶,远非流云派内生活那般安宁,你心性纯净,切莫轻易被他人哄骗,沾染上那些腌臜之事。我知你天赋极高,但修炼之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若遇到了难处,切莫逞强,你身旁的妖王看起来还算是可靠,可以适当向他人求助。 我…… 小五!是我,慕宇轩,你二师兄,大师兄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都不给我留些空位,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三思而后行。 姜望舒看着后面明显变换的字迹,笑意更深,只是对于最后那句三思而后行不置可否,就像一个酒鬼在劝别人不要喝酒一般荒谬。 第62章 三师姐苏梓的信写得就要活泼许多,信纸经过染色处理成浅粉色,色泽鲜艳,上面还印着只紫色的蝴蝶图案: 小五!你真的太厉害了!妖王诶!那你是不是要成为妖后了!不过那妖王我又没亲眼见过,据大师兄和二师兄描述,相貌尚可,实力尚可,对待你也尚可,虽然我知道他很强大,但你也绝不能任凭他逼着你做违背本心之事,哪怕鱼死网破,在我死之前他都不能强迫你分毫!!! 第四封信是四师兄的,纸张洁白无暇,上面是一片空白。 第五封信在一众信纸中显得格格不入,信件整体是蓝色的,仿佛是从深海中提取出来的色彩,材质极其特殊,姜望舒从未见过,它摸起来轻薄细腻,在自然光的反射下,表面还有一层淡淡的波光,边缘镶嵌了一排细小的珍珠,看得出这是精心准备过的了。 姜望舒打开后,发现原来是沧源的信: 姜大捉妖师,不知你近来一切过得如何? 之前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要杀掉所有伤害过鲛人族的人,却波及到了许多无辜之人,酿成大祸,罗落本想废掉我的歌喉,但得知阴月派的阴谋,我才恍然理解沧音留给我的那个幻影究竟是何意,清点海族众妖,发现的确有几支强大的妖在同一时间不知所踪,我们怀疑他们全都被阴月派捉住,但还未探明他们具体的阴谋,罗落年纪大了,性格内向,绝不愿参与进来,是以,我这副嗓子还能有些用处,待到战争结束,见到沧音,我自会回到罗落那里请罪。 阴月派公然向青天派开战,圣上派兵助力青天派,还有一些小的捉妖师门派站队青天派,其余的皆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 战争必然会有流血和牺牲,他们明哲保身,爱护门派弟子的行为无可指摘。 我现在也身处于华岭峰,前日阴月派派众多弟子围在山脚下,这里易守难攻,直通云天,他们很难打上来,此次进攻似乎只是试探,在我们要反攻之际,他们立刻撤退,双方近乎无伤亡。 不必担心,无论是为了妹妹还是赎罪,我都会站到最后一刻,并且,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们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看过所有的信后,姜望舒将这些信件一点点折好,珍重地放到自己的口袋中,在旁边还有一袋子东西,都是从青天派那边寄来的,其中当属云舒送的最多,想到他那张空白的信纸,暗叹的确是他做事的风格。 “都看完了?”祁辰合上手中的书,笑吟吟地望过来,“是不是该犒劳一下我这个跑腿的?” 姜望舒笑着起身凑上去。 最近,九篱有些不对劲。 姜望舒正坐在桌案前看话本,轻咬着嘴唇,这本书纸张很新,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她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在字里行间穿梭,全然不知九篱的几次欲言又止。 窗外微风吹过,直到她合上书页,还有些意犹未尽,九篱才出声呢喃道:“看来,心悦一个人,要明显地表露出来,对吗?就像妖王那样?” 姜望舒的思绪还没从方才的故事中走出来,冷不丁地没有反应过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心悦之人…… 九尾狐长老也有了心上人! 是人还是妖?怎么认识的?与此同时,她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上次她猜想错误,误以为九篱心中对素婉念念不忘,连手帕都要保留着,只是她还是想不明白,他既然有喜欢的女子,为何要保留着其他女子的手帕?难道说竟是个风流的浪荡公子哥? 姜望舒抬头端详着他,上翘的狐狸眼,晃晃悠悠的折扇,因为是条红狐狸,所以化身后的白色头发里还夹杂着几撮红色,一身火红的长衫,宛如烈焰,又如穿着婚衣,一举一动的的确确都像是在发情, 迎着她狐疑的目光,九篱一头雾水:她的眼神怎么突然变了???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你是没看出来妖王喜欢你?” 姜望舒默了一下,扶额,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我们都在一起了,我能看不出来吗?我是想说,专一最重要,你可以向她直接表明,再用上些技巧,不过……你这孔雀开屏的模样,如果那姑娘不是太过于迟钝,应当能察觉出你待她是有些许不同的吧?” “她……你不了解我们九尾狐一族,表达情感时全都十分热烈,但凡隐藏些都不会被察觉出来,只相信明确的表达,所以她应该也不是十分确定,”九篱露出窘迫的神色,“她是我们族里的一只九尾狐,幼时便和素婉相识,自素婉离奇失踪后,她就拜托我帮忙寻找,那块手帕就这样到了我的手中。” 有的人无法确认别人的心意,是因为迟钝,有的人是不敢确认别人的心意,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属于哪种? “既然如此,你就直接追吧。” 令姜望舒没想到的是,九篱听进去了,但是他的追,是真正意义上的追。 次日,祁辰不在,姜望舒跟着雄黄酒,找到了九尾狐一族的聚集地,这里生活着众多九尾狐妖。 漫步在幽静的森林里,姜望舒看到在前方的花海中,有两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追逐奔跑,前面的狐狸有着淡粉色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显得小巧玲珑许多,毛茸茸的尾巴因为奔跑而散开,在粉红色狐狸的后面,紧追着一只眼熟的火红色狐狸,正是九篱。 姜望舒没忍住嘴角抽搐,她昨日建议九篱大胆去追,没想到他真就跑在人家姑娘后面追,但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长着淡粉色毛发的狐狸,雄黄酒看出她惊艳的神色,解释道:“白星是挺特别的,一般的九尾狐大多是白色和红色居多,但是她可能是白毛和红毛混血得太杂了,就出现了只淡粉色的。” 九篱回到族群之中,见到白星正在撒欢儿地奔跑,她不喜欢修炼,妖力低微,所以保持妖身会更自在些,像九篱这种修炼千年,实力已然身居族长之位, 更习惯保持人形,他本想冲她和蔼地打个招呼,旋即翩然离去,手还没举起来,脑中猛然想起姜望舒让他“直接追”,犹豫片刻,在一阵白烟中,他变成了条毛茸茸的火红色狐狸。 他很少化为妖身,就连白星也很少见过他这模样,抛却人形后,人类的一些礼数尽数抛之脑后,狐狸是喜欢嬉戏打闹的动物,他直接朝白星追去,白星虽不知为何九篱变得如此反常,但动物的本能还是让她感到愉悦,于是就有了姜望舒刚来时看到的这一幕。 两只狐狸动作很灵巧,却又不失灵动和优雅,白星的心跳不禁加速,等到跑累了,再回过神,发觉他们已经跑出部落,来到一片花海之中,这个时节本不应当有这么多花,但九篱有祁辰这个妖王的帮助,操控了这片区域上的花。 第75章 这里美得如同一幅巨大的画卷,直直地铺下来,占满了整个视野,日头正盛,阳光倾泻而下,金色的光芒与花朵的色彩交织,宛若飞升的仙女落下的绚丽霓裳。 白星灵动的眸子闪过惊讶,踱步走在这片花海中,口吐人言道:“族长,你看,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这么多花,我们会不会是走到什么妖怪的领地来了。” 九篱走在她旁边,用毛茸茸的大狐狸尾巴轻拍她几下,声音清冽,安抚道:“不必担忧,我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危险,看来是我们幸运,才得以看到如此美的花海。” 听到他说没有危险,白星警惕的心稍稍安定,胆子也大起来,这里的外围是一圈圈五彩斑斓的野花,饶是他们生活在山林中,有许多也叫不出名字,长得十分杂乱,却也是好看的,像是随意掉落下来的颜料,看久了竟也无比和谐。中间那一圈密密麻麻挤着薰衣草,形成深浅不一的海洋,空气中到处都是花香。 一只蝴蝶落到白星的脑袋上,它倒也不害怕,任凭白星如何跳动,都安稳地停在她的脑袋上,直到她化成人形,蝴蝶才像受了惊吓,匆匆飞走。 九篱轻笑一声,也化成了人形。 白星的人类化身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看着十分年轻,也不怪姜望舒会担心白星被九篱骗,白星的模样更像是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女,九篱则是活脱脱潇洒风流的形象。 九篱的眼神穿过大片层层叠叠的花朵,紧紧地锁定在白星身上,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开步伐,朝她走去。 白星意识到什么,只是一直未敢确认,现在心中带着羞涩,跟明镜似的,却没有后退半步。 “白星,我……”话到嘴边,九篱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后面要说出的几个字像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噗嗤,”白星捂嘴偷笑,抬头看向比她高出半个脑袋、犹犹豫豫的族长,“族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答应。” 九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挠头,狐狸眼睛因为惊讶瞪大:“你……我还没表白呢?虽然我是族长,但希望你不要嫌弃,你不喜协助我处理族中的多项事务也无妨,我一人就可以管理得过来,你也不必觉得成为族长夫人后重担在肩,一切都有我。” 令他没想到的是,白星对此接受良好,淡定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料到了,族长夫人可以享受到族人们的尊重和爱戴,就不会逃避该有的责任。 九篱:妖后说的果然没错!他愿意永远追随妖后! 第63章 玄鹤殿内,气候暖和,姜望舒摇摇欲睡,最近陆陆续续收到青天派那边的来信,信的内容无非是青天派这边形势大好,一些阴月派的弟子甚至倒戈阵营,叮嘱她好生照料自己,一切都好,不需要她去战场吃这份苦,对此,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怪异。 苏浩能够研制出傀儡毒,甚至在苏萱和苏常刚进入阴月派时就能想到种下毒,其心思之深沉可见一斑,如此精心策划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傀儡不计其数,窝点众多,真的会这么轻易被击败吗? 可是,那么多年都能做到不被外界察觉到,现如今被发现大批人口失踪,导致傀儡窝点暴露出来,到底是不小心露出的马脚,还是高调的宣战号角? 心思缜密的苏浩同时也是长老,对于其他门派的底蕴应当心知肚明,尤其众捉妖师门派之首的青天派,实力更是不可估量,换言之,就算他那群傀儡没有被发现,等到开战之际,阴月派联合这些傀儡,也是打不过青天派的。 善于谋略的策划家不会轻易毁掉自己种出的果实。 而且……那些被圈禁的妖还没有被找到。 姜望舒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都写到信仙上,告诉他们一定要小心提防阴月派可能留有后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就在她思忖着是否还有其他遗漏之处时,一只手从身后鬼鬼祟祟地伸过来。 姜望舒猛地转身,怒气冲冲地打了祁辰一掌,本是伸向脸的手在看清帅气的样貌后硬生生拐了个弯,打到了他的脑袋,后者顿时老实,不乱蹭来蹭去,转而将手中的糕点递过去,笑得一脸谄媚道:“九篱求爱成功,他说是听了你的建议后方才顿悟,这些都是九尾狐族新研究出来的小糕点,这不,一大早给你送过来了。” 对于吃的,姜望舒欣然接受。 树上的叶子落光,天上飘下几朵雪花,玄鹤殿外也配合着外面的四季更迭,转换成冬日的景象。 冷下去的不仅是气温,还有姜望舒的心,她已经许久没有青天派的消息了,据上一封信仙里描述,大战毫无意外地取得了胜利,可现在外面所有人都杳无音讯。 祁辰出乎她意料,再三告诫她不能离开玄鹤殿,甚至用上了术法,变相地将她强制留下。 姜望舒没曾想到祁辰会真的使用强硬手腕,虽说是强制,但其实也给了姜望舒一个选择,每次找他理论,都会被搪塞过去,甚至直接采取些不可描述的行为让她忘记正事。 姜望舒双手一叉腰,头一扬,却还是觉得气势不够足,干脆直接站到凳子上,拿鼻孔对着祁辰,嚣张跋扈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喜欢我就放我走!” 骨节分明的大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凳子,祁辰歪头笑道:“喜欢你。” 但姜望舒是一定要出去的。 姜望舒把鞋子脱掉,在大殿四周环顾,确认祁辰并不在附近,用布裹在脚上,踮脚悄无声息地走出玄鹤殿内。殿外一片狂风呼啸,原本的花花草草统统消失不见,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外貌巍峨的大殿,轻松破解祁辰的术法,头也不回地向着真实的外界走去。 华岭峰距离这里路途遥远,就算姜望舒用上加速符,也耗费了几日才赶到,期间她不是没有想过祁辰追上来后的对策,好在一切都风平浪静,他不来抓人,姜望舒也松了口气,只是提心吊胆必不可少的。 华岭峰是座孤零零的高山,山南是缓坡,有一条路直通山顶,也就是青天派的位置,这条路修建得平坦如砥,即使在雨后,路面也不会积水,且有青天派的弟子常常下山打扫,为的就是普通人费些气力后也能走上来寻求帮助,而其余三个方向皆是陡峭的岩壁,就连妖怪也难以飞上去,因为实在太高了,且风疾。 山脚下住着些散落的村户,零零星星地安居在各个角落,一路风餐露宿,姜望舒本想去村落里购些吃食,好不容易走到一处人家较多的地方,又吃了好几个闭门羹,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 其中一家的门大敞着,姜望舒不请自入,她倒是没有探查别人隐私的意思,而是径直走进厨房,灶台上空空如也,一点吃食都没留下来,姜望舒用手摸了下,尚有余温。 姜望舒有些遗憾地摸摸肚子,转身向外走去。 抬头向上看,天空阴沉沉的,姜望舒继续向华岭峰赶路,还未往山上走,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山顶上火花乍起,伴随着硝烟弥漫,显得十分狰狞,她甚至在山脚下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远处传来一片混乱的呼喊声,交织着孩子们的哭声,人群浩浩荡荡朝她这边走来,看模样打扮是一群村民,结合方才的一排排空房子,姜望舒认为他们正是住在附近的村民们。 走在最前方的是个看这身材健壮的男人扶着一位老奶奶,在他们的背后,是数不尽的人们,有的女人怀中还抱着襁褓,但无一例外的,所有人眼神中都充满了无助和悲伤,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显得格外狼狈不堪,也就在这时,姜望舒闻到从山顶上飘下来的腐臭味。 姜望舒手足无措了片刻,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把自己仅有的生活必须品全部都找出来,在人群经过时统统拿给领头的男人。这里毕竟是乡路,没有青石板或是大理石那般好走,道路崎岖不平,脚步一挪动就会激起一片尘土。 她一弯腰,把鞋子也脱了下来,递给其中一个没有穿鞋的女人,她的脚已经被磨的鲜血淋漓,步履蹒跚。 麻木的人们这才有了反应,连连道谢。 姜望舒问:“你们为何要搬走?” 这群人一看就是在这里扎根许久,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应当也是不情愿离开的。 前面被扶着的老奶奶声音微颤:“前日青天派和阴月派的战争大败,此处已经不适宜生存了,我们打算往京城的方向赶路。”说完,还使劲地咳嗽了几声,就像是猛烈地撕扯着她的肺。 旁边的男人叹气道:“可是现在各地都在战争,京城说不定何时也会打起来,但是在此之前,路途凶险,我们还得有命能够走到那里。” 姜望舒却是一惊,果然如她所料,长久未收到信仙,祁辰也格外反常,外面真的出事了,语调也染上了急切道:“为何会败?我记得明明青天派一直都是胜利的一方!” 尽管男人奇怪为何这位姑娘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但是他们刚刚接受了姑娘的好意,也就愿意耽搁上几分钟为她解释。 第76章 “还不是几日前那鳖孙苏浩,用上了你们捉妖界的劳什子东西,他那张脸就出现在天上,说了些鼓动人心的话,具体的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也听不大懂,但也知道是要大家联合起来一起灭掉青天派,之后就来了好多捉妖师,穿啥颜色衣服的都有,还有一大批妖怪,青天派就战败了。” 通过男人的话,姜望舒大体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应当就是苏浩最后的底牌,先给对手胜利的希望,之后将其狠狠摧毁,她心里七上八下,暗暗祈祷他相识的众人不要出什么意外。 人群中跑出来个疯子,脸上涂着泥巴,头发也像鸡窝一样飞了起来,说的些疯言疯语,破口大骂着:“青天派的人都撤走了!他们不要我们了!当初管着我们的时候有多积极,现在逃跑的就有多快!” 一些难民顿时脸色大变,领头的男人明显不悦,回头冲着大家伙们喊:“谁家的!净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赶快领走!回头叫人听到了,砍个十刀八刀的都不为过,老祖宗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两个壮硕的男人冲出来,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抬走,而那个疯子好像只会重复这几句话,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些别的什么。 姜望舒眉头一皱,敏锐地从疯子的话中捕捉到了些许信息,问:“什么叫做管着你们?” 男人摇头道:“我们居住的地方离青天派近,青天派内规矩森严,向来以公正闻名,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们周边区域的人,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好自身,会对我们这里也多加规定……” 旁边有个年轻人抱怨道:“可是那些规则都太过陈词滥调,早就不适用于当下了,带来那么多不便,要我说,这阴月派推翻青天派的统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看你也是被洗脑了小兔崽子!”领头男人脸色顿时沉下来,“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如果没有青天派的庇佑,说不定你现在没办法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再者,他们不过是给我们划分了些不允许进入的区域,的确断了几条咱们村的财路,可也时常赠与我们些符箓去卖。” “我呸!”年轻人话赶着话,丝毫不畏惧领头的男人,脑袋扬起来像是只即将投入战斗的公鸡,一步都不让地接着抱怨:“就那点符箓能卖多少钱,想我们原来满山遍野地跑,现如今就因为他们在这里,引来妖怪追杀,害得我们多了分危险,做事情也要束手束脚。” 第64章 在年轻人开口的时候,姜望舒的脸上就爬满冰霜,冷冷道:“统治这个词可不能乱用,一听到要齐心协力推翻大山就跃跃欲试,小心山倒下后发现只剩一片废墟。” 领头男人被气得也不轻,挥手让后面的人把他也给带走,转念一想到姜望舒方才还帮助过他们,语气尽量缓和道:“姑娘,现在的情况你也见到了,阴月派长老那混蛋的确很会蛊惑人心,虽然看你气宇不凡,应当也是有些本事的,但现在局势太乱了,也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吧!” 他声音中的关切不似作假,但经过方才那场闹剧,姜望舒的心是彻底沉了下去,一个和青天派关系较为密切的村民尚且如此,那些并不熟悉青天派的人岂不是更容易被蛊惑?再加上妖怪大军…… 鼓动人心的话语可抵千军万马。 天色渐渐暗下来,逃难的人们却不敢停下脚步,和姜望舒告别后,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远处的森林中隐隐有狼嚎声传来,他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心惊胆战地紧紧依靠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姜望舒点燃符箓,“扑哧”一声,微弱的光芒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出现,独自一人向华岭峰上赶去,在她的身后是一群朝着相反方向走去的难民们。 山路很好走,姜望舒却感到步伐有些沉重。 天还没亮的时候,她站立在青天派的大门口,身上带着难以消散的寒气,是清晨的霜露,亦是心中的悲凉。 青天派的大门口处,她应当从未来过这里,但她现在并不相信自己所谓的记忆,反而更加坚信自己曾经走过这片土地。曾经的宁静和庄严已然当然无存,只余下一片狼籍,如此真实地刺痛着她的神经。 光秃秃的木架变得扭曲变形,门楣上镌刻着的“正道”两字被烟火熏得模糊,却仍然依稀可以辨认出来,青天派在入口处设有防妖邪入内的阵法,每一个阵法需要有“引子”,即镇压之物,以此保证阵法不会变得混乱,“引子”小到可以是不起眼的碎石,大到珍惜的法器,甚至是……以天地为引,破坏了“引子”并不一定能使阵法完全失效,但会使施阵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布阵。 青天派大门两侧的青龙雕像就是阵法的引子,可现如今,左侧的那只青龙的脑袋已不知所踪,右侧的青龙右前爪被硬生生折断,只有一双石雕的眼睛依旧透出不屈的神态,显然,阵法也已经被破了。 青天派之所以易守难攻,正是由于一面山外敌上不来,唯留下一面缓坡走动,且有强大的阵法加持,不会出现四面围攻的境况。 姜望舒只觉得身上更冷了,默默祈祷着。 门前的石板路被踩踏得坑坑洼洼,她不甚被绊了一跤,原来是跟长柄,看着应该什么兵器的碎片,还散落着烧焦的符纸和撕裂的衣衫碎片,干涸的血迹星星点点,地上倒是没有尸体,想来应当是被人收走了,万幸没有在地上看到熟悉的身影。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连敲数下门,良久,凭借姜望舒的耳力, 她才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后面的人十分警惕,仅仅是站在门后面,似乎想要等到她先开口。 如他所愿。 姜望舒率先开口,压低了声音道:“门后面的兄弟姐妹行行好,我是流云派的弟子,得知青天派出了事,紧急赶回来帮忙的!” 门后的人沉默了一会,显然是正在判断她话中的可信度,警惕问道:“我凭什么能相信你?你如何证明自己是流云派的弟子?况且,外面都是阴月派的埋伏,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又是如何自己走到这里来?” 姜望舒心中郁结,隔着扇大门,就算她身上有流云派的令牌,她也没办法给里面的人看,只能说些自己知道的和流云派相关的描述,遗憾的是她的门派也不算出名,根本没几个人去到过,所以说了别人也不知道。 里面的人还在边质疑边分析,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变得愈发肯定,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 “小姑娘,你还是快走吧,我已经知晓你是阴月派那边带来试探的,就算你不是只妖怪,而是个可怜被抓来当挡箭牌的女子,为了青天派内的安全,我也不能将你放进来,实在是抱歉,你快些走吧!” 姜望舒的身份就这么被他的三言两语给界定了,心中叹道: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年龄比她还要小,虽然处事不老道,经验不足,但足够小心谨慎,听起来是个规矩一套一套的小古板。 “我真真是流云派的人,这样吧,你把门打开条缝隙,我把令牌递给你,或者你去喊流云派的人过来,他们必定能认出我的声音。”姜望舒有些无奈。 没想到这话让里面的弟子更加警觉起来:开门?根本不可能!如此看来,外面的人的确是居心叵测,想要引诱他打开门。 想到这,他声音染上愤怒,同时也是为了威慑外面的人,一把剑的头部穿透门而过,带着一闪而过的寒光,青天派的大门是木头做的,是以想要一件穿透并非什么难事。 这下,姜望舒也有点不爽了,是想要威胁她?她强忍着直接将大门踹倒的冲动,向后退几步,四处张望了下,还真被她发现了些蹊跷之处,在木门的下方有些灰白色的粉末,不仔细观察的话极易被忽略掉。 她蹲下去,用手指捻了一点,没有什么怪味,所以并不是香灰,但她灵光乍现,想到一种隐秘的术法,在书中有过记载,名唤“开明”,虽然不是类似于金刚罩这种的防御力极强的术法,但却可以让中招者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所以该术法也多用于守护的功效,防止有异物入侵,保护一方的和平与安宁。 术法发动之时,拥有十三个头颅的人面虎身凶兽出现,三十六个瞳孔,直视它眼睛之人宛若被钉在原地,可若真的闭上眼睛不去看,也是不可行的,这些硕大的脑袋会觉得自己没有得到监视,欣然接受送上门的脑袋吃掉。 这些都是姜望舒在流云派的古籍上看到的,由着是秘法,具体的实施方式并没有详细记载,应当是青天派独创的,彼时,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术法时也来了兴致,相当于召唤出异时空的上古凶兽帮忙。 既然是找别人来帮忙,总要给点回报,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就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要回报给凶兽什么? 姜望舒曾经试着使用类似的术法招来些虾兵蟹将,都是些威力不强的,摸索着发现了他们的喜好,发现了个共通之处,它们都极其喜爱玉石的粉末,所以才留下了方才的灰白色粉末,这些玉石粉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77章 寻常人难以知晓这件事,更难参透里面的各种道法,姜望舒毕竟已经到了能够自己开创术法、阵法以及符纸的地步,所以一眼就能够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也就难怪里面的小少年有底气叫喊,来的如果是一群人的话,“开明”的术法实则会大打折扣,毕竟它只有十三个头颅,难免会捉襟见肘,但她只有一个人,十三对一,就变得绰绰有余了。 不过,这个玉石粉倒是帮了她,姜望舒心中松了口气,她身上可什么值钱的玉石,蹲下身子,用手指捻起一些玉石粉,抽出张符箓,用玉石粉在上面涂抹,施展化形术,她的幻影就出现在门的后面。 与此同时,“开明”也立刻有所反应,三十六只眼睛齐齐盯着姜望舒。 姜望舒顿时感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她不敢耽搁,拿出腰间上别着的流云派令牌,展示给门后的人看,紧接着是一阵恶寒,她的幻影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这种影响甚至传到她的本体身上,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凶兽的几个脑袋缓慢地凑近,带着古怪味道的大嘴张开,咬向姜望舒。 好在门后的弟子还算机灵,只是一瞬间就够了。 青黑色的大门在轻轻的一声“吱呀”中缓缓开启,一张清秀稚嫩的面庞露出来,相貌算得上是中上等,年龄果真不大,明明偏可爱的样子,却板着一张脸,倒真像是个机灵的小古板,他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沾染了些许灰尘,衣袖处绣有青山白云的样式。 最初的小古板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心,直到看到面前站着的的的确确只有一位古灵精怪的姑娘,才忍不住松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拉住她的衣袖将她拽了进来。 “嘭”的一声,门□□脆利落地关上。开的有多慢,关的就有多迅速。 他的目光变得惊喜起来,率先开口道:“你就是大师兄提到过的流云派的小师妹吧?我是青天派的蓝安,刚刚多有得罪,实在是外面全都是阴月派的埋伏,你一个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大门口,连气都不喘一口,很难不让人多想,看来真的如大师兄说的那样,实力特别厉害!” 蓝安变得热情了许多,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是说话还是一板一眼的。 姜望舒困惑地反问:“外面全是阴月派的埋伏?我怎么一个都没有遇到?” 想她这一路走得四平八稳,闲庭信步地就来了,顶多算是路途遥远了些,就连路都是平缓的,比流云派那一到冬天就直接消失的小路好走许多。 蓝安大惊,一副“根本不可能,我绝不相信”的表情,声音拔高道:“怎么会!这不可能!自上一仗败了后,我们不是没有派弟子出去过,但全部中了埋伏,侥幸回来的弟子也是身上带伤,我们没办法,担心牵连到周围村庄中的无辜百姓,冒险将消息传递出去,希望他们能够躲得远远的,远离这是非之地。” 姜望舒也茫然了片刻,脑中一个挺拔的身影闪过门,随后自嘲般地摇头。 不会是他,她是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如果被他发现了,又何苦躲在暗处帮她悄悄清理障碍,而不是当面现身呢? 明年可不能吃野菜了。 得不出个所以然,他们便也没在纠结这个问题,安然无恙地来了就好。 青天派的布局就比较周正,呈现中轴线般的设计,两侧对称,最前面是练功场,后方是待客的大殿,再向后是藏经阁,在藏经阁的两侧分布着弟子的宿舍。经历一场败仗,里面的景象并不比大门口处好到哪里去,练功场周围的符文光芒暗淡,有的甚至已经完全熄灭,地上的刀剑和长弓等武器散落各处,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姜望舒看得心中悲伤更甚,但更多的是一种担忧,一个问题一直在她的嘴边,但又不敢问出口,最后终是选了个更为平缓的疑问:“为何局势会骤变,明明之前阴月派连连败退。” 提到这个,蓝安明显义愤填膺起来,怒极道:“全是一群阴险狡诈的小人!几日前,阴月派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本来就要撤军了,谁曾想,苏浩不知用了什么招式,世界各个角落都出现了他的幻影,对了,就是你方才用的那招,开启了他狗屁不通的蛊惑发言,除了隶属于皇家的永日派外,其他稍大一些的捉妖门派纷纷倒戈,且这次发言还是避开青天派所在地进行 的,所以我们事先并不知情,还是新皇为我们传递的消息。” 这已经不是对战了,而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围剿,各方势力齐心合力推倒根基稳固的大山。 姜望舒一不留神,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险些被绊了一跤,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截被火烧焦的树木,由于她刚才的踢动,黑色的部分簌簌落下。 她心中没有来的烦躁,停下了脚步。 一旁的蓝安仍在喋喋不休,倒豆子般道:“更可恨的是,阴月派居然与妖物勾结,组建了妖怪军团,做到这个地步了,竟还能有捉妖门派对他进行支持。坐视不理也就罢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藏经阁处,虽然空气中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但相较于练功场要干净整洁许多,显然还没有受到战况的波及。青天派弟子的宿舍分别列于东西两侧,低矮的房子排列规整,造型简洁,每一间房子的面积都不大,整体以青色为主色调,有的屋檐下甚至悬挂着几串风铃,十分风雅。 只是姜望舒现在都没有闲情雅致欣赏这种宁静舒适的景象。 在姜望舒的面前,东侧弟子们的房子看起来还算正常,而西侧的每一座低矮的房屋上或多或少都挂上了一条条白绫,东侧飘来的风铃声被西侧阵阵细小的啜泣声击碎,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好耳力。 第65章 蓝安察觉到她情绪上的细微变化,虽然面前的姑娘并未有什么明显的表现,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但他就是能够感觉到姜望舒身上的哀意和怒意。 姜望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慌,问道:“为何这边的房屋挂上了白绫?” 蓝安知晓她应当是猜到了些什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若将她亲自带到那里。 他们向西侧的房子走去,条条宽敞的路贯穿在一排排房子间,走到最里面,是一个临时搭建起的大殿,远远看到里面站着两个人,在大殿的中央放着一口开着盖子的棺材。 姜望舒脚步顿了顿,还是向前走去,大殿中站着的的两个人分别是慕宇轩和云舒。 “你怎么来了?”云舒最先看到姜望舒和蓝安,震惊道,“你不是应该在玄鹤殿吗?”慕宇轩也被声音吸引,发现蓝安身旁站着的姜望舒也是一愣,快步走过来。 姜望舒出离地愤怒,一改往日灵动的姿态,紧紧攥着拳头,面无表情地问:“里面躺着的是谁?” 慕宇轩惊讶于她反应的速度,云舒却知道,当小五见到房屋上挂着的条条白绫时,应当就已经猜到七八分了,声音有些低地应道:“是大师兄,上一仗是大师兄带队,全军覆灭,唯有一人活了下来。”说完,他的目光看向站在姜望舒身侧,耷拉着脑袋的蓝安。 “是我,对不起。”蓝安瑟缩了一下,觉得脑袋仿佛有千斤重,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沉甸甸的,“顾璟师兄本来就可以逃回来,但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原本的计划中,他们这是最后一仗,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在青天派的人看来,对方不过是苟延残喘,战争持续了很久,所有人尽是疲态,想要尽快结束的急切心情蒙蔽了大部分人的理智。 好在,师父师娘和顾璟还记得姜望舒曾经在心中的叮嘱,丢失的妖怪还未找到,他将这话放在了心上,是以,每次战斗之前都会留有准备,以防意外。 当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的妖怪大军以及无数前来围剿的捉妖师凭空出现时,所有参与这次外出的人都怔愣住,更准确地形容应当是手足无措,想要回青天派搬救兵已然来不及,阴月派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一众有去无回,或是留下作为人质,引诱更多青天派的人来跳入火坑。 蓝安当时太害怕了,一面同其他青天派弟子一同厮杀,一面又畏畏缩缩地躲到顾璟身后。 阴月派领头人正是不舟山,尽管此时顾璟并没有认出他,也觉得此人虽面貌俊朗,笑起来却阴险狠毒,用笑面虎来形容最为恰当。 他们需要突破包围圈,至少要能够留下一人回去送信,想到这里,顾璟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一众的青白色衣袍,上面均沾染了人类的血迹,生了双翼的狼妖冲了进来,一名看起来瘦弱无比的女弟子手中握着短刀咬了咬牙,动作虽然有些迟缓,还是带着一股狠劲,径直砍向侧翼,变故发生了,从狼妖的翅膀后猛然冲出一人,手中的长剑向女弟子刺来,她险而又险地极限躲过。 这就是……捉妖师和妖怪之间的配合。 顾璟还记得,她最开始用的应当是一把长仗,想来应当是打断了,这才换成了短刀。 第78章 来不及了,身后的弟子们呼吸急促且紊乱,眼中布满血丝,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可当顾璟想要推出一人逃回去之际,更绝望的事情莫过于每个人都眼神倔强,杀红了眼。 “顾璟师兄,看来我等今日都要陨落于此,你快些回去吧,我的能力微乎其微,只有你活着回去,我们接下来就更有希望!”有弟子冲他喊道,“逃兵并不可耻!而是希望!用我们之前准备的后手!” 也就是在此刻,顾璟撞进了蓝安的充满恐惧的眼神中,他就像是沙漠中濒死之人渴望一滴水那般,浑身战栗地看着他,让顾璟的心狠狠震动一下。 那名弟子的话自然也被不舟山听到,知道他们有逃跑的可能,一声嘹亮的口哨吹起,妖怪们顿时如同疯了般冲过来,他们原本背靠背围成的圈轻易被撕裂出一个口子。 所以,顾璟将生的希望让了出来,将手中的传送令牌塞到蓝安手中,鲜血喷溅,蓝安耳中最后的声音是那句“快逃”,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姜望舒的怒意更盛,声音彻底冷下去,一字一顿道:“所以呢?将我一直留在玄鹤殿,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与我说,我的大师兄出了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要埋怨众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因为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既定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召她回来也不过是徒增烦恼,所以她只能埋怨自己的冷情。 慕宇轩和云舒上前轻轻拥住她,知道她一定是气急了,也一定难过极了。 慕宇轩抬头,眼圈红红的,哑声道:“是前日的发生的事情,师父师娘年纪大了,撑不住,大家都哭了太久,我和你四师兄留了下来,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接大师兄回家。” 姜望舒心中压抑,却是滴泪未落,自顾自往大殿里走,那棺材看着很朴素,盖子是打开着的,所以她一眼就看到躺在里面的就是顾璟,他的面容显得安详而平静,衣袍应当是被换过的,干净整洁,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身旁放着的是他的那柄长剑,棺材的四周摆放了些小小的野花。 他的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但姜望舒一眼就看出来,最致命的应当是脖颈上的那一道剑痕,她伸手轻轻放在顾璟的头上,弯腰压低身子去看后,死死咬住嘴唇,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口中。 一封信纸摆放在旁边,上面写着:流云派启。 注意到姜望舒的目光,云舒对她说:“我们后来派人去他们开战的地方,六十名弟子,全部战死,除了蓝安,尸体一具都没有少,所有战死的同胞都被我们带了回来,这封信是大师兄一直揣在怀中的,本想着等到我们聚齐后再打开查看,如今你来了,倒是可以打开了。” 姜望舒手有些抖,拆开信,上面只有寥寥数笔,却字字句句都是叮嘱: 若这封信被拆开,那么就说明预料中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小师妹的猜测成真,阴月派的后手起了作用,而我能做的,就是不拖各位的后腿。 想写下的话本有很多,可或许正是因为情绪装的太满了,以至于我竟凝噎无语。 我和大多数捉妖师一样,惯不信生死轮回,见多了各类稀奇古怪的魑魅魍魉,那些死掉的妖没了就是没了,从未见过有哪一只能够转世前来寻仇的,可这次,我竟也暗暗祈祷,希望我能有来世。 愿见天下太平,不必难过,若有下辈子,我们还在连云峰的山头,一桌子好酒好菜,谈笑风生。 偏偏最后四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十分大气。 慕宇轩和云舒的眼睛不自觉地就红了。 慕宇轩勉强维持镇定,把信从姜望舒手中接过,说:“我们把信拿给师父师娘还有三师妹,小五,你和四师弟一起,去收拾出一间房子住下来,中午在正殿那里用饭,我们再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做。” 短短几天,慕宇轩成了门派中最大的师兄,他明显变得稳重许多,说出的话也更加周全。 顾璟是自尽的。 就在方才, 姜望舒检查了那道致命的剑伤,自刎和他杀的用剑角度和力度是不同的,大师兄的长剑名唤山水,它的厚度她方才也见到了,和顾璟脖子上的伤口吻合。 她知晓顾璟自尽的原因:不愿意被当作人质。 因为顾璟明白,倘若他被抓去成了人质,首当其冲被要挟的就是流云派的众人,依他们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他不管,这正是阴月派想要的。 反正他在阴月派手中应当也活不长久,轻则受尽各种酷刑,重则被种下和苏常苏萱同样的毒,在关键时刻捅自己人一刀,他倒不是怕疼,但后者的代价他无法接受。 蓝安行礼,嗫嚅道:“那……那我就接着去守门。” 他胆子小,但胆小的人也最是警惕,这类人往往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锐,让他守门,只要有一点可疑的人都绝对进不来。 气氛一度有些压抑,一直到走进房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青天派弟子的宿舍和外观看上去的差不多,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该有的家具都在,整个房间布置得十分周正典雅,极其符合青天派一贯的风格。 姜望舒刚进到房间就闻到淡淡的檀香味,云舒去抱了床子走进屋内,弯腰铺到床上,在床侧还挂着一副山水画,画中山峰巍峨,云雾缭绕,和青天派的标识十分相像。 临走前,云舒轻轻拥住姜望舒,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其实他们门派内的五人虽然关系熟络,但最多也是因为她年龄小,出于兄长对于师妹的关爱,偶尔会摸摸姜望舒的脑袋表示宠溺,且从她和祁辰在一起后,这样亲切的举动再也没有了,可这次话少的云舒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姜望舒,况且他自己内心也是悲痛的,所以才有了这个并没有越界的拥抱。 第66章 正午时分,姜望舒提前走到正殿,很多熟悉的人都站在大殿里,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大桌子,一片阴霾笼罩,她迈步走进去,桌子上的饭菜简单,几盘素菜,加上几碗米饭,再无其他。 慕宇轩已经提前告知其他人姜望舒回来的消息,所以都在等姜望舒来,人齐了才可以动筷子。 师父、师娘、沈墨尘、慕宇轩、苏梓、云舒、剑痴、瑶瑶、沧源和蓝安都在,消消没有来,想来也是,以他的胆量,在周围都是一身正气的捉妖师身边,恐怕会寝食难安。还有一个男人端坐在主位,他穿着宽松的青色长袍,约莫有四十多岁,气质很沉稳且威严,脸型周正。 姜望舒知道他,沈匡毅,青天派的长老,先前在捉妖师大赛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的座位最靠近先皇,所以想不知道他都难。或许是因为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她见到沈匡毅竟也觉得有几分亲切感,姜望舒是想要问清楚青天派当年为何要将她遗弃,亲生父母到底在何处,可现在的气氛显然并不适合探讨这些。 沈匡毅见到姜望舒,原本板着的脸莫名就松了下来,站起身,一点架子都没有,声音温厚道:“你就是流云派的小师妹吧!快来,吃饭了。”他伸手招呼姜望舒坐到旁边,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露出手腕上戴着的黑色护腕,护腕倒是没有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上面镶嵌着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 这石头既无灵力波动,不是什么增强力量的法宝,也并不好看,甚至很难看,起不到任何装饰的作用。 云舒和瑶瑶也不约而同地被这块石头吸引,瑶瑶皱了皱眉,张嘴似乎想要说话,被云舒察觉,他用手握拳举在嘴角旁,咳嗽了两声,瑶瑶顿时回神,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但神色很快变成了困惑,歪头紧盯着云舒,思忖着。 云舒动作顿了顿,直视回去,冲她点头。 瑶瑶惊得张大了嘴,瞬而又将嘴闭上,转头不去看云舒。 二人的小动作只有剑痴注意到了,他当然想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语,索性也就不去想了,想来云舒做什么事情也不会害瑶瑶,干脆闷头给瑶瑶又夹了几筷子的菜。 注意到姜望舒略带疑惑的视线,沈匡毅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衣袖,将护腕完全罩住,隔绝了她的目光。 气氛有些沉默,众人还未从战况的惨烈中回过神来,没有人开口,只有筷子与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大家全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师父和师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饭菜,终于长叹一口气,声音沙哑道:“吃饱了才能灭了那群兔崽子。” 苏梓忍不住哽咽,放下筷子,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开口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侧的沈墨尘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姜望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出了这一路以来她内心最大的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发言,能够做到笼络如此之多的人心?”比起她问出口的话,其实她更想要知道,青天派是否真的做了对不起众生的事情,才会导致眼前人人喊打的局面。 第79章 沈匡毅面上没什么表情道:“那段留影已用影石保存下来,新皇悄悄派人送了过来,只可惜……晚了一步,在战败后才送达,为了你的胃口着想,还是先吃过饭后再来找我看那段影像吧。” 其余早就看过留影的人也同意沈匡毅的说法,因为是真的会被气到发抖。 “可我们总该想一下接下来应对的对策,区区一个阴月派我们自然不怕,就算连同他们带来的妖怪也有一战之力,”慕宇轩沉不住气,率先开口,声音都带着急躁,“可是现在那么多捉妖门派联合起来,真是气煞我,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吗?大师兄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沈墨尘按住他有些躁动的肩膀:“冷静,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你这么冲动,会适得其反,我们现在就来商议该如何做,此事的确很棘手。” 师父、师娘以及沈匡毅这三位长辈点头,默默赞赏沈墨尘的镇定。 “其实,我有一法子,只是可能凶险万分,”眼见众人丑愁容不展,姜望舒放下手中的筷子端坐道,“布置阵法,将所有敌人引到华岭峰,启动九杀阵,将整个华岭峰连同在内的所有敌人和妖全部吞并,这场闹剧便可结束。” “九杀阵?” 听到这个阵法,晚辈们皆是一脸茫然,三位前辈确是脸色各异。 “你从哪里得知这个阵法的?”师娘语气有些严厉,而后想到了,“流云派里的藏书阁?可我记得那本书里并没有详细地记载九杀阵的布置方法。” 姜望舒点头道:“的确是没有,但是我在祁辰开辟的空间演示过,融入了些我自己的理解,尝试过很多次,祁辰看后也觉得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沈匡毅也正色直言:“这阵法是青天派的一位天才长老所研究,但其实并不成熟,阵法中的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他性情急躁,你应当知道很多年前,这位长老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就贸然提出在皇宫中布下这种阵法,以防万 一,起到保护皇室的作用,毫无例外地,他失败了,用自己的性命平息了那场灾难,所以外面的记载应当只有对九杀阵的描述,没有具体的布阵方法。” 听到沈匡毅的解释,其他人也听出了这九杀阵的厉害,脸上的神色各异。 “我大概能有九成九的把握这阵法会成功,”姜望舒接着解释,“在原本的九杀阵上进行再创,只要没有九十九道亡魂就是好控制的,只不过威力会大减。” 既然小五说有九成九的把握,那便是有九成九的把握。 流云派的人都相信她话语中的分量,从不会胡乱说话,尤其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他们也很相信小五对于自己能力的判断,只是和她不甚熟络的其余几人还是很担忧。 沉默良久,最后是沈匡毅一拍桌子道:“那就先按照你的方法做,如果之后其他人有对阵的好办法就提出来,我们一起商讨是否可行,姜望舒你先说,这布阵都需要做些什么?需要哪些材料?” “阵眼一共有九处,每一处都需要一枚至少是千年修为的妖丹镇压,而阵法的引子就是整座华岭峰,我们要把每一枚妖丹放到恰当的位置,同时布下传送阵,在大战的时候,如若情况不妙,就将所有敌人和妖引到华岭峰,在阵法启动前我们传送走。” 现在外面有很多阴月派的埋伏,想要布置并不容易,并且每一处都需要姜望舒亲自去过一次,主布阵人只能是一位,才能掌握全局,否则但凡差之毫厘,就可能导致全部的失败。 几人很快进行分组,师父和师娘负责三处地点,沈墨尘和苏梓负责两处,慕宇轩负责一处,云舒负责一处,剑痴和瑶瑶实力不强,就负责距离青天派最近的一处,沧源和蓝安负责一处,沈匡毅还要留在青天派内,组织各个弟子,防止被偷袭,九处地点各自安排好,他们就散开去准备。 姜望舒直接跟着沈匡毅去到书房,他叫姜望舒不必拘谨,找把椅子坐下即可。 “我听说你和那只妖王住在一起,相处的如何?”沈匡毅没有率先谈及苏浩的留影石,反倒是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其实这句话问的就有些不礼貌了。 姜望舒内心的确不太舒服,她和沈匡毅接触并不多,所以并不会把这句突兀的询问当作是长辈的关怀,但一时间又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答道:“我们很恩爱。” 反正眼下祁辰也不在场,她自然能够心无负担地说出这话。 沈匡毅沉默半晌,就在姜望舒以为他要转换话题,拿出影石放苏浩慷慨激情的诡辩时,他竟然不依不饶地说:“人和妖到底是不相同的,无论是生活环境、成长经历甚至是评判事情的标准,日后可能会发生意见相左的情况,越强大的妖怪做事越随心所欲,对于性命并不看重,相较于人类男子可能会少了很多体贴。最重要的是,寿命的不同难以跨越。” 姜望舒心中涌起一股厌烦,她就是见不得有人如此评价祁辰,当即反驳道:“妖怪也是生灵,不是天生的恶种,更不是路边的随随便便的一块儿冰冷大石头,所以他们也有七情六欲,随心所欲并非一定是个贬义词,相反的,他也可以是率性洒脱,反倒多了些不加掩饰的真诚,祁辰有时的确不懂,但爱让他懂得心疼,懂得退让,而不是放纵。” 尽管有了半枚妖丹的姜望舒拥有和祁辰一般的寿命,但她根本没必要把这件事情向沈匡毅解释,况且这件事情若是传播出去,可能对她自身的安危不利,所以并没有提寿命的事情。 “好吧,”沈匡毅微微叹气,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从衣袖中拿出一枚影石,影石从外观上来看就是一块圆润光滑的黑褐色石子,约莫有手掌大小,其中一侧上方有一个黑色的小孔,他将灵力微微向内注入,从小孔出就投放出影像。 影石这物不如留影珠珍贵,数量也更多,姜望舒的捉妖袋中还有当初祁辰在皇宫内送的留影珠,留影珠单从外表看宛若手掌大的珍珠,画面较之更为清晰,想来应当也是当时苏浩出现得突然,宫内的人也措手不及,慌里慌张地拿起一块影石就开始收录。 不甚清晰的画面上,一团浓重的紫色雾气由远及近地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散去,一个人穿着黑袍的人站在高处的台阶上,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何人,可姜望舒却通过他的身形认出了,这个装神弄鬼的正是苏浩。 姜望舒很快就想明白了,苏浩用的是幻影术,阴月派奢靡多年,在各处角落洒下点玉石粉末并非难事。 大抵是觉得气氛烘托到位了,苏浩也不再藏着掖着,缓缓抬手摘掉盖着脸的衣帽,声音低沉道:“相信大家一定很困惑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今日,我是真挚地和各位谈论一件多方共赢之事。” “凡是现存的事物都是应该灭亡的,日月星斗的更迭造就了现在的我们,而我们经历时间变迁,也要去造就一些新的东西,”苏浩的声音在沈匡毅的书房中回荡,“一个所谓的名门正派,长久以来,以捉妖除魔的正义之名,行着打压我等的不义之举,既然自诩为正道,为何我们见到他们要毕恭毕敬地点头曲背?是为了满足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陡然升高,变得尖锐刺耳。 缓和了下情绪后,苏浩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残忍道:“有谁还记得当初剑门峰,七十二峰,七十二日的屠杀,就算当时大家选择封锁消息,小辈们不知是何事,但各位与我年纪相仿的长老不应当忘记,青天派联通妖怪屠杀了整整一个门派的人,星辰派,这个门派对外一向友善,是个喜欢互帮互助的小门小派,却惨遭屠戮,这都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但因为当初星辰派掌门内唯一的幸存者——唐林,原谅了青天派的所作所为,此事才算翻篇。” “可他们犯下的罪孽就可以真正一笔勾销了吗?妖,虽有善恶之分,但并非皆是恶,不应肆意屠戮,同样的,阴月派也可以和妖怪达成合作,让青天派自食恶果,也算是为星辰派内的亡灵一些安慰。 他伸出双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揽入怀中:“我们不是没有思想的玩偶,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小碎步地走,我们拥有无尽反抗的勇气,这捉妖师界,不是青天派一家之天下。成功的硕果将由我们所有人共享!” 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书房内寂静了片刻,不得不说,苏浩的诡辩无论是从肢体动作、气氛营造以及说话的内容都极具感染力,姜望舒听后都怔愣住了。 “星辰派指的是哪件事?”姜望舒疑惑地问。 现在想来,捉妖师大赛时,祁辰并不是随口胡编,而是真的有这么一个门派的存在。 沈匡毅默了一下,长叹口气道:“星辰派位于剑门关处,华岭峰这一带陡峭的山峰极多,剑门关距华岭峰不过几个山峰的距离,对于我们这种捉妖师来说并不算有多远,可以称得上是邻居了。” 第80章 第67章 剑门关最出名的是其包括着的七十二峰,分别由许许多多个大小剑山组成,这些剑峰高低错落、层峦叠嶂,将最大的剑峰包裹在内,从天空中向下看,宛若一朵包裹着花蕊、将开不开的莲花。 星辰派就位于最中央的剑锋中,这个门派的弟子服饰统一为白色,以粉色莲花为标志,花瓣层层叠叠,将中间娇嫩的部分安全地包裹在内,外侧还设计有蓝色的波浪。 星辰派的门规是“扶危济困”,所以在外经常帮助弱小,因此,尽管星辰派的整体实力并不强,却仍然美誉在外。由于门规建立得十分完善,对于捉妖师定位的划分也很细,青天派曾经派弟子们前去学习过,这群弟子里就包括年少时的沈匡毅。 时值夏日,暴雨较多,洪涝灾害频发,山脚下的许多村庄都被洪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星辰派得知这件事情后,出动了近乎所有的弟子下山展开救援,沈匡毅也在其中。 为受灾的百姓搭建临时住所,分发食物和衣物,最重要的是药材,水灾会引发瘟疫等病症的传播,他们划分了一些危险的区域,告诫村民们不要进入地方,而其他的区域会定期派弟子去巡查,这样既避免了有山洪引发的泥石流,也是他们免受妖怪的侵害。 这件事很快 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将星辰派的美誉再次托举得更高。甚至当时只要在路上出现了帮助他人的热心捉妖师,人们就会问一问:“你是星辰派里出来的?”就连小孩子的童谣里也会提到星辰派。 带着这顶高高的帽子,星辰派愈发严格自律,可惜树大招风。 你瞧,这么有爱的一个门派里,又怎么会滋生污秽之物呢? 可事实的确如此,有图谋不轨的妖潜入星辰派内,想要借助门派内弟子心中的善良,来为自己找到一个永久的栖息之处。 星辰派的人是善良,但却不是傻子,当然,唐林除外。 没有见过世间险恶,生活的环境也全然是充满着善意的,所以见什么都天真懵懂,一门心思地就想要帮扶弱小,有着大爱的牺牲精神,父亲唐石是星辰派的掌门,对此也表示过担忧,但后来也释然了,毕竟这也无妨,因为唐林早晚会在吃亏后成长起来。 只是唐石没能想到,代价会这么大。 越向高处气温越低,剑门关的主峰上常年花草稀少,唐林的院子里却总能种着几朵花,也不知他是如何养的。宁静的午后,唐林正在院子里练习着剑法,恍惚间听到草丛里有响动,花朵上飞着的几只蝴蝶也纷纷逃跑。 唐林并没有失了应有的警惕心,举起手中的长剑朝那对草丛走,但在看清那团小小的身影后,防备心全无。 一只兔子不知怎么闯了进来,后腿上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毛,因为有血,所以偏偏尘土也往上面粘,是伤口看起来更加严重,如果不进行处理很容易感染发炎。 唐林为自己方才拿剑指着这团毛绒球感到惭愧,白净的脸庞上带着怜惜,主动蹲下身子去查看那只蜷缩着的兔子,完全没有思考它拖着受伤的腿是如何能走到这陡峭的山峰之上,自然也就错过了那双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开,嘴角露出人性化的笑。 仔细查看过后,唐林松了口气,好在伤口并不深,他将兔子轻轻抱回屋内,找来药箱,唐林随着身边的弟子们救助过很多人,所以处理伤口上药的手法娴熟,不消片刻,尘土被清理干净,金创药粉也被撒了上去,一条白色的绷带系在兔腿上,藏在毛发中,乍一看还真的有些难以发现。 下午过后,白色兔子才一副悠悠转醒的模样,见到眼前的陌生少年,受到惊吓,腿一蹬,就疼得直接栽倒下去,好在被唐林及时扶住。 “你不必害怕,伤口是我包扎的,大约过个几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届时你便离开吧。”言罢,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对着一只未开灵智的兔子说这么一长串的话,它应当也听不懂,思忖片刻,于是,他转身去筐里拿来几根胡萝卜放在兔子的面前,以示友好。 这筐胡萝卜是晚饭时,他特意向厨房要的,担心饿到它。 令他意外的是,这白兔看着眼前的胡萝卜并未下口,反而抬头盯着他,口吐人言道:“谢谢你,我叫淮,能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吗?叨饶了,我可以献出自己几年的妖力作为回报,你不要嫌少,我的修为本来也就只有二十几年。” 说话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原来他还是只兔妖。 兔妖的血统实在是算不上高贵,就算得了机缘能够修炼,大多也活得不长久,反倒由于有了妖力,肉质更加鲜美,成为一些大妖所喜爱的餐后甜点,常常是成群结队地被吃掉。 唐林也知道它地不易,摆手道:“无妨,我要你的妖力也无用,倒不如你留着自保,当然,倘若你想要留在这里,我也可以为你打掩护,保护你不会受到伤害。” 此刻,就连他也为淮捏了把汗,心中感慨他的运气可真是好,要是碰上别的捉妖师,说不定一个激动就把它给收了。 半个月后,淮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也能够化作人形,是个相貌同样白净的少年。 淮本来是决意要离开的,他担心给唐林添麻烦,让唐林心中很是感动,他也不会强留淮,只是决定要亲自下厨,和他吃最后一顿饭。 唐林还是个爱干净的,从他院子里的环境就能看出来,所以他把一篮子新鲜的山菜搬到门口去择并清洗也就是预料之中的了。他利索地把衣袖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正专注地在木盆中洗着菜叶,清澈的泉水从木桶中舀出,再缓缓倒进盆中,手一抖,不甚溅到衣角上,晕染出一块块浅浅的水痕。 唐林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地想要掀起衣角,奈何手上也全是水珠。 “这不是唐师弟吗?怎么菜还没洗干净,自己就先湿透了?” 这话带着不加掩饰的嘲笑,抬头看去,是他的死对头唐池。唐池与他年纪相仿,在宗门内算是个小小的天才,捉妖天赋高,功课上一点就透,唐林与之相比并不算差,但也稍加逊色,可两人在宗门内的地位却属于平起平坐,每次有个什么捉妖排名,二者的名字都会被放到一起比较。 对此,唐池十分气愤,在他看来,唐林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长老的亲儿子,否则他是万万比不过自己的,所以常常私下对唐林多加刁难,但明面上还是要摆出兄友弟恭的和谐场面。唐林并没有多在意他的嘲讽,只当他是心中不爽,自己也不愿去计较那么多。 不同于唐林略显小家子气的长相,唐池眉眼更浓,使那张脸上的轻蔑更为明显。 唐林默不作声地接着洗菜,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打算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偏偏唐池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怒上心头,就要上前几步继续嘲讽,还未开口,突感掌心一阵痒,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去挠,不曾想这痒意顺着手掌蔓延开来,渐渐地到达全身上下。 “有妖气?”唐池大惊,一边忍着如潮水般袭来的痒意,一边四处寻找妖怪的踪迹。 唐林心中微动,登及心领神会,站起来驱赶他,口中道:“我看你是糊涂了,连妖气和药粉都分不清,这好端端的哪来的妖?有哪只妖敢跑到我们捉妖师的门派内呢?你若再不好好修炼,恐怕下次宗门内的比试冠军就要归我了。” 果然,唐池立刻被唐林的这话吸引了注意,怒道:“你就会些歪门邪道!想要和我比?你还需要修炼个几百年吧!要比就和我堂堂正正地比,不许总想着靠外力!” 几百年之后,他们二人早就成为黄土了…… 唐林没有明白他话里话外的嘲笑,更不理解他为何总觉得自己是靠着父亲才走到今天,但现在他只想快点支开这个人,他实在担忧,如果此人再说下去,淮的暴脾气可能会忍不住再次出手,以唐池的敏锐程度,到时还想掩饰就难了。 “对对对!我会些歪门邪道,你不还是中记了?赶紧走赶紧走!” 唐池果然气得拂袖而去。 他一离开,一只白色的兔子就从院子里一蹦一跳地出来,到唐林的面前时化身成一个白净的小少年,握着拳头气愤道:“太可恶了!你怎么任由他欺负你!” “你还说,知不知道方才你差点就暴露了,”唐林眼中流光流转,而后难得板脸,道:“行事怎么如此鲁莽!” 淮低头。 唐林见状缓和了语气道:“今晚打算备三道菜,一荤两素,其中有一道以胡萝卜为主。” 淮重新抬头嘿嘿一笑道:“唐林,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教训他!”反正,他本来也不想走的。 不出所料,唐林欣然同意。 第68章 唐池并不是好糊弄的,他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什么粉末能营造出妖怪的气息?那分明就是真的妖!他心道:好啊!唐林竟然敢私藏妖物,还戏耍他。 第81章 没有证据,他无法贸然去揭发,而是暗中盯着唐林的举动。 一连半月,还真让唐池发现了些不对劲,唐林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只撒娇卖萌的兔子,门派里哪来的野兔? 某日,趁着唐林外出收妖,唐池鬼鬼祟祟地溜进他的院子里,果然见到那只兔子蜷缩在院子里的一个小窝里,安静地打着盹,这小窝还是用树枝条编织而成,应当是唐林亲手做的,里面铺着毛绒绒的毯子。 唐池心中一动,见四下无人,决定试探一番。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这可不是普通 的硬币,而是一种名为“觉灵”的宝贝,如果有妖气外溢,此物的感知比捉妖师还要灵敏,铜钱会微微发亮。 试探了半天,兔子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懒洋洋地打着盹,“觉灵”也毫无反应。 唐池不死心,妖物往往善于隐藏伪装,尤其是兔子这种弱小的妖,于是又等了几分钟,眼睛紧盯着它,不放过一丝破绽,事实证明他猜错了,这就是只普通的兔子。 唐池有些恼怒,一脚踢翻了这个看起来很温馨的小窝,睡在里面的兔子也被惊动,长长的耳朵微微抖动一下,紧接着,它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蓝光,几乎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清澈,与此同时,“觉灵”亮起来一瞬后又灭掉。 他心中一震,答案已经了然于心,这只兔子真的有问题,他不敢再继续试探,生怕引起兔妖的警觉,贸然揭穿大多会坏事,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向外走去,口中还骂骂咧咧道:“院子里什么都没有,还以为私藏了什么法宝,要么就是东西藏得隐蔽,没有被我发现!” 淮何其敏锐,其实他本不会暴露的,这些时日,和唐林相处久了,他也学会了忍耐,尖锐的脾气被磨平了许多,所以无论眼前这人怎么骚扰自己,他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可唐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踢坏唐林为自己做的小窝,担心自己一直保持着人形不习惯,这是他熬了好几个夜晚亲手编织出来的。 所以,在唐池伸脚踢的那一刻,淮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好在,他还是忍住了。 他虽然不认识“觉灵”这等法器,却也能感受到妖力一出时,唐池惊变的脸色,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仍然逃不过淮的眼睛。 淮心里有些慌乱,他的确不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他身上背负着的是这片区域整个兔妖族的希望,自然不能大意。 一直到傍晚时分,唐林才疲惫地赶回来,他先是见到小窝安稳地摆在院子一侧,淮没有睡在里面,他又走到小厨房,发现里面仍没有淮的身影,但厨房里还有淡淡的饭菜香,一直走到后院,才终于见到端坐在餐桌上的淮。 “你回来了!”淮的笑容一如平常,“快来吃饭吧!我做的。” 唐林松了口气,脚步也更缓慢起来,但是嘴上还是夸道:“学会做饭了?真聪明,看起来味道不错。” 淮微微一笑,并未答话,桌子下面,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攥着拳头。 许是真的太过劳累,且吃完饭后人本就容易犯懒犯困,唐林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和淮打了声招呼,就拖着身子,艰难迈步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不消片刻就“呼呼”地睡去。 唐林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外面巨大的爆炸声吓得他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刚睡醒的脑袋还不清醒,恍惚间以为是发生了地震,他下意识地伸手朝床头旁的衣架上捞外袍,够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才想起自己衣物都没换就直接睡了。 来不及整理着装,唐林直接冲出去,院子里一切如常,他向门派内的其他方向走去,面前的景象却让他傻眼,一地狼藉,四处都是血迹,青天派的弟子剑上刺着的是淮,而那领头的沈匡毅身边倒下的正是唐石的尸体。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闷得唐林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声音颤抖道:“你们……在做什么。” 沈匡毅转身看向他,没有开口。 “说啊!”唐林大喊道,眼泪不自觉地留下,声音有些声嘶力竭:“谁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喊完后,他直直冲到唐石身边,身子一软,就瘫坐在地上,他的身躯却还在微微颤抖。 废墟之下,一个白色的团子缓缓挪动,被沈匡毅发现,他刚迈开步子想要将幸存的兔子妖幼崽抓起,紧接着被一股大力撞开,唐林抢先他一步抱起那只小兔子。 沈匡毅顿了顿,为姜望舒倒上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品了一口道:“那只兔妖想要侵占整个星辰派,被我和几个青天派的人发现,可惜兔妖群的部署还是让星辰派的人皆死,唐石请求我们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最重要的是不要告诉唐林其实是他害死了所有人,这孩子心地善良,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大抵是承受不住的,所以我们几人答应了他。” 原来是有苦说不出。 “孩子,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亲切,我的夫人过世得早,这一生只有沈墨尘一个儿子。” 姜望舒觉得此话听着有些耳熟。 沈匡毅勉强露出一个看似温和的笑容,缓缓道:“如果你愿意,我想认你做干女儿,毕生的修为和本领也一并传授给你。” 姜望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语气有些急地问:“你说你只有一个儿子?” 她语气中的焦急和震惊不似作假,沈匡毅心中一咯噔,身子本能地向后平移,茶杯里的茶水因他的动作晃动:“你……什么意思?我沈匡毅只有一位夫人,绝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意识到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姜望舒连连摆手道:“非如此,青天派掌门这一脉还有别的旁枝吗?” 话音刚落,沈匡毅可疑地沉默良久,身子渐渐移回来,道:“的确,我有一位妹妹,只是……还是不要提这件事了,你怎么会知晓青天派掌门还有旁枝?按理来说,以你的年纪,并不应当知道。” 姜望舒心中暗暗思忖:自己是青天派沈天的后人,而沈匡毅又不像是会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她又和沈墨尘的年纪相仿,如此算下来,她和沈墨尘的确更像是堂兄妹。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世,最终还是放弃了,眼下更重要的还是解决被围剿的困境,于是应付道:“偶然间听师父师娘提起过一嘴,也不甚了解。” 交流到此结束,姜望舒告退离开。 次日,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开始着手准备,每次由用餐时商量好的分组外出布置。 姜望舒跟在师父和师娘的身后出了青天派,其余的人留在门派内准备传送阵和传送符,其中当属流云派几人准备的最多,不过都是为别人准备的,他们虽然无条件相信小五,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也不愿牵连到其他任何人。 第一天的布置很是顺利,阴月派的人似乎没有想到青天派的人敢出来,且只有三个人,目标较小,不容易被发现,所以他们三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直到姜望舒从特制的木盒中拿出千年妖丹,溢散出来的妖气才被妖怪傀儡感知到。 姜望舒下手又快又稳,在已经计算好的位置蹲下,心无旁骛地布阵,身侧的师父和师娘环绕着她,将她所在的区域保护得密不透风,不时有几只妖怪想要攻击姜望舒,但都被挡下。 最后,姜望舒在上面贴了张符纸,神奇的是,她方才所布置的一切,连同千年妖丹和符纸直接消失,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三人如法炮制,成功按照计划布置了三处地点。 他们近乎是踮着脚在走路,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响,但速度并不慢。 好在一切顺利,师徒三人回到青天派的大门口,还是那两只有所破损的青龙雕像,之前不愉快的敲门回忆涌上心头,姜望舒一想到蓝安那个犯轴的脑袋就觉得胃疼,想来就算听到他们的声音,蓝安也会多加盘问,确认是否是阴月派用了什么变音术,还不如用幻影术,她本想去门下方找找还有没有剩余的玉石粉故技重施,被师娘一把拉住。 师父冲她摇头,上前一步,在大门口轻轻咳嗽一声,伸出手指,轻轻叩响大门,声音并不大,但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姜望舒恍悟:原来他们已经定好了暗号,只有她傻傻地到处找玉石粉。 敲完后,不愧是谨慎守门人蓝安,暗号对了也不代表会随意开门,里面传出蓝安的声音:“来者何人?” 师父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说了一个不知是谁的名字,想来应当也是某个已经确定好的暗号:“阵已成,蓝天人。” 姜望舒扶额,心中暗道:好在现在身后没有敌人,否则等到他们把所有流程都走完,门外的同盟早就凉凉了,蓝安打开门后,见到的将是他们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门内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蓝安的榆木脸从门后探了出来,打量着眼前三人,确认后,脸上带着欣喜:“你们终于回来了!” 第82章 第69章 其余人见到他们三人平安归来,皆是松了口气。 姜望舒却有些担忧,正殿内,她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今天能够这么顺利,主要还是因为阴月派那么并不知道我们要走出青天派,他们现在察觉了后,定然会加强戒备,对此我们可以打乱出去的时间,稍稍减轻压力。只是还有一种可能,他们知道我们有小动作,一定会加快速度采取行动,他们的围剿计划可能会提前。”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在场的人从方才的喜悦中稍稍镇定下来,他们目前的处境依旧艰难。 师父微微笑道:“没关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跑能跳,就明日再去一趟也无妨,你们这群小孩子就留在门派里帮沈长老的忙,多做些传送阵法罢!” 明天本来应当是沈墨尘和苏梓去,听到师父这么说,苏梓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道:“不行,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吧,师父和师娘经过今天一天的奔波,必须要休息,我和沈墨尘去,保证完成任务!把小五一根头发不少地带回来!” 沈墨尘也算是他们这一辈的佼佼者,从来不愿逃避自己的责任,更何况苏梓也要去,掷地有声道:“我们一定会做到将小五安然无恙带回来。在这里,我以青龙兽启誓,只要我还留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苏梓受到一点伤害,他们尽管来试。” 相传,青天派的创始人沈天有一绝技就是和青龙相关,这也就是为什么其他寻常门派门口大多摆放的都是些石狮子,而青天派摆放的是青龙。 最后一句话被他说的铿锵有力,语毕,抬头看向上方,眼神在沈匡毅、师父和师娘身上一一扫过,像是在对着家中长辈表明自己的决心,更像是对着心上人表白心迹,恳求认可。 他和苏梓已经在一起的事情从未被搬到明面上来说,二人发展到何程度众人也不得而知,这还是第一次被沈墨尘主动提出来。 苏梓眼眸睁大,只是默默地挪动脚步,直接站到沈墨尘身后,没有退开半步。 师父和师娘点点头,算作默许。 沈匡毅默了半晌,静静打量着并肩而立的二人,随即哈哈大笑,摆手道:“臭小子,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姑娘。”这就算是同意了。 沈墨尘大喜过望,与苏梓二人再次行了个标准的礼。 沈匡毅轻轻一挥袖,一道青色光芒闪过,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精致的玉盒,走到沈墨尘面前,递给他,温和道:“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她久病缠身,很早前就担忧自己见不到你娶妻生子,深感遗憾,所以为未来的儿媳留下了一个物件,打开看看吧。” 沈墨尘和苏梓再次行礼。 木盒被打开,里面是一支玉钗,质地温润细腻,双股平行的圆珠状,从上而下减细,两侧的玉石分别被雕刻成龙和凤的形状,展翅欲飞的凤凰与腾云驾雾的龙相对着,栩栩如生。 沈墨尘心下了然,伸手用力一掰,将两股玉钗变成两支,一支插到自己的头上。 而后他退一步到苏梓的身后,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苏梓如瀑的青丝,将她长发上别着的蝴蝶钗子拿下,动作十分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手中的蝴蝶,梳理得顺滑如绸的黑发别上凤凰玉钗,神情专注,眼中满是温柔与宠溺。 经过商议,众人觉得还是当夜出发最为妥当,一来白日阴月派那边只是刚得知这个消息,可能来不及部署,也想不到他们能这么快就再次出来。二来月黑风高,视线容易被模糊,方便了行动。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姜望舒的精力是否还能够再布置两处阵眼,毕竟对于阵法的把握稍有差池,易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虽然上一趟出门,姜望舒看似只需要计算布阵的位置、在脑海中构画出阵法结构就好,但其实一路上她也得帮师父和师娘低于妖怪的攻击。 面对众人的担忧,姜望舒微微一笑,将微微颤抖的右手藏在身后,左手死死按住,云淡风轻道:“放心,我还可以,不会出差错的,只是要劳烦沈公子和三师姐保护好我了。” 姜望舒悔,姜望舒真的悔。 自从窗户被捅破后,沈墨尘和苏梓恩恩爱爱的举动再也不避讳,她夹在两人中间,可谓是尴尬至极,但当事的两人却十分坦然,衬托得姜望舒更加可怜了。 这一次,情形果然更加艰难,路上拦截的捉妖师和妖果然更多,他们走得很艰难,但好在还勉强可以应付,变故却在第二处布置点发生。 姜望舒蹲在最中央,手上动作翻飞,脸色越来越苍白,一种针扎感在已经枯竭的大脑中绵密地落下,刺得她感到整个头皮都在发痒,这是精力耗费过度的原因。 身旁围着一圈铃铛在叮叮作响,是苏梓布置的有催眠效果的法器,聊胜于无。 在他们的外围,围着一圈捉妖师,各大捉妖门派陆陆续续地赶来,所以穿着也各异,不再是清一色的紫色外袍,等到所有想要围剿的人都到场,也就是阴月派行动的时候了。苏浩想要在更多人面前,让世上再无青天派的存在。 每三三两两个的捉妖师旁都有着几只傀儡妖怪,数量比上次的妖少很多,但修为近乎都是千年的。 包围圈开了一个缺口,那道让姜望舒恨得牙痒痒的身影再次走出来,嘴角带着玩味笑道:“又见面了?我实在很好奇,你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垂死挣扎?” 夜色深沉如墨,今夜又是没有月亮的一晚,昏暗得让他们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姜望舒却一下子知晓来的正是不舟山。 他怎么还活着! 不舟山并不是好对付的,察觉到自己有些分心,原本有条不紊的节奏也有些乱,意识到这一点,她慌忙回神,心中默念几遍静心咒,再不管旁的事情。 另一边,沈墨尘和苏梓几乎是瞬间感觉到来者不善,铃铛声响更大。 “你就是不舟山?”沈墨尘见到他手中拿着的长枪,声音有些低地开口。 不舟山做出一个很夸张的动作表示惊讶,口中道:“嘿!居然还能有人识得我,你见识不错,不愧是捉妖界第一的文雅捉妖师天才,未来天下第一门派的接班人。” “就是会装。” 苏梓愤怒,手中的飞镖应声而出,不舟山轻微侧身,令他惊讶的是,那飞镖竟然还会拐弯,好在他对于暗器的理解极为深刻,对危险预留了一定的空间,那飞镖削掉了他侧面的一缕头发。 苏梓摊手遗憾道:“真是可惜了。” 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沈墨尘对上不舟山,后者显然显得有些力不 从心,好在有其他的捉妖师和妖怪从旁牵制,成功绊住了沈墨尘的脚步。 苏梓一个人对上其他人,借助她研究的各种法器也算是能够勉强应付,一名捉妖师和妖左右夹击着她,她躲了过去,却没想到他们继续向内冲,原来是奔着姜望舒去的。苏梓用长剑刺落捉妖师,却来不及拦住公牛模样的妖怪。 姜望舒自然也看到身侧冲着自己而来的妖怪,腥臭味扑面而来,但她由于布阵的原因不能动,只能蹲在地上等待着。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苏梓用了传送符,闪身到姜望舒前面,公牛妖的爪子就落到苏梓的身上,一道带着黑色的伤口出现在她的后背,庆幸的是公牛妖本来就没想要姜望舒的命,是以没有下死手,只是想要捉住她,所以苏梓只是受了点伤。 局势瞬间变化了。 见到苏梓受伤,被抓到对面去,沈墨尘心下一急,对着眼前杂乱的进攻,怒喊道:“滚开!”竟真的把不舟山和身边的敌人震得飞了起来,落在远处。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沈墨尘握着长剑的手指微微泛白,眼睛一刻不转动地注视着苏梓,苏梓面色有些惨白,勉强抬手示意她还活着,沈墨尘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心痛,在看向不舟山时再次变得冷若冰霜。 “你要做什么!” 不舟山嘴角挂起残忍的笑,眼神中满是得意与狠辣,拍拍手,身后的人推开,一群土堆大的东西露了出来,天色太黑,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也就是在这时,不舟山点亮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移到后面,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惊恐而绝望的面孔。 一群村民们被绑在一起,瑟瑟发抖。 姜望舒分神瞥了一眼,正是他上山时遇到的那批村民,原来他们还是被抓了。当初抱怨青天派不好的那个年轻人此刻梗着脖子,“唔唔”地想要说话。 不舟山似乎是起了玩弄的心思,淡淡道:“沈墨尘,你选吧,是想要救这个小丫头,还是救这群百姓,当然,无论你怎么选,姜望舒都必死。” 沈墨尘眼神如寒霜,紧紧盯着不舟山没有开口,说出来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被绑着在地上的男人动作更大,不舟山有些不耐,踢了一脚,把他嘴里塞着的布条拽出来,男人立刻大着嗓门喊道:“这位少侠!饶命啊!我们就是和 不舟山声音里带着嘲讽道:“你看,就算你选择这群人,他们也根本不会对你有所感激。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怎么选择。” 第83章 山谷中一片死寂,只有偶尔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沈墨尘静静站立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舟山也不摧他,反正三人现在也是插翅难飞。 一个自幼便被教育要心怀天下的人,你该如何选择? “放屁!”苏梓声音有些低地吼道,身后的人钳制着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最后竟直接将她压倒在地,刺激得沈墨尘脊柱发麻,眼眶竟也变得微红。 “沈墨尘,一个人不能活的没有尊严,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不能称作有尊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亦不能算作没有尊严,要懂得自己尊重自己,自己认可自己。” 她害怕今日沈墨尘若是选择了自己,那他的新年就会彻底破碎,日后在修炼的时候,也会心魔缠身,难有成就。 沈墨尘终是忍不住落泪。 苏梓见他还是犹豫不决,并且不舟山已经表现得不耐烦起来,连带着声音中都多了几分催促,一咬牙,跳起来用双腿踹向旁边的公牛妖,它果然被激怒,没有听不舟山的指令,就猛地拍了下去。 姜望舒心头一跳,紧紧咬着牙,她现在就好像被下了定身咒,不能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地侧目看着公牛妖爪下的一片猩红。 不舟山没想到苏梓还是个烈性的,也愣了愣,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道:“看来,不用做选择了。” 沈墨尘的表情十分悲痛,姜望舒也是第一次见风光霁月的公子露出如此难看的表情,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若是放弃你,也依旧会心魔缠身,终身悔恨。”他喃喃道。 阵眼成,姜望舒使劲闭了闭眼,就被沈墨尘推开。 “用传送符回门派,阵法还需要你。” 姜望舒想要拉住他的衣袖,顺滑的布料从手中溜走,她什么都抓不住,只能大喊道:“一起走!” 没有应答。 第70章 姜望舒开始自我怀疑,自己决定布置九杀阵的决定是否真的是正确的,倘若这条路是正确的,为何需要那么多鲜血铺就。 过了两日,沈墨尘依旧没有回来。 沈匡毅将自己关在房间中整整两日,滴水未进,其余人也没有进去劝说,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其他人失去了门派里的师妹、师姐,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 第三日,沈匡毅找到剩下的几人,表明此项计划还要进行,否则等到大战的时候,死伤只会更加惨烈。 师父和师娘再一次提出跟着一同去,毕竟他们两人的确比慕宇轩要强,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按照当初的计划,每个人负责一处,所以路途的选择都是分开规划的,所以师父和师娘并不熟悉去下一个阵眼的路。人多了也不行,反倒更容易被发现。 姜望舒和慕宇轩去的时候天空中灰蒙蒙一片,细碎的雪花悄无声息地从空中飘落,轻盈而细小,宛若玉屑,地面上倒并未曾有积雪,自然也不会留下浅浅的脚印,去时的路走得还算顺畅,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妖怪都被二人轻松解决掉。 慕宇轩突然道:“这雪下得很及时。” 姜望舒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慕宇轩解释道:“能够很大程度上掩盖住我们的气味,如此,距离较远的妖会来得更加迟缓。” 顺利到达阵眼点,姜望舒一刻都不敢耽搁,撩开长袍就蹲下,手下一刻不停,慕宇轩抱着剑站在她身边严阵以待,等了半天,也只有四五只妖怪、一两个捉妖师发现他们,都被慕宇轩轻松解决。 姜望舒心中惊讶,这一次比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她禁不住看了慕宇轩一眼,但眼下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只能一直憋着。 顺利回到青天派,姜望舒终于找到机会问慕宇轩为何这次如此顺利,其他人也跟着提心吊胆地等着,看到他们平安无事,身上连点血迹都没有沾染,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 “我一直在想,青天派门口没有阴月派的人,那不舟山也不清楚我们要做什么,自然也推测不出阵眼的位置,何以如此凑巧就部署在阵眼处?”慕宇轩对众人解释道,“所以,我猜测他们是通过妖怪的嗅觉或者某种方式来传递讯息,所以每解决一只妖或捉妖师,我都给他们贴上了隔绝符。” 姜望舒忍不住插嘴打断道:“隔绝符能隔绝气味是不假,可是我们之前也试过在自己身上用,并没有什么效果,为何这次就有效?” 慕宇轩双手抱臂,得意地一挑眉:“区别就在于我这次是给那些尸体用的,其他的妖怪应当也能闻到尸体的臭味,况且今日还下着雪,所以我们的行踪就更难被发现了。” 云舒点头道:“今夜可以再出发试一试,没想到二师兄如此粗线条之人,竟然也有细心的时候。” 慕宇轩放下手臂,瞪着眼睛看向云舒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下一处阵眼的位置有些特殊,是在一条溪流旁,周围有茂密的灌木丛,不过想来现在这个季节应该只剩下枯枝败叶了。 姜望舒和云舒选择在夜里出发,雪已经停了,好在落在地面上的雪花很快便融化,他们不需要边走边清扫掉自己的脚印,省去了很多麻烦,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四周寂静得可怕,用了白日 慕宇轩教的方法,果然路上遇到的妖怪变得很少。 二人在山林中穿梭,一直来到溪流面前,水流早就被冻成了冰块,不过在冰上布置阵眼也是一样的。 时间紧迫,姜望舒再次熟练地蹲下,开始她一动不动,只有手和脑子还在运转的木偶人活动。云舒拿出笛子站在她的旁边,而后又皱眉,觉得使用笛声不妥当,会引来更多阴月派的人,干脆又拿起了长剑。 妖怪的确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在姜望舒完成了一半的布置后,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铺面而来,二人同时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开始闪烁。 云舒暗道不好,顿时站得离姜望舒更近,周身散发出清冷的气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巨影冲了出来,身形庞大,如同一座小山,皮肤是青黑色的,还“簌簌”地向下掉落着石粉。 山妖吼了一声就冲过来,交手的片刻,云舒脸色一变:是千年的妖。其他倒是些十几年的小妖,可仍然让云舒有些招架不住,好在他二人一路上按照慕宇轩的方法给死掉的妖怪贴上隔绝符,所以没有更多的妖聚拢过来。 云舒不甚挨了山妖一拳,冷白色的长袍上立刻出现一个脏兮兮的拳头印,倒身滚落在地,这下长袍是彻底脏了。 他素日里本就是用乐器来修炼,甚少使用长剑,用来并不太顺手,动作相较于每日摸着佩剑修炼的捉妖师少了许多技巧。 山妖见他倒下,转头就向姜望舒奔去,云舒咬了咬牙,两股不同的力量从他的体内涌出,他的身后炸出了条毛绒绒的白色尾巴,由于有了妖力的加持,山妖石块做的身体开始微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你……你是妖?”山妖停下脚步,嗤笑道:“不,我说错了,你也不是妖,既有人类的血,又有狐妖的血,原来是个不伦不类的怪胎,不对,妖力这么强,难道是九尾狐?如此强大的种族里竟出来个杂种,当真可笑。” 姜望舒不能张口说话,只能分神在心中恨恨道:可快闭嘴吧!自己都成了傀儡,还有空嘲笑别人。阴月派的傀儡毒成熟了许多,被傀儡控制的妖怪居然还能有自主的思想,甘愿为其卖命。 “闭嘴!我不是杂种!”云舒脑袋上出现两只狐狸耳朵,背后的九条尾巴彻底冒了出来,手背因愤怒而青筋暴起,死死攥成拳头,随着尾巴数量的增多,更为强大的妖力源源不断地向外冒出,大有瀑布倾泻之势,他虽然从来没有修炼过妖力,但妖力和灵力大抵是一脉传承,又仗着血脉的强大,天赋异禀,所以威力丝毫不逊色于千年修为的妖。 云舒的脸还是冷的,其实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可却不难看出他还在生气。倘若将他平时形容为清冷的天上明月,那么现在就是腊月的寒霜,能冻死人的。 不消片刻,妖怪们全都倒地,地上的山妖到底是皮糙肉厚,没有晕过去,嘴里还在嘲讽道:“你不是杂种?我们妖怪看不起你也就罢了,你敢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人类吗?你的小师妹,门派里的人,他们都待你如同亲人一般,” “我有什么不敢!”云舒终于忍无可忍,声音中带着一丝强装镇定的焦急,拾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往前迈了一步,就将剑直直地扔出去,插到山妖身上,山妖这才彻底没了声音。 云舒接着静静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竟真的偷偷观察起姜望舒的表情,尾巴也没有收起来,就这么放在外面,有意无意地在姜望舒眼前乱晃。 姜望舒:…… 她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实在是有些绷不住,死死地咬着嘴唇,憋笑得辛苦,这一举动在云舒看来就是他的尾巴让姜望舒感到不适了,云舒独自在脑海中脑补出了一场大戏,耳朵耷拉下来,面上却不显。 第84章 姜望舒:手,快布阵啊!我不是,我只是憋笑憋得难受。 一只手轻拍云舒的肩膀。 云舒转头,入目是九条火红的毛绒绒尾巴,如同火焰般在夜空中摇曳,遮挡住后面的人,看不清面容,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还有一只妖,单从气息竟然无法辨别他的修为,在这只妖的脚旁边还盘踞着一条小蟒蛇,也是看不出修为,猜测至少也有千年,方能做到任意变换体形大小。 像是天女散花般,几条尾巴旋转着散开,露出那张妖艳的脸,云舒还能感慨一句:他为何不掉毛?他偶尔也会解放天性,悄悄放出自己的尾巴梳理,但每到秋季就十分痛苦,轻轻一扫,白色的毛就掉了一手。 “是遗落在外的小九尾狐妖?”九篱微微一笑。 云舒否认道:“我不是妖。” 九篱道:“看来这只小九尾狐妖还是个不愿承认自己身份的,可是你身后的尾巴又该如何解释呢?小朋友,我是九尾狐一族的现任族长,名唤九篱,倘若你愿意,可以随我回族中看一看其他的九尾狐妖,你大可以放心,我们没恶意的。” 云舒眼睛顿时瞪圆道:“你说谁是小朋友!” 趴在地上的蟒蛇妖抬起有些笨重的脑袋道:“我是雄黄酒,按照实力来看,九篱的确比你强,当然,你们人类不喜简单粗暴地根据实力来看,可是按照年龄来说,九篱也比你大上九百多岁了,所以他叫你小朋友,的确没什么问题。” 云舒起初怀疑这两只妖是阴月派派来的,只不过更加有心机,懂得隐藏自己,但仔细观察了半天,又感受不到半分杀气,心中暗道:这两只妖的级别的确很高,演戏都能做到这个份上! 见云舒爱答不理的模样,九篱有些幽怨地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再次看向云舒时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其实你母亲素婉就是我们九尾狐一族的,你应当知道吧,她当初拼死也要护着你周全,本意是想给你送回到妖界,没曾想竟然阴差阳错被你师父捡了去,所以你也并不是被抛弃的,刚刚那山妖匡你的,我们其他的妖怪可不这样。” 听到九篱说自己的母亲,云舒僵住,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皇后暗中指使永日派,捉妖师把你的母亲收了,她本来是可以和你一起回到九尾狐族的,但又放不下自己喜欢的男人,也就是先皇,所以自己选择留在了那里。” 云舒面色有些难看,但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悲伤,他离开素婉的时候,尚是襁褓中的婴儿,对于素婉的印象近乎是没有。 第71章 “可急死我了,四师兄,我刚刚那个表情真的不是嫌弃你是半人半妖。”我是单纯想笑。 姜望舒可算是完成了阵眼的布置,忙不迭地解释道:“方才那山妖说的是什么屁话,我且问你,你尚在襁褓中时,难道就懂得收敛自己的尾巴吗?所以师父和师娘一定是最先知道你是半人半妖,但他们依旧选择把你捡回去,抚养长大,这说明什么?” “还有,大师兄……”姜望舒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他一直跟着师父和师娘,从小耳濡目染,又大上你几岁,见到你的尾巴后,心中定然了然,你是第四个到流云派的,也就意味着,在你没记事的那段成长期,他们可能都见过你的妖身。” 而姜望舒,也由于在皇宫的一番经历,再加上雄黄酒的幻境,更是知道他半人半妖的身世。 原来他的狐狸尾巴早就露出来了。 云舒突然就有些自嘲,他费尽心思隐瞒着众人,在门派内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其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方面是性子本就清冷,另一方面也是担忧没想到其他人早就知晓了他的秘密,他又何苦每隔一段时间就躲得离流云派远远的,找个地方梳理毛发。 感到身下的长袍被微微拽动,姜望舒低头看,微微一怔 。在她青白相间的裙摆下,一抹意外的绿意悄然闯入她的视线。 那里,竟然有一株嫩绿的小草,在这气温低下的冬日,纤细的叶片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却仍然顽强地挺立着,更有甚,有意识般地轻轻蹭着她的衣服。 姜望舒蹲下去,手指带着惊叹和怜惜地轻抚上叶面,只见传来冰凉,原来只是由于风的缘故,让她错以为是小草有了意识。 她冷笑一声,站起身时神色恢复如常,问道:“你们两只妖为何会在这里?” 两只妖怪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一番后,最后由更加机灵的九篱作为代表发言:“妖后,你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数日,没人和我们二妖说些闲话,想念当初平静安宁的时光,所以就偷溜出来看你,没曾想遇到族中的同类。” 姜望舒点头,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迈开步子向前走,这里的鹅卵石多,大大小小地散落着,被溪流冲刷得十分光滑,她还没有走几步,就踩中了其中一块,滑倒在地。 云舒和两只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在他们的认知里,到了这个水准的捉妖师,走路是难被绊倒的,但却忘记了姜望舒这几日为了推算阵眼的位置一直未曾好好休息,几乎没有休息地一趟趟向外跑,甚至还遭受了失去朋友的悲痛。 云舒自责起来,奔过去将她轻轻扶起,又拍了拍她衣裙上沾染的泥土,口中道:“对不起,我扶你走吧。” “没关系,回去的路上还要对付阴月派的人,我自己可以走。”姜望舒应道,抬手看向自己的手心,磨破出血了,虽然伤口大多细小,但却一阵钻心的痛。 毕竟,云舒一直扶着她,她又怎么好进行下一步呢? 两只妖显然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凑了上来,看到她受伤,身体一哆嗦:完了,回去等着挨罚吧。好在并没有大碍,九篱和雄黄酒对视一眼,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化作两缕青烟消失在原地。 又向前走了几步,下一刻,姜望舒竟两眼紧闭,如同没了意识一般向后栽倒,有了方才的摔倒,云舒的确分了些神在她身上,伸手想要接住,惊呼道:“小五!你怎么了!” 他伸出的手并没能碰到姜望舒,有人先他一步稳稳抱住了倒下的女子,不,是有妖。 祁辰的心猛地沉下去,一双深邃的眼眸正紧紧地注视着姜望舒,她脸色的确有些苍白,他用了些力气抱着她,眉宇间满是担忧,腾出一只手放到她的额头上,一股柔和的妖力探入,脸色突变。 转瞬,姜望舒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死死攥住。 祁辰瞳孔紧缩,对上姜望舒那双清明的眼睛,顿时明白自己是中计了,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不舍得放开她,一方面又知道自己需要离开了,终于,他动作轻柔地将姜望舒放了下来,转身就要走,颇有仓皇逃跑的意味,身后曳地的绿色长衣也显得他更加凌乱狼狈。 姜望舒大喊:“站住!” 祁辰走得飞快,她好不容易抓到他,肚子里有千千万万的疑问想要解决,怎么会轻易放他逃跑?比如他为何要偷偷跟着自己,跟多久了?既然跟着……又为何在先前师兄师姐遇难时,不愿意伸出援手。 一旁的云舒早就看呆了,祁辰竟真的在姜望舒说完后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姜望舒迈开步子,向他走近,高大挺拔的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 他遁了…… 姜望舒的睫毛轻轻颤动,低垂着眉眼,似乎是心事重重,纤细的身影在空旷的空地上显得格外孤寂。 云舒这才回过神来,轻拍她的肩膀道:“回去吧。” 回来的路上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碰到其他的妖和捉妖师,姜望舒知道他还没有走。 剑痴和瑶瑶的实力并不算多强,尤其前者对于捉妖师界的事情更是一问三不知,愿意留下来左不过是觉得姜望舒对他有大恩,承情却不报,非他的为人处事风格。 他们负责距离青天派最近的一处阵眼,因为距离得很近,所以危险也少很多,可饶是如此,在姜望舒布阵时,仅仅是两只百年的小妖就让他们难以招架了。 剑痴那把木剑在瑶瑶的温柔乡中被泡软了,什么都刺不动,而瑶瑶本来就是朵无害的花,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一击落下,别无他法,瑶瑶只能下意识地抬手抵挡,一道绿光从瑶瑶的袖口飞出,两只妖怪在这股莫名的妖力下直直倒地。 是祁辰给她下的术法…… 姜望舒坐在地上,一种酸涩的味道克制不住地涌上心头,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庆幸,还好祁辰提前给瑶瑶下了术法,否则今日怕也是凶多吉少。 最后一处阵眼的位置是在湖泊处,在商量对策的时候,原本的计划是沧源和姜望舒一同前去,即使现在水已经结成了冰,却也可以用火符化冰,鲛人族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拗不过蓝安执意要去,他认为是由于自己的原因,抢走了顾璟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在青天派内抢着做活,这次外出也坚持一定要去。 第85章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是青天派这边,当他们历尽一路辛苦来到湖泊处的阵眼时,那里只有一只妖,和沧源的面容有七八分相像,同样的有绿色眼睛,同样精致的面庞。 蓝安也不是沧音的对手,姜望舒早就坐下开始布阵,他担心打起来误伤到姜望舒,于是抬头四处张望起来,四周的山林披上银白的霜雪,湖边的草丛早已枯萎,只剩下一片灰白。 他很快就确定了打架的位置,迅速从怀中找出事先准备好的火符,抛向湖面,“噗嗤”一声,符纸在冰上燃烧起来,一张还不够,蓝安又连抛数张,终于烧出了个大洞,露出下方的水。 沧音的身形略显纤细,面容美丽,她本来在凶狠地向三人咆哮,但见到沧源的那一刻,歪了歪脑袋,美眸中透出一种迷茫与挣扎,冲过来的动作有些生硬,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两条鲛人都变成了妖怪的形态,露出了长长的黑色鱼尾,与此同时,耳朵也逐渐变尖,瞳孔的幽绿色更为深。 她开口道:“你怎么……和我长得很像。” 沧源早就愣在原地,在万米深的海底尚且没有这一刻寒冷,听到她开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沧音的挣扎更甚,身体猛地一僵,被钉在原地,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嘴里喃喃着“哥哥”二字,旋即是更为痛苦的神情,再抬头,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冷笑道:“什么哥哥?我从未有什么哥哥!你既然也是鲛人,作为同类,我不伤害你,但你身后的两个人类捉妖师必须要死!” 沧源被她的话语刺伤,摇头道:“他们不能死。” “好,那就先杀了你吧!” 沧音冲过来,挥动着双手,原本纤细的手变成了带蹼的爪子,锋利的指甲向沧源挥动过来,沧源动作迅速地躲开,他知道妹妹已经被控制了,但根本没办法下狠手,只能不停地闪躲。 沧音也发现了他在拖延时间,干脆转换目标,向他身后的二人直冲而去,巨大的鱼尾砸在地上,竟然丝毫没能延缓她的速度,惊得蓝安慌忙提起剑,毫不犹豫地挡在姜望舒面前。 沧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力道温柔却不容挣脱,沧音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身体微微颤抖,沧源却并没有松懈,要不是方才他反应及时,蓝安的剑应当是挡不住妹妹的,他直接拉着妹妹飞入湖水中,只听到水下传来打斗的声音,配合着施展术法时发出的光芒。 蓝安一边焦急地注意着水下的情况,万一沧源有丝毫体力不支的情况,他就要下水帮忙,一边又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以防有偷袭。 沧音好歹是只实力强悍的大妖,是鲛人一族的圣女,血脉强大,若是真的硬碰硬起来,沧源都未必能打得过她,所以有她在,这方圆几里都 没有其他的妖怪和捉妖师来。 在姜望舒快要完成的时候,令蓝安心焦的是,沧源的尾巴卷起湖底的淤泥,原本清澈透明的湖水瞬间变得浑浊不堪,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水下是何状况。翻滚而起的泥土再次缓缓落下,蓝安发现水下只剩下一条鲛人还直立着,怀中抱着另一条,见立着的那条是沧源,他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心还未彻底全部放下,就彻底碎了。 沧源一上岸,就把怀里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沧音放到地上,他的尾巴被抓出很多个血洞,为了能在不伤害妹妹的情况下将她制服,他近乎伤痕累累,只留下了一口气,最后深深地看了蓝安一眼,得到后者的微微点头后,露出了个宽心的微笑,消散在原地。 一枚宝蓝色的妖丹浮现,飞落到蓝安手中。 原本昏迷的沧音感应到了什么,睁开眼睛,懵了片刻,两行清泪流下来,她似乎是惊讶自己为何会哭。 蓝安突然意识到不妙,箭步上前,就要堵住沧音的嘴,可还是晚了一步,她开始唱歌,原本美妙的歌声,此刻却像是催命曲,几分钟后,另一只千年的獾妖闻声而来。 同一时刻,他挡在刚刚结束布阵起身的姜望舒前面,獾妖的爪子穿透他的身体,下一刻,那只爪子被姜望舒斩断。 姜望舒抱住蓝安,眼眶红红道:“对不起,如果我能再快一点。” 蓝安伸手将妖丹递给她,缓缓道:“没关系的。” “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下次一定比这次做得更好。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我没有经验,我胆子小,可是我发现,如此活下来是一件令人更加痛苦的事情,会被一种名为“内疚”的情绪不断腐蚀。这一次,我吃一堑长一智,要比上一次不知好了多少倍。到了下面,去找顾璟师兄喝酒。” 第六十具尸体。 第72章 这天,门派外传来一阵喧闹,老天似乎也有预感,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飘落而下,天色晦暗,就连风都带着凛冽的寒意,裹挟着白色的雪花胡乱地飞舞。 随着“吱呀——”一声,青天派的大门打开,围剿的门派弟子早已齐齐汇聚于此,身着各具特色的衣物,或青衫飘逸,或红袍如火,手中握着不同的武器,风雪模糊了视线,剑拔弩张的气氛愈发浓烈。 大门口处,原本就破碎的石像上被这厚厚的积雪覆盖,变成了雪白色,静卧在这风雪中。 青天派内的所有弟子都走了出来,为首的是沈匡毅,眼神坚毅,后面跟着的姜望舒等人严阵以待。 苏浩从人群中走出来,这段时间,他的心思过重,独自一人谋划了这么多事情,面容明显苍老了许多,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掩藏不住的,他苦心经营的盛大围剿终于要成功了,苏浩的身边站着不舟山,这样对比着看上去,两人长得的确有些相像。 “好久不见,沈匡毅。”苏浩伸出一只手对沈匡毅道,“要么你还是早日投降的好。” 沈匡毅冷哼一声,毫不畏惧道:“痴人说梦。” 苏浩的脸色一僵,随即是更为愤怒地吼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刚正不阿的表情!道貌岸然!把你送到你地下算作便宜你了!记得去了以后和我的弟弟好好地叩首道歉!” 沈匡毅眉头一皱,否认道:“我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否道貌岸然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评判的,并且,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所谓的亲弟弟,何来的对不起他?” 他身后的青天派弟子听到自己的长老被如此辱骂,更是个个愤怒不已,握紧拳头,士气更盛。 苏浩哈哈大笑,眼角竟有泪花闪烁:“也是,你贵人多忘事,大抵早就不记得那个小小的少年了,可怜我阿弟怀着一腔热血,鸿鹄之志,就这么被你们逼死了!” 姜望舒实在看不下去苏浩那副故弄玄虚的嘴脸,每次都将话说到一半,显得自己有无数个委屈的理由,可却不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她开口道:“你有话就说清楚!少打这些感情牌,这就算有什么冤屈,也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把道理说出来不是?否则你如此血口喷人,恐怕你身后的人也不信服的吧!” 姜望舒说的没错,苏浩召集来的这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大多是借着星辰派被灭的理由来的,当然,他们内心想的更多的还是推翻青天派,那么他们一跃成为三大门派之一的可能性就会变多,削弱敌人也就是强大自己,尤其与三大门派实力相近的捉妖师门派近乎全部到齐。 苏浩惨笑道:“好,你们不是问到底是为何吗?我的亲弟弟,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少年,一心想要拜师青天派,可却屡次被拒,心灰意冷,郁郁不得志之下,去到山下游历,很多年前有个案子,事关朝中礼部尚书的女儿被人掳走,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亲弟弟,他明明是想要去救人,却因为迟迟找不到凶手,被前大理寺卿周氏评判成:因精神失常,抓走了礼部尚书的女儿。” “可能至今世人都觉的是我弟弟做的!可我却知道,当时他的确精神有些疯癫,但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而这个案子的尘埃落定,其中也有你们青天派的助力啊!”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谋划,发觉青天派的确根基牢固,自阿弟死后,我没日没夜都想要杀光当年所有害了他的人!今日,终于要达成夙愿了!” 姜望舒立刻望向不舟山,想到苏萱昏迷之前对她说的话,心中闪过一片冰凉,怪不得不舟山会暗中灭了大理寺卿周氏满门。 这些年来,虽然从杀人手法上来看,基本可以锁定不舟山,但并碍于并没有找到直接证据,他本人也不承认,更何况还有阴月派在背后撑腰,那周氏本就在朝中不受待见,所以此事就不了了之。 其中一名身穿红袍的捉妖师上前大声嚷嚷道:“没错!我们就是要替天行道!这么多年来,谁知道你们青天派背地里做了多少肮脏事,既杀了星辰派满门,又逼死了苏长老的弟弟,实在是该死!” 云舒面色冰冷,淡淡道:“呵,天大的笑话,你是亲眼看到青天派灭了星辰派满门,还是亲眼看到青天派逼死了苏浩的弟弟?” 第86章 刚刚喊话的捉妖师被他的问话一噎,仍不甘示弱道:“我就是知道!” 一直以来都很莽撞的慕宇轩轻拍他的肩膀,自从顾璟不在了,他身上的冲劲儿似乎彻底烟消云散,活成了曾经顾璟的模样,已经学会沉着稳重地安抚四师弟的情绪了。 “他们想要给你扣一个罪名,那你无论怎样都是有罪的。”姜望舒缓缓开口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都没了耐心说下去,随着苏浩抬起手再落下,围剿的弟子们连同着他们带来的妖怪开始行动起来,有序地分成几队,从不同的方向朝青天派内冲。 华岭峰的确易守难攻,只有这一条窄窄的路能上来,所以就算他们再如何分散,也形不成包围夹击之势,可是局势的确不妙,每个弟子都各具特色,有的身轻如燕,踩在积雪上都能够不发出声音,潜伏在两侧,有的防御力极强,挡在最前面,让后面的捉妖师和妖怪可以肆意施法。 随着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青天派这边,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为的争个你死我活罢了。 风雪中,刀光剑影,武器之间的碰撞声和呼啸的寒风声夹杂在一起,踩在地上的脚印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花所掩盖,风雪中,无数道身影若隐若现,宛若白色的幽灵,在冰雪世界中穿梭来往。 无数的生命在这场荒谬的战斗中消散。 姜望舒本站得稳稳的,鞭子一甩,就缠住一只相貌丑陋妖怪的脑袋,再使劲一拽,一颗头颅就这么被她硬生生扯下来,鲜血横飞,她眼睛都没眨一下,转头看到师 父师娘那边围着大量的捉妖师,从怀中拿出摄魂铃铛,动作粗鲁地摇动,丝毫不掩饰狠戾。 果然,那一圈的捉妖师中体弱的直接被这声音刺激得晕过去,还站着的捉妖师也是面色惨白,丧失了大部分的行动能力。 “小心!”右侧头顶传来碰撞的声音,而后是一声闷哼,姜望舒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原来是一名动作轻盈的捉妖师不知何时对他刺出一剑,好在被剑痴和瑶瑶注意到,剑痴用木剑挡住了这一击,瑶瑶则是用尽全身气力打出一击,那捉妖师只是速度了得,并不扛揍,直接倒地不起。 姜望舒冲他们感激地点点头道:“谢了!” 三人转身再次投入战斗。 雪越下越大,如刀割般挂在脸上,冰冷,又无情…… 整整一日过去,青天派的门口已满是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四处都被无尽的杀戮染成红色,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散落一地,温热的鲜血融化了积雪,汇聚成蜿蜒的血流流淌。 气温很低,所以并没有什么腐臭味。 青天派抵死反抗,终是寡不敌众,全部挂彩,失去战斗能力,阴月派一方的人员减少了三分之二,捉妖师的耐力不如妖怪,但能动性却更强,所以尽管青天派想要先挑着妖怪先杀的,还是只能忍痛杀死冲向自己的同类,所以到最后,捉妖师竟然只剩下苏浩和不舟山,余下的全是妖怪。 青天派,败了。 到最后,竟然只剩下沈匡毅、姜望舒、瑶瑶和一些零零散散的青天派弟子活了下来。 沈匡毅和姜望舒望向身后,那些剩余弟子们毫不退缩的眼神和负伤的身体,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沈匡毅对姜望舒点了点头,剩余的弟子们也接收到了指令,飞身向青天派门派内部奔去,沈匡毅断后。 在启动九杀阵之前,姜望舒突然理解了所谓的九十九道怨魂血咒是何物了,她身边倒下的这些捉妖师和妖怪,不正是现成怨魂们?只是还有个问题出现,那就是法阵启动后,这些怨魂们是否会暴乱? 她本意是不用亡灵的力量,只用几枚千年妖丹,可现在,情况似乎逼得她不得不…… 姜望舒心中默念着咒,再次睁眼,已经有了决断,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把匕首,就要向自己的喉咙割去。 既如此,主布阵人和引导亡魂的魂魄就都由她一个人来当好了。 在刀落下前,她走马灯般地晃过了一些画面,有流云派内众人聚集在一起欢乐的场面,转瞬就变成了他们倒下时变得冰冷僵硬的尸体,有一路上认识的伙伴,可却很快烟消云散,还有……祁辰,和他在一起自己失心疯版地笑个不停。 她心中忽然就有些不舍,还没能弄明白自己记忆的真相,还没有和沈匡毅认亲,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再见那人一面。 一个身影抢先了她手上的动作。 祁辰打掉了她手上的刀,先她一步飞到了阵中央,姜望舒意识的最后,是祁辰背对着她,口吐鲜血的模样,黑色的火光冲天,大批的妖怪死去,捉妖师杀了捉妖师,而妖杀了妖。 他好像在张嘴对她说:没关系。 第73章 姜望舒从有记忆起便被养父养母捡到,起初的童年生活还算幸福,虽然家中贫困,但养父母也就她一个孩子,就算是个女儿,也是当下唯一的依靠,所以对她还算过得去。 可惜,这一切都在夫妇二人有了第二个孩子后彻底变了模样,曾经的温和荡然无存,弟弟的到来让她惨遭嫌弃,到最后他们连演都不演了,姜望舒这才在他们的恶言恶语中得知自己原来是捡来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他们的态度大变了。 彼时,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既不会使用术法,更没有捉妖师的身手,细胳膊细腿的,只一眼便能瞧出是个营养不良的样貌。 养母尽管身子微胖,却生得一副尖酸刻薄相,平日里眉眼间尽是算计,她对姜望舒弱不经风的模样满是嫌弃,常抱怨她白长着一张嘴,尽会浪费家中的粮食,总不能什么都不为家里做,所以给她安排了许多粗重的家务:扫地、洗衣、喂鸡喂鸭,样样亲力亲为。 养父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普通男人,起初还能制止一下养母,但后来察觉到养母的不悦,也就懒得管了。 长期痛苦的生活让姜望舒显得更加瘦小,好在不知何时,他们家附近搬来了个老爷爷,经常偷偷给她送好吃的,在她挨打后为她悉心上药,只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希望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所以每每躲到他那树林里的那间小木屋里面,不与人发生争执。 姜望舒的身子越来越瘦弱,眼神也越来越黯淡,宛若一朵还未盛开便要枯死的花骨朵,却又带着不甘,不愿消散在这世间。 在被师父和师娘带走后,姜望舒的生活逐渐变得幸福起来。 她那时刚来,师门派里最小的师妹,师兄师姐们纷纷对这个新来的小女孩投来好奇的目光,紧接着都感到诧异。只因她身形相较于同龄的孩子格外瘦小,身上还带着未愈合的青紫痕迹,显然是受过虐待,一头原本乌黑的头发也乱蓬蓬的,一双眼眸却是亮着的。 顾璟比她大不得几岁,小男孩个子长得晚,也就高出姜望舒半个脑袋的小娃娃,表情严肃,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小师妹,我是大师兄,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这般屈辱。”见状,其他几个小孩子也纷纷凑上前,慕宇轩把手里握着的小木剑递给她,苏梓拿出自己珍藏的小零食,云舒则是递上一杯水。 看到他们相处的如此和谐,师父和师娘也就松了口气。 没过几日,姜望舒消瘦的小脸上就长了些肉肉,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婴儿肥,脑袋后面是苏梓给她梳的鱼尾辫,小鹿似的眼睛又大又亮。 对于各位同门还在了解的阶段,姜望舒先是常往顾璟那里跑。 顾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瘦高,不似成年后的温柔稳重,眉宇间反倒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常常穿这一身宽松的白色练功服,此刻的她手里偷拿着什么东西,正巧遇上来找他的姜望舒,后者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一把拉着手拖走。 流云派的后山是一片桑树林,此刻一片寂静,只有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两人找到一棵树下,挨着坐了下来。 顾璟这才拿出方才一直偷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是个陶瓷坛和两盏琉璃杯,打开盖子后,淡淡的酒香味飘散出来,他嘿嘿一笑,道:“这酒师父在院子里的桂树下埋了许久,却不知道他埋的时候,早就被我看到了,算算时间,也是可以打开来喝的时候了,就先他一步挖了出来。” 酒液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看得姜望舒也有些馋了,不自觉地吞咽了几下口水,两人一口接着一口。 那是姜望舒第一次喝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明明是很漂亮的颜色,入口却是微微的辣,紧接着浓郁的醇香,她咂了咂嘴,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果真好喝!”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将这一摊子酒全部喝完,就在他们拍拍衣裙,打算起身回门派时,一声怒吼从院子的方向传来。 “到底是哪个小崽子偷了我的酒!!” 二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做别的事情。 姜望舒觉得有的酒是很好喝,可也不能多喝,算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于是乎又常跑去二师兄慕宇轩那里,慕宇轩过得比谁都忙,不是在和人切磋,就是在去找人切磋的路上。 第87章 姜望舒下山去寻他,来到一块空地,远远就听到一阵剑气破空的声音,不禁加快脚步,凑近一看,发现慕宇轩不知又从哪里拉来了个比自己更加高大的少年,剑光闪烁,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凌厉,连她的到来都没意识到。 “二师兄,你又在和别人打架了?” 听到姜望舒的声音,两人皆是停下了动作,慕宇轩小跑到她的跟前,兴奋道:“是啊!这是永日派的捉妖师弟子,小五,你来的可正好,试试看你的鞭法有没有长进!” 姜望舒又被迫和他切磋起来,想来,她一言不合就是打的性格就是从那时养成的,再也没办法变成温文尔雅的深闺大小姐了。 女孩子之间总归是更好 相处一些,一些姑娘家的话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尤其是她这位三师姐十分沉迷于制作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当然,也不会用在姜望舒的身上,倒霉的就是几位师兄了。 其中最惨的还是四师兄云舒,大师兄经常外出收妖,二师兄也是个到处乱跑的性子,只剩下清雅的云舒一动不动地蜗居在流云派内,自然首当其冲就要遭殃。 苏梓一直有个奇怪的胜负欲,就是想听云舒叫她一声师姐,而云舒表面上冷淡,其实内地里也是个犟种,都是半大的孩子,谁也不服气谁,他不过是来得晚,年龄并不比苏梓小,所以从入门到现在,永远直呼苏梓的大名,“师姐”二字成了禁词。 苏梓煞费苦心地,终于研制出了一颗糖豆,能让吃下的人在短时间内嗓子嘶哑,声音难听得像只鸭子在乱叫,她偷偷放到云舒喝的水杯里,云舒喝下后脸色一变。 苏梓:“叫一声师姐,我就给你解药,不然你这嗓音如此难听,日后可没有姑娘愿意跟你!” 云舒淡漠地转身离开,气得苏梓在他身后直跳脚,终究是没能得逞,反倒是顾璟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件事,回到门派里将她好一顿训,勒令她不允许再欺负云舒。 终究是苏梓败下阵来。 姜望舒偶尔也会去云舒的住处,找这位排行最末的四师兄玩。 云舒的住处总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就让人让人觉得整颗心都能够平静下来,年幼的云舒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在石台上坐得很端正,面容精致,眉眼如画,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清冷与沉静。 他的房间里有很多乐器,大多是宫廷里的乐人会弹奏的,曾经和姜望舒谈及到音乐,他说过自己最喜欢的是手中的玉笛,因为它的声音最为空灵,有超脱感,吹奏起来变化多,更重要的是很方便携带。 姜望舒在一架琵琶前停了下来,她从第一眼见这架琵琶时就被吸引住了目光,琴身雕花细腻,云舒曾经教过她很多次,但她每每眼睛看会了,手指却跟不上动作。 两人合奏一曲,她伸出手,第一声便是刺耳的琴音,紧接着又连弹好几下,依旧是不成调的乱音,云舒起初还在极力容忍,到最后,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转身自己回了房间,不再去看她。 姜望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来,还是不要去祸害云舒的耳朵了罢! 好在,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从打开第一本阵法介绍书开始,她就彻底沉迷了进去,在门派组织的日常训练中,那些要考核的阵法,她一眼便能参透,画符更是一气呵成,未曾有过断笔的情况。 时光飞逝,他们已经都可以去捉妖了,姜望舒第一次收妖就很顺利,后面更是独自捉了很多只妖,在得知地方小县的潘府中闹了妖怪后,流云派内的众人也很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去。 潘府的大厅,几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厅内四周摆满了古董字画,除了府上的老爷,夫人和两个女儿皆是站着的。 姜望舒刚踏入门槛,见到的就是这幅肃穆的景象。 见到有人来了,众人皆是起身迎接,可当看到来的却是个小姑娘,他们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瞬,姜望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神色中的一闪而过的失望,她全当做没看见,姿态大方地走进来,行了个礼道:“潘老爷、潘夫人好,我就是流云派这次来的捉妖师。” 潘老爷一怔,回过神来,招呼姜望舒进来坐。 姜望舒看起来仅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要说长相的确是灵动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走路带风,行为举止上的确有捉妖师那般利落,可捉妖又不是选秀,长得好看就能让妖怪乖乖屈服,潘老爷和夫人心中的确是担心,但二人又是得体的人,面上并不会表现出来。 站在左侧衣着华美的女子质疑道:“看她长得那个样子,柔柔弱弱的,能收妖吗?” “怎么说话的!我平时都白教你了!你看看你,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潘老爷斥责道,“不好意思,见笑了,方才说话的是我的大女儿潘琳,旁边的这是二女儿潘伊。” 潘琳头戴精致发簪,妆容精致,眉眼间还透着几分娇俏,只是眼中的轻蔑之意明显,细看,还能感受到她的敌意,姜望舒有些摸不到头脑,她和潘琳初次相见,为何她看自己如此不爽? 潘伊的装扮则要淡雅许多,眉眼清秀,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如一汪不会与任何人产生冲突的池水。 姜望舒勾了勾唇,一掌砸到桌子上,案板裂了条缝隙,她若无其事地借着手撑在桌子上的力气站起来,道:“既然如此,就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快些抓住那害人的东西。” 第74章 姜望舒趁着月黑风高,独自蹲在墙头上,苦中作乐般地看着天上,至少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她装模作样地对着月亮举杯道:“现在也就你能陪着我了,却还要待在天上那么高的地方,什么时候你能够化作一缕微风从天边飞下来,我就用真的酒敬你喝。” 而后,豪迈地一饮而尽。 她正蹲在大小姐潘琳的墙头隐藏着呢,据白日潘老爷所说,这只妖不知是何时盯上了潘琳,每每都要来她的院子里作孽,可这大小姐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姜望舒不爱与她打交道,所以就自己找个角落蹲下了。 不过,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按照府上的人所说,那妖怪每次都来,受伤的都是潘琳身边的人,而且都不致死,潘琳更是一点伤害都不曾受到过,难道是不舍得? 一声突兀的尖叫从房间内传来,姜望舒正色,就要往下跳,却被另外一股妖力拦住了。 姜望舒错愕转头,一片翠绿的叶子飘浮在半空中,拦住了她往下跳的动作,硬生生让她停在半空中,是一只树妖,原来竟有两只妖作乱? 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这片树叶纹路上竟还隐隐闪着金光,姜望舒拿出了手中的长鞭,向那片树叶抽去,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树叶即有弹性地瘪了下去,又再次弹回来。 来不及了! 她接连向树叶的方向甩了无数个爆破符,转身就往院子里赶,终究是晚了一步。 房间门口,潘琳的丫鬟受了伤,倒在地上,姜望舒立刻蹲下身子检查,发现她只是吓晕了过去,唯一的伤口在手腕上,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上面没有妖力残留,可见并没有下死手。 姜望舒思忖,直觉是动物化成的妖。 “你!就是你!叫你来有何用!”潘琳在一旁惊魂未定,终于安全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破口大骂道,“没用的废物,长得好看有何用?” 她的声音尖锐,恍惚间让姜望舒又回到了童年时期,那个女人也经常用这种刺耳的话语对她动辄打骂。 若是换了从前,她更有可能一声不吭,挨骂得多了,发现自己辩解不了,反倒换来的是更多的伤害,为了自保,尽管心中仍然坚守,渐渐地也就不再反驳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在门派里被宠爱了这么多年,当然有了底气。 这潘府请不起大门派里的捉妖师,又瞧不上他们这些小捉妖门派出来的,所以处处为难他们, 今天就算来的是门派里的其他人,他们也一定还是嫌弃的。 “你不是废物,你还需要别人来救?” 一句话把潘琳怼得哑口无言,瞪大眼睛,用手指着姜望舒,气得直跳脚。 潘老爷和潘夫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两脸惊慌,险些直接跪下来,哭喊道:“姜大捉妖师,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大女儿呀!她素日里的确是被我们惯坏了,但没有什么坏心的!” 姜望舒道:“有两只妖盯上了你家大小姐,今夜发生的事情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方才其中一只妖牵制住我,另一只趁机来作恶,他们应该还会再来的。” 次日晚,潘琳独自一人在房间内,站起来,走几步,又坐下,重复这个动作。 姜望舒正蹲伏在房顶,看到潘琳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暗道:“伪装之前就让她装得像一些了,现在这一连串动作,也不知道那妖能不能看出来有埋伏。” 良久,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地面上,与此同时,一股阴风袭来,门窗紧闭着,却仍然吹到了屋内。 第88章 潘琳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袖子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姜望舒屏住呼吸,双手握着拳。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直接踹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容貌俊美,带着魅惑,狐狸眼向上挑着,却并不小,嘴角还带着笑,身后有四条火红的毛绒绒尾巴。 潘琳彻底演不下去了,瞳孔瞬间紧缩,跌倒在地。 男人见到她倒下,下意识地伸手,动作幅度并不大,却被姜望舒捕捉到了。 潘琳大喊道:“你滚啊!” 男人平静道:“从你欺骗我的时候,你就应当料到会有今日。” 他抬起手,就要杀了潘琳,一根极细、凝结成丝线的灵力飘向男人,他慌忙向后躲避,企图用其中一条尾巴挡住这灵力,这条毛绒绒的尾巴直接被打断。 姜望舒从房顶跳下来,道:“你已经逃不掉了,无论是否有苦衷,你都伤了人。” 话音刚落,房屋的四角亮起光芒,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内显现纹路,在男人的脚下停止,形成了一个圈,金色的光芒竖起,像牢笼一样将他笼罩在内。 男人笑道:“早就知道你在上面,可惜,你反应还算快,但是,这个女人,必死。” 说完,竟然像是不要命一般,剩余的三条尾巴一齐朝这个笼子上伸去,红色的毛被烫焦成黑色,露出里面的血肉,他竟硬生生地将笼子掰弯,随即吐出口鲜血。 是千年修为的妖怪! 姜望舒自然不会让他再度得逞,否则她这个捉妖师也就不用继续做了,还有何脸面回门派? 她及时拦住了这只狐狸妖,眼见杀不了潘琳,他转身就要逃,姜望舒在后面追。 二人在树林中穿梭,狐妖的速度极快,有几次姜望舒险些跟丢了,凭借着追踪妖气的符纸又再次赶上,随着追逐时间越久,姜望舒的面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她已经越过葱雾森林当年划分的界限,来到了妖怪的地盘。 违反约定进入者,生死无论。 狐妖力竭,靠坐在一棵大树下,微闭双目,长睫微颤,姜望舒也放慢了脚步,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 “你还是追上来了。” 姜望舒道:“我相信你的确是有仇要报。” 狐妖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眼中有惊讶,摇头笑道:“你倒真和寻常的捉妖师有些不同,潘琳骗了我,口口声声说爱我,最后却还是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甚至多次设下陷阱想要知我于死地,” 姜望舒道:“那些捉妖师只知道自己要捉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捉妖。九尾狐一族,生生断了九尾,你走吧,这代价已经够多了。” 狐妖站起身,从容不迫地走到湖水旁,背对着水面,轻声道:“走?呵,已经如此了。” 他转头看了姜望舒一眼,最后道:“我叫九篱,死之前,很高兴遇到了你这个可爱的小捉妖师。” 九篱身子后仰,脸上带着释然的表情,他将消散在这片山林中,从此世上再无他。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九篱的手掌宽厚,姜望舒小巧的手甚至抓不住,无奈,把握着的鞭子扔到地上,换成两只手拉着。 姜望舒咬牙切齿道:“不就是被个女人骗了几次,有什么好轻生的?谁还没被骗过几次,她伤害了你,你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恐吓回去,伤害回去也就罢了,莫要牵连无辜的人,如今目的达成,为何要死?” “九尾狐的族长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摆出这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本座可以勉为其难帮你,你报复回去便是。” 九篱自嘲,这捉妖师,和那人说的话,倒是一模一样。 远处,一个带着慵懒和玩味的声音响起:“终于想通不死了?活得还没个小孩子通透。” 一个长相更为俊美的男人从树梢上一跃而下,不知道在上面看了多久,姜望舒慌忙后退,此妖的实力深不可测,她甚至都没能发觉树上多了一个人。 他穿得单薄,单薄又华丽的衣裳遮不住胸膛前的肌肉轮廓,白皙宛若上等的玉石,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轻扬,更添几分随性。 男妖精。这是姜望舒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走近姜望舒,大方地伸出手,眉眼间含笑道:“小捉妖师,你叫什么名字?本座名为祁辰。” 流云派内的弟子相貌皆是上乘,可饶是如此,还是被他好看得愣在原地,姜望舒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的符纸,可面对那笑吟吟的脸,却产生不了一点敌意。 九篱顾不得自己想死的念头,只觉得今日是真的开了眼了。 “王……你……” 见姜望舒没反应,祁辰似笑非笑地调侃:“怎么,想要收我?给你收,你长得可爱,我长得俊俏,所以,互道姓名,你也不吃亏。” 长得好看的确能让妖怪乖乖屈服,你看,祁辰不就是这样? “姜望舒。” 九篱直觉自己此刻有点发亮,不应再在此地逗留,但是直接一走了之又心痒得抓耳挠腮,一番纠结后,还是选择留下来观察观察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 祁辰的手还是伸着的,姜望舒却并没有接,他也没有生气,反而向前一步,伸出一只食指轻轻抬起姜望舒的下巴,声音温柔道:“九篱是九尾狐一族的族长,而我是四大妖王之一,怎么样,怕了吗?” 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亲眼见过妖王的基本都死了。 姜望舒实话实说道:“不怕。怕也没用。” 听了她的话,祁辰的笑意加深,语调悠悠道:“既然你救下了九篱,那不如就陪我在山林中走走可好?” 他的提议看似随意,姜望舒却听出了不容置喙的意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祁辰也没让她做什么,真的就带着她四处逛,去了玄鹤殿,还玩起了在水上漂石子的小孩子游戏。 不觉间,天色渐晚,太阳开始渐渐西沉,散发出的光芒晕染着云朵,向四周扩散,堆叠成各种形状。 姜望舒有些歉意地说:“祁辰,我改回去了,去潘府交差,就用九篱断掉的这条尾巴。” 祁辰站在她不远处,沉默良久,转过身背对着她道:“本座从未拦着你,你可以来去自由。” 姜望舒心上却传来细碎的痛楚,不剧烈,却磨得她难以忍受,她的手掌缓缓附上心口,这是她活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看了看祁辰的背影,还是道别后离开。 次日,祁辰正毫无形象可言地坐着玄鹤殿的台阶上,左右四周也无人,谁也看不着他这百无聊赖的模样。 殿外的大门被推开,阳光一点点地爬向原本昏暗的大殿内,阴郁的黑色和灿烂的金色营造出割裂感,那光终于努力够到祁辰的身上,一张明媚的笑脸出现在门后面。 “做什么呢?” 祁辰愕然:“你竟然还敢回来?” “昨日的石子比赛是平局,今日便再来一次。” 后面的一段时间,祁辰都不敢在玄鹤殿内随意坐了,因为不知哪一天,姜望舒就会过来看他,偶尔礼貌地敲敲门,但更多时候是直接推开大门。 莽撞地,措不及防地,就往他这里闯。 她时常穿着对襟马褂,但最喜欢的似乎还是青色的,面料柔软,绣着花纹,古香古色,头发偶尔是简单的发髻,插着根梅花发簪,但祁辰注意到,她其实更喜欢梳鱼尾辫,但她自己不会梳。 看着她皱在一起的小脸,祁辰第一次萌生出帮女子梳发的冲动。 第75章 街角的店铺里传来阵阵叫卖声,祁辰被“提议”换了身不那么显眼的衣裳,月牙白的长袍倒是遮掩了些他妖孽的面貌,腰带上学着寻常公子那般挂了块玉佩,带着从容不迫的气质,姜望舒则穿了件淡粉色的长裙,一蹦一跳地走在一侧。 路边的小贩 们随处摆摊,没什么新奇的玩意,不是逢年过节,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摆摊儿的也兴致缺缺,倒衬得姜望舒和祁辰二人格外惹眼。 一家火红的店铺吸引了二人的目光,门口左右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牌匾上写着“同心坊”三个娟秀的小字,店铺不大,摆放的东西却很多,有各种女子的首饰。 姜望舒和祁辰闲来无事,走进店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坐在柜台前擦拭着手中的饰品,见他们走进来,抬头笑道:“不知二位客官想要买些什么?我家店里卖的最好的就是同心结了,看你们应当是新婚的夫妇吧,要不要来试一下。” 姜望舒刚想摆手,就被祁辰抢先一步应道:“那就有劳老板了。” 他们走到柜台前,老妇人从下面取出一块布,口中念叨:“这布寓意着二人不离不弃。” 老板打开布,里面是一个精巧的同心结,两个环相互纠缠、交织在一起,紧密相连,宛若两颗心紧紧相依,象征着心意相通、永不分离。 第89章 “本店有个规矩,要有缘人才能将这同心结带走,两位一看就是情投意合之人,这同心结就交给你们。” 姜望舒和祁辰向老板道谢,后者要从口袋中拿钱。 “等等,”老妇人手一躲,“这同心结卖给你们,但是还有个规矩,买的人要亲自编制最后一道工序,它才算真正属于你们。” 说完,她拿出一缕红线递过来,姜望舒和祁辰一起编织而上,这就算成了。 祁辰将这枚同心结小心地收好,两人再次道谢后走出这家店。 姜望舒指着门店的牌子道:“这名字倒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 “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 玄鹤殿外,绿意盎然,百花竞相绽放,花瓣层层叠叠,将整片空地装扮得绚丽多彩,香气令人沉醉。 祁辰坐在大殿里的椅子上,低垂着脑袋,盯着手中的同心结摩挲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九篱和雄黄酒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雄黄酒倒是没觉察出祁辰有任何不妥,倒是亲眼见到妖王伸手被拒的九篱思绪万千,琢磨着。 九篱开口道:“想送给那个小捉妖师?如果你担心她不会收的话,我可以替你转交给她,她年龄还算小,心性也远未成型,冷不丁见到妖王,警惕是难免的,这说明她戒备心强,是好事,并且,她与我见过的其他捉妖师都不相同。” 良久,祁辰才抬起头来,脸上哪里有半点儿失落,困惑道:“你方才说什么?对了,这同心结是望舒和我一同编制的,她还说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本座是树,和花也算是同属草木,你说,她这是何意?” 九篱安慰的笑容在脸上凝固。 她也是有病,想去安慰妖王。 流云派的房子低矮,青砖黛瓦,飞檐斗拱。 后院的空地处,顾璟和慕宇轩正坐在石凳上,惬意地晒着太阳,他们二人刚刚比试完了一场,如今正坐着闲聊。 慕宇轩手中拿着根树枝在桌子上比划:“上周师父教的那个阵法能够将器物妖印有出来,阵法的基础我画出来了,可是向上叠加第二层就会瞬间破坏基础,到底是怎么画的呢?” 顾璟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的气息不稳,下手自然也就不稳。” “大师兄,二师兄,我回来了!” 姜望舒走得有些急,微喘。 顾璟和慕宇轩同时抬头。 “小五,去哪里了?” 姜望舒坐到二人身旁,擦擦额头上的汗,声音略微不自然道:“我呀,我就去山下村子附近,帮他们收收妖什么的。” 顾璟道:“有劲头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安全,看你近日往外跑得频繁,也要多休息,遇到危险的话,找机会用令牌传送回来。” 姜望舒点头,而后手指抠着桌面,欲言又止。 几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见她这副模样,两位师兄心下了然。 慕宇轩大大咧咧地开口道:“小五,和我们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需要瞒?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叫上我们!” 姜望舒犹豫开口道:“我这次下山,认识了一个女子,结交后成了好友,这位女子认识了位公子。有一天,二人在长街上被认作新婚夫妇,没想到那个公子竟然直接默认下来。我的这位好友十分困惑,不明白那位公子是何意,师兄们,你们说他此举何意?” 顾璟和慕宇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困惑和惊异。 慕宇轩率先憋不住了,倒豆子般道:“他这是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的不要脸!” 姜望舒摇头,不赞同道:“可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差,长相也算登对,就是身份上……” “那也不行,无论长相如何,占便宜就是占便宜,他那点小心思,我是看的明明白白的!你……你好友一定要离他远点!” 顾璟抓住了姜望舒欲言又止的话,问道:“身份上?他们二人的身份相差很大吗?” 姜望舒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很大。” 毕竟,一个是捉妖师,一个是妖,一个是名不经传的小捉妖师,一个是身处高位的妖王,的确很不对等。 顾璟循循善诱劝导道:“身份不对等也要分不同的情况来看,但万不能一头扎进去,当察觉自己已经变得狂热时,需要向后退一步,恢复理智地去看待,才能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姜望舒似懂非懂地点头,和两个师兄道别后就离开了。 慕宇轩方才一直想说话的,但大师兄正在说话,他不能打断,后来又被顾璟一直拦着,此刻姜望舒彻底离开了,才重获话语权。 “大师兄,你方才为何要拦着我呀!咱们小五都要被猪拱了!哪家的公子?能照顾好她吗?” 顾璟给了他肩膀一巴掌,没好气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猪呢?再者,她都这么大了,也该学会自己做决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了,难不成我们能时时刻刻都护着她?” 一段时间后,京城举办一年一度的捉妖师大赛,场面十分盛大,皇家的人对此也十分重视,不少优秀的捉妖师就是通过这场比赛选拔出来的,更重要的是,可以切磋学习。 比赛要求每个门派至少有五人参赛,可惜的是,前段时间,慕宇轩独自一人去外历练受伤,流云派凑不够人,只能就此作罢,没能参加捉妖师大赛。 姜望舒朦胧间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从睡梦中惊醒,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是手腕上的追踪纹在闪,这是之前祁辰给她种下的,说是方便互相联络。 这追踪纹就是一枚树叶的形状,还是墨绿色的,她试过用手轻蹭,完全感觉不到有纹路的凸起,就像是天生生长在肌肤里,。 她用脚踢了踢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后,起身走了出去,翻过流云派所在的这个山头,带另一座山上。 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和远处的虫鸣声一同包裹着她,她缓步走着,到了一棵古树下,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辰见到姜望舒来了,原本笑吟吟的脸愣了一瞬,接着是发自内心的笑,他素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模样,但大多笑意不达眼底,且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来了。” 他自然 地伸手,之间触碰到姜望舒手腕上的追踪纹,那片闪烁着的叶子也逐渐暗淡下去,感觉到姜望舒的手有些凉,祁辰不语,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姜望舒无奈,但也没躲开祁辰,没有问到底要去哪里,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两人找到一处草坪坐下,祁辰这才开口道:“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是什么?” 祁辰从怀里拿出一个海螺形状的东西,递给姜望舒道:“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东海有鲛人一族,按照你们人类的规划方式,他们也算是妖,这个名叫碧海,千年前是他们一族盛产的,前段我本想去找来为你的长鞭锻造,可惜,不知是何缘故,他们一族竟然只剩下一片废墟,这是从罗老妖那里拿来的。” 姜望舒感激地点头,同时有些好奇地问:“捉妖师界都在传一共有四大妖王,当年大战,死了两个,你是其中一个,那么还有一只是什么妖?” 祁辰道:“一条微胖又社恐的鲸鱼。” 见到姜望舒心生欢喜,祁辰也微微一笑,温柔道:“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不过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一会。” 周围都是淡淡的青草香,两人安静地坐着,不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突然,祁辰伸手指向一处,姜望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草丛中,一点微弱的光亮悄然亮起,那光亮是如此微弱,根本无法与漆黑的深夜抗衡,是以,又显得分外醒目。 可是,紧接着,又是一点、两点……越来越多的萤萤光点亮起,宛若天上的星星掉落到地上,逐渐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足以照亮整片黑暗的光海,这群萤火虫高飞又低落。 祁辰眼神温柔地看着姜望舒,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着你。” 姜望舒觉得脸有些发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腰也有些发麻。 在流云派师父和师娘的护法下,碧月成功锻造而成,姜望舒拥有了第一件法器。 阴月派撺掇其他门派一同围剿青天派,流云派并不想参与此事,但在得知青天派即将被灭后,有了帮忙的心思,被阴月派视为眼中钉。 姜望舒当时碰巧去了玄鹤殿,不在门派内,因此躲过了一劫。 彼时,她和祁辰终于互相确定心意,要将他带回门派内见一见大家。 姜望舒刚一靠近,就觉察出了不对劲,昔日破破烂烂的流云派大门真的倒下了,浓重的血腥味涌来,让她克制不住地想要干呕。 里面站着一个青年,五官精致,狭长凤眼,身着紫色捉妖服,眸子阴暗,见到姜望舒,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道:“原来漏了一只。” 第90章 在此人的脚边,是一具具尸骸,满门被灭。 姜望舒闭了闭眼,脑海中却还是所有人惨死的模样。 还没等青年走过来,祁辰就先动手了,直接用藤蔓在他的两只胳膊上捅出了两个血洞,祁辰道:“你是阴月派的不舟山。” 青年发出痛苦的惨叫,口中骂道:“你是妖?好啊,竟然和一只肮脏的妖厮混在一起,真是恶心!” 姜望舒唰地睁开眼,用鞭子缠上他的脖子,再一用力,青年彻底没了声息。 “你不脏。”姜望舒对祁辰说。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姜望舒不哭不闹,冷静得让祁辰感到担忧。 第76章 那日,祁辰刻骨铭心。 天空被撕开个巨大的口子,风雪交加,洁白的雪花落在姜望舒和祁辰的头发上,让两人原本的墨发染成了白色,也算共白头。 姜望舒自认为隐瞒得很好,在惨遭灭门后,她心中就有了计划。 九杀阵是她的首选。 祁辰担心姜望舒郁结,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姜望舒不愿告诉祁辰自己的计划,此举凶险,但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知道,如果求助祁辰,他一定会帮助自己。可要复仇的人是她,不是他,他不该被牵扯进来。 参与围剿的人和妖众多,就算祁辰是妖王,也不能杀光所有,需要时间安排。 在脑海里演算了数遍,姜望舒决定在阴月派对青天派进行最后围剿的时刻开启九杀阵,她没有什么把握,也没有告诉祁辰真相,只说要布置一个防御阵,在祁辰的陪同下一齐把九处阵眼布置完成。 阴月派杀了上来。 姜望舒站在厮杀着的捉妖师和妖群中,淡然道:“我今日在此立誓,有我在一日,世上永无阴月派!” 随即,她抬手启动了阵法,祁辰察觉不对,有心想要冲过去阻止,却被阵法周边围绕的黑气拦住。 姜望舒依旧选择以身献祭,成为那个主导所有怨魂的人。 祁辰护住了青天派的人,奔向姜望舒,抱住了奄奄一息的她。 从此天地间只剩下他无所适从、肝肠寸断。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祁辰恍惚间见到一人,看不清身影。 他问那人:“我孤单了万年,如今遇到了爱的人,却又没能把握得住,该怎么办?” 那人曰:“多数人都要带着这种孤单的残缺度过一生,而他们遇到能使自己圆满的另一半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经失去能够再次拥有的资格。” 祁辰面色冷淡,颤抖着声音道:“我不信。” 那人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 祁辰道:“我什么都不要,唯独她,不能成为遗憾,若是注定要她死,我可以替她。” 那人沉默,最后道:“你应当知道自己是棵菩提,拥有回溯时空的能力。” 祁辰了然,毫不留情地断了自己的一部分根。 两只千秋长命鸟盘旋在天空,口衔仙草,所有幸存下来的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气息,姜望舒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跌跌撞撞地奔下床,流云派院内整洁,没了血腥的红色,也没有一个人。 姜望舒心思百转,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救的,记得当时自己明明在祁辰怀中奄奄一息。是祁辰救下了她,然后将流云派打扫干净? 姜望舒猛然地僵在原地,苏梓正抱着一床被子朝自己的房间里走。 “三师姐。”姜望舒嗓音干涩地叫了一声。 苏梓这才转头看向她,一脸莫名其妙道:“怎么了,小五,跟丢了魂似的。” 姜望舒知道自己的反应太大了,近乎是冲过去道:“三师姐,大师兄他们呢?” “你忘了?我们昨天才说过的,”苏梓有些担忧地皱眉,看着她道,“大师兄和二师兄去别的门派历练了,四师弟去京城了,师父和师娘向来是见不到他们的行踪。” 姜望舒有些哽咽道:“没事。” 苏梓艰难地将被子全都挪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关切道:“昨夜下雨,被子都潮了,我刚给自己晒了床新的,你的要换吗?” 姜望舒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师姐,阴月派呢?还有青天派呢?” 苏梓道:“三大门派中的两个,咱们流云派和他们也扯不上什么关系,怎么突然提到这两个门派了?” 姜望舒终于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不知是何原因回到了华岭峰、围剿之战之前,装拐卖巧地把苏梓糊弄过去,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个时候,阴月派还没能开始笼络其他门派一起,饲养的妖怪傀儡大抵也未成型,现在去灭了阴月派是最好的时机,也因此可以改变日后悲惨的结局。 她想去找祁辰,但是根本不敢,近乡情怯,况且这个时候,她和祁辰还没到互相确定心意的时候,及时止损也是对祁辰的一种保护,让他不被卷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在出发前,她谨慎地把追踪纹抹去,这样祁辰也找不到她在哪里。 在她离开流云派的当天夜里,祁辰就找了来,门被缓缓推开,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目光看向床的位置,原本该有人躺着的床此刻空空 如也。 祁辰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转身朝阴月派的方向赶。 在阴月派周边谋划了近半个月,也躲了祁辰半个月,摸清了阴月派内的所有结构,大大小小的阵法布置了无数,这次用不着九杀阵那等程度。 姜望舒抬手,冷冽的光芒从阴月派的四面八方凝聚,汇拢,光芒犹如实质,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变形。 “自此,再无阴月派。”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聚拢在上空的光球猛地砸落下来,刹那间,整个阴月派陷入一片火海,熊熊烈火窜得比天还高,在空中翻腾咆哮,肆意地吞噬着一切。 里面传来捉妖师的尖叫声,在大火中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想要逃窜出来,却发现周围竟然被结界围住,尝试着冲出去。 “没用的!是上古的金刚阵!三分钟内无论如何也破解不了,到底是谁干的!竟然能复刻出金刚阵!” 姜望舒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挣扎,被火焰灼烧,化为灰烬,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但也没有丝毫的高兴,反倒是一片死寂。 这个时候,阴月派还没能残害无辜,可她却先一步屠了整个阴月派,这个行为,和当初的阴月派又有何不同? 同时启动如此多的阵法,姜望舒早已力竭,她察觉到背后有人走来,可却提不起气力来对抗。 一把长矛刺了过来,她微微闪身,矛头穿透了肩膀,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她紧紧咬着牙,抬头看向来人。 “不舟山,你居然没死。还是喜欢像只老鼠一样,在背后偷袭。” 不舟山有些惊讶,却还是面色不善道:“我的确没死,但你就快要死了,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认识我的,但你的确很有本事,能灭了我阴月派。当然,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这毒会让你生不如死。” 姜望舒忍着剧痛,却笑了,道:“真是好忠心耿耿的一条狗,苏浩死了都要护着。” “你什么意思!” 不舟山将手中的长矛刺得更深,怒道:“苏长老将我从混混的手中救下,教授我做捉妖师的本领,呵护我,就像我的亲哥哥一般。” 姜望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应当知道苏浩是有一个弟弟的吧,而你和苏浩的长相相像,自然也和他的亲弟弟很像,他是不是从来不让你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你还不明白吗?” “闭嘴!” “滚。” 不舟山被掀飞了出去,当即没了气息。 祁辰匆匆赶到,从阴月派被屠开始,他心中就七上八下起来,见到姜望舒跪倒在地,眼眶一下就红了,重来一次,他还是来晚了吗? 姜望舒觉得祁辰此刻的状态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她和祁辰的感情应当没有那么深才对,就算自己几日不去玄鹤殿骚扰他,他也没必要一直追着她跑,可又想不明白不对劲在哪里。 被长矛刺穿的伤口原本滴落的是鲜红色的血液,不过短短几息之间,血就变成了黑色。 方才身体如坠冰窟,现在又滚烫无比,并且温度越来越高,姜望舒快要被烤熟了。 祁辰轻轻抱着她,妖力探查她的情况,脸上爬满冰霜。 姜望舒自己的身体最为了解,结合不舟山说的话,加之祁辰黑到吓人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是活不长了,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开口,仿佛不说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望舒终是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而后立刻感到后悔。 果然,祁辰的表情有一丝破碎。 “祁辰,我们下辈子有机会再见吧,不舟山的毒,怕是解不了了,再过一会,我就要睡过去了。对不起。” 第91章 对不起,骗了你两次。 听到这话,像是终于被下了最后悲惨的定论,祁辰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曾经的从容和嚣张不再,成了个固执的孩子,无助地抱着姜望舒,耍赖道:“不要,不可以。” 姜望舒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魔幻了。 她竟然,又没死成?老天对她未免太过宽容了些,不过这次重来一次的姜望舒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的。 雕花大床上挂着纱帐,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房顶建造的很高。 祁辰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姜望舒愣了片刻,开口问道:“祁辰。现在是什么时候?” 祁辰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递给她一颗果子道:“你忘记了?昨日你同意了我的告白,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夫人了,过几日就是墨历三十二年了。” 姜望舒的表情更加怪异,凭借着两次的记忆,这一年他们才刚在潘府相遇,怎么可能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她再次试探地问:“我真的答应你了?” 祁辰沉默良久,就在姜望舒以为自己要被发现记忆有问题时,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委屈,那双清透多情的眼睛有些红,道:“我明白了,你是后悔了吗?” 姜望舒连连摆手,转移话题地看向手中的果子。 “吃了它吧,你前几日去收妖,偏不让我跟着,结果撞到了脑袋,这果子有利于你恢复伤势。” 姜望舒摸了摸额头。 他的表情关切又认真,一番话说的滴水不露,逻辑上毫无破绽,逼得姜望舒不得不相信,怀疑是否是存在不同的平行时空。 第77章 袅袅茶香,弥漫开来。 姜望舒在这里的待遇极优厚,已经到了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地步,唯有两点做不到:其一,不能到外界去。其二,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 祁辰甚至考虑到姜望舒喜欢修炼,搬来了许多修习的书和阵法。 姜望舒的心力却始终无法平静,此刻坐在床边,眉眼如画,眼中似有水波流转,肌肤白皙,长发不加打理地随意披散在肩头,她透过窗户向外看,只有云雾笼罩着山峦,眼中不禁带着迷茫和哀伤。 第一次的经历实在太过惨烈,午夜梦回,她常常会回忆起业火冲天,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倒在她的身边。 “睡醒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祁辰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发现姜望舒只是呆呆地坐着,带着些怜惜地吻了吻她的头顶。 “我帮你梳头吧。” 姜望舒抱着碗小口地喝汤,镜子映出她微垂的头,乌黑的头发被缠绕在祁辰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双手似乎微微颤抖。 姜望舒笑弯了眉眼,轻声道:“只要你不把它梳成狂风中被吹乱的树枝就成。” 祁辰被她的比喻逗笑了,放松了许多,手中重新拿起木梳,轻咳一声道:“应当还不至于。” 梳子从上往下缓缓梳理,发丝柔顺地在梳齿间滑过,头发被分成两股,交叉编织,动作虽慢,却极其细致,逐渐熟练起来,最后一根发丝被编织进去后,祁辰用一根青色的发带系好。 姜望舒歪着脑袋,盯着他,眼中星星点点的光芒让他的心尖发烫。 一股悲凉吞没了祁辰,他忽然很想对她说声对不起。 在姜望舒的记忆里,祁辰整日都很悠闲,但这次不知怎么了,白日几乎是不在的,每次回来都是很疲惫的模样,姜望舒无聊地成了座望夫石: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何时返? 秋风的余韵渐渐淡去,初冬的脚步悄然踏入,朝窗外看去,清晨的霜气在屋檐下方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锥,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融化,偶尔有几根不堪“炎热”,向下掉落,成了可以杀人的凶器。 屋内的花瓶里插着几株腊梅,尚是含苞待放的状态,是清晨姜望舒和祁辰一同去折的,给房间内增添了些生机。 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炉火正旺,火花在炉膛内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洋洋的。 姜望舒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又伸手拿起一旁的热茶,抿了一口。 九篱和雄黄酒常常来陪着她闲聊。 蛇有冬眠的习惯,即便雄黄酒已经修炼成妖,依旧抵挡不住天性使然, 困困地趴在她的脚边,大多是九篱开口和姜望舒说话。 姜望舒试探了几次,发觉这一次的九篱似乎并不认识什么潘府的小姐。 “雄黄酒知道什么是雄黄酒吗?” 姜望舒终于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九篱铿锵有力道:“不知道。” 姜望舒:…… 九篱两只手搭在凳子上向后靠,卖关子道:“不过,我倒是知道妖王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姜望舒果然被这话吸引住了,顺着问道:“难道是良辰美景的意蕴?” 趁着祁辰不在,九篱毫不留情地揭短道:“实则并非如此,妖王大人的名字是自己取的,他就是一株辰时天降的菩提树,起初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提什么好的寓意了,在得知每只妖都要有自己的姓氏后,干脆就用自己的生辰作为字,而且他一开始给自己起的名字比这还随意呢。” 姜望舒汗颜,有些想笑,但又禁不住好奇:“是什么名字?” 九篱遗憾地摇头:“不知道,他从来不说。” “说到取名字,那赶巧,”姜望舒用手指了指自己道,“我的名字也是根据生辰取的,只不过他是根据一天中的各个时辰,我是每个月圆的时候,原本是说为月亮驾车的神灵,结果干脆就指代月亮了。” 一番讨论后,姜望舒见时机也快成熟了,轻轻摇醒雄黄酒,那双豆大的黄眼睛迷离地看过来。 “雄黄酒,我想离开玄鹤殿,去外面看看,在这里待着实在太过烦闷。” 两只妖自然是强烈反对的,这些都在姜望舒的预料中。 她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忧伤,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动作轻柔而缓慢,微微低头后,眼中一片清明。 “没关系,不出去也罢。” 见她这副样子,九篱尤其不好受,他从见到姜望舒的第一眼,心情就很复杂,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心悸,也不是简单的下属对待妖后的敬爱,而是一种没由来的感激。 姜望舒道:“那外面现在一切都太平吗?” 雄黄酒先是犹豫片刻,而后坚定摇头道:“妖王说了,什么都不能说。” 姜望舒整个人都快要破碎了,紧紧咬住下唇,将难过悲伤的样子演了个十成十,声音微微颤抖道:“我是个捉妖师,对能提升修炼的事情格外感兴趣,左右我在这里也是无聊,听说京城每年都会举行捉妖师大赛,不知今年这第三十六届是否已经开始了?之前在流云派的时候,我和师兄师姐约定好了要一同去的。” 两只妖果然都犹豫了,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何妖王要将妖后一直囚禁在玄鹤殿内,妖怪们都喜欢自由自在,厌恶拘束,九篱和雄黄酒是打心底里同情可怜妖后的。 一向心思多的九篱实在看不下去姜望舒如此颓废的模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今年的还没开始呢!你二师兄慕宇轩在收妖的时候受了伤,流云派怕是人数不够,难以参赛了。” 有了九篱开头,接下来的对话自然就顺畅许多。 “没错,每年前三名都是青天派、阴月派和永日派霸占,要我看,其实妖后的流云派也不差,而且妖后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捉妖师。” “倘若慕宇轩那小子没受伤,我们两只妖一定会求妖王大人放妖后出去参赛,弥补妖后的遗憾。” “没关系,等妖王回来,我就去告诉他这件事。” 姜望舒眼前一亮,明媚的笑容让两只妖晃了晃眼,露出一种勉强又感激的复杂微笑,轻声道:“谢谢你们。” 所谓拆屋效应,当你想开窗的时候别人不允许,那么你就把屋顶打穿再提出你想开窗,这个时候别人就会退而求其次允许你去开窗。 姜望舒利用的就是这种心理,让两只妖心甘情愿告知她今夕是何年。 既然能谈及捉妖师大赛,那外面定然还是太平的。 还来得及灭了阴月派,阻止惨案的发生。 姜望舒想要离开玄鹤殿还是很容易的,先前她只是纵着祁辰胡闹,也有她自己本身就想和祁辰腻在一起的原因。 外面一片死寂,偶有月光露出,勉强勾勒出周围景物模糊的轮廓。初冬的夜晚就已经有风在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姜望舒包裹在哪。 好在她已经提前脱去祁辰准备的单薄衣物,换上了更为暖和且方便的黑色长袍,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向外走。 离开一段距离后,她抹掉手腕上的追踪纹,不再小心翼翼,开始迈开步子拼命地朝阴月派跑。 经过数个时辰,姜望舒终于看到远处的一点微弱灯光,在浓厚夜色中摇曳,估摸着祁辰是追不上来了,她加快脚步,朝灯光的方向走去,不多时,站在一家酒肆的门口。 第92章 酒肆的门微微敞开着,姜望舒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她身上的寒意,伴随着阵阵谈笑。 姜望舒环顾四周,之间里面已经做了不少人,大多是赶夜路的商人和江湖客,围坐在桌前,推杯换盏。 老板立刻迎上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道:“姑娘一个人来?这边有座位!喝点酒暖暖身子” 姜望舒未曾多想,走路间不小心露出了腰间流云派的挂牌,老板心细地看了一眼,原本堆笑的脸上立刻换上了警惕的神色,连连摆手道:“姑娘!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妖怪啊!” 姜望舒:…… 她一时竟然难以判断这老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亦或是看到捉妖师吓得。 姜望舒仔细地观察一番,期间老板一直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旁,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不敢怒也不敢言。 酒肆内的气氛依旧热烈,客人们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举动。 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姜望舒微微点头,跟着老板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下,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又有些疲惫的脸。 在老板给她倒酒的时候,姜望舒还是忍不住问:“老板,你这里又没包藏妖怪,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捉妖师?” 说着,她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热酒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暖意。 “姑娘有所不知啊!姑娘是流云派的吧,这个令牌我认识,之前,你们门派有个小子,看着挺机灵的,谁曾想是个愣头青,那眼神也不大好使,就以为我这店里有妖怪,二话不说直接给我的店都砸了啊!” 姜望舒一口酒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呛得她止不住地咳嗽。 老板接着道:“我这店才刚修好几天,姑娘又来了,方才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你和你的师兄不一样。” 姜望舒在心中腹诽道:二师兄啊二师兄!你到底是怎样的威名在外! 第78章 命运的轨迹如此相似。 无论祁辰再如何阻止,姜望舒依旧走了上两次的老路。 孤身一人,屠了阴月派。 第四次。 玄鹤殿内,门窗紧闭,昏暗的光线艰难地挤入,在寝殿宽敞的空间内迅速散开,变得若有若无。 姜望舒坐在床上,淡淡道:“祁辰,我真的生气了。” 门被打开,祁辰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他迈步走过来,坐在床边,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姜望舒。 “不要生气。” 姜望舒轻笑,言语肯定道:“你是不是有记忆?” 祁辰点了点头,补充道;“你想要复仇,我可以帮你,我在组织妖族的力量。” 姜望舒沉默不语。 她心中有自己的考量,阴月派毕竟隶属于皇家,要是祁辰带着众多妖出面,没有正当理由地灭了阴月派,不仅会引发捉妖师界的厌恶,损害皇家颜面,甚至有可能挑起人类合妖怪之间的战争。 姜望舒不愿祁辰背负这些骂名,更不愿那个挑起战争的源头是祁辰。 这次回来,祁辰格外上心,将玄鹤殿在暗处层层布置,就怕姜望舒趁她一个不留神就跑了出去。殿外,密密麻麻地布置了许多专门捕捉的阵法,连大门都被紧闭,姜望 舒连推开门都困难。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姜望舒又成功逃脱了,因为耽误了些时日,她甚至偷走了祁辰的莲花灯盏,增强自己的力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灭了阴月派,体内经脉寸寸断裂。 祁辰碎了。 他知道姜望舒心中的痛楚是什么,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回溯时间,用妖力养护着姜望舒的身体,吊着她的命,不让她死去,反而去鬼川,在刺骨的黑水中泡了数十日。 菩提树的木质坚硬,有强大的生命力,腐蚀性的黑水疯狂撕扯着他的树皮,腐蚀着木质躯体,直到变得千疮百孔,祁辰咬着牙寻找着,终于看到一块白色的珠子。 等到再次从黑水中出来,不断经历断根之痛,根须已经变得脆弱不堪,树叶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变得枯萎凋零,直接昏倒了两三日,才再次醒来,朝玄鹤殿赶去。 这颗珠子能够收录人或妖的记忆,在祁辰回溯时空的时刻,使用这个溯源珠,能够收录所有人的记忆。 他想要抚平姜望舒的伤痛。 令祁辰没想到的是,这法宝威力巨大,措不及防地将他的记忆也收了去,重来一次,经历和上一次如此相似。 在听说阴月派联合众多捉妖师门派围剿青天派之际,祁辰的神色间有一丝挣扎,却只是将莲花灯盏藏在姜望舒捏的两个泥人中,放到玄鹤殿之外的墙壁上,施了妖术,饶是姜望舒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莲花灯盏就藏在她亲手捏制的陶瓷泥人中。 第六次以失败告终。 在重新拿到溯源珠的那一刻,温润的触感,祁辰的记忆回笼,悲痛欲绝。 溯源珠并不能完全消除记忆,在触摸到它的时候,记忆会被归还回来,祁辰不能完全失忆,否则故事依旧会朝着最初的走向进行,可在回溯时间的时候,只要使用溯源珠,就会被吸取记忆。 是以,祁辰在莲花灯盏上施了术法,担心只用一盏作为锁扣会出现意外,又潜入皇宫,找到另一盏,同样作为锁扣,只有两盏都被打碎时,属于祁辰的那部分记忆才会被溯源珠释放出来。 他心中告诫自己:找到姜望舒,保护她。一定要记得找到莲花灯盏,打碎它。 再次斩断自己的根须前,他深深地看了姜望舒许久,狠心将自己的妖丹一分为二,他有预感,以他剩余的妖力,很难再开启下一次的时光回溯了。 他其实一直很难理解姜望舒肯为了那么多人去赴死,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为了爱人和恩人能够做到这一步,甚至连亲人都无从寻之。 为何她的心中总是装着那么多人,却总是对他说对不起。 但如果是姜望舒想要做的,他就乐意将自己的心脏分她一半,妖丹放到姜望舒的身上,他也能更加放心。 动手前,他又犹豫了一瞬。 曾经的姜望舒过得并不好,虽然她从来不说,整日笑眯眯的,可祁辰知道,经历过的苦难只能被渐渐抚平,但留下的痕迹却无法被消除,只能释怀。 姜望舒还是很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祁辰不知道寻常人家是如何与子女相处的,也只有在第一次九篱出入潘府时,看了潘府内的两个小姐一眼,既然如此,就用溯源珠将原本不属于姜望舒的记忆填补给她,让她少些痛苦。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利落地斩断自己的根部、最后一个部分。 祁辰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曾经坚挺的脊梁此刻也有些弯曲,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宛若一尊孤零零的雕像立着,曾经深邃的眼眸变得暗淡无光,红润的薄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每一次呼吸艰难得如同从早已干涸的河床中汲取最后的水分。 最后一眼,他想再看一眼那个少女。 濒死的感觉逼得祁辰使劲地睁眼看向姜望舒。 泪水从姜望舒紧闭的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姜望舒做了很长的梦,但却并不是梦,而是她的种种经历,真相就像一把镶着璀璨钻石的利刃,让她克制不住地想要去追逐,能够划开层层迷雾,却也将她刺得遍体鳞伤。 第七次回溯,是以祁辰牺牲为代价,到头来,她谁也没能救下。 所以,罗落才会疑惑祁辰的妖力大退…… 无论重来多少次,在触及到无穷无尽的欲望时,这些捉妖师总是对自己的同类如此赶尽杀绝,却愿意宽容所谓的妖,与它们并肩作战。 沈匡毅敲门进到姜望舒的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床边的几案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汤药,姜望舒木然地坐在床上。 沈匡毅脸色微微一沉,搬来个凳子坐到床边,对姜望舒道:“姜望舒,你师父师娘临走前,交给了我样东西,是你孩童时常常带着的长命锁,我记得你是被捡来的。” 姜望舒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她的胸口有块巨石压着,实在没什么心情去认亲,干脆直接承认道:“没错,我的确是沈天的后人,之前在连云峰的秘境中验证过这一点。” 沈匡毅闻言身子一震,眼中含泪道:“你应当是我姐姐的孩子,没想到,她竟然有了孩子,现在这个世上,你是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将我抛弃。” 据沈匡毅所述,姜望舒的妈妈曾经是名天赋其高的捉妖师,和沈匡毅不分伯仲,长老之位不分性别,只看能力,人人都称赞青天派后继有人,他们姐弟二人的感情也很好。 变故就在一次收妖时发生了,姜望舒的妈妈姜汀遇到了那只巨大的黑狼妖。 那只黑狼妖没有和姜汀进行殊死搏斗,反倒屡屡在她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久而久之,姜汀也发现这只狼妖是只好妖。 第93章 相处的过程中,感情也在悄然生根发芽,他们一次次经历危险,彼此之间的信任和依赖也越来越深,两情相悦,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这段感情本就不是为世俗所容,群体之恶的力量可杀死两个人,却杀不死两个相爱的灵魂。 姜望舒忍不住打断道:“不可能,可我能感觉到,我不是半人半妖,我的的确确是人。” 沈匡毅点头,继续解释道:“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的母亲和那只狼妖那么苦都走过来了,一定会永远在一起,可他们却败给了寿命。” “妖的寿命是人类的数十倍,越强大活得年岁就会越久,可你的母亲就算再厉害,也只是名普通的捉妖师,是个人类女子,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寿命。” “为此,你的母亲近乎走火入魔,而那只狼妖受不了你的母亲这种状态,两人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狼妖跑入森林,自此再也没能回来。” “几年之后,那只妖还是没回来,经介绍,你的母亲和永日派的关门弟子走到了一起,他才是你的父亲,在当时也是个有名的翩翩公子,虽捉妖天赋不及你母亲,却气质非凡,儒雅风流,写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字,两人隐世而居,很多年未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后来,你的父亲却亲手杀死了你的母亲,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他抱着你母亲的尸体,并没有发现你的踪影,所以也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姜望舒的脑中隐隐绰绰有个男人的身影,他举着糖葫芦,温和地对姜望舒说:“宝儿,你出去玩,今夜去徐大娘家睡,不到明天不可以回来,如果能做到的话,爹爹就再给你买三串糖葫芦。” 她当时怎么做的? 她伸手接过糖葫芦,笑得开心,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就离开了。 “后来,我们问过你父亲才知道,你母亲一直都没有忘记那只狼妖,你的父亲私下是个偏执狂,他接受不了爱人心中有别的人,所以才酿成惨案。” “之前你问过我手腕上的是什么,就是那只狼妖的妖丹。” “其实,想要人和妖的寿命齐平也是有办法的,”姜望舒沉默半晌,用手抚上胸口,嗓音干涩开口,“就是割掉一半的妖 丹,这样两人就能同生共死。” 祁辰死后,这枚妖丹仍然没有灭掉,姜望舒只当是祁辰弄错了,妖丹离体,就算妖主死亡,它仍然可以有妖力运转。 大战过后,重建的工作繁琐复杂,更何况还有伤员要照顾。 他们赢了,但和平之下,只剩一片废墟。 第79章 京城的悬壶大叔认识了个小姑娘。 倒也谈不上有多熟,就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关系。 初次相见她古怪地问他什么玄鹤镇在哪里,他走南闯北多年,京城这一片全部都走遍了,来来往往的人闲聊的话题也听过不少,也没听说过叫做玄鹤镇的地方。 他回答她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真是好生奇怪,那个小姑娘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 再次见面,她变得成熟了许多,牵着一名男子而来,两人皆是气宇不凡,郎才女貌。 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一张精致灵动的笑脸,眉眼弯弯,青色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就是脑袋后面的鱼尾辫梳得差强人意,一看就是个新手干的。还好人长得好看,让人自动忽略那辫子。 男子身姿挺拔,凤眼微挑,剑眉星目,从容不迫地迈着步子,尽管含着笑,却仍然让人感到莫名的威压,周围的人都自觉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小姑娘身上时,瞬间就软了下来,眼眸中只剩下温柔和宠溺。 哪哪都好,越看越般配,就是人跑的太快了,他一个转身的功夫,两人就没影了。 嗐!果然还是年轻人!一点儿都沉不住气! 听说青天派和阴月派打起来了,诶呦,那阵仗,虽然未亲眼目睹,一定也很惨烈。 打了好久吧,生意也变得不景气起来。 终于大战结束了,来往的人又重新多起来。 那小姑娘又来了,自己买糖葫芦,不知道上次的男子哪去了。 她神情落寞,但却并没有眼泪,只像个失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手掌不断锁紧,尖锐的竹签刺穿了她的手也无知无觉。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和那名男子,惊艳绝伦的二位。 希望二位百年好合,今后的人生可奔赴山海,重展笑颜。 第80章 泡茶是祁辰为数不多的爱好了,偏偏姜望舒并不喜欢喝茶。 她曾经叉着腰,一只脚踩到祁辰的脚背上,充满豪言壮志道:“菩提树是植物,茶树也是植物,你怎么可以吃掉自己的同类!实在是残忍,我可不喝这茶。” ”歪理。”祁辰淡淡瞥了她一眼。、 好在,祁辰自有办法。 阳光透过木窗,星星点点地撒在书案上,也落在姜望舒的身上,她背靠着祁辰,手里捧着个话本看得入迷,完全错过了身后祁辰的小动作。 祁辰嘴角勾起促狭的笑,将手中刚刚泡好的苦茶拿出,状似无常,用温和的语气说:“阿舒,别看了,喝一杯甜汤润润嗓子。” 他素日也喜欢做些可口的汤喝,是以,姜望舒并没有设防。 姜望舒被他的话拉回现实,抬起头,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看过的书中,有些迷茫地结果辈子,甚至都没有细细地查看杯子里的是什么,便直接将其凑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炸开,直冲喉咙,姜望舒猛地一呛,克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她先是满脸惊愕地看着祁辰,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横眉竖眼地怒瞪着他。 祁辰本来是想逗她玩,也没想到她这么不禁苦,干呕的时候倒是吓了他一跳,忙起身在她身后轻轻拍着,还拿起桌子上的一颗方糖塞到她嘴中。 甜味一点点地冲散了苦涩。 姜望舒想要开口说话,猛然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连抬手抱住祁辰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原谅祁辰,反而一把将他推开,声音尖锐道:“你走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话音刚落,祁辰的表情果然变得受伤。 姜望舒克制不住地流泪,惊慌失措地大喊:“不!我没有!不是这样的!不要走!” 可惜,她的声音消散到四处,毫无回应,祁辰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身体也越来越透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姜望舒从梦中惊醒,冷汗使单薄的衣衫湿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砸落到被子上,晕染出一个个深色的圆圈,心中充满了悲痛和绝望。 床头旁是些莲蓉馅的月饼,散发出的香气让姜望舒的胃一抽一抽地痛。 这几个月里,姜望舒偶尔去流云派住,偶尔会去玄鹤殿住。 玄鹤殿早就空无一妖,成了个不被世人所知的空间,那场大战不仅仅是祁辰最后以身化阵,她带领的妖群也在战争中死的死,伤的伤。 倒是沈匡毅时常来看望她,这月饼就是他带来的,起初,每次来都要劝姜望舒向前看,后来发现劝不动,干脆只是坐着陪她。 姜望舒苦笑,她何尝不想放祁辰安息,可他却偏偏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让他在梦里也不得自由。 她做的梦五花八门,有的时候是她冒冒失失地走路,祁辰担忧地护着她,有的时候是他一边抱着她一边揉她的脑袋,他身上的气息总能让她感到安心。 但梦的结尾无一例外,都是祁辰渐渐消失的模样。 姜望舒终于明白为什么祁辰会选择放弃如此庞大的妖力来回溯时间,她也是个胆小鬼,没有勇气面对剜心般的痛楚。 就这样,祁辰走来走去也没能走出姜望舒的梦境里,尽管姜望舒从来没有不让他离开。 “望舒,快来,流云派有情况!有人去那里捣乱!” 姜望舒一愣,这话在她死寂的心里激起波澜,内心瞬间被愤怒填满,来不及多想,身影一晃就朝流云派跑去。 “小五!”“小徒儿!”“阿舒。”“姜大捉妖师。”“姜望舒。”“妹妹。” 姜望舒推开门,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直接愣在原地。 那院子里满满的全是人! 祁辰、师父师娘、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沈墨尘、苏萱、苏常、九篱、雄黄酒竟然齐齐在场。 这是姜望舒见过最惊悚的画面,她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沈匡毅,艰难开口道:“你能看到前面这群人吗?” 沈匡毅面露疑惑道:“哪里有人,不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姜望舒的脸色一下子惨白。 “够了,不要再吓她了。”祁辰走了过来,安抚地将姜望舒搂进怀中,像素日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阿舒,对不起,我回来了。” 事后,在姜望舒的逼问下,祁辰将自己的计划全部娓娓道来,他利用姜望舒布置九杀阵的时间,去各处搜寻瑶草,近乎将所有能找到的瑶草都搜寻了来,又把大部分妖力提前交给瑶瑶,给瑶瑶施了保命的妖术。 第94章 在他死的时候,利用曼陀罗花的能力,在他的妖力和无数瑶草的加持下,救活了所有人。 从恢复记忆那一刻起,他就在为这个计划做准备,就算最后没有成功,也能保证姜望舒活下去。 好在,老天是眷顾他们的,一切进展顺利。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布置九杀阵,这样其他人也不用死一回了。” 祁辰仰头望天:“虽然我看你演示了好几遍,但我的确没学会,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够看透的,记不住是真的记不住。” 姜望舒:…… 月光铺陈开来,满月高悬空中。 姜望舒和祁辰霸占了云舒常坐的位置,悠哉悠哉地在房顶上赏月。 姜望舒仍有句话不吐不快:“祁辰,六次回溯,是我对不起你,可能命中注定我就是你的劫难吧。” 她心中还是有愧疚的,原本天下第一的祁辰,现在只能变成了罗落并列天下第二了。 祁辰深深地凝视着 她,口中缓缓道:“这不是你的错,命中注定,并不是指我只有这一条既定的路可走,反而是每次站在岔路口,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做一个选择,你什么都不知情,不必道歉。让你难过了,是我不对。” 姜望舒低头不语。 “我不断地回溯时间,不是为了当个无数人感激的救世主,不是为了向你证明我有多爱你,亦不是为了让你难过,仅仅只是想让你活着,这一个念想,很过分吗?好在现在一切都圆满了。” 祁辰从身后变出一束花,遮住脸递给姜望舒,在她凑近鼻尖轻轻嗅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将花拿走。 这一吻,带着无尽的柔情。 月光也适时地撒到他们身上,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祁辰紧紧拥着她,手臂环绕在纤细的腰肢上,感受到姜望舒的回应,还能抽空轻笑一声。 姜望舒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小五!老妖怪!在上面干什么呢,黑布隆冬的什么也瞅不清!快下来了,该吃晚饭了!团圆的第一顿饭,就等你俩了!” 怎么会黑呢,怎么会看不清呢,不过是慕宇轩还不愿意承认这个老妖怪罢了。 姜望舒没忍住笑出声,对祁辰说了句前后矛盾的话:“人生太短,我们应该珍惜时间,抓住机会,尽情挥霍和享受!走,吃饭去!” “忘了你体内还有我的妖丹呢?” 所谓是花有荣枯之期,水有无尽之流,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