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覆雪》 第1章 《火山覆雪》作者:梅尼耶耶【cp完结】 文案: 嘴硬心软傲娇爹系攻 x 单纯乖巧痴汉人妻受 陆砚洲回国后,发现对门那个对自己别有所图的邻居居然就是父亲情妇的儿子,还是自己死对头的法定配偶。 第一次接吻时,陆砚洲看着眼前只会笨拙张嘴的人,嘲讽问:“他这都没教过你吗?” 阮绵摇摇头,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教我。” 最讨厌第三者的人破防后又争又抢的故事。 —— 阮绵的爱像冲破积雪爆发的火山,滚烫的岩浆源源不断涌出,火焰舔舐着天空,大地在炽热中扭曲、崩裂。 陆砚洲凝视着这片狂热,如同置身火中,瞳孔深处渐渐浮现出相同的炽热。 他走进火中,成为燃烧的一部分。 火山喷发后的灰烬滋养土壤,雪水融化润泽大地,殊途同归。 “我们好像水獭。” “水獭睡觉时会手牵着手,这样水流再大也不会分开。” 绵延不绝的不止圣海伦斯的雪,还有阮绵十年如一日的爱意。 排雷: 1.同性可婚背景,1v1 陆砚洲 x 阮/李绵 2.双箭头很粗 为虐而虐,受控不友好,攻控也不友好。 换攻-暗恋多年-狗血-酸甜-酸涩-年上 一句话文案:不屑一顾到又争又抢 标签:换攻暗恋多年狗血酸甜酸涩年上 第1章 陆砚洲要回来了 “嗡嗡——” 手机在桌面震动,阮绵正抱着猫坐在巨幅落地窗前,放眼望去,城市鳞次栉比的建筑,像一个个大小不一鸽笼,内里的钢筋栅栏,将每个人驯养成困兽。 窗外的香樟树上有一只灰蓝色小鸟,挥动着翅膀,像在天空写诗。 阮绵仍呆坐不动,余光里,随着持续震颤,手机渐渐移向桌沿。 认命般的按下接听键,一愣神的功夫,鸟消失不见了。 “陆砚洲要回来了,你赶紧回来一趟!”阮宁气急败坏的声音穿透耳膜砸进脑子里。 阮绵恍惚到灵魂出窍,站起身时的失重感让他脑袋发晕,差点栽倒进旁边种着一人高柠檬树的盆景中。 陆砚洲这三个字在舌尖打了个卷被他吞进口腔,凭空生出几分苦涩,像咬到一颗发霉的花生。 桌上的电子日历悄无声息,时间却一分一秒缓缓流逝,阮绵下意识去看上面的日期。 2020年5月20日 小满。 季节更替的悄无声息,竟又是一年夏季。 他三魂丢了七魄,穿着拖鞋晃晃荡荡出门,正遇上对门的保洁上门打扫,她穿着橘黄色的工作服,上面印着某保洁公司的名字,见到阮绵时笑了笑,算打过招呼,阮绵也弯了弯唇角朝她点点脑袋。 他住进来快两年,遇见过好几次保洁上门,但对门一直没有住人。 电瓶车坐垫被蒸得发烫,阮绵原地弹跳起来,后视镜里看见自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他骑车朝另一个方向的别墅区驶去。 穿过客厅阮绵坐电梯直达别墅的屋顶花园。 这里如同悬浮在空中的小型森林,香草园里遍布各种名贵的绿植,中央的水景池倒映着天空和流云,池底铺满钴蓝色马赛克玻璃,此时正午阳光直射,整片水面绽开一片碎钻般的星芒。 他绕过观景台,朝东侧走去。 这里种着一棵玉蝶白梅,花期早已经过了,只剩繁茂的绿叶,生长的很健康。 阮绵蹲下身跟它说了一会话,夸它很厉害,叶子长得好,今年冬天一定会开更多的花。 植物比人可爱多了,有阳光水分就能生长的很好,默默抽叶开花,不会张嘴说难听的话,做让人难受的事。 太阳将后背晒得发热,阮绵原路返回,电梯停在二楼,他慢腾腾沿着走廊朝西侧自己房间走去。 门刚打开,女人怒叫声劈头盖脸落下来:“怎么才来!” 阮绵迎着她的视线,缩起肩膀站到桌子旁,后背紧贴着墙壁,小声嘀咕:“我又不会飞。” 阮宁死死瞪着他,从前百依百顺的人,现在都敢跟自己顶嘴了。 阮绵双手紧握在身前,低着脑袋,眼睛描绘着地板上的纹络,避免直视她愤怒的目光,阮宁发火的模样还是很可怕的。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仿佛每一脚都踩在他的心上。 她眉头紧锁,嘴唇不停地翕动,低声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 阮宁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刚过完三十五岁生日,加上保养得当,跟阮绵站一块不像母子,倒像姐弟。 可现在那张娇媚的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春风得意,隐隐有几分狰狞。这几天她被陆砚洲要回来的消息折磨的焦躁不安,她停下脚步,猛地转身看向阮绵,杵在那里像跟木头,气不打一处来。 她几步走到阮绵面前,伸手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捂着痛处后退了半步。 “陆砚洲要回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阮宁的声音尖锐而急促,瞪大眼睛看着他。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名字,阮绵仍然微愣了片刻,陆砚洲三个字的魔力是这样大。 他低下头,吭哧道:“这本来就是他的家啊……” 人回自己家不是天经地义,你跟我才是鸠占鹊巢的外人。 “你个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阮宁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有我你能有现在的好生活吗?你现在是高枕无忧了,你想过我吗?”她的手指紧紧攥住阮绵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皮肉里。 肩膀上一阵刺痛,但阮绵无法挣扎。眼中闪过一抹怨恨,她嘴里的好生活,代价却是赔上自己一生的自由和尊严。 阮宁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心有不甘,她跟了陆再川十多个年头了,熬死了原配顺利进门,本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使尽浑身解数,陆再川根本没有娶她的意思。 她天生没有任何生育能力,没能为陆再川生个一儿半女,她深知男人靠不住,陆再川靠着老婆发家,吸干了女方的血,说不定哪天自己人老珠黄就抛弃了她,她必须得有个孩子傍身,所以当年才去孤儿院领养孩子。 她当时一眼就看中了阮绵,原因无他,阮绵长得漂亮,岁数也够大,十二三岁的年纪在一堆小孩里已如鹤立鸡群,性格也十分乖顺好拿捏,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她只等着将来让阮绵嫁个有钱人,万一陆再川指望不上了,她依然能够靠着儿子继续奢靡的生活。 她的眼光果然没错,阮绵十七八岁时完全长开,漂亮的惹眼,不比陆家差多少的方家大少爷一眼看中了他,奈何阮绵不识好歹,任凭方时赫怎么穷追猛打,他只会一个劲躲避,好在最后还是如她所愿进了方家的门。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阮绵偷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阮宁,她正阴晴不定的看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有所预料。 果然,她紧接着追问:“你跟方时赫最近怎么样?他还是不怎么去你那?” 这其实才是她让阮绵回来的真正目的。 阮绵手心微微汗湿,低低嗯了一声,阮宁气的眼眶发红,“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烂泥扶不上墙,你讨好讨好他又能怎么样!他随便漏漏手指缝就够你一辈子吃香喝辣的!” 他神情麻木,瘪了瘪嘴微微扭过头,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阮宁见他油盐不进又开始装死,抬起手掌想要狠狠给他一巴掌,阮绵识趣的闭上眼,准备承受她的怒火,可想象中的痛却没有落下。 手扬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放了下来,陆砚洲要回来了,陆再川这两年对她也越发不上心,说不定哪天就会带新的情人进门,陆砚洲就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怎么对付自己,或许她将来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养子。 她飞快盘算着利弊,忍住怒意,拉起他的手,作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来:“小绵,妈也是为你好,方时赫是你的丈夫,你讨好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男人啊都那么回事,你把他哄好了,就什么都有了,万一哪天他真的厌弃了你,你哭都来不及,你再上哪找条件比他更好的?” 她言辞恳切,表情是少有的温柔,阮绵心中一动,燃起一丝希望,回握住阮宁的手,小声祈求道:“妈,你帮帮我,让他跟我离婚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他已经许久没叫过阮宁妈妈了。 阮宁听到离婚两个字语气又尖锐起来:“他打你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他这样有钱有势的人,脾气差点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他家的门!我告诉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喝嫖赌总要沾两样,方家的财富可是那些烂穷鬼打八辈子工也挣不来!” 心里的那一点火星被浇灭,阮绵松开了手,眼中一片灰寂。明明已经失望过这么多次,却还是忍不住在某个瞬间,赌上那一丝期待,果然不该再对阮宁抱有任何希望。 第2章 他早该知道的,从第一次像阮宁袒露一切,让她帮自己脱离方时赫,可对方却指责自己不听话。 阮宁在他耳边教育够了,终于放过了他,她气冲冲走出去,门被“哐”的一声重重关上。 阮绵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掠过书桌,最终停留在下方的密码柜。 他蹲下身,膝盖发出弹响,指尖微微颤抖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柜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油墨与陈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阮绵拿出最上面的密封袋,里面装了一件国际初中的制式校服,胸口银制校徽依然闪闪发亮。 下面是一整摞英语学习资料,最上面一本是还没来得及拆开塑封的《雅思词汇真经》。 资料下方露出一角淡绿色的纸质封面,日记本被压的有些变形,封面边缘磨出细细的毛边,阮绵伸手抽出,翻开一年多前最后更新的那一页。 2018年9月26日 我再也,去不了旧金山。 内里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字迹在潮湿的侵蚀下有些晕染,是被水渍打湿又干涸的痕迹。 他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像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另一个自己。 一股酸苦的胃液从食道里翻涌到喉头,阮绵硬生生咽了回去,仰头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没哭,但睫毛像沾了柠檬汁,刺得眼周又酸又烫。 直到天快黑,他起身支着两条僵硬的腿,脚下轻飘飘,骑上车回家。 第2章 那就别跟我睡 阮绵到家打开灯,这套房子是丈夫方时赫名下的,两百多平,对于他来说十分空旷。 照顾他起居的秀姨一个星期前因为家中老人突发恶疾,跟他请了假,刚刚给他打来电话,十分为难的提出了请辞。 秀姨是个很朴素有分寸的中年女人,照顾了他一年多,做事勤勤恳恳,从来不多话。 阮绵其实不需要人照顾,但这是方时赫的意思。 他同意了秀姨的请辞,心中虽然不舍,但聚散离合都不由人的。 电话挂断之前,秀姨有些支支吾吾,这些话本来不该她一个保姆说的,但阮先生实在是个好孩子,对她一直和和气气,从来不摆架子。还是开口劝道:“方先生虽然脾气不好,但其实是在乎您的,您对他……过于冷淡了,你们小俩口还这么年轻,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呀。” 秀姨一片好心,阮绵心中感激,却没有解释什么。 想到秀姨家庭条件本来就一般,如今正是急用钱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秀姨的银行卡转了三万块钱,用的是方时赫给他的附属卡。 钱转出去的一瞬间,阮绵心情忐忑走到阳台窝进沙发里看向窗外。 夜幕很黑,市中心却灯火辉煌如同白昼,不远处格外醒目的“金帝斯俱乐部”明金闪烁。 方家是做建材起家,十多年前恒基建材就已经是国内建材行业的龙头企业,方父去世后,不过两三年,市场份额就被蚕食了近四成。 方时赫是吃喝玩乐的个中好手,便将目光投向了娱乐产业,做的也还算有声有色,光这一家会所,上半年净利润就有三千多万。 “方少,这瓶可要见底了啊。” 金帝斯顶层svip包厢。身旁的陈家二少爷陈子豪晃了晃酒瓶,里面残余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方时赫似笑非笑,伸手夺过酒瓶,在众人惊呼声中走向角落那个巨大的水族箱。 里面几条名贵的龙鱼正悠闲地游弋。“喝什么喝,让它们也尝尝路易十三的滋味。”他手腕一翻,剩下小半瓶酒液倒入缸中,似不过瘾,又开了一瓶新酒倾泻而入,里面的鱼儿闻着味儿聚集而来又飞快四处逃散。 包间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 这群穿着光鲜的年轻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掏出手机记录这豪迈一刻。 方时赫漫不经心收回视线,将空瓶随手一抛,玻璃碎裂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电音中。 “方少今天兴致高啊。”穿着清凉的男孩贴上来,细长的手指在他胸口画圈。 方时赫瞥了他一眼,这男孩长得鲜嫩可人,乍一看清纯的跟学生似的,现在却像条发情的公狗黏着自己。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方少,今天过节你不陪嫂子,嫂子不跟你闹啊。” 方时赫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闹?别说不回家过节,就是自己死外边儿,阮绵恐怕都不带多看一眼。 一股气从胸口窜到天灵盖,他恶劣的伸手捏住男孩下巴,将半杯酒灌进他嘴里,男孩呛得眼泪直流却还强颜欢笑。 起哄的声音几乎要盖过音乐声,他将人按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其余人面面相觑笑的猥琐,很有眼力见的退出包厢,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手机在桌面震动的声音不大不小,方时赫正压着男孩啃着他白桃一般的脸蛋。 男孩眼尖,一眼看到亮起的屏幕上是一张十分漂亮的睡颜。 方时赫皱了皱眉,从桌上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消费短信。 他目光微微一动,旋即反应过来,这是阮绵刷的。 这张卡第一次有了消费记录。 难道是给自己买的礼物,不然他想不出来阮绵为什么刷这张卡。 买也不买好点的,这额度能买什么像样的礼物。 男孩见他坐直了身体,连忙又贴上来搂着他的胳膊,却被一把推开。 “滚。” 男孩心中涌动着强烈的不甘,但还是低眉顺眼走出了包厢。 手机连接到家里的监控,结后他当着阮绵的面将监控拆了,后来又偷偷装上了隐秘的针孔摄像头。 只是阮绵的生活枯燥的像白开水,在家里不是坐在窗前发呆,就是躺在沙发上睡觉,他已经很久没看过监控。 他从屏幕上看见阮绵侧身蜷在阳台的沙发上,整个人被昏黄的光笼罩住,露出来的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玉,那只让自己生厌的死猫正舔着他细瘦的脚踝。 距离上次吵架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说是吵架,其实只是方时赫自己单方面发疯,阮绵根本不搭理他。 因为不搭理,才吵的架。 那颗冷却下来的心此刻又重新跳动起来。 他打开家门,阳台上躺着的人已经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正背对着自己,露出一截纤长的脖子,听见脚步声身体很明显僵硬住,却没有回头。 一如既往地将他当成空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仍无反应,方时赫在他身后站定,沉默的垂下眼。 温柔的灯光倾泻而下,为他面前的人镀上了一层光晕,从头到脚都透着柔软,连头发都软的像绸缎,可偏偏有一颗最硬的心,滴不穿凿不烂。 方时赫脸色黑了下来,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话锋一转:“今晚买什么了?” 阮绵猜到他应该是看到了流水,拿人手软,没法再装聋作哑。 “给秀姨的遣散费。”他低头捻起一颗猫粮喂进啾啾嘴里小声说。 方时赫脸色难看的要命,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冷哼一声:“你对外人倒是有情有义。” 自己比不上猫就算了,连个外人都比不上。 阮绵又不开口,话掉在了地上,总得有人捡起来,方时赫压了压心头的火,绷着脸冷道:“那我再找个阿姨。” “不用了。” 一时间气氛又开始僵持。 阮绵远不像表面表现的那么淡定,他悄悄向右转动眼珠,通过面前的水晶玻璃摆件将方时赫脸上阴沉沉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吓得脖子一缩,撸猫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两下。 方时赫将手中的礼物扔到他脚边,礼盒盖子掉落一旁,里面是一只手表。 阮绵拿眼角瞥他,在他想要杀人的目光下将表捡起来,放到桌上。 “我的礼物呢。”方时赫恶声恶气问,他本来只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根本没再抱任何希望。 没想到阮绵顿了顿,然后把桌上的水晶玻璃摆件往自己面前推了推。 方时赫愣了一下,拿起摆件,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沉甸甸的,通体光滑,比自己的手掌略长。 他脸色缓了缓,下意识地翻转过来,拇指摸到底部一小片粗糙,那里贴着一张小小的价格标签:50.00元。 方时赫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将东西摔到沙发上,玻璃制品毫发无损,沙发倒是被砸了个坑。 “五十块?”他大声咆哮,一脚将面前的茶几踹出去老远,“我送你八十万的表,你就用这种垃圾打发我?” 阮绵被他吼的一哆嗦,感觉耳膜都要震破了,终究忍了忍没告诉他其实打七折,只花了三十五块。 方时赫觉得自己真是贱得慌,外面那么多上赶着给自己捧脚的人他不睡,偏跑回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回家这半天了,人连个正眼都没给自己。 他粗暴的将阮绵拉起来摔到沙发上,胸中翻滚着暴躁的邪气:“不识好歹,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都想爬你男人的床,他们比你知情识趣多了,不会叫,不会动,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死鱼都比你强。” 第3章 阮绵的后脑勺重重磕到墙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捂住痛处强忍着眼泪,哆哆嗦嗦开口:“那就,别跟我睡。” 他害怕的要命,说话都带着颤音,嘴却硬得像铁。 方时赫只觉多跟他说两句话,血压就蹭蹭往上窜,眼前都有些花,阮绵这辈子大概都学不会跟自己示弱。 他把人带到房间,摔到床上,强扭的瓜甜不甜不重要,吃到嘴里才要紧,自己大老远回来不是想跟他置气。 出乎意料的,阮绵躺着任他动作,并没有抗拒,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冷漠。 他摁住阮绵亲了个够,伸手去够床头的小盒子。 阮绵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好像被栓了块石头直往井里沉下去。 他以为井底至少有水,会溅起水花,可井没有底,只能无限往下落,看不到头。 眉心痛苦地拧了起来,他伸手握住方时赫的手臂,终究忍下来没有推开。 这是过往从来没有的事。 方时赫抹去他额角的汗,满意地摸摸他的脸,将人紧搂在怀中,怀里的人跟猫似的,柔软又热乎,嗅到他发间的清香只觉一阵安心,脸色因激动微微涨红:“老婆,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就这样好好过日子多好,多美。 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却终究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点一点沉寂下去。 阮绵慢慢转过头,一双眼像是燃尽的炭,只余一层厚灰覆着空洞:“值三万吗。” 他把自己说成会所里用钱可以交易的人,方时赫只是一个阔绰的嫖客。 方时赫顿时跟被雷劈了一样,眼中一片血红,他感觉心肺快要炸开了,又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独角戏,这一整晚的期盼都成了笑话,上赶着让人羞辱找气受。 额上青筋暴突,床头的玻璃杯摔了个粉碎,阮绵被他大力掀翻到地上。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脊椎直冲大脑,阮绵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乎要晕过去。 方时赫站在他面前,光裸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被冰冷取代,他俯下身拍了拍阮绵的脸冷笑道:“你的表现只值两万,剩下一万算作医药费。” 隔着卧室和宽大的客厅,仍能听到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 阮绵终于松开牙关,让眼泪流下来,他慢慢挪动身体,试图起身,每一个动作都让背部疼痛加剧,他抓住床边缘,一点点把自己拉起来,镜中背后已经流了几道血痕,还有几个碎片扎在肉里。 他用镊子将碎片夹出,艰难地往背后消毒涂药,缠好纱布后,身体朝下趴在床上紧紧抓住床单。 疼痛让他无法入睡,心却安静下来,又能清净一阵子了。 第3章 追尾 天气一点一点热起来,背后的伤口已经结痂。 阮绵下课后从京大校门出来,旁边有个小孩惊呼一声:“哇!灰机!”他下意识抬头,头顶的飞机如同白色巨鸟,划破蔚蓝的天空,身后留下一条白尾巴。 他呆看了一会,骑上车朝小区反方向驶去。 中途经过一条大岔路,电瓶车拐进一条小巷。 菜市场里只剩下零星几个摊位还在收拾,潮湿的水泥地上还留着菜贩们冲洗时留下的水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鱼腥味和烂菜叶发酵的气息。 最里面的摊位前,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收拾菜筐。银发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微光,布满皱纹的手正将最后一点蔬菜收进筐里。 阿婆是阮绵唯一的朋友。 他提溜着一盒鸡蛋糕和糕饼,都是阿婆爱吃的,她牙口不太好,只能吃一些比较软的食物。 放轻脚步走过去,抬手在铁架上轻轻叩了两下。 阿婆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亮了起来。上天终于给了他一丝眷顾,这个世界上竟能有一个人因为自己而欢喜,点亮她的世界。 她咧开嘴笑了,露出有些残缺的牙齿:“你来啦。” 阮绵抿着嘴乖巧的笑起来:“阿婆,最近生意好吗?” “老样子,今天还不错。”阿婆乐呵呵,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小屋,“饭做好了,一起吃。” 这几年来,每个月他会来一两次,购买花种,陪阿婆吃一顿家常便饭,阿婆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与人的情感连接,仅剩的一小片安全屋,也给了他人生不至于此的安慰。 小屋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客厅正中央靠墙处摆了一张高木桌,旧木桌上崭新的电视机显得格格不入,是阮绵上个月让师傅来装的。 此刻电视里正播放着苦情连续剧。 客厅角落摆着个老式煤炉,上面炖着个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阮绵熟练地帮阿婆把菜筐搬进屋,又去水龙头下洗了手。 砂锅里是阿婆最拿手的猪肉白菜炖豆腐,阿婆又起身炒了一盘青菜,从冰箱拿出一块卤牛肉切成片摞在缺了一角的瓷盘里。 “最近很辛苦吗?”阿婆往他碗里夹了块豆腐。 阮绵摇摇头,阿婆只知道他是个大学生,“还好,就是最近天热了,胃口不太好”阮绵顿了顿,又补充道:“阿婆,您最近腰还疼吗?我给您带了膏药。” 阿婆摆摆手:“老毛病了,不碍事。”她一脸怜爱的看着阮绵,带着关切,“你瘦了些,要多吃点。” 阮绵心头暖暖的,在阿婆面前他才有了做小孩的资格,朝她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阿婆吃饭很慢,阮绵也跟着细嚼慢咽,直到锅里的菜吃的差不多,阿婆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阿婆?”阮绵不由得着急,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阿婆脸上闪过一丝愤懑,又带着几分担忧,犹豫着说:“今天听人说,王进海……这几天要出来了。” 阮绵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太过久远,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失去血色,手指突然没了力气,筷子差点掉出来。 好像隔空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胃里翻涌着酸水。 “别怕,小绵,别怕。”阿婆握住他的手,粗糙的掌心像树皮一样包裹着他冰冷的手指,“你长大了,没人能伤害你了。” 胸口一阵发闷,阮绵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我没事。”他看着阿婆担忧的神色,反握住她的手:“就是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有点意外。不是十二年吗。” 阿婆用拇指轻轻擦去他额头的冷汗,眼睛湿润发亮:“那个畜生被判了十二年,减刑两年,现在刑满释放……他已经老了,而你”阿婆欣慰道:“你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比他高半个头呢。” 阮绵点了点头,歪着脑袋将脸搁在阿婆手背上,阿婆摸了摸他的脸,驱赶了一些不安。 当初是阿婆救了他,现在他不需要阿婆的保护,王进海也再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心情平复下来,阮绵帮着收拾碗筷。然后拉了两张椅子坐在屋中央陪阿婆看电视。 一老一小两眼泪汪汪,对着电视剧抹眼泪。 夜黑透了,阮绵起身要走,阿婆去屋后将花苗和花种装好递给他,又塞给他一罐喜欢的酸萝卜:"上次的花开得好吗?" “开的很好。”阮绵比了个肯定的手势,“阿婆早点休息,想我了给我发消息。” 阮绵教阿婆使用手机打字教了很久,教了后面忘了前面,实在是教不会,只能让她用数字代替。想跟他说话就给他发个“1”。 阮绵打开手机短信,看见他和阿婆的聊天记录里满屏的1,突然想哭又想笑。 走出小巷,阮绵回头望了望。阿婆还站在路边,冲他挥手。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印在潮湿的地面上。 他收回视线,继续一路向前,风将头发和思绪吹得凌乱,陆砚洲回国的日期就是今天,他到家了吗? 陆砚洲风尘仆仆站在宅前,高大的香樟和乌桕将庭院遮的凉凉绿绿,别墅依旧巍峨气派,岁月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王姨从门内出来,脚步匆匆,她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眼睛也添了几道皱纹,见到陆砚洲,眼眶瞬间湿润,声音带着哽咽:“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陆砚洲回过神来,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声唤道:“王姨。” 王姨听到这声称呼,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却满是欣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吧。” 陆砚洲下巴轻点,迈步走向那扇熟悉的大门。 他站在二楼房间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京市的夜景,这里视野极佳,远处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如同美丽的星河,城市的喧嚣透过玻璃隐隐传来。 房间布局一切如旧,茶几上物品的摆放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甚至连那本翻到一半的杂志也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他只是昨天才离开。他轻轻抚过沙发扶手,指尖没有一丝灰尘。 王姨也有些奇怪道:“当年少爷您走之后,那个女人在陆家当家做主起来,您的房间她也不让我们这些下人打扫,有好几次,我偷偷溜进来想要打扫,可每次房间都已经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这次听到您要回来,那个女人才让我们进来,可进了房间之后,依然被人提前打扫过。” 第4章 陆砚洲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提起那个女人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七年前,他母亲患癌,本来好好治疗是有康复的几率,可他父亲的情妇阮宁将两人的奸情捅到了他妈面前,他妈接受不住打击,很快去世。 头七刚过,他父亲很快将情妇阮宁带进门,那个女人带着胜利的喜悦,拉着一个小拖油瓶,轻而易举地取代了母亲的位置。 陆砚洲记得自己当时站在客厅里,冷冷地看着父亲和阮宁三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个局外人。 “砚洲,阮宁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宣布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陆砚洲站在客厅中央,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盯着站在父亲身旁的那个女人,阮宁有些畏惧的躲闪着他的目光,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妈刚入葬,你就把她带上门?”他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愤怒和痛苦。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转向父亲,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质问。 陆再川站在一旁,眉头紧皱,神情依然冷漠。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西装,领带整齐地系在颈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直直地迎上陆砚洲的视线,声音平静得让人心寒:“砚洲,你妈已经走了,生活还得继续。” “生活还得继续?”陆砚洲的声音陡然提高,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妈才走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女人带回家?我妈生前你辜负了她,死后你也要这样作践她吗?”他声音颤抖,眼眶通红,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陆再川被当着情妇的面下了面子,十分不悦:“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不懂?”陆砚洲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讽刺,“我不懂你是怎么在她病床前承诺会好好照顾她,却在她的葬礼还没结束时就带着别的女人回家?我不懂你是怎么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却和这个女人厮混在一起?”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心中的怒火全部倾泻出来。 陆再川见儿子不依不饶,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够了!陆砚洲,你别太过分!我是你父亲,你还没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父亲?”陆砚洲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眼神中透出一股寒意,“你还配提这两个字吗?” 陆再川的脸瞬间涨红,拳头紧握,显然也被激怒了。他猛地向前一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父子关系就此决裂。 他心中的恨意无法宣泄,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没过几天,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后来,他去了美国,读书、工作,再也没回来过这里。 直到今天。 陆砚洲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本相册。他随手翻开,照片里的母亲依旧笑得温柔,仿佛从未离开。 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喉咙有些发紧。合上相册,将那股涌上心头的情绪压了下去。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父亲的助理打来的。 “陆总,董事长刚刚已经醒了,医生说情况稳定,陆董他希望您明天能去公司,接手兴瑞地产的事务。” 陆砚洲刚从医院回来,走的时候陆再川仍闭着眼躺床上,沉默了片刻,冷淡道:“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走到窗前,目光落在远处的高楼大厦上。 兴瑞地产是父亲和母亲一手打下的江山,如今却因为一场心梗,不得不提前交到他手中,一方面是为了好好修养身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稳住公司的局面。 可陆砚洲并不想回来。他在美国的分公司做得风生水起,海外房产市场的潜力并不比国内小,但兴瑞也是他母亲的心血,他无法袖手旁观。 阮宁站在房间门口,踌躇着不敢敲门,陆砚洲如今已经不是七年前乳臭未干的高中生,陆再川老了,他儿子现在接管陆家的公司,她的好日子恐怕快要到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陆砚洲皱了皱眉,走到门口,透过门铃看到阮宁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托盘,脸色瞬间冰冷起来。 他打开门,阮宁小心翼翼略带讨好的看着他:“砚洲,你回来了,我炖了点汤,给你送过来。” 陆砚洲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少在这惺惺作态。” 阮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爸爸刚醒,你走这么多年,他一直很想你。知道你回来了,特别高兴。” “是吗?”陆砚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他高兴的恐怕不是自己回来,而是有人能接手公司吧。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这么多年陆再川还没厌弃你。” 阮宁脸色讪讪,眼前的人相比七年前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男人,正冷冷盯着自己。 阮宁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被掩饰掉,她低声道:“砚洲,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 “不用在这装模作样。”陆砚洲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模样恶心的要命,抬手打翻了她手里的汤,汤碗滚落在脚边,“我的家事,不劳你费心。”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越过阮宁,一刻钟都不想多待,走出家门。 陆砚洲驱车往自己的住宅方向驶去。车窗外的霓虹灯映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时间并不能冲淡他对陆再川和阮宁的恨意。 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眼神有些涣散。 就在车子即将驶入高档小区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辆电瓶车。 第4章 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陆砚洲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踩下刹车,但还是撞上了电瓶车的尾部,电瓶车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心中一紧,迅速下车查看情况。 电瓶车旁,阮绵摔在地上被吓得魂飞魄散,正挣扎着站起来,脸色苍白,车上的人快步上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阮绵先闻到一股很清淡的白梅香,呼吸微滞,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起来。 他缓缓侧过头,顺着搭在胳膊上的手指往上,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到让人心悸的眼睛,心头一跳。 逆光将面前的青年轮廓勾勒的精致立体,挺阔的西装衬的他身形挺拔高大,清冷又贵气。 他像被定住了般,脑中如同悬挂了一串风铃,叮铃叮铃,此起彼落,一阵眩晕。 阮绵预想过无数次再遇见的场景,可没想到是这种狼狈的时刻。青年的容貌气质相较七年前又有了不小的变化,可这么多年他早已将眼前人的骨骼描摹进了心里,一眼认了出来。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陆砚洲语气诚恳,眉头微皱,在看清他的长相时微微一怔。 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羞怯的看着他,眉间笼着一股郁色,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他皮肤冷白,薄薄的眼皮上青色血管若隐若现,长眉美目,鼻梁秀挺,口唇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中也现出绯红的颜色。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看,感觉有几分眼熟,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般咳嗽了两下。 阮绵也从震惊中回神,耳根泛红,连忙低下头,看向搭在自己胳膊上修长的手指,摇摇头嗫嚅道:“我,我没事。” 他曾反复练习过的那句“好久不见”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眷恋不已,身体却只想快速逃离。 “确定没事?是否需要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陆砚洲见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光洁的手臂上有几道擦伤,一时有些愧疚。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之间梅香愈发浓郁,听到医院两个字他身体颤了一下,支支吾吾:“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陆砚洲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痕,心中有些不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后续有任何问题,或者需要医疗费用,随时联系我。” 阮绵接过名片,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印着“陆砚洲”几个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他将名片小心装进口袋,扶起电瓶车,快速瞄了他一眼:“谢谢,不用了。”说完跨上了电瓶车。 陆砚洲还想再说什么,但那人已经骑上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他转身回到车上,继续驶向小区。 陆砚洲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脑海中的回忆。 他走进电梯,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带伤的手突然伸了进来,门又缓缓打开。 那小孩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电瓶车的头盔,额前的碎发有凌乱,胸口因为运动微微起伏,脸颊因为刚才的摔倒还泛着淡淡的红晕。 阮绵抬眼看到陆砚洲,呆住了。 直到电梯门再次快要合上,才顶着那道目光同手同脚走进来,默默站到电梯最后面的另一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头盔的边缘。 陆砚洲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略显单薄的身形上停留片刻,心里觉得奇怪。住在这种高档小区的人,怎么会骑电瓶车?穿着打扮也比较普通,他忍不住怀疑:“你住几楼?” 第5章 这是一句废话,因为这部电梯只到五楼。 阮绵没料到他会主动搭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低声回答:“5楼” 陆砚洲挑了挑眉,这也太巧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我也住5楼。” 阮绵心中有些不可思议,对面的空房,竟然是陆砚洲的房子。 他本就木讷,在他面前更是不善言辞,于是没再说话,电梯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陆砚洲的目光落在呆滞的脸上,忍不住又问:“你真的没事?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阮绵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不用去医院,谢谢你。” 陆砚洲见他不太愿意多说话,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按了5楼的按钮,通过电梯镜面看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眼神发直。 这小孩长了一张好脸,脑子看起来却不太聪明,不知道是本来就这样还是被自己撞坏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5楼。阮绵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个箭步顺拐着冲出电梯,陆砚洲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到502号房门前,解了锁开门。 陆砚洲站在501号房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脑中蓦地想起前年母亲祭日,他回来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临走时对门发出一声巨大撞门声。他当时犹豫了一下,但因着赶飞机便没有在意。 阮绵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直接推门进了屋。 啾啾听到动静从卧室里冲了出来前爪搭上他的裤腿。 “啾啾,哥哥回来啦。”他抱起猫咪,摸了摸它的头,啾啾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怎么这么粘人呀……”阮绵不禁笑出声,啾啾是他在外面捡的,它被原主人遗弃。 它有一双蓝绿的眼珠,美的摄人心魄。他们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感同身受到它的痛楚,于是将它带回来,他们给了彼此一个家。 都说狸花猫高冷,可啾啾特别粘人。可能因为它是一只很幸福的小猫,有好吃的猫粮猫罐头,有温暖舒适的小窝,有人陪,有人爱。 安抚好猫咪,阮绵迫不及待将口袋里的名片掏出来,心中默念着那三个字:陆砚洲……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离开了这个让你痛恨的家,有找寻到内心的安宁吗? 他望着面前的茶几发呆,果盘里的青葡萄忘了吃,表皮皱缩,拿起轻轻一捏就渗出汁水。 阮绵盯着那团青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是这样,慢慢塌陷下去,酸涩的气味在胸腔里弥漫。 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带着热浪,蝉鸣,漫长的没完没了的夏天。 七年前,他被阮宁带进陆家,陆家的别墅很大很漂亮,华丽到让他心中不安,不敢乱看,除了客厅中那个少年。 那一刹那,脑海中突然响起潺潺的流水声。 记忆中模糊的面容此刻变得清晰,少年比三年前更加沉稳挺拔,他记得那一双眼睛。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那双眼睛。 阮绵永远记得他再次遇到陆砚洲的时刻,那天是七月七日,明亮,炎热的下午两点钟。 客厅侧边的拱形窗突然敞开,蝉鸣伴随着大风无休止的刮进来。 少年在看见他们之后,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脸色阴郁。 那个冷淡骄矜的少年此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这一次他穿着得体的衣服,白的发亮的运动鞋,可心中竟预感到离别的隐痛。 他才知道,原来阮宁是一个插足别人家庭的坏女人,陆叔叔是背叛妻子的坏男人,陆叔叔的儿子没有了妈妈,被他们欺负的再也没有了家,他常听人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陆砚洲跟他一样,也成了没有爹妈的孩子…… 当晚他又梦见自己变成一条河流,只是缠绕着的那块陆地,拔地而起变成了高不可攀的孤岛,中间隔了一座又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峦,和看不见尽头的大海,他拼命的向前奔涌,水声哗啦哗啦,却始终无法流经那座岛屿,他着急地想要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层峦叠嶂,千山万水,在上面落脚,可直到梦醒,他也没能长出翅膀。 那几天陆砚洲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陆叔叔也勒令下人不许给他送饭。阮绵心中愧疚难安,有一天晚上都趁大家睡着后,自己去厨房偷偷做吃的端到陆砚洲房间门口,敲响门后便跑开。 第二天早上,他路过陆砚洲门口,看见空着的餐盘,心里异常满足。于是他连着三天晚上都给他送饭。 第四天晚上,同样的时间,阮绵又端着餐盘走到放门口,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里面的人将他拉进房门,面色阴鸷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咬牙切齿,眼里一片讥讽:“你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饭菜洒了一地,滚烫的热汤泼在阮绵手背上,瞬间红起一大片,他痛的皱起眉头握住他的手腕,被迫抬起头看着少年,很小声的喊了一句“哥哥。” 陆砚洲却被这声哥哥刺激的脸色骤变,他将阮绵狠狠一推,阮绵伸着腿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少年的泪顺着眼角滚落滴在他光裸的小腿处,烫的阮绵心一缩,他那颗敏感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他以为这只是同病相怜的同情。 这是陆砚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陆砚洲就搬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可陆砚洲就像种子在阮绵的心里扎根,他时常想起陆砚洲,想起那滴滚落在腿上的热泪,直到他第一次梦遗时,梦里依然是陆砚洲的脸…… 阮绵迟钝的意识到,除了亲情和友情,他竟然又渴望了爱情,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注定得不到任何想要的感情。 啾啾舔着他手上的伤口,意识回笼,他找出医药箱,将啾啾放在腿上,拿出两根碘伏棉签掰断,涂抹在擦伤位置,消完毒,又找出几个创口贴撕了贴上。 他躺在床上,朝夜空望去,天空只有几颗黯淡的星星,围绕着一轮尖尖扁扁的月亮。 他很少看月亮,每次看,月亮都刻薄的不肯圆。 第5章 他算我哪门子弟弟 对面的陆砚洲打量着房子,这套房子虽然很久没有住过,但有保洁人员定期清理,一切都还维持着当离开时的样子。 这个小区算不上特别高档,毕竟是十年前的楼盘了,只是贵在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资源高度集中,且去哪都近。 他走到酒柜跟前,里面摆满了各式红酒。他目光逡巡了一圈,抽出一瓶,木塞发出轻微的“啵”声,宝石色的液体倾泻而下,在杯中打着旋。是他最爱的帕图斯,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蒋鸣”两个字。 握住酒杯的手指顿了顿,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笑意。 “陆大少爷,终于舍得回来了?”蒋鸣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怎么,不打算见见老朋友?”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不是在倒时差吗?” “听你这语气,伯父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没什么大事,已经醒过来了。”陆砚洲有些无所谓。 “那行啊,今晚九点,老地方,给你接风洗尘。”蒋鸣顿了顿,“哦对了,方时赫也在。”他知道陆砚洲不大待见方时赫。 陆砚洲跟方时赫从小就不对付,主要原因在于对方。 高中时期学校有个男生大肆追求他,弄得人尽皆知,陆砚洲觉得谈个恋爱也没什么不可,加上对方长得乖巧,便答应了。 结果刚在一起没多久,方时赫转头就将人弄到了手,两人在学校出双入对,他虽然并不喜欢那个男生,但终究是被弄得丢了面子,没人敢当他面嘲笑,背地里可就管不了了。 加上方时赫这人在圈子里声名狼藉,欺男霸女,尽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还娶了阮宁的儿子,他更看不上。 但蒋鸣他们跟他关系还不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放在心上,笑着答应:“好,等会见。” 挂断电话后,陆砚洲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他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镜子上很快蒙上一层水雾。 他伸手抹去水雾,镜中的男人眉眼深邃,高鼻薄唇,下颌线条分明,只是眼底还带着些许疲惫。 陆砚洲换上一套休闲装,打开门出去。目光在对面的房门停留了一瞬,房门紧闭。 推开酒吧的门,熟悉的爵士乐扑面而来。这家开在胡同深处的酒吧是他们高中时期就常来的地方,装修换了几轮,但氛围没变。 “这里!”蒋鸣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陆砚洲循声望去,看见几张熟面孔。他走过去,与他们简单打过招呼,随后在蒋鸣旁边坐下。 “这么多年不见,陆少更加风流倜傥了。”蒋鸣勾住他的肩膀,嬉笑着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举到他眼前。 第6章 蒋鸣穿着一身衬衫西裤,颇有几分人模狗样“你也越来越像个衣冠禽兽了。”陆砚洲笑着跟他碰了杯一口饮尽。 “够意思”蒋鸣笑着捶了他一拳,又帮他将酒杯满上。 “方时赫回回都不守时,每次聚会都最后一个到。”蒋鸣看了一圈除了方时赫都到了。 提起方时赫陈序就来劲,他最喜欢蛐蛐方时赫:“时赫整日温香软玉在怀,家花野花采不过来,跟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在一块有什么意思。” 剩余几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陈子豪跟着打趣:“方总才是懂享受的人。”笑声时不时响起,陆砚洲有些意兴阑珊。 没过多久,方时赫姗姗来迟,怀里搂着一个漂亮的男人,是最近比较火的一个三线演员,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 陈子豪见状,立刻打趣道:“哟,方总,家里有漂亮老婆,外面有贴心小情人,好不快活,咦,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方时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俊美的脸上显出几分轻浮:“有些情趣老婆是比不上的。”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怀里的人,在他鲜艳欲滴的唇上亲了起来,惹得怀里的人娇喘吁吁。 陆砚洲见怪不怪,只是对方时赫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便低头抿了一口酒。 方时赫像是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向他举起酒杯“砚洲,好久不见,欢迎回国。” “确实好久不见。”陆砚洲隔空跟他碰了一下,瞥了他怀里的人一眼,似乎有点眼熟。 “你一走这么多年,连我跟你弟弟结婚你都没回来,说起来,现在咱俩之间可是亲上加亲了。” 陆砚洲脸色不变,指腹摩挲着玻璃杯,看着方时赫得意的笑脸,“他姓阮,我姓陆,他算我哪门子弟弟。”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发。方时赫的笑容微微僵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模样。 他轻轻耸了耸肩,目光落在怀里的情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林轩,不跟砚洲打个招呼?” 林轩顺着方时赫的视线望去,正对上陆砚洲那双冷淡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陆砚洲。 陆砚洲听到这个名字,目光在林轩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些许鄙夷和高傲,随即轻飘飘地移开。 林轩心里一紧,脑海中迅速浮现出过去的画面——那个曾经追在陆砚洲身后,满怀期待却又屡屡碰壁的自己。 最终在他的苦苦追求下,陆砚洲答应了他的追求,但两人在一起后,陆砚洲依旧对自己很冷淡,他忍着委屈,直到第好几次被陆砚洲甩开想牵住他的手。 没多久,在方时赫热烈的追求之下,他跟陆砚洲分手,转头跟了方时赫。 高中毕业后,两人和平分手,直到最近两人才重新勾搭起来。 如今再见,陆砚洲依旧是那副高傲的模样,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林轩看着那个愈发英俊,高不可攀的人,心中微微一动,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他深吸一口气,扭着腰站起身,朝陆砚洲走去。酒杯中的红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映出他略显紧张的神情。他站起身朝陆砚洲端起了酒杯:“砚洲,好久不见。” 然而,陆砚洲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林轩的存在不过是空气。 林轩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还听到了几声嗤笑,林轩尴尬的扫了一圈,最终退回到方时赫怀中。 方时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方父在世时,方陆两家关系不错,方时赫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他爸温和,他妈强势,却都很宠儿子,他爸最喜欢拿陆砚洲来激励他,他十分讨厌陆砚洲那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 从小到大,他就喜欢抢陆砚洲看上的东西。他享受这种胜利的感觉。而从他父亲过世后,恒基建材大不如前,再加上阮绵……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弄出这些事情,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比陆砚洲差。 “对了,砚洲,你这次回来接手公司,有什么打算?”蒋鸣赶紧出来打圆场。 今天这局可是自己攒的,本以为两人多年没见,如今大家心智都成熟了,方陆两家本来就有业务来往,帮两人缓和下关系,没想到方时赫对陆砚洲敌意更深。 陆砚洲放下酒杯,表情有些冷峻,微微沉吟了一下,“公司现在的业务还算稳定,但地产行业已经有下滑趋势,我想做一些新的尝试。比如,养老地产。” “养老地产?”蒋鸣挑了挑眉,“这倒是个不错的方向。现在老龄化问题越来越严重,市场需求很大。” “没错,”陆砚洲点点头,“我看中了一个度假村,我觉得很适合开发成一个高端养老社区。” 蒋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度假村的环境确实很适合养老,空气好,景色也好。不过,改造的难度也不小,得考虑到老年人的实际需求。” “对,这是我接下来要重点考虑的。”陆砚洲说道,“比如无障碍设施、医疗配套、还有社交活动的安排,都得仔细规划。” “医疗配套这块,我这可不是现成的资源。”陈序插话道。 谈话被林轩一声嘤咛打断,方时赫将他压在沙发上亵玩,惹得几个跟他一样爱玩的人猥琐大笑。 “回头我们再详细聊聊。”陆砚洲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方时赫就像趴在脚面的一只癞蛤蟆,不咬人光膈应人,新仇旧恨确实让他内心升起一团火气。 第6章 你只能是我的 夏天的天气比两人翻脸还快,顷刻间,大雨倾盆。方时赫看着窗外的雨,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陆砚洲,心沉到谷底。 跑车在雨中急速行驶,水花飞溅,阮绵想必早就得到了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卧室内,阮绵洗完澡坐到镜子前,阴雨天,膝关节处像有无数小人拿着生锈的锯子割他的骨头,是骨断后的后遗症。 他低下头,缓缓撩起裤腿,从脚踝到膝盖上,几条疤痕像扭曲的蜈蚣,狰狞地盘踞在皮肤上,带着淡淡的红褐色,他再也享受不了穿短裤时凉风拂过皮肤带来的自由感。 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其中一条最长的疤痕,冰凉凹凸的触感让他不由得缩了缩手。 那条疤痕从膝盖一直延伸到小腿中部,边缘凹凸不平,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砸过。 记忆伴随着疼痛翻涌上来,像这雨一样,不肯给他片刻安宁。 那噩梦般的一夜一天,阮绵多希望只是一场梦,可他的愿望注定都是要落空的。 那天和此刻一样下着瓢泼大雨,雨声大的几乎遮盖住他的哭喊,没有人救他。 阮绵浑身开始战栗,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床边,僵着身子躺下,温暖的大床和柔软的被褥包裹住身体,啾啾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轻轻舔着主人的脸试图安抚,驱散了他心中的一些不安,慢慢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意识渐渐模糊,坠入短暂的梦境。然而,就在他即将完全沉入睡眠时,突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阮绵猛地惊醒,睁开眼,正对上方时赫那双冰冷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深渊一样,仿佛要把他吞噬。 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几乎停滞。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方时赫一把按住,嘲讽道:“我不在,你倒是睡得香。” 阮绵身体微颤,说不出一句话,只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看着方时赫。 方时赫眼眶发红,不满的掐住他的下颌,“你还真是难教,怎么都学不乖。”说完拿起抽屉里的遥控器。 “不要!”阮绵总算有了一丝反应,瞪大眼睛尖叫起来,扑过来去抢他手中的东西。 方时赫一把将他推倒,打开房间的360度环幕投影,找到那个播放过无数次的视频。 视频中的雨声和窗外的重叠,四面八方都是他和方时赫的脸,惨叫声清晰环绕在耳边,阮绵闭上眼捂紧耳朵躲到床角,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方时赫抓住他的脚踝将人拖到床中间,三两下将衣物丢到一旁。 “说过多少次,眼睛要睁开,看着我。”方时赫强迫阮绵睁开眼,动作急躁,没有任何缓冲。 疼痛刺激的生理性眼泪不断从眼尾流出,发际和耳朵一片濡湿。 “痛就叫出来。” 阮绵咬着牙一声不吭,方时赫掰开他的嘴丢了一粒小米分丸进去,又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这玩意儿是陈子豪给他的,据说效果极佳。 阮绵剧烈挣扎,眼睛因为惊恐而瞪得溜圆,两条细瘦的胳膊被按住无法动弹。 药丸融化在喉咙管里,一股奇怪的味道,阮绵的心凉透了,泪水爬满了全脸,浑身散发着死气。 第7章 方时赫见他这幅样子自嘲道:“放心,我还没坏到那种地步,只是助兴的。” 说完自己都觉得心酸,什么时候他想要一个人还得沦落到下药的地步。 药效很快发作,阮绵浑身软得像一滩泥,身体浮起一层肉粉,他看着方时赫,那双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情绪。 “我恨你。” 他声音很低,还夹杂着喘气,让话听起来不那么刺耳。 方时赫停下动作,将视频关掉,哼了一声,“那很好。” 我要你恨我,也不要你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你个畜生。” “你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 阮绵神志模糊,一改往日的胆小乖巧,嘴里一边喘气一边恶毒咒骂,甚至爆了两句脏话问候了方时赫的爹妈。 他想激怒方时赫甩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方时赫偏不让他如愿,反而觉得很新鲜,换一个人敢辱骂他爹妈他能打的人断子绝孙。 “你还会说脏话呢宝贝儿,继续骂,我爱听。” 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动作也越发激烈,阮绵气得闭上嘴又开始当哑巴。 “再骂两句我听听。” 阮绵不吭声,甚至压抑着喘气地力度。 难得这么好的机会,方时赫就想看他骂自己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有些拉不下脸,从没干过这事儿,但是阮绵很干净,又是自己老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很快如他所愿,阮绵又低低骂出声,抬起软绵绵的手去推他的头,纹丝不动,却像在抚摸。 方时赫将嘴里的热流吞下,捧起阮绵的脸,将他脸上的泪珠一一用舌尖舔净。凑到他耳边:“你只能是我的。” “你滚。”眼泪争先恐后夺眶而出。 阮绵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挣扎着起身,浑身痛的像被人狠狠打过。啾啾在他脚边打着圈,嘴里喵呜的叫着。 “哥哥这就给你弄吃的。”他小声开口,声音像破锣鼓,下床站起身时,两条腿跟软面条似的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阮绵跪爬到猫食盆跟前,颤颤巍巍的倒了一碗猫粮,“快吃吧。” 啾啾一头埋进盆里大口吃了起来,看来真是饿坏了,他有些愧疚的摸了摸它的头。 自己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温热的食物滑经食管进入胃里,才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出来照到床上,陆砚洲被刺的皱了皱眉。他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颅内扎刺。 他揉了揉太阳穴,昨晚被将鸣几人灌了不少酒,最后是陈特助搀扶着他回家。他摸到床头的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喂,小陈,帮我送点解酒药过来。”他声音沙哑,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再买点治跌打损伤的药,一起带过来。” 挂断电话后,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浴室,用冷水扑了扑脸,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泛着青黑。 他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坐在沙发上等助理。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陆砚洲打开门,陈特助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药袋,脸上带着关切:“陆总,您还好吧?药都买来了。” 陆砚洲点点头,接过药袋,随口道了声谢,“没事,你先去忙吧。”随即走到对面那扇门口。 陈特助等电梯时,看见陆砚洲敲响了隔壁的门,有些疑惑。 阮绵正趴在床上陪小猫玩,听到门铃有些惊奇,方时赫是从来不会按门铃的,除了他还有谁,跛着脚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陆砚洲就看见一张带着疑惑的稚气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阮绵站在门口,眼神有几分呆愣,陆砚洲手里握着一瓶解酒药,另一只手则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装了几个瓶瓶罐罐:“是治跌打损伤的,昨天看你胳膊有擦伤。” 他的语气在阮绵听来十分温柔,目光在那盒药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诧异的抬起眼,眼眶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清晨的露珠,轻轻颤动着。 原来陆砚洲对不讨厌的人是这样随和。 他双手接过药,指尖微微发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陆砚洲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身上还有些酒气,显然是宿醉未消。阮绵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心中有几分心疼。 门轻轻关上,阮绵靠在门上发着呆。陆砚洲明显是不记得自己了,毕竟当年他们也没见过几次面,如果知道他是谁,还会对他这样和颜悦色吗? 可对于陆砚洲,他没法无动于衷, 他想,为对方做点什么。 阮绵转身走进厨房。灶台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熟练地拿起几片陈皮和桑葚,又抓了一把枸杞和山楂片,放进锅里慢慢熬煮。然后另起一锅,水烧开下入面条。 解酒汤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混合着面条的清香。 他拿起一个面碗,放入猪油和虾皮等调料,将面和面汤倒入碗中。又将煮好的解酒汤倒进杯子里,装在托盘上。 阮绵端着东西来到陆砚洲门前,心中突然又胆怯起来,刚刚脑门一热就做了这些,现在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有点唐突?正犹豫不决着,门突然从里打开。 陆砚洲洗完澡路过可视门铃里见他站了半天都不敲门,有些奇怪,便主动将门打开。 阮绵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陆砚洲,脸瞬间羞得通红。 因着临时出浴,陆砚洲还没吹干的头发一丝不苟梳到脑后,整张脸立体紧致,腰间只松松垮垮围了一块白色浴巾,大片冷白的胸膛袒露,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脖流经胸肌和腹肌隐没入腰线。 他慌忙移开目光,将托盘往前送了送:“吃解酒药前先吃点东西吧,会舒服些。”说完怕他多想,又解释起自己的行为:“谢谢你给我买的药。” 陆砚洲有些惊讶,随即掠过他像被热气熏蒸过通红的脸颊,目光有些复杂的审视着他。 陆砚洲认为,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有其目的所在。而这个认识一天的邻居,目的又是什么?真像他说的那样? 时间仿佛静止,他端着托盘的手开始微微抖动起来,就在他快要脱力的时候,陆砚洲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阮绵摇了摇头,不敢再看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陆砚洲将托盘端到岛台,解酒汤和面条冒着热气,面条汤面上飘着几片嫩绿的小青菜和葱花,上面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看起来简单却温暖,以前他胃口不好的时候,偶尔母亲也会亲自下厨为他做一碗清汤面。 他将解酒汤喝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头痛缓解不少,热气氤氲中,他又夹起一筷子面条,清香鲜美,很家常,胃里十分熨帖。 吃完他将自己收拾了一下,驱车去墓园。 第7章 比他妈还不安分 车辆缓缓驶入墓园的大门,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道路两旁是整齐的松柏,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鸟鸣和风拂过树叶的摩擦声。 陆砚洲将车停在指定的停车区,推开车门,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脚步沉重地朝着母亲的墓地走去。 这是京市最好的墓地,墓园的环境清幽,远处的山峦隐约可见,仿佛与这片宁静的土地融为一体。 他来到母亲的墓前,冰冷的墓碑在日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照片上的人温柔浅笑。 他蹲下身,轻轻将花束放在墓前,这才注意到旁边又有一捧向日葵,叶子已经微微卷曲,看新鲜程度应该放了有几天了。 他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疑惑。 这七年他并非没有回来过,每年母亲的祭日他会飞回来,祭拜完再搭飞机前往美国,从未停留。每年的祭日,他回来时已是下午,墓前总有一束洒着露珠的向日葵。 前年他突然心血来潮,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提前了一天回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那个人,那束向日葵。 本以为对方不会再来了,结果去年又准时出现了那束向日葵,没想到今天并非祭日,墓前仍然有,像是一年四季从未断过。 他母亲一生待人宽和,施善无数,或许是生前的哪位好友一直惦记着她。 心中淌过一丝欣慰,转而又冷嘲起来,连友人尚且如此,陆再川可曾亲自来祭拜过?恐怕连祭日早都忘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公司的事务还在等着他。 兴瑞地产总部位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占据了一整栋现代化的商业楼。 大楼外观设计简洁大气,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顶端“兴瑞地产”几个大字耀眼醒目,成为城市天际线的一部分,由其开发的高端住宅和商业综合体遍布全城最黄金的地段。 第8章 兴瑞地产由他外祖父创立,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凭借敏锐的商业嗅觉和过人的胆识,从一个小小的建筑包工头做起,90年代,房改让房地产市场腾飞,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公司。 而他父亲是从穷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毕业后就进了兴瑞地产,凭借着出色的外貌和出众的能力很快获得了外祖父的认可,以及赵家独女的芳心。 祖父去世后,公司由父亲母亲一手接管,房产行业的黄金时代才刚开始,兴瑞地产很快跻身于龙头企业。 陆再川人品不怎么样,可他的经商头脑确实一流,陆氏集团除了房产,其他行业也均有投资建树,且成绩不菲。 陆砚洲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赵叔拿着厚厚一叠文件,已经在里面等待多时。见到陆砚洲,他微微躬身,声音里带着几分恭敬和感慨:“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陆砚洲紧绷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赵叔,好久不见。” 赵叔是陆砚洲母亲生前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表舅。 他走近几步,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少爷,这是您要的阮宁的资料。” 他目光在陆砚洲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少爷,您在国外的事业做的出彩,陆董知道后一直很骄傲。如今您回来接手公司,他也能放心了。” 陆砚洲脸色淡淡,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上,随手翻开一页,问道:“公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赵叔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房地产市场最近不太景气,竞争也激烈。陆董这两年身体不好,公司的很多事情也是我们几个老人在打理,但毕竟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您回来,正好可以整顿一下。” 陆砚洲点了点头,国内的情况他也有一些了解。他合上文件,目光沉静:“辛苦您了,赵叔。我会尽快熟悉情况,让您老有时间好好休息。” 赵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少爷,您母亲如果看到您现在的成就,一定会很欣慰的。” 提到母亲,陆砚洲眼神一暗,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走到窗前,目光投向远方:“可惜她看不见了。” 赵叔站在他身后,沉默片刻,轻声道:“少爷,您母亲虽然不在了,但她的期望一直都在。您没有辜负她。” 陆砚洲没有回头,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抹坚毅的轮廓。 片刻后,他转过身,语气坚定:“赵叔,把公司最近的项目资料还有近几年的财务报表都拿给我吧,我需要尽快了解情况。” 赵叔点头:“好的,少爷,我这就去准备。” 陆砚洲看着赵叔离开的背影,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资料。 阮宁踩在他母亲的尸骨上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是该慢慢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阮宁的生平不算复杂,她出身不高,原本只是某航空公司的一名空姐,在某一次航行中认识了坐在头等舱的陆再川,凭借着出色的相貌,又极会做小伏低,两人很快勾搭成奸。 他继续翻动到人际关系一栏,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照片上,眼神微微一滞,照片上的人脸与上午站在他门前的男孩重合。 “阮绵……”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视线下滑,配偶那一栏里更是看到了老熟人方时赫的名字。 他竟是阮宁的养子,难怪昨天看见他的脸觉得眼熟,竟然是七年前那个没脸没皮喊他哥哥的小拖油瓶。 他心里冷哼一声,阮宁费尽心机爬上了陆再川的床,她的儿子阮绵也尽得真传,爬男人的床爬的得心应手。 方时赫当年为了娶人进门闹出很大的动静,原本的联姻都被搅黄了,连远在国外的他都有所耳闻,区区一个孤儿出身的养子,想必当初为了抱上方时赫的大腿没少使手段,传闻中那些事,看来也都是真的了。 他自然而然的就给阮绵贴上了以色侍人,虚荣肤浅的标签。 想起早晨对方眼巴巴给他送面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方时赫在外玩得天天不着家,估计他急着找下家呢。 两人才认识一天,就上赶着凑上来,比他妈还不安分。 陆砚洲站起身走向窗前,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在照片上摩挲,看向不远处的高档住宅区,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不做点什么倒说不过去了。 阮绵坐在落地窗前,将陆砚洲的名片拿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回想起对方的身影,耳根突然红了起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自己做的东西。 阳光晒在身上暖乎乎的,他有些昏昏欲睡。 “叮铃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看到屏幕上跳动的"阮宁"两个字,瞌睡全无,有些逃避的将手机调成静音,还好电话自动挂断后,对方没有再打来。 情绪跌落到谷底,他起身回房间拿起电脑,专心做起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连晚饭都忘了吃。 窗外夜色沉沉,陆砚洲捏了捏眉心,看了一眼表,已经八点多了。 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工作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起身拿起钥匙,向坐电梯直达车库。 一路畅通,车窗外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疲惫。 回到家时,已经九点。他推开门,屋内一片安静,他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带走了一天的倦意。洗漱完毕后,他换上浴袍,走到客厅。 眼神扫到桌上的托盘时微微一动,他拿起托盘,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瓷面。 东西是要还回去的,只是他不喜欢欠人情。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附近甜品店的电话,点了一份招牌蛋糕。 等待的时间里,他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手机。不久,门铃响起,他起身开门。物业员站在门口,语气恭敬:“陆先生,您的外卖。” 陆砚洲接过蛋糕礼盒,道了谢。 他将蛋糕装在托盘里,走到对门按响门铃。 门铃声响起,阮绵心里一动,心中有个猜测,快速下床跑到玄关。 门缓缓打开,暖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溢出,映照在陆砚洲的脸上,显出几分不太真切的温柔。他穿着一身黑色长款收腰浴袍,凸出的喉结上还凝聚着水珠,锁骨和胸肌在领口下若隐若现,禁欲又性感,阮绵默默咽了口口水,耳根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陆砚洲微微低头,看到阮绵穿着一件小羊图案的幼稚睡衣,脸蛋儿白里透着红,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 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视,但语气温柔十足:“这是你的托盘,谢谢。”见阮绵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说“这么晚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他嘴上说着抱歉,脸色和语气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阮绵头摇成拨浪鼓,接过托盘,目光落在甜点上,有些欣喜:“这是给我的吗?”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 “想着你年纪不大,可能喜欢甜食,就顺手叫了一份,算是感谢。” 阮绵心跳如鼓,轻轻点头,抿嘴笑时嘴边显出两道对称的小括弧:“谢谢,我喜欢吃蛋糕。” 陆砚洲微微颔首,“你喜欢就好,我也不算白费心。”说完低低道了声晚安,转身离开。 阮绵呆呆看着他,也低低说了声晚安。 门轻轻关上,走廊里恢复了宁静。他将包装盒拆开,是一块很精美的蓝莓蛋糕,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自己买蛋糕,这个人还是陆砚洲……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入口即化,齿颊留香。眼眶不争气的湿润起来,心绪翻涌。 他再次意识到,自己非黑即灰的世界,陆砚洲是唯一的色彩。 第8章 冰封的暴烈 难得一夜安稳好眠,阮绵被闹钟闹醒时,已经七点多了,早上八点半上课。他快速起床将昨晚做好的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加热,匆匆去浴室洗漱。 打开房门时,对面的门也同一时间被推开,他怔愣了一瞬。 一看见陆砚洲他的脑子就像被挖空了。 手心渗出薄汗,指节微微发僵。对面那人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忽然不会呼吸了。一股气凝在喉头,不上不下,憋得脸颊发烫。 青年率先开口:“早啊。”他西装笔挺俊逸非凡,阮绵晕乎乎的也跟他打了个招呼。 陆砚洲伸手按下电梯,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 阮绵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的很响,紧张的不敢抬头。 陆砚洲站在电梯的右侧,目光随意地扫过电梯内的镜面,映出角落里那略显局促的身影。 他斜挎着一个洗的微微发黄的白色帆布包,包带子有些松垮,包里似乎装了不少东西,肩头下沉,包耷拉在腿边,再给配根棍子拿个铁碗,就能蹲天桥上搞行为艺术。 第9章 看来方家是快要破产完蛋了,难怪这次回来感觉方时赫对自己敌意更甚从前。 阮绵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挎包带,盯着电梯地板上反射的灯光。 电梯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只有机械运转的轻微嗡鸣声。陆砚洲并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收拾他,最简单的方法倒是摆在那,他又有点不屑亲自用这种手段。 他微微侧头,突然问道:“上课吗?” 阮绵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随即点了点头,声音清润:“是的,我是京大的学生。” 陆砚洲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又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他长相十分秀丽,体形瘦窄,眉眼间稚气未脱,确实像个纯良的高中生。 看起来一副呆呆傻傻智商不高的蠢样,居然能上这么好的大学。 果然人不可貌相。 也许是花钱进去的。 陆砚洲有些调侃:“我还以为你是高中生呢,看起来很小的样子。” 阮绵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已经大三了。” 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陆砚洲迈步走出,他慢慢跟在身后像条小尾巴。 两人前后错落着穿过大堂,玻璃门外,晨光洒在地面上,空气中带着一丝热气。 陆砚洲的车停在地面停车场,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车灯闪烁了一下。 拉开驾驶座车门,侧身看向身后的人,临时起意:“京大刚好在我去公司的路上,要不要搭你一段?” 阮绵有些诧异。 他有车,只是去学校不算远,早上高峰期堵的厉害,还不如骑电瓶车方便,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喜欢汽车,不喜欢任何四四方方的东西,困住他的牢笼已经够多了,可有陆砚洲在,是笼子他也甘之如饴。 陆砚洲料想对方或许会假意拒绝一下,没想到阮绵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脸皮还挺厚,不愧是阮宁教出来的。陆砚洲没多说什么,示意他上车。 阮绵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小心翼翼地坐进去,书包放在腿上,双手轻轻搭在书包上,目光直视前方,显得有些拘谨。 他被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是梦吗。 曾经做梦都想见一面的人如今就在自己身边。 他轻轻摸了摸身下的坐垫,光滑柔软,和十年前一样,只是他不像那时那么脏了。 “安全带系好。”陆砚洲侧身看着他,没想到他眼皮子这么浅,这辆车不过四百来万,就让他两眼放光。 阮绵被他注视着有些手忙脚乱,安全带怎么都扯不出来,又羞又窘,脸颊很快浮起两团红晕。 陆砚洲一动不动盯着他,倾身靠近,手指轻轻掠过阮绵的肩膀,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阮绵的身体微微一僵,心跳陡然加快,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我来吧。”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在欣赏那窘迫。 他熟练地拉过安全带,扣入卡扣,动作干脆利落,却故意放慢了节奏,让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耳朵怎么这么红。”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阮绵耳畔,带着淡淡的香气。 阮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支支吾吾道:“天热了,耳朵也开启发热模式了。” 陆砚洲收回手,目光在他通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他坐回驾驶座,嘴角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陆砚洲对他有偏见,阮绵做什么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在装蒜。 汽车发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车内回荡。他瞥了一眼阮绵,见他坐得笔直:“放松点,不用这么紧张。” 他语气随和,阮绵稍稍放松了些,但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车流,窗外的景色逐渐后退。 他小心偷瞄身旁的人,陆砚洲正专注地开着车,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鼓起,手指在中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他神情平静,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前面路上堵起了一条长龙,陆砚洲朝前看去,乌泱泱一片,似乎是出交通事故了。阮绵的视角倒是看得清楚,他眼睛微微瞪大轻呼一声:“前面有辆汽车翻跟头了。” 陆砚洲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话不像大学生,像小学生。 窗外鸣笛声混着叫骂声,一片嘈杂。阮绵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正前方的车载照片摆台。 那是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火山,雪很厚,火山口周遭的嶙峋岩石都被裹了起来。山体在雪中显出苍黑的轮廓,仿佛一个沉思的巨人,披了件素白的袍子。 “这是……圣海伦斯火山。”阮绵低低开口。 陆砚洲表情明显怔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要知道全国一共有两千多座火山,其中知名火山差不多有五百多座。 “我……在美国地理图册上看过。” 这话不假,一开始他只研究旧金山,后来旧金山摸透了,又开始看其他州。五年的时间太长了,足以让他了解美国的一切。 美国知名火山总共三座,每一座火山特征都很独特。 他指了指火山北侧的隆起继续说道:“这是40年前地震活动造成的。这里的马蹄形火山口,是山体滑坡导致横向爆炸形成的。圣海伦斯冬季经常连绵大雪,火山口的积雪甚至持续到夏季。” 陆砚洲看了他一眼,这才确信他是凭本事考上的京大,有几分高材生的样子。 阮绵鼓起勇气询问:“这是你自己拍的吗。” 陆砚洲“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兴致不高的样子。 气氛有些凝滞,阮绵只觉也许这是唯一一次能跟他好好说话的机会,硬着头皮找话:“看起来很美,你拍的很好。” 他拙劣的搭话技巧,让陆砚洲大失所望。便随口敷衍道:“美在哪里?” 阮绵绞着手指认真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火山象征着炽热,爆发,而雪代表着冷静,冻结,两者完全相反甚至矛盾,却又很和谐,雪将火山掩盖的严严实实,看似静谧,可里面却流动着岩浆。” 阮绵顿了顿,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冰封的暴烈。” 他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似乎正在沉思,于是继续说:“火山喷发后的灰烬滋养土壤,雪水融化可以润泽大地,嗯……殊途同归。” 说完又觉得这个词好像不是很恰当,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陆砚洲终于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长长的眉毛此刻忧愁地蹙着,苦恼伸手挠了挠不自觉嘟起的腮帮。 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对方真能说出花来,“很新颖的见解。” 阮绵的眼睛肉眼可见亮了起来,他抠着手指头,飞快看了陆砚洲一眼,抿着嘴笑了笑。 陆砚洲也正在看自己,阮绵疑心自己的耳朵必然红得厉害,又慌忙低头,却见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将平整的布料揉出凌乱的褶皱。 道路依然堵着,有人下车站在路边抽烟。 阮绵降下车窗,视线被绿化带上的黄色小花吸引,上面盘旋着几只蝴蝶,看得出神。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棉t,柔软的额发被风吹的凌乱,日光之下皮肤越发瓷白光洁,长而浓密的眼睫好像沾着水汽,垂落在眼睑下。 “在看什么?”陆砚洲突然凑过来,阮绵被他惊了一下,看向他时眼睛似有水流转着,指了指窗外:“那有几只蝴蝶。” 随即继续看着那里,好像在自言自语:“以前我也想变成一只蝴蝶。” 陆砚洲察觉到他似乎想倾诉什么,没有接话,继续听他说“有一种红色的蝴蝶,可以飞行四千多公里,只需要五到八天。”而京市到旧金山,是两千八百多公里。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平静的力量,消减了一些堵车的烦躁,陆砚洲视线掠过他被光照的透亮的耳垂:“为什么不是变成一只鸟呢?”鸟能飞得更快更远。 说完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被他带偏了,坐飞机不就得了。 旁边的人默了默,因为蝴蝶很轻很漂亮,可以悄无声息落在你肩头,不会惊动任何人,也不会被赶走。 阮绵点了点脑袋,睫毛轻颤:“后来知道有一种叫斑尾塍鹬的鸟,可以在空中飞行一万三千多公里,漂洋过海只需要十一天,于是,我又想变成这种鸟。” 第9章 飞过五楼的窗户就好 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落寞,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但陆砚洲仍然耐心十足的配合:“想要飞去哪里吗。” 他很轻的“嗯”了一声,又小声说道:“不过现在不需要飞那么远了,我只想当一只普通小鸟,可以飞过五楼的窗户就好。” 他眼神发直,看起来更不聪明了。 陆砚洲觉得他有些神神叨叨,或许现在的小孩儿都喜欢无病呻吟,前面车流重新动起来,他收回视线,控制着油门慢慢挪动车子。 第10章 阮绵关上车窗,手中还拎着早餐,已经快没了热度。今天起晚了又堵车得卡着点上课,到时候没有时间吃早餐了,他有胃病,不吃早餐胃会痛。犹豫半晌,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口:“我可以在车上吃早餐吗?” 陆砚洲闻言,微微侧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可以。” 得到首肯,阮绵放下心来,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手中的三明治,脸颊微微鼓起,咀嚼时动作轻柔,怕发出太大的声响。 睫毛随着咀嚼轻轻煽动,像一只安静的小兽。 陆砚洲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阮绵的耳根和脖颈泛着红,吃东西时小口小口的,偶尔还会停下来,偷偷瞄一眼他,像是怕打扰到他。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天然的乖巧,像捧着食物偷吃的小仓鼠。 确实很会装可爱,陆砚洲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窗外的汽笛声。阮绵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耳朵更红了,动作也放得更轻。 他低着头,不敢再抬头看陆砚洲,只是默默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陆砚洲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到达学校后,他微微侧过脸:“谢谢你,开车注意安全。” 陆砚洲对上他有些躲闪的视线,嘴角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好。” 阮绵面红耳赤关上车门,车开出去七八米又堵在路上,陆砚洲降下车窗点了根烟,视线在扫过后视镜时突然顿住。 斜后方校门口前一棵缀满绿叶的银杏树下,阮绵正躲在树后树袋熊一样环抱着树干探头探脑偷看自己。 阮绵一整天都因为陆砚洲的笑容而心神不宁,导致上课做ppt汇报时频频出错,下面的同学都在恶意笑话他。 阮绵本身不是个讨喜的人,他社会化程度很低,不会讨好人,不合群。又因为知道没有人为自己兜底,所以懦弱,乖顺是最好的保护色,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力。 而人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加上自身的优越感是需要靠别人的不堪来衬托,在这个圈子里,阮绵不伦不类的身份就是被唾弃的存在,连私生子都不如。 他学习很好,初中高中大学都是上的市里最好的国际学校,同学里有很多都是同一圈层的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人生因为阮宁和方时赫而被赋予了各种阴暗的审判。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人都知道阮绵有一个插足别人婚姻逼死原配的养母,尽管陆再川也是个妥妥的渣男,可社会对男人的宽容,以及他身份的高度,没有人会指摘他。 熬到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学,对未来隐隐看到了一丝苦尽甘来的曙光,他选了英语专业,期待着等大学毕业后,就去旧金山。 他没想过要怎么样,只是想离陆砚洲近一点,或许,或许某一个平常的午后,他们会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重逢,他只要看一眼就好。 可与此同时,阮宁开始频频带他出席各种宴会,他才明白为什么阮宁死活都不同意他出国留学。 他频繁参加各种高端的宴会,被养母领着四处攀附权贵,更是让大家嘲弄不齿,恶意是像瘟疫一样的存在,传播速度快,范围广。阮绵被贴上了各种难听的标签。 刚入大学头一年,想要包养他的,骚扰他的不计其数,甚至有人将一些下流的艳照p上他的脸广泛传播,引起不小的轰动,差点被弄到退学,后来还是陆再川出面,学校才将照片的事压了下来。 再后来,方时赫开始大张旗鼓的追求阮绵,羡慕和嫉妒的风暴再次猛烈席卷而来。 每一次方时赫的出现,都会引发一阵骚动。他的车停在教学楼下堵他,送来的花束,礼物被摆放在显眼的位置,阮绵避无可避。 被逼结婚后,学校又多了许多关于他新的传言,勾引方家大公子,破坏方家联姻,不择手段等等,细节描述的绘声绘色,阮绵成了大家口中和他养母一样的贱人。 相比方时赫对他做的一切,这些不痛不痒的谣言和耻笑现在不太能激起阮绵内心的波澜,难以再作出大家想看到的羞耻反应,满足他们的恶欲。 阮绵回到座位上时一阵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进步了,还是堕落了。随即又想到,陆砚洲如果知道这些事,也会对自己不耻吗? 陆砚洲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微皱,目光在上面快速扫过。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皱了皱眉,随手接起电话,语气淡漠:“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小心翼翼:“zhou,是我。” 陆砚洲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他在美国参加一场商业活动时认识的华人青年。 对方对他死缠烂打一年多,表现得非他不可,毅力极佳,陆砚洲本想给他一个机会,恰好赶上回国,于是询问对方是否愿意跟他回来,可对方犹豫了。 陆砚洲看出他的犹豫,果然经不起试探。于是回国前毅然拒绝了对方异国恋的要求。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陆砚洲的声音冷得像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 “我……我找了很久。”青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在努力压抑着情绪,“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陆砚洲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有力:“我过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你当初已经做了选择,别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zhou,我真的喜欢你,很想你……”青年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似乎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喜欢?”陆砚洲轻笑起来打断了他,认为对方的喜欢太过廉价。他语气愈发恶劣:“你的喜欢一文不值,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陆砚洲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反而更加傲慢地说道:“如果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那我建议你省省力气。我时间宝贵,没空陪你演这种爱情戏码。” “zhou,你真的……这么无情吗?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不可能离开美国。”青年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绝望。 “无情?”陆砚洲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情可言。你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别再联系我了,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打这个电话。”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号码拉黑,随手丢在桌上,仿佛刚刚的通话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身边的男男女女深陷爱情的没一个好下场,他妈就是最好的例子,在这个圈子里,出轨更是最不稀奇的事。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不会为任何廉价的感情所牵绊。 他重新拿起文件,神情淡漠,文件的内容涉及公司近期的一个重要项目,需要他父亲的签字确认。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他合上文件,拿起车钥匙,快步走出办公室。 陈特助见他脸色有些不虞,连忙起身询问是否需要安排什么,陆砚洲沉声回复:“不用。”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口洒进来,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阮宁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壶里是她特意为陆再川煲的汤。 指针转动的滴答声,陆再川半靠在床头,目光淡淡地落在窗外,听到动静才转过头来。 阮宁穿着一件米色针织开衫,长发微卷垂落在胸前,看起来像个大学生,是陆再川最喜欢的装扮。 陆再川只随意扫了一眼,再怎么装嫩,这么多年也看腻了,他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各式各样的情人从来没断过。 他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鬓边几根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阮宁的心猛地一揪,陆再川确实是老了,这两年身体也越发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她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到时候陆砚洲恐怕会将她赶出去。 她跟了陆再川这些年,他确实没少她吃少她穿,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可像公司股份,房产这种实实在在的好处却一点没捞到。 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她努力压下恐慌的情绪,走到床边,将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温柔小意:“我给您煲了汤,趁热喝一点吧。” 陆再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平静:“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不用亲自跑一趟。” 阮宁的手搭在他胳膊上,脸上有些委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陆再川没有接话,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第10章 什么猫猫狗狗都往家捡 直到咳嗽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阮宁原本正望着他盘算着自己的将来,听到声音后回过神,见陆再川正看着自己,她掩饰心虚般,快步走到桌前,拿起水壶,为他倒了一杯温水。 第11章 陆再川接过水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的手上。白皙的手背上有一片红肿的痕迹,显然是烫伤。 他眉头微皱,放下水杯,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触碰到那片红肿时,阮宁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怎么弄的?”他声音低沉,语气依旧平静。 阮宁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不小心烫的,没事。” 她目光躲闪,显然还有话没说完。 陆再川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阮宁支支吾吾,像是有些害怕的犹豫着开口:“砚洲打翻了我给他炖的汤,这才烫到了手。” 陆再川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语气不容置疑:“这几天别下厨了,好好养着,不要不听话。” 阮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便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陆砚洲推开病房的门,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病床旁前两人交握的手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阮宁看见来人,慌慌张张将手从陆再川手中抽了出来。 “砚洲,你来了。”她娇声开口,语气讨好。 他没有回应,目光冷冷地扫过两人,径直走向病床。 陆再川靠躺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 他看着陆砚洲,几年不见,少年已经长成成熟的男人模样。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叙旧的意思:“公司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陆砚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冷淡:“您先养病,公司的事我会处理。” 阮宁站起身,轻声细语:“你们聊,我先出去了。”她转身时,陆砚洲的目光扫过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直到阮宁轻轻带上门,陆砚洲才冷冷开口:“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两人温馨的气氛,狠狠刺激到陆砚洲的神经,母亲在世时,从没见两人有过如此温情的时刻,记忆中父母不是在为各种事情吵架,就是在互相冷暴力。 陆再川皱眉,语气不悦:“你别总是这副态度。” 陆砚洲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既然回来了,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你弟弟比你小了五六岁,都已经结婚成家了。” 或许人年纪大了,又或许是生了一场病心也跟着软了,就开始变得有人情味,陆再川也不能免俗,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国外这么多年都没关心过,如今竟然关心起婚姻大事来。 陆砚洲罕见的没有反驳弟弟这个称谓,他坐进对面的沙发,双腿闲散交叠,在禁止吸烟的告示牌下点了一根烟:“你跟方时赫倒像亲父子,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往家里捡。” 空气冷了一瞬,陆再川额角跳了跳,终究没有发火,继续开口:“你陈叔家的女儿比你早回国一个月,毕业于英国的顶尖大学,两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你腾时间出来见见人家。” 说完又补充道:“那孩子我前段时间也见过,比小时候长得标致多了,性格也知书达理,往后对你对公司都是很好的助力。” 婚姻于他而言只是向上攀登的阶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的儿子也应该这样。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堵在嗓子眼,陆砚洲忍了忍终究没发作,只是笑着看他:“你连你儿子的性取向都没搞清楚,就在这瞎点鸳鸯谱。” 空气再次变得沉闷。 陆再川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只是到底见多识广,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妥协道:“只要门当户对,男人也不是不可以。”他顿了顿继续开口:“只是还是得有个孩子。”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落在房间里。 “妻子,孩子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陆砚洲眼眶微微发红,语气又开始变得尖锐。 陆再川脸色铁青,父子俩如同往常那样不欢而散。 陆砚洲走到电梯到达医院停车场,刚好看见阮宁踏上车关门驶出,而车后突然蹿出个男人追着她的车,嘴里还喊着她的名字。奈何阮宁车开的太快,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男人见追赶不上,便停下来叉腰大口喘气。陆砚洲走进驾驶座,将车停在他身旁。 “你认识她?”陆砚洲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穿了一套不太合身的浅色西装,袖口磨得发毛,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有些潦倒,但长得还不错。 张大庆见陆砚洲气度不凡,开着豪车,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是谁?你认识她?” 陆砚洲点了一只香烟,烟雾在车内缭绕,脸色镇定:“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张大庆有些不安,内心犹疑不定,可他现在也没别的出路了,他赌博欠了高利贷,讨债的追的他四处躲藏,扬言再不还钱就要剁掉他一只手。 他前几天在街上游荡,居然在一个商场看到了了阮宁她开着豪车,拎着名牌包包,一副富婆派头十足。他搜了一下,那包居然要二十多万。 十多年前,两人曾好过一段时间,阮宁后面看清他是个游手好闲的阿斗,后来傍上了有钱人就将他甩了。他知道对方有钱,但没想到居然这么有钱。 他一路尾随着对方,跟到某别墅区后就跟丢了,蹲守了好几天,今天终于逮到机会,想要跟她相认,那死女人耳朵不好使,车却开的飞快,还是慢了一步。 他盯着陆砚洲,心里猜测着对方的身份,这么年轻肯定不会是她那个姘头。人已经跟丢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逮到机会,他等的了,催债的可等不了。 男人眼珠一转,选择实话实说:“她是我以前的相好。” 陆砚洲夹烟的手一顿,烟灰簌簌掉落在车垫上,可谓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他嘴角扬起笑意,“上车。” 阮绵站在家门口,人脸通过识别,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推开门,啾啾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柔软的尾巴蹭过他的裤腿,发出轻微的“喵呜”声。 阮绵蹲下身,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啾啾顺势蹭进他怀里,软乎乎的身体贴着胸口,发出满足的喵呜声。 他坐在地毯上,背靠着门,手指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猫咪眯起眼睛,尾巴高高翘起,开心的跟它互动。 他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瞥向对面的门,门依旧紧闭,陆砚洲在家吗?还是还没下班?阮绵心里有些失落,转而又为自己的窥探欲感到羞耻。 他逗着猫,准备关上门不再胡思乱想,电梯“叮”的一声响了。 阮绵心猛地一跳,手指停在猫咪的背上。 他听到电梯门缓缓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有力。是陆砚洲!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抱起猫咪,迅速站起身,假装自己正要出门。 门刚关上,正好与陆砚洲打了个照面。 陆砚洲仍穿着上午那套西装,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可能是被风吹的。 他目光落在阮绵的脸上,他怀里抱着猫,一大一小两双圆眼珠都呆呆的盯着他,觉得有些好笑。 阮绵被他看得有些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我,我出来遛猫。” 啾啾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对陆砚洲有些好奇,探出头来嗅了嗅空气,并伸了个懒腰,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陆砚洲看着他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阮绵被他看得都要哭出来,才缓缓开口:“猫挺可爱的。” 阮绵提起的心瞬间放下,眼神四处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可他又想再陆砚洲多说会说,于是结结巴巴的说起小猫来:“这是我在路边垃圾桶里捡的,可能是被上一个主人弃养了,我就把它捡了回来……” 陆砚洲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扶着门框,听着他期期艾艾的语无伦次,和游离不定的眼神,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他看着那肥肥胖胖,油光水滑的一团,脸上换上随和的面具:“你养的很好。” 阮绵迎着他鼓励的眼神点了点头,心中雀跃,他小跑着往前走了几步,献宝似的将啾啾举起来,“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很漂亮。” 啾啾很上道的转了一下它蓝绿色的眼珠,陆砚洲看看猫又看向阮绵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睛,定了片刻点了点头:“是很漂亮。” 阮绵傻笑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猫咪的背脊,便抱着猫往电梯走去。直到听到陆砚洲进了门,才偷偷返回自己家。 阮绵知道自己有点偷偷摸摸,不够光明磊落,像个变态,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多看那人一眼。 第二天阮绵蹑手蹑脚站在门后,心跳微微加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终于,在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他听到了对门的开门声,迅速拉开门,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阮绵故作镇定,轻轻将门带上,羞涩的打了个招呼:“好巧,早呀。” 陆砚洲微微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阮绵穿着一身版型很好的白t牛仔裤,青春又貌美,也没再背那要饭的包,看起来像块可口的小蛋糕,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早。” 第12章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同频的脚步声中带着一丝默契。 电梯门缓缓关上,阮绵站在陆砚洲身后,目光时不时瞥向他,却又迅速移开,像是怕被发现。 他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像小偷在琢磨着偷点什么东西一样。 陆砚洲盯着面前的反光镜,将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出了电梯,陆砚洲径直走向停在停车区的车旁,阮绵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挪动脚步。 陆砚洲打开车门,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眼巴巴的视线,暗含着期待和不安,揶揄道:“想坐吗?” 第11章 你家在对面 阮绵下意识往人下三路扫了过去,耳根一热,这该死的脑子想到哪去了,看着陆砚洲坦坦荡荡的表情,为自己肮脏的想法感到羞愧。 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可以吗?” 陆砚洲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扬下巴,示意他上车。 阮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得到主人肯定的小狗,快步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的余光能看见陆砚洲高挺的鼻梁,他微微后靠侧头,于是整个侧脸都在视线内,优越的弧度让人心跳不由自主加速。 漫长的两分钟红灯,陆砚洲的指节漫不经心的搭在方向盘上轻轻叩动,余光里是阮绵被风撩起的碎发。 他微微转头,身侧的人微微靠在座靠上,发际到绯红的耳畔一带皮肤格外薄嫩,耳廓细小的绒毛让人联想到某种绒绒的小动物,耳骨却有一点反廓,为乖巧的长相平添了几分坚韧。 目光掠过他垂落的睫毛,纤长浓密,在晨光里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边。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发问,阮绵瞬间坐直了身子,像课堂上被突然提问的小学生:“我叫阮绵。”尾音显出几分稚气的认真。 “哪个绵。”肌肉记忆般随口就问出口。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怔,陆砚洲突然感觉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阮绵看着他略微出神的侧脸,小声道:“绵延不绝的绵。”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 熟悉的感觉更甚了,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脑中搜寻不到相关记忆,陆砚洲没有纠结,只是笑意更深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我成语学的不太好,又在国外呆太久,是……小绵羊的绵吗?”他故意让尾音打着转落下,指腹描摹着方向盘上面的纹路。 阮绵心中微微失落,被他的眼神弄得有点不自在,看来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不管是十年前的自己还是七年前的自己。他本应该高兴,这样才有机会跟他相处,可心里却抑制不住的低落。 他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复述他的话:“嗯……是小绵羊的绵。” 他声音清凌凌十分好听,陆砚洲的笑意更浓了,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阮绵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国外,好吗?”他想问你过得好吗,可那样好像有点奇怪。 陆砚洲想了想,“还行。” 阮绵又大着胆子提问:“是哪个城市呢?” “美国加州。”他又补充道:“旧金山。” 阮绵“哦”了一声,意料之中的答案,“旧金山现在大概五点钟,再晚一点站在金门大桥上可以看到很美的落日。” 陆砚洲手指一顿:“去过吗?” 不过也很正常,国际学校出国游的机会很多。 阮绵摇了摇头,他没去过,可他了解旧金山的一切。 “没去过,但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去旧金山是我的梦想。” 陆砚洲突然来了兴趣:“很长时间是多长?” “四五年吧。”阮绵垂着脑袋声音很轻。陆砚洲点点头,确实很长,“为什么想去?” 阮绵突然抬头看他,缓缓道:“因为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那里。” 他眼神突然有些悲伤,陆砚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后来为什么不想去了?” 为什么,其实方时赫现在并没有太限制他的自由,只是他自己画地为牢,不想走出京市了。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车窗外的行人:“因为我对那个人来说不重要。”随后他自言自语般呢喃:“可惜了,我英语学的真的很好。” 绿灯转红,车流重新开始涌动,陆砚洲收回目光。 阮绵收回那些负面情绪,捏紧手中三明治的包装袋,脑子里混乱的组织着语言,封口处都被手心的汗水浸湿成星星点点的深色。 车停在学校附近的路口,陆砚洲看到他手中捏着两份早餐,坏心眼的问:“是给女朋友带的早餐?” 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被拉回现实,摇了摇头。 他又明知故问:“那是给男朋友的?” 阮绵冷白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淡粉,又摇了摇头。 随即小心翼翼地将三明治递了过去,把刚刚内心反复练习的话语说出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扫在耳尖:“这是我做的三明治,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当早餐。” 陆砚洲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手中捏了一路的三明治上,停顿了几秒,随后掀起眼皮,视线对上他忐忑的眼神。 相比阮绵,他的眼神要平静许多,细看还有一丝冷淡,他在阮绵脸上扫了一圈,将他脸上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确实是副想让人欺负的好皮囊。 阮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连接着颈侧都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手心的汗开始发凉。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陆砚洲忽然低笑了一声,他伸手接过三明治,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手指,温热的触感让阮绵心头一颤,迅速收回了手。 “好。”他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他脸上,仿佛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反应。 阮绵被他看得慌乱不已,匆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讷讷:“那……我先走了。”说完,迅速地推开车门,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陆砚洲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没有立即动作,似乎在等什么。 果不其然,没一会阮绵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包装纸的边缘,随即启动车子,缓缓驶离。 下车后,三明治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咚”的一声落进地下停车场的垃圾桶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每天早上陆砚洲载阮绵去学校,阮绵变着花样给他带早餐,好像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关系也渐渐熟络起来。 慢慢地,阮绵发现陆砚洲真的很忙,经常晚上十点多钟才回家,尤其是周三,已经连续两个周三都是快十二点才到家。 又一个周三,吃完饭天已经快要黑了,楼下的香樟树被吹的东倒西歪,风好像很大。 阮绵很想吹风,于是抱着啾啾下楼,楼下花园的喷泉旁围了几个小朋友在玩耍。 他抱着猫很快成为了小孩的焦点。 陆砚洲坐在车里看见阮绵给一个辫子散了的小女孩编麻花辫,神色很温柔。 小女孩为了表示感谢,摘了一朵洁白的玉簪花别在他耳朵上,拍着手兴奋喊他小王子。 小王子笑的眼睛弯弯,像天上的月牙。 云层越来越厚,月光散发着稀薄的光芒。 小朋友们回了家,走出一段路还回头跟阮绵挥手。 世界安静下来,啾啾挣脱怀抱,躺在花丛里。 阮绵盯着花丛的某一点,眼神又开始变得涣散。 世界安静极了,只有喷泉的水声哗哗作响,水珠飞舞,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不知过了多久,啾啾开始朝着某处喵喵叫起来。 意识回笼,阮绵转头朝左侧望去,来人背着光,毫无预兆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身体一颤。 胸腔里的那颗心顷刻间变成了一只鼓,被无形的手敲打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全世界大约都听见了。 只有陆砚洲没听见。 “在看什么。” 背后是喷泉昏黄的灯光,阮绵的眼睛被风吹得湿润,亮得惊人,他指了指一朵花,两只黄色的虫子撅着毛茸茸的屁股趴在上面:“蜜蜂在睡觉。” 声音很轻,好像怕吵醒沉睡的小生物。 陆砚洲扫了一眼紧挨在一起的两只蜜蜂,阮绵继续看着花认真说道:“蜜蜂喜欢和同伴一起睡觉,并抱住对方的脚。” 耳朵上的玉簪花还沾着水珠,花瓣随着风轻轻颤动。 陆砚洲手插在口袋里垂眸看着阮绵,目光被夜色掩盖。 他下意识视线下移扫了一眼阮绵的脚,他穿了一双人字拖,脚背微微隆起,脚趾瘦瘦长长,趾头却很圆润,白的发光。 是很美的脚型。 气氛变得沉默。 “夜里风大,走吧。”陆砚洲率先抬脚往电梯走去,阮绵连忙抱着猫跟上。 脑袋一阵眩晕。 第13章 他尾巴一样神志不清地跟着陆砚洲走到他门前。 陆砚洲看着他,静默了片刻,“你家在对面。” 阮绵怔愣了一下,下一秒红晕从脖子爬到了脸上。 他惊惶转身,兵荒马乱地解锁开门躲进房子里。 第12章 你好 日子流水一般过得飞快,周六这天,又是一个大晴天。阮绵睡到自然醒,去菜市场陪阿婆吃了一顿午饭,休息片刻,便骑车载着阿婆朝另一头驶去。 午后两点,路面蒸腾着暑气。 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粘稠地裹在跳蚤市场的铁皮顶棚上。 阮绵掀开挡蚊虫的褪色塑料帘,热浪混着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蹲在摊位前,手指摩挲着一件棉外套的接缝。 “这件内衬有一点点脱线了。”他仰头,鼻尖沾着细小的汗珠,脑子里搜刮着阿婆教的话术。 “布料厚实,不影响穿。”摊主老陈摇着蒲扇从竹椅上起身,塑料凉鞋碾过满地碎布头,“二十,不还价。” 阮绵继续在成堆的衣服里挑选着,视线定格在一件崭新的粉蓝色连衣裙上,胸口处还有卡通小熊图案,小洁上次说很羡慕同桌有一件漂亮的小熊连衣裙。 老陈的蒲扇在玻璃柜台上敲出脆响,“两件一起三十五。”阮绵举起那件白色连衣裙对着光检查,确实很新,红着脸笨拙道:“三十行不行呢?不行的话就算了。” 讨价还价这种事让一向老实的人十分羞耻。 汗珠顺着老陈后颈的皱纹滑进汗衫领口,他抓起掉漆的搪瓷缸灌了口凉茶,“三十三,吉利数。” 他身后的小女孩探出头来朝阮绵吐了吐舌头,眉眼与老陈有七分相似。 “二十八,发发发。”阿婆在旁边开口,“凑个好事成双嘛老板。”阿婆发话,阮绵小鸡崽子一般朝她身后挪了挪。 姜还是老的辣啊。 老陈的喉结动了动,搪瓷缸底磕在玻璃上发出闷响。他扯过袋子把衣服包好“拿走拿走,下次带福利院收据来,抵税用。” 阮绵递过带着体温的纸币,老陈往包裹里又塞了一条短裤。 阮绵从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是有一回方时赫带回来的,他将铁盒塞给老陈身后的小女孩怀里,小声说:“给你的。” 小女孩咧嘴笑嘻嘻接过道谢,突然想起自己刚掉了门牙,连忙害羞的捂嘴。 经过几个小时的挑选和口水战,阮绵和阿婆满载而归。 回到家,阮绵将衣服弄到洗衣机里全洗了一遍,晾干后一一分类折叠好。 第二天一大早,他带着两大袋衣服和玩具,都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几乎都是八九成新,还有一箱新买的文具,打车去孤儿院。 孤儿院位于郊区一条安静的街道上,周围是几颗高大繁茂的榕树,翻修过的红砖墙墙上爬满了常春藤,大铁门锈迹斑斑。 望着小时候的家,阮绵的心情又低沉下来。 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从未奢求过人生可以过得很顺利,命运却还是让他一步一步走入了死胡同。 他从出生起便被遗弃,父母除了给了他一个名字“李绵”便什么都没留下,就这样在孤儿院长到了十三岁。 原本男孩被收养的几率是远远高于女孩的,可他的运气总是差一点,长到四岁都不会说话,到孤儿院领养的人都怕他有什么毛病,于是错过了最好的领养时机。 再大一点会说话了,又因为性格孤僻不讨喜,年纪也大了,更没人愿意收养。 身边很多比他后来的小朋友,都慢慢被家庭领走。他也很想好好表现自己,可怎么努力依然不如别的小朋友讨喜。 每次有家庭来参观,目光总是从他身上顿住然后又掠过。 阮绵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的追随着那些被新家庭接走的孩子。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手里紧紧握着新父母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渐渐地,他不再期待,甚至不再抬头去看那些新来的家庭,也对被收养不抱任何希望了,直到那天阮宁到来。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着得体的裙装,裙摆在风中摇曳,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他被带到阮宁面前,有些胆怯的看着她,阮宁捧着他的脸端详许久,脸上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就他了。” 阮绵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被这巨大的惊喜砸的连话都说不出,只一个劲的掉眼泪,尚且不知命运的馈赠早已被暗中标好了价格。 领养手续办好的那天,阮绵换上妈妈给自己买的新衣服,偷偷抹泪,他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扯着阮宁的衣袖,小声喊着反复练习过的“妈妈”,过去十三年,他只在无人的角落对着墙,对着树,对着陌生的女人,甚至对着院里那条皮毛温暖的大黄狗偷偷喊过这两个字。 可阮宁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温柔的回应他,她身体僵硬,表情有些嫌弃的将他推开。 阮绵在孤儿院长大,察言观色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不被喜爱的,可为什么,要收养自己?后来他终于知道答案,却已经太晚了。 一群小朋友围着新装的秋千和游戏桌跑闹,几个小女孩儿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笑嘻嘻的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和衣角:“小绵哥哥,你又来看我们啦。” 烂糟糟的情绪被打破,阮绵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她们的头,从书包里掏出一大袋糖果分下去。又将那件裙子拿给小洁,小洁兴奋的抱住他小腿,小声说谢谢,然后拉着阮绵的手让他坐新秋千“是洲叔叔给我们装的。” “周叔叔?”阮绵任她拉着手坐下,红色的秋千,蓝色的游戏桌,黄色的滑滑梯,给这里增添了很多生机。 阮绵带着一群小朋友坐在教室里做手工,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手里拿着一叠彩色的画纸,蹲在一群孩子中间,耐心的教他们折纸鹤。孩子们咯咯笑着,声音清脆无邪,如一串串风铃在空气中回荡。 和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呆在一起,内心也变得平静。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时不时伸手帮某个小朋友调整折纸的角度。 嬉笑声掩盖住轻微的脚步声,直到感觉门口的光都被挡住,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陆砚洲穿着一件挺括的铁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肩线笔直,气质沉稳,目光落在阮绵温柔的侧脸上。 阮绵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口,身后的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像发光的神明。 他怔愣片刻,随即站起身,手上还捏着折了一半的纸鹤。 陆砚洲迈步走进来,皮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孩子们似乎对他也并不陌生,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跑过去,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洲叔叔!洲叔叔!” 他微微弯腰,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声音温和:“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场面一时热闹起来。阮绵站在一旁,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手中的纸鹤,脑中一片空白,他并不适应在这种地方遇见陆砚洲。 原来是洲叔叔,不是周叔叔。 福利院院长匆匆走过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陆先生,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准备一下。” 陆砚洲直起身,笑了笑:“不用麻烦,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院长连忙点头,随即转向阮绵,介绍道:“这位是来我们福利院考察的资助人,陆先生。陆先生,这位是阮绵同学,他是京大的学生,一直有在给孩子们捐赠衣服和学习用品,定期来这边做义工。” 陆砚洲看了他一眼,阮绵穿着普通的修身白t和薄荷绿休闲裤,像夏日里清爽的冰激凌,脸上还带着几分怔愣的孩子气。 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陆砚洲伸出手,阮绵低头,看着手背上微微鼓起的青筋默默咽了一口唾沫,配合得伸出手与他交握。 神明的手心干燥温暖,力道适中,握手的瞬间,阮绵感觉一缕酥麻从脚底窜到了全身。 “你好。”他脸上带着戏谑,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见面。阮绵很清晰的感受到脸颊发热,迅速别开眼,蚊子哼哼似的回了一句你好。 陆砚洲松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他手中的彩纸:“你在教他们折纸?” 阮绵晃晃脑袋,拿起一只折好的纸鹤,小心递给他看,“小朋友很喜欢。” 他接过纸鹤,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看向阮绵乌黑的眼仁,嘴角微微扬起:“折得不错。” 面前的人脸红成了清蒸螃蟹,两只白净的耳朵更是红的滴血。 陆砚洲轻笑了一声,将纸鹤还给他,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阮绵很快移开。 阮绵带着陆砚洲往外走,陆砚洲沉思片刻开口问:“怎么想着来做义工?” “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阮绵心里直打鼓,生怕他多问。 第14章 孤儿怎么住那么好的房子。 陆砚洲没说话,他知道阮绵是阮宁从孤儿院领养的,没想到这么巧。他回国后,除了接手公司,他母亲生前创立的慈善基金会也由他打理。 见他没有好奇,阮绵心里松了口气,落下半步跟在他身后,到走廊尽头时,旁边的婴儿房里哭闹不止,地上躺了一片小婴儿,蹬着腿哭得昏天黑地,旁边的工作人员视而不见。 陆砚洲皱了皱眉:“小孩哭他们不管吗?” 阮绵闷闷地嗯了声,脸上带着微不可察的伤心:“不能抱的,一旦她们体验过被拥抱的感觉,就会产生强烈的依赖心理。下一次哭的时候,没有人会哄她们,这对她们来说……太残忍了。” 第13章 十年不变 小时候有一回他抱起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婴儿,想要安抚,那个小宝宝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眼泪还挂在脸蛋上,却停止了哭泣,他心里开心,却被工作人员制止。 于是他僵着身体将婴儿放下,婴儿感受到温暖的离去,哭得更加尖锐,他忍着内心的煎熬,再也没有抱过。 陆砚洲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好一阵没开口,末了才缓缓说:“每个人迟早都要学会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阮绵转过脸看向院前的一颗枣树,白色的小花从浓密的树叶中钻了出来,香气扑鼻,瞳孔凝聚在某根分叉上开始失焦:“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人能给他们一点爱,那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呢?没有爱的话,人这一生也太难维持下去了。” 陆砚洲微微侧目,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不符合自己对他的认知,他转过脸只看到阮绵小半张侧脸,神情被遮挡住。 阮绵的问题没有答案,就像那些婴儿的哭声一样,注定无法被彻底安抚。而他能做的,也只有那一点点物质上的补偿。 随后,院长走过来,陆砚洲转过身和他低声交谈起来,询问福利院的近况。 阮绵的目光放肆地落在他背影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显得格外利落。宽阔的肩膀线条流畅,向下收束成窄窄的腰身,勾勒出完美的倒三角轮廓。 修长的双腿被裁剪合体的西装裤包裹的笔直,迈步间带着从容不迫的力量。 阮绵看得出神,鼻尖忽然一热,下意识抬手一抹,指尖竟沾上了鲜红的血迹。 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仰起头,一定是最近天气太热,上火了。他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捂住鼻子。 陆砚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余光扫过阮绵,见他仰着头,手里攥着纸巾:“怎么了?” 阮绵连忙摇头:“没事,天太热,有点上火。”躲避着他的视线慌慌张张朝洗手间跑去。 等他再回来时,只看到陆砚洲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 “这里是档案室和纪念墙。”院长推开一扇浅蓝色的门。 房间不大,三面墙上挂满了相框,记录着孤儿院的历史。 陆砚洲的目光扫过左侧墙上泛黄的照片,最终停留在一张集体照上。 照片拍摄于十年前,大约二十多个孩子站在孤儿院门前,前面坐着几位老师,院长站在中央。 他的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的一张小脸上,男孩看起来八九岁,站在最后一排的边上,与其他孩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加上异常清秀的长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十年不变。此刻那双清澈羞怯的眼睛,正透过玻璃相框,静静地看向自己。 视线下移,他看见对应的名字:李绵。 原先是姓李么。 很普通的名字,却再次让他有一瞬怔愣,似乎在哪里听过。 太阳一点一点西沉,阮绵在孤儿院呆了一整天,下午他陪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游戏,好几次背后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随着天色渐暗,那种感觉愈发强烈,如芒在背。 阮绵跟小朋友告别,“小绵哥哥,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呀?”小洁仰着头,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几分期待和不舍。她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 阮绵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也学她晃了晃脑袋:“等哥哥有空,我就会再来看你们。” “真的吗?”另一个小男孩挤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舍:“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们了。” 阮绵一时哑口无言,看着小男孩那略带埋怨的眼神,慌张避开眼:“对不起,我最近事情有点多。” 他不喜欢来孤儿院,因为没有任何能力拯救谁,只想蒙上眼睛不去看那些苦难,可他又知道,这些小孩有多期盼每一个人的到来。 “以后我肯定会经常过来。” 孤儿院位置很偏僻又恰逢通行高峰期,打车软件半天没人接单,再不走天就彻底黑了。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快步朝一公里之外的公交站走去。 但走了不过几十米,阮绵突然打了个激灵,毛骨悚然,好像有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背缓缓爬行,他放慢脚步,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两侧的榕树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阮绵不敢回头,将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屏幕上映出他苍白的脸和身后模糊的景象,他微微调整角度,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摄像头捕捉到了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看不清脸,但阮绵瞬间意识到那是谁。 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孩,阿婆说的没错,他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了。 阮绵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转身,对上一双浑浊贪婪的眼睛。 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polo衫,距离他大约几米远。男人瘦削的脸上布满皱纹,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阮绵,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阮绵想尖叫,想逃跑,可他双腿发软,几乎无法行走,右手在口袋里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他不能露怯,强忍着恐惧逼自己直视眼前的人,眼眶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红。 “你比小时候更漂亮了。”王进海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咂舌摇了摇头:“可惜了。” 他声音沙哑,像噩梦里爬出来的回声,阮绵听懂了他的意思。 王进海是恋童癖,曾经的猎物长大了,错过了最佳食用期。 “十年啊”王进海轻声说,朝前走了两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十年高墙里的日子,你知道我靠什么撑过来的吗?就是回忆……回忆那些漂亮的小男孩,而你是我想的最多的。”王进海遗憾的摇了摇头。 阮绵呼吸急促,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想干什么?”他用尽全力,声音却比自己预想的要虚弱得多。 王进海笑起来,表情扭曲,十年的监狱生活并没有让他改过自新,反而让压抑的欲望旺盛滋长,“都怪那个死老太婆,坏我的好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看着阮绵苍白的脸,脸上带着怀恋:“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孤儿院,脸上露出令人作呕的狂热表情:“那些小孩比你可口多了。” 阮绵如遭雷击,王进海不仅没有悔过,反而更加癫狂,丝毫不掩饰自己丑陋的欲望,他还会继续朝那些孩子下手。 “你怎么敢。”阮绵喘着粗气,想挥拳打向那张脸,但身体却无法动弹。 王进海走到他面前,阴恻恻笑看他:“我有什么不敢,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他凑到阮绵跟前闻了闻,一脸陶醉:“真香啊。”看着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男孩,又不甘心的摇了摇头,错身往前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远去,阮绵大汗淋漓,身体慢慢恢复知觉,他颤着腿往孤儿院门口走去,蹲下身蜷缩成让自己感觉安全的形态。 隔着铁门,一群小孩还在院子里玩耍,黑漆漆的眼珠一片纯真,丝毫不知即将到来的罪恶与肮脏。 风声,蝉鸣,嬉闹声扭曲成嘈杂的噪音,十年前那个夜晚历历在目。 他当时就读于孤儿院附近的一所小学,学习很刻苦,每天班上的同学走后他都会留下来继续学习,那天他学到忘了时间,等走出班级时天已经很暗了。 校外的路灯已经亮起,阮绵刚出校门,就看见王进海站在门口,和蔼可亲的看着他“今天怎么这么晚?” 阮绵有些惊讶,“王伯,您怎么在这里。” “院里开饭了,就你没回来,我特意来看看。” 王进海是孤儿院的护理工,来了大半年,五十多岁,头发有点花白,平时对大家很和善,对阮绵尤其照顾,平时经常会给他塞吃的。 第15章 阮绵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王进海牵起他的手,“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阮绵点点头,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跟他往孤儿院方向走。但走到一条岔路时,王进海却拐向了一条小巷。 阮绵疑惑的看着他:“王伯,这不是回孤儿院的路。” 王进海的笑容在路灯下变得模糊:“哦,你错过了饭点,回去得饿肚子了,我带你回我家,我给你下面条,等你吃完我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阮绵有些迟疑,孤儿院有规定,孩子们不能随便跟工作人员外出,可王进海对自己真的很好。 “来吧,很快就好,吃完我立马送你回去。”王进海看着阮绵嫩白的小脸,他之前诱骗的都是智力有缺陷的男孩,阮绵这种聪明的小孩风险很大,可他实在太漂亮太对他胃口了。 他手掌稍微用力,捏紧了手中柔嫩的手指。 阮绵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他们来到一栋老旧的小房子前,旁边隔了几米有个阿婆正在收摊,看见王进海打了声招呼,问他又带小朋友回来吃饭啊,王进海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开门时,一股霉味混着下水道的臭味扑鼻而来,王进海打开灯,是一间狭小的一居室,屋角墙皮剥落,沙发上堆满了脏衣服,垃圾桶里散发出恶臭,还有苍蝇在上面盘旋。 “进来吧,别客气。” 第14章 绵延不绝的绵 阮绵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看他的阿婆,突然感到一阵不安,“王伯,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太麻烦您了。” “不急,面还没吃呢。”王进海突然强势的将他拉进屋里,关上了门,“坐吧,我去煮面。” 阮绵局促的坐在沙发边缘,听着厨房传来的动静,墙上挂着一个很老的老式时钟,上面一层厚厚的灰,指针走动的声音格外清晰,他心中越来越不安。 约摸十分钟,王进海端着一个碗出来:“吃吧,专门给你加了个荷包蛋。”说完坐在他旁边,直勾勾的盯着阮绵的脸。 阮绵低下头吃面,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浑身发毛,吃到一半时,王进海的手突然搭在他腿上。 “小绵啊,在孤儿院过得开心吗?”王进海的手突然慢慢往上移动。 阮绵浑身僵住,面条卡在喉咙里,呛得他咳嗽起来:“王伯,我,我想回去了……” “急什么?”王进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背,“王伯一直很喜欢你,你比其他孩子都乖,都懂事。” 他的手像滑腻的蛇一样钻进阮绵的衣服里,温热又粗糙的触感让他浑身发抖,他猛地站起来,面碗打翻,汤汁混着碎片洒了一地。 “我先回去了。”阮绵颤颤巍巍跑向门口,却被王进海一把抓住。 “别不知好歹!”王进海脸色狰狞,他将阮绵按在沙发上,“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报答我?” 阮绵拼命挣扎,大声呼救,但根本不是成年男人的对手,王进海捂住他的嘴,粗暴扯开他的校服,阮绵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王进海!开门!” 王进海低声咒骂,不情愿的从阮绵身上起来,他整理好衣服,拿出一个崭新的小汽车玩具塞进阮绵手里,警告的看着他:“把眼泪擦干净,别乱说话。” 门一开,阿婆就冲了进来,她看着满脸泪痕的阮绵,又看着王进海:“你在干什么?” “我陪他玩呢,吵着闹着要玩小汽车。” 她早就怀疑王进海有问题,最近这一年他带过好几个呆呆傻傻的小男孩回来,说是看人家可怜带回来吃饭,她有些不信,却没往那方面想,王进海可不是那么热心肠的好人,直到今天她在门外守了一会,听到里面的哭喊声。 “放屁!我早就怀疑你了!”阿婆抄起门边的扫把往他身上打,“我听见孩子哭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两人争执的空挡,阮绵连校服都顾不上穿,抓起手边的书包跌跌撞撞往外跑,很快到了那条大岔路。 一道刺目的车灯突然从右侧岔路口射来,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一辆黑色轿车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停了下来。 “找死啊!”司机猛地降下车窗,一张愤怒的脸探出来,“大晚上的跑什么跑!” 阮绵踉跄着后退两步,惊魂不定。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身后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少爷,您没事吧?”司机的语气突然变得恭敬,转头看向后座。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十五六岁少年的侧脸。 即使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也能看出那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容。少年穿着深蓝色的制式校服,领口一圈白色滚边,内里是浅蓝色的衬衫和同色系领带,胸口别着一枚精致的银色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怎么回事?”少年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疏离感,却莫名让阮绵感到安全。 阮绵双腿发抖,他扑到车窗前,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手指在冰冷的金属车身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救救我……”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要去报警……” 少年终于转过头来,完整地面对眼前的人,那是一双令阮绵难忘的眼睛,藏着深不见底的黑。 他的目光在阮绵身上停留了几秒,眼前的人穿了一身很廉价的短袖和褪色的牛仔裤,煞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少爷,我们该走了,今晚夫人难得在家等您吃饭呢……” 少年没有理会司机的话,而是微微前倾身体,仔细打量着阮绵:“为什么报警?” 阮绵看着眼前天神一般的少年,像漫画里英俊高傲的王子,脸上露出更加惶恐又难堪的神色,他才十岁,还不懂猥亵这类字眼,支支吾吾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少年皱了皱眉,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恶劣的事件,眼前的小孩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绵。” “哪个绵?” “绵延不绝的绵。” “上车吧。” 阮绵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开车门。 少年似乎看出他的为难,伸手推开了车门,并往右侧挪了挪。 阮绵小心翼翼扶着边框坐上车,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梅花香,他拘谨的坐在真皮座椅上,看了看旁边矜贵的少年,又低头看到自己衣服下摆沾了汤汁,上面还粘了一根碎面条,还有脚上那双边缘脱胶鞋面脏污的运动鞋,坐立不安,自己正在弄脏这辆看起来昂贵的车。 他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窘迫的情绪。 他往前坐了坐,试图减少接触面积。 少年从车门储物格中取出一条纯白的手帕,递给阮绵“擦一擦。”然后对前座的司机道:“去警局。” 伸过来的指尖十分好看,阮绵接过手帕,心头一颤。 那是一种极细微的颤动,先是潜伏在血脉里,后来竟爬上了指尖。 阮绵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此吵闹,怦怦地撞击着胸膛,像是要破笼而出的小兽。 车子很快到达警局,阮绵又将跟少年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一遍,警察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出警,阮绵跟身后的少年道别,小声说谢谢哥哥。 少年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夜风微凉,那裸露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疙瘩。 真可怜。 少年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披在他身上,便跟司机坐上车先行离去。 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阻隔了所有寒冷,阮绵捏紧手中的外套,竟有些依依不舍,手指触碰到清凉的金属,他低头一看,别在胸口上的校徽闪着光,上面有少年的名字。 陆砚洲。 中间的砚字是这学期才学的,他记得很清楚,砚台的砚,是写毛笔字研磨用的文具。那洲是什么意思呢? 他抱着疑惑跟警察来到事发地,王进海很快被带到警局问话。 当晚再回到孤儿院时已经很晚,宿舍里的小伙伴早已熟睡,他蹑手蹑脚躺下床,窗外一轮娥眉残月,潮湿的挂在天空,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翻开字典,一字一句默读洲的含义。 洲:河流中由泥沙淤积而成的陆地,四面环水中的陆地。 这样啊。 阮绵合上字典,将那件带有梅花香的衣服紧搂在怀中,很快陷入睡眠。 梦里没有可怕的王进海,他变成了一条河流,紧紧拥抱着中间那一块陆地,潺潺的流水轻轻拍打着泥土,生生不息,相互依偎。 今晚的月光和当时一样,阮绵在门口蹲了许久,直到院子里空无一人。 王进海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他还会继续对别的儿童下手,甚至可能会报复阿婆。 任何一个小小的可能,都会是灭顶之灾,他承受不起。 他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指尖停在方时赫的名字上,心中一片悲凉。 第16章 自己别无选择,只能依靠一个强奸犯去惩治另一个强奸犯。 第15章 挺招人疼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床上的人被打断了兴致,皱着眉十分不悦。方时赫起身拿起手机眉头皱的更紧了,阮绵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林轩看他脸色不悦,嗲着嗓子问谁呀,胳膊就要往他脖子上缠,方时赫拦住了他的手。 “喂?”电话那头很安静,隐约听到风声,没有人说话。方时赫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那头才传来压抑的哭声。 “你在哪。”方时赫猛地站起身开始穿衣服,脸上带着几分罕见的焦急,阮绵报了地址。 林轩凑上来问他怎么了,方时赫一把推开他:“滚开。”林轩跌坐在床上,看着他穿好衣服急哄哄往外走。 约摸三十多分钟的路程,方时赫二十分钟不到赶到,车停在孤儿院门口,那一团身影被明晃晃的车灯照的无所遁形。 方时赫一把推开车门,将人拉起来:“大晚上乱跑什么?到底怎么了?”阮绵垂着脑袋不说话,只一味的哭,方时赫心如乱麻,不耐烦的掐住他下巴,阮绵被迫抬头与他对视,“谁欺负你了?” “他出来了。”阮绵颤着嗓子。 “谁?” “王进海。” “他是谁?”这个陌生男人的名字从阮绵嘴里说出来,方时赫眉头一跳,心中隐隐猜测到什么,脸色瞬间黑的滴墨。 阮绵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方时赫松开他的下巴,阮绵看着他阴鸷的神色缓缓开口:“十年前他试图猥亵我,我被人救了下来,他进了监狱,最近刚出来,刚刚我遇到了他。” 方时赫额角青筋暴起,眼眸里一片骇人的狠戾,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将阮绵衣服掀起来细细检查,又去脱他裤子。 阮绵阻止了他向后探去的手:“没有,他没有把我怎么样,只是跟踪我。” 方时赫脸色更难看了,阮绵瑟瑟发抖,手指冰凉,他将人抱到车上,“到底怎么回事。” 阮绵将当初的事掐去陆砚洲送他去警局那段,告诉了方时赫。 方时赫脸色阴沉的可怕,手重重砸在方向盘上,杀意露骨:“老子宰了他!” 他的反应比阮绵想象的还要强烈。 说完又死死盯着阮绵,像要吃人一样。 阮绵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方时赫掰过他的脑袋发狠的吻起来,阮绵被箍的动弹不得,在他舌头探进来时狠狠咬了一口,方时赫吃痛,他趁机挣扎开来,那扇没有打在王进海脸上的巴掌落在了他脸上。 一巴掌下去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那巴掌没什么力度,却让方时赫怒目圆睁,气得眼睛都红了,话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你敢打我。” 从来只有他打人的份,况且打人不打脸,除了他爹妈,谁有胆子在他脸上来这么一下,按自己的脾气,他得把人往死里弄。 阮绵深知他的脾气,退无可退,背靠着车窗望着他开始哭泣。 他应该撕心裂肺的哭,或者向往常那样睁着一双空洞的眼默默流泪,可他只是小声哭着,隐忍而悲伤,反倒让方时赫无法下手。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阮绵做的一切比王进海更恶劣。 车一路开的飞快,阮绵紧紧握住安全带,大气不敢出。 方时赫停好车,阮绵哆嗦着跟在他身后,听见他在给人打电话,语气冷的让人不寒而栗:“先把人给我看紧了,明天我要亲自弄死他。”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门被重重关上,阮绵看着怒火中烧的方时赫,毫不怀疑他真能杀了王进海,畏缩着小声开口,嗓音沙哑:“你不要弄出人命。” 方时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草他妈的。”他一脚踹倒旁边的茶几,杯碟哗啦摔了一地,碎片四溅。 阮绵吓得往后退了退,发怒的方时赫比魔鬼还可怕,他跨过一地狼藉朝阮绵走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你再敢乱跑,我就把你关起来,学校你也别想再去。” 手腕被捏的生疼,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阮绵没力气再反抗,含着泪点头答应。 “去洗澡。”方时赫冷冷发话。 尽管已经做好了要付出代价的准备,阮绵的脸还是刷的一下白了,僵着身子慢吞吞往舆洗室挪动。 他在浴室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后,方时赫已经洗好躺在床上,正神色复杂的盯着他。 阮绵绕到另一侧,刚坐下,就被方时赫搂进了怀里,他一个趔趄,躺好闭上眼,等了一会却什么都没发生。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方时赫正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双黑溜溜的眼珠不像平常看自己时那样冷漠,而是被水汽浸泡明亮润泽,那好看的眼型像一叶扁舟,载着一汪静谧的湖水,好似能涤荡所有的污秽,方时赫无法再无动于衷,他低下身亲了亲阮绵的眼睛。 或许是解决了王进海这个大麻烦,或许是身下的床太柔软,又或许是方时赫看起来并不想要伤害他,阮绵心下稍安,一股巨大的疲惫袭来,他缓缓闭上眼睡去。 方时赫也闭上眼往下吻住他的唇,不像往常那样严防死守,居然很轻松就撬开了他的牙关,他睁开眼,身下的人双眼紧闭,眼睫带着一点潮湿,眉头难得舒展,呼吸清浅。 他停下动作,也没再犯浑,盯着看了许久,将人紧搂在怀中。 明天醒来,阮绵必不会再给他好脸色,如同过去两年一样。 方时赫握住他的手,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也沉沉睡去。 --- 六月中旬,天气十分炎热,下午六点多天空仍然大亮,陆砚洲靠在转椅上,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天边大片灿烂的橘红给现代化城市增添了一道人文色彩。 阮绵静静坐在摊前,看着同一片晚霞。 阿婆一脸喜色走出来,她拉着阮绵的手:“真是老天有眼,恶人有恶报,那王进海前几天在外面瞎晃悠,被车撞了!现在还躺在医院呢,听说被发现的时候躺在血泊里,屎尿糊了一身,人差点死了,抢救了两天人虽然醒了,但是一双腿废了再也站不起来,脑子也坏了,整天胡说八道,说他是被人打断的腿,没人信他。” 阮绵脸色苍白,胃部开始痉挛,弯下腰帮阿婆将剩的菜装好,一直到吃饭,双手仍止不住颤抖。 意料之中的结局,他不后悔。 七点一到,陆砚洲拿起手机和钥匙叫上助理,蒋鸣组了个饭局。 “海天一色”是本市最好的海鲜酒楼,装修奢华,私密性极好。陆砚洲停好车,在门口遇到了先到的蒋鸣。 蒋鸣热情地招呼他,揽着他的肩朝包厢走去。 酒楼内部装修得金碧辉煌,包厢里巨大的圆桌中央摆着精致的鲜花,已经坐了几个人,陆砚洲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酒过三巡,方时赫才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林轩。 “抱歉抱歉,路上太堵了!”方时赫笑着道歉,搂着林轩的腰入座。 酒桌上气氛热烈起来,众人推杯换盏,“你天天冷落你老婆,不怕他偷人啊?”陈序对着方时赫打趣。 方时赫脸色冷了一瞬,随即嗤笑一声:“他不敢,就算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 推杯换盏间,陆砚洲想起阮绵,不敢吗?那可未必。 “方少,你这天天潇洒,身体吃得消吗?”有人坏笑着问。 席间一阵嬉笑,陆砚洲也笑着放下筷子,转向服务员,“给方少上两盘秋葵和菠菜。” 方时赫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什么意思?” “没什么,听说这两样菜对男人特别好。”陆砚洲淡淡地说。 酒桌上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拍桌道:“砚洲说得对!方少确实该补补了!” 方时赫盯着陆砚洲看了几秒,突然大笑起来:“好啊!既然砚洲这么关心我,那我必须领情!”他转向服务员,“再加两盘生蚝!”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菜上来后,陆砚洲亲手拿公筷给他夹了一筷绿油油的菠菜,笑着看方时赫吃进嘴里。 饭局结束已经快十一点,方时赫等人继续去ktv潇洒,陆砚洲和蒋鸣朝停车场走去。 蒋鸣看着陆砚洲,“你有点不对劲。” 陆砚洲靠在车身上,点了一根烟:“哪儿不对劲?” 蒋鸣说不出个所以然,沉思片刻:“今晚你看方时赫的眼神,焉儿坏焉儿坏的,感觉憋着大招。” 陆砚洲没说话,只哼笑了两声,随后沉默了一会,开口问:“他跟阮绵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蒋鸣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中肯道:“其实不是像外界传的那样,挺乖的一小孩儿,不爱说话,害羞,让人看了就想逗一逗,每次见了我都乖乖喊哥,挺招人疼的。” 空气似乎冷了一瞬。 蒋鸣毫无察觉,继续说道:“是方时赫对他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稀罕的不得了,阮绵刚开始躲他跟躲瘟神似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在一起了,不过也正常,有几个人能抵得住高富帅的猛烈攻势,没过几个月两人就结婚了。婚后方时赫有段时间都不出来玩了,还以为真要守着人好好过日子。”现在还不是弃如敝履,造孽。 第17章 陆砚洲将烟头扔到地上抬脚踩灭。 助理将陆砚洲送到楼下,到达5楼后,他径直走向对面,也不管人睡没睡,直接按响门铃。 阮绵听到声响时,正在厨房蒸包子。他胡乱将手擦干净,把门打开。 第16章 比不上 陆砚洲看着面前的人,他穿着一身月牙白丝绸睡衣从里面探出头,露出一小片莹润漂亮的锁骨,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 他闻到陆砚洲一身酒气,有些担忧:“怎么了?” 陆砚洲抬手揉了揉眉心,“晚上应酬喝多了,胃有点难受,方便像上次那样再给我弄点吃的吗?” 阮绵有些怔然,时隔多年又在陆砚洲脸上看到类似脆弱的神情,他的心好像被人捏了一把,酸胀的难受。 他犹豫了一下,方时赫才走应该不会过来,大着胆子让开身,小声说道:“方便的,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坐一会。” “不需要换鞋吗。”陆砚洲走到玄关问。 阮绵愣了一下:“不用换的,你想换吗?” “换一下吧。”陆砚洲看着他。 阮绵打开鞋柜,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蹲下身,整齐放在他脚边,注意到他的西装裤腿内侧沾了一点灰,可能是开车蹭到的,他没多想,下意识就拿手轻轻拍了拍。 陆砚洲冷静地看着他动作,从他的角度只看到一头柔软的黑发,和一截雪白修长的后脖颈。 阮绵蹲在旁边看他换好鞋,注意到皮鞋内前侧也有一点脏污。陆砚洲往里走了两步,身后没动静,他回头垂眼看着阮绵,他正拿着擦鞋布将自己皮鞋前面沾上的一点灰擦拭掉,动作小心翼翼,显得有点可笑。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越界,陆砚洲收回视线。 他环视了一眼,这个房子户型跟他那边类似,只是装修要更简单一些,他跟着阮绵走进厨房,蒸锅里正在冒着热气,灶台上的瓷碗里还剩一点肉馅:“在做什么?” 阮绵有些不好意思,将肉馅盖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在做包子,明天早上吃。” 陆砚洲有些诧异,没想到早餐居然都是他自己做的。 “你去外面休息吧,马上就好。” 陆砚洲微微颔首,往客厅走去,视线定格在卧室方向,灯亮着,卧室门没关。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厨房门,犹豫不过两秒,抬脚向卧室走去。 整个房子根本看不出两个人生活的痕迹,难怪放心的让自己进来。 卧室灯光柔软,他一眼看到房间中央那张大床,比他房间的床要大,目光在床周围扫视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破绽,正要转身,眼神突然在床头柜角落停留了一瞬,有一小盒拆了包装的避孕套安静的躺在那里。 阮绵在厨房心惊胆战煮面,生怕方时赫突然回来,提心吊胆端着面出来,陆砚洲正合眼仰靠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看上去似乎很累,他有点不知所措。 轻手轻脚将面放在桌上,没有思考太多就绕到沙发后弯下腰抬手用食指和中指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点揉。 陆砚洲的脸就这么大剌剌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阮绵手上轻轻动着,眼神几乎痴了,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这么久,却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的看他。 一眨眼竟过去了十年,当年车后座上那个遥不可及的少年如今竟在咫尺之间,疲惫的躺在他面前。 命运如此弄人又如此公平,给了他再见一面的机会,也给了他无法靠近的身份。 阮绵不知何时停止了手中的按摩,等自己反应过来,手指已经颤抖着悬停在他眉骨上方,做出想要触碰的动作,他猛地收回手。 几乎同一时间,陆砚洲突然掀起眼皮,自下而上正对上他发红的眼眶,漆黑的眼仁里,小小的瞳孔像两粒星子,载着自己的倒影。 阮绵浑身僵住,陆砚洲的眼神很深,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心头一颤,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嗓音不似平常清润,带着一点涩:“面好了。” 陆砚洲坐起身,阮绵也在桌子对面坐下来,手搭在腿上,捏着张卫生纸无意识的揪成一个个小团。 空气中飘散着葱花和香油的味道,吃了两口,阮绵又端了一小盘新鲜出炉圆溜溜的小包子出来,陆砚洲抬起头,眼前热腾腾的雾气却让对面的人看起来像镜中花水中月,轮廓温柔到竟让他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陆砚洲有一瞬晃神,怎么就偏偏跟了方时赫。 阮绵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抬起头,眼神被雾汽熏染的水光潋滟,却并不让人觉得明媚,反而像回南天的潮湿感,时间都被泡发了。 空气像被浸过的湿毛巾,随手一抓都能攥出水来,陆砚洲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阮绵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悦,有些紧张:“不好吃吗?” 气氛微微凝滞。 “没有。”陆砚洲终于开口,继续低头吃面。 第二天如同往常那样,他们一同出门,临下车时,阮绵将包子递给他,还有一个保温杯。 陆砚洲问“杯子里是什么”,阮绵说是解酒汤。 他伸手接过:“谢谢。”阮绵摇了摇头下车。 再回首时,只看到一点点车尾。 陆砚洲将车停好,路过垃圾桶时,犹豫了一瞬。 算了,没必要浪费粮食。 这段时间阮绵开始对走廊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声格外敏感,经常抱着猫坐在门后,听到对面的人回来后,假装偶遇,打声招呼闲聊几句,心中才觉得安稳。 他长久被阴霾笼罩的的生活,被撕开了一隙裂缝,一缕阳光从里面照射进来,渐渐有了一丝生机。他的生活开始注入了本不该有的,名为期待和欣喜的血液,只是因为陆砚洲的到来。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光和爱,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奢侈品,哪怕转瞬即逝,他也想短暂拥有。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坐在门后等人。 而他要等的人此刻刚抵达位于郊区的度假村。负责人早已在门口等候。为首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高档西装穿在他身上像是地摊货,他笑容满面,身后还跟着几位助理和工作人员。 他快步上前,亲自将车门拉开,与陆砚洲握手,语气热情恭敬:“陆总,您好您好!舟车劳顿,辛苦了。我是度假村的项目负责人,黄志伟。” 陆砚洲淡笑着和他握手,“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让你们久等了。” 黄志伟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陆总日理万机,再说了京市这交通状况,堵车也是家常便饭。” 陆砚洲微微颔首,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步入正题:“黄总客气了,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贵方的项目,希望能有合作的机会。” 黄志伟打量了陆砚洲一眼,不由得真心感叹:“陆总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随即侧身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陆总,这边请。我们已经为您安排了会议室,我先陪您四处看看,稍后再聊。” 一行人穿过度假村的主厅,绕着度假村参观了一番,这里环境优雅,空气清新,装潢也十分精致,处处透露出高端闲适的气息。 陆砚洲边走边打量,心中暗自评估着这里的商业价值。黄志伟则在一旁适时介绍:“我们这个度假村主打高端休闲市场,配套设施齐全,客户群体稳定。最近我们也在考虑扩展业务,尤其是与地产开发相关的项目。” 进入会议室后,双方落座。黄志伟示意助理递上一份厚厚的项目计划书,双手递给陆砚洲:“这是我们度假村的详细规划,包括现有的运营情况和未来的扩展计划,以及市场需求和投资回报率。我们希望能与贵公司合作,共同开发度假村的地产项目。” 陆砚洲接过计划书,翻开仔细浏览,目光在几个关键数据上停留片刻,这份计划书做的专业详细,有些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抬起头:“你们的规划确实很有前瞻性,尤其是度假村与养老地产的联动开发,我认为确实是个不错的思路。不过,我想了解一下,贵方在资金和资源上的具体投入计划。” 黄志伟早有准备,微微一笑,示意助理打开投影仪,屏幕上立刻显示出详细的财务分析和资源分配图:“陆总,我们在资金方面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银行也给予了大力支持。至于资源,我们与京市政府关系良好,土地审批和基础设施建设都有保障。如果贵公司愿意合作,我们可以共同分担风险,共享收益。” 陆砚洲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后说道:“黄总的诚意我很欣赏。不过,地产开发周期长,风险也不小。所以在合作模式上,可能需要进一步探讨。” 黄志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笑道:“陆总说的没错,我们当然也希望合作能够稳妥进行。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先签订一个初步的合作意向书,具体的细节再慢慢敲定。您看如何?” 第18章 陆砚洲笑而不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说道:“黄总的提议不错。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建议,我们可以先从小规模的项目入手,比如先开发一片高端住宅区,作为试点。如果市场反应良好,再逐步扩大合作范围。” 黄志伟眼中一亮,立刻点头:“陆总的提议非常务实!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来推进。具体的细节,我们可以让团队进一步对接,争取尽快落实。” 陆砚洲放下茶杯,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那就这么说定了。黄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黄志伟站起身,再次与陆砚洲握手。 应酬完饭局,陆砚洲来到度假村的酒店房间,套房内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让人很放松。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解开领带,前往浴室洗漱。 他擦着头发走出房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床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浓妆艳抹看不清本来长相,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皮肤白皙。 男孩本来有些不安的眼神在看到陆砚洲的脸和半裸的身体后,竟浮现出几分羞涩和期待。 陆砚洲站在门口,目光冷然地扫视了一圈房间,最后定格在男孩身上。 他想起刚才黄志伟给他送到楼下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已经有了数,语气平静:“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孩见他没有排斥,大着胆子走上前来,语气娇柔:“是……是黄总让我来的,他说……您可能会需要……” 陆砚洲从没有盯着人看的习惯,此刻却打量着他,皮肤被化妆品堆砌的有些假白,不是阮绵那种天然去雕饰的雪白,差不多的年纪,一双眼睛却浑浊不堪,嘴巴红亮亮的,艳俗的令人倒胃口,可见黄志伟品味庸俗,说不定还是他玩剩下的。 这小鸭子长得比自己差远了,更是连阮绵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真睡了不知道谁占便宜,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第17章 喜欢的快要死掉了 陆砚洲越过男孩走到床头,拿起手机,拨通了黄志伟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一阵谄媚的笑声:“陆总,您回房间了吧?怎么样,还满意吗?” 陆砚洲笑道:“黄总,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不知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随即干笑两声:“陆总,您别误会,我们只是想表达一下诚意。那孩子很懂事,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 陆砚洲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调侃:“黄总,您的品味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黄志伟在电话那头尴尬的笑起来,陆砚洲话锋一转,语气冷淡:“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不需要这种诚意,以后也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说完,他挂断电话,男孩羞臊的低着头不敢看他。陆砚洲继续摆弄着手机,甚至都没再看他一眼:“出去吧。” 男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堪和不甘,离开了房间。 阮绵等到十一点,都没有等到对面的动静,期待化为泡影,他失落的起身,并且悲哀的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和一举一动都被陆砚洲所牵动,对他的感情也在重逢后变得愈发不可控制。 刚站起身,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阮绵甚至来不及仔细分辨,迅速拉开了门,脸上已经挂上了期待的笑容。 一对完美的括弧在唇角僵住。站在门口的,不是他期待的陆砚洲。 方时赫穿着一身挺阔有型的西装,手中拎着一个礼袋,面容在玄关的暖灯下竟显出几分柔和。 他微微挑眉,看着阮绵脸上那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低笑一声,阮绵难得对他有个笑脸。 方时赫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看见老公这么高兴?” 阮绵的手缩在衣袖里瑟瑟发抖,他没想到方时赫这么快又来了。 心里除了害怕还有一股莫名的心虚。他怕方时赫起疑,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方时赫见他不说话,有些不满的卡住他下巴,将人带到客厅,两人陷进柔软的沙发。 阮绵像块死肉睁眼瘫在床上,看着他胸前隐隐几条不属于自己的抓痕,心里恶心,他隐约知道方时赫在外有人,只是还没亲眼见过。 他今天异常乖巧,方时赫心中纳罕,细细打量着他,看到他瘦的尖削的下巴,心中不由得发堵,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一次宴会,阮宁带着他跟自己搭话,他不情不愿跟在阮宁身后,一声不吭。 阮宁逼着他叫人,才怯生生喊了一句“时赫哥”,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他, 那时候他才十八岁,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眼神却天真懵懂,看人的时候像一只羞怯的小兽,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稚嫩可爱。 不知怎地,他脑子里突然想起小时候他爸对他说,以后找老婆得找个温柔可爱的,然后被他妈追得满屋打的场景。 自此他就如同生了心魔,不将人弄到手死都不甘心,尽管他只是陆再川情妇的养子,甚至都不是陆再川的养子,没有任何价值。 可他的示好阮绵并不领情,他也觉着新鲜,放下身段穷追猛打了两三个月,恨不得将心捧到他面前,可对方仍不知好歹的如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他,在学校里住着不出来。 按照他以前的作风,他有几百种方法让人就范,可他对阮绵是真心喜欢,想让他心甘情愿跟自己,于是他找到阮宁,阮绵很听她的话,让她想办法劝服阮绵,那女人贪得无厌,他为此割了好大一块肉。 阮绵如他所愿同意了,可他依然抗拒自己的亲近,有一天他带阮绵吃西餐,阮绵多喝了几口酒,醉的脸蛋红扑扑的可爱的要命。 方时赫将人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亲着,又拉起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吻过,反应过来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他一个床都上过八百回的人了,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干这种纯情小男生才会干的事。 阮绵对这些毫无察觉,闭着眼嘴里嘟囔着什么,他好奇的凑近听了好几遍,终于听清了那三个字。 他在叫陆砚洲的名字。 那一瞬间方时赫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凑到阮绵耳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试探着问他:“你喜欢他?” 那个平常对他总是冷冰冰的人羞涩的笑起来,他微微睁开了眼小声说道:“喜欢的快要死掉了。” 满腔爱意褪得干干净净,愤怒如同汹涌的波涛,几乎要将他淹没,或许换一个人他不会这么大反应,可偏偏又是陆砚洲。 方时赫意识到自己这几个月把人当宝贝一样的追捧有多可笑,他将阮绵带到这里侵犯了他,可他依然忤逆自己,想要离开自己。 那天阮绵昏死后再醒来方时赫已不见踪影,手脚上的领带已被解开,上面留下了极深的淤痕,他颤抖着拨通了他的号码,说要分手。 方时赫告诉他等他回来再说,没多久他便回来了,往日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阴沉可怖。 阮绵眼中的憎恨和嫌恶仿佛在他心上刺了一刀又一刀。 他浑身散发着滔天恨意,咬牙切齿:“你要跟我分手。”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贴着他,可阮绵这么作践他。 阮绵没见过他这样,方时赫一直都是热情风趣的样子,哪怕是昨晚发狠,也没有这样凶恶,不由得浑身战栗,又恨又怕:“我要报警……” 方时赫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可以试试,宝贝儿。” 阮绵本就酸痛的双腿,被他吓得快要站不住,他扶着椅子往后退,牙齿止不住打颤:“我们根本不合适,而且我的身份配不上你,我,我真的不喜欢你……” 那张乖顺的脸上充满了恐惧,洁白的天鹅颈上还有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他讨厌自己的样子和笑着对他说喜欢陆砚洲的神情判若两人,大大激怒了方时赫,激起他内心更强烈的施暴欲。 他轻笑一声,“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他虽然在笑,可眼神恶毒的可怕。 阮绵被他吓得毛骨悚然。 他抄起展示柜里的高尔夫球杆,语气让人不寒而栗:“你说不干就不干,你妈可是将你卖给了我,知不知道你妈狮子大开口,向我要了多少好处?” 阮绵无力的跌坐在凳子上,满脸惊恐,从阮宁带着他参加各种宴会,接触许多有钱人时,他已有感觉阮宁将自己当成待价而沽的货物,可从方时赫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心中一痛。 方时赫将昨晚拍的照片拍在阮绵脸上,每一张都对准了他痛苦的脸。 阮绵泪流满面,方时赫心一软俯下身想要去亲吻,却被他下意识偏头的动作彻底激怒。 他一把薅住阮绵的头发,将他掼到地上,朝肚子狠狠踢了一脚。 阮绵痛的蜷缩起身体直冒冷汗,想要爬起来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能手抓着地板,像蛆虫一样蠕动着朝客厅的大门爬去,方时赫站在房间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似乎想看看一条笼子里的狗是怎样挣扎。 第19章 阮绵趴在地上一边呼救一边拍着门,直到嗓子沙哑,双手无力的垂下,绝望之际,竟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拿头狠狠撞向门板,发出巨大声响,方时赫终于无法淡定看戏了,骂骂咧咧跑过来阻止他再次撞门的动作,气得狠狠甩了他两巴掌。 暴力让阮绵恐惧,憎恶却让他无法屈服,任方时赫怎么逼问,他都没有松口分手的事。 方时赫捏着他的脖子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你跟我结婚,要么我断你一条腿。” 阮绵几乎要昏厥,他用力掐着手心,冷汗湿透了后背,气若游丝:“我不要跟你结婚。” 方时赫被气急,球杆毫不留情在他腿上落下,阮绵痛的嘶声大叫起来。 他原本只是想着让他痛让他害怕,阮绵那么胆小,柔弱,可哪怕是痛到撕心裂肺,他嘴里依然含糊不清的说不要跟自己结婚。 方时赫赤红着双眼,泪水横流,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恨到想要杀人。 不过几下,骨骼就在球杆的重击下断裂错位,发出咔嚓的脆响,腿扭曲成畸形的状态。 阮绵终于再说不出一个不字,血浸透了白色运动裤,很快就晕死过去…… 等他康复能走路后,方时赫没有信守承诺,强硬将人弄进门,一辈子都要把他绑在身边。 房间安静的可怕,阮绵不知道方时赫为什么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他动了动身体想要转身。 方时赫一把拉住他,低头去看那腿上的疤,在洁白无瑕的皮肤上格外突兀,胸中的气慢慢散了。 这是属于自己的烙印,阮绵今晚也是从没有过的温顺,于是心情很好的在那疤痕上亲了一口,拿起地上的礼袋:“起来把衣服换上,我看看。” 阮绵心中一股恶寒,没再作死忤逆他,挣扎着爬起来,将衣服拿出穿上。 原来是来给他送衣服的,方时赫平常不允许他打扮,所以他的衣柜里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衣服,只有要将人带出门才会给他买衣服,不知道这回要带他去哪。 “真漂亮,老婆。” 他搂住阮绵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脱了吧。” 阮绵照做。 方时赫手在他光滑的后背上游走:“明天和我回去一趟,陪妈吃饭。” 阮绵想到方夫人心中十分抵触,方夫人对儿子十分溺爱,可方时赫娶了自己这个没有任何用处还名声不好的养子,她不能把自己儿子怎么样,只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是他使了手段教唆的方时赫,所以每次见面对他都没有好脸色,还会各种给他找难堪。 可他没有资格违抗……方时赫见他不说话,人在他怀里心却不知道飞哪去了,不悦的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耳朵聋了?”阮绵冷不防痛叫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知道了。” 第18章 今晚我还回来 方时赫欣赏了一会他脆弱温顺的表情,这才放过他,低声道:“老婆,我饿了。” 阮绵忍着痛又从床上爬起来走向厨房,眼神恨恨地在厨房置物架上扫了一圈,那上面有两颗已经被他放烂了的西红柿,那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他洗都没洗拿起西红柿一通乱切,汁水顺着刀锋流到案板上,下锅炒成泥,给方时赫做了一碗番茄炒蛋汤面,这是他唯一能想到报复方时赫的方式。 方时赫并没有察觉出异常,他三两口将面吃完,将阮绵拉到自己腿上,拍了拍他的腰拿眼神觑他:“今天很乖,晚上老公留下来陪你。” 他嗓门陡然提高,语气像是天大的恩赐,又像是害怕被拒绝的欲盖弥彰。 阮绵借着伸手关灯的动作掩饰眼中的厌烦。 方时赫将人带到床上,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房间内一片昏暗,窗帘半掩,清透的月光洒在床畔,映出阮绵略显苍白的侧脸。 他目光无神地望着窗外,隐约能看见外头零星的灯火。方时赫已经在身旁睡的像死猪一样,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手臂紧紧箍在他腰上,带着浓重的占有欲。 他轻轻挪了挪身子,试图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腰上的手察觉到他的动作将他搂得更紧,阮绵只得僵在他怀里。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陆砚洲的身影。就连方时赫压在他身上时,脑子里想的也是陆砚洲,想到他,身上似乎都没有那么痛了,他今晚回来了吗?阮绵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思绪万千。 阮绵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昨晚睡得很不踏实,一半因为方时赫在身边,一半因为不知道陆砚洲到底有没有回来。 他心事重重的转过身,对上方时赫放大的脸,头皮都吓得炸起来,方时赫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盯着他,目光灼灼。 阮绵心中直突突,但还好方时赫没有发现什么,只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便起身去了浴室,阮绵松了口气。 他和方时赫走出房门,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对门,仍然静悄悄的。 “看什么呢。”方时赫揽着他的肩。 阮绵心一惊,慌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穿过大门,阮绵扫了一眼陆砚洲平常停车的位置,空空如也,眼神微暗。 司机早已将车停在门口,车门敞开,他等方时赫上车后才敢坐上去,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方时赫最近和林轩打得火热,林轩也是铆足了劲要抱方时赫的大腿,方时赫有钱有颜,比那些秃头大肚的油腻男人不知道强多少,此刻两人正在手机上肆无忌惮的调情。 林轩发来一段视频,方时赫看了一眼阮绵,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声音。 方时赫关上手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阮绵的侧脸上。 他皮肤冷白,眉眼淡黑,口唇嫩红,很美很张扬的长相,偏偏又乖顺的不行。论脸,那些情人没一个比得上阮绵,无论看多久都不会觉得腻。 他无趣至极,还经常惹自己生气,不会像其他情人那样既听话,又会变着花样讨好他,可光是这样看着他,就足以让自己血气上涌。 阮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注意到方时赫狼一般的眼光,直到他一把将自己拉到月退上。 他回过神来浑身僵硬,抬头快速看了一眼司机,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内相撞又迅速移开。 隔着薄薄的布料,滚烫硌人,他吓得一动不敢动。 “今晚我还回来,好不好?”他低声在阮绵耳边开口,破天荒的征求他的意见,昨晚阮绵虽然仍然冷淡,可比平常乖多了,心中不由得有一丝期待,暗暗观察他的反应。 阮绵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装作没听到,别过脸继续看向窗外。 方时赫脸色冷下来,周围的空气冻结成冰。 他凑上来惩罚般含住阮绵的耳垂,濡湿的触感像某种冰冷的软体动物,让他痛苦又难堪的紧紧闭上了眼,却不敢说一个不字。 耳朵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阮绵毫无防备,大叫了一声,方时赫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很深的牙印。 好在车程很短,很快就到了方家别墅。方时赫气喘吁吁的放开他,除了在娶老婆这件事上他没有听他妈的话,其他时候在方夫人面前还算收敛。 方时赫带着阮绵踏进家门,方夫人正在客厅,手上缠着绷带,端着一盏茶盅吃着补品,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见阮绵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将碗重重放在檀木桌上。 阮绵看到方夫人一脸歹毒的样子,害怕的往方时赫身后躲了躲,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妈……” 方夫人穿着一身高级小香风套装,长相庄严,不怒自威,生气起来像怒目的金刚,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傲慢:“怎么把他带来了?” 方时赫似乎早有预料,笑着走到母亲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他是我老婆,你手受了伤,我不得带他过来让他好好伺候伺候你。” 方夫人脸色稍缓一些,嫌恶的瞪了一眼阮绵,对站在旁边的佣人说道:“带他去厨房,今天的汤炖的不够火候,让他重新给我炖一盅。” 佣人点了点头,走到阮绵身边,语气不甚恭敬:“请跟我来。” 阮绵跟在佣人身后,听见方时赫问:“那咬人的狗呢?” 方夫人轻描淡写的语气:“养不熟的东西,打死了。” 阮绵遍体生寒,上次来,方夫人还将那狗抱在怀里,打扮的漂漂亮亮,当成个宝贝。 他跟着佣人走到厨房,拿起要用的食材放进炖盅里,守在一旁看着火。 他来方宅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方夫人都有各种方法磋磨他。 炖盅里的汤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阮绵的视线。 空调被关掉了,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黏腻的不适。 第20章 阮绵在灶前站了一个多小时,腿都有些发酸,脚底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他稍稍挪动了脚步,身后的佣人立马咳嗽了一声,警告他不要偷懒。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嗓子里像有一团火。 汤炖好后,他用托盘装好,气鼓鼓瞪着眼睛,要不是佣人一直跟着他,他真想往里面吐口水。 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方夫人端坐在主位,方时赫和他弟弟方时奕坐在两侧,一家三口正举止优雅的进餐。 方时奕看见阮绵眼中一亮,意味不明的喊了声嫂子,眼神便一直黏在他身上。 方时奕跟阮绵年纪差不多大,虽然他是方家唯一一个没有欺负过他的人,可阮绵还是不喜欢方时奕,方时奕跟方时赫两兄弟长得很像,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和看他的眼神让他十分不舒服。 阮绵将汤放到方夫人面前,便自觉退下去下人那一桌吃饭。佣人也对他视而不见,他匆匆扒了两口饭就回到楼上方时赫的房间。 阮绵正趴在床上发呆,门突然被打开,伴随着一声戏谑的“嫂子。” 方时奕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阮绵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紧,那眼神像是带着某种黏稠的质感,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他翻身坐起来,警惕的看着方时奕。 方时奕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在阮绵身上肆无忌惮的扫来扫去。 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和玩味,仿佛在欣赏美味的猎物。 这样的眼神阮绵太熟悉了,带着某种下流的凝视。阮绵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有些底气不足的开口:“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语气软的像年糕,方时奕笑了一声,迈步走进房间,步伐悠闲,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阮绵身上移开,走到床边坐下:“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毕竟,你可是我‘嫂子’啊。” 阮绵被他那句暧昧不清的嫂子吓得往后退了退,手指紧紧攥着床单。 他害怕的样子大大取悦了方时奕,想看见他更害怕的样子,看着阮绵的眼神开始狂热起来:“嫂子,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我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凭什么我哥可以,我不可以!他有什么好!” 阮绵果然被他癫狂的样子吓得更厉害了,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脑子一片混乱,“不行,你哥知道了会打死我,他也不会放过你……”他支支吾吾试图让方时奕知难而退。 方时奕拉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那我们偷偷的,不让我哥发现。” 第19章 他碰你哪了 阮绵用力挣脱开他钳制在手腕上的手掌,声音也带了些怒气:“你想死别拉上我。”方时奕想要起身更进一步,门突然被打开,“你们在干什么?”方时赫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 方时奕看着他哥,脸上表情不变,似乎对方时赫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他慢悠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语气轻佻:“哥,我只是来看看嫂子,干嘛这么紧张?” 方时赫的脸色黑得可怕,看着方时奕挑衅的表情,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破口大骂:“滚出去。” 方时奕头被打的偏向一边,他目光如刀又带着一丝不甘,朝门口走去。 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身凑到方时赫耳边低声说道:“哥,你可要好好对嫂子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方时赫脸色铁青,狠狠踹了他一脚,“滚!”方时奕踉跄几步扶着门框才不至于摔倒,方时赫揪着他的衣领将人丢出去,“你敢打他的主意,我弄死你!”门重重摔上,他才将目光转向床上的人。 阮绵被他的眼神吓到缩在床角,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一团,掩耳盗铃般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方时赫大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在他身上扫描。他伸出手,掐住阮绵的喉咙,强迫他抬起头来。 阮绵脸色通红,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恐惧。 “他碰你哪了?”方时赫阴恻恻的看着他,手中力度收紧,肺部吸不进空气,阮绵额头青筋暴起,他抬手握住方时赫的手腕,眼眶蓄满了泪水,艰难开口:“没有,他没有碰我。” 房间一时只剩阮绵沉重的呼吸声,方时赫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看到他发红的手腕,抬起手狠狠甩过来一巴掌。 “啪”的一声,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颤了颤。 他自己怎么玩都可以,但阮绵只能被他碰。 “你要是敢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下半辈子就等着坐轮椅吧。”方时赫留下恶狠狠的话,转身出门。 门被哐的一声重重关上,阮绵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眼泪终于放肆的奔涌而出。 他在房间待了一下午,离开方家别墅时,天阴沉沉的,感觉快要下雨,方时赫早已不见踪影。 别墅偏僻,司机不可能送他,他不会自讨没趣;车也不好打,自己走了很远一段路,受伤的腿疼的快要支撑不住才找到地铁。 地铁里灯光透亮,窘迫无所遁形,脸上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耳根都隐隐发烫。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住那红肿的痕迹,却又怕动作太过明显,反而引来更多人的注意。手指在脸颊旁顿了顿,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现在正是人流高峰期,地铁站里人来人往,脚步声、交谈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压得他喘不过气。 阮绵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想象那是一片安全的孤岛,能让他暂时躲避周围的目光。 可即便如此,依旧能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像是针尖一样刺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探究、好奇,甚至还有几分恶意的嘲笑。 “这人怎么了?”有人低声嘀咕,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或许没有恶意,但他还是将头低的更狠了,快步走到最后一节车厢,蹲在角落里。 心中的绝望像潮水将他淹没,只要在方时赫身边一天,他就永远是一只下水道的老鼠,是一条任人欺凌的可怜虫,而他,无法逃脱。 下了地铁阮绵逃跑一般快速出站,外面远不如地铁明亮,又下起了毛毛细雨,行人脚步匆匆,让他有了一丝安全感,慢步朝小区的方向慢慢走去。 路灯的光线被夜色稀释的很淡,勉强照亮脚下的路。灯柱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地面上,他的影子也随着步伐在地面上晃动,时而拉长,时而缩短,路上车流人声喧哗,只有影子无声地陪伴着他,阮绵陪着影子玩游戏,心中更加落寞。 陆砚洲的车缓缓驶近小区,今天周六,他从度假村开车回来,一路堵的水泄不通,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开了四个多小时。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顿,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阮绵。 他像一缕游魂,脚步虚浮,在路边漫无目的地晃荡,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脚下的影子东倒西歪,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孤独。 陆砚洲将车停在他身旁,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丰神俊逸的侧脸。 阮绵听到动静,抬起头,灰暗的眼睛在看清他的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划过的一颗星,被陆砚洲完美捕捉。 然而,那抹光亮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无措。他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右脸,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要遮住什么不愿被人看见的痕迹。 陆砚洲的目光落在他捂着脸的手上,不知道他在遮挡什么,“好巧啊。” 阮绵站在原地,嗫嗫喏喏的看了他一眼。 “上车吧。”陆砚洲倾身为他打开了车门。 阮绵犹豫了几秒,想起方时赫的警告,他不该跟陆砚洲走的太近,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对着陆砚洲,他无法说不。 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坐进副驾驶。属于陆砚洲的气息包裹着他,身心渐渐回暖,陆砚洲就是他最好的灵丹妙药。 阮绵侧过头,窗外夹着雨丝的凉风吹拂在脸上,似乎没那么烫了。 陆砚洲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他当然察觉到阮绵的异样,平常阮绵坐在他旁边,只会偷偷看他,从来不会将脸扭到另一边。 “怎么了?今天不开心吗?”他语气温柔,似乎真的在关心。 阮绵转过脸看他,摇摇头小声说“没有。”又飞速看向窗外。 他动作很快,可陆砚洲还是看出他的脸似乎有些红肿。他将车顶灯打开,“转过来我看看。”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阮绵咬了咬唇,转过身,抬手覆上脸颊。陆砚洲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手下触感绵软、冰凉。陆砚洲将他的手从脸上移开。 明亮的车灯下,他右脸上那抹红肿的巴掌印在雪白的皮肤上清晰可见,就像华贵的丝绸被泼了一盆脏污。 第21章 “真是可惜了”陆砚洲心想。 他松开阮绵的手,似是为他打抱不平:“谁打的?”难道是方时赫?真想不到方时赫居然还会打老婆,真是贻笑大方。 阮绵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刻他竟然不敢在陆砚洲面前承认自己有老公的事实,只能摇摇头,小声说不要紧的。 陆砚洲看出他的逃避,也不再逼迫他,他觉得自己并不关心究竟谁打了他。 他重新启动车子向小区驶去。 车停好在车位,陆砚洲却没有下来的意思,透过车前窗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阮绵察觉到他心情不佳,他看着窗外细密的雨,突然意识到陆砚洲应当是极不喜欢下雨天的,离六月底也越来越近了。 目光不由得一黯,陪着他坐在车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同一个方向。 无数雨丝在车前灯的强光下化作银亮的斜线,像流星的尾巴。 阮绵注意到平常总是有人在那里逗留的喷泉,今天空无一人,他侧过脸看向神色压抑的陆砚洲,喃喃道:“想要淋雨吗?我们可以去那边。”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听见低低地一声“好。” 白色的欧式喷泉灯光亮起,光影交错,自上而下倾泻的水花闪着光,像一粒粒玻璃珠,喷泉周围花团锦簇,金闪闪的大萱花草,洁白的玉簪花,还有淡蓝色的绣球开的正好。 阮绵迈大步子努力保持并肩,在陆砚洲坐下之前,低头吹了吹大理石台面上可能存在的灰尘,凑得近,他看到上面有一点水渍,用手抹了抹,抹不干净,湿的范围反而更大,干脆直接用自己的衣袖来回擦拭了几下。 还好今天穿的是长袖。 “好了,坐吧。” 陆砚洲没动,目光落在他脸上,看着他将弄脏的衣袖挽起,毫不在意的在旁边没擦的地方坐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 阮绵见他不动,犹豫了一下,拉着他的手腕坐下,很快便松开。 喷泉的水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阮绵用余光偷瞄身旁的人,发现他正盯着喷泉中央的雕塑出神。 有雨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在下巴悬停片刻,终于坠入衣领。 阮绵像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嘴笨的找不出一句能够安慰或者逗乐的话。 脑子里飞速寻找着自己贫瘠人生中能够逗人一笑的事,绞尽脑汁,还真找到一个。 “给你说个笑话。” 陆砚洲没搭腔。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让我们写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可我没有妈妈。课文里,其他同学的描述里,妈妈都是很温暖很伟大的存在,于是,我想到了孤儿院里的那条大黄狗。” 第20章 神像脚下虔诚的跪影 阮绵自顾自的说,察觉到陆砚洲侧过脸看自己,继续开口:“它有一身很温暖柔软的皮毛,每天下课我回到孤儿院,它都在门口,就像在那等了一整天。看见我就摇尾巴,好像跟我最要好。于是我把它写进了作文里,语文课上被老师当面读了出来,惹得同学都哈哈大笑。” 后来全学校都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一条狗,给自己起了很多外号。 阮绵轻轻笑起来,虽然他心里并不开心。但这应该是很好笑的,他记得当时连一向严肃的语文老师都在笑。 他挤出一个笑看向陆砚洲,却见他眸色沉沉,似乎比这深不见底的夜色还要幽深。 不好笑吗。 阮绵尴尬又失落的转过脸,再也想不出其它好笑的事了。 他沮丧的仰起头,雨下得悄无声息,落在脸上没有重量,只有一丝丝凉意渗入毛孔。 陆砚洲仍保持着侧脸的动作,喷泉的光晕在雨幕中洇开,将阮绵的轮廓描得模糊,像笼着一层雾,他闭着眼,浓长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易碎的像晒干的蝉翼。 几滴小水珠汇聚成饱满剔透的形状从眼下滚落而下,像泪水。 雨越下越密,阮绵睁开眼,朝身侧望去。 雨丝在两人之间斜斜挂着,织成半透明的帘,目光穿过潮湿的空气,落在彼此颤动的睫毛上。 两双眼睛像被雨水洗过,清亮黝黑,小小的瞳孔里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深处藏着一点光。 谁也没有说话。 阮绵的视线描摹着近在咫尺的眉眼,水珠顺着陆砚洲的眉骨滑下,悬在眼角。 陆砚洲望着他被雨打湿的衣领,布料贴在他的锁骨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那滴悬着的水终于落下,阮绵下意识伸手,水珠滑过下巴悄无声息滴落在掌心。 陆砚洲看着他掌中的那滴水,又看向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睫毛投下的阴影,竟像神像脚下虔诚的跪影。 心脏在左胸下突突地跳,每跳一下,便牵动全身神经。这感觉甚是古怪,既像是痛,又像是痒。 陆砚洲微微皱眉,率先移开眼,“走吧。” 走出电梯,阮绵低着头向门口走去,陆砚洲叫住了他,“我家有冰袋,过来我帮你冰敷一下。” 阮绵抬头目光有些茫然地看向陆砚洲。 对方站在自己身后,身形挺拔,看不出喜怒。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陆砚洲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径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门,系统识别到人脸,房门应声而开。 他侧过身,目光扫向阮绵,示意他进来。 阮绵站在原地,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他看了看陆砚洲,又看了看那扇敞开的门,玄关的灯光好像在他心里打开了一道缺口。 片刻的迟疑后,阮绵头脑一热还是迈出脚步,跟着陆砚洲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柔和而温暖,空气中是陆砚洲身上那股淡淡的梅香。 陆砚洲走到沙发旁,随手将外套搭在扶手上,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冰袋,。 “坐。”他看着阮绵,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 阮绵有些局促地坐下,双手直直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陆砚洲的气息钻进鼻腔,冰袋轻轻贴在他脸颊上,凉意瞬间渗透皮肤,让他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抬手想要接过冰袋。 陆砚洲一把握住他的手,那手比冰袋还要冷上几分,阮绵白皙的左脸瞬间染上一层红晕。 陆砚洲没什么表情开口:“我来吧。” 阮绵身体僵直,陆砚洲的手掌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温暖到让他眼中微微湿润。 片刻后,陆砚洲松开他的手,在他身前坐下,阮绵不敢动,更不敢看他,客厅里安静的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还有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谢谢……”阮绵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低垂着脑袋视线定在面前的茶几上。 陆砚洲垂眸看着他,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阮绵柔软的头发,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黑影,一副纯真又逆来顺受的样子,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视线往下,掠过他一览无余的领口,雪白的锁骨下有几个颜色很深的红痕,小荷尖尖,红月中的立着。 他白天上课,所以不是昨晚就是今天。 他为自己刚刚那一瞬的动摇感到可笑,一个有夫之夫,大半夜跟认识没几天的男人独处一室。 和昨晚那个被送到他房间的男孩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冰敷了十五分钟之后,陆砚洲拿下冰袋,阮绵的的脸颊依旧有些微肿,但比起刚才那明显的红肿,已经缓和了许多,起码没有那么红了。 “还疼吗?”他低声问道,语气里的关切让阮绵大着胆子看向陆砚洲,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好多了,没那么痛了。” 陆砚洲点了点头,起身拿起柜子里的医药箱。 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最终挑出一瓶还未拆封治疗活血化瘀的药膏,都是最近才让助理准备的。 他利落的将药盒扔进垃圾桶,用指尖蘸取了一些,轻轻涂抹在阮绵脸颊上。 两人离得更近了,阮绵紧张的微微闭眼,感受着他的指尖在脸上缓缓移动,药膏的清凉逐渐渗透进皮肤,疼痛似乎也随之减轻了些。 他偷偷睁开眼,瞥见陆砚洲专注的侧脸,他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做重要的事情。 鼻尖突然发酸,想抬手将他的眉头抚平。 “好了。”陆砚洲收回手,将药膏的盖子拧紧,放到他手里“记得按时涂药。” 阮绵乖巧的点了点头,家里的医药箱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药,但他无法拒绝这份善意。 陆砚洲起身,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饭,准备打电话叫餐,看见阮绵坐在沙发上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晚上吃了吗?” 阮绵摇摇头,他在方家中午也就随便吃了两口,相当于没吃,晚上饭点前就回来了,此时肚子空空如也。 “想吃什么?” 第22章 阮绵歪着头想了想,陆砚洲这几年在国外,想必很久没有好好吃过正宗家常菜了,便问“你家有菜吗”。 陆砚洲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的笑起来:“没有,不过厨具倒是齐全。” 鼓励的眼神看着他,阮绵似乎听懂了他的暗示,不复刚才的呆愣,迅速起身脚下飘飘然往外走去:“那我回家拿菜过来。” 阮绵站在自己家冰箱前挑挑拣拣,可能因为从小缺吃少穿,他喜欢把冰箱塞的满满的,这样才有安全感。 他挑了两个又大又红非常漂亮的西红柿,一把茼蒿,又拿了几个鸡蛋,还有一块牛肉,切好的冻排骨等,以及要用到的调料,装到菜篮子里带到陆砚洲家。 “我来烧饭吧。”阮绵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向厨房。 陆砚洲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熟练地系上围裙,将食材一一取出,牛肉和排骨放进微波炉解冻,开始洗其他蔬菜。 厨房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镶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围裙的系带将身材分割成黄金比例,腰细腿长。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陆砚洲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几十人的微信群里,方时赫发了几张和林轩的贴脸亲密照。 呵,有够无聊的。 陆砚洲将手机调成静音对着阮绵的背影拍了几张照片,似乎觉得还不够。 他低低喊了声“阮绵”,阮绵回头见陆砚洲正举着手机对着自己,懵了一瞬后立马脸热起来,快速转回了脸。 陆砚洲居然偷拍自己,他为这个认知弄得呼吸都乱了。 陆砚洲欣赏着阮绵的照片,忍住想要发给方时赫的冲动。 林轩算什么,里面的可是你老婆。 他收起手机靠在门边,玩味地看着阮绵忙碌的背影,心里竟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 “需要帮忙吗?”他不太真心的问道。 阮绵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磕磕巴巴:“不用,你等着吃就好,你先去休息吧” 陆砚洲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走到他身后,逗他:“真的不用?” 阮绵头也不敢抬,只一味的脸红,“真的不用了……” 他看着那两只红透的耳朵,似乎有些遗憾的笑着转身:“好吧。” 随即愉悦的回到客厅摆弄起手机。 第21章 爱情是一场认知暴力 约摸一个小时出头,阮绵利落的做好了四菜一汤,比给丈夫做要心甘情愿的多。 如果可以,他真想给陆砚洲做一辈子饭。 番茄土豆牛腩,红烧排骨,番茄炒蛋,素炒茼蒿,还有一个青菜蛋花汤。花花绿绿,看起来很有食欲。 阮绵盛了两碗饭,将筷子整整齐齐摆在饭碗上,和陆砚洲面对面坐下,有些忐忑,小声说道:“刚刚忘记问你有没有忌口了”。 陆砚洲姿态闲适,“没有,我以前嘴很刁,在国外待了几年,治好了。”旧金山虽然中餐厅不少,但跟国内还是没得比,他也没有那么娇气去雇厨师。 他有些开玩笑的口吻,阮绵却笑不出来,他一个人在国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阮绵心里叹了口气,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贸贸然跑到人家厨房做饭,是不是有些不合身份。 他和陆砚洲算朋友吗?阮绵小心抬眼看着青年。 陆砚洲夹了一筷子牛腩,高压锅炖的软烂,滋味很足,不比酒店大厨烧的差,想必为了讨好方时赫在这方面下了大功夫。 他看了一眼心神不宁的阮绵,突然恶趣味发作,皱着眉不语。 阮绵看着他的反应,以为不和他胃口,手中的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唇色有几分苍白。 见人逗得差不多了,才勾起唇角,“很好吃。” 说完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了一块排骨,目光坦坦荡荡:“多吃点,你太瘦了。” 阮绵有些受宠若惊,除了阿婆不会有人关心他的吃喝胖瘦,若换了其他人他可能会嫌弃有别人的口水,可是陆砚洲……他耳后烧了起来,将排骨夹起吃的干干净净。 饭桌两端两人安静的就餐,气氛温馨和谐,外人如果看到这幅场景,定然以为这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陆砚洲吃完放下碗筷,阮绵碗底还有几口饭,他吃饭很慢,看起来脑子已经神游天外。 阮绵其实肚子已经饱了,但他不喜欢浪费粮食,这是不好的品德。他将盘子里剩的菜一一搜刮干净吃进肚子里,缓缓掀起眼皮,赤恍恍对上陆砚洲的视线,莫名感到一丝侵略和危险,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起身收拾桌子,陆砚洲拉住他的手:“放着吧,明天我让阿姨来打扫。” 他抬眼又撞进陆砚洲带着笑意的黑瞳,停止了手上收碗的动作。陆砚洲顺着他的手腕握住他的手,“你给我做饭,我该怎么报答你?”他声线很低,像随口一问,又像是别有深意。 迟钝如阮绵也被他的动作和眼神弄得有些心慌,下意识想抽回手,可陆砚洲不仅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握的更紧了,似乎超过了原本的界限,阮绵局促不安道:“不用的,是你先帮我的。” 陆砚洲欣赏着他泛红的耳根和慌乱的表情,一时也分辨不出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害羞。 逗弄人也该进退有度,他松开了手,仿佛刚才只是顺手而为,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明天我休息,想去超市买点菜”他顿了顿,语气真诚:“不过我没有什么买菜的经验,可以请你帮我一起挑选吗?” 阮绵看着礼貌温柔的陆砚洲,刚刚那点疑惑烟消云散,认真点了点头:“好。” 陆砚洲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那我们加个微信,明天我给你发消息。” “啊……好。” 阮绵手忙脚乱的打开微信,他的手机用了快两年,有些卡顿,感觉过了好漫长的时间才跳到扫码页面,他并不是个虚荣的人,此刻却为自己的不体面感到窘迫。 陆砚洲看着他又旧又卡的手机,想不到方时赫对老婆如此小气,穿的破破烂烂就算了,手机也像废品站回收来的,甚至阮绵读大学的学费也是他陆家出的。 他突然有些胸闷气短,脸色很不好看。 加上微信,阮绵吃饱了有些晕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陆砚洲也在他身旁坐下,突然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话说出口自己也有点惊讶,不过真的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 正跟瞌睡虫斗争的阮绵立刻清醒,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有机会能跟陆砚洲看电影。于是迅速点了点头好像生怕他后悔,跟在他身后去了影音室。 沙发随着坐下的动作下陷。 陆砚洲挑捡半天也没找到想看的电影,便将遥控器递给阮绵,让他选。 接过遥控器的手都有些抖,阮绵有些选择困难症,最终挑选了一部经典影片《傲慢与偏见》 室内光线昏暗,他大胆凝视着身旁的人,征求他的意见:“这个可以吗?” 这部电影陆砚洲看过几遍,台词都快背下来了,但他还是点头说可以。 气氛融洽,两人都很专注的看着电影。 银幕上伊丽莎白正在泥泞的旷野里奔跑。 “达西要表白了。”阮绵太阳穴突突的跳,余光瞥着陆砚洲被荧幕光影切割的侧脸,突然忍不住轻声开口。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陆砚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卷翘的睫毛在眼下留下长长的影子,随着眨动像蝴蝶的翅膀。 达西在滂沱大雨中说出“我爱慕你。”窗外也开始落雨,噼里啪啦的,阮绵按住早就作痛的膝盖,企图让那里好受一些。 “你不觉得达西很愚蠢吗。”陆砚洲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明明早该说的话,偏要等到自尊心碎了一地。” 阮绵盯着屏幕里伊丽莎白裙角上的泥点,心里像被小锤子敲打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轻声给出回答:“犹豫是因为太珍重了。”他想了想:“就像,怕碰碎月光下的露珠。” 露珠,太美好,也太脆弱了。 陆砚洲目光微微一顿,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像平常那样胆怯,反而透着一股坚定。 不过他并不赞同这种学生思维,他是个商人,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露珠本来就是要在日出前捧住的,时不我待。” 阮绵默了一瞬,陆砚洲突然来了兴趣又继续问:“你觉得达西是该先道歉还是先表白?” 阮绵躲闪着他的眼神,支支吾吾:“或许……” “或许应该先学会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把心事说清楚。” 实际上,自己连直视陆砚洲的勇气都没有。 话音刚落,银幕骤亮,达西在雨中表白,陆砚洲轻笑:“很多时候,骄傲是最后一件盔甲。” 既是保护,也是束缚。 阮绵木讷的嘴巴此刻变得灵巧:“偏见源于自我保护,傲慢的本质是恐惧,而恐惧是期待的保护色。”说完小心翼翼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第23章 这番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让人无法反驳,偏偏他语气温柔。 陆砚洲没有说话,他不否认自己本性里的傲慢,但也不认为那是缺陷。 他转头看了一眼阮绵光影里的侧脸,又继续看着银幕。 达西从晨雾中走来。 “如果,你的感觉改变的话……” “我想告诉你。” “你把我的躯体和灵魂都占据了,我爱……我爱……我爱你。” 陆砚洲的指尖突然不小心碰到阮绵腕间,脉搏跳动的很快。 他挪动手缓缓开口:“大多数人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认知暴力。灵魂之爱少之又少,人类疯狂爱上的不过是内心欲望的投射物。甚至为了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而试图规训、掌控对方。一旦得不到满足,就会毫不留情的厌弃。” 就像他父亲为了前途往上爬娶了他母亲,又为了满足自尊心和欲望出轨阮宁,方时赫为了美色娶了阮绵,而阮绵为了钱或者其他利益跟方时赫结婚。 他语气是罕见的冷硬,阮绵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心好像被喂满了柠檬汁,眼眶都发酸:“所以呢?” 陆砚洲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荒谬感,两人的对话有些奇怪,他居然跟阮绵探讨起爱情观,可心里又不禁有些期待,期待阮绵的回答。 “多巴胺分泌周期通常不超过四年,苯基乙胺的存续期更短,从生物学角度,永恒的爱情违反生理规律,难以永久存活,短暂快乐之后是无穷的悔恨和痛苦。所以,永恒不是动词,是现在进行时。”陆砚洲抬头看他:“就像这些家具电器,你以为它们在静止,其实每分每秒都在氧化腐朽。” “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延迟结局的到来,或者将开始的萌芽扼杀。” 他声音平缓而冷静,高挺的鼻梁线条陡峭,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理性的像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 是阮绵从来没见过的冷酷。 舌尖像含了颗破皮的青橄榄,渗出苦涩的汁水,又悄悄爬上鼻腔后侧,眼眶发热,喉头哽着一团酸苦的雾气。 两行清泪从眼角落下直直滴到手背上,阮绵眼底惨红一片,支离破碎。 或许真的压抑太久太久,黑暗给了他宣泄的勇气。 阮绵盯着银幕,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强撑道:“我相信爱情在真诚与美德存在的地方能够生存下来。” “有人说人类感知痛苦是为了辨别真正的幸福。” “爱情当然会伤人。它像一场没有麻醉的手术,剖开所有隐藏的恐惧与不安。但正是在那些颤抖着袒露伤口的夜晚。” 阮绵揉了揉发涩的胸口,想起那件冷风中披在自己肩头的制服,继续道:“有人用体温告诉你:恐惧可以抚平,疼痛可以共享,孤独不必独自消化,这种被拯救、接纳、治愈的体验,值得所有冒险。” “爱能征服一切,我们自愿戴上认知的镣铐,在爱的牢笼里跳起献祭之舞,完成对主体性的多次谋杀。” “如果爱情是认知暴力,救赎之道也不在于逃避。” 阮绵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自己都有些气喘吁吁,他跟陆砚洲唱反调,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室内忽然陷入了安静,只有窗外淋漓的雨声。 心口像被一根羽毛拂过,一股痒意从心脏蔓延至全身,陆砚洲看向一反常态的阮绵,眼底浮现淡淡的惊异。 第22章 终结的宣判 他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阮绵是一个很不怎么样的人,毕竟他有那样一个妈,又有方时赫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老公,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么……至情至性的话,过于理想主义,有些幼稚,但难得有几分真诚。 当片尾字幕升起时,雨还在下。 “达西的庄园叫彭伯里,在古英语里是心之所在的意思。”陆砚洲往沙发后靠了靠,忽然开口。 两人的影子并排在墙上,显得亲密无间。 “有些人要绕很远的路,才能找到回庄园的勇气。” 他声音很淡,眉眼平静漠然,清隽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冷硬无比又令人心底泛起涟漪。 这下阮绵彻底失声,脑中一片混乱,胸口像塞了梅雨天回潮的旧棉花,沉甸甸,有种缺氧的窒息坠重感。 荧幕跳转到首页,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起身回家,陆砚洲也没有挽留。 影音室的门被轻轻关上,一切归于寂静。 陆砚洲站到窗边,凝神看着那绵延不绝的雨,玻璃倒映出低垂的眼睫。 他忽地推开窗户,手伸出窗外,雨水像子弹一样,快要穿透他的掌心。 阮绵回到自己家,一天没看到主人的啾啾立刻扑到他身上舔他的脸,阮绵给他开了一个猫罐头,啾啾闻到鱼香味,兴奋的翘起尾巴,伸出舌头快速进食。 他拿了个软垫在旁边坐下,打开陆砚洲的微信朋友圈,奈何对方只展示最近半年,能看见的几条都是工作相关的,他有些失落的关上手机,为自己对他的一无所知感到无力。 房间里寂静的只有吧唧吧唧声,阮绵看着猫发呆,脑子里回想着陆砚洲今晚的那些话。 难道曾被人狠狠伤过吗?还是……他胡乱揣测着,倏地想起陆再川出轨阮宁的事,脸色苍白。 他心里装了一堆事,一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稳,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感觉脚边有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他脚心,痒痒的。 “噗嗤”一声笑出声,将捣蛋鬼抱到怀里,啾啾“喵”了一声,跳到他身上,用肉垫轻轻踩着他的肚子。 阮绵假装生气,捏了捏它的耳朵:“小调皮,一大早就来捣乱。” 啾啾在他身上爬来爬去,阮绵索性坐起来拿起一边的薄荷鱼玩具陪它玩。 八点的闹钟一响,阮绵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平常他都是随便抹一把脸,今天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方时赫的洗面奶洗了把脸,香香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脸确实又白了一个度。 他拿起手机,陆砚洲还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打开门抱着啾啾蹲在门口,不知道陆砚洲什么时候出来,但他愿意一直等。 约摸快九点钟,陆砚洲一边给阮绵发消息,一边拉开门,阮绵手机震动的同时,陆砚洲看见他抱着猫蹲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 阮绵仰着脸,目光从下往上望过来,陆砚洲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格外修长。 一双长腿笔直地立在门框边,黑色的裤管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啾啾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尾巴扫过他手臂,他却像是没察觉,依旧仰着头,眼神有些怔忡。 陆砚洲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他微张的唇上。 “走吧。” 阮绵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觉得被冒犯。 他头晕脑胀的起身,跟在陆砚洲身后走向电梯。 阮绵抱着猫坐在副驾驶,啾啾好像很兴奋,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甚至直起身伸出爪子搭在陆砚洲肩膀上,阮绵有些无奈,小声喊它:“啾啾。” 陆砚洲愣了一下,以为阮绵在喊他,洲洲?上次听到这个小名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阮绵也怔住,有一种秘密被戳破的窘迫,不自在的移开眼,跟他解释:“我的猫叫啾啾。” 陆砚洲看了他和猫一眼,确实是自己听错了,没再说话,阮绵松了口气。 他们去了附近一个知名连锁品牌的大型商超,超市内正是早高峰,人多拥挤,陆砚洲推着购物车,和阮绵随着人流走到蔬菜区。 陆砚洲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步履闲适,偶尔在有人要撞到阮绵时,还会自然的伸出手将人群隔绝开来,竟令阮绵生出他们本该如此亲密的错觉。 蔬菜区灯光明亮,水雾均匀的喷洒在上面,蔬果散发着清香,陆砚洲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蔬菜间游移,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阮绵:“想吃什么你挑吧,我对挑菜真的不在行。” 阮绵回望他:“你喜欢吃什么菜?”他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藏着一股清汪汪的湖水。 陆砚洲在他乌黑的眼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坏心眼道:“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两人距离很近,阮绵甚至能闻到他下巴上剃须水的清香,他脸一热,低下头捡了一颗花蕾紧实,根部石更挺的西蓝花,放进购物车里。 车筐被塞的满满当当,收银区已排起了长队。陆砚洲推着购物车,阮绵并排站在他旁边。 人群中突然喧哗起来,“林轩”,“偷情”,“塌房了”等字眼往耳朵里钻。 陆砚洲打开手机,新闻头条已被林轩和方时赫包揽,两人被扒了个干干净净,他点开新闻,大致看了一眼报道,手指下滑点开那几张gif动图。 照片拍得很清楚,看角度和清晰度应该是专业狗仔偷拍。 林轩和一个男人在窗边激情/热口勿,然后足危在男人脚边,拉开男人西裤的拉链,关键部位还打了马赛克。 第24章 男人的侧脸也拍的很清楚,熟悉的人一眼能看出是方时赫。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阮绵,正呆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语气不大不小:“真是世风日下啊,现在的明星可真大胆。” 阮绵正发着呆,闻言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陆砚洲将手机举到他面前,跃入眼帘的是一张不堪入目的动图。 阮绵看清动图上的动作脸颊一红,但紧接着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四肢发凉。 陆砚洲见他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他又点开另一篇报道,方家大少为情人林轩豪掷千金,赠送百万跑车千万房产。 “方时赫对情人还真是大方,听说他对老婆可不怎么样。” 丈夫的名字从陆砚洲嘴里出来,阮绵有些摇摇欲坠,他扶着购物车的扶手,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你认识方时赫?” 陆砚洲有些奇怪他的注意点,但还是点了点头:“从小就认识,我们是朋友。” 话音刚落,阮绵脸色更惨白了几分。是了,他们认识很正常。 丈夫的奸情从他嘴里说出来,而自己正是他口中同情的妻子,这一刻,难堪竟然盖过了被出轨的恶心。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陆砚洲的感情是如此不堪。 那一点点侥幸和隐秘的期待被撕开了遮羞布暴露在空气中。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不能再跟陆砚洲来往。 不仅因为方时赫,也因为阮宁。他没有忘记,当年陆砚洲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砚洲迟早会知道他是谁。 他行尸走肉般跟在陆砚洲身后,两人一路无话,陆砚洲神色也有些冷。 到家后,阮绵身体僵硬的拿起食物准备去厨房。 等做完这顿饭,他就离陆砚洲远远的。 看见他伤心欲绝到魂不守舍的样子,陆砚洲心里并没有预料中痛快,反而有些不快,从他手里接过食材,“我来吧。” 阮绵没有推脱,扶着椅子坐在餐桌前,盯着上方垂落的木兰吊灯发呆。 短短几十天他为自己编织了一场美梦,美妙到他暂且忘了两人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陆砚洲将菜端上桌时,阮绵仍坐在桌前发着呆。 他的手艺比不上阮绵,但也还算过得去,两个小时也做了四菜一汤。 阮绵扒着碗里的饭,食不知味,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可这是陆砚洲做的,他逼着自己吃了很多菜,直到肚子已经胀到不能再吃了。 够了。 这辈子能和他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就已经足够了。 就是陆再川和赵韫白恐怕都没吃过自己儿子做的饭吧,自己不能太贪心。 与其等着被拆穿,不如自己坦白,留一丝体面。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知道你是陆叔叔的儿子。” 他声音带着哭腔,有些沙哑:“阮宁是我的养母。” “方时赫,他是……” “他是我的丈夫。” 陆砚洲舀汤的手一顿,看向对面的人。 阮绵已经泪流满面,眼中盛满了悲伤,大颗眼珠滴落在瓷桌上,发出很小的啪嗒声。 陆砚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不知道阮绵什么时候认出他来的。 所以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示好,是因为知道他是谁,跟他妈一样想要讨好陆家的大少爷?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这样坦诚了一切,因为方时赫哭的如丧考妣,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他以为阮绵跟了方时赫是图钱,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分真感情,这样就没意思了。 陆砚洲放下汤勺,他确实是因为想报复方时赫和阮宁而故意接近阮绵。他以为自己是耍弄对方的猎手,没想到对方竟也别有目的将他当成猎物,一时心情十分复杂。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他突然不想继续了。 阮绵的眼泪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厌烦,说到底他只是阮宁的养子,还是个孩子,他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事儿,不管他人品如何,至少从来没有妨碍到自己,他报复阮宁足够了,不该为了一时泄愤而接近他,也失去了再继续逗弄他的心思。 阮绵看着他冷峻的脸,再不复之前的温柔随和,恐怕已经对自己恶心的想吐了吧,后悔对自己好了吧。 他心中惶然,已然没有勇气再待下去,踉踉跄跄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刺啦声,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像是某种终结的宣判。 第23章 连猫都不要了 陆砚洲看着对面碗旁的一小滩水渍,面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 腿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柔软,啾啾小声“喵”了一声,陆砚洲脸色更沉了。 竟然伤心的连猫都不要了。 他跟猫大眼瞪小眼,却没有主动送回的意思。 看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阮绵落荒而逃,关上陆砚洲的门却舍不得离开。 他在陆砚洲门前站了一会,意识到这是无谓的挣扎,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提醒他即将面对的现实。 门“咔哒”一声轻响,缓缓打开。 门外的世界被隔绝在身后,所有的连接都在这一刻被切断。他靠在门后,身体往下滑落,坐在地上。 背靠着坚实的门板,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离。 小女孩划完了最后一根火柴,失去了最后一丝温暖。 阮绵低声抽泣着,肩膀微微颤抖。渐渐地,哭声变得无法抑制,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哭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嗓子沙哑的像被砂纸磨过,哭声由大变小,渐渐变得微弱。 眼皮阵阵刺痛,太阳穴也突突地痛,他不想哭了,可泪水自己长了脚不断从眼眶爬出来。 过了很久,泪腺终于干涸,仓惶的脸色平静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四肢开始发麻,脑袋像飘了一层雾,思维好像和身体分开,灵魂飘出肉身,站在面前问自己:真的有这么痛吗?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再也无法睁开。 最终,他头靠在门板上睡了过去,呼吸变得均匀而微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房间里的寂静。 阮绵身子微微动了动,眉头皱起,似乎想要从梦中挣脱出来。铃声持续着,一声接一声,像是催促着他回到现实。 他缓缓睁开眼,是阮宁打来的。电话未接自动挂断,很快又响起来,大有不接就一直响下去的架势。 他知道阮宁为何会打电话来。 逃避不掉的,阮绵认命般的接起电话,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电话那头阮宁尖锐的声音响起:“干什么不接电话!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他有气无力:“刚刚睡着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阮绵将电话拿的更远了。 “你还有心思睡觉?你是怎么睡得着的?新闻你没看?”阮宁暴怒的嘶吼着,一连串的质问压迫感十足,丝毫没了贵妇的体面。 他动了动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的腿,陆砚洲不会再搭理他了,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了,阮宁的恩情从他被方时赫强迫那晚已经还清了,她再也没有胁迫自己的资本了。 “看了,怎么了。”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你真是翅膀硬了啊?有脾气在这跟我犟,怎么没本事把你老公攥在手里!外面的情人都骑到你头上了,到时候方时赫把你扫地出门,看你怎么办!” 那再好不过了,这是自己死都不敢奢望的事。 阮宁不甘的继续咆哮,嗓子都有些沙哑:“你老公给人买上百万的跑车,几千万的房子,数不胜数的奢侈品!你再看看你,他给了你什么?” “你老公差不多。”当初方时赫不也给你了吗?给的比这多多了。 “你说什么?”阮宁快要被气死,这该死的白眼狼,养不熟! “没什么,放心吧,方时赫不会跟我离婚的。” 阮绵将电话挂断,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 阮宁听着手机对面的嘟嘟声,气的将手机砸在地板上,眼眶通红。 阮绵,越来越不受她掌控了,方时赫这棵大树也是指望不住了。 陆再川这边更加不能松懈,她又亲自煲了汤,到医院给陆再川送过去。 她心里自然不情愿,两人露水姻缘这么多年,他始终不给自己名分,圈子里的富太太没几个看得上她,她心中又气又恨,可现在正是她表忠心的好机会。 她从医院停车场出来,车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手指把扶着方向盘,心里盘算着阮绵的事儿。 当初可是有不少人惦记他。 车子拐弯快要驶入主路,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轻响,车身微微一震。她心头一紧,立刻踩下刹车,眉头皱了起来。 第25章 右侧一辆车正紧贴着她的车身,显然是蹭上了,火气瞬间涌了上来。 她推开车门,高跟鞋刚落地,目光一扫,瞬间愣住了。 对面是一辆比她贵得多的豪车,车标刺眼得让她心头一颤,火气立马熄了。 她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对方车主也下了车,两人对视的瞬间都一愣。 张大庆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高档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整个人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沉稳与自信。 他手里还举着手机。看见阮宁,脸上一愣,紧接着显出惊喜的神情,眼中似乎闪烁着泪花,语气激动:“小宁,真的是你”说完情不自禁的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阮宁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直到对方开口,她才确信这真的是张大庆。 自己记忆中的张大庆,游手好闲,招猫逗狗,除了一张脸还行,不是个正经人。 她冷静下来,开豪车也未必是有钱人,说不定是司机。 于是皱眉将人推开,不自在的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捋了捋头发,有些好奇:“你怎么在这?” 张大庆见她对自己并不排斥,心中一喜,他沉吟道:“我前几年在沿海一带,生意还算顺利,规模也越做越大,觉得内陆市场潜力很大,想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 阮宁没有立刻回应,她心中狐疑,然而她只是轻轻抿了抿唇,目光在张大庆脸上扫过,片刻后,她才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谨慎:“现在沿海的生意不好做吗?怎么突然想到来内陆发展?” 张大庆笑了笑:“沿海竞争激烈,市场也趋于饱和。内陆虽然起步晚,但机会更多。而且……”他顿了顿,转过身来,目光灼灼,语气暧昧:“我也有些私人的原因,想回来看看。” 私人原因,难道是还对自己念念不忘?毕竟当年是自己踹的他,男人嘛,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 张大庆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那样美。” 他本就长得不错,要不然当年阮宁也不会看上一穷二白的他,如今在金钱的包装下,更是风流多情,两人离得极近,阮宁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也被他的目光和话语弄得脸颊微红,心中也不由得得意。 张大庆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继续说道:“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他直勾勾地看着阮宁,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 阮宁一怔,表情有些僵住,眼神闪过一丝幽怨,她看着男人叹了口气:“好不好的又能怎么样?” 张大庆深深地看着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当年我年轻不懂事,为此失去了你,分手后我一直忘不了你,后来我痛定思痛,离开了京市去了沿海,一路打拼才有了今天的事业。” 阮宁抬起葱白的手指将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说不出的风韵动人,张大庆默默咽了口口水,这差事可真是一举多得。 两人聊了一会,互留了联系方式,张大庆还塞给她一张自己的名片。 道别后,阮宁回到家中迫不及待的搜索着名片上的公司和张大庆的资料,电脑屏幕的白光将她脸色照的白皙透亮,眉间难掩兴奋。 男人名下有多家公司,资产过亿,虽比不上陆家规模,但也是极佳的选择,更何况,张大庆比陆再川年轻的多。 她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胜券在握的自信。 第24章 没必要多此一举 阮绵在门口坐了一下午,没吃没喝。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感觉不到饿和渴,只有胃部在抽痛。 下午方夫人也打来电话,将阮绵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管不住自己的丈夫,让方时赫在外胡作非为,害得方家的公司股价下跌,他们全家都被人戳脊梁骨。 电话那头无止休的指责,阮绵将手机放在地上,脑子空空一片。 他打心底畏惧方夫人,不跟方夫人逞口舌之快,真得罪了她,可不是熬熬汤那么简单。 方夫人骂累了,将电话挂断。阮绵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自己就是一只蝼蚁,一块烂泥,谁都能踩一脚,偏偏又经不起踩。 阮绵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腐烂的水果,霉菌吞噬他所有的脉络,水分一寸一寸蒸发,在这个睁眼却看不到任何事物的黑夜,就这样死去。 天黑透了,阮绵起身回到浴室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人面白如纸,眼睛红肿,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他回到客厅,看到空空如也的猫窝,才想起来啾啾落在陆砚洲家了。 心中一惊,陆砚洲会不会已经把猫丢出去了。 他急匆匆打开房门,在陆砚洲门前站了许久,却没有敲门的勇气。 陆砚洲抱着猫站在可视门铃前,看着阮绵的手举起又落下,重复了无数次。 两人隔着门僵持许久,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他怀里不安分的扭动着。 陆砚洲觉得阮绵真是脑子有毛病,他懒得再跟他浪费时间,一把将门拉开,门外的人吓了一大跳。 眼前的人一副人不人鬼不鬼,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讨厌,眼不见为净。 陆砚洲将猫塞进他怀里,然后将门砰的一声关上,力度大到让阮绵身体一颤。 他心里清楚陆砚洲不会再对自己有好脸色,可看见他不耐烦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可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半天只酝酿了一滴。 回到家刚把猫抱到床上,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吓得阮绵心惊肉跳,他快步走出房间,方时赫正脸色不虞的朝自己走来。 阮绵的心快速跳动了几下又重重往下坠去。 就差那么一分钟,他就要被方时赫逮个正着,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后怕。 方时赫站在他面前,审视般的看着眼前的人。 阮绵被他看得直冒冷汗,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惊疑不定的开口:“怎么了?” 他嗓子沙哑,眼睛肿的像核桃,眼下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方时赫脸色稍缓。 新闻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他今天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其中却不包含他的妻子。 没有人会对自己另一半出轨无动于衷,除非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本来他以为阮绵毫不在意,现在看来,他还是在意的。 “新闻看了?” 阮绵点了点头。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审犯人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戴绿帽的是他。 阮绵沉默了一会,新闻他其实都没仔细看,当时他满心满脑都是陆砚洲。只知道方时赫出轨的对象是一个最近比较火的明星,确实很有魅力。 他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咬了咬唇,摇摇头。 恰到好处的停顿和否认在方时赫看来却是强忍着委屈。 阮绵少有服软的时候,他心一软,将阮绵抱进怀里,“老婆,那些都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最爱的人永远是你。” 阮绵任他抱着自己,心如死灰。 见他乖顺,方时赫抱着他坐到床边,感叹道:“你早这样多好,我会把你宠上天。” 说完亲了亲他的额头,阮绵浮肿的大眼泡嵌在一张小脸上,跟个外星人似的,心中浮起一抹怜爱。 他正要将人带上床,电话突然响起,是公司公关部门打来的电话,他本来就是抽空过来的,电话那边很着急,方时赫不得不离开,“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 说完又亲了亲他的脸,快步离开。 阮绵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到浴室将方时赫碰过的地方狠狠搓洗着,直到发痛才停止。 他将落地窗前的窗帘拉上,严丝合缝的透不进一点光,房间彻底被黑暗笼罩住,像一个巨大的华美的笼子。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这才是他的人生,他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阮绵蜷缩在床上,紧紧搂住啾啾,这是他能够拥住的一切了。 他几乎一夜没合眼,为了避开陆砚洲,早上特地提前了十几分钟出门。 但或许对面的人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们又在出门时碰上。 只是这次陆砚洲没有再看他一眼。 阮绵仍然站在电梯最后角落,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斜前修长的身影,他如同往常一样在镜面前站的笔直,只是今天,似乎连后脑勺都透露着冷漠疏离。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陆砚洲没有一丝停留,跨步向外走去,他拉开车门抬脚上车一气呵成,车子如离弦之箭驶离,只留下一点车尾气。 阮绵收回视线,找到自己的小电瓶,戴上头盔跨了上去。 刚踏入校门,四面八方的各种嘲弄和幸灾乐祸朝耳朵里钻,林轩,方时赫和阮绵的名字成为了八卦的焦点, 三五成群的同学聚在一起,目光时不时瞥向阮绵,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阮绵听到有人低声讨论:“哎,你们说他和林轩谁更胜一筹?”另一个人嗤笑一声:“比脸蛋嘛,他不输林轩,床上嘛,就不知道谁更骚了。”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第26章 还有人故意提高了音量,生怕他听不见:“看来他也要失宠了,以前不是挺风光的吗?风水轮流转呐” 旁边的人立刻接话:“可不是嘛,他妈当了别人的小三,现在报应落在他头上了,真是活该!” 阮绵关上耳朵,低着头找到靠窗的座位坐下,拿出早餐小口吃着,咀嚼的动作或许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说实话,现在任何言语带来的打击都比不上早晨陆砚洲冷漠的后脑勺更让他难受。 下午课上完,阮绵骑车刚出校门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位预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一辆红色的张扬跑车拦住他的去路,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明媚的脸,有些熟悉。 他让阮绵上车,阮绵见他似乎没有恶意,将电瓶车停在路边,坐进副驾驶。 林轩上下打量着阮绵,心中涌起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幻想中的阮绵应该是一个装扮时髦,染着带颜色的头发,浑身香喷喷,开着拉风豪车,趾高气扬,虚荣又肤浅的人。 可作为方时赫的正牌妻子,他打扮的朴实无华,交通工具居然只是一辆电瓶车,可尽管这样,他不得不承认,他长得惊为天人。 因为这桩性丑闻,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和事业一落千丈,方时赫怀疑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对他大发雷霆,他不得不声泪俱下,甚至发了毒誓,才让方时赫打消怀疑。 他不甘心自己的事业跌落谷底,更不甘心只当一个情人,所以买通了方时赫的助理,找到阮绵,他早对阮绵的信息摸得清清楚楚,知道对方不过是个没有依靠的养子,远不如自己受宠,试图从他这里去挑拨二人夫妻关系。 可现在林轩突然没了底气,他看着上车后一言不发的人:“你不认识我?” 上车后阮绵已经猜出了他是谁,他是对方时赫没有感情,可他的情人居然还敢找上门,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冷静的看着林轩:“我必须认识你吗?” 林轩脸上的表情果然很精彩,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他看着阮绵挑衅的笑了笑:“我是林轩,你老公的情人。” 可惜阮绵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想要的那种震惊和愤怒,他依然平静的看着林轩,“所以呢?” 林轩见他毫不在意,有些恼羞成怒,他扫了一眼阮绵空空的脖子和四肢,似乎找到了新的攻击点,他优雅的将手搭在方向盘上:“这辆跑车价值六百万,是时赫特意买了送我的。” 他又炫耀般的抬起自己的手表:“这手表也是他送的,值市中心一套小公寓呢。” 他的耀武扬威在阮绵看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抬起林轩的手,手表表面镶满了钻,确实奢华精致很好看,他点了点头:“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追回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吗?” 林轩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僵住,脸色青红交加,狠狠瞪着他,似乎没想到他如此不屑一顾。 阮绵看着他,语气真诚:“如果你能把方时赫撬走,让他跟我离婚,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林轩狐疑的看着他,似乎在考量他话里的真实性,但他明显不相信会有人愿意跟方时赫离婚,更愿意相信他只是在炫耀自己的正宫地位。 爱信不信,阮绵懒得再欣赏他五彩斑斓的表情,推开门下车,头也不回的骑上小电驴迎风向前。 办公室内,陆砚洲结束了长达三小时的会议,他放松的倚靠在宽大的背靠上,抬头向外看,夕阳投射在对面楼宇的蓝色玻璃幕墙上,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想起今天阮绵看到他那副躲躲闪闪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痛快。 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入目是一张抓拍的侧脸照,照片上的人表情无辜又乖巧。 手指向前滑动,那偷拍的几张背影在灯光的加持下温柔动人,他按下删除图标将照片一一清理。 似乎还不够解气,他又点进回收站,点击删除,屏幕跳出一个弹框:照片将被彻底删除不可恢复。 利索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 算了,没必要多此一举,反正30天后就自动清理了。 第25章 去给你哥把烟点上 阮绵觉得自己像是病了,他依然如往常那样坐在门后,只是必须听到那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顿,开门关门,才能安心入睡。 陆砚洲下班的时间不一定,早的话六点能到家,晚的话有时候凌晨才到家,或许是有应酬吧,他无从得知。 阮绵不知道他的一天是怎样度过,他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等待。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阮绵掰着指头数了数,他们碰见了五次,都是在早上出门的时候,那人一如既往地,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心仍旧麻麻的痛着,糟糕的心情在周六这天看到突然出现的方时赫到达了顶峰。 方时赫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今天总算闲下来,约了几个朋友吃饭,吃饭的地方离阮绵这挺近,他没忘记上次阮绵为了自己拈酸吃醋哭得伤心,有些迫不及待的过来看看,顺便把上次没来得及干的事干完。 他那颗热起来的心在看到阮绵如往常一样抗拒的神情后迅速变得冰冷。 方时赫阴沉着脸,看阮绵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怨毒,阮绵已经做好了被他折磨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只是盯着自己看了许久,最终挤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换身衣服,跟我出去吃饭。” 阮绵被方时赫拉着手进入包间,在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他宁愿被方时赫毒打,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他。 陆砚洲的视线从阮绵脸上掠过,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移开目光。 有人立马嬉笑起来,挤眉弄眼的喊着小嫂子。 “平常藏着掖着不愿意带出来,今天怎么舍得带嫂子出来了。” “嘿,你要有这么漂亮的老婆,估计比时赫还要严防死守。” 一群人哄笑着打趣。 方时赫看着阮绵从见到那人后就如同死了一般的神色,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陆砚洲,恨得咬牙切齿,冰凉的目光恨不得将人刺穿。 他将阮绵当成小孩一般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放在他腰侧不轻不重的摩挲,亲密又暧昧,阮绵如坐针毡。 有人促狭说道:“方少真是疼老婆呀。” 方时赫笑起来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我老婆十八岁就跟了我,我能不疼吗?” 他特意强调了十八两个字。 桌上的人都在笑,神色各不相同,除了陆砚洲。 阮绵听着那一片戏谑的声音,坐在他腿上浑身僵硬,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对面的人,方时赫掏出一根烟,让阮绵给他点上。 方时赫吸了一口又将烟放到他嘴边,让他来一口。 在别人听来温柔的语气,阮绵却感觉不寒而栗,周围又是一阵嬉笑打趣。 烟吸进嗓子飘入肺管,阮绵被呛得咳出了眼泪,感觉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视线似乎在看自己,他偏过脸低垂下脑袋。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方时赫抬起转到对面,视线被迫迎向陆砚洲。 “跟你哥好久没见了吧,去给你哥把烟点上。”方时赫语气调侃,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说完将阮绵扶起来,狎昵的拍了拍他的屁股,将银色打火机递到他手上。 顷刻间,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自己身上,阮绵脑中嗡嗡作响,他看清方时赫眼中的恨意,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会的,方时赫如果真知道什么,早就将自己打死了。 阮绵握着冰凉的打火机,战战兢兢向注视着自己的人走去。 他交叠着一双长腿,姿态闲适靠在椅背上,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眼神却冷的像万年不化的冰川。 两米、一米,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运动鞋轻轻抵着皮鞋尖,明明是俯视的姿态,却感觉自己卑贱的像条狗。 陆砚洲目光幽深的盯着他看了一会,拿过烟盒随意抽出一根烟含在唇间,阮绵望向那双眼睛,感觉周围一切都静止下来。 他微微倾身抬起手凑到那薄唇边,膝盖因为靠近的动作相抵,骨头硌着骨头,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冰凉的手指。 “咔哒”一声,阮绵的手很明显抖了一下,打火机窜出一簇高高的火苗,陆砚洲就着火深深吸了一口,瞥了一眼他蒙了一层雾的眼睛,吐出烟圈,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 陆砚洲将翘起的二郎腿转动方向,阮绵小幅度往后退了一步。 他用鞋尖抵住阮绵膝盖重重摩擦了两下,在浅色牛仔裤上留下一点灰痕。 膝盖的疤痕传来一丝疼意,阮绵的心在那千刀万剐的眼神中被削成一片片,游魂般回到方时赫身旁。 对面的人仍倚在背靠上,浅浅咬着烟蒂,周身烟雾缥缈,让人看不真切,阮绵不敢再看,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方时赫看着身旁魂不守舍的人,瞳孔缩成针尖,一寸一寸剐过他的脸,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 第27章 吃完饭,方时赫提议去打高尔夫,说完笑眯眯看着怀里的妻子。 阮绵在听到高尔夫三个字,脸上浮起惊恐,腿开始抑制不住的发软。 方时赫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好好表现。 晴空万里,云朵慢悠悠漂浮在高尔夫球场上空,绿茵茵的草坪修剪的整整齐齐,一行人都换上了白色的polo领衫和米色休闲短裤,只有阮绵仍穿着长裤,显得格格不入。 方时赫将手中的球杆微微扬起,示意他过来。 炙热的天,阮绵却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散发出来的冷。 他站在原地,看见陆砚洲从他身旁擦肩而过,颤着嗓子:“我不会。” 方时赫皮笑肉不笑的走过来将他搂进怀里:“老公教你。” 他站到阮绵身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曲。” 阮绵机械的按照指示站好,“然后握杆。”方时赫将手中的球杆放进他手里,“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像这样。” 手中是冰凉冷硬的触感。 “不对,手指要这样……”方时赫从背后环住他,双手覆在他的手上调整握姿,胸膛紧紧贴着阮绵的后背,任谁见了都觉得两人亲密无间。 陆砚洲看了一眼,面色紧绷,嘴角拉成冷峻的直线。 他收回视线,熟悉的摆好姿势,用力挥杆,动作流畅优雅,球飞出去一百多米,划出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落入洞中。 “好球!”方时赫发出一声喝彩。 “放松点,老婆”方时赫又笑着看阮绵,“你僵硬得像根木头。” 手中的球杆在方时赫的带动下大力挥出去,阮绵脑中突然幻听出骨头断裂的声音,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他怀中,难堪害怕到几乎是用气音喊了一句“老公。” 方时赫将他箍紧,亲了亲他冰凉的耳垂,残忍道:“很好,再来。” 手心一片冷汗,他抓住方时赫的手,几乎快要昏厥。 目的到达,方时赫搂紧他的腰,转向一旁的人:“砚洲,我先带我老婆回去了。” 陆砚洲动作顿了顿,看向他怀中的人。 阮绵如同玩物一般被方时赫挟在胸前,脸色生了大病似的煞白,泪水糊了满脸。 卧室内。 阮绵紧闭双眼趴在床上像死过一回,后背交错着皮带抽打的淤痕,腿间留有可怖的牙印,方时赫已经走了。 啾啾跳到他背上,痛的他眉头直皱,哼出了声,啾啾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伸出舌头在他背上轻轻舔着。 手机毫无预兆的响起来,阮宁让他明天回陆家吃饭,陆再川要出院了。 这些年阮绵在陆家呆的日子不多,他初高中在学校一直上的寄宿制,陆再川其实对他也还算不错,至少从没给过他脸色看,不会对他各种说教,更不需要阮绵为他卖个好价钱。 他每年都会在慈善事业上投入大量金钱,也许对他来说阮绵跟那些被救助的人没有区别,但阮绵心里还是感激他,毕竟他们无亲无故,这些年光是学费都花了好几百万。 他跟方时赫结婚,陆再川还送了自己一套市中心的房产,虽然他并没有把那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第二天阮绵起了个大早,搭乘地铁前往医院。 医院,这个承载着痛苦记忆的地方,如非必要他绝不会来。 当初他被方时赫打断腿后,等再醒来时已经躺在私人医院的病床上。 刺眼的白光让眼尾淌出一行水,悬挂在空中的输液管,药水一滴一滴的滴答着顺着细长的针管流进他的身体,冰凉凉的。他抬起手想要遮挡一下阳光,动作却引发了全身剧烈的疼痛。 他低头看去,厚重的石膏从大腿延伸到脚踝,将他的腿固定在一个可笑的角度,原来那并不是一场梦。 他浑身都是青紫的血淤,医生和护士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麻药褪去,腿里的钢板和钉子发胀发热,像是要把他的皮肉钻开,每一根神经都像被刀割一样。 这还只是个开始,那段时间的痛苦不忍再回忆,每想一次,都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凌迟……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阮绵胃部止不住痉挛,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特护病房内,陆再川正在安睡。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在板凳上。这次生病后,陆再川确实老了不少,可他依然是个英俊的男人。 陆砚洲长得很像他父亲,尤其是鼻子和嘴唇。 想到陆砚洲老了或许会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心里涌上怪怪的感觉。 第26章 心比月亮潮湿 没多久,阮宁也来了,她气色看起来红润有光泽,只是看见阮绵仍是没什么好脸色。 陆再川醒了,阮宁坐到床边拉着他的手,“总算可以出院了。” 陆再川拍了拍她的手背,“最近辛苦你了。” 阮绵轻轻喊了声:“陆叔叔”,他朝阮绵点了点头,“小绵来了。” 几人闲聊着,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 陆砚洲看着病房的三人,握住门把手的手指收紧,眼眸森然,气氛一下降至冰点。 多么和谐温馨的一家三口,倒显得他多余了。 阮绵和他的视线刚一接触,便很快移开。他察觉到陆砚洲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阮绵不敢回看,怕里面有他承受不住的恨和痛。 他挪动两步往床尾走去,毕竟自己才是真正的外人。 阮绵跟着司机的车到达陆家,阮宁宣示主权般将陆再川扶到客厅坐下,他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陆砚洲从医院到现在一直紧绷着脸,阮绵知道他心里有多窝火。 时光仿佛倒流回七年前,他看似高傲又强硬的背后,是一张流着滚烫热泪伤心的脸,只是自己依然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适得其反。 阮绵不得不承认自己跟阮宁的存在给他带来了无法修补的伤害,并且再次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荒唐,竟然向他隐瞒身份,毫无愧疚的接受他对自己的善意,自己真该死啊。 他心中苦笑,连沙发都不敢坐,只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佣人将饭菜摆上长桌,阮绵坐在阮宁下首,对面是陆砚洲。 他的胃从早上见到陆砚洲开始就痛得厉害,于是盛了碗汤用汤勺小口喝着,一边掀起眼皮暗自偷看着眼前的人,除了昨天已经有将近小半月没有这样近距离好好看过他了。 饭桌上的气氛凝固,陆再川看了旁边的儿子一眼:“听说你要把天鹅湾40%的户型改为经济适用房?” 天鹅湾的项目是公司目前重点项目之一,之前一直定位的是中端住宅。 陆砚洲对父亲再不满,涉及到公司的事情他向来公私分明,“现在政策风向变了,政府在大力推动保障性住房。天鹅湾的地理位置目前看来是最适合作为改造试点区,另外如果我们把天鹅湾30%的户型改为经济适用房,可以享受土地出让金减免和税收优惠,还能提升企业形象。” 陆再川点了点头,认同他的决策:“时代变了,我们需要跟随着社会价值和政策导向来做出改变。” 或许人年纪大了,开始变得有人情味起来,他看了看阮绵,前段时间的新闻他也有关注:“小绵,你跟时赫最近怎么样?” 他没想到陆再川会突然关心起自己的事,目光下意识飘向陆砚洲,正巧对方也抬头看向自己,眼神冷冰冰的。 阮绵低下头,遮住眼底的情绪:“挺好的。” 阮宁哎呀了一声:“年轻人嘛,都有冲动的时候,日子还是要照过的。” 陆再川没再说什么,在他看来,男人没有不偷腥的,不算个什么事儿。 阮绵没再吭声,当着陆砚洲的面,感觉自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 陆砚洲将碗筷放下,冷冷说了句“我吃饱了”就上楼回房了。 阮绵注意到他都没吃多少,这种情况,换做谁都没心情吃得下去,甚至都没想到他能留下来吃饭,开饭前他一度担心陆砚洲会掀桌子。 阮绵也没了心情,跟阮宁和陆再川打了个招呼就要上楼,阮宁叫住他,她让佣人端来一碗补汤,贤惠道:“给你哥哥送去,最近公司事情多,辛苦他了。”说完给他使了个眼色。 陆再川点了点了,附和道:“还是你周到。” 陆叔叔发话,他已然没有拒绝的权利,于是接过托盘,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阮绵站在房门口,蓦地想起那晚洒在他手背的热汤,陆砚洲还会像以前一样吗?会打翻汤碗让自己滚吗? 里面的人正靠在床上摆弄手机,门被敲响,他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喊了声“进。”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他看见一头柔软的黑发。 阮绵走进来,轻手轻脚的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站在桌旁,也不说话,乌黑的眼珠好似褪了色,怯怯地看着他。 陆砚洲曲起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沉脸凝视着他,眼眸中的幽深像黑洞一样将人吞没:“小时候还知道喊人,现在不知道喊了?” 第28章 阮绵心里一惊,当初他喊了一声哥哥,惹得他又发脾气又掉眼泪,哪里还敢这么叫他。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他的话阮绵只有顺从,踌躇间,他交握住手指不自觉抠了起来,微闭上眼极小声喊了一声“哥哥。”做好了被他嘲讽或者打出去的准备。 不知是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还是那句哥哥,总之陆砚洲脸色缓了缓,他看着桌上的汤:“谁让你送的。” 阮绵老实回答:“阮宁。”怕他骂自己,又赶紧补充道:“还有陆叔叔。” 陆砚洲见他对阮宁直呼其名,加上之前听到的一些传闻,以及亲眼见到两人的相处,心中猜测两人关系恐怕不好。 可听到这个名字他心里还是膈应,忍不住刺他:“你倒是听你妈的话,是她教你要讨好我的吧?” 这段时间的百依百顺,对他各种关心爱护,都只是为了讨好陆家未来的继承人。 阮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指头都要被他抠烂了也想不出让他满意的话。 陆砚洲见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烦躁的让他把汤端下去,他不喝那个女人的东西,谁知道有没有毒。 阮绵看陆砚洲生气,也不敢再多待,端起汤盘往外走。 沮丧走到客厅时,阮宁正倚在沙发上在手机上敲字,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春风得意。 见到阮绵端着汤下来,似乎惊了一下,慌忙将手机锁屏,倒扣在桌面上,“吓死人啊你,走路没声音。” 她撩了一把头发,朝阮绵走过来,看了眼原封不动的汤,脸上的春色被怒气取代,她掐着阮绵的小臂,“你能有什么用?男人男人留不住,连碗汤都送不出去!” 胳膊疼的直抽抽,还没来得及动作,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阮宁收回手,脸上立马聚起笑意,喊了声:“砚洲。” 陆砚洲扫了他们一眼,冷着脸,抬脚向外走去,驱车离开。 阮绵目送他离开,揉了揉发痛的手臂,重新上二楼,熟练拧开陆砚洲的房门,如同往常那样,脱了鞋躺在他床上。 只是今天不一样,身下的位置刚刚被陆砚洲躺过,还残存着他身体的温度和香味。 来陆家之后,他就患上了睡眠障碍,阮宁说他是贱骨头,高床软枕睡不着,非得睡破烂木板。 她说对了一半,陆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归属感,华丽的房间于阮绵而言更像枷锁,还有一半在于,每当闭上眼,他就会想起被他们逼走的陆砚洲,无法坦然安睡。 陆砚洲走后没多久,有一天因为阮宁当着他的面诅咒陆砚洲,阮绵大着胆子跟她顶了嘴,被她毒骂一顿,在走廊罚站。 彼时夜深人静,从窗台望去,夜幕低垂,月亮依旧潮湿的挂在空中,他想起陆砚洲,一颗心竟比月亮更潮湿。 他突然很想念陆砚洲,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陆砚洲在美国哪里,在这之前他连美国都不知道,后来翻了地图才知道那么远,美国有很多城市,他在哪里?纽约还是洛杉矶?大洋彼岸的他此刻在做什么?刚起床吗,还是在吃午饭,夜里睡得好吗?陆叔叔说要好好磨练他,那有人给他洗衣做饭吗?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手已经拧开了他的房门。 他几乎没有犹豫,和衣躺在他的床上,居然很快就睡着,那是他来陆家两个月以来睡得第一个好觉。 后来每次从学校回来,阮绵都会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将每一处角落的灰尘擦干,然后躺在他床上,安稳的睡一觉。 阮绵闻着枕头上淡淡的梅花香,伤痕累累的后背依然火烧火燎的痛,却比往常更快进入梦乡。 陆砚洲驱车返回陆宅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他拧开房门忽的顿住。 阮绵竟躺在他床上。 他眉头微微皱起,将身后的房门轻轻关上。 脚步踩在羊毛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他缓缓走到床边,眸光聚焦在这个大胆的入侵者脸上。 入侵者纤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本就消瘦的脸颊微微下陷,额头的碎发被拨到两边,像个乖巧的洋娃娃。他呼吸均匀而绵长,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 瘦了一些,陆砚洲突然意识到。看来方时赫出轨的事对他打击真的很大,昨天饭桌上他就没怎么吃,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今天中午也只喝了几口汤连饭也没吃。 他视线下移,嫩白胳膊上有一片新鲜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有些可怜。 第27章 做了什么好梦? 阮绵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里自己落入一个梅花淡香混合着烟草味的怀抱,陆砚洲柔软的嘴唇轻轻贴在他额头上,温暖的让他几乎落泪,他深情款款注视着自己,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指腹的薄茧刮擦过皮肤,痒痒的,他不由笑出了声,下意识翻身想要抱住陆砚洲。 他扑了个空,并且被自己的笑声笑醒,睁开眼的瞬间,嘴角还带着笑,房间里有些昏暗,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 缓了一会,阮绵抬眼看向窗外,厚重的窗帘紧闭,只留一点缝隙,一丝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有些疑惑,记得睡前窗帘只拉上了一半。 他正发着懵云里雾里,突然听到了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 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 阮绵朝声源看去,在床斜对角的真皮沙发上,一点橘红色的火光亮起。 借着那微弱的光,看到陆砚洲随意地靠在沙发里,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膝盖上,指尖夹着的香烟飘起一缕烟雾。 “醒了?”他声音低沉,那两只深邃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阮绵无法辨认的情绪。 他倏地起身,神经紧绷至极致,心脏骤然之间有一种停滞的感觉。 喉咙发紧到出不了声,他一时间慌了神,只能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凭借着昏暗的光线,直直看向陆砚洲。 “做了什么好梦?”陆砚洲语气带着一丝揶揄。 阮绵一愣,他想说“我梦到你了。”可他只能低头看着空气中的尘埃,在那丝光线中飞舞旋转,像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浮浮沉沉,终究沉底。 他不说话,陆砚洲又嘲讽道:“笑的这么开心。” 阮绵心虚不已,脸瞬间烧了起来,自己有没有说梦话?他有没有看出什么?他在这呆了多久?该怎么解释我睡在他的床上?真是太失礼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阮绵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语气有些微弱。 陆砚洲倾身探向茶几上的烟灰缸,弹了一下烟灰:“我回自己家还要向你报备?”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恨死这张笨嘴,心里惴惴不安。 陆砚洲忽然起身朝他走来,阮绵有些害怕的将枕头抱进怀里。 他掠过床上的人伸手将窗帘拉开,夕阳的余晖瞬间洒满了房屋,阮绵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 陆砚洲转过身靠在身后桌子上,一层金光笼罩着他,两两相望,那双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看不到底。 “王姨说,我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是你。”陆砚洲几乎是肯定的语气,阮绵不知道该点头承认还是摇头否认,不知道哪一种答案更让他生气。 “对不起,我不该擅自进你的房间,但是我从来没有乱动你的东西……”阮绵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陆砚洲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 “这也是阮宁教你讨好的手段吗?”他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阮绵攥紧身下的床单,心中一团乱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背疼的厉害,他微微弓着腰,领口随着动作歪斜,露出肩膀上的咬痕。 陆砚洲太阳穴一抽,神情阴郁冷笑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还敢睡我的床,恬不知耻。” 话说出口,语气是自己都没想到的阴阳怪气,隐藏着愠怒。 阮绵赶紧从床上下来,羞耻的哑口无言,想狡辩两句,可他老实惯了,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垂下头,紧张的抠着食指。 他低头不语,露出一截白的发亮的脖子,陆砚洲有些烦躁的将烟头捻灭,“下去吃饭。”算是放过了他。 这一顿晚饭,吃的比中午更加心神不安。但阮绵确实饿了,今晚的红烧排骨烧的非常好吃,而且盘子摆在他的面前,一盘几乎都进了他的嘴里,还剩最后一块。 一直吃一盘菜是有些不礼貌的,但他不敢去夹离自己稍远的菜,寄人篱下是这样的,总是有很多奇怪的羞耻点。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在那块孤零零的排骨上,犹豫片刻,还是拿起筷子伸向它。 就在阮绵的筷子刚碰到排骨的瞬间,另一双筷子同时从对面伸了过来相互交叉,黑色的大漆筷子相撞发出不小的声响,两只手都顿住了。 陆再川罕见的笑了一声,觉得有趣:“砚洲,让让你弟弟。” 阮绵的薄脸皮腾地红了起来。 第29章 陆砚洲撩起眼皮,对面的人一副饿死鬼投胎的做派,嘴角还粘着一点褐色的酱汁,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看了他一眼后怅然若失的率先松开筷子。 自己还不至于跟人抢食,也收回了筷子。 阮绵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夹那块排骨的意思,又伸出筷子,这次动作快了一些,顺利将排骨夹进碗中。 吃完饭,阮绵向陆再川打了声招呼便先告辞,陆再川让司机送他回去,他拒绝了,虽然家里的这些佣人会尊称他一声小少爷,但他是万万不敢把自己当少爷的。 慢腾腾走出别墅,铁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 沥青路面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透过薄底帆布鞋底灼着他的脚掌,他很快热的出了一头汗,而密不透风的长裤下,右腿冷的像化不开的冰。 路灯在乌桕叶间投下破碎的光斑,蝉鸣声浓稠得化不开。两道雪亮的光柱切开他身前的路,有车从背后驶来,他熟悉那引擎的嗡鸣,不敢回头。 车经过他身边,如预料中那般没有停下来等他,笑着让自己上车,陆砚洲开的很快,减速带都没让他停顿,车窗里闪过半张模糊的侧脸,副驾驶座上似乎堆着几个袋子,那是他再也不能触碰的地方。 夏夜的风也不够凉爽,热风裹着车尾气扑过来,冰凉的右腿感到一阵热意,想起下午在房间时,陆砚洲厌恶的说自己恬不知耻,阮绵想他再也没有和陆砚洲相谈甚欢的资格,就像他这辈子永远失去了穿短裤的权利。 第28章 管好你自己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陆砚洲母亲的祭日。 凌晨时分天空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阮绵一夜未睡,右腿里面像有座年久失修的钟,敲的他浑身密密麻麻的痛。 他睁着眼,屋内是浓稠的黑,只有啾啾的绿眼珠在黑暗中发着光。爬起身拉开窗帘,让光透进来,雨滴在路灯的光下像细丝,落在玻璃窗上却又圆滚滚,很快扭曲成一条细小的河流。 阮绵盯着那些水痕,看着它们交汇,分叉,被新的雨滴打散。 他的脑子被那句恬不知耻弄得一团乱,一颗心重重的往下堕着,没想到这几个字从陆砚洲嘴里说出来后劲此之大,大过几百几千个人同时对他说。 阮绵确实是个迟钝的人,连伤心都比别人慢半拍,陆砚洲呢?已经过了凌晨12点,今天他是不是也无法安眠? 雨丝织成一张密密实实的网,笼罩住了整座城市,陆砚洲站在窗前,烟灰缸里盛满了烟头和烟灰。 曾经他很喜欢下雨天。 他小时候很顽皮,父母工作忙,没有太多时间管束他。和其他想要获得父母关注的小朋友一样,他会弄出各种各样的事引起母亲的注意。 比如下雨天时踩水坑。 王姨多次劝阻无果,终于选择告诉了母亲。 母亲一改往日的温柔,有些严厉的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喜欢。”他小声嘟囔,有些害怕,母亲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喜欢?”母亲皱眉,“喜欢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喜欢感冒发烧?” 他抬起头,直视母亲的眼睛:“喜欢王姨告诉你。” 母亲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 “什么?” “王姨告诉你我踩水坑,”他声音大了一些,有些委屈:“然后你才会跟我说话,哪怕是骂我。” 小陆砚洲看到母亲的眼眶发红,嘴唇微微颤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生气,有些不知所措,可母亲紧紧抱住了他,哭着和他说对不起。 然后,母亲带着他出门,找到一个大水坑,他们手拉手一起跳了进去,水花高高溅起,两人满脸满身都是泥花,小陆砚洲高兴的叫喊着,母亲也一改往日的端庄笑的像个小女孩…… 可后来,她被癌症和出轨的丈夫折磨的含恨而终,死在大雨滂沱的夜里。 周身被一股寒意笼罩,陆砚洲将烟头重重捻在烟灰缸里,朝浴室走去。 雨继续下着,阮绵扶着凳子坐在窗前柔软的地毯上,能够安安静静的待一会,悲伤也成享受。 他在窗前坐了一夜,天光是一点点渗进来的。黑暗先变成深灰,再褪成浑浊的蓝。雨势小了,但湿气更重,粘在皮肤上像一层蜕不掉的死皮。 他眨了眨酸胀的眼睛,黑夜与白昼的交替原来这样安静,安静得犹如什么都没改变。 凌晨五点,雨终于停了。阮绵起身将阳台正值花期开的灿烂的向日葵折断,断口处留下清新的汁液,微微黏手。 他熟练的用卷纸和丝带包扎好,打车去向墓园,每年这天他都起得很早,避免碰见其他前来祭拜的人。 除了前年的今天他没来。 雨后的墓园比往常更加安静,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和泥土腥气,路上碰到了墓园管理员,问他去年今天怎么没来,阮绵怔了怔,说你记错了,是前年。 去年他也这么问了,当时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今天也差点是自己的祭日。 他轻车熟路走到赵韫白墓前,郑重的将花束放在墓碑前。 照片上的人有着和陆砚洲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赵阿姨的眼神要亲和许多,她长相气质温柔,是阮绵年幼时,曾幻想过的妈妈的样子。 他在心里轻轻喊了一声“妈妈。”很替她高兴,陆砚洲走了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又止不住难受,陆砚洲该有多伤心呢。 天空或许感知到他的难过,又飘起了细雨,站了一会,阮绵的腿有点支撑不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次鞠了一躬准备离开。 “你干什么。”陆砚洲冷的像匕首一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阮绵一激灵。 他慌张转过身,陆砚洲拿着一捧粉色康乃馨,面带怒火,头发已被雨水淋湿,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含着几分不寒而栗的恐怖。 “我只是……来祭拜一下阿姨。”阮绵语气有些颤抖,没料到陆砚洲来这么早,好死不死让他碰上。 陆砚洲突然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怎么,是替那个贱人来我妈坟前忏悔吗?”他咬牙切齿缓缓道:“你也配!” 他犀利冷冽的眼神如刀尖般扎在阮绵身上,三言两语便轻易给他定了罪。 雨突然落大,惊起了几只在树下躲雨的鸟。 阮绵后退几步,嘴唇微微发抖,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小声嗫喏着“对不起。” 他们在雨中对峙着,彼此的眼里都拉满了红血丝,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陆砚洲死死盯着他,像七年前那样,阮绵脸色煞白,挪动着酸胀的右腿:“我先走了,你不要生气……阿姨看见你生气会不开心的。”他从陆砚洲身边擦肩而过,凄然向出口走去。 陆砚洲的眼神扫到旁边的向日葵,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情绪。 车子开出墓园,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左右摆动,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模糊的车窗外,一眼看到那个身影在雨中慢慢行走着。 他没有打伞,单薄的白色长t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突兀的肩胛骨像蝴蝶的翅膀,他一瘸一拐的,右腿明显使不上力,每走一步身体就向左侧倾斜,然后再费力地将右腿拖上前。 黑色迈巴赫从阮绵身边呼啸而过,车轮碾过积水,泥水溅到他的浅色长裤上,流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黄色泥点。 雨水流进嘴里,是咸腥的味道,陆砚洲似乎比七年前更恨自己了。 阮绵眼睛发直的盯着路面,浑身冰冷发疼,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身体越来越沉重,他想就这样倒在雨中,睡着也好,死去更好。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车顶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锤子,前方道路空无一人,只有连绵不绝的雨和灰暗的天空。 突然,一个急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了半米才停下。陆砚洲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车。 后视镜里,那个蹒跚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却依然倔强地向前移动着。陆砚洲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恨恨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 他挂上倒挡,车子缓缓向后滑去。两百米,一百米…… 直到那个身影再次清晰可见。 阮绵似乎听到了车声,晃着身子停下脚步抬起头。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往日绯红的唇此刻灰白,右腿大幅度颤抖着,显然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陆砚洲降下车窗,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脸上。他和阮绵四目相对,那双眼睛被雨水洗刷的更加明澈。 “上车。”他自以为冷硬的说,然而声音比想象中柔和。 阮绵愣愣的看着他,陆砚洲见他不动,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大小姐吗?上车还得人请!”说完又恨恨地将右侧车门从里打开。 阮绵回过神,那颗想死的心又渐渐活了,他抬起左腿坐下,然后手扶着右腿缓缓抬起放下,关上车门,座垫很快被水洇湿。 第30章 车子重新启动,车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陆砚洲的头发还滴着水,侧脸冷硬,可阮绵知道他心里肯定难受的要命。 等红灯的空隙,阮绵抽出几张纸巾去擦他的头发,纸巾迅速吸饱水分。 陆砚洲转头冷淡地看着他,阮绵小声说道:“会感冒的。” 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沙哑。 陆砚洲视线落在他湿透的肩线上,薄薄的布料透明地沾在身体上,勾勒出锁骨的形状和月匈口的凸起。 他错开视线,自己都跟个落水狗似的还来管他。 伸手打开暖风,抽出储物格里的毛巾扔在他身上,“管好你自己。” 阮绵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又释然,他早就知道,陆砚洲是个很好的人。 他拿起毛巾先擦了把脸,上面还有陆砚洲身上常有的那种香味以及须后水的清香,他感觉耳根又烫起来。 雨天堵车有些厉害,等他们回到小区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阮绵身上的湿衣服也已被热气烘干。 只是他的腿经过这两个小时的放松似乎罢工了,沉得像一块铁,移动起来异常艰难。 他勉强扶着车门下了车,右脚落地的瞬间胀痛得他脸都扭曲了,每移动一寸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陆砚洲走出一段路没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到阮绵佝偻着身体站在车旁,一脸痛苦的扶着腿。 他脸色很不好看的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又怎么了?” 阮绵强撑着挺直腰背,“没事,关节有点痛。” 陆砚洲看着他额头的细汗,脸色白中泛青,突然蹲下身撩起他的裤腿,阮绵惊呼一声,右腿下意识往后缩但已经晚了。 一条丑陋的红褐色伤疤盘踞在白皙的小腿上。 陆砚洲黑沉沉的眸子隐晦如深海,吹了一路暖风,掌下的皮肤竟依旧冰凉。 “怎么弄的。”他掌心很热,声音却冰冷。 阮绵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以前摔的,下雨天会有一点痛。” “摔跤能摔成这样,你也是个人才。”他冷冰冰的评价,当然没信对方的鬼话,这个小骗子谎话连篇。 “还能走吗?” 阮绵又试着挪了挪右腿,痛的他轻喘了一声,慌忙将嘴闭上抬眼看他,陆砚洲的脸色果然很不好看。 陆砚洲弯下身一手穿过他的侧腰一手放在他腿弯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去医院。” 阮绵身体瞬间僵直,他以为陆砚洲顶多扶自己一下,听到医院他头都大了,赶紧阻止他:“不用去医院,去医院也没用。” 陆砚洲看了他一眼,收紧手臂,毫不费力大步朝电梯走去。 怀中的重量比他想的要轻的多。 阮绵身体紧绷着不敢动,只能僵硬的靠在他胸前,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气息交缠,阮绵脸颊烧的通红,心脏快要冲出胸腔。 第29章 别走 电梯到达五楼,陆砚洲抱着人径直走向自己家。 他将阮绵安置在沙发上,转身朝浴室走去。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条热毛巾,又卷起阮绵的裤腿,将毛巾对叠搭在他的膝盖上。 “我自己来……”阮绵实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伤疤,想缩回腿,却被陆砚洲一把扣住脚踝。 “别动。”他命令道,手上的动作却并不粗鲁。热毛巾敷在膝盖上,阮绵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待着别动,我出去一趟。”陆砚洲说完一边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一边往外走去。 玄关传来关门声,阮绵环视着客厅,一切如旧,他居然还能再进陆砚洲的家门。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是做梦,有些不可置信。 身下的沙发柔软的像一块草皮接住了他,疲惫开始袭来,头脑有些昏昏沉沉,身上一阵一阵的冷,鼻尖呼出的气却灼热。 阮绵手撑住沙发,想挪动着身体躺下,手指碰到搭在扶手上的衬衫,是陆砚洲的。 他拿起衬衫盖到自己脸上,布料摩擦着脸颊,带来温柔的抚慰。 深深吸了一口,梅香钻进鼻腔,腿似乎都不那么痛了,陆砚洲怎么这么香呢?他晕乎乎的想,困意席卷全身,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他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黑暗。 陆砚洲推开门,手上拎着外面买不到的特制膏药贴。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沙发上的人直挺挺躺着,脸和上半身被他的白色衬衫完全笼罩住,只露出一双交叠在小腹上的手。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药放在茶几上,看着沙发上的人。 阮绵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行为算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蹲下身掀开他腿上的毛巾,早已冷透,那伤疤显露出来,再看依旧触目惊心。 药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陆砚洲取出那盒膏药,打开膏药包装,贴剂散发着淡淡中药味。膏药呈深褐色,表面泛着油光。他目测了一下伤疤的长度,大概需要用两片才能完全覆盖。 膏药贴上伤疤处,指尖沿着边缘轻轻按压,再立刻用掌心轻轻按住,让体温帮助膏药更好地贴合。 做完这一切,陆砚洲没再看他,他也有点累了,回到自己房间的浴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躺下补觉,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只在凌晨睡了不到两小时。 夏天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本来已经有雨过天晴的迹象,此刻窗外又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轰隆隆一声惊雷滚过,震耳欲聋,陆砚洲睁开眼,才发现又下起了雨,天色昏沉,窗外的香樟树被风吹雨打的东倒西歪,雨势比之前更大了。 他掀开空调被,客厅昏暗,沙发上的人还在躺着。 只是沙发太软,他头部下陷,呼吸有些不畅,原先平躺的姿势已经改为侧卧,露出通红的耳根和脖颈,身体正在颤抖。 他走过去掀开盖在身上的衬衣,阮绵蜷缩着双眼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头发被汗水黏湿贴在脸上,嘴唇有些干裂,对着自己的后背也被汗水浸湿大半。 陆砚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很湿。他去医药箱找出体温枪测量体温,标红的三十九点六摄氏度。 他拍了拍阮绵的脸颊,他睫毛颤了颤,但没有睁开,只是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 陆砚洲有些头疼的叉腰站了会,甚至想给方时赫打个电话让他给自己老婆弄走。 阮绵有些痛苦的皱了皱眉,嘴里小声哼唧着,陆砚洲下颌紧绷,低骂了一声,将人抱到了自己床上。 梦里大雨连天,阮绵躺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中央,腿断成了两截,无法动弹,大片血水从白色运动裤晕染开来,他浑身又湿又疼,努力张大嘴巴想向路上的人求救,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行人脚步匆匆,对他视而不见。 绝望至极中,身体突然悬空,有人将他抱了起来,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陆砚洲刚将阮绵放到床上坐下,手还没来得及抽出,对上他缓缓睁开的眼,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很无力地嘟囔了一句:“在下雨。”说完似乎很不安,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陆砚洲手上的动作顿住,只以为他是身体难受,心里又烦又燥,最终叹了口气,压了压喉咙,所有情绪化作一句低沉的“睡吧。” 他的话似乎有奇效,阮绵听话的松开了他的手臂,靠在他怀里闭眼睡去。 陆砚洲抽出一只手,犹豫了一下,将他上衣脱掉,当衣服被拉到胸口时,阮绵偏了偏头,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让他心脏猛的跳快了几下。 可恼的是,那人似乎浑然不觉,依然睡得香甜。 上衣完全脱下,陆砚洲将它随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阮绵的身体白的发光,只有脸颊和耳尖泛着病态的红。 他身体很瘦,锁骨突出得明显,笔直对称,肋骨在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腰窄瘦的仿佛一手就能握住,两颗粉嫩的小尖尖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挺立。 陆砚洲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了几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去浴室拧了热毛巾将阮绵前胸后背擦干净,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自己的短袖给他套上,又拨开他的头发,将汗擦干,贴上退热贴。 做完这一切,陆砚洲额头也有些出汗,他拍了拍阮绵的脸,阮绵睁开眼看着他,眼神涣散。 “张嘴,吃药。” 阮绵因高烧反应有些迟钝,等反应过来才乖乖将嘴张开。 陆砚洲将药塞进他嘴里。一手托起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给他喂水。 阮绵好像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水杯凑到嘴边不知道喝,陆砚洲有些无奈:“喝一口,吞下去。” 他乖乖照做,陆砚洲用食指和中指一抵一撑撬开他的嘴,检查了一下,确认药吞下去了,将他放下。 手刚抽回,还没来得及转身,指尖突然被攥住。 阮绵的手指很软,却扣他很紧,骨节发白,像是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第31章 陆砚洲垂眼看去,阮绵正望着他,眼尾泛红,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亮。 “别走……”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眷恋。 陆砚洲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苍白的唇和歪斜的衣领,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可怜,心底某处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终究没将手抽离,俯身替阮绵拢了拢散开的被角。 阮绵仍固执的不松手,指尖甚至更用力地嵌入他的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留住。 他的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不安、依赖,祈求,还有一丝陆砚洲读不懂的隐晦情绪,在昏暗的光线下涌动。 “我不走。”陆砚洲自认从来不是心软的人,今天却一再妥协,或许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也想有个人陪伴,又或许因为阮绵看起来太可怜。 他索性在床边坐下,任由手被抓着。 阮绵一动不动看着他,突然小声说道:“不是。” “不是什么?” 声音有些哽咽,语气带着委屈:“不是替阮宁。” 他没头没脑一句话,陆砚洲却听懂了。 陆砚洲静静地看着他,阮绵眼睛很湿。 躺在他面前,像坐在湖边。 药效发作,阮绵再撑不住,闭上眼睡去,呼吸渐渐平稳,可手指仍紧紧缠着他的掌心,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梦里聒噪的雨停了,阮绵躺在云上,自由而舒缓。 突然有金属拖地的声音,阮绵微微侧头看见一根细长的高尔夫球杆,他视线往上,那人恨恨的看着自己,语气阴毒:“你让我好找啊。”说完球杆落下,阮绵从云端跌落。 “方时赫!”阮绵恐惧的叫喊着他的名字,喘着粗气,睁开眼时,头顶圆弧形吊顶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却触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指尖摸到一层薄茧。 他微微侧头,视线顺着交握的双手上移,陆砚洲正神色不明的看着自己,浑身散发着寒气。 他甩开阮绵的手,没再看他一眼,大步往外走去。 阮绵平复着呼吸,陆砚洲的房间一览无余,比他想象的还要冷清,只有头顶的灯光是唯一的彩色。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发现膝盖处微微发热,疼痛舒缓了不少,卷起裤管,才发现已被贴了膏药,心底被又酸又胀的情绪包裹。 阮绵光脚走到客厅穿好拖鞋,陆砚洲正从外卖盒里将饭菜拿出来一一摆好,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他的肚子也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四点。 陆砚洲没有叫他吃饭,可桌上摆了好几个菜,两份米饭,很清淡的菜色,还有一份阮绵喜欢的冬瓜排骨汤冒着热气。 他厚着脸皮在对面坐下,陆砚洲对他视而不见。 冬瓜在舌尖化开,热汤顺着喉管落进胃里,阮绵甚至不知道自己感到了悲伤,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 或许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又或许他悲哀的意识到,时至今日,陆砚洲是对自己最好的人,给他买蛋糕,夸他把猫养的好,送他上学,给他做饭,生病的时候照顾他。 可他此刻又是如此冷酷。 他不想流泪的,眼泪没有任何用处,只会显得自己很软弱,可眼睛总是不听话,他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人。 阮绵几乎将脸埋进碗里,像只懦弱的鸵鸟,每次眨眼都有新的温热溢出,米饭在舌尖泛着咸味,混着泪水囫囵吞下。 “吃完快滚。” 冰渣一样的语气让阮绵浑身的血液冻住,心脏如同被锤子狠狠敲打,手开始不听使唤的发抖,他机械的往嘴里塞了两口米饭,离开了陆砚洲的家。 第30章 你老公对你还真是小气 盛夏,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天空是致郁的蓝,树上的蝉鸣逐渐微弱。 小区绿化极好,每一颗植物都修剪的规规整整,几个物业人员踩着伸缩梯,手里拿着长竿和网兜,在树冠间拨弄。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衬衫,后背洇出汗渍,深一块浅一块。 蝉大约觉察到危险,忽然噤了声。物业员将网兜往枝叶间猛地一搅。 “捉到了!” 他捏着那只蝉,得意的朝地面上的同伴晃了晃。蝉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青光,细腿徒劳地蹬着空气,嘴里发出不甘的哀鸣。 它们在土里潜伏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破蛹而出,羽化成蝉,至此迎来一生仅有一次的盛夏,还没来得及尽情鸣叫,就落入失氧的塑料瓶,微弱挣扎,生命开始倒计时。 阮绵转过脸,不再看那与他命运相连的悲哀。 他躺回床上翻动着手机屏幕,继续在招聘网站上浏览着工作信息,两个月的暑假,他需要找份实习工作,让自己忙起来,没有时间乱想。 蓝白网站的招聘信息眼花缭乱,啾啾窝在手边睡得打鼾,困意被传染,他也打了个哈欠,正想放下手机午睡,一阵调笑声从客厅传来,越来越近。 掀被子的手僵住,是方时赫,还有一个声音似乎耳熟,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突然跳的很快,怎么这个时候来?还带着别人? 情急之下,他迅速下床。几乎是同一时间,伴随着把手转动的声响,阮绵拉开衣柜钻了进去,只留下一条隐蔽的缝隙。 “这里装修的不错嘛。”男人声音有些娇嗔“不过比我那套房子还是差了点。” 那张明媚的脸,是林轩。 “给我的宝贝儿那可不得是最好的。”方时赫搂着林轩的腰,脸上带着轻佻的笑。 林轩走到床边,手指挑起放在一边的睡衣,捂着嘴笑起来:“你老婆居然穿这么土的睡衣。” 方时赫将他手中的睡衣夺过丢到一旁,将林轩推倒在床上,嘴上说着下流的话,解开他的衬衣,衣服滑落在地板,露出里面红色的情趣内衣。 林轩咯咯笑起来,手指勾着他的腰带,似拒还迎,眨巴着一双多情眼:“你就不怕你老婆在家?” 衣柜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阮绵蜷缩在一堆衣物中间,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 方时赫的手在他胸前抚弄,惹得林轩娇滴滴的浪叫。 他轻哼一声,“不会,他老老实实在学校上课呢。”说完两人月兑了个米青光,交die起各种姿势,房间里响起不堪入耳的声音。 那两具白花花的肉体让阮绵胃里一阵翻腾,不得不拼命往下吞咽才不至于让自己吐出来。 他屏住呼吸轻轻合上柜门,掌心紧贴着身后冰凉的柜体,密闭的空间有些缺氧,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头脑一阵阵发晕。 外面的声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停止,过了一会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心里松了口气,又过了一会,听到错落的脚步声朝房门走去,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阮绵轻轻推开身前的柜门,确定人已经走了,他才敢动了动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防止他们会杀个回马枪,他又在柜子里坐了一会,过了十分钟才出来。 床上显然被整理过,但还是有些凌乱,有些抚不平的褶皱。几处水渍在灰色的床单上晕染成深色。 他到厨房找出一双手套,三下五除二将床单被罩,还有林轩碰过的睡衣全都扔进垃圾桶,床是没法扔了,可他也不想睡了。 摘手套时,橡胶啪地弹在手腕上,有点疼。他甩了甩手,看着手套掉进垃圾桶,突然哭了出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如此可悲又如此难堪。 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不停往外涌,他失声痛哭起来。 承受这一切的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都要欺负我……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胸中被一阵悲愤席卷的钝痛。 然而还来不及放肆的伤春悲秋,手机亮了起来。 是招聘网站上的信息,手指比大脑更快的滑开了消息。 “蓝山咖啡邀请您参加下午三点的面试……”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回复了一句谢谢,接收了面试邀请。 阮绵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不到,他快速换了身偏正式的衣服,急匆匆向外走去。 太阳炙烤着路面,骑车实在是太晒了也太慢了,阮绵走进车库,开出了那辆闲置许久的车,是结婚后方时赫给他的。 他车技生疏,不敢开太快,好在别人看到他的车价格昂贵,也不敢离他太近。 阮绵按照地图指引卡着点到达附近,一眼就看到了咖啡店的位置,蓝色的招牌跟对面大楼的“兴瑞地产”一样显眼。 想到陆砚洲此刻正在办公楼里西装笔挺的办公,阮绵的心又怦怦跳起来。 “陆总,上个月的财务报表。”陈特助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他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 陈特助快速觑了一眼陆砚洲,最近老板浑身气压极低,生怕触他霉头。 陆砚洲拿起报表快速浏览,数字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可相比前几年仍是下滑的厉害。 第32章 传统地产模式难以为继,这一个月他忙的脚不沾地,除了新项目开发,地产也需要注入新的活力,需要找到新的增长点,而智能家居是他认为目前可以探索的方向。 “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半小时后开会。”陆砚洲面无表情道,想到等会要面对那些老古董,心里更加烦躁。 阮绵收回胡思乱想,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铃铛一阵脆响,迎面扑来浓郁的咖啡香气,穿着蓝色围裙的员工忙碌的在机器前穿梭。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他硬着头皮打断这忙碌的氛围。 收银台前正低头点单的服务员看到来人瞳孔猛地放大,脸颊升起一团红晕,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好,请随我去办公室。” 阮绵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女孩放慢了脚步,跟他并肩,余光偷偷打量身旁美的雌雄莫辨的男孩。 她是个资深追星族,明星没有她不认识的,她有些疑惑的开口:“你是网红吗?” 阮绵一愣,似乎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不是。”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奈何办公室很快就到,电脑后面坐着一位穿着工作服的优雅女士,看到来人也是愣了一下,简单打过招呼,阮绵在她对面坐下。 经理翻看着他的简历,缓缓开口:“我看你是京大的大三学生,学的是英语专业,为什么想来我们咖啡店实习呢? 阮绵双手放在膝盖上,强迫自己与她对视:“嗯……因为我平时很喜欢喝咖啡,也喜欢这里的氛围。”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弱了下来:“而且,想锻炼一下和人交流的能力……” 他为自己的不诚实感到耳根发热,实际上他有胃病根本喝不了咖啡,而且他讨厌跟人说话。但为了得到这份工作不得不撒谎。 经理被他可爱到,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这个岗位确实很能锻炼沟通能力,咖啡店能遇到各种客人,不过我们工作节奏比较快,你能适应吗?” 阮绵手指不自觉抠着腿上的裤子,点了点脑袋:“可以的,我适应能力很强。”他微微放松了一下,这句是实话。 本来应该很快结束的面试硬是拖了很久,直到实在没什么可聊的,经理才放过了他。 阮绵被当场录用,第二天就可以来报道,在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他站在咖啡店就是妥妥的活招牌。 走出面试间还有些晕乎乎的,他第一次跟陌生人这么近距离的聊这么久,也没他想象的那么难受。 他走到咖啡店外面一棵大树洒下的绿荫下站的笔直,望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大楼出神。 会议一开又是两小时,陆砚洲回到办公室,手机屏幕正亮着,是张大庆发来信息。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很快就可以收网了。 陆砚洲心情大好,到点准时下班,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从停车场驶入主路,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后脑勺,脸色微沉。 陆砚洲加大马力与他保持平行,降下车窗朝阮绵看去。 平时老骑个寒酸破电动的人,此刻俨然一副花花公子的派头。 阮绵面无表情开着一辆保时捷银色敞篷跑车,内里的波尔多红内饰衬得他皮肤更加白腻,他穿着一件很有质感的白色v领休闲衬衫,珠光布料在日光下波光粼粼,袖口随意挽到手肘,下身的黑色西装裤勾勒出一截细腰,略长的头发被风一股脑吹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黑色墨镜将他原本柔美的侧脸勾勒出几分清冷,引得周边的车和路人频频看他,甚至有司机朝他鸣笛吹口哨,车里那人却毫无知觉。 陆砚洲突然心头火起。 他沉着脸放慢速度紧跟在保时捷车后,一同驶入小区,那根木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安全带“咔哒”一声解开,阮绵推开车门下来,与关上车门转身的陆砚洲不期而遇。 阮绵根本毫无准备,他愣在原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陆砚洲,一时不知所措。 陆砚洲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又看了看那辆两年前的旧款保时捷,语气嘲讽:“你老公对你还真是小气,这种破车也好意思让你开出来丢人现眼。” 阮绵脸色白了白,陆砚洲冷漠的眼神比那刻薄的话语更叫他伤心,他被刺的眼眶发红,一句话都说不出,默默低下头朝电梯走去。 见他伤心欲绝,陆砚洲的火气不仅没降下,反而更盛了。 他大步越过前面的身影,动作粗鲁的按下电梯键,两人如同往常那样,一前一后斜着站在电梯拐角,比楚河汉界更加泾渭分明。 第31章 咖啡小哥 第二天阮绵起了个大早,带好证件,骑上电瓶车去咖啡店报道。 未知的事物总是让他紧张,担心自己做不好,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 “嘿!早上好啊!”女孩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兴奋,冲他招手。 是昨天那个女孩,她脸蛋圆圆,有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扎着高马尾,看起来青春活泼。 “你好,我是阮绵。”察觉到对方带着善意,他语气也松快了些。 女孩绕过吧台,几步走到他面前。她比阮绵矮了将近一个头,但身上散发出的活力让阮绵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我是小曼!店长今天有事外出,让我负责带你熟悉工作。”她伸出手,笑容灿烂得像是能照亮整个咖啡店,“欢迎加入蓝山咖啡大家庭!” 阮绵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谢谢,我没什么经验……” “谁第一天来就有经验啊!”小曼爽朗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做咖啡不难,更何况你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小菜一碟。” 阮绵忍不住跟着笑了笑,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 “来,先带你参观一下。”小曼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这边是我们的吧台区,所有饮品都在这里制作。那边是烘焙区,每天早晨新鲜出炉的甜点……” 她像只欢快的小鸟,在咖啡店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详细介绍各种设备的使用方法。阮绵跟在她身后,努力记住每一个细节,但信息量实在太大,他的大脑已经开始超负荷运转。 “这是我们的制服,你去更衣室换上吧。”小曼递给他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围裙和名牌,“我在外面等你。” 更衣室里,阮绵对着镜子系围裙,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小声说:“冷静点,你能行的。” 当他再次走出来,小曼正站在收银台前整理单据。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睛一亮:“哇,制服太适合你了!简直太帅了!” 阮绵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了笑:“谢谢,我该从哪里开始学?” “首先,得让你熟悉收银系统。”小曼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我教你。”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小曼耐心地讲解着收银机和咖啡机的每一个按键功能,阮绵沉浸在学习中逐渐忘记了紧张。 “这个键是拿铁,这个键是卡布奇诺,千万别按错了,否则会”小曼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嘴里发出砰的一声,表情很夸张,逗得阮绵笑出声来。 “想尝尝我做的焦糖玛奇朵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等你学会了想喝可以随时自己做。”小曼转向他眨了眨眼睛,“我实际操作一下给你看看。” 阮绵点点头,跟着她来到咖啡机前。小曼的动作行云流水,研磨咖啡豆、打奶泡、拉花。 “尝尝。”小曼把完成的咖啡推到他面前。 阮绵小心地啜了一口,浓郁的咖啡香和甜美的焦糖味在口腔中扩散。“好喝!”他眼睛亮起来,由衷地赞叹。 小曼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等你学会了,也能做出这样的咖啡。不过现在……”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我们该准备午餐高峰了,今天你先负责简单的辅助工作,可以吗?” 阮绵点点头,跟着小曼投入到忙碌的准备工作中。 他帮忙补充纸巾和吸管,擦拭桌子,打包咖啡,整理调味台。虽然只是些简单的工作,但小曼时不时投来的鼓励眼神让他感到自己确实在贡献力量。 中午十二点刚过,咖啡店涌入大批顾客。阮绵被安排在收银台旁,负责将小曼和其他店员做好的咖啡递给客人。 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基本没时间休息。小曼熟练地将最后一杯美式咖啡盖上盖子,放进纸袋中,转头看向正在核对订单的阮绵。 “好了,都打包完毕。”小曼拍了拍手,指了指桌上的八个纸袋,“对面楼是我们的固定客户,每天都要给他们送咖啡,你送23楼的市场部,我送15楼的人力资源部。” 阮绵有些吃惊,脸上浮起一抹为难的神色,万一碰到了陆砚洲,不知道又要如何嘲讽自己,说不定还会把自己连人带咖啡扔出去,想到那个画面,他紧张的打了个颤。 第33章 小曼以为他是害怕生人,龇着牙笑起来:“别害怕,等多送两趟你就适应了。” 阮绵没办法,只能顺从的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安慰自己对面的楼目测起码三十层,陆砚洲大概率在顶层,应该碰不到。 写字楼冷气开的很足,阮绵胳膊上冒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疙瘩,15楼很快到了,小曼向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别害羞,你可以的!待会儿楼下见。” 阮绵点点头,目送她离开,电梯门缓缓合上,平稳上行,电梯“叮”的一声在23楼停下,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手中沉重的咖啡袋。 电梯门缓缓打开,迈出电梯的瞬间,眼前开放式办公区的景象让他一时有些头晕,楼层空间很大,数十张办公桌整齐排列,每台电脑旁摆放着绿萝,墙上贴满五颜六色的创意海报和销售数据图表。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进来,将整个空间照得透亮。 “咖啡到了”很简单的一句话,阮绵在心里默念,不停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却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不听使唤,走路开始顺拐。 “咖啡到了。”他清了清嗓子,话说出口却瓮声瓮气。 正在市场部跟进项目进度的陈特助第一个发现了他,眼睛瞬间睁大:“哇,今天怎么换人了?平时不都是那个小姑娘送吗?” 阮绵感到耳根发热,他不习惯被人注视,微微低头,将咖啡放在接待区的桌上。 “她辞职了,以后都是我送。” 阮绵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迅速扩散。原本埋头工作的男男女女们纷纷抬头,无数好奇,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拿起手机偷拍。 “天啊,咖啡小哥太好看了吧……” 闪光灯在他脸上闪了几下,还伴随着喀嚓声,阮绵浑身一僵,脑子里闪过不好的画面,他朝陈特助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算是打过招呼,就匆匆走回电梯处。 阮绵坐电梯直达一楼,终于松了口气,小曼已经在门口等着,“怎么样,很简单吧。”阮绵点了点脑袋,虽然他们偷拍他让人有点不舒服,可能感觉得到他们没有恶意。 陈特助拿起一杯咖啡穿过市场部,一直往里走,停在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黑色实木门前,旁边的岩板门牌上刻着“总经理”三个字,陈特助屈指叩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进来。” 开门的瞬间,陆砚洲听到外面隐约的吵闹,抬起头:“外面在吵什么?” 陈特助将咖啡放到他桌上,见他脸色平静,有些兴奋地解释:“没什么,就是来送咖啡的小哥长得太好看了,大家有点激动。” 陆砚洲不以为然,并没有那种好奇心,他没再追问,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出去吧。” 阮绵跟着小曼回到店里,一直忙到四点左右总算清闲了一会,小曼递给他一块蛋糕,又给他倒了杯水,“休息一下吧,等会我再教你做咖啡。” 阮绵接过喝了一口,忙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时间喝水,嗓子都渴的冒烟了,他小声问道:“每天都这么忙吗?” 小曼点点头,“对呀,我们这是黄金地段,公司多客流大。” 阮绵接过蛋糕,吃相很秀气,小曼噗嗤一声,她拿出手机,眼神热切“我可以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她眼中的善意让阮绵心中放下戒备,朝她露出一对小括弧:“可以的。” 小曼找了好几个角度疯狂拍摄,觉得还不过瘾,她调转镜头,凑到阮绵身旁,“我们拍几张合照吧,我要发朋友圈。”说完比耶变换着各种鬼马表情连拍好几张,阮绵一动不敢动,维持着呆愣愣的样子。 “加个微信吧。”小曼打开微信二维码。 阮绵打开朋友圈,最上面的新动态来自一分钟前,小曼发的两人合照,“蓝山咖啡的新伙伴,我的新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让阮绵内心涌着一股热流,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赞,又觉得诚意不够,点开评论在表情栏里精挑细选发了一个拥抱的小表情,小曼很快回复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今天感觉怎么样,明天还来吗?”小曼收起手机,咬了一口蛋糕。 阮绵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来。”工作没他想象的那么难,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和处境,没有难听的话语和恶意,他还交到了除阿婆以外的朋友。 第32章 你要赶我走吗 一连几天早出晚归,阮绵已经可以成功做出简单款式的拉花咖啡,不过人也累的更瘦了,在店里经常一站一整天,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但是精神头好了一些,因为没有时间坐在窗边胡思乱想消耗心神。 新的朋友和良性社交也让他建立了一些自信和对生活的激情。 只是老天爷见不得他过两天松快日子,很快又卷起新的狂风暴雨。 阮绵收到消息急匆匆从咖啡店赶往陆家时,客厅一片死寂,只有阮宁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扯着陆再川的裤脚,陆再川拄着拐杖,脸色极其难看,陆砚洲坐在沙发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往日嚣张跋扈,风光无限的女人,此刻狼狈的如同丧家之犬,哭求陆再川原谅,陆再川嫌恶的狠踢了她一脚。 阮绵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他隐隐猜测到什么,颤着嗓子对陆再川小声喊了一句“叔叔” 陆再川闻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茶几上的照片怒不可遏,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看你妈干的好事!” 阮绵俯身拿起那一叠照片,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越看越心惊,全是阮宁和同一个男人,两人姿态亲密,男人搂着阮宁的腰,旁若无人的接吻,背景是某高档酒店,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面色如纸,喉头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再川指着地上的女人:“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阮宁看着陆再川眼中的憎恶和无情,深知已经没有回转的可能,松开了拽着他裤腿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抓起那些照片撕碎,神态癫狂:“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跟你这么多年你连个名分都不给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还有那些女人……”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落在阮宁脸上,陆再川被她气的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呼吸急促,阮宁踉跄扶着桌子才没摔倒在地上。 她站直了身体,将散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强撑着想要找回一丝体面,自己既然敢做就不怕被发现,她早已找好了退路,张大庆风流多金又对她一往情深,出手阔绰,这段时间一直有意无意的让她跟陆再川断了,并且承诺愿意娶她。没了陆再川,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陆砚洲靠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这场闹剧他欣赏够了。 “将她丢出去。”他摆了摆手,做了个扔垃圾的动作“不许让她带走陆家的一丝一毫。” 两名女佣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住她的上臂,力道大得让她白皙的小臂立刻泛红。 阮宁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被自己讨厌的小辈如此作践,终究有些下不来台,她挣脱了佣人的钳制,抬头挺胸,恶狠狠地瞪了陆砚洲一眼:“我自己会走。” 陆再川被佣人扶回了房间,诺大的客厅只剩阮绵和陆砚洲两人。 终于将这个该死的女人弄走,陆砚洲心情畅快,他眼神转向阮绵,好心情很快又坠了下来。 阮绵脸上带着病态的白,下巴尖削,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他应该为陆砚洲高兴的,他终于大仇得报,赶走了阮宁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可为什么,心里痛如刀割。 “你要赶我走吗。” 他听见缓慢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来,却又好像来自遥远的旷野,被风吹的支离破碎。 陆砚洲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气息,表情平静到漠然。 阮绵已经结婚了,陆家赶不赶他走,又有什么重要的。 时间仿佛被拉长,阮绵浑身发软,强撑着一口气固执的看着他,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在沉默中被磋磨殆尽。 陆砚洲看到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烦躁,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纸人就闭上眼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向前倒下。 “阮绵!” 陆砚洲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只抓住了阮绵的手臂,他的头磕在桌角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滑落在地。 “阮绵!”陆砚洲单膝跪地,将人半抱起来,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额角迅速肿起一个青紫色的包,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灰白。 陆砚洲将手掌贴上他的脸颊,触手冰凉,他又摸了摸他的手,同样冷的像冰一样。 他呼吸有些急促,慌乱地拍打着阮绵的脸颊,对方却毫无反应,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 “妈的。”陆砚洲低声咒骂,不知道是在骂谁。 第34章 他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托住背部,迅速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重量比上次更轻,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他将人抱到二楼自己的卧室,叫来正在给陆再川看诊的家庭医生,李医生年纪不算大,三十多岁的样子。看到床上的人,有些惊讶:“小少爷。” 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毕竟阮宁的事陆家上下都知道了,再叫小少爷恐怕不合适了,他下意识去看陆砚洲,对方却并没有纠正他。 “快给他看看。” 李医生熟练地检查了阮绵的瞳孔、脉搏和血压,然后拿出听诊器。 “头部撞击不算严重,没有脑震荡迹象。”他掀开阮绵的眼皮看了看,“主要是身体劳累,睡眠不足加上肝气郁结有些低血糖导致的昏厥。” 陆砚洲的眉头越皱越紧:“需要去医院吗?” “暂时不用。我先给他挂点葡萄糖,休息半天应该就能恢复意识。”李医生给他额头涂消肿药膏,从医疗箱里取出输液袋和针头。 陆砚洲将阮绵的卫衣袖口卷到手肘以上,露出纤细的手臂,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针头没入皮肤的瞬间,阮绵在昏迷中轻轻瑟缩了一下,陆砚洲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 “大少爷,不用紧张。”李医生熟练的固定好针头,调整好滴速:“每小时检查一次,这袋输完就差不多了。我留些口服葡萄糖,醒来后让他喝点。如果到了晚上还不醒,您再联系我。” 陆砚洲心里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他掀开阮绵的裤腿:“这个能看出来是怎么弄的吗?” 李医生有些吃惊,他检查了一下疤痕,摇了摇头:“伤的挺严重,得拍片子检查一下骨头才知道具体原因。” 陆砚洲将他裤腿放下,“上次那个膏药贴,有空的话再多做点出来。” 李医生点了点头,“上次您从我这拿得,是给小少爷用的?” 陆砚洲没说话,算是默认。李医生很诧异,没想到两人的关系似乎比大家以为的要好。 李医生走后,陆砚洲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床边,输液管的葡萄液一滴一滴落下,透明的液体顺着长长的细管流进他瘦弱的身体。 阮绵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连续好几下,在安静的房间里很刺耳。 陆砚洲此刻完全没有了非礼勿视的自觉,探出两根手指将他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他的手机没有密码,亮起的瞬间几条消息竖列在屏幕上,均来自一个叫小曼的女孩。 “假我帮你跟店长请好啦” “你还好吗?” “明天能来上班嘛”后面还跟了一个眨眼的表情包。 他手指一滑,不小心点进了微信,直接跳到了好友列表页面,上下一翻,竟然就到了底。 好友列表里竟然只有五个人。陆再川,阮宁,方时赫,他,还有这个叫小曼的女生。 陆砚洲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个年代,居然有人的社交圈如此狭小,跟山顶洞人有什么区别。 他有点好奇,点进小曼的朋友圈,滑了两下,看到好几张阮绵的照片,和咖啡店的广告。 蓝山咖啡店,不正是公司对面那家。方家都沦落到要他打工的地步了? 通讯录上方突然多了一个小红点,是一条好友申请。他犹豫了一下,点进去。 验证信息是一段辱骂阮绵的脏话。他往下翻了翻,添加记录多的看不过来,验证信息里不是辱骂就是性骚扰,陆砚洲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手机被紧紧捏在手中,手背的青筋像虬结的树根快要挣破皮肤。 他将手机恢复原样塞进阮绵口袋中。 阮绵醒来已经是四个小时后了,小腹一阵鼓涨。 他掀起眼皮看到吊瓶慌了一瞬,好在很快看清了房间周围,不是他害怕的那种白,他转动眼珠看到坐在旁边的陆砚洲。 脑子懵了一瞬,意识到这是他的房间,撑着床板坐起来。 陆砚洲眉心拧了拧:“别乱动。” 气氛不算融洽,阮绵想到上次睡了他的床被骂恬不知耻,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视线低垂,盯着某一处开始失焦。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直到不悦的声音响起:“你往哪看呢。” 发呆的人一惊,眼中的虚景开始变得真切,看清之后,脸色迅速蹿红。 陆砚洲坐在靠椅上,自己正像个变态一样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裆部。 他立马别开眼,着急忙慌解释:“我刚刚是在发呆,没有,不是在看你……那里。”声音越说越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陆砚洲额角跳了跳,板着一张俊脸。 阮绵耳根红红,小心看着他,瓮声瓮气道:“我想尿尿。” 陆砚洲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见吊液只剩一点点了,索性帮他把针拔了,用棉球按了一会。 血止了,阮绵仍坐在床上呆滞不动。 “怎么,等着我给你把尿。”陆砚洲话音刚落,就看到面前的人脸红的好似要滴血,脑子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还真敢想。 阮绵看着他漆黑的脸,窘的连忙下床向洗手间走去,额头一跳一跳的痛,看到镜子里的人头上顶着一个油润的乌紫色大包,终于想起来晕倒前发生的一切,阮宁被扫地出门,而陆砚洲,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额头似乎更痛了。他走回床边和陆砚洲面对面坐下,神色凄凄惶惶。 模样实在可怜,陆家他愿意待就待着吧。 陆砚洲拿过桌上的口服葡萄糖,拧掉瓶盖递给他:“她是她,你是你,陆家也不缺你这一口饭。” 他话不好听,好像把阮绵当成乞讨的小狗。可阮绵心中的淤堵终于疏通了,连带着泪腺也通了,眼泪哗哗往下流。 陆砚洲脸色不悦,搞得好像他欺负了人,“又哭什么?” 阮绵有些羞愧,抽抽噎噎:“是身体水分太多了。” “刚不是才尿过。” 阮绵面红耳赤,拿手背蹭了蹭眼睛软声道:“眼睛也想尿。” 陆砚洲:“……” 第33章 什么都没做就害怕了? 就多余问。 阮绵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想要看时间,“咦,怎么碎了。” 屏幕下方有一道裂痕,几乎贯穿了半个屏幕。 陆砚洲面无表情瞥了一眼,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拿起桌上的新手机递给他:“抱你上楼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摔的,赔你一个新的。”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阮绵对他无条件信任,根本没有多想,陆家各处连楼梯都铺了厚实的地毯,手机摔在上面是碎不了的。 他摇摇头:“不用了,本来也旧了,该换了。” 突然发现了重点,眼睛亮起来:“你,抱我上楼的?” 陆砚洲没有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将手机丢到他怀里。 阮绵看着新款的白色手机,他记得陆砚洲用的也是这款,只不过是黑色的。 心里泛起一丝甜意,他期期艾艾看着眼前冷漠的男人,拘谨开口:“谢谢,多少钱我转你。” “神经病。” 以为自己跟方时赫一样穷疯了吗,连个手机都送不起。 陆砚洲黑着脸起身就要朝外走,阮绵连忙站起来:“你要去哪。” 他话比脑子快,问完又立马后悔,怀疑脑子也进了水,他有什么资格管陆砚洲去哪。 陆砚洲回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却没再刻薄他,语气不冷不热:“回家。”说完继续往前走。 阮绵站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不动,目光紧紧追随着陆砚洲的背影,恋恋不舍。 走了两步,身后一片静悄悄,他又停下来,看着站在原地像根木头一样的人,脸上有些不耐:“还不走。” 阮绵愣愣的看着他,猛地惊醒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他,脚步急促,差点被凳子腿绊倒,生怕被落下。 他紧跟陆砚洲身后,始终保持着几个台阶的距离。 快到客厅时,几声幸灾乐祸的声音传到陆砚洲耳中。 “哎,你们说小少爷会被怎么处置?” “还小少爷呢,估计啊马上就要跟那个女人一样被扫地出门啦。” …… 交头接耳的佣人们在看到陆砚洲微沉的脸,瞬间噤了声,慌乱的喊了声“大少爷”又悄悄朝他身后看去。 阮绵埋着头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孩,不敢看任何人,他知道那些人又在嚼他和阮宁的舌根,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他只顾低着头,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下脚步,就在快要一头撞到陆砚洲肩上时,他脑后跟长了眼睛似的转身攥住阮绵的肩膀。 阮绵吓的一弹,抬起头只看见陆砚洲紧绷的侧脸。 陆砚洲站在客厅中央,目光从几人脸上划过,眼神锐利如刀,一言不发。 第35章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挤压,让人感到窒息的压迫。 有佣人似乎明白过来,硬着头皮朝着阮绵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小少爷。” 其他人见陆砚洲并未否认,且脸色似乎缓了下来,也连忙朝阮绵打着招呼。 阮绵有些无所适地看着身旁的人,陆砚洲松开了手,“走吧。” 说完放慢了脚步,两人并肩朝庭院走去。 佣人连忙小跑上前,打开主驾驶车门,陆砚洲脚步一顿,绕到副驾,打开车门,命令式的口吻:“上车吧,小少爷。” 阮绵如同受了惊的小兔,直到看见陆砚洲眼中带着一抹戏谑,才红着脸蛋坐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出大门,佣人们面面相觑,眼中闪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阮绵偷偷觑着旁边的人,夜色笼罩在他脸上显得温和可亲,他感觉到陆砚洲并不讨厌自己。 心里那块燃成灰烬的地方,好像有一颗嫩嫩的小芽又冒了出来,带着破土而出的痒意。 正值通勤高峰期,车子缓慢行驶,阮绵希望可以再堵一点,这样就可以和他多待一会了。 他正发着呆,转弯的惯性让他微微倾身,车子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陆砚洲突然打了转向灯,朝右侧驶去。 这不是回小区的路,阮绵有些疑惑,小心翼翼的问:“我们要去哪呢?” 陆砚洲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平视前方,“饿了。” 阮绵瞳孔一亮,他眨了眨眼,朝陆砚洲看去。 “我也饿了。” 陆砚洲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将车停到一家海鲜餐厅,这家海鲜粥不错。 阮绵跟在他身后朝餐厅走去,视线却被另一侧的空中西餐厅吸引,整面墙都是落地窗,透过玻璃能看到桌上的烛台和鲜花,三三两两的情侣优雅的碰杯,互相喂食。 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他也想和陆砚洲坐在那么漂亮的地方吃东西看夜景,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拉住他的衣袖。 陆砚洲停下来看他,阮绵指了指那家西餐厅,祈求的看着他:“我想吃那个,可以吗?” 陆砚洲目光在阮绵和西餐厅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想到以前听人说过,一个人的择偶品味和他吃饭的品味一致,觉得挺有道理。 阮绵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西餐是,方时赫也是。 他嘴角微微下沉,盯着阮绵看了几秒。 阮绵被他看的心里发慌,也觉得自己太过不识好歹,对方给自己一点好脸色,就开始蹬鼻子上脸,还敢提要求,他连忙松开手中的袖子,怯怯道:“我只是随口说的,你定吧。” 陆砚洲收回视线,冷漠地调转方向大步朝西餐厅走去,阮绵愣了一下,连忙小跑着跟上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阮绵如愿坐在落地窗旁,感觉真的好像在约会。 朦胧的光笼罩在陆砚洲周身,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阮绵不敢一直盯着他看,只能借着欣赏夜景,在玻璃上看他的倒影。 越看越渴,心也噗通噗通跳的很快,阮绵端起红酒喝了好几口,也顾不上自己是个一杯倒,仰头的瞬间,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中的欢愉刹那散了个干干净净,手不自觉颤抖起来,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陆砚洲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视线看过去,手中的银叉一顿。 方时赫正搂着一个脸生的男孩朝这边走来,男孩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方时赫笑着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两人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惊恐的与陆砚洲对视,陆砚洲脸色平静的看着他。 阮绵慌得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无所遁形,情急之下,撩开桌布,双腿发软往桌底钻了进去。 陆砚洲脸色暗了下来。 他跪坐在陆砚洲脚边,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静,直到在他身旁停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浑身抖如筛糠,脚下如陷空了般,急需一个支撑,慌乱之下抱住陆砚洲的腿。 “好巧啊,这都能碰到,之前不是说在美国吃西餐吃到想吐。” 方时赫轻挑着眉,语气悠哉悠哉,看到对面餐具和喝了一半的红酒,他拖着腔调,语气戏谑:“哟,这是跟小情人约会呐。”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腿间,陆砚洲放下餐具,沉默了一会,收起脸上的冷漠,低声笑起来,手伸进桌布里,勾住阮绵的小指摩挲把玩。 “是啊,他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以为是什么好东西,非要来。” 他语气暧昧,手指还在阮绵掌心缓慢地轻轻挠了挠,极度惊恐与刺激之下,阮绵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他捂住嘴巴,脸憋的通红。 方时赫挑了挑眉,他本来只是随口打趣,陆砚洲是出了名的不爱玩,身边从来没有乱七八糟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笑着点点头:“可以啊你,我还挺好奇,下次有空带出来玩。” 陆砚洲嘴角笑意更深,“一定。” 方时赫本想再等等,看看陆砚洲的小情人是何方神圣,奈何怀里人等不及了,手一直放在他腰侧撩拨。 “行,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露出一个流里流气的笑,拍了拍他的肩,抑扬顿挫道:“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陆砚洲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目送他离开。 听到脚步声远去,阮绵勉强活了过来,陆砚洲松开他的手,“出来吧。” 他战战兢兢从桌下爬出来,狼狈又可怜,不敢再看陆砚洲,他的体温还残存在自己小指上。 阮绵怕方时赫又杀个回马枪,两人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将剩下的酒喝掉压压惊,不安的说我们走吧。 他双脚跟抽了脚筋似的酸软,走路摇摇晃晃,陆砚洲跟在他身后,良久终于将他揽进怀里:“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害怕了?” 陆砚洲的胸膛很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阮绵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环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颈窝小声哭了出来。 颈侧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陆砚洲看着他哭的通红的小脸,刚刚那点恶趣味烟消云散,胸口有点堵得慌,他握住阮绵的肩膀将人推起来。 “你就这么喜欢他?” 第34章 你老公没教你吗 颈侧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 陆砚洲看着他哭的通红的脸,刚刚那点恶趣味烟消云散,胸口像塞了石头堵得慌,他握住阮绵的肩膀将人推起来,“你就这么喜欢他?” 阮绵抽噎了一下,抬起被水洗刷的乌黑眼仁呆愣愣看着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砚洲语气很冷:“看见他出轨,你很伤心是吗?” 上次是,现在也是。 阮绵摇头了摇头,怎么可能呢。 “那你哭什么?” 哭什么呢,阮绵想,哭自己在你面前的狼狈,在你面前的难堪,连和你光明正大吃一顿饭都被搞砸,明明方时赫做的更过分,躲起来的却只能是自己。 “不是因为他。”他微微仰头,伤心又委屈的看着陆砚洲。 “真的?” “真的。”他语调拖得长长,抽了抽鼻子瘪着嘴。 “说话就好好说,撒什么娇” 陆砚洲皱着眉头低声训斥,胸口那股气却顺了,也没再追问。 他想阮绵或许是个容易伤心的小孩,平常看起来也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没有父母疼爱的小孩总是格外脆弱一些,总之只要不是因为方时赫就好。 绷着的脸缓和下来,阮绵的手还搭在他腰上,他脸色酡红,看向自己的眼睛像盛着一汪湖水,口唇被酒烧透了,泛着光润的绯色,唇角还沾有一点点酒渍。 他晚上一口酒都没喝,此刻盯着那抹水红,却感觉像是醉了。 一片昏暗之中,陆砚洲毫无预兆的伸出手护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揽住那瘦窄的腰,一声不吭将人压在墙上,不由分说的凑了上去。 唇上柔软的触感传来,阮绵瞪大眼睛,剧烈震颤的心脏让他微微张开了唇,陆砚洲的舌尖顺势搅了进来,温柔又强势。 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全身的骨头都化作一串串肥皂泡涌进脑袋里面,他浑身发软,头晕目眩,陆砚洲将他紧紧箍在怀里才不至于滑下去。 阮绵机械的动了动唇,闭上眼笨拙又热烈地回应着他。 很快陆砚洲发现阮绵根本不会接吻,连换气都不会,脸因为缺氧憋的通红,他再不放开人就要憋死了,简直笨得要命。 两人嘴唇分开,阮绵大口喘息着睁开醉蒙蒙的眼,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怎么了?” 陆砚洲眸色深深,问出了一个十分扫兴的问题:“你老公没教过你吗?” 似乎带着一点嘲讽,又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阮绵脸色一僵,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什么悲欢喜乐礼义廉耻全都抛之脑后。 他摇了摇脑袋,无比眷恋的将陆砚洲搂得更紧,望着他很轻的说:“那你教我。” 第36章 说完闭上眼睛往前凑了凑,带着无知无畏的引诱。 陆砚洲额角青筋一跳,真是不知羞。 他恨恨地看着阮绵,伸手扶住他半仰的脑袋,慢慢俯身含住他的下唇,若即若离般轻轻研磨舔舐,直到阮绵呼吸渐渐平稳,又卷起他的舌尖勾缠,由轻到重。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带着酒香甘甜的吻。 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两人本能的都不想松开。 陆砚洲率先睁开眼,阮绵湿润的眼睫颤动着,身体在他怀中软的像一滩水,只有舌头还在灵动的探索纠缠。 过了好一会,阮绵才察觉到对方的舌头已经没了动静。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陆砚洲正在看自己,他停止了动作微微退开,唇间扯出细细的丝。 银线拉长即将断裂,陆砚洲又按着他的后脑勺,两人的唇又紧紧贴在一起,卷着,缠着,难分难舍。 直到阮绵抑制不住的低吟,浑身颤抖,空气中涌动着强烈的欲望,陆砚洲终于放开了他。 阮绵仰着脸泪眼婆娑的看着陆砚洲,原来接吻是这么美好的事。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视,陆砚洲缓缓开口:“你喜欢我。” 像疑问,又像陈述。 阮绵看着他,那张自己为之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目不转睛的俯视着自己。 高高在上的神明正为自己驻足垂眸。 他眨了眨湿润的眼,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天真坦然,声音却泛着涩:“可以吗?” 空气安静下来。 陆砚洲不禁思考,喜欢自己什么?有多喜欢?他不知道,阮绵就像是一汪深邃的海洋,表面平静无波,却总在他自以为触底时,掀起新的浪涛。 每一次靠近,都仿佛揭开了他的一层面纱,然而那背后却藏着更多的未知,你以为已经看透了他的轮廓,他却在不经意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仿佛永远有一片迷雾笼罩着他,令人无法真正触及他的核心。 他沉思着不说话,阮绵感觉视线变得模糊,眼泪慢慢往下掉。 陆砚洲揩去他眼角的泪,那泪水似乎流进了他心里,将一颗心泡得酸胀,他声音很低,听起来无比沙哑:“走吧。” 说完拉着他的手腕朝停车场走去。 陆砚洲的手真的很暖,他想。 阮绵迷迷瞪瞪跟在他身后,像踩在云端,眼泪汪汪,嘴角却带着一抹憨笑,上车后就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陆砚洲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心脏好像塌了一处,倾身帮他系好安全带。 阮绵偏头看着他:“我做得好吗?”他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嘴唇微微红肿,像熟透的果实,再次引诱自己亲身品尝。 陆砚洲感觉血管里好像流窜着滚烫的岩浆,呼啸着即将要冲破头顶。但头脑深处那根理性的钢索越缠越紧,将即将爆发的火山硬生生压制成持续低烧的暗火。 他收回目光,闭上眼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他没有忘记阮绵已婚的身份,他陆砚洲这辈子最讨厌小三,他是绝不可能当感情里的第三者。 阮绵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转过头靠在半开的车窗上。 一路畅通无阻,阮绵被风吹的酒醒一些。 下车后陆砚洲没再拉着他,甚至没再看他,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陆砚洲亲了他,又把他当垃圾甩掉。 他跟在陆砚洲身后,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明明很近却始终无法交集。 他不知道那个吻代表什么,他也不愿去想,就算真代表了什么又能代表什么呢? 两人各自站在自己门前,开锁声同时响起,阮绵忍住回头的欲望,将门轻轻合上。 啾啾听到动静从房间跑出来,阮绵蹲下身接住扑过来的身影,紧紧抱住这一团温暖柔软,那个绵长的吻和陆砚洲冷漠地样子一遍又一遍在脑海循环。 爱一个人是如此苦涩,可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已经吻过他了,当初做着出国梦的时候,也仅仅只是想要再看他一眼。 阮绵醉倒在地毯上,小声呢喃着“啾啾”蜷缩着身子合上眼沉沉睡去。 天很快又亮了,阮绵难得一夜无梦,照常到咖啡店上班。 小曼关切的看着他:“你真的没事吗?”说完戳了戳他头上的包。 阮绵痛的一缩,摇了摇头,“真的没事。”这点痛又算的了什么。 下午两点,阮绵照常来到兴瑞地产23楼送咖啡,只是没想到这次遇见了陆砚洲。 他刚将咖啡放到前台,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脊背僵了一下,没有回头,放下东西就朝电梯走去。 “站住。”陆砚洲语气有些冷硬。 他没有错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确定阮绵知道是他,却装听不见。 阮绵如同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脚步迅速顿住,陆砚洲很快走到他身前。 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都有些不太自在的别开眼。 陆砚洲上下打量着他的工作服,又看了看他劳累的脸,头上还顶着乌青的包,横看竖看都无比凄惨,心里有些不舒服:“钱不够花吗?” 阮绵脸上是一贯的呆愣,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不说话,陆砚洲就当他默认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密码是你生日。” “什么?”阮绵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甚至没去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生日。 陆砚洲一开口又是止不住的阴阳怪气:“方家丢得起这个人,陆家可丢不起,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虐待你。” 阮绵看了一眼那张薄薄的卡片,心里突然涌起那么一点在陆砚洲面前从没有过得自尊心。 他微微偏过头,鼻腔发酸:“不用了,我不缺钱,我也不觉得打工有什么丢人的。” 这是实话,结婚后陆家也没断了他的生活费,方时赫给他的卡也有很高的额度,只是他没用过罢了,他除了吃饭养猫几乎没有其他开销。 他扭头说话的样子有几分倔强,和平日里的乖巧判若两人,让陆砚洲觉得有些陌生。 他收回卡,语气更冷了:“不知好歹。” “叮”电梯到了,阮绵低着头朝电梯走去,电梯门快合上地瞬间,他抬起头,陆砚洲正沉着脸看他,门很快彻底关上,将一切隔绝。 第35章 平常也这么热心吗 之后几天阮绵每次送咖啡都能碰见陆砚洲,有时候是在前台,有时候是在市场部某个员工的工位上,陆砚洲似乎跟人说着什么,看到他也只是瞥一眼然后继续跟人交流。 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关系重新降至冰点。 阮绵想,这种状态才是他和陆砚洲原本应有的界限,一切痴心妄想应该到此为止。 他拎着几兜咖啡,如同往常一样走到公司,脚步匆匆刚踏进大堂,就看见前面两个身影,一前一后。 刚下定的决心瞬间瓦解崩裂。 陈特助跟在陆砚洲身后,听见脚步声回头,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阮绵对他点了点头,眼睛却控制不住看向那个无动于衷的冷漠的后脑勺。 陈特助再回头却见老板绕过专属电梯朝右侧的公共电梯走去。 他心中纳罕跟进电梯,按着开门键,等阮绵一起,“进来吧。” 阮绵低着头站在电梯角落,陈特助看他就跟看自己弟弟似的,体贴的接过他左手的两提咖啡,“我帮你拿。” 陆砚洲通过电梯镜面将两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阮绵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电梯匀速上行,很快到23楼,阮绵放下咖啡没有停留,陈特助跟着老板往办公室走,陆砚洲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往后看。 直到身后传来电梯关门声,他收回视线,眼神平静又直接的看向陈特助。 “陈特助平常也这么热心吗。” 陈特助一头雾水,被无形的压迫感弄得心里发毛,他刚想开口回答,陆砚洲又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朝前走。 他走到办公室窗前,向下俯瞰。 小小的黑色身影走向那一抹鲜艳的蓝,很快消失不见。 陆砚洲掏出手机点开相册回收站,那几张照片还有一天即将彻底删除。 就这么看了一会,不再犹豫,按下恢复键。 “陆总,这是市场部第二季度的分析报告。”陈特助见他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清了清嗓子,将ipad放在办公桌一侧的展示架上,“按照您的要求,我整理了销售数据、竞品分析和下阶段的推广方案。” 陆砚洲仍未转身,“阮宁和张大庆那边盯得怎么样?”人虽然是赶出去了,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老周那边盯着呢,张大庆还完债后果然又死性不改,整天出入赌场,很快又欠下一屁股债,借着投资的名义骗着阮宁将手上仅剩的存款全都拿了出来,阮宁知道自己被骗了,两人闹得鸡飞狗跳,现在人躲在郊区的一个城中村里。” 第37章 陈特助缓了缓继续说道:“不过,听说阮宁最近在跟瑞吉酒店的老板李军走的很近。” 陆砚洲转过身,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李军?” 陈特助点了点头,“有点奇怪,这个李军又不喜欢女人,他俩怎么勾搭上了。” 陆砚洲回国一个多月,圈里的八卦也没少听,这个李军的荒唐事,饭桌宴会上听过不少,他喜欢玩年纪小的男孩,性癖非常变态,手段粗暴,被他玩残的不在少数。 陆砚洲并未深想,只是皱了皱眉,这个女人果然不安分:“让他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常及时直接跟我汇报。” “好的。” 某城中村内,阮宁蜷缩在破旧的沙发上,手臂上的伤口之前没有及时处理,天气炎热,边缘已经开始溃烂发炎。 她拿着碘伏往伤口上擦拭,钻心的疼痛让她皱紧了眉。 处理完伤口,她拿出手机看着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半个月前她余额里还有一百多万存款,如今只剩两百不到。 她名下的固定财产全都被陆家追回,银行卡也都被冻结,除了那点存款,她相当于净身出户。 她离开陆家投奔张大庆,刚开始几天张大庆仍旧对她浓情蜜意,哄骗她将存款拿出来投资一个所谓的“新能源项目。”钱到手后,张大庆开始对她不耐烦,每次提到结婚的事都糊弄她,也不给她花钱了,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直到那天晚上,她在家中翻找到一部旧手机。 她尝试着输入张大庆的生日,竟然解开了密码。刺目的蓝光下,一连串消息蹦了出来。 全是博彩,赌博,贷款网站的消息,更多的是余额不足的提示。 她查了张大庆的转账记录,自己那一百多万,被分别汇进了不同地下钱庄的账户。 她的视线模糊了,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小心点进相册。 里面全是赌博网站的各种截图,而最近的一张照片是前天拍的,张大庆搂着一个陌生女人在ktv里,他的手明目张胆地放在那个女人大腿上。 胸腔燃起一团熊熊烈火,像是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呼吸困难,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她被骗了。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怎么会,她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明明她都查清楚了,她还抱有一丝侥幸。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阮宁浑身一颤,慌忙把手机塞回外套口袋。但已经来不及了,张大庆带着酒气推开门,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还没睡?”他眯着眼睛看她,酒气随着呼吸喷涌而出。 阮宁眼眶发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张大庆,我的钱呢?” 空气凝固了一秒。张大庆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阴沉,他扯下领带扔在地上:“你查我手机?” “那些转账根本不是去投资,对不对?”阮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拿去赌了,全输了是不是?” 张大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凶狠。他大步走过来,薅住她的头发把她往地上一推:“老子用你点钱怎么了?装什么清高!” “那你的公司呢,也是假的?”阮宁顾不上疼,她抓着张大庆的腿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闭嘴!”恼羞成怒的张大庆突然暴起,抡起桌上的酒瓶砸在墙上。 玻璃碎片四溅,有一片擦过阮宁的小腿,立刻渗出一道血线。 “整天叨叨钱钱钱,烦不烦?要不是看你有点钱,谁稀罕跟你这种老女人浪费时间!” 每个字都像刀子捅进心脏。阮宁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是一个月前为她一掷千金,跪在地下说爱她的人。 “全都是骗我的!”她听见嘴里发出的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她瞪大眼睛看着张大庆:“这个房子呢?还有你的车,也都是假的!” 张大庆扯下领带,脸上的表情扭曲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这段时间也给老子装累了。” 他摇摇晃晃地逼近,酒气混着汗臭味扑面而来,“就是你想的那样,怎么了?” 阮宁气的发疯似的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想打他,却被轻易抓住手腕。张大庆反手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炸开。她踉跄着跌倒,后脑勺磕在桌角,眼前一阵发黑。 “贱货!”张大庆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嘴角扬起恶毒的笑,“当年看不上老子甩了我爬别人的床,如今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你最好老实点,你要是敢跑,老子弄死你。”张大庆找出绳子将她双手绑在凳子上。 阮宁躺在地上,悔恨几乎将她击垮。 张大庆骂骂咧咧地走向卧室,中途踢翻了垃圾桶。腐烂的水果残渣洒了一地,引来几只苍蝇嗡嗡盘旋 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她弓起身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她转过身看向窗户,倒影里的女人头发蓬乱,左脸红肿,嘴角有血丝,眼睛布满红血丝,哪还有一丝贵妇人的体面。 卧室里传来张大庆震天的鼾声,她放肆的哭出声来。 张大庆将她囚禁在屋里,后面她终于找到机会 连夜收拾东西逃出来,她身上没有多少钱了,只能勉强找了个城中村委身。 陆家是不可能再回去了,阮绵那个小兔崽子这么长时间连个消息都没给她回一个,阮绵,阮绵!她眼睛一亮,差点忘了还有这么棵摇钱树。 她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曾经对阮绵有意思的人不少,很快她就想起了几个人选,面色逐渐狰狞起来。 阮绵眼皮突突直跳,一整天都因为阮宁的那通电话而心神不宁。 下班后,他迅速赶往约定的地址。 “小绵,这边!”阮宁招手,声音里透着刻意的热情。 阮绵在侍应生带领下着急的走过去,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与餐厅的奢华氛围格格不入。 “坐,快坐。”阮宁起身为他拉开椅子,这种亲密的礼节在他们之间极为罕见,让阮绵非常不自在。 阮宁熟练地点了几道价格不菲的菜品,然后转向他:“我记得你喜欢吃鱼,特意点了他们家的招牌清蒸石斑鱼。” 阮绵微微点头,没有在意她异样的热情:“你说有关于我亲生父母的消息要告诉我?” 没有被遗弃的孩子不会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阮绵也不例外,就算不为团聚,也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阮宁笑容僵了一瞬,这几天她联系阮绵,阮绵都没理她,不得已编了这么个理由,才让他上套。 阮宁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哎呀不急,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先吃饭,慢慢说。” 她拿起桌上的果汁,为阮绵倒了一杯,“你看你都出汗了,一路赶过来渴了吧?先喝点果汁。” 阮绵确实有点口渴,没有多想拿起玻璃杯抿了几口。 第36章 你敢动他 阮宁嘴角勾起,这其实是度数很高的果酒,喝起来跟果汁似的,但后劲大得很,里面还掺了一点助兴的药粉。 她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此刻夜幕低垂,暮色如墨。 陆砚洲收到老周的消息时正在饭店包厢里跟蒋鸣吃饭聊项目。 “这块地我们花了两年时间才拿下来。”蒋鸣挑眉对着对面的人说道:“政府规划中的下一个cbd,地铁十号线和滨海快线的交汇处,对面就是规划中的国际游艇码头。” 陆砚洲翻着手机,照片上阮宁正跟阮绵在餐厅吃饭,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 “怎么了?”蒋鸣见他不接话,对着手机皱眉。 “没事。”他收回手机,继续刚才的话题:“海湾新区确实是个好地方,但高端酒店在那边的需求至少还要两年才能成熟。” 蒋鸣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我们计划分三期开发,酒店部分放在最后。等第三季度开业,正好赶上新区管委会入驻和金融中心的启用。” “你们和政府签了协议?” “框架协议已经签了,下周公示。”蒋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次真的是一块肥肉,瑞吉酒店也在盯着这块地,最终还是被我拿下。” “李军?”陆砚洲想起前天陈特助说阮宁跟李军有来往。 蒋鸣点点头,“这几年瑞吉势头很猛,李军这个人虽然好色,但是确实挺有生意头脑。” 说完摇了摇头:“听说前阵子又把一个大学生玩进医院了。” 陆砚洲脸上闪过不屑,蒋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嗤笑一声:“之前他还打过你那个便宜弟弟的主意,要不是方时赫下手快了一步,估计人也要被他玩坏了。” 蒋鸣往嘴里夹了一块肉,感觉空气突然凝滞起来,他抬头,陆砚洲脸色阴沉的吓人。 “怎么了?”蒋鸣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陆砚洲没说话,拿起手机将号码拨出去,电话很快接通。 “他们人在哪?”他声音冷的让对面的人打了个寒碜。 第38章 “瑞吉酒店,老板。”老周小心翼翼的说。 猜测被证实,陆砚洲心猛地一沉:“告诉我现在什么情况。” “那个男孩好像喝醉了,那个女人扶着他往电梯去了,过了一会她又自己一个人出来,男孩没看见。” “对了,刚刚阮宁的账户有一笔三百万的流水汇入,转账方是李军。” 椅子离开地面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筷子也被碰倒在地一阵噼里啪啦,陆砚洲紧绷着脸大步朝外走去。 “哎!”蒋鸣立马起身跟上,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语气不由焦急:“怎么了这是?” “去瑞吉酒店,你帮我查一下李军住哪间房,要快!” 蒋鸣见他火急火燎,也没再多问,一边跨上副驾驶一边打电话交代下去,还没坐稳车就飞快蹿了出去,人一整个趔趄,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 酒店套房内,灯光昏暗,阮绵陷在柔软的大床里难受的闭着眼,浑身酥酥麻麻的痒。 李军打开房门径直朝床边走去,眼神直勾勾盯着床上的人,神情猥琐,像在盯着一只肥美的猎物。 这具他肖想许久的身体,如今终于能拆吃入腹。 他看了一眼阮绵身上的衣服,不着急,他有一夜的时间可以好好玩弄,得将人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李军拿出抽屉里的女款情趣内衣,将阮绵身上的衣服月兑了个米青光,床上的人好像失去了知觉任他摆弄,身体散发着如玉的光泽。 他贪婪的舔了舔嘴唇,注意到他腿上的伤疤时眉头紧蹙,简直大煞风景。 手上动作不停,他将情趣内衣慢慢给人穿上,熟练的系好裙子上的绑带,将皮质项圈套在他纤长的脖子上,又拿出一双长筒黑色丝袜,套在阮绵细长的白腿上,遮住那丑陋的疤。 然后打开亮灯,阮绵的身体在灯光下白的发光,李军急色的伸出手抚摸那白里透红的脸颊。 脸上传来一阵湿冷的触感,像被毒蛇缠绕住,阮绵强忍不适睁开眼,对上一双色眯眯的三角眼,如同被泼了冷水瞬间酒醒了大半。 天花板上的灯散发着惨白的光,照得他眼睛生疼。 阮绵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房间里回荡着金属碰撞声,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均被镣铐铐在床脚,整个人被摆成屈辱的大字型。 这个场景他并不陌生,阮绵瞳孔急剧收缩,整个人如坠冰窟。 “你要干什么。” 他惊恐的看着李军越来越近的脸,拼命挣扎起来,金属手铐深深勒进纤细的手腕,很快磨出一圈红痕。 脚踝处的束缚同样牢固,无论他如何踢蹬都纹丝不动,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夜晚,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打湿了鬓角的碎发,绝望如同泄闸的洪水将他淹没。 李军欣赏着他恐惧的表情,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手/如同水蛇一般在他身/上you走,自言自语般说道:“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诱人吗?” 说完拉住了他脖子上项圈的拉环。 “别碰我!走开!”恐惧排山倒海袭来,阮绵拼命向后缩,却只能让手铐发出无力的哗啦声。 李军快速将自己脱了个干净,嘴里说着下流无耻的脏话,迫不及待将人压在了shen下,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清香味钻入鼻孔,李军深吸一口,眼眶通红。 男人的气息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不要!”阮绵偏头大声尖叫,拼命挣扎起来,额头的青色血管快要挣脱出薄薄的皮肤,镣铐却纹丝不动,手腕处的红痕渗出血丝,胃部因极度恐惧产生痉挛。 泪水顺着眼尾滑落,阮绵绝望的闭上眼,体内汹涌着的情潮让他没有力气挣扎。 陆砚洲一脚踹开顶层套房的大门,整条走廊的声控灯都因巨响而骤然亮起。 他身后慢了几步拿着门卡的蒋鸣甚至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就看见平日里冷静自持的陆砚洲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了进去。 阮绵意识模糊中听到一声重响,很快身上的重量没了,紧接着又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抽泣着睁开眼,看到陆砚洲站在床边,双眼猩红。 那些克制的、压抑的、冷漠的、在人前永远游刃有余的假面纷纷掉落,露出底下沸腾的岩浆。 阮绵瞪大眼睛看着他,哭得更厉害了。 “哥……” 陆砚洲拉过一旁的被子将他兜头盖了个严严实实。 阮绵陷入一片黑暗,听觉变得敏锐,他又听到一声闷响。 “你敢动他!”每一个字仿佛都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滔天怒火。 陆砚洲抓住李军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刚爬起来的李军狠狠砸在地上。 李军被摔得晕头转向,身下早都吓软了,血顺着头流进眼睛里一片模糊,他挣扎着抬头看向来人,却根本看不清楚,气得嘴里骂骂咧咧,“操你妈!” “你他妈找死!”陆砚洲眼眶充血,额头青筋暴起,狠揍了他几拳,拳拳到肉,李军痛的直叫,还不解气,转身抄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 蒋鸣刚追到卧室门口,就看见陆砚洲疯了一样将李军按在地上,拿烟灰缸砸他的头,李军满头满脸血流不止。 蒋鸣赶紧上前拦住他又要往下砸的手,将烟灰缸夺走,“停停停,再打要出人命了!” 陆砚洲喘着粗气,对蒋鸣说:“你先出去。” 随即踉跄着起身回到床边将镣铐和项圈解开,用宽大的浴巾将阮绵包了个严严实实抱进怀里。 阮绵在他怀里抖得不成样子,泪水糊了满脸,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声,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他将人紧紧搂住,低声安抚道:“别怕,我们回家。” 蒋鸣正在外间打电话,见陆砚洲抱个裹成粽子一样的人出来,只能看见一头乌黑的头发,眼中闪着兴奋又八卦的光芒:“这谁啊?” 陆砚洲将钥匙抛给他:“去医院,这里我会让人处理。” 阮绵听到医院在他怀里扭起来,嘴里不停喊着不要。陆砚洲只能让蒋鸣先送他们回家。 一路风驰电掣,阮绵窝在陆砚洲怀里不停的哭,怎么都止不住,身体不安又难受的扭动着。 陆砚洲轻轻揉着他的头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方时赫在哪。”陆砚洲突然发问,阮绵颤了一下,蒋鸣抬头从后视镜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他前天带着小情人去外地考察项目了,怎么了?” 陆砚洲没说话,阮绵突然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前抽噎。 他身上很烫,皮肤相贴的瞬间陆砚洲身体不由得紧绷。 胸口一片温热的濡湿,一行泪水顺着眼尾流进耳蜗里,晃晃荡荡。 像月光下的露珠。 陆砚洲盯看片刻,随后伸手为他擦干。 蒋鸣看到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不由自主瞪大了眼。 第37章 你想清楚了 陆砚洲俯身将人放在自己卧室床上,阮绵仍旧没有松开手,仰着通红的湿哒哒的脸望着他。 像想要得到安抚的小狗,可怜又可爱。 鼻尖只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毫厘间交换着彼此的呼吸,焦灼、滚烫。 陆砚洲抬手想要掰开缠在他脖子上的手,阮绵死死抱住不松手,眼巴巴看着他,固执的等着他悬而未决的吻。 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要略微低头就能触碰到那柔软。 陆砚洲望着那两团渴求,移开目光微微偏过头。 阮绵攥住他衬衫前襟蜻蜓点水般吻他的脸颊,然后倾身,鼻尖相抵,颤颤巍巍去够他的唇。 唇瓣如他所愿紧紧相贴,他虔诚而又不安的伸出舌尖往那紧闭的嘴里钻。 陆砚洲任他动作,没有回应。 直到阮绵的眼泪又一颗一颗落下来,难过的像讨不到糖果的小孩。 他呼吸凝滞,抿紧唇忍了又忍,终于抬手将手指穿cha进那柔软的发丝间,牢牢扣住阮绵的后脑勺,缓慢而克制的回应。 唇舌厮磨绞缠,伴随着口允口及搅/弄的动作,响起暧昧的水声。 体温一点一点在难舍的缠绵中变得滚烫,心跳和呼吸在安静的房间里沉重而热烈,阮绵被笼罩在他的身身区之下,只觉自己要化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扑进这热浪,不管是变成灰还是变成烟,都无怨无悔,于是颤手去解衬衣的扣子。 第一颗扣子被解开,陆砚洲睁开眼停止了亲吻,他抓住阮绵的手,眼神深得看不见底,“你知道我是谁吗?” 阮绵眼眶通红,里面一片迷雾,他很轻的喊了一声:“哥哥。” 陆砚洲垂眸无声地看着他,拇指抚过他唇角:“叫我的名字。” 阮绵面色潮红,心脏狂跳,那个在心里研磨过无数次的名字和后缀终于光明正大从舌尖滑出来:“陆砚洲,我喜欢你……” 第39章 他尾音颤着,温柔缱绻到窗外的月色都要逊色几分。 昏黄的灯光下,那眼睛亮得像波光粼粼的湖面,里头盛着的满腔爱意随水波荡漾,不说也能一眼看穿。 陆砚洲不知道阮绵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阮绵心软的。 那泛红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陆砚洲摸了摸他的脸,泪珠滴落在食指,湿润滚烫。 他哑着嗓子:“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阮绵点了点头,将本来就有些散开的浴巾撩开,那双总是挂着胆怯的眼睛此刻勇敢的看着他。 他凝视着那一片水雾,撑起身,腾出一只手解衬衫的扣子,“你想清楚了。” 指尖动作很慢,他在给阮绵后悔的时间。 阮绵看着他若隐若现的月匈口,大着胆子去解他的月要带,却怎么都弄不开。 又笨手笨脚去解自己月孛子上的绑带,却弄成了死结,怎么都脱不下来。 陆砚洲寒着脸将那该死的衣服月兑下,和丝袜一起扯下扔到垃圾桶。 “把火丁关掉。”阮绵低声祈求,陆砚洲关了灯。 平常软绵绵的人变成了石头,手指如同新生的藤蔓被石头缝卡得动弹不得。 “放松”陆砚洲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很有耐心的口勿他,是阮绵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那里得到过的温柔。 性对他来说是伴随着暴力的恐怖,尊严的抹杀,可陆砚洲是美好的。 他努力放松,怀着献祭的心情想要接纳。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好像漂浮在云端,云朵温暖、干燥,带着抚平一切伤痛的力量。 阮绵捂着嘴小声哭泣,陆砚洲拿开他的手,口勿像裹着天鹅绒的冰雹,看似粗暴,落下却意外轻柔,将他的眼泪和呜口因都卷进口月空里。 小河流水潺潺 ,性谷欠、爱欲、死欲在这一刻沸腾到顶点。 一轮弯月高悬在夜空中,在室内洒下一小片清辉 。 这场意料之外的暴风雨里,每个雨滴都精准落在渴望被浇灌的干涸之处,在战栗中绽放出娇艳的玫瑰。 陆砚洲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这么多,多到差点将他的理智都淹塌。 枕头和中间的床单湿透了,陆砚洲擦干滑腻腻的掌心和发白的手指,抱着人去了客卧。 阮绵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眼前一片模糊,陆砚洲靠在床头抽烟, 烟草 味让他胸口感到窒息,却又无比心安。 月亮不见了,天空黑的睁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小点火星忽明忽灭。 他抱着陆砚洲的腰,像是死而复生。 陆砚洲打开床头的暗灯,暖光下,惹得他大动干戈的始作俑者,乖巧的侧睡在他臂弯里,呼吸平稳,胸口在薄薄的毛毯下微微起伏 ,眼皮 肿的厉害,鼻头都泛着红,却好像在笑。 抽完最后一支烟,怀里的人翻了个身,嘴唇饱满鲜艳的像石榴,咬一口似乎就会流汁,下巴却瘦瘦尖尖,没有一点肉 陆砚洲俯下身在那可怜的下巴上吻了吻,将人搂紧在怀里,然后勾住他的脚,也闭上眼沉沉睡去 。 阳光已经透过窗帘将室内照的明亮,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身侧是空的,他摸了摸,掌下一点残存的体温都没有。 心中说不出的失落,阮绵拿过手机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坐起身,浑身很酸,却很清爽,缓了一会才意识到身体被擦的很干净。 阮绵不知道陆砚洲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 陆砚洲推门进来,阮绵正坐在床上发呆,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他进来立马将眼神移开。 他走到衣柜找出一套自己高中时的短袖和运动裤递给他,“穿这个吧。” 阮绵接过衣服,陆砚洲还穿着浴袍,敞开的胸口和脖子上还有自己留下的吻痕和牙印,他快速别开眼,陆砚洲又出去了 。 昨晚的画面不断在脑中播放,他感觉没脸见人。 过了一会又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阮绵脸色白了白,不过他很快就将自己安抚好了,他爱陆砚洲,就算今天方时赫发现了将他打死,他也不后悔昨晚的决定。 只是,陆砚洲会后悔吗 ? 他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又开始想念门外的陆砚洲,起身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陆砚洲正在餐桌上摆碗筷,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自己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看起来更营养不良了。 “刷牙吃饭。”他声音不冷不热。 阮绵走到卫生间,发现牙刷上已经挤好了牙膏,漱口杯里接满了水 。 他抬眼看见镜中的自己眼眶泛红。 阮绵回到餐厅拉开凳子坐下,他面前有一盘红烧排骨,泛着诱人的光泽。 “你做的吗?”他睁圆了眼,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想到昨晚自己又哭又叫的画面,脸红的滴血。 陆砚洲盛了一碗羊肉汤放在他面前,“吃吧 。” 阮绵看着他,陆砚洲的脸色又恢复了从前的随和,他眼睛弯了弯,将碗里的肉和汤吃完,又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瞳孔一亮:“好吃。” “多吃点。” 他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听话的吃了很多肉。 吃饱喝足,阮绵将猫抱过来躺在沙发上,陆砚洲在医药箱里翻找着什么,朝他走 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褐色的糖,清清凉凉,是润喉糖。 他正要收回手,阮绵突然咬住了他的旨尖。 陆砚洲沉默的看着他,没有抽回手,阮绵胆子大起来,陆砚洲曲起腿单膝跪在沙发上,夹住手中的湿滑把玩。 阮绵紅着脸任他逗弄,银线顺着嘴角淌 下滴在掌中,乖极了 。 他伸手解开那松松垮垮的系带,嘴里的润喉糖囫囵咽下,噎得他差点番羽了个白眼。 啾啾跳到茶几上,闪动着蓝眼珠一动不动的观察着他们 。 陆砚洲见他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有点想笑,但很快笑不出来 ,阮绵技术真的很差,牙齿磕磕绊绊弄得他有点疼。 不过阮绵是个好学生,摸索了一会就学会了收牙,陆砚洲手放在他脑袋上揉着他的头发,软软的,很舒服。 跟方时赫也是这样吗?陆砚洲看着他沉醉的小脸,刚浮起的那点愉悦散了个干干净净,掌下力度收紧 。 嗓子在刺痛中变得灼热,他抿了抿红月中的嘴巴,有点麻麻的疼。 他抬头察觉到陆砚洲脸色有些冷,有些不知所措,抓住陆砚洲的脚踝,不安道:“怎么了?” 陆砚洲起身将月要带系好,看着他未擦干净的唇角,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对他也这样吗?” 阮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微微仰着脸,神情难堪,刚刚还灵动的眼睛暗淡下来。 “没有。”他哑声开口 陆砚洲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 怎么可能没有,他对自己做的这么轻易,更何况自己的丈夫。 阮绵见他脸色越来越沉,心中一片惶然,他拉住陆砚洲垂在身侧的手,急切地说:“真的没有。” 陆砚洲看他快要哭出来,烦躁的转移话题,说起昨晚的事:“以后不要再跟阮宁来往。” 这个女人,没想到为了钱连自 己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都能出卖,保不齐以后还会整幺蛾子,早上他已经让人给张大庆透露她的位置和三百万进账的事,先让他们狗咬狗,等人逼的差不多,估计离疯也不远了,到时候再送进精神病院让她赎罪去吧。 阮绵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很坏,不想再见她,昨天是被她骗出去的 。” “脑子怎么这么不好?”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我脑子很好。”阮绵小声辩解,非常坦白:“里面都是你。” 第38章 这就是你的喜欢 陆砚洲沉默了一瞬。 “怎么骗的你?” 阮绵犹豫着说:“她说有我亲生父母的信息。” 两人盯着彼此,陷入短暂的沉默,陆砚洲神色软下来,伸手将他拉到腿上坐下:“想找他们吗?” 阮绵想了想,自己说不定就是偷情的产物,所以一出生就被遗弃,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了。 于是摇了摇头:“不用了。”说完小心翼翼看着陆砚洲,极小声的说:“我有你就够了。” 虽然不知道能够拥有他多久,可是足够了。他靠着那一点点回忆撑了这么久,现在他们在一起见了这么多面,做过很亲密的事,哪怕明天就再也不相见,也足够他撑到死的那一天。 陆砚洲盯着他不说话。 阮绵见他似乎不高兴,以为他怕自己缠着他,连忙又道歉,“我随口瞎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砚洲脸黑得能滴出墨来,只觉血压都上来了,胸口一股邪火。 他闭了闭眼,沉声开口:“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 阮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解的问:“什么?” 第40章 陆砚洲脸上乌云密布,不知道他在装傻还是真不明白。 他看着阮绵的脸,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开门见山:“你跟方时赫离婚。” 阮绵呆呆的看着他,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苦涩道:“他不会跟我离婚的。” 陆砚洲脸色瞬间冰冷,方时赫出轨成性,对阮绵根本不在乎,毫无尊重,他并不觉得对方舍不得离婚。 “是他不会,还是你不想。” 阮绵有些痛苦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压下去的火又噌噌往上冒,但陆砚洲还是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你跟他离婚,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喜欢我的机会。” 阮绵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要怎么说?如果陆砚洲不喜欢自己,他没必要说那些事,不然像在博取同情;如果陆砚洲喜欢自己,他更不能说出真相,昨晚李军的惨状还在眼前,万一他去找方时赫算账,到时候恐怕不仅离不了婚还要惹出大麻烦,方时赫那个疯子……把王进海整得丢了半条命,又要怎么对付陆砚洲…… 他快速分析着利弊,犹豫不决,落在陆砚洲眼里就是想要脚踏两条船,不由得脸色铁青,眼神如冷刀子般扎向他,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想让我当小三?” 阮绵眼眶瞬间泛红,如鲠在喉。 陆砚洲猛地一把将他从腿上拉下去,大步朝卧室走去。 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阮绵吓得一颤。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从心底翻滚,汹涌的冲到咽喉处,他抱起猫跌跌撞撞离开。 咖啡店依旧人来人往,每日流水一样的订单,阮绵这几天往二十三楼送咖啡,没再遇见陆砚洲。 下班后他每天蹲在家门口,有时候碰到陆砚洲下班晚,就能见他一面,小声跟他打招呼,哪怕陆砚洲看见自己只是轻轻瞥一眼,从来不跟自己说话。 最近几天阮绵运气不错,每天晚上都能蹲到想见的人,看一眼,也就足够了。 他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了,如果有一天没有见到人,他的心就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出一个个小洞,又疼又空。 这天他在门口等到了十二点,内心焦灼的像有几百只蚂蚁在爬。 终于随着电梯叮的一声,陆砚洲回来了。 阮绵立马站起身,双腿早已麻木的没有知觉,他顾不上这些,扶着门框怯怯开口:“你回来了,你饿不饿。” 这次陆砚洲没再向往常一样视他不见。 而是冷冷看着他,缓步朝他走来,整个人冷冽的如同极寒之地吹来的风。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凑近了阮绵才看到他发红的眼眶,眼下一抹青黑。 陆砚洲越过他正大光明朝身后半开的房门走去,如同进自己家一般越过客厅直奔卧室,一脚踢开卧室门。 阮绵跟在他身后,脸色发白。 陆砚洲直接走到床头,桌角上面已经换了一盒同上次颜色不一样的避yun套,并且已经使用过三个。 尽管距离上次他来已经过了一个月,这是在所难免的事,可想到那个画面他眼睛仍红的滴血。 他又自虐般的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赫然躺着两张鲜红到刺眼的结婚证,首饰盒里躺着两枚镶钻戒指。 一枚圈围大的一枚圈围小的,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几天堆积的怒气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他拿起结婚证。 阮绵靠在柜子旁感到一阵难堪,痛苦的闭上眼,乞求他:“不要。” 冰霜在眼底翻涌越滚越厚,陆砚洲没如他的意,翻开结婚证。 照片上方时赫笑的春风得意,十八岁的阮绵比如今更要稚气几分,嘴角似乎也浅浅勾着,宛如一对璧人,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般配。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将那刺眼的东西撕碎、撕烂,他抬起猩红的眼望着阮绵。 那目光像一把刀贴着皮肤游走,不带温度的凌迟着面前的人。 阮绵死死咬住下唇,早已泪流满面。 陆砚洲用尽全力勉强稳住心神,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群里方时赫两个小时前发的照片,冷笑着扔到阮绵眼前。 方时赫坐在会所的沙发上,左拥右抱着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细看居然和阮绵有两分相似。 阮绵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什么都没说,指甲却深深掐入掌心。 他的沉默让陆砚洲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他死死盯着阮绵的眼睛,猛地提高音量:“他这么糟践你,你还舍不得离开他。” 他怒极攻心,气得将结婚证狠狠摔在墙上,硬壳接触墙面发出“啪嗒”一声,落在地毯上。 还不够,他拿起那两枚紧紧相依的戒指朝窗户扔去,金属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很大声响,他又发疯般在房间里搜寻着两人的结婚照,一张都没有找到。 他突然想起曾听人说过,两人没办婚礼,没想到结婚照都没拍,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更难受。 阮绵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再不复往日骄矜,哭着扑上来抱住他的腰,被陆砚洲粗暴的一把推到床上。 “你就这么贱。”他额头青筋暴起,喉结不停上下鼓动,怎么都无法平复浑身的戾气。 阮绵感觉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窒息般的痛苦。 难听的话出口伤人更伤己,陆砚洲的脸色不比他好看多少,他胸口剧烈起伏,话从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我哪里不如他!” “还是你喜欢偷情?” 阮绵紧紧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啜泣着一遍又一遍重复:“不是……” 却始终没有说出陆砚洲想听的那句话,他无计可施,不想让陆砚洲生气,只能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这就是你的喜欢。”陆砚洲忽然笑了一下,遍体生寒:“你想要的就只有这个。”想起那天晚上他泪光盈盈说喜欢自己,只觉得讽刺。 他捏住阮绵的后颈,俯身,表情带有几分狠戾。 “你自己月兑吧。” 他手劲很大,带着羞辱的语气,阮绵的眼泪唰唰往下流,却并未挣扎,还是乖乖将衣服月兑掉,除了离婚的事他做不到,其他什么他都能答应。 陆砚洲要将他推到床/上,阮绵握住他的手腕:“不要在这里,去客卧。” 他嫌方时赫脏,可陆砚洲却曲解了他的意思。 气血冲到头顶,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掐死,起身重重踩过地毯上的结婚证走到衣帽间,拿出一件方时赫的衬衣丢到阮绵面前,咬牙道:“穿上。” 阮绵看着他淬了冰一样的脸,拉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是赤裸裸的恨意。 他强忍着泪,鼻翼轻轻鼓动着,打颤将衣服穿上。 陆砚洲将床头的避/孕套扔进垃圾桶,阮绵躺在他身/下泪流成河。 那些眼泪像玻璃渣将陆砚洲扎了个透,只觉一颗心疼得滴血。 一滴滚烫的热泪直直掉落滴在阮绵眼睛里,砸的他眼膜生疼,他抬手去擦陆砚洲眼角那一点残余的水分,却被大力挥开。 陆砚洲生生逼退眼眶的湿热,忍住想要抱住他的冲动,闭上眼不再看他的眼睛。 身/下的人已经睡着,眉头皱着,嘴角红肿不堪,大月退内侧已经磨出血点。 陆砚洲起身,离开了这栋让自己狼狈不堪的房子。 在连续两天都没有等到陆砚洲后,阮绵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应该是搬走了。 他抱着啾啾坐在楼下的喷泉边,正午阳光剧烈,无死角的将他裹住,却仍感觉冷,他就这么坐着,一直到天黑才离开。 夜黑透了,隐入夜色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入车位,陆砚洲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他过来取一份文件。 关门的瞬间,目光扫到隔了几个车位上有一辆张扬的绿色跑车。 荧光漆面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像是某种无声的挑衅。 他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车牌上,熟悉的数字组合。 是方时赫的车。 他抬头望向五楼,窗户里透出莹白的灯光。 陆砚洲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眼睛在黑暗中微微闪烁,透出漫天的冷意。 他关上车门,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金属镜面映出他冷峻的面容,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微微滚动。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五楼,门打开的瞬间,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头顶的灯洒下苍白的光晕。 门前空空如也,没有人蹲在门口,眼睛发亮的小声对他说“你回来了。” 对面的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动静。陆砚洲站在原地,手落在门把手上没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然而,没有人开门。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在走廊里回荡。陆砚洲收回视线,“咣”的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第39章 一般 方时赫在主卧扫荡了一圈,没有看到阮绵的身影,并且床上只有空荡荡一张床垫。 第41章 心蓦地一沉,他转身朝侧卧走去,果不其然,借着月色看到床上有一团隆起,他打开床头灯,阮绵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瘦巴巴的小脸,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十分伤心。 心里突然有点不是个滋味儿,刚结婚后他也是收过心的,想放下心里那些怨恨不甘跟阮绵好好过日子,可阮绵像块冰一样捂不热,看他的眼神不是像仇人一样憎恨就是像死人一样平静。 渐渐的他也就不回来了,外面多的是想要讨好自己的漂亮男孩。 方时赫走到床边坐下,慢慢俯身埋在他颈窝深嗅,口允口及,阮绵轻轻口亨了一声下意识抱住他的头。 这个动作似乎取悦到了方时赫,他解开阮绵的目垂衣扣子,沿着锁骨一路往下亲口勿。 阮绵睁开眼看到伏在自己月匈口的脑袋,脑中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慌慌张张一把将人推开。 方时赫被他推得差点摔倒,眼中的情谷欠瞬间褪尽,他恶狠狠盯着眼前的人,“你敢推我。” 阮绵哆哆嗦嗦将扣子扣好,抄起手边的枕头向他砸去,方时赫刚要发火,阮绵的眼泪大颗掉下来,委屈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把人带回来。” 方时赫一愣,他从来没在阮绵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阮绵也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他竟然像个被妻子抓到偷腥的普通丈夫一样,心里涌起心虚和愧疚。 平时花言巧语的人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了一下,上前将阮绵抱进怀中,却摸到一把硌手的骨头。 阮绵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你别碰我!”然后跑到床角缩成一团,稀里哗啦的掉眼泪:“你脏死了。” 方时赫脸色变得铁青,阮绵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又要打我吗?”他一张脸憋的通红,继续控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方时赫看着他伤心欲绝的脸,最终败下阵来,语气冷冰冰:“明晚的宴会七点开始,你自己过来。”说完摔门而出。 直到听到玄关处的关门声,阮绵终于松了口气,他将眼泪擦干,没想到方时赫居然吃这一套,今晚算是躲过一劫。 他裹紧被子,想到宴会心里一阵无力。 明天是方夫人的生日宴,他不去也得去,阮宁被赶出陆家的事也已不是秘密,他已经预料到明天要遭受怎样的耻笑和刁难。 这种无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去兴瑞送咖啡。 他终于碰到陆砚洲了,在二十三楼的走廊里,即将擦身而过时,阮绵挤出一个笑在看到他冰冷的脸色后落了下来。 空气都变得冰冷。 他看自己的眼神轻飘飘的,让阮绵感觉自己是一团垃圾。 那一刻阮绵感觉自己的世界分崩离析,再也拼凑不起来。 视线变得模糊,耳朵里有一种沉闷的回响,被牢牢关在里面。 阮绵蹲在电梯角落,回到一楼,小曼正在电梯口等他,看见他惨白的脸色,有些疑惑:“怎么啦,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 阮绵望向虚空,摇了摇头,“没事,回去吧。” 回到店里,他跟店长协调了一下班次,回家换完衣服便朝宴会的海边别墅走去。 华灯初上,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宾客们的脸庞,带来一丝清凉。 阮绵站在角落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喧哗的人群有一瞬安静。 他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头,看见方夫人朝自己走来,心跳开始加快。 方夫人面色阴沉,目光如利剑,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哒哒声像小锤子砸在他心尖上。 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方夫人走到他跟前,愤恨地盯着他,声音像是从冰窖里透出来:“时赫在哪?” 阮绵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方夫人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阮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害得她也丢尽了脸,抬手便朝他脸上甩去。 “啪”的一声闷响,周围的声音骤然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阮绵下意识躲了一下,但她力气很大,指节仍然打到了脸上留下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身子晃了晃,红色的酒液洒在裤腿上。 阮绵站在原地,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周围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有人低声议论:“听说他勾引的方时赫非他不娶,方家原本的联姻都黄了。” “方夫人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陆砚洲顺着声潮向人群中望去。 “砚洲!”身后传来热情的声音,他转过身,蒋鸣和陈序正朝他走来。 “看什么呢?”蒋鸣大步上前,举起手中的红酒和他碰杯。 蒋鸣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阮绵脸上的巴掌印,“那就是时赫的老婆,你那个弟弟,你回国后应该还没见过吧。” 陈序打趣道:“他当初要死要活将人弄进门,还以为遇到了真爱,从此洗心革面,没想到玩得更疯了。” 陆砚洲端着酒杯,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冷得厉害。 正聊着,话题中心的另一位主人公姗姗来迟。 方时赫搂着一个尖下巴圆眼睛的男孩儿走了进来,他依偎在方时赫怀里,乖巧动人。 蒋鸣打量着他:“你怎么现在才来,刚刚你母亲可发了脾气,阮绵替你挨了好大一巴掌。” 方时赫一副慵懒的模样,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手里还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 “哟,时赫,你可算来了!”陈序看了一眼男孩,是个生面孔,笑着打趣,“怎么,这么快又换人了?你老婆真不跟你急?” 方时赫脸一沉,想到昨晚阮绵说他脏,随手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搂着男孩坐到沙发上:“他能怎么样?” 蒋鸣听了,忍不住摇头:“你当初为了他,在你妈面前又是撒泼又是绝食,怎么这才多久,你就这么欺负人?” 方时赫心中憋闷,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陆砚洲:“他太不知情识趣了,整天就知道在家待着,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跟他在一起,简直闷得慌。” 他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男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还是这样的有意思,懂得怎么让人开心。” 蒋鸣毫不留情面的嘲笑他:“你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小情人面色一僵,心里十分不服气,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些人可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但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十分自信的,要不然也搭不上方时赫。 陈序有事没事都要搅出三分屎,他看着方时赫:“哎,你把嫂子叫过来,好久没见了。” 方时赫抿了一口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滑动屏幕,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阮绵正在宴会厅角落里吃一块香草味提拉米苏,口袋里贴着大腿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方时赫”三个大字,内心涌出一股抗拒,最终在电话挂断之前接听起来。 想到昨晚两人的不欢而散,方时赫面无表情:“你过来,我在右边最后方沙发这里。” 阮绵脚步沉重地朝右后方的沙发走去,目光在人群中游移,试图寻找方时赫的身影。 然而,当他快要走近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底窜上来一丝冷意。 陆砚洲坐在沙发上,身姿挺拔,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俊美无双,只是俊朗的五官上,覆着厚厚的冰霜。 蒋鸣捅了捅陆砚洲的胳膊,朝前方使了个眼色。 陆砚洲抬眼看去,白色衬衫扎在浅色西裤里,最先入目的是一截细腰,衬衫采用高档丝绸面料,柔滑细腻,随着动作流淌出光泽,高贵又不失内敛。 视线上移,对上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 他脸颊到耳根之间还残留着红色的指印,像一朵被暴雨摧残的蔷薇。 蒋鸣见他盯着人,脸色变幻莫测,以为他被美色摄住:“怎么样,你这弟弟确实够美的,难怪方时赫为他发疯。” 陆砚洲看着阮绵,突然十分憎恨那双眼睛,透露出蛊惑人心般的眼神。 蒋鸣又捅了捅他,要他给出回馈,陆砚洲收回视线,将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一般。” 蒋鸣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的审美在国外被荼毒了?” 陆砚洲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那小情人看见阮绵走来也大吃一惊。他见方时赫对他老婆如此不尊重,以为对方长相一般,没想到长得比明星还好看。相形见绌之下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扭了扭身体,方时赫却将他搂的更紧。 阮绵走到方时赫身边,陈序和蒋鸣不太正经的喊了声嫂子好。 第40章 除非我死 阮绵站在方时赫身旁低着头,不敢往陆砚洲的方向看,方时赫见他毫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抬起脚朝他小腿踢了过去,语气阴森:“哑巴了?” 第42章 蒋鸣对着两人做口型:“真不是个东西。” 西装裤上留下一个灰黑的脚印,天仙坠落泥尘。 阮绵看着方时赫,余光察觉到陆砚洲正在看自己,手指不自觉捏紧了裤缝,颤着声线低低喊了一声“老公。” 蒋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陈序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心里暗骂方时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时赫一动不动盯着他,眼神闪过一丝怨恨,然后朝对面的人抬了抬下巴:“跟你哥打个招呼。” 阮绵一动不动,直到方时赫又踢了他一脚,才转身缓缓朝陆砚洲走去。 那双冻结成冰的眼睛,正冷冷盯着自己,让人不寒而栗。 “哥。”他声音止不住发颤。 陆砚洲一言不发注视着他,阮绵的睫毛轻轻颤动起来,像受惊的飞鸟,嘴角上还残留着一点白色的奶油,让人想入非非。 他视线下移,看到对方衬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吻痕,颜色深得发紫。 蒋鸣发觉两人的异常,猜测陆砚洲可能不太待见他,开口打趣:“砚洲,你温柔点,看给小嫂子吓得。” 陆砚洲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阮绵仍原地站着,方时赫冷冷的声音传来:“坐下吧。” 阮绵这才在旁边坐下,正坐在陆砚洲对面。 方时赫拍了拍小情人的屁股:“你先去房间等我。” 小情人如同刑满释放般,立马起身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陈序噗嗤一声乐了:“你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啊。” 方时赫瞪了他一眼,又看着阮绵,语气不容置缓:“坐过来。” 阮绵无比惊恐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方时赫见他不动,抬起手将他一把拉进怀里,动作间衬衣下摆从裤腰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腰。 方时赫看着他惊惶的脸色,恨意波涛汹涌。 阮绵害怕的发抖,鬓边开始生出冷汗。 方时赫却存心想让他难堪,他扳住阮绵的下巴,用力非常大,指甲都没了血色。他低下头含住那双唇瓣,重重亲起来。 阮绵伸手推拒着,方时赫紧紧抓住他的手,让人动弹不得。 紧闭的牙关被强势侵入,空气中交织着急促的呼吸声和水渍声。 人群中有不少人往这边看,发出不齿的声音。 阮绵被亲的脖颈后仰,呼吸不畅,眼角湿润,脸色通红,像只脆弱的蝴蝶。 他挣扎着微微侧过头,正对上陆砚洲的眼睛,眼尾一滴泪滑进发间,眼底带着无边的悲哀和寂灭。 “时赫,你母亲来了。” 陆砚洲冷冷开口,蒋鸣诧异的看着他。 方时赫停止动作,阮绵趁机猛地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方时赫回头,只看见他狼狈的背影,方夫人并不在。 他看了一眼陆砚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急不缓的喝完,起身朝外走去。 阮绵踉踉跄跄回到自己的房间,心脏狂跳不止,他反手将门锁上,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手。 门锁“咔嗒”一声扣上,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他快步跑到床边,几乎是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在床角。他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之间,整个人缩成一团,试图用这种方式隔绝方时赫在陆砚洲面前给自己带来的羞辱。 然而,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哒,哒,哒。 每一步都踩在他的神经上,沉重而缓慢,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 阮绵紧紧攥住床单,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门把手开始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阮绵的心跳几乎停止,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直到背脊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门把手转动了几下,门却纹丝不动。 方时赫站在门前,怒意在体内翻腾。 “开门。” 那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阮绵的耳膜,让他浑身颤抖。 他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门外的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方时赫见他装死,狠狠踢了一下门框,发出巨大的声响,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渣:“要么你乖乖把门打开,要么,我把门拆了。” 话音落下,外面就响起叮铃哐啷的声音,隐隐约约还伴着人声。 阮绵的眼眶蓄满了泪水,他颤颤巍巍从床上爬下来,将手搭在门把上。 门缝外的光线被方时赫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对上他视线的瞬间,一阵寒意从脊椎蔓延全身。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恐惧在空气中凝结,连呼吸都被剥夺。 方时赫的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门被大力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阮绵耳膜发痛。 下一秒,方时赫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他的喉咙,呼吸瞬间被切断,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双手本能地抓住方时赫的手腕,试图挣脱,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他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 阮绵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方时赫的脸逐渐变得扭曲,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狠戾。 阮绵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滑,但方时赫的手却死死地将他固定在原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捏碎。 “你敢锁门。”方时赫阴恻恻的看着他。 空气越来越稀薄,阮绵的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氧气,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方时赫终于松开了手。 阮绵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视线一片模糊。 方时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 阮绵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脑子一团浆糊,只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哄住方时赫,说不定能像昨晚一样糊弄过去。 他颤着手抱着方时赫的腿,抬起下巴,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开口嗓音沙哑:“时赫哥,对不起,我,我只是有点生气。” 方时赫听到这个许久都没听到的称呼怔愣了一下,俯身捏着他的下巴,“生什么气?” 阮绵眼角的泪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委屈的去够方时赫的衣袖:“你怀里坐着别的男人,当着我的面你都这样。”他将方时赫的手贴在自己肿起的脸上,带着哭腔:“妈还打了我。” 方时赫死死盯着他的脸,打量着他的表情,考察话里的真实性,阮绵两只眼睛已经哭的通红,他神色稍缓,语气却仍冷硬:“真的?” 阮绵点了点头,方时赫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将他脸上的泪珠擦去,冷冰冰的话语擦过阮绵的耳朵“你最好没骗我。” 阮绵打了个激灵,方时赫搂住他的腰,去吻他的唇,酒气溢满了口腔。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抗拒,方时赫将人搂在怀里认真亲了起来,动作也温柔了许多,心中升起几分温情,缓缓闭上眼。 阮绵悄悄睁开眼,看着咫尺之间与自己亲密无间的男人,身上还有别人的香水味,简直恶心的想吐。 两人静静吻了一会儿,方时赫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放在他腰上摩挲起来,他动情的睁开眼,却对上阮绵躲闪不及死气沉沉的眼神。 阮绵瞳孔猛的一缩,方时赫重重咬住他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你骗我。” 阮绵被狠狠推到地板上。 方时赫扯了扯领带,阴鸷的看着他,目光已将他千刀万剐。阮绵冷眼望向他,眼里恨意翻涌。 方时赫突然轻笑一声,“不装了?”阮绵身上立马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抽出腰间的腰带看着地上的人:“月兑光,去床/上趴下。” 陆砚洲结束应酬准备回房间,路上遇到方时赫的小情人,对方还朝他打了个招呼。 对方生龙活虎的样子,陆砚洲打量了他一番:“方时赫呢?” 他摇摇头,语气无所谓道:“不知道,反正没来找我。” 陆砚洲脸色一沉,抬脚朝房间走去,皮鞋与木质地板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快要到自己房间时,旁边的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哭声,脚步一顿。 目光瞥向身前紧闭的房门,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脚步声的停顿,哭声小了起来。 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不言而喻,原来他在方时赫床上也这么会哭。 陆砚洲的眼神犹如藏了一把匕首,冰冷,锐利,带着浓浓的恨意。 他可以将李军痛贬一顿,却没办法将方时赫暴打泄愤,这是阮绵自己的选择。 喉结上下不停滚动,他挪动脚步朝隔壁房间走去,倚靠进宽大的羊皮沙发里,掏出烟盒,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第43章 阮绵听着陆砚洲远去的脚步声,心如死灰。冷白的手臂垂在床边,无力的耷拉着,背后交错着颜色深浅不一的红痕,面上泪痕已干,脸皮绷的发紧。 “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方时赫收起了皮带,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凑到他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道:“除非我死。” 话音落下,他开始月兑自己身上的衣服。 阮绵被一股死气笼罩,像置身于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之中,他偏头看向窗外,目光忽地一动,闪过一丝癫狂。 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第41章 末日来临之前的出逃 小半包烟抽完,隔壁再没发出动静。陆砚洲起身朝浴室走去。 浴室门刚推开,隔壁突然“砰”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没一会,门打开又被重重关上,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陆砚洲打开房门,看见阮绵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推开隔壁的门,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白色的床单凌乱不堪,星星点点的血迹格外刺眼,沾着血迹的烟灰缸掉落在地上,方时赫躺在床上人事不省,额头上涓涓往外冒着血珠,在枕头上晕染开来,他视线下移,某处还充/血挺/立着。 陆砚洲浑身被低气压笼罩着,他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 蒋鸣立马赶过来,饶是再见多识广也一时有些震惊,在房间里搜寻着其他人的身影,他还算厚道,去浴室拿了条浴巾将人盖上,嘴里叨叨个不停:“谁干的,阮绵?他胆子这么大,他人呢?” 医护人员匆匆赶来,探查了一下情况,“头上的伤有点严重,需要尽快处理。” 陆砚洲看向医护人员:“先带下去治疗吧,今晚的事不要外传,尤其是方夫人那里。” 几人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看蒋鸣,蒋鸣吃惊的看着他,但又觉得也算合理。他看向医护人员:“好,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陆砚洲捏了捏眉心:“我就不去了,我还有其他事。” 阮绵不敢再回自己的房间,方时赫昏过去前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这里人生地不熟,他只能朝人少灯光昏暗的地方的走去,最终躲到无人的露台角落里。 他的呼吸仍急促紊乱,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露台空旷,海风带着寒意,吹的阮绵瑟瑟发抖,后背痛的像针扎一样,海风都吹不散那灼热。 他头脑渐渐清醒了一些,开始后怕,从小到大他只打过蚊子,连蚂蚁都没舍得踩死过一只。 刚刚是下了死手,流了很多血,方时赫会不会死?他死了方夫人会杀了自己……可如果没死,他明天醒来又要怎样惩罚自己?还有陆砚洲……他看自己的眼神…… 他沉浸在心痛、恐惧、担忧里,小声啜泣起来,连露台上来了人都没察觉到。 远离了人群和灯光,陆砚洲脸色愈发冷硬起来。 他走到露台上,海风将他的头发吹起,轮廓深沉。 露台空旷,可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瑟缩在角落里身影。 他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小声哭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压抑的啜泣声让陆砚洲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下颌绷出锋利的弧度,心中又气又恨,却又被一丝心疼扯得生疼。 他终究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肩上忽然一暖,阮绵身体僵住,抬起头栽进一双黑透的眼睛里,两人离得极近,他闻到很浓的烟草味,心脏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陆砚洲借着月色看清他的脸,遍布蜿蜒的泪痕,眼睛像核桃一样肿起,眼眶溢满水汽,盛着摇摇欲坠的月光。 他一脸不安,陆砚洲语气生硬道:“方时赫已经让医生照顾了。” 说完便收回手,要往外走去。 阮绵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衣摆,陆砚洲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满是慌乱无助,还带着渴求,他轻声开口:“那你呢?” 陆砚洲撩起眼皮看他:“我什么?” 嗓音跟着睫毛轻轻颤动起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陆砚洲看着他一言不发,脸色沉得吓人。 阮绵紧紧攥住他的衣摆,指尖发颤,生怕他会甩开自己,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没地方可去了。” 那个房间像个凶案现场,他不敢再踏进。 说完打了个喷嚏,他慌忙用手捂住口鼻,又抬眼偷偷看他。 陆砚洲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漆黑的眼里盛着万年不化的寒冰,让阮绵生出阵阵寒意,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他突然轻笑一声:“嫂子,你想来就来吧。” 阮绵被这声嫂子叫的心跳飞快,脸色惨白,却还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廊的灯光昏黄,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缠在一起。 陆砚洲步伐稳健,背影高大而挺拔,为阮绵的心撑起了一片安全的港湾。 推开房门,陆砚洲侧身让他先进去。房间和他住的那间摆设完全一样。阮绵站在门口,局促不安,手指绞在一起,不知该往哪里放。 “坐吧”陆砚洲指了指沙发,声音淡淡的。 阮绵小心翼翼地坐下,陆砚洲走到柜子旁,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他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相触碰,抬眼对上陆砚洲的目光。 “谢谢。” 陆砚洲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转过身打量着他。 那脸颊已经肿起来,衬衫下的锁骨和脖子上又新添几枚吻痕,在雪白的皮肤上十分碍眼。 他走到冰箱前,打开冷冻层拿出一只冰袋,递给阮绵。 阮绵看着他,表情呆楞楞的。 陆砚洲避开那双眼睛,“冰敷消肿,我看着倒胃口。” 阮绵的眼眶又蓄起了水汽,这种情况下,陆砚洲仍然是唯一一个解救他,关心他的人。 陆砚洲见他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更加烦闷,“你为什么打他。” 阮绵拉着他的衣袖:“我们在吵架,我不想让他碰我。” 说完见他没有排斥,咬咬牙站起身抱住他的腰。 陆砚洲脸色终于缓了一些,但仍皱眉将他推开,“脏死了,别碰我。” 阮绵观察着他的脸色,又大胆将他抱住:“我不脏,刚刚我没让他碰我,不信你可以检查。” 陆砚洲看着他的眼睛,“刚刚没碰,那昨晚呢?” 他摇了摇头,“没有,昨晚他来了,趁我睡着亲了我,但是我醒了之后把他骂走了。” 陆砚洲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他将阮绵缠在腰间的手掰开,语气仍然冷漠:“我不会碰一个有丈夫的男人。” 阮绵将头埋在他颈窝,过了一会小声道:“等明天他醒了我会跟他提离婚。” 这两天他想了很多,也开始正视方时赫对自己的感情。甚至开始后悔,如果当初他不那么倔强,乖乖顺着他,等过了新鲜劲儿,或许方时赫就腻了不再纠缠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曾经方时赫是对自己很好的,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多困扰和他人的恶意,他会给自己买很多有意思的小礼物,会带自己去吃各种好吃的餐厅,给自己送花,会捏着自己的脸叫他宝贝夸他可爱,他这样木讷的人竟也会被夸可爱。他还经常趁自己不注意偷亲自己,在自己答应跟他交往时,高兴的像个孩子…… 可他的心早就被陆砚洲填满了,无法再装下其他人。 可如果自己真的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利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如果方时赫能够一直对自己这样好下去,或许,或许他也可以试着慢慢接受,他没办法一直伤害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可方时赫突然就变了,对他做下那样不可原谅的事。 结婚这一年多他几乎没给过方时赫好脸,渐渐的他也终于不再缠着自己了。可经过上次试探,他知道方时赫还是在意自己的。 只要他在意自己,那就有了筹码,他天真的做了一个计划,他打算以死相逼,绝食,割腕,吃药,都行,让他跟自己离婚,虽然希望渺茫,但总算有了一丝盼头。 可今晚的意外,打乱了一切,方时赫明天醒来恐怕会杀了自己。 他没那么怕死,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陆砚洲了,如果今夜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你想好了?” 思绪被打断,阮绵回过神点了点头,不安又急促的往他怀里蹭,紧紧搂住他的腰,恨不得钻到他身体里去。 “哥,你不要不理我,我受不了了,你抱抱我,我这两天吃不下睡不好,难受的快要死了。” 陆砚洲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终于没再推开他,将人搂进怀里,拿过他手里的冰袋给他冰敷。 阮绵坐在他腿上,乱七八糟的心突然安定下来:“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在这呆了。” 陆砚洲似乎被回家这两个字拨动了心弦,神色彻底柔和下来,他起身,阮绵从抽屉摸出两个口罩,动作迅速地给自己戴上,又不由分说地将另一个递到陆砚洲面前。 第44章 他倒不怕被人发现什么,只是不能连累陆砚洲。 陆砚洲瞪着他,心里一阵憋闷。 从小到大,他哪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可看着阮绵期期艾艾的眼神,他又狠不下心来拒绝。 最终咬了咬牙,任凭阮绵将口罩戴在他脸上。 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眼中的烦躁和不甘几乎要喷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此时外面已经没什么走动的人,阮绵拉住他的手,快步离开。 迈巴赫在高架上疾速行驶,风声呼啸,陆砚洲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被阮绵紧紧拉住,他看着陆砚洲的侧脸,心扑通扑通狂跳,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出逃。 第42章 我们好像水獭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约摸半小时就顺利抵达楼下,阮绵拉着他快步往电梯走,迫不及待。 到家后,他把人往卧室洗浴间里推,不敢看他的脸色:“你快洗澡吧,我去外面洗。” 陆砚洲看着他面红耳赤且一副急色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事吗?” 阮绵飞快地往他嘴角亲了一下,将浴室门带上,然后迅速到外面的浴室,后背红紫的淤痕有些发肿,但还好没有明显伤口,他小心避开后背冲洗着身体,又吃了两粒消炎药,回到卧室时,陆砚洲还没出来。 他心跳得厉害,上上次有酒精的加持,他没脸没皮缠着陆砚洲,上次陆砚洲喝醉了,却是剑拔弩张的氛围,今天两人可都是清醒状态,想到陆砚洲的身体…… 阮绵沉入幻想中,连水声什么时候停止了都没发觉。 直到浴室门传来响动,他才回神。 陆砚洲推开浴室的门,热气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溢出,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沐浴露香气。 他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抬眼。 阮绵正穿着他的t恤光着两条腿坐在床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神飘忽不定,脸上泛着红晕,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发现的小孩。 他迈着步子走过来,腰间只围了一条浴巾,锁骨和胸膛还挂着水珠,腰腹处壁垒分明。 陆砚洲停在他面前,阮绵伸出手指戳了戳。 “像石头一样。”他不自觉嘀咕出声。 陆砚洲额角跳了跳,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 阮绵仰头呆呆的凝视着他,暖光流水一样从陆砚洲肩头倾泻而下,如同将他拉出泥沼的神邸。 陆砚洲被那眼神中的爱慕感染,伸手抚摸他的脸,阮绵乖顺的拿脸蹭他的掌心,似乎还不够,于是颤抖着伸出舌尖舌忝他的掌心,像一只湿漉漉满怀爱意的小狗。 这是他的小狗,陆砚洲心软的想。 阮绵顺着手掌,去吻他的手腕内侧,那里的脉搏正在唇下剧烈跳动。 他一边吻一边抬眼:“哥,你心跳好快。” 陆砚洲任他动作,另一只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阮绵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转移,在看到满满一抽屉小盒子和管状膏体时微微瞪圆了眼。 阮绵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砚洲没有给出答案,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他怯生生喊方时赫老公的样子,心里像塞了块石头,硌得慌。 他捏住阮绵的下巴,有些恶劣的说:“你叫方时赫老公,那该叫我什么?” 阮绵苦着脸看他,小声喊“哥哥。” 喊完观察着他的脸色,陆砚洲仍捏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很不满意。 陆砚洲确实非常不满意,他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人。 阮绵被他看得浑身发凉,他抿了抿唇,颤着嗓子极小声喊了一句“老公。”然后羞耻的紧闭上眼,不敢再看他。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陆砚洲正往手指上戴东西。 他微微睁圆了眼,盘算落空,失落道:“怎么戴在手指上。” 陆砚洲冷冷瞪着他:“不然戴在哪?你知不知羞?” 他挤出一坨透明液体均匀涂抹在手指上:“我说过,我不会碰一个没离婚的男人。离婚之前,你想都别想。” 他已经为阮绵破了太多例,底线绝不能再断。 说完无视阮绵羞愧的脸,俯身堵住他的唇将他推倒在床上,伤痕累累的脊背在抵到床铺时像被无数钢针扎过,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只是他忍痛的能力已经被打磨的很好,陆砚洲一无所知,只觉得流泪的阮绵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握住他双腿的手都不敢使劲,好像用力就会骨折。 这一夜,方时赫赋予他的痛,被陆砚洲的温柔抚平。 月亮仍然高高挂在空中。 他疲惫地看向身侧的男人,对方也正在自己,两对小小的瞳孔里倒映着彼此的脸。 阮绵忽然意识到,他才二十岁,可这个男人占据了自己一半的生命,他是为陆砚洲而活的,如果他明天就要死去,今夜能在挚爱的怀里度过最后一夜,简直是最美妙最浪漫的事,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睡着的最后一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阮绵闭着眼突然笑起来,梦呓般呢喃:“我们好像水獭。” 他强撑着困意睁开眼,向旁边的人看去:“水獭入睡时会手牵手,这样水流再大它们也不会分开。” 心一下子变得很软很软,陆砚洲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流眼泪,起身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将掌中的手握得更紧。 意识彻底模糊前,陆砚洲听见他小声问自己:“你喜欢我吗。” 虽然是疑问,可他语气很淡,好像并没有指望对方回答,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就闭上眼陷入沉睡。 过了很久,久到陆砚洲的手臂被枕的发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响起。 “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没有人,能忍住不去喜欢你。 夜很快过去。 闹钟在床头柜上响起,晨光透过半拉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光影,阮绵稀里糊涂睁开眼,还带着朦胧的睡意,陆砚洲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盯着自己。 “起来吃饭。” 白天的陆砚洲看起来总是少了一丝人情味儿,撂下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后他起身走到衣帽间。 阮绵坐起身,胸口被衣服摩擦的一阵刺痛。 陆砚洲拿着一套新衣服出来,看见他将衣服叼在嘴里,正低头往上贴创口贴。 “怎么了。” “咪咪头肿了。”阮绵贴好松开衣服,难为情的说,然后又解释道:“你昨晚吸得太厉害了。” 陆砚洲满脸黑线看着他,这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口无遮拦?他将衣服扔到阮绵头上:“快点。” 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阮绵将兜在脑袋上的衣服扯下来快速穿好,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两人份早餐。 他低头小口喝着牛奶,时不时抬眼瞄对面的人,陆砚洲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领口处的一粒扣子被解开,性感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陆砚洲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他,阮绵朝他腼腆的笑,“谢谢。” 阮绵见他眉头舒展,忐忑着开口:“那个……”他放下杯子,声音比预想的还要轻,“他醒了吗?” 他刚看了自己的手机,没有任何短信和电话,方夫人也没找自己算账。 陆砚洲抬起头,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中的温度似乎褪去了一些,“人还在昏迷中,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早上就给蒋鸣打了电话确认,经医生诊断,方时赫昨晚酒精摄入量过多,又遭受重击,脑干损伤比较严重,一时半会恐怕醒不了。 蒋鸣还打趣说他们俩不是亲兄弟,但下手是一个比一个狠,李军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陆砚洲自己也没想到阮绵居然有这个胆量。 阮绵心中不安,将最后一口鸡蛋塞进嘴里,试探说道:“我下班了想去看看,可以吗?” 陆砚洲的表情肉眼可见冷了下来。 他不喜欢阮绵为了别的男人露出这种担忧的神色,目光幽深地盯着他,语气难辨:“你很担心他。” 阮绵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当然担心,既怕他醒,又怕他死,低头嗫嚅着解释:“我就去看一眼,确认一下情况,不去的话有些说不过去,方夫人那里不好交代。” 陆砚洲心里不情愿,但考虑到两人毕竟还没离婚,有些场面还是得做做样子,“可以,我跟你一起过去。” 医院里的白色和消毒水味道让阮绵有些心理不适,但好在有陆砚洲在自己身旁,一切都变得可以忍受。 推开监护室的门,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白色病房里有规律地响着,下午才收到消息的方夫人正坐在床边淌着眼泪,方时奕听到动静直勾勾看着来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阮绵小声喊了声“妈”,陆砚洲瞥了他一眼,向方夫人打了个招呼,便站在阮绵身前,挡住了方时奕赤裸的目光,并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第45章 阮绵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走近病床,方时赫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右额角处隐约可见渗出的淡红色血迹。 他脸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在微微起伏。 鼻饲管、导尿管、心电监护的电极片连接在他身体上,还有手背上的静脉输液针。 这些冰冷的医疗器械让他看起来无比脆弱,再也没有往日的狠厉。 方夫人看到他,眼中闪烁着怒火,她站起身气呼呼走向阮绵,嗓门尖利:“现在才来,昨晚时赫出车祸的时候你在哪里!” 指责的话伴随着巴掌飘过来,却被陆砚洲伸手拦下。 他握住方夫人扬起的手腕放下,语气很不客气:“方姨,我弟弟年纪小,您是长辈,还请自重。” 方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瞪了阮绵一眼,然后气呼呼坐回床边。 阮绵避开她的视线。车祸?他看了一眼陆砚洲,只看到他平静的侧脸,似乎并不意外,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件事伪装成车祸的,心里顿时也平静下来。 第43章 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我昨晚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去了。” 方夫人瞪着眼恨恨地看着他,怎么出车祸的不是这个丧门星!要不是碍着陆砚洲的面子,她非要打两巴掌泄愤。 气氛一时凝固,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主治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护士。 他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又检查了方时赫的瞳孔反应,眉头微皱。 “情况怎么样?”方夫人焦急询问,医生摘下听诊器,语气略微沉重:“方先生的情况没有明显好转,脑干是控制人体基本生命功能的中枢,他的损伤程度有些严重。” 方夫人猛地看向医生:“什么意思?他会变成植物人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医生叹了口气:“目前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但根据ct显示,他的脑干出血和水肿情况比较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可能会长期处于昏迷状态,甚至……”他停顿了一下,“有一定几率成为植物人。” 阮绵脸色一白,他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可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恶念,方时赫最好永远不要醒过来。 方夫人捂住嘴,眼泪决堤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医生见状连忙安慰道:“只是很小的几率,方先生年轻身体好,只要好好治疗,也许只要一两个月就能苏醒过来。” 方夫人勉强被安慰住,但医生的话仍然给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身体摇摇欲坠,方时奕连忙扶着她先出去休息了。 等医护人员离开后,阮绵有些支撑不住的腿软,陆砚洲伸手揽住他的腰,面带不悦的看向他:“心疼了?” 这个问题其实不管阮绵怎么答都不对。 心疼,他不满意,阮绵既然选择了要离婚,就不能再对方时赫有一丝情意;不心疼,也不满意,方时赫确实背叛婚姻在先,但两人好歹是夫妻,如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点都没感觉的话,他会觉得阮绵太过薄情。 阮绵不知道怎么回答,摇了摇头,说自己有点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陆砚洲心情有些复杂,可毕竟阮绵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这种过激的事,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陆砚洲将他抱进怀里亲他的嘴唇。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和暧昧的水渍声。 阮绵紧张的头皮发麻,生怕躺在床上的方时赫突然睁开眼,可他没办法推开陆砚洲。 陆砚洲的脸色很冷静,看不出他恶劣到当着人家丈夫的面亲吻他妻子。 直到阮绵脸上恢复了血色,两人呼吸都有些乱了,陆砚洲才放开了他,眼神晦暗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害怕。” 不安的心奇迹般被抚平,他晃了晃脑袋,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阮绵迅速从陆砚洲怀里跳出来,往床前走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这种感觉太让人不爽。 陆砚洲嘴角紧绷,脸色冷沉。 林轩推开病房门,看见里面的两人一愣。 他无视离他更近的阮绵,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朝后面的人率先打起招呼,语气带着一丝讨好的期盼:“砚洲,你也在啊。” 阮绵愣了几秒,他看着林轩娇媚的脸,闪闪发亮的眼睛,那亲密的语气,心脏突然像被人捶了一把,鼻腔发酸。 陆砚洲瞥了他一眼,没搭腔,只觉空气都污浊了几分。 林轩有些尴尬的笑笑,这才将视线转向床上的人,脸色担忧。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慌得打碎了手中的玻璃杯,他再上哪去找比方时赫更完美的金主。 他缓了缓脸色,这才看向阮绵,不客气的向他询问方时赫的情况,有几分颐指气使,阮绵没脾气的如实告知。 陆砚洲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滑稽,又有点生气,觉得阮绵太好欺负,谁都敢给他脸色看,他刚想将人叫走,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抬脚向外走去,病房只剩阮绵和林轩两人对峙着。 林轩上下打量着阮绵,突然靠近他,“你跟陆砚洲关系很好吗?” 他是知道阮绵是陆家情妇养子的身份,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没想到两人看起来关系居然还不错的样子。 阮绵也在细细观察林轩,之前从来没细看过,包括方时赫爆出新闻那次,他都没有上网搜索过林轩的信息。 他一向不太在意穿着打扮,却也不得不承认林轩浑身上下都写着精致两字,他脸上画着淡妆,上身穿着一件慵懒风格的透明长衫,里面的黑色紧身漏脐背心若隐若现,下身一条风骚的三分黑色短裤,露出的长腿又白又细,没有任何疤痕,整个人散发着香气,娇媚的像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只是碰巧遇到。”阮绵眼神躲闪看着他,犹豫着开口:“你们认识吗?” 林轩挺胸抬头,像只骄傲的花孔雀,掐着嗓子道:“我是他的初恋。” 阮绵脸色白了白,意识到自己虽然和陆砚洲做了那么亲密的事,却依然对他一无所知。 难怪林轩用那种亲密的语气,原来陆砚洲喜欢这样的吗,这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自信明媚。 对着这样的林轩,陆砚洲应该不会像对自己那样冷漠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普通白色短袖和牛仔长裤,眼神黯淡下来,双脚不自觉向内收拢。 “这样啊……”苦涩的味道从心底蔓延到舌尖,像含了一颗破口的青橄榄。 陆砚洲打完电话再回到病房,林轩像只斗胜的公鸡昂头挺胸。 与之相反的,阮绵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 林轩被陆砚洲冰冷的眼神吓一激灵,他收回目光看向阮绵,“走了。” 阮绵跟在他身后,看着陆砚洲的后脑勺,心酸的觉得耀眼的大明星林轩跟他站一起更般配。 初恋,应该很美好,又难忘吧。 一直到两人上车,阮绵仍低着头一言不发,连陆砚洲一直盯着自己也没发觉。 “怎么了?” 阮绵回过神,他快速看了一眼陆砚洲,掩饰般眨了眨眼,“没事。”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被陆砚洲精准捕捉到,但阮绵不愿意说,他大概也能猜得到几分,丈夫的情人堂而皇之出现在自己面前,谁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他没忘记之前阮绵因为方时赫跟林轩的事有多伤心。 阮绵敏感的察觉到车内温度降低,他拧身看向身旁的男人。 昏暗的车灯下,陆砚洲脸上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一路上谁也再没有说话。 阮绵降到谷底的心情在回陆砚洲家后又被重新点燃。 陆砚洲为他添置了全新的生活物品。衣帽间里原本清一色的衬衫西裤旁多了两排各种款式的短袖和牛仔裤,以及休闲套装。高档皮鞋旁边是崭新的帆布鞋和运动鞋。 卧室里,换了一张很大的床,几乎比之前的大一倍。 “为什么弄这么大的床?”阮绵睁圆了眼,不可思议的说。 陆砚洲面无表情看着他:“因为要干/你。” 干他就干他,为什么又生气,阮绵红着耳朵想,很不解,又不敢问。 他走近,发现床头还摆了两只很小巧可爱的水獭玩偶。 阮绵拿起玩偶,脑子还有点懵懵的。 而啾啾叼着新玩具躺在豪华猫窝里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对新环境适应的很快。 陆砚洲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副卡放进他手里,强势的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圈住他的腰:“跟我住一起,不准再回去,也不准再花他的钱,缺什么再跟我说。” 阮绵这次没再拒绝收下了卡,就这样……同居吗? 他想起自己也有东西要给陆砚洲,慌慌张张起身从书包内格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双手递到他面前,局促不安:“这个给你。” 陆砚洲看着那张银行卡,捏着银行卡的手还在发抖,“这是什么?” 第46章 阮绵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我自己攒的钱,都给你。” 他小心翼翼看着陆砚洲,羞赧道:“没多少,只有二十多万。” 这是他的全部了,除了这个他没什么能给陆砚洲的,虽然他根本不需要。 “怎么攒的?” “奖学金,比赛的奖金,还有做家教。” 本来是想攒着去旧金山,可后来用不上了。 他的眼睛亮的像两泓初融的雪水,清澈到让人隔空就能触摸到他赤诚纯真的灵魂。 陆砚洲心中的不快渐渐散去,伸手接过,卡的背面印着密码。 “100527。”很平常的一串数字。 “2010年5月27号。”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陆砚洲将他拉进怀里。 那两泓雪水似乎要倾泻而出,阮绵眨了眨眼睛,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没有,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平常到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无论是面对人性的丑恶,还是迎接美好的一生所爱。 “好,我收下了。” 第44章 陆地陆地,我是小河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阮绵被这巨大的幸福冲击的无言以对,所有的一切烦恼通通被抛之脑后,他双手捧住陆砚洲的脸,急不可耐亲了下去。 两人饭都没吃,从九点多搞/到十二点,阮绵累狠了,手腕酸的抬不起来,嘴角撕裂般的疼,腿侧被涂上了冰凉凉的药膏。 他偏过头,陆砚洲躺在他旁边闭着眼,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翻了个姿势,撑起上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砚洲。 同床共枕好几次了,却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看他。 睡着的陆砚洲既不像白天那样冷漠到高不可攀,也不像床上那样性感,偶尔还很恶劣。 此刻的他看起来淡淡的,甚至有一点温柔。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他心心念念,曾隔了几千公里大洋彼岸的人,此刻却真真实实躺在自己身边。 胸腔里的心脏突然疯狂跳动,耳膜鼓动着血液奔流的声音,手指不受控制的抬起来。 指尖在距离他眉骨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犹豫了片刻,终于轻轻落下。 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似乎从指尖窜向全身。 阮绵沿着他的眉形轻轻描摹,感受那道完美的弧度,手指顺着他的鼻梁缓缓下滑。 他鼻子很高挺,侧面看线条分明,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指尖触到鼻尖时,他忍不住轻轻点了点,然后像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抿嘴轻笑起来。 紧接着目光落在嘴唇上,他的唇形很漂亮,上唇比下唇稍薄,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冷很薄情,说出来的话也很刻薄,可亲起来却很软。 他目光向下,落在陆砚洲搭在被子上的手。 他连手掌都很完美,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头带着被水分久泡的褶皱,箍在自己腰上那么有力,阮绵小心翼翼伸手,覆在他掌心。 他的手掌比自己的要大一些,指节也要粗一点,温暖干燥,不像自己的手冰凉凉。 他将手指轻轻滑入陆砚洲的指缝间,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可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阮绵仍然感觉自己脸颊发烫。 “原来这就是十指相扣的感觉……”阮绵在心里默默想着,一种更强烈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可人在幸福的时候,总是难免患得患失,他不免忧愁起来,他要怎么样摆脱方时赫?如果让陆砚洲帮自己,哪怕方时赫不对付他,那他跟自己父亲情妇的养子偷情,泄露出去又要遭受怎样的指点?林轩,陆砚洲对他还喜欢吗?还有自己,陆砚洲对自己又是什么感觉呢?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拇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他的指背,手掌下的那只手突然动了一下。 他呼吸一滞,还未来得及反应,陆砚洲的手指已经/收/拢,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阮绵抬头,正对上陆砚洲清亮如星的双眼。 他一惊,本能的想抽出手,却被握的更紧。 “你没睡着。”阮绵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陆砚洲番羽身又将他押在shen下,揉了揉他的耳垂,意有所指道:“你体力这么差都没睡着。” 石更物抵在自己月退间,阮绵脸蛋红扑扑的,他摸了摸陆砚洲的脸,“饿吗?” 在医院的时候他就饿了,只是当时心情不好没顾得上,回家后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自己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更别说长时间体力劳动的陆砚洲了。 陆砚洲轻笑一声,手伸/进他衣/服里在月匈前不轻不重的揉/捏:“你是说哪里?” 阮绵脸更红了,眨了眨睫毛,像一把扑腾的小扇子,很老实的说:“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下碗面。” 陆砚洲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床上百依百顺,事后还担心他饿肚子,怎么能这么乖。 再所难免的,他又想到了方时赫,跟他在床上也这样听话吗,事后阮绵也会为他做饭吗? 他心中不快,可看着阮绵乖巧的样子终究没有将这个破坏气氛的问题问出口,他起身穿上睡衣,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来做吧,你休息一会。” 阮绵肚子里装满了好吃的牛排和意面,脑袋越来越沉,彻底陷入沉睡的前一秒想到好久没去阿婆那了。 第二天下班,他提着水果和鸡蛋糕来到菜市场。 阿婆已经煮好晚饭在小屋里等他,阮绵心情好,食欲也不错,比平常多吃了几口饭,阿婆乐呵呵看着他,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阮绵一愣,脸色不自觉羞红,“您怎么知道。” 阿婆笑的合不拢嘴:“你气色变好了,刚刚跟你说话呀走神好几次,还时不时偷笑。” 阮绵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多破绽,他不想骗阿婆,便点头承认了。 “那很好啊,改天有空带过来吃饭,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阮绵犹豫了一下,虽然同性婚姻合法,但很多人还是对此抱有偏见,他看着阿婆热切的笑容,嗫喏着:“他……也是男孩子。” 阿婆点了点头:“那我多煮点饭,再多做两个菜。” 心中那点忐忑烟消云散,阮绵眨巴眼睛看着阿婆,阿婆拍了拍他的手:“阿婆可不是老古董。” “好,那我下次带他一起来。” 咖啡店里忙里偷闲,下午难得有了一会空隙,阮绵坐在咖啡店窗前看着对面的写字楼发呆,不知道陆砚洲在干嘛?好想和他说说话。 手机从口袋里掏出,他点开陆砚洲的聊天框,敲敲打打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重复了几遍,最终发了两个字过去。 一路之隔的大厦办公室里,陈特助正在汇报项目进度。 “截至昨日,项目总体完成度达82.3%,较计划进度超前1.2个百分点……” 陆砚洲翻阅着汇报材料,视线在关键数据栏停顿:“主体结构验收提前完成,幕墙安装进度滞后3天?” “是的。”陈特助调出施工日志明细,刚要开口,手机在桌面突然震动了一下,陆砚洲拿起看了一眼。 一条小河:“你好。” 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这句生疏的“你好”让陆砚洲眉头微蹙,不高兴的放下手机。 “你继续。” 陈特助见他绷着脸皮,不自觉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继续:“受进口铝板清关延误影响……” 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的阮绵急得坐立不安,消息刚发出去后明明看到聊天界面上方对方正在输入。 他明明看到了,为什么不回复呢。 阮绵纠结了一会,又打了几个字过去。 手机再次震动,陈特助卡了一下,陆砚洲让他继续,一边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 一条小河:“陆地你好,我是小河。” 小河?小兔子还差不多。 陆砚洲觉得阮绵很无聊,玩这种幼稚园小朋友的把戏,他点开那头像,是一副河流的涂色简笔画,像三岁小孩儿画出来的。 “混凝土强度检测全部达标……”陈特助语速慢下来,他眨了眨眼睛,确定没看错,刚刚还板着脸的老板此刻盯着手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陆砚洲无情的敲下三个字:不认识。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新的对话框很快又跳出来。 一条小河:“陆地陆地,我是小河。”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跟机器人似的死脑筋。 陆砚洲:“想干什么。” 一条小河:“想缠绕你。” 机器人变成了狐狸精,陆砚洲眼皮一跳,他真想把阮绵的脑子扒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黄色废料。 “发什么神经。”他放下手机,迎上陈特助探究的目光,重新绷着脸:“预售许可证办理进度?” “规划验收已通过,正在住建系统走最后流程。”陈特助调出办事大厅预约截图,“按与行政审批局的沟通记录,最迟下周一下午出证……” 第47章 阮绵盯着屏幕上那五个没有感情的大字,都能想象出陆砚洲冷漠不耐烦的脸。 他苦巴着一张小脸,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点进林轩的微博。 第45章 想给我喜欢的人看 自从上次医院碰见后,林轩就像一颗种子在他脑子里生了根发了芽,闲下来就会想,阮绵上网搜索了他的所有信息,将他的照片一张张放大细看。 越看心里越难受,越难受越想看。 他点进林轩最新发布的动态,他穿了一身性感风的服装,正拿着玩偶和咖啡做各种嘟嘴张嘴的动作,非常吸人眼球。 下面几万条评论都在夸他颜值和身材,把人吹捧上天了。 阮绵一条一条翻动,嫉妒的小火苗在胸口燎着,他忿忿敲下违心的评论。 “其实我觉得很一般呢。” 评论刚发出去,消息框里立马弹出几条回复和私信,追着他骂,吓得他连忙把评论删了,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又羞愧又尴尬。 他盯着屏幕出神,没注意到小曼已经在他背后站半天了。 “嘿,你是林轩的粉丝啊?你也追星?”小曼突然凑近的声音让阮绵肩膀一颤,差点把手机摔了。 他手忙脚乱地锁屏,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不是。”阮绵老实巴交的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用指尖抠着手机壳边缘,有些心虚:“就是,随便看看。” 小曼噗嗤笑起来,阮绵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你觉得林轩,好看吗?” 他打开手机递到她面前。 小曼将那几张图片点开放大看了看,点点头:“挺帅的”她看着阮绵绷紧的嘴角,摸了摸下巴“不过嘛……” “你比他好看多了哦。” 阮绵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小曼点了点头。 不过阮绵很快又耷拉下来,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脑子里突然又想起那次躲在衣柜里,他记得林轩穿了一件很性感的情/趣内衣,又很会哄人,叫的也好听…… 或许陆砚洲也喜欢那样风情万种的呢,没有男人不喜欢吧,毕竟连方时赫那种花花公子都为林轩那么着迷。 他看着小曼眼皮上亮晶晶的眼影,水润的嘴唇,脑子里又浮现出林轩脸上精致的妆容,期期艾艾开口:“小曼,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啊?”小曼好奇地歪着头,她今天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阮绵摸了摸突然变得发烫的耳垂,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等下班了你,你能不能,帮我化个妆?” “啊!”小曼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吓得店里其他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双手激动地拍在他肩膀上,“当然可以!”小曼转了转眼珠:“是想给谁看吗?” 阮绵有些吃惊,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他犹豫了一下告诉小曼:“想给我喜欢的人看。” 小曼瞪大眼睛:“男朋友?” 阮绵想了想,点了点脑袋。小曼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那他肯定也是大帅哥了!” 阮绵没有否认,又继续说道:“化妆会不会很奇怪?” 小曼夸张地翻了个白眼,“2020年了诶!男生化妆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上下打量着阮绵,嘴角扬起狡黠的笑容,“下班后去我那儿?我有一整套专业化妆品,保证让你大杀四方!” 阮绵感觉胸口那股紧绷的感觉突然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的雀跃。他忍不住跟着小曼笑了起来,点点头:“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工作变得异常难熬。阮绵不断地看时间,每当和小曼眼神相遇,她就会冲自己挤挤眼睛,让他既期待又紧张。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他飞快地换好衣服,在员工休息室门口来回踱步等小曼。 “等急啦?”小曼拎着包,顺手锁上了休息室的门,“走吧,我家就在附近。” 晚风带着微微的凉意,路灯刚刚亮起,为街道镀上一层柔和的橘色光芒。 阮绵跟在小曼身后半步,看着她哼着歌轻快的背影,突然又想打退堂鼓。 “你很会化妆吗?”走过一个路口时,阮绵忍不住问道。 小曼转过头,路灯的光落在她侧脸上,她调皮地眨眨眼,“放心,我会根据你的脸型特点来设计,不会把你化成我这样的。” 阮绵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想象自己化着和林轩一样妆容的样子,这个念头让他脸颊发烫。 小曼的公寓在一栋老式建筑的顶层,虽然不大但布置得温馨整洁。客厅里摆着一个梳妆镜,周围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随便坐。”小曼把包扔在沙发上,“要喝点什么吗?我这里有茶、咖啡,还有自己调的果汁。” “水就好,谢谢。”阮绵拘谨地站在客厅中央,目光被那个梳妆台牢牢吸引。各种颜色的眼影盘、排列整齐的刷具、造型各异的粉饼盒。 这些东西他平时只在阮宁的梳妆台和商店货架上远远地看过。 小曼递给他一杯柠檬水,然后拍了拍梳妆台前的椅子,“来吧,坐这儿。我先给你做个简单的皮肤护理。” 阮绵小心翼翼地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放松啦。”小曼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又不是要给你做手术。” 她拆开一片湿巾,给他擦脸。 冰凉的湿巾接触到皮肤时,阮绵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你的皮肤真的很好诶,”小曼凑近检查,“几乎看不见毛孔,平时用护肤品吗?” 阮绵摇了摇头。 她挤出一些乳白色膏体在掌心搓热,然后轻轻按压在阮绵脸上。阮绵不自觉闭上了眼。 “好了,底子打好了。”小曼退后一步欣赏着阮绵白白嫩嫩的脸蛋,“现在开始正式化妆。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自然的还是……” 阮绵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微微泛着光泽的自己,犹豫着开口:“我……我也不知道。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 他本来想说化个林轩那样的,但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小曼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你的五官很立体,特别是眉骨和鼻梁的线条,我们可以稍微强调一下轮廓。”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阮绵感觉自己像是被施了魔法。 小曼的手和各式各样的刷具在他脸上轻扫、拍打、晕染。她一边操作一边耐心解释每个步骤的作用,叽叽喳喳的像小麻雀。 “这是遮瑕膏,盖一下你的黑眼圈,你最近黑眼圈好像有点重哎,熬夜了吗?” 阮绵脸一红,最近确实天天都搞到很晚才睡…… “别紧张,很多人都有。” 阮绵努力保持面部肌肉放松,但每一次刷毛扫过皮肤带来的细微痒意都让他想笑。当小曼用一根细小的刷子为他画内眼线时,他不得不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才忍住不眨眼。 “哇,你的睫毛真的好长!”小曼每看一次都得惊叹一次,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都不用贴假睫毛了,刷点睫毛膏就行。” 阮绵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自己的睫毛。在小曼的提醒下,他才注意到它们确实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 “闭上眼睛,”小曼拿起一支睫毛膏,“不要动哦。” 阮绵顺从地闭上眼睛,感觉到冰凉的刷头从睫毛根部向上刷过。一种奇异的重量感在眼睑上形成,让他不习惯地皱了皱眉。 “睁开看看。”小曼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阮绵慢慢睁开眼睛,镜子里的人让他愣住了。他的眼睛被放大了,睫毛浓密卷翘,眼尾处小曼用深棕色眼影画出的轻微上扬线条让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神秘。 “这,这是我吗?”他忍不住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与镜中人的指尖相抵。 小曼笑着继续工作,“还没完呢。腮红要淡淡的,你是冷白皮,适合这种玫瑰色,高光打在这里,鼻梁、眉骨和下巴,唇膏选个淡一点的吧,你嘴巴本来就红。” 随着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小曼退后两步,满意地拍手:“完美!太漂亮了!你自己看看!” 阮绵缓缓转向镜子,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镜中的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五官轮廓被巧妙地强调出来,眼睛在眼妆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有神。唇上亮晶晶的,整个人看起来……娇艳了许多,和林轩一样。 “怎么样?”小曼期待地问。 阮绵点了点头,心跳的有点快,小曼上下左右打量着他,感觉还少了点什么。视线在掠过镜子里自己的耳环时,她打了个响指,“有了!” 阮绵呆呆的看着她,小曼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对耳夹,上面有两颗很闪的人工钻石,小心夹在他耳朵上。 “太棒了!你看是不是更好看了!” 阮绵看着镜中的自己,耳朵上的小钻反射出耀眼的光,抿着嘴笑起来。 第48章 小曼开心地搂住他的肩膀,“我就说吧!你超适合化妆的!要不要拍几张照片留念?” 阮绵点点头,看着小曼拿出手机。在镜头前他有些僵硬,但小曼不停地逗他笑,很快他就放松了一些,甚至尝试了几个小曼教他的姿势。 “这张超棒!”小曼翻看着刚拍的照片,“光线刚好打在你的颧骨上,轮廓太绝了!我要发朋友圈!” 阮绵带上口罩跟小曼道别,路过楼下的自助情/趣用品店时,左看右看徘徊了半天鼓起勇气进去挑了一件小裙子。 第46章 谁教你穿成这样 夜越来越沉,陆砚洲回到小区时已经快十一点。 公司几个重要的项目都赶在一块,每天忙的抽不开身。 打开门时,客厅空无一人。 之前每天不管多晚,阮绵都会坐在沙发上,抱着啾啾等他回来,听见开门声就会飞奔进他怀里,软软地说“你回来了。” 他眼神暗了暗,直接朝紧闭的卧室门走去。 阮绵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脸颊红得滴血。 门把手转动,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房间里开了一盏暗灯,阮绵足危坐在床上,穿着性感内衣和吊带袜,美艳不可方物。 陆砚洲怔了一下,随即眼神骤然阴沉,瞳孔深处似有乌云翻涌。 阮绵看着对方寒着脸朝自己走过来,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却,手指微微发抖。 “谁教你穿成这样的?”陆砚洲声音冷的掉冰,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气。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被抽干,压得人喘不过气。 阮绵的脸刷地白了,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我,我以为你喜欢。” “你凭什么以为我喜欢。” “你以为,我是方时赫吗?”他下颌绷得死紧,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喷出来。 阮绵被他吼地呆住,眼泪大颗大颗源源不断滚下来,眼线在眼周晕染开来。 陆砚洲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有些粗暴的伸手将阮绵身上的衣服和丝袜月兑了个干净,狠狠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拿起一旁的睡衣给他穿上。 这才注意到他后背上一大片血点,这几天阮绵一直不脱上衣,他以为阮绵是不想他看月匈口上方时赫留下的吻痕,确实碍眼,他也就随他去了。 “这是什么?怎么弄得?” 阮绵低垂着眼帘,不敢看他,气息微弱:“刮痧留下的。” 陆砚洲紧蹙着眉头:“刮痧?男的还是女的?” 他此时已经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随口说道:“男的。” 陆砚洲额头的青筋狠狠跳了跳,怒火如雷云翻滚。 他伸手去擦阮绵的脸,指腹蹭过他涂着粉底的脸颊和油亮的嘴唇,压抑着怒气:“去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洗掉。” 关上浴室门,阮绵靠在门后缓缓滑下来,捂着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前一片模糊,后悔和屈辱的情绪铺天盖地将他包裹住。 陆砚洲听着浴室传来压抑的啜泣,每一声都敲在他的神经上,心脏像被丝线紧紧勒住。 他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可一对上阮绵,却总是控住不住的发火。 刚刚看见阮绵穿成那样,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他被李军绑在床上的那晚,气得他理智全无,还有那妖里妖气的妆,方时赫那个王八蛋玩得花,肯定没少作践他,让他如此不知道自爱,还趴在床上让别的男人碰他的背…… 情绪在暴怒的边缘游走,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他松了松领带往外面的浴室走。 冲完澡再回房间时,阮绵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被子下的身体蜷成一团,露出来的脸颊被搓洗的泛红,紧闭的眼睫一片湿漉漉。 阮绵感受着身侧的塌陷,想象中的温暖没有到来,陆砚洲没有像往常那样抱住他。 他只是平躺下来,拉过被子盖到胸口,再也没有了动静,明明那么近,却像隔了一堵墙。 眼泪从眼角滑过鼻梁滴入另一只眼睛,再顺着眼尾渗入枕头里。 他一夜未睡。 陆砚洲卡着生物钟准时醒来,床侧已经空了,阮绵不见人影,餐桌上摆着两个盘子,一个装着早餐,另一个已经空了。 阮绵早早来到咖啡店,顶着黑眼圈对着窗外发呆,直到陆陆续续有人来了。 小曼朝着他挤眉弄眼,满脸写着八卦:“怎么样,你男朋友满不满意?” 阮绵怕她失望,强忍着挤出一个笑来:“满意,谢谢你。” 说完顿了顿,继续说道:“下午我们换一下好吗,你去23楼。” “嘿,今天怎么换人了。”某个员工在看到陆砚洲后语气从嚷嚷递减到嘀咕。 陆砚洲向前面瞥去,是一个女孩,他看过照片有印象,是那个叫小曼的,阮绵通讯录里唯一一个他不认识的。 他回到办公室,电脑屏幕上的项目计划书已经停留在同一页半个多小时,高度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却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脑海中全是阮绵伤心又委屈的样子。 身体支配着大脑,也可能是大脑支配着身体,他关上电脑起身。 大厦外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红灯的时间长得令人发指,手指无意识的垂在裤缝上轻轻敲打。 隔着玻璃,陆砚洲一眼看到阮绵站在咖啡机前的背影,连后脑勺都写着不开心。 店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 “欢迎光临!” 小曼公式化的笑容在看见来人后变得真心实意,两眼放光,甜甜的喊着口号,“请问您要喝什么?” 阮绵回过头,手上的动作僵住,陆砚洲看见他发红的眼眶。 他收回视线转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陆砚洲点了杯拿铁,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侧脸。 咖啡机嗡嗡作响,蒸汽喷涌的声音掩盖了阮绵不稳的呼吸。 他熟练地研磨咖啡豆,打奶泡,动作行云流水。温热牛奶与咖啡交融,倾斜拉花缸,手腕轻轻晃动一颗完美的千层心形浮在咖啡表面。 等待的过程中,小曼将摆在台面上的自己的二维码往陆砚洲面前推了推,“可以添加微信哦,每周三有优惠活动。” 小曼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面前的人看起来不需要这些活动。 那人却真的掏出手机,很快她就收到了添加提醒。 “您的拿铁。” 阮绵将打包好的咖啡推到柜台边缘,眼睛盯着袋子上的logo。 陆砚洲看着他低垂的眼睫,没有立即拿起咖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店里轻柔的音乐填补着空白。 他指了指一块很可爱的小熊抱心蛋糕:“这个。” 阮绵俯身,从玻璃柜里拿出蛋糕,陆砚洲阻止了他打包的动作,将蛋糕推回他面前。 “请你吃。”声音不大不小,店里其他人都看过来,发出起哄的笑声。 阮绵愣愣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陆砚洲看了他一会,拿起咖啡向外走去。 很快又涌进来不少顾客,阮绵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害羞。 他提溜着两条疲惫的腿回到家时,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 住进来后,陆砚洲便请了阿姨每天来做一顿晚饭,他很忙,没时间给阮绵做饭。 阿姨监督阮绵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向陆砚洲汇报吃饭情况。 这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阿姨收拾完卫生走后,阮绵如往常那样抱着啾啾窝在沙发里,找出一部电影弄出点声音,等陆砚洲回家。 等待是他最擅长的事。 他不知道陆砚洲什么时候能回家,自从上次被说发神经后,他就很有边界感的很少主动给陆砚洲发信息,怕打扰到他工作,而陆砚洲也很少给他发信息。 好像如果脱离了这栋房子,两个人跟陌生人没有太大区别。 阮绵没有奢求什么,他也并不需要陆砚洲回馈自己什么,陆砚洲允许自己喜欢他,这样就已经很好。 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电影正播放到关键情节。 他心思已经飘远了,并不在意剧情,只是需要一热闹填充空旷的房间。 电影接近尾声,陆砚洲终于回来了。 客厅散发着暖光,桌子上的玻璃瓶换了一束新鲜的洋甘菊。 听到动静,阮绵和怀里的猫一起看向他。 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陆砚洲手上拎了个礼盒,走到沙发边用空的另一只手将他扛进卧室。 突如其来的悬空让阮绵有些头晕眼花,下意识扶住了他的后腰。 陆砚洲将人放到床上坐下,阮绵揉了揉眼睛,看着他将礼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件白色蕾丝半镂空的挂脖吊带裙,胸前用刺绣勾勒出蝴蝶展翅形态,翅膀刚好覆盖到胸口区域。 阮绵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他低头亲了亲阮绵的额头,轻声说道:“穿这个给我看。” 第49章 阮绵不知道他为什么昨晚发那么大脾气,现在又让自己穿了,他顺从的接过衣服往浴室走去。 陆砚洲拉住他的手问他要不要一起洗,阮绵红着脸拒绝了。 水声哗啦哗啦。 陆砚洲回到卧室,刚好阮绵也从浴室出来,正背对着他。 吊带裙裹住纤细的轮廓,两根丝带在颈后系成蝴蝶结,露出大片光裸的背脊。 蕾丝被未擦干的水痕浸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像宣纸上洇开的墨,沿着脊柱的凹陷一路蜿蜒向下,消失在腰际那道惊心动魄的弧度里,挺翘的臀被若隐若现的包裹着,下面一双细白又笔直的长腿,大腿处被白色丝袜勒出一点肉痕。 第47章 包括你吗 阮绵听到动静不敢回头,垂着脑袋坐到床边。 陆砚洲伸出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视线从他恬静柔软的脸上流连到月匈前,脑中突然想到了圣海伦斯的雪。 圣洁又美丽。 胸口那股堵了一天一夜的气终于散了。 这才是阮绵该有的样子,像纯洁的天使,高贵的小王子。 他的手顺着蝴蝶一路向下,低声问道:“这里有人碰过吗?” 阮绵脸蛋粉扑扑,翻着眼珠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小幅度摇了摇头。 他想,男人在这种事上撒点小谎也是情有可原的。 陆砚洲打量着他的神色,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脸上了。 他脸色沉了一下,却还是屈膝跪在阮绵脚边。 阮绵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连忙去推他的肩膀让他起来,仓惶地喊着“不行”,他怎么可能舍得让陆砚洲做这种事。 陆砚洲抓住他乱动的手。 阮绵哪受得了这种刺激,很快缴械投降。 陆砚洲抬起头眼中带着一抹戏谑,在他的注视下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下去。 阮绵羞得双颊绯红无地自容,身体露出来的皮肤都浮着一层粉。 陆砚洲凑上来口勿住他的唇,很轻的喊了一声绵绵。 绵绵两个字从他嘴里低低喊出来,激得阮绵心头发颤,情不自禁的伸手搂住他月孛子。 他看着陆砚洲沾染情谷欠的眼和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忍不住足八在他肩头失落开口:“林轩有很多人喜欢。” 这个名字听得陆砚洲眉头一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想别的男人,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他不满地去堵阮绵的嘴。 第二天不用上班,两人尽情放纵了大半夜,直到阮绵的腿快要磨烂了。 他躺在陆砚洲臂弯里半阖着眼,眉毛很忧愁的耷拉着,眼角似乎闪着水光,小声开口:“没人喜欢我。”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艰涩,又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脆弱,陆砚洲的嘴跟着心一起软下来,哄他:“很多人喜欢你。” 他闭上眼,就在陆砚洲以为他睡着了,听见他问:“包括你吗。” 阮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他明明不在意答案的。 他依然没有期待陆砚洲回答,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身前的胸口。 过了一会,他听见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嗯。” 轻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坠入梦境里。 直到阳光透过纱帘照到脸上,阮绵才悠悠转醒,他枕在陆砚洲的颈窝里,手放在他月匈口,而陆砚洲的手搭在他月要上,下巴抵着他额头,胡渣扎得他痒痒的。 他动了动才发现身/下的床单柔滑的像水,后背几乎不会被摩擦的疼痛。 阮绵抬眼,发现陆砚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看自己,他眨了眨眼睛:“你什么时候换的床单。” 陆砚洲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昨天下午回来换的。” 从咖啡店出来后,他去家纺店挑了一床摸起来最滑的四件套。 阮绵感觉幸福的要开花了,他勾着陆砚洲的脖子,软软地说:“你真好。”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天真柔软,陆砚洲轻轻揉着他的月要,问他这几天为什么老是走神,因为什么不开心。 阮绵愣了愣,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想到陆砚洲也如此敏锐。 他看着陆砚洲关切的神色,欲言又止。 陆砚洲一直盯着他,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阮绵只得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垂下眼睫:“那天……在医院,林轩说他是你的初恋。” 头顶半天没动静,阮绵小心翼翼抬眼向他看去,生怕他生气。 陆砚洲果然皱起了眉头,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 他连忙小声解释:“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往后退了退微微偏过头。 陆砚洲气笑了,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样子,想到他为了这么个烂人失魂落魄,又有些心疼,一把扳过他的脸,厌恶道:“他不是。” 阮绵脑子有点乱,只见陆砚洲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你才是。” 空气短暂停止了流动。 阮绵瞪大眼睛。 心脏有好几秒停滞,随即爆发式的猛烈跳动起来。 陆砚洲怕他不信又多想,便都实话实说了,两人什么都没有,手都没牵过,他更没喜欢过。 阮绵沉默了一会,弱声问:“那你在美国这么多年,也没谈过恋爱吗?” 陆砚洲斜睨他一眼,突然觉得有些没面子,但他不想拿这种事骗阮绵,只能冷着脸说没有。 阮绵慢慢抿着嘴笑起来,眼睛亮得摄人心魄。 陆砚洲气又不顺了,他有些怨恨地看着怀里的人,“你以为我是你,什么货色都看得上。” 说完意识到连自己也骂进去了,话锋一转又问他当初为什么喜欢方时赫。 阮绵真想把自己的心扒开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认识他多久就喜欢了多久,可现在没离婚,他什么都不敢说。 他耷拉着眉毛,小声嘟囔:“不喜欢他。” 陆砚洲明显不信,“不喜欢那你为什么跟他结婚?十八就跟他结了婚。” 想到那次吃饭,方时赫把他抱在怀里说阮绵十八就跟了他,他现在想起来都怄的想吐血。 阮绵不知道怎么说,但陆砚洲不打算放过他,非要逼问出一个答案来,他只好努力搜刮着方时赫的优点,小声说:“他有钱。” 陆砚洲面无表情看着他,阴恻恻道:“那给你花了没?” 阮绵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又慌忙改口:“他,他长得帅。我那时候年纪小,就被表面迷惑了。” 陆砚洲气得更狠了,方时赫确实长了副好皮囊,这个他没法反驳。 他皱眉看着阮绵,咬牙切齿:“所以他是你的初恋。” 阮绵下意识摇头说不是。 陆砚洲脸更黑了,突然想起之前阮绵似乎说过曾经为了一个人想去旧金山,他怒极反笑:“你之前说,你想去旧金山,有个很重要的人在那里,是谁?”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想阮绵读的国际学校,那应该是他的同学,后面出国留学了。 阮绵怔怔望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低下头讷讷道:“是我的初恋。” 陆砚洲看着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咬着后槽牙,嗓门陡然提高:“初恋?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男人?” 阮绵感觉耳朵要被喊聋了,他咬了咬唇,犹豫着说:“只是暗恋过,之前什么都没有,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很快就出国了。” 陆砚洲再也没法冷静,脸都气得扭曲了:“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就为了他想出国?英语专业也是为了他选的吧?” 到底是有多喜欢?为什么他总能对一个人如此轻易交付真心? 血气快速上涌,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花那么多钱送你去学校上学,就让你谈恋爱去了是吗?” 陆砚洲猛地起身将他推出怀抱,死死盯着他:“那我算什么?” 阮绵也站了起来,伸手想拉他:“不是这样的!那都是以前的事,遇见你之后,我的心里就只有你。” “是吗?”陆砚洲声音降下来,冷的像冰窖:“你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喜欢那个,下一个又会是谁?” 自从阮绵跟自己在一起后,他心中一直有个念头,如果住在这里的不是自己,换了一个人,只要有机会接近他,阮绵也会喜欢他而选择出轨吗? 阮绵哑口无言,陆砚洲甩开他的手,卧室门被哐当关上,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 第48章 害臊怎么写 他愁眉苦脸的躺回到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砚洲沉着脸在客厅转了一圈,又大步朝厨房走去,那里是唯一能容纳他无处发泄的愤怒的地方。 一个多小时后,三菜一汤做好了,他站在厨房中央,看到自己做好的菜,胸口更闷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卧室门,冷硬道:“吃饭。” 阮绵抱着腿坐在床头,看见他比锅底还要黑的脸,滑下床慢吞吞跟在他身后。 第50章 餐厅里,两人相对而坐,陆砚洲把饭菜摆好,餐具和桌面接触发出不小的声响,阮绵本来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看到桌上的菜色。 都是他喜欢吃的。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他用手拿起一只红烧大虾,剥干净放进陆砚洲碗里,陆砚洲抬头剜了他一眼,将虾扔回到盘子中。 阮绵锲而不舍的捡起虾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冷脸吃进嘴里。 用完餐,恰巧蒋鸣打来电话,陆砚洲一言不发进了书房。 两人聊了一会公事,蒋鸣话锋一转:“对了,我那家新酒店下周就正式开业,你不是要办周年庆吗,来我这办,给我添添人气。” 陆家本身就是房产大亨,旗下酒店无数,本来是打算在自己家酒店办的,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事儿,“可以,给我留间套房。” “那不必须的嘛。” 陆砚洲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你觉得,我跟方时赫谁长得更帅?” 蒋鸣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陆砚洲脸黑的像碳,没什么好气:“你没听错。” 跟方时赫这种人比,真是有够掉价的。 电话那头噗嗤一声,蒋鸣笑够了:“你俩怎么回事啊,之前他也问我来着。他问也就算了,毕竟从小就爱跟你比。” “那你是怎么说的?” “你俩类型不一样,从我这个直男的审美来说,你吧,你气质比他更好。当时给他气的,好长一段时间没搭理我。” 陆砚洲没说话,蒋鸣继续乐:“你最近怎么这么奇怪?老是打听他,要不是知道你打心底讨厌他,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无聊。”陆砚洲将手机挂了。 阮绵站起来又坐下,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那道门。 啾啾突然跳到他身上,眨巴着眼睛,“喵”了一声,阮绵突然眼睛一亮。 陆砚洲正对着电脑看数据,门突然打开一条缝。 啾啾晃动着肥胖的身子像个移动的毛线团向他跑来,背上的蝴蝶结缎带随着奔跑一颤一颤,上面绑着一小束向日葵,一支大一支小,明亮的金色。 很幼稚的小把戏。 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放松,他弯腰将猫抱起来,解下缎带,发现花束里还夹了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 “我最最最喜欢你!我会一直喜欢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原谅我好吗?”后面还画了一个小人儿跪地求原谅的表情包。 胸腔那颗冷硬的心,突然变成一团融化的蜡,缓慢而安静的塌陷。 陆砚洲抬眼朝门口望去,阮绵扒在门框上露出小半张脸,耳根通红,怯生生的黑眼珠纯净如泉水,拘谨又有些期盼的看着他。 像摇尾乞怜的小狗。 那一刹那,心软得再也没力气跳跃。 原谅他吧。陆砚洲想,他年纪太小,脑子也不聪明,又缺爱,所以才容易被人哄骗,不管是暗恋多年的初恋还是该死的方时赫,都情有可原。 “过来。” 阮绵眼睛里闪耀出神采,如同点点的,碎碎的流光,他抿着唇角朝陆砚洲走去。 陆砚洲将他抱到腿上坐下,两人的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的脸,阮绵亲昵的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颈窝,像贪恋温暖的猫。 他看着桌上的向日葵,思绪万千。 “怎么想着给我妈扫墓。” 阮绵愣了下,没料到他问这个,垂下眼睫:“她是你妈妈。” 陆砚洲没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阮绵又说:“赵阿姨是个很好的人。” “那前年怎么没来?” “你怎么知道?” “我想知道送花的人是谁,所以提前了一天回来,结果第二天等了一早上都没等到人。” 阮绵脸色凝固住,陆砚洲没有察觉,继续开口:“中午走的时候,听到对门房子里传来很大的撞门声,当时你住里面吗,在干什么?” 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眼睛陡然睁大,阮绵的脸色倏地白了下来。 “没有。”这一刻嘴巴比脑子快,像是怕陆砚洲不信,连忙说:“真的不是我,我当时还没住进来。” 陆砚洲觉得他一惊一乍,但是没有多想,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提到以前的事陆砚洲心中又有些不快,低头去亲他的嘴唇,唇齿激烈碰撞。 没有了方时赫折磨,在陆砚洲精心养护之下,他长了一些肉,脸颊比之前饱满不少,气色也比之前更好,白腻的脸蛋上两团红晕,更加乖巧可爱。 陆砚洲顺着脸颊含住他的耳垂,阮绵被亲的眼神迷离,嘴唇微张。 他将电脑和文件扫到一旁,将人抱到宽大的檀木桌上,阮绵攀住他的肩膀任他动作。 啾啾在桌角缩成一团,专心致志看着桌上晃动的人影。 阮绵神色倦怠的窝在陆砚洲怀里,他把玩着手中的指头,又摸了摸掌心:“你的茧好像变厚了。” 陆砚洲没吭声,像是没听到。 他又摩了摩自己的手,吃惊道:“我也手指好像也磨出一点茧子了。” 陆砚洲瞥了他一眼,没再装聋作哑,拿过旁边的便签纸:“你知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知道。” “写给我看。” 阮绵认真的在纸上写下,陆砚洲盯着那两个工工整整的字,将纸撕下来贴他脑门儿上。 然后滑动光标继续盯着电脑。 阮绵半眯着眼,从这个角度抬头,正好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颌,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让他沉溺的眼睛。 “看够了没。”过了好一会,他终于低头,手指轻轻捏了捏阮绵的鼻尖。 “嘿嘿,没看够。”阮绵诚实地说,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和气味。 阮绵看他专注,便好奇瞟了一眼报表,是兴瑞第二季度的财务报表,令人咂舌的数字。 “挣这么多钱,有什么意思呢。够花不就可以了吗”他轻声嘀咕,陆砚洲每天都那么忙。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陆砚洲问。 阮绵认真想了想,觉得只有跟陆砚洲有关的事才有意思,但他没好意思说。 他不说话,陆砚洲又问:“你觉得多少钱够花。” “三百万吧。”这次他回答的很快。他物欲很低,按照京市的物价,只要不生大病,三百万足够了。 还真是好养活。 陆砚洲笑了一下,三百万只在温饱线上,想要过得好一点,三千万差不多。 “晚上想吃什么?不让阿姨来了,我来做。” 阮绵眨了眨眼,阿婆的脸突然冒出来。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盘旋已久,却始终没有勇气付诸实践。但此刻,气氛正好,阮绵突然有了勇气。 “其实……”他咬了咬下唇,“我想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陆砚洲想了想,“是你的同事吗?” 阮绵摇了摇头,说不是,陆砚洲微微蹙眉,还有他不知道的朋友? “好。”出乎意料,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吻了吻阮绵的发顶,“需要准备什么吗?” 阮绵摇摇头,又点点头:“可能要带些吃的。” 阮绵穿好短袖牛仔裤,回头看了一眼陆砚洲,惊了一下。 他穿了一身非常正式的西装四件套,领带上夹了一只银色领带夹,正在往袖口上戴一副款式繁复的镶钻袖扣。 两人不过隔了几步,却让阮绵产生强烈的割裂感。他拘谨又疑惑的看着陆砚洲,“你,不热吗……” 陆砚洲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将他头上的纸拿下来,阮绵连忙替他拿了一身跟自己身上差不多的衣服。 半小时后,他们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几盒精致的老式糕点,软糯的水果,还有几样家常菜的食材。 车子驶过繁华的市中心,渐渐进入了一片略显陈旧但充满生活气息的街区。 这里的楼房都不高,墙壁和路面爬满了岁月的痕迹,车停在路边,前面一段路开不进去。 “你朋友住这儿?”陆砚洲终于忍不住问道。 阮绵望着脏兮兮的路面,点了点头:“嗯,她一直在这里。” 沿着小巷一直往里走,阿婆正守在摊前,贩卖最后一点蔬菜。 看见来人,惊喜的咧嘴笑起来。 阿婆看着阮绵:“长肉了,脸色好看多了。” 说完又上下打量着陆砚洲,眼前的年轻人高大挺拔,气宇轩昂,喜不胜收:“你男朋友长得真俊,跟你很配。” 阮绵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又悄悄抬眼去看陆砚洲的脸色。 陆砚洲对阿婆点了点头,礼貌的打了招呼,又望向阮绵,对上他忐忑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朋友,可阮绵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开心。 阿婆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陆砚洲将东西放到桌上,阿婆说他们太客气了,下次不用这么破费,又不断地表达感谢。 第51章 阿婆给他们倒了茶水,又端出两盘提前准备好的水果和零食,指了指厨房:“你们坐,我去做几道拿手好菜。” 阮绵想帮着阿婆一块洗菜做饭,被阿婆推了出来。 厨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陆砚洲盯着他:“谁是你男朋友,我看你是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婚都没离,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他男朋友。 第49章 你怎么在这 阮绵耳根羞得通红,小心翼翼跟他说对不起,见他似乎没有不悦,又去拉他的手。 陆砚洲今天跟自己一样穿了一身白t牛仔裤,跟大学生似的,阮绵心里直打鼓,他应该从来没待过这么简陋的房子吧,关切问道:“会不会不习惯?” 陆砚洲环顾四周,掉漆的木桌椅,斑驳的墙壁,电视机倒是挺新的,水泥地打扫的很干净,墙角的小柜子上摆着几个相框,里面是泛黄的老照片。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不会。”他轻声回答,“我小时候爷爷奶奶家也是这样的。很干净,很温馨。” 他爷爷奶奶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城里住不惯,陆再川给他们盖的大房子也不乐意住,只愿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和破旧的小房子,小时候寒暑假会回去那里待一段时间,只是两个老人也去世的早。 阮绵心放回肚子里,拉着他的手坐下来,客厅顶上的灯泡突然闪烁几下,然后“啪”地熄灭了。 “哎呀,这破灯又坏了。”阮绵叹了口气,“上次我来才换的灯泡。” 暮色已经笼罩了窗外,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阮绵连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我去前面五金店买个新灯泡。” “不用。”陆砚洲已经站了起来,找到电闸开关关闭电源,然后找阿婆要了工具。 阮绵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熟练地翻找出要用的工具,忍不住问:“你真的会修?” 陆砚洲嘴角微扬:“不相信?” “不是,只是……”阮绵不知如何表达。 在他的认知里,陆砚洲应该是那种连灯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人。 回到客厅,陆砚洲把凳子放在灯下,将工具递给阮绵,试了试凳子稳固程度。凳子有些摇晃,阮绵不自觉地伸手扶住。 他站上凳子,身形高大的他几乎一伸手就能够到灯座。 阮绵仰头看着他,手机的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螺丝刀。”陆砚洲伸手。 阮绵连忙递给他,他专注地拧开灯罩,检查线路,动作利落而精准。紧实的腰腹因为抬手的动作从t恤里漏出来。 “线路老化了。”陆砚洲说,“不过还能用,明天我让人来整体检查一下。” “会不会很麻烦……”阮绵小声嘀咕。 “不麻烦。”陆砚洲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做好这一切,走到外面启动电闸。 灯泡立马亮了起来,温暖的黄光洒满整个房间。陆砚洲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低头对阮绵笑了笑:“好了。” 阮绵的心尖儿轻轻颤动了一下,又看见陆砚洲如此不同的一面,那熟练的动作明显不是第一次,他踌躇着说:“是在美国学会的这些吗?” 不仅很会做饭,还会修灯泡。 “嗯,留学那几年学会的。”出国后他并没有住什么豪华公寓,陆再川也有心磨炼他,除了不用兼职打工,他跟普通的留学生没什么两样。 “哥”阮绵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在美国过得怎么样?” 陆砚洲拍了拍手上的灰,轻描淡写地说:“还行。就是有时候灯泡坏了得自己换,水管漏了得自己修。”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刚去美国几个月的时候,有一次半夜下冰雹,突然很想吃烤红薯,结果烤箱短路把整个公寓的电都跳了,我摸黑修了一晚上。” 阮绵胸口突然一阵发紧。他想象着十八九岁的陆砚洲,在异国他乡的寒夜里,独自面对一屋子故障的家电。 那个曾经吃喝拉撒都有保姆照料的大男孩,是怎么学会这一切的? 陆砚洲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点了点他的鼻头:“怎么,心疼了?” 阮绵上前抱住他,眉头紧皱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哥。” 陆砚洲突然笑了,心情很好的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干嘛这副表情?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会修灯泡会做饭,标准的居家好男人。” 比方时赫那个王八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阮绵想笑,可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滴在陆砚洲的手背上,滚烫。 他紧紧抱住陆砚洲,两人在狭小的屋子里静默的拥抱着,两颗心贴在一起,心跳的频率在胸腔共振。 吃完饭两人陪阿婆坐了一会,时间不早了,便告别离开。 车窗敞开,夜风肆意灌进来,陆砚洲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把玩着阮绵的手指。 “你跟阿婆认识多久了?” “十年了。”阮绵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陆砚洲有些诧异,居然这么久,心里又有点不舒服,居然比认识他的时间还早。难怪他在阿婆面前比在自己面前放松多了。 “怎么认识的?”他很好奇。 手中的手指突然僵硬起来,陆砚洲转头,阮绵躲闪着他的视线,“就,就突然认识的。” 见陆砚洲脸色不虞,他又补充道:“之前阿婆帮过我。” “帮你什么?” 阮绵又支支吾吾不说话,既然陆砚洲忘记了,那就没必要让他知道那些不堪的过去,就像他可以心安理得让方时赫为他对付王进海,却绝对不会让陆砚洲为自己做这种肮脏的事。 陆砚洲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一直感觉阮绵有事瞒着他,两人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膜。 他讨厌阮绵的不坦诚,不坦诚的背后是不信任,是不够爱。 两人对话就此戛然而止,又再次陷入奇奇怪怪的冷战,每天说不上几句话。 陆砚洲整个人被一股低气压笼罩,陈特助忐忑的敲了敲门,探进半个身子:“陆总,周五公司周年庆的流程已经确认好了,衣服需要我帮您准备吗。” 陆砚洲抬起头,沉思片刻:“不用,我自己准备。” 等助理关上门,目光重新落回屏幕,思绪却已经飘远。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滑动,最后停在了“赵舒禾”的名字上。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随即传来开朗戏谑的声音:“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陆砚洲没什么心情跟她寒暄,直入主题:“周五我们公司周年庆,你要不要来凑个热闹?刚回国,正好放松一下。”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哟,你这工作狂居然会主动邀请我参加活动?不对劲啊……说吧,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哪有那么多阴谋?我就是缺个女伴,想着你正好有空,就问问你。” “女伴?”对面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不信,“你什么时候需要过女伴?我可不信,看来我非得去看看你有什么猫腻。” 阮绵下班快速换好一套比较正式的服装,是一件波点缎面衬衫和白色西装裤,昨晚陆砚洲给他挑的,不冷不热的让他今天去参加公司宴会。 他打车来到酒店,刚到门口,就遇见了熟人。 蒋鸣诧异的看着他:“嫂子?” 阮绵心里一紧,比他还意外,心虚的喊了一声“蒋鸣哥。” 蒋鸣笑了笑,觉得挺有意思,“你怎么在这?”说完又解释起来:“这家酒店是我们家的。” 阮绵结结巴巴道:“我哥让我来参加周年庆。” 蒋鸣愣了愣,听他口气感觉两人关系似乎并不差,真够意外的,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穿的跟个小王子似的。 “这样啊,那你先去吧。” 阮绵如蒙大赦,抬脚就要走。 “啊对了,时赫怎么样了?”他突然又问。 阮绵脚步一顿,脑子也跟着卡壳,开始胡言乱语:“还没死。” “什么?”蒋鸣怀疑自己听错了,嗓门儿也跟着提高。 “不是不是,还没醒。”他慌乱解释,脸都涨红了。 蒋鸣哦哦了两声,终于走了。 宴会厅,璀璨的水晶灯倾泻出柔和的光芒,红毯从门口绵延至宴会厅深处,两侧摆满了鲜花,色彩斑斓,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各种香水味。 自助餐区已经叽叽喳喳围满了人,阮绵挤在角落拿起一杯橙汁喝了一口,现场突然安静了一瞬,有人发出压低音量的惊呼声“陆总来了” 无数声音像暗潮从耳膜深处涌来,阮绵也雀跃着踮起脚尖随人群朝门口看去。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陆砚洲站在人群中央的红毯上,一身挺拓的深蓝色暗纹西装衬得他清隽挺拔,眉眼间带着疏离。 阮绵站在人群中,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 第52章 他的目光落在陆砚洲身旁那位美艳绝伦的女士身上,她穿着一袭红色长裙,妆容精致,笑容妩媚,正亲昵地挽着陆砚洲的胳膊。 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身上的血液冻结起来,他浑身发冷,橙汁在杯中晃起细小的涟漪。 人群里窃窃私语“陆总好帅啊!”“旁边是他女朋友吗?好漂亮!”“两人好般配!”……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大颗大颗滑落。 陆砚洲携女伴走来,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却越擦越多,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赵舒禾似乎注意到了陆砚洲的目光。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眼看到人群中站着一个极其出众的年轻男孩,虽然只看到小半张脸。 她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头调侃道:“那位帅哥是谁啊?你怎么一直盯着人家看?” 第50章 可以再叫一遍那个吗 陆砚洲看着那颗低垂的脑袋,一言不发。 赵舒禾捂着嘴笑起来:“长得倒是我的菜,年纪越大越喜欢这种年轻貌美身体好的小男孩。” 想到她平常的作风,陆砚洲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要打他主意。” 赵舒禾饶有兴味的看了阮绵一眼。 两人有说有笑,阮绵感觉自己像被堵在下水道的老鼠,无处可逃。 他转身快步走向露台走去,想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冷风将他吹的清醒了一些,眼泪却更汹涌。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陆砚洲很少对谁这么亲密,联想到他这几天对自己的冷淡,或许,或许是联姻对象? 这几天陆砚洲几乎没有什么好脸色,连睡觉都背对着自己,昨晚他厚着脸皮去抱他的腰,却被推开,他只能爬到另一侧的床边睡,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他一直都知道陆砚洲迟早会结婚的,只是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 就算他跟方时赫离了婚,他还是人尽皆知的陆再川情妇的养子。 他想的出神,连有人过来了都不知道,直到一股香风靠近,赵舒禾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胸上,手里端着一杯酒,笑容轻佻:“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无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呀?” 说完重重捏了一把手下的胸口。 阮绵吓一跳,抬起头,看着对方,细看之下,女人和陆砚洲长得竟有两三分相似,难道这就是夫妻相?他心里的苦水不住的往外涌,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喝酒。” 陆砚洲看向她搭在阮绵胸上的手,对上阮绵泛红的眼圈,阮绵很快移开目光。 赵舒禾看向来人,手放下来亲热的来挽住他手臂:“他不喝,你替他喝。” 陆砚洲将送到嘴边的酒推开,阮绵看了一眼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臂,神色黯然,一声不吭往宴会厅走去。 他拿着盘子随便夹了些食物,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如同木偶般机械的往嘴里塞着东西,连最喜欢吃的甜品都味同嚼蜡。 几个年轻员工端着酒杯,互相推搡着走了过来。 为首的女孩妆容精致,身体被晚礼服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她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俯身时礼服被撑起性感的弧度,头发扫过他脸颊:“帅哥,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阮绵局促的往后移了移,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人先他一步:“宴会正式开始了,都过去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砚洲正大步走来,眉眼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视线冷冷扫过那几个员工,语气淡漠却带着压迫感:“工作时间之外,也要注意分寸。”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几个员工顿时脸色一僵,连忙点头道歉,匆匆退开。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瞥了阮绵一眼,眼中带着好奇和探究。 陆砚洲看见他嘴角的奶油,手中还拿着银叉,不知道他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就这样在角落里僵持着,陆砚洲觉得这个行为非常傻逼:“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阮绵看着他盛气凌人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质问。 他眨去眼底的湿润,“我想回家了。” 说完看见陆砚洲脸色黑沉,半天不说话,他绞着手指,低头讷讷道:“我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阮绵小心抬眼,暗中观察他的神色,鼓起勇气:“心里不舒服。” 他声音很小,可陆砚洲还是听清了,心里舒服了一些:“为什么不舒服?” 阮绵又不吭声了。陆砚洲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拿刀撬他的嘴,只能寒着脸:“跟我过来。” 阮绵慢吞吞跟在他身后,来到顶层酒店套房。 “在这呆着别动。”陆砚洲丢下一句话又拉开门走了出去,阮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站在原地。 没一会,陆砚洲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阮绵跟木头似的杵在那,他把托盘放在桌上,盘子上装了满满当当的牛排,寿司和甜点,堆成小山一样,还有满满一碟松子。 “就在这吃,没事干把松子剥了,我应酬完要吃。” 阮绵乖乖点了点头,声若蚊蚋:“好的。”又抬头殷切的看着他:“那你少喝点酒。” 陆砚洲脸色稍霁,低声嗯了一声,拧开门。 蒋鸣斜倚着靠在门口,“房间里谁呀?”他刚刚可是看见陆砚洲端了一盘子吃的进了房间,陆砚洲可从来不吃甜点。 陆砚洲将门关上,手插进口袋里,“你猜。” 蒋鸣摸了摸下巴,陆砚洲可从来不是乱来的人:“男朋友?” 陆砚洲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 蒋鸣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居然真是,不由得瞪大眼睛:“可以啊你,谁啊,能把你拿下,改天带出来给我膜拜膜拜。” 陆砚洲稍微思考了一下,答应下来:“不用改天,就明天吧。”蒋鸣是个直男,又是自己的好朋友,没必要藏着掖着。 蒋鸣笑着点点头:“好,好,真有你的,长什么样?我可真好奇。” “非常漂亮。”他不假思索的说。 “比你弟弟还漂亮吗?”蒋鸣下意识问。 却见陆砚洲脸色突然沉下来,审视地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莫名其妙,随即想到什么又问:“周年庆你怎么还把你弟弟叫来了。” “你看到了?” 蒋鸣点了点头,说在酒店门口碰到过。 “你也说了他是我弟弟,我请他来不是很正常。” 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蒋鸣有点吃惊,他记得陆砚洲刚回国时,还说人算他哪门子弟弟,如今竟然承认他的身份了,“叫这么亲热,感情你们兄弟关系不错啊。” 陆砚洲点了点头,“是不错。” 都睡一个被窝了。 等陆砚洲应酬完再回到酒店时,阮绵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装食物的盘子已经空空如也。 而剥好的松子装在另一个盘子里摆成心形,旁边还用壳摆了几个字:“别生气了” 那点气早就烟消云散了,陆砚洲将人抱起来,阮绵睁开眼,他本来就没睡熟,四目相对,眼神都黏着对方,不自觉的双唇就贴到一起了,密不可分。 亲着亲着,陆砚洲尝到了咸涩味,掀起眼皮,阮绵眯着眼,眼泪啪嗒啪嗒正往下掉。 陆砚洲停下动作,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宝贝,她是我表姐。” 阮绵睁大眼,一串更大的眼泪掉下来,陆砚洲继续说道:“是我表舅的女儿,之前一直在国外,最近才回来。” 他将纸扔进垃圾桶。 阮绵呆呆看着他,消化着这条信息,原来是这样吗,难怪两人长得有一点点像。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红着脸小声问:“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遍那个。” “哪个?” “就刚刚那个。” 陆砚洲想了想,突然笑起来,凑到他耳边:“宝贝,你好可爱。” 阮绵羞赧的朝他笑,眼睛亮的像玻璃球,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你也是我的宝贝。” 陆砚洲怔了怔,自己上一次被人喊宝贝得是二十多年前了。 他看着阮绵,那双眼睛黑黝黝亮晶晶,鼻尖还泛着红。 唇瓣再次紧紧相贴,情意绵绵又波涛汹涌,像要把彼此吃进肚子里,不知道谁的唇被咬破了,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疯狂地在彼此身上留下了无数印记,这是当下最能够表达爱意的方式。 卧室一直到天快亮才彻底安静下来,阮绵是被腿里密密麻麻的疼弄醒的。 天色阴阴沉沉,雨水蓄势待发。 阮绵睡得迷迷瞪瞪,磨蹭着不想起床,乖乖任陆砚洲帮他穿好衣服,又拧了毛巾帮他擦脸,“带你见我一个朋友。” 第53章 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喜忧参半,陆砚洲居然带自己见他朋友,可他的朋友,会不会也认识方时赫。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陆砚洲有点不舒服,但又觉得自己要多包容一点小孩,他不想再让阮绵流眼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担心。” 蒋鸣坐在餐厅里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小游戏,包间门被推开,陆砚洲和阮绵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还是笑着打趣:“你们哥俩好啊,你带男朋友吃饭还把弟弟捎上。” 说完又对着阮绵喊了声嫂子,起身往后面瞅了瞅:“你男朋友呢?” 身后空无一人。 阮绵看见蒋鸣的那一刻,脸上几乎没了血色,陆砚洲体贴地为他拉开椅子,扶着他战战兢兢坐下来。 空气中突然弥漫着尴尬氛围。 蒋鸣看看陆砚洲,他嘴上有明显的破口,又看了看阮绵,他脸色苍白,可脖子上却有几枚新鲜又嚣张的吻痕,方时赫可还在医院躺着! 手机“啪嗒”一下掉在桌面上,笑容在脸上凝固住,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瞪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直到陆砚洲有些不悦的看着他:“乱看什么呢。” 说完伸手将阮绵衬衣领口最上面的扣子扣起来,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第51章 不会再让你摔下来 阮绵的脸色又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蒋鸣目瞪口呆,彻底石化,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天崩地裂。 原来如此!陆砚洲那些奇奇怪怪的行为都说得通了。 阮绵被他看得心虚不已,他慌慌张张起身,颤声说:“我先去下洗手间。” 门关上的瞬间,蒋鸣低声吼道:“你疯了!” 陆砚洲很不认同他的观点,“为什么这么说。” 蒋鸣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还能为什么,他可是方时赫的老婆。” 陆砚洲皱了皱眉,这话简直触碰到了他的雷区。 手指重重点了点桌子:“你觉得方时赫配得上他吗?阮绵喜欢的人是我,他们会离婚,等方时赫醒了。” 他理所当然又随意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蒋鸣僵在椅子上,“你认真的?抛开方时赫不说,你爸能同意?” 陆砚洲点了几道阮绵爱吃的菜,无所谓道:“要他同意什么,他找小三不也没经过我和我妈的同意。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 蒋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太疯狂了。你爸好歹是找小三,你他么却给人当小三。 他喝了口水压压惊,突然想到什么:“上次在酒店,也是他?” 陆砚洲想到那事脸色很不好看,低低嗯了一声。 “你们那么早就搞到一起了。”蒋鸣终于回过神,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反正他依然要喊人家嫂子。 “之前不还说他一般?”口是心非的家伙。 陆砚洲紧皱眉头,脸色又沉了几分,低声开口:“我真后悔,三年前毕业后我应该立马回国的。”而不是赌气留在美国开公司。 蒋鸣有些无法理解:“你回国不才两个月,就喜欢他喜欢到这种地步?你喜欢他什么?”他承认阮绵长得跟天仙似的,可他们这种身份,什么美色没见过,陆砚洲也并不是好色之徒。 陆砚洲沉默了一瞬,喜欢?说喜欢似乎太浅,说爱又太随便。 “他的好,你不必知道。” 蒋鸣语塞。 陆砚洲没再说话,阮绵推门进来,低着头惴惴不安走过来,陆砚洲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和蒋鸣聊起最近的政策。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蒋鸣看着对面两人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剥虾,牙酸的要命。 云层像被挤压的吸饱了水的海绵,开始噼里啪啦下起雨。 陆砚洲手放在他膝盖上:“腿疼不疼?” 阮绵心里一暖,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种小事,点了点头:“有点。”早上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收购了一个温泉酒店?"陆砚洲看向蒋鸣。 “是啊,郊外那个日式的。怎么,你有兴趣投资?” 陆砚洲看了阮绵一眼,“他腿关节不舒服。” 蒋鸣咂了咂舌,想不到还挺会疼人:“行啊,刚好我下午没事,一起过去呗。酒店最近新引进了一批药浴,对关节疼痛特别有效。” “那快走吧。”陆砚洲仿佛没看见人还在吃饭,牵着阮绵起身。 蒋鸣放下筷子,翻了个白眼,重色轻友的玩意儿。 他充当司机为两人带路,陆砚洲抱着阮绵坐在后座,腿上盖了条羊毛毯,手不轻不重的在上面揉着。 阮绵偷偷瞥了一眼后视镜,耳尖发红,腿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痛了。 车子驶离市区,沿着盘山公路向上。雨后的山林散发着清新的气息,雾气缭绕在山腰,宛如仙境。 “好像牛奶啊,一群群的。”阮绵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好奇怪的形容,又很可爱,陆砚洲突然笑了,也凑到他耳边:“开学了送你去上幼儿园。” 阮绵感觉耳朵热乎乎的,陆砚洲想了想,又说:“叫哥哥不合适了。” “得叫爸爸。” 蒋鸣从后视镜里看见两人叽叽歪歪着什么,阮绵的脸和耳朵都红了,陆砚洲淡定从容的样子,像极了小白兔和大灰狼,只觉陆砚洲真是个深藏不露表里不一的骚东西。 大约四十分钟后,一座日式风格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到了。”蒋鸣停好车,“这里原本是个老牌温泉酒店,我接手后重新装修了一下,保留了原有的天然温泉眼,又增加了几种特色药浴。” 陆砚洲点了点头:“不错。” 酒店内部装修典雅复古,木质结构与现代设施完美融合。服务员恭敬地领着他们穿过长廊,两侧是日式庭院,假山流水间点缀着红枫,在下雨天别有韵味。 蒋鸣将人带到汤屋:“里面有独立的室内温泉池,用的是最原始的山泉水,矿物质含量很高,我让人准备了专门缓解关节疼痛的药材包。” 汤屋比阮绵想象的要大得多,推开门是一个小客厅,落地窗外是私密的小庭院,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通向半露天的温泉池。 卧室里床铺已经铺好,床头柜上放着崭新的浴衣和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各种洗浴用品。 陆砚洲扫视了一圈:“这个房间留给我,不要再对其他人开放。” 蒋鸣笑着拍拍他的肩,“这不是必须的吗,回头我让人在上面刻个牌匾‘嫂子专属’除你和嫂子之外其他人不得入内。” 阮绵脸红到了脖子根,陆砚洲将蒋鸣赶了出去。 两人换好浴衣,阮绵试探着将脚伸入水中,温度恰到好处,不烫但足够温热。 他拉着陆砚洲慢慢将整个身体浸入水中,立刻感到一股暖流包裹全身,尤其是疼痛的膝盖,仿佛被无数温柔的手轻轻按摩。 温热的水流和草药的香气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慵懒的靠在陆砚洲怀里。 “怎么样,有效果吗?” 阮绵点点脑袋,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好多了。” “到底怎么弄得?” 阮绵沉默了一会,将脸埋在他胸口,“真的是摔的,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腿稀巴烂,心也稀巴烂,梦碎了一地,可是没关系,一切都在慢慢愈合。 陆砚洲摸了摸他的头,“哥不会再让你摔下来。” 阮绵浑身被热气熏得通红,连带着一颗心也被烫得发疼,眼泪悄无声息流下来,他想放肆痛哭,想喊疼,想说我爱你,可他只是颤着手去解陆砚洲腰间的绳带,想同他溺死在这一池温水里。 两人从水池到卧室,阮绵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又累又困。 陆砚洲手在他光滑的后背上流连,哑着嗓子开口:“我们去一个没有雨的地方好不好。” 他查了天气预报,后面几天都是雨天。 阮绵没有问去哪里,有陆砚洲在,去哪里都行,“好。” 再出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 蒋鸣看着腻腻歪歪的两人,阮绵脚步虚浮,脸到脖子一片绯色,自己的好兄弟一脸春色,将兄弟的老婆紧搂在怀里,两人之间散发着强烈的事后感,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容留西门庆和潘金莲乱搞的王婆。 他打了个激灵,嘴角抽了抽:“泡挺久啊,皮都皱了吧。” 阮绵臊得不敢抬头,陆砚洲淡淡看了他一眼:“送我们去机场。” 因着临时决定,申请私人飞机来不及了。 得,不仅容留,还要包接送,善后。蒋鸣越想越不对劲,怎么福都你享了,活儿都我干了。 阮绵坐在机场贵宾楼的休息室里,紧紧拉着陆砚洲的手,双眉高高扬起,像挣脱笼子的雀鸟,身体微微发抖。 想到即将要去陌生的国度,让他有种逃离现实的虚幻感。 第54章 陆砚洲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兴奋,觉得很新鲜:“这么高兴?” 阮绵抱住他的胳膊,咬了咬唇,凑到他耳边,好像喝醉了:“好像,要去私奔。” 陆砚洲看着他亮炯炯的眼睛,摸了摸他泛红的耳朵,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阮绵摇了摇脑袋,“只要你在,去哪都行。” 陆砚洲垂眸看着他,一颗心仿佛在温水里泡胀了。 陆家在国内外很多地方都有私人岛屿或者别墅,斐济的这座私人岛屿,是陆砚洲十八岁生日时,他母亲送的成年礼,还一次都没来过,平常由管家在打理。 在楠迪落地,直升机盘旋在在空中,阮绵向下看去,无数翡翠般的小岛散落在南太平洋上,像是天神随手撒下的一把宝石。 三十分钟后,飞机直达岛上的停机坪。 海面波光粼粼,海水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蓝绿色渐变,从岸边的透明浅绿到远处的深邃蔚蓝。 阮绵拉着陆砚洲的手赤脚踩在细软的白沙上,阳光正好,不冷不热。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他自然而然的卸下了所有包袱和担忧,天大地大,终于能容得下一对小小的情侣,哪怕时效只有几天。 陆砚洲本想好好带他玩几天,可阮绵格外反常,一直缠着他。 别墅的各个地方,半露天浴缸,原始椰林,私人泳池,开满扶桑花的花园,无人的沙滩上…… 最后一天,阮绵躺在360°玻璃观景台上浑身抽搐,身下是半敞的白色浴袍和厚实柔软的毛毯。 他微微侧头,太阳渐渐接近海平面,天空从耀眼的金黄到热烈的橙红,再到温柔的粉紫。远处的云朵被染成了梦幻的粉色,倒映在如镜的海面上。 第52章 那是清醒时说的 落日在视线里晕成模糊的色块,阮绵手撑在身上人的胸口上,眯着眼喘气。 陆砚洲胸口覆着一层薄汗,出神的看着身下的人,他耳朵上夹着一朵艳丽的扶桑花,是自己亲手别上去的,原本白皙的脸上带着高潮过后的余韵,红透了,脖颈微微后仰,湿漉漉的头发贴附在双颊,眼神里透着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他心中有些不安,有时候他觉得阮绵简单的像水,透明清澈,一眼能看到底,有时候又觉得他的心思像海,深不可测,捉摸不透。 刚想问怎么了,阮绵突然搂住他翻身坐在他身上,又往后退了退跪在腿间,耳间的花瓣随着动作摇曳生姿。 太阳彻底沉入海平面,星星在夜空闪烁。 阮绵早已饿的饥肠辘辘,晚餐是地道的斐济海鲜,椰子蟹、琵琶虾、清蒸苏眉鱼、香煎马鲛鱼和用当地木薯制成的甜点。 但他几乎尝不出味道,喝水似的灌了大半瓶红酒。 昨天医院传来消息,方时赫短暂的醒了一次,虽然很快又昏迷过去,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苏醒。 晚餐后,他们手牵手沿着月光照耀下的沙滩散步。潮水退去,沙滩上留下无数贝壳和珊瑚碎片。 阮绵不时弯腰捡起特别漂亮的,摇摇晃晃放进陆砚洲为他拿着的贝壳袋里。 “看,南十字星。”他突然指着天空口齿不清的说。 陆砚洲抬头,看到四颗明亮的星星组成一个十字形,悬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周围的星星多得惊人,银河像一条闪亮的丝带横贯天际。 “在京市永远看不到这么多星星。”阮绵失落的说。 他丧气的脱下拖鞋,让细沙从脚趾间流过。 缓缓闭上眼,感受着自由的海风和脚底的柔软呢喃:“这里像是世界的尽头,只有你和我。” 真希望时间永久停在这一刻。 他很少有这样表达自己的时候,陆砚洲心软成一滩水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额头,感受着从来没有的惬意安定,像是做出某种承诺般问道:“那我们每年都来好不好?” 阮绵沉默了很久,久到陆砚洲快要忍不住发火,才低低回应:“好。” 只是话刚说出口就被海风吹散了。 陆砚洲坐下来把他抱在怀里,阮绵醉蒙蒙看着天空,一轮尖尖扁扁的月亮好像把他的心捅穿了,眼泪流了满脸,他孩子气的哽咽着指着月亮问:“为什么不肯圆一圆呢?” “怎么又伤心了。”陆砚洲有一瞬无措,将他搂的更紧,又有些无奈:“月初怎么会圆呢,再等十天。” “月亮坏。”怀里的人撇了撇嘴,又掉下一大颗泪珠儿。 陆砚洲低笑出声,擦了擦他的眼泪,哄小孩儿一样:“嗯,绵绵好,乖,不哭了。” 阮绵没再说话,将那句几乎喷薄而出的我爱你咽了又咽。 爱太神圣太沉重了,他只能把人扑倒在沙滩上不知疲倦的疯狂吻着。 回程的飞机上,阮绵满脸醉酒纵欲后的疲惫,陆砚洲捏着他脸上的软肉:“还记得昨晚喝醉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记得。”他缓慢地转动着眼珠,“天上的星星好多,贝壳像宝石,月亮尖尖的,沙子软的像云朵,扶桑花好美。” “看来是不记得你抱着我说有多喜欢我了。”陆砚洲斜睨着他。 阮绵苍白的面皮难以避免染上薄红,小声辩解:“那是清醒时说的。” 当时他被抱在怀里弄的浑身发颤,瞳孔涣散,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有过片刻清醒。 他坦坦荡荡承认倒让陆砚洲很意外,心满意足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把工作辞了吧。” 他费心费力当宝贝伺候的人,整天给别人端茶倒水,怎么想都不舒服。 这样也好,可以有更多时间陪陆砚洲,阮绵没有思考太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轻声答应:“好啊。” 有得必有舍,阮绵依依不舍的和小曼,还有其他店员一一道别,小小的咖啡店里一片离愁别绪。 回到家中,阮绵看到卧室里比之前小了近一倍的床。 “怎么又换床了?” 陆砚洲不说话。 阮绵又开始整天窝在家里,等陆砚洲回家。 陆砚洲每天准时下班,回家陪阮绵吃晚饭,再继续回书房加班,他看着电脑,阮绵看着他。 有时候碰到加班太晚,阮绵会很用心的给他做夜宵,无论多晚,都会趴在桌子旁等他,仿佛不知疲倦。 冰箱里被食物填满,桌子上永远有新鲜的花束,阳台上种满了向日葵,沙发上一排玩偶被盖上了小毛毯,原本空荡荡的房子里永远有一个人等自己回来,家的意义具象化。 陆砚洲仍不满足,因为阮绵从那次之后再也不主动给他发消息。 他是没谈过恋爱,但不代表他不知道热恋是什么样,无论是在国内初高中,还是在国外念大学,那些情侣无一例外的黏糊的要命,只要分开就抱着手机聊天打电话。 就连他的陈助理,陆砚洲也经常看到他上班时间偷摸跟女朋友聊的火热,有好几次加班,对方还打来电话不满的抱怨。 正在汇报工作的陈特助在看到上司正阴晴不定盯着自己,一阵心慌,以为是哪里出了错。声音越压越低。 “出去吧。”陆砚洲冷冷开口,他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领导者。 陈特助如蒙大赦,来不及松口气连忙离开。 陆砚洲打开连接到笔记本的监控。阮绵辞职后他将家里安上了无死角摄像头。 倒不是为了监视,只是想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 从斐济回来后,他明显感觉到阮绵时常走神,情绪低落,只有在床上才格外亢奋。 他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他比阮绵更早知道方时赫的消息,医院那边一直有人盯着。 是后悔了吗,还是根本没想离婚。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阮绵又满心满眼都是他。 阮绵如同往常一样抱着啾啾躺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眼睛直勾勾看向窗外,眼神空洞,脸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陆砚洲清楚地通过屏幕将他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这是和平常截然不同的阮绵。 他不知道阮绵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要不是有阿姨上门做饭或许他能这样躺一整天不吃不喝,不出门,不玩手机,不打游戏,没有任何爱好。 陆砚洲自认也是不爱玩,十分沉稳的性格,尤其在母亲去世后,但二十岁的时候偶尔也会打打游戏,跟朋友出去酒吧喝酒,参加一些社交活动。 前两天他有问过阮绵要不要去参加一些户外活动认识一些新的朋友,打高尔夫,骑马,游泳,可阮绵拒绝了,甚至十分抗拒。 他拿起桌面的手机,点开微信,给阮绵发了一条信息,看见屏幕里的人动了一下,慢吞吞拿起手机,他又迅速将消息撤回。 屏幕里的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要不是啾啾在他怀里探头探脑,陆砚洲几乎要以为是监控卡顿。 阮绵低垂脑袋看着聊天界面,消息已被撤回,或许只是发错了,暗下去的屏幕映出犹豫不决的脸。 第55章 尽管如此不可置信,但他确定陆砚洲是喜欢自己的,从他说自己是他初恋,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在斐济岛抱着他说下那句以后每年都要来。 不管是气氛到了一时兴起还是别的,至少那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陆砚洲有多喜欢自己。可他并不高兴,甚至发愁。 他也很想每天缠着心爱的人说很多话,好好跟陆砚洲谈一场恋爱,可是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他没有资格承诺什么。 阮绵抬眼看向窗外,绚烂的云霞和夕阳在眼眶里融化成温热的琥珀,渐渐变得浑浊。 陆砚洲本来还存了一丝期待,等阮绵给他回一句怎么了,等了片刻,屏幕里的人将手机放到旁边,而自己手上握着的手机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他喉结微动,说不上失望还是愤怒,可阮绵又起身像往常那样打开卧室门穿过长长的客厅到门口坐下,等自己回家。 此时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心脏开始发酸发软。 这种感觉在下班回家出电梯后看到蹲在电梯口的身影达到了顶峰。 阮绵听到电梯开启声,立马站了起来,朝来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怎么在这等?” “想更快看到你。” 陆砚洲牵着他进屋,在沙发上坐下,阮绵站在他腿间,眼睛亮晶晶看着他,身上的黑色家居服沾了不少猫毛。 眼前的人看起来那么灵动可爱,要不是他看过监控的话。 陆砚洲捏了捏他的手,又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低声开口:“在家待着是不是不开心?” 阮绵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 “明天跟我一起去公司陪我上班好不好。”陆砚洲将人拉到怀里坐下,轻叹了口气:“白天太长了,很想你。” 没人能招架住这样温柔的说着情话陆砚洲,阮绵感觉腿都软了,伸手搂住他的脑袋小声应着:“好。” 察觉到陆砚洲情绪不佳,他把人按倒在沙发上躺下,亲他的额头,鼻梁,脸颊和嘴巴,亲得湿漉漉的。 他动情的喊了一声哥。 沙发陷下去一大块,空气变得炙热。 第53章 就为了看我一眼 陆砚洲的吻轻的像羽毛。 “哥,重一点。”他脸色潮红,陆砚洲今晚太温柔了,他迫切的病态的想要更暴烈一点的爱驱赶内心的不安。 沙发太软了,陆砚洲将人抱到卧室床上,如他所愿。 两人闹到九点才起来吃饭,吃完饭阮绵已经困得不行,陆砚洲陪他躺下,将人哄睡着后,拿起床头的白色手机点开微信,找到方时赫的聊天框。 他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往上翻动,没一会就到了顶,最早的记录停留在前年十月。 那时两人应该刚结婚不久,方时赫还很热情,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说一些有的没的,告诉他自己几点回家。 突然想起蒋鸣曾经说两人结婚后,方时赫守着人老实过了一阵日子。 陆砚洲脸色一黯,阮绵也曾日日在门口等他吗。 可阮绵自始至终都十分冷淡,回复基本只有一个字,“嗯”或者“好”甚至不回。 他心里又好受了一些,至少阮绵回复他有人情味的多,还会发可爱的表情包。 继续往下翻,后面聊天几乎就很少了,方时赫那些琐碎的热情都变成了冷冰冰的通知。“我今晚回来吃饭”“我要去外地出差”这类。 再后面连通知也没了,两人最近一次聊天停留在四个月前。 方时赫凌晨两点发的一句“我恨你。” 阮绵没有回复。 陆砚洲皱了皱眉,这很不像方时赫的作风。 他清楚的明白爱和恨就像一张白纸的正反两面,让人无法分辨,这两种感情往往相辅相成纠缠不开。 他那样一个人,会恨阮绵什么呢。 既然如此冷淡,阮绵又为什么跟他结婚。阮绵说因为他有钱,可他分明不是爱钱的人。 自己给他的副卡一分都没花过,从来没找他要过任何东西,他花两千多万定制的限量款汽车送他,也没见他多高兴,甚至都没开过,只放在车库吃灰。 难道真的是因为脸吗。 陆砚洲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或许两人之前真的爱过,毕竟方时赫很会花言巧语哄人开心,只是方时赫风流成性伤了阮绵的心,才对他冷淡,而方时赫讨好没有效果,也冷了心不再哄着他,只能在夜里喝醉了说一句我恨你。 屏幕的白光映在面无表情的脸上,想到阮绵的爱也曾毫无保留的给过别人。 他总不自觉的跟方时赫比,去猜测他们曾经相爱的细节。 他工作太忙了,跟阮绵这一个多月除了去斐济几乎都没有好好约会,他也不会说好听的情话哄人,阮绵话也少,他们除了在床上用间接的性表达感情,几乎再没有多余的交流。 方时赫性格比自己幽默风趣的多,吃喝玩乐的一把好手;两人当初或许比他跟阮绵要更相爱。 爱到没谈几个月,阮绵刚成年就结了婚。 这个认知让陆砚洲的心好像被凿了一个口子,不知道是冷多一点,还是疼多一点。 他眼眶发红,像是要掉眼泪。 阮绵在他怀中睡得香甜。 他放下手机,眉宇沉沉,想要推开怀里的人,把他叫醒大声质问他到底更爱谁。 手刚放到阮绵肩膀上,阮绵在他怀里动了动,将他搂的更紧,迷迷糊糊间凑到他颈窝里亲了一口,嘴里嘟囔着哥哥。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怀里的人一副全身心依赖的姿态,他瞪着眼睛压下心中的酸楚和愤怒,心中只想将方时赫千刀万剐。 阮绵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第二天跟着陆砚洲来到公司,汽车直接驶入地下停车场。 后知后觉的他突然紧张起来,二十三楼的员工估计都认识他,被人认出来可不好。 陆砚洲捏了捏他的手:“别紧张,我坐专属电梯。” 心里松了口气,原来还有专属电梯这种东西,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 阮绵突然想到什么:“你每天都走专属电梯吗?” 之前他往二十三楼送咖啡的时候,有几次是和陆砚洲一起等电梯乘电梯下楼的。 他眼睛微微张大,一脸好奇,陆砚洲心里那口气经过一夜的发酵仍堵在胸口,却没法再发泄出来,他伸手按下楼层,电梯缓缓上升。 “对,怎么了。” 阮绵眨了眨眼睛,扑倒他怀里仰头看着他:“那你之前是故意跟我坐员工电梯的?”说完顿了一下,选择厚着脸皮继续开口:“就为了,看我一眼。” 曾经的小心思被当事人戳破,陆砚洲罕见的感到一丝窘迫,他捏住阮绵的后脖颈将人从怀里推开,有几分恼羞成怒:“注意场合,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的人脸色微红,后退两步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电梯很快到二十三楼,没走两步就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阮绵第一次看到陆砚洲办公的地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四处张望。 室内是以现代化的银灰与象牙白为主色调,搭配哑光黑装潢,理性沉稳又不失时尚,朝南方向一片巨大的落地窗,室内宽敞明亮。 窗边紧挨着组合式会客意式沙发,配圆形大理石茶几,宽大的办公桌靠墙居中,两侧嵌入式展柜陈列满了书籍,藏品,行业奖项和纪念品。 陆砚洲坐进办公桌后,看着好奇宝宝一样的阮绵,没忍住将人抱到腿上坐好,亲他脸颊。 “不是,不成体统吗。”腿上的人弱弱开口。回应他的是更强烈的吻,舌头激烈交缠,他抑制不住小声叫起来。 陆砚洲突然停下,阮绵难为情的闭上嘴巴,想从他身上下来,却被摁住。 鞋子脱到一边,裤子被扔在桌面,裤腿搭在旁边的超薄曲面显示屏上。 他被调转姿势跨坐在陆砚洲腿上,手撑在他胸口,隔着衬衣感到烫人的温度。 陆砚洲一手扶住他的腰往下,一手伸进他衣服里。 门被敲响,阮绵抖了一下,脸色瞬间熟透。 “出去。”陆砚洲太阳穴突突了几下。 陈特助听见上司冷漠又沙哑的声音,这还是第一次敲门被赶出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新环境让人紧张又刺激,没两下,阮绵就攀在陆砚洲肩头浑身发抖微张着唇喘气。 唇又被含住,腿上的人被抱到办公桌上,身下垫着一件黑色西装,白t被卷到胸口上,他看着仍衣衫完整的陆砚洲,一向冷峻的脸上也因为自己染上了情欲的红。 羞耻和亢奋交加,不由得全身都泛起红,哼叫声越来越大,很快再次迎来战栗。 不过一个小时,身下的西装已经被水液浸湿大半,阮绵虚脱到已经支撑不住快要失禁,被陆砚洲抱到休息室躺下,很快便睡了过去。 下午阮绵乖乖趴在沙发上盯着人办公。 第56章 陆砚洲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疏离,工作的时候尤甚几分,格外一丝不苟。 要不是扶手上还搭着那件弄脏的西装,上面的液体已经凝固成一道道白痕,阮绵几乎要怀疑早上那个在办公桌上发狠搞自己的陆砚洲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正出神,突然想到七夕快到了。 咖啡店的工资已经结清,本来他想取出来交给陆砚洲的,又觉得还是买点礼物更好。 七夕前一天,陈特助站在办公桌前,面色为难的提出请一天事假。 陆砚洲垂眸正在看一份文件,闻言头也没抬:“理由。” 陈特助不自在咳了两下,“明天七夕节,女朋友要求必须陪她过节。”声音越说越小。 如此幼稚不正当的理由,陈特助已经做好被拒绝然后被女朋友揪耳朵的准备。 在兴瑞这样高强度工作环境中,为情人节请假简直是一种奢侈,更何况自己的上司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出乎意料的是,陆砚洲没有立即驳回。他终于抬起头往后靠在真皮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向休息室。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自己回国第一天跟阮绵第一次碰面的场景,他脸上的表情,甚至穿的衣服都历历在目,诧异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办公室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约会……都会做什么?”陆砚洲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陈特助从未听过的迟疑。 “啊?”陈特助吃了一惊,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但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陆砚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突兀,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是说,你们年轻人过节,一般有什么安排?” 陈特助噎了一下,两人明明是同龄人。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老板这个问题的用意。谨慎地回答:“就是,送花送礼物、吃饭、看电影、逛街之类的常规项目。” 他眼睛扫了一眼办公室沙发上的毛毯,上面还有一大块微微下陷的痕迹,陆砚洲是从来不在沙发上休息的,最近中午往办公室送的也都是双人餐,下午还会让自己去买小蛋糕。 他严重怀疑老板是谈恋爱了,还将人带来了办公室,不对,不是怀疑,是确信。 陆砚洲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显示出他正在思考什么。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衬衫,衬得肤色更加冷白。 “你弟弟在上大学?” 话题转的太快,陈特助脑子有点发晕,但还是遵从打工人有问必答的素养,“是的。” “现在的男大学生都喜欢什么?” 陈助理想了想,结合自己曾经的爱好:“电子产品,游戏,球类运动,线下娱乐。” 陆砚洲没说话,这些都是阮绵不喜欢的。 “假批了,出去吧。”顿了顿,又说道:“走年假。” 陈特助微微瞪大眼睛,关上门时仍有些不可置信。上司不仅批了他的假,还体贴的没扣工资,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 第54章 追蝴蝶的猫 早上阮绵站在衣帽间里,陆砚洲拿了一套衣服给他。 他迷迷糊糊往身上套,穿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吃了一惊,这衣服他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只是还在隔壁的房子里。 “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砚洲没回答。 下班后,天仍亮着,但节日氛围已经十分浓厚,摩天大楼的广告牌喷吐出成百上千朵电子玫瑰。 他慢几步跟在陆砚洲身后到达停车场,刚到副驾驶坐下,听见车后座的门被关上,驾驶座门被打开,一大束白色玫瑰花冲在他眼前。 他愣了愣,脸皮泛红,捧花的人被他注视的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语气微恼:“不喜欢吗。” 送花这种事情想必都是方时赫玩剩下的,自己却是头一回。 阮绵回过神来,接过低下头嗅了嗅,羞怯的朝他笑:“喜欢。”然后亲了亲他的嘴角:“谢谢哥哥。” 他捧着花爱不释手,又有些小心翼翼,好像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 陆砚洲亲了亲他的脸,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条珍珠白金手链,戴在阮绵手上,珍珠在白皙的腕上闪着莹润的光泽,像一颗颗小灯泡,美的耀眼。 他拉起阮绵的手背吻了吻。 车停在一家法式西餐厅前,餐厅被梦幻的东方园林景观围合,黑天鹅在湖里匍匐,阮绵拉着他的手,想起上次方时赫说的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西餐,我们吃别的吧。” 或许同样也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他板着脸:“想跟你吃。” 阮绵看着他,眼睛弯了起来。随即又紧张,害怕碰到熟人,连忙低下了头。 他遮遮掩掩的样子让陆砚洲有点不高兴,但也确实不能让阮绵背上婚内出轨的名声,他将人搂在怀里,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专属通道上楼。 西餐厅顶层svip包厢,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偌大的空间只有两人,阮绵放下心来,陆砚洲自然地弯腰替他盖好餐桌布,到对面就坐。 阮绵这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三件套,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只穿了衬衣。 前菜,主菜,甜点等很快依次上桌,鹅肝酱被做成精致的圆柱形,上面淋着无花果酱汁,旁边搭配着烤得恰到好处的布里欧修面包。 蓝龙虾被完美地剖开,露出雪白的虾肉,上面覆盖着一层金黄色的奶酪焗烤层,旁边点缀着用香草油绘制的花纹。和牛牛排呈现出完美的粉红色,横切面可以看到漂亮的纹理,勃艮第红酒炖牛肉散发出醇香,还有好几样漂亮的法式小甜点。 阮绵看着对面的青年姿态优雅地进餐,也坐直了身体小口品尝。良久,他鼓起勇气用银叉叉起一块布雷斯特泡芙送到青年嘴边。 陆砚洲平常是一口甜食不沾,他皱了皱眉但还是吃了下去。 阮绵收回还粘着果酱的叉子,在他的注视下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带着不自知的挑逗,陆砚洲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阮绵毫无所觉,又叉起一大块牛排塞进嘴里,嘴巴塞的满满当当。 “好吃吗。”陆砚洲静静看着他。 他鼓着腮帮子含糊说道:“好吃。”顿了顿,想到什么又自然而然说:“不过比你差一点。” 话音刚落,气氛明显冷了下来。 陆砚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油嘴滑舌,莫名让他又想到了方时赫。 笑僵在了嘴角,阮绵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他,不敢再说话,只一味低头进食。 吃完开车路过商场时,停了下来,陆砚洲问他想不想逛逛,阮绵摇了摇头,看向鼎沸的人群,说下来散散步吧。 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 两人手拉着手随着人流往前走,阮绵忽然直勾勾的盯着前侧方,陆砚洲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街心的西南角喷泉有一对情侣正在热吻,他们交颈的姿势在石板路上重叠成心形,暧昧又浪漫。 “这么羡慕?” 阮绵收回视线愣愣看着他,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有一点。” 四目相对,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彼此,人群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 沉默片刻陆砚洲才缓缓开口:“在想什么?” 陌生的人群给了胆小的人很多勇气,阮绵轻轻舔了一下嘴唇说:“欢迎光临。” 陆砚洲看着那水润的嫣红不说话,深邃漆黑的眼睛像是浸了墨,看不到底。 气氛又变得凝滞,心一点点落下来,陆砚洲没有动作,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阮绵耷拉着肩,跟在他身后。 走到桥上,两人沿着防波堤向前走去。 不远处桥洞下聚着圈彩色光斑,周围折出潋滟水光。流浪歌手的琴箱上缠着心形彩灯,正在唱《loving strangers》旁边寥寥几人。 走近后,阮绵忽然驻足:“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声音很轻,隔着喧嚣的人声传到陆砚洲耳朵里,微微愣了一下,显然在他意料之外,反应过来后倒成行动派了,他掏出手机扫码。 三十元点歌费到账的提示音里,歌手笑着递来吉他。阮绵问他想听什么,陆砚洲想了想,说都可以。 他将吉他抱在怀里坐到话筒前,看向两米开外的青年,青年也在看他。拨弦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紧接着温柔又清润的声线响起,他对着立麦轻唱 whisper in the slope 在斜坡上低语 i see a thousand sheep turn into snow 我看见千只羊变成白雪 it's a long way to the moon no way to go spotlight 回家的路太遥远 not my show but would you like to hear me sing a song? 无处可去 聚光灯下,不是我的舞台 但你想听一支属于你的歌吗? there is a secret i never told now you know 第57章 有一个秘密我从未告诉过你,现在你知道了 close to me my daydream chaser 梦中我是一只追逐蝴蝶的猫 cause you are the dream for me chaser 因为你已经变成了我的白日梦 i don't want to wake up… 我不想醒来 though i didn't fall asleep 即便我不曾睡去 trap between the walls 受困于一方墙院内 then one day all the walls down like the flop 某天突然轰然倒塌 but why i still feel so i still feel so 但不知为何我仍这样想 那始终有面看不见的墙 save me, save me,my chaser 拯救我,拯救我,我的追梦者 just hold me like you in my dreams 如同我梦里期待的那样 chaser,i don't want to wake up… 追梦者,我不想再醒来…… though i didn't fall asleep 即使我不曾睡去。 尾音被江风吹得发颤,发丝随风飘动,紧贴在侧脸上,像缥缈灵秀的洛神,月光在音箱金属面上流淌成银河。 唱到一半,原本寥寥几人的摊前忽然涌来一大批人,围观人群举起手机闪光灯,陆砚洲被挤的后退几步,隐匿在阴影中垂眸凝视着阮绵。 开始后悔不该答应他,抛头露面被这么多人看到。 他歌唱的非常好听,吉他也弹得好,远在自己预想之外,爱好虽不分高低,但他们这个阶层,学钢琴大提琴的居多,很少有学吉他的。 这一刻陆砚洲真真切切的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这都没什么,真正介意的是阮绵的英语发音很标准,是真的下了功夫的,为了那个所谓的初恋。 最后一个和弦消散,对岸大厦的led幕墙恰好在往下飘落花瓣,浮现出“我爱你”三个大字,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 阮绵跨过人群朝他走来,眼中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碎芒,唇角淡淡勾着,温柔缱绻。 陆砚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拨弄他脸上的头发,嗓音微沉:“头发乱了。” 阮绵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是温热的触感,呼吸有些不稳,看着他黑沉沉的眉眼,自言自语般呢喃:“不止头发。” 掌下的肌肤滑腻冰凉。 对视是一种欲望暗流涌动的精神接吻,陆砚洲终于抬起手,从他肋下穿过,想让这个吻变成实质,阮绵闭上眼,认真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两颗心跳隔着胸腔严丝合缝的震颤起来。 嘴唇快要贴上,人群中有人将手机对准了他们,陆砚洲将人带离怀抱,开口时声线低沉,带着磁性的微哑:“走吧。” 两人原路返回,坐上车关上车门,将热闹隔绝在外。 “想去哪?” “都可以。”阮绵神色低落,说完额头抵着车窗看向窗外。 陆砚洲看了他一眼,转动方向盘调了个方向将车开进了一段人比较少的路。 酒吧藏在树影深处,看着很安静,两人打开车门下来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清吧,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狂魔乱舞,大家都安安静静坐在座椅上喝着酒,听着音乐。 驻唱歌手沙哑的烟嗓缠绕着钢琴即兴旋律,陆砚洲选了角落的卡座。两人刚落座,酒保拿来菜单,阮绵看了一眼,兴致不高:“随便吧。” 陆砚洲点了两杯低度数的莫吉托,便专心看着台上的歌手,似乎听的很认真。 阮绵三两口便将手中的酒喝完,又叫了一杯浓度比较高的曼哈顿,酒滑过嗓子,带着一丝苦涩。 头很快开始阵阵发晕。 他眼神幽幽地看着台上的歌手,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留着一头不羁的长发,看着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想到陆砚洲进来时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酒一般,不是为了喝酒,那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听歌?还是为了唱歌的人? “我和他谁唱的好听。”语气似有三分委屈四分幽怨,话脱口而出的瞬间阮绵就后悔了,却没法收回。 “你。”陆砚洲不假思索开口,有些不悦,瞎比较什么。其实他都没仔细听,在想事情。 紧握的手指微微放松,阮绵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陆砚洲起身:“我去下洗手间,你不要乱走,不要喝别人的酒。” 第55章 你不听我的话 “一个人?”一道轻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酒精味混着古龙水的辛辣侵入鼻腔。 阮绵掀起眼皮,看到黑色衬衫领口晃动的金链子,顺着往上是被纹身覆盖的脖颈,再往上是一双带着狩猎意味的眼睛。 他没说话,任由对方将盛着绿色液体的杯子推到自己面前。 “死亡午后”纹身男人的拇指擦过杯沿,戏谑道:“敢不敢?” 阮绵接过来,仰头饮尽的瞬间,辛辣液体在舌根处产生灼痛,浓郁的苦艾和侧柏味在口腔蔓延。 冰凉的杯底贴上台面,对方的手已经搭在他后颈轻轻抚摸。 “够野。”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擦着掌下突起的颈椎骨。 他坐到椅子上凑到阮绵耳边,暧昧暗示道:“要不要换个地方?” 卡座区的暗色光影突然晃动起来。 阮绵在眩晕中看见陆砚洲的身影快速逼近,敞开的西装下摆扬起弧度。 那双曾在他身上抚摸的手,此刻正攥成拳状,指节在灯光下泛着青白。 其实根本看不清,只是阮绵想象的。 “让开。” 低沉的声线像淬了冰,搭在颈后的手突然收紧,阮绵吃痛地闷哼一声。 纹身男人嗤笑着转动身下的椅子,金属脚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挑衅道:“这位是?” 他故意将阮绵往怀里带了带,凑到他耳后闻了一下,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下流的表情:“你朋友?” 阮绵想要挣脱,却被男人搂的死死的。 从他俩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阮绵,长得实在是太对他胃口了,他观察了半天,两人不像情侣,就算像,也是像在吵架中的情侣。 陆砚洲的右手按在男人肩上,手背浮起狰狞的青筋。“松开你的脏手。” 周围轻声交谈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背景音乐切换的间隙,阮绵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后颈的桎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陆砚洲滚烫的掌心。 他被拽起来,椅子翻倒在地,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他妈——” 纹身男人挥拳的轨迹在半空中被截断。 陆砚洲单手擒住对方手腕反向一折,皮鞋尖精准踢中膝窝,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男人跪倒在地,他顺势将阮绵整个圈进怀里,怀里的人被吓得有些发抖。 “看着。”陆砚洲贴在他耳畔低语,手指卡住他下颌强迫转头,“记住这张脸。” 跪在地上的男人正捂着扭曲的手腕呻吟,四周响起零星的惊呼。 陆砚洲扔下一张名片,掉落在男人脚旁。 阮绵似乎闻到血腥味,陆砚洲的呼吸喷在颈侧,比方才那杯烈酒还要灼人。 他想挣扎,却被更用力地按进怀抱,耳朵传来对方胸腔里的震动。 “你不听我的话。”陆砚洲贴在他发红的耳尖沉声说,掌心贴着腰线下滑,在周围一片抽气声中突然将人打横抱起。 世界瞬间颠倒,灯光像水一样在眼前流淌,阮绵抓住对方西装的前襟,浑身颤抖。 酒吧后门的狂风像一记耳光,将他抽的晕头转向。 阮绵被抵在潮热的砖墙上,眼前的男人眼里仿佛有暴烈的漩涡。 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情绪迎来了更强烈的反噬。 “为什么要喝?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喝酒。”拇指重重碾过他沾着酒液的唇角,“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跟他走?” 他衣服蹭上了墙灰,在黑色布料上格外明显,怒气让他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 眼前人发怒的样子不比方时赫好多少,可阮绵并不害怕,就算他拿刀抵着自己,也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阮绵看着他突然哭起来,眼尾泛着醺然的红。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堆积了一个晚上的情绪开始释放:“你连亲我一下都不愿意。”他像失去了理智继续控诉:“你一直在看别人。”“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他唱歌?他比我好看吗?” 陆砚洲体内蹿着的火突然被人掐住,那个歌手他根本不记得长什么样子,阮绵给自己扣了这么大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打不得,骂不得,没有任何办法。 他突然掐住阮绵两腮,吻带着怒气长驱直入。 阮绵在窒息中尝到铁锈味,分不清来自谁的伤口。 纠缠间怀里的人忽然无力的往下滑,陆砚洲从他唇上离开,阮绵闭着眼已经昏睡过去。 第58章 陆砚洲将人抱上车,拿出手帕将他脸上扭曲的泪痕擦干,眼前的人睡着了又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睁开眼不是撩他就是气他,现在长进了还会对他发脾气。 他带人来这里是因为看他心情不好,清吧氛围清幽,没有乱七八糟的人看他,肖想他,本以为这里够安全,没想到去洗手间几分钟的功夫,人差点就被别的男人带走,还误会他对别人有意。 他感觉血压都上来了,却又无从发泄。 回到家,他将人抱回房间,把浴缸放满水,轻车熟路的把他身上的衣服脱掉,将人抱到浴缸中躺下,拿起淋浴头对着后颈那处冲刷。 又拿起毛巾打上沐浴露狠狠擦了起来,直到那块皮肤发红,睡梦中的人拧着眉头才罢手。 洗干净后他用浴巾将人裹成粽子抱上床,又拿起吹风机将滴水的头发吹干,一切弄好,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床上的人。 他这辈子就打过两次架。 阮绵之前那么乖,现在却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错,他心头恨的不行,低下身在他紧闭的唇瓣上研磨起来,手探进浴巾内在月要上重重抚摸。 越摸越气,视线划过那两颗碍眼的尖尖,此刻正在空气中坦坦荡荡一无所知的立着,可恶极了,他往后退了退俯下身。 直到呼吸越来越重,阮绵也睁开了眼。 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无辜,脸颊上浮着两团红晕,眼皮红肿,嘴唇也微微肿起,上面还有被他咬开的破口,看起来乖巧又可怜,刚平复的火苗又燃起,来势汹汹。 阮绵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慌慌张张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拉住他的手说对不起。 “知道错了?” 他用力点头,脑袋晕了一瞬,闷闷地说:“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紧绷的下颌缓和下来,他看着阮绵下巴上两条浅淡淤痕,伸出手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脑袋上:“有没有吓到你。” 当时阮绵在他怀里抖得厉害,他胆子针尖儿大,平常自己语气不好一点儿就害怕的不敢说话,今晚估计吓坏了。 阮绵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说自己不怕。 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跑到柜子里拿出一个礼盒,抽出里面的长形盒子递到他面前:“送你的礼物。” 里面是一条stefano ricci的限量版墨绿色腰果花中古领带。 阮绵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小声说:“本来想送你一套西装的,但工资只够买这个,等我以后赚更多钱,再送你更好的。” 他应当是真的醉了,那些潜在的顾虑通通忘了个干净,做起承诺来。 陆砚洲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将人笼罩住,他垂眼,目光落在他羞怯的脸上,揉了揉他的下巴:“帮我戴上。” 阮绵将他原本的领带解下,拿起新领带为他戴上,收力时指尖扫过他的喉结,被他一把握住手。 指尖触碰到他指腹一块粗糙的痂,动作停住。 “怎么弄得。” 他举起手指,拇指摩挲着那块皮肤,是一小块暗红色的伤痕。 阮绵拿起袋子,里面还有一副被框住的立体画:“做这个不小心被热熔枪烫了一下。”他怕陆砚洲生气,又连忙解释:“不疼的。”然后将画拿出来递到他眼前。 是一副贝壳和大海长相厮守的立体画。 画里上半部分是用颜料画出的海水,深蓝到浅蓝,夹着一点点紫,层层叠叠卷起白色的海浪,宛如千堆雪,下半部分是白色的细沙,是他从斐济带回来的,在光下闪闪发光,还有那晚捡的贝壳,牢固的粘在沙面上。 陆砚洲接过画,视线定在左上方的白色海浪,不细看的话会忽略掉那上面有两个很小的人影。 “什么时候做的?”两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 阮绵感到一阵心虚,小心觑着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你睡着后我偷偷爬起来……” 话未说完,整个人忽然被揽进怀里,陆砚洲埋首在他颈窝,臂弯收得很紧:“以后不许碰这些危险的东西。” 闷哑的声音震得阮绵浑身发麻。 “那你喜欢吗。” 受伤的手指被陆砚洲拿到嘴边吻了吻,又亲了亲他亮晶晶的眼睛:“喜欢。” 阮绵受到了鼓励,他轻轻扯住陆砚洲垂在胸前的领带下缘,在食指上绕了个圈,然后用力拉住慢慢往后退,退到床边坐下往后仰,陆砚洲不得不曲起一条腿跪在床上。 他抬手就要脱下西装。 “不要脱。”阮绵拉住他的手,“就这样……”后面还有两个字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陆砚洲读懂了,眼神变得深而热,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吞噬在欲火之中。 结束后阮绵的脸蛋红透了,懵懵地像是晕傻了。 陆砚洲将人搂在怀里,“怎么想着学的吉他,钢琴更适合你。” 阮绵的眼睛聚焦在他脸上,“钢琴也会。”阮宁在培养他这方面也是花了功夫的。 他眨了眨眼睛,继续说:“吉他是自己学的。” 第56章 无法企及的距离 他曾经在网上搜索观看过很多关于旧金山和陆砚洲所上大学的视频,有一次看到一个留学生博主的短视频,是街头一个抱着吉他唱歌的流浪歌手,周围围了很多人,还有很多华人大学生。 于是他就学了吉他,他脑袋聪明,又勤奋,学起来并不困难。 那时候他从阮宁那得知陆砚洲毕业后在美国开了公司,知道地址后激动地睡不着,想着总有一天,他可以在公司楼下的街头为心爱的人唱一首歌,或许可以引来陆砚洲为自己驻足片刻。 陆砚洲捏了捏他的脸:“我们绵绵还是艺术家呢。” 他把玩着艺术家的手指:“下次弹钢琴给我听。” 阮绵紧紧依偎在他肩头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好乖。陆砚洲数着他的睫毛,“唱歌给我听。” “想听什么呢。” “除了英文歌,都可以。” 阮绵想了想,醉蒙蒙在他耳边轻轻哼了一段曲子。 陆砚洲摸到他脸上湿漉漉一片,“怎么了?” 阮绵将脸埋在他胸口,哽咽着:“我好想你。” 心不由自主地,柔软地陷落下去,“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阮绵轻轻嗯了一声:“可是还是好想,好想你。” 月光洒落在床上,陆砚洲抬头看向窗外,月亮已经圆了一大半:“过几天我们回老宅吃饭,晚上在屋顶的观景台看月亮。” 他轻轻拍着阮绵的背,低低哄道:“看圆圆的月亮。” 车子驶过被晒得发烫的柏油路面,离别墅区越来越近,阮绵正襟危坐在副驾驶上。 距离上次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和陆砚洲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回来,他的心境也变了。 非常不自在,又暗含一丝羞涩,好像见家长一样,同时又非常紧张,害怕被陆再川看出什么。 陆再川这段时间一直在家修养,公司的事基本都交给陆砚洲处理。 阮宁的事似乎对他没有什么打击,那个女人出了陆家之后就销声匿迹了,陆再川并不在意。 对于阮绵,他也并没有迁怒,依然如同往常那样,不冷不热,偶尔公式化关心一下。 “时赫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阮绵夹菜的手顿了顿,如实说:“十几天前醒了一次,医生说情况已经好转很多,要不了多久就会……” 话没说完就被陆砚洲不悦打断,“好好吃饭。”然后很自然地给阮绵盛了一碗汤,又往他碗里夹菜。 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很多遍。 阮绵心一惊,下意识朝对面看去,陆再川的视线果然在两人身上停顿,带着探究。 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向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阮宁的儿子,之前没少对人冷嘲热讽。 两人之间涌动地氛围明显不一样。 陆再川没说话,过了一会看向阮绵:“他是你丈夫,你应该要尽到配偶的责任,我听说他住院这段时间你都没去过几次,说出去终究不好听。” 阮绵的脸色青白交加,不敢看陆再川,更不敢去看陆砚洲,生怕他憋不住发火露馅,陆再川多精明的人。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大漆筷子放在碗上发出脆响,陆砚洲板着脸,冷沉开口:“他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阮绵慌张看向陆再川,正巧他也在看自己,心跳有一瞬停滞,他知道陆再川看出来了。 如果说陆再川刚刚还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可以说是确认了。 自己的儿子跟情妇的养子搞到了一起。 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却没有当场拆穿。 下午,陆砚洲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到公司。 阮绵看着车驶离视线,猜到这是陆再川故意支开他有话跟自己说。 第59章 三楼书房内。 这是阮绵这么多年第一次进陆家的书房,和他想象的一样冷肃。 隔着紫檀书桌,陆再川静静打量着阮绵。 七年了,阮绵除了寒暑假在家呆的时间并不多,陆再川也忙,一年在一张桌子上吃不了几回饭。 印象里他一直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也从来没有仗陆家的势在外胡作非为。 方时赫当初追求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陆再川没有当回事,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更何况方时赫本身就是个纨绔子弟。 可如今,连自己的儿子都跟他不清不楚有了牵绊,但凡换了一个人,玩玩也就罢了,可阮绵……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阮绵在陆再川的注视下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他什么都不用说,就能将自己的尊严和脸面剥的一干二净,只剩无尽的羞愧。 “叔叔。”他终究是颤着嗓子先开了口。 陆再川看着他揉了揉太阳穴,有几分语重心长:“小绵啊,这些年陆叔待你不薄吧。”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足以击垮阮绵的心理防线,自己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 他无地自容,垂在腿侧的手紧紧抓住裤缝,企图寻求一些支点。 “是,是我辜负了您。” 陆再川看着他羞愧难当的神色,终究给他留了几分脸面,缓缓说道:“明天出了家门,你就是陆家的养子,砚洲的弟弟。” “给我,一点时间。” 目的已经达到,陆再川撂下最后一句话:“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好孩子,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阮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他在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下午,饭点过了,黑夜来临,陆砚洲才回来。 陆砚洲回房间没见到人,抬脚往阮绵的房间走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阮绵的房间。 看起来很冷清,没有太多生活气息。 房门关上,陆砚洲将人拉到怀里。 “吃饭了吗。”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陆砚洲笑了笑,“还没,我让厨房做了饭等会送上来,我们一起吃。” 阮绵点了点头,窝在他怀里不说话。陆砚洲目光扫到桌子下面的密码柜。 “柜子里放了什么宝贝。” 阮绵抬头看他,认真地说:“好宝贝。” “打开给我看看。” “不给。” “小气鬼。”陆砚洲本来就只是逗他玩,也没在意,恰好佣人敲门送饭,阮绵赶紧从他怀里跳起来。 平常总想着吃的人此刻却没吃多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陆砚洲想了一下,很快猜到原因:“我走之后,他跟你说了什么。” 当时饭桌上确实是习惯了没改过来,主要他也根本没想瞒着陆再川。 这是他跟阮绵两个人的事,别人的同意或反对不重要。 阮绵不知道怎么说,他知道陆砚洲大概是理解不了的。 陆再川的恩他还不起,他也确实很有自知之明。 他拉住陆砚洲的手,“没什么,我们去看月亮吧。” 别墅的屋顶花园遍布绿植花束,香气扑鼻。花瓣在暮色中摇曳,中央的镜面水景池倒映着一轮圆月。 观景台以弧形钢结构悬挑出建筑主体,透明玻璃围栏让视野毫无阻隔。 地面铺着进口的虎眼石地砖,每一块都带着流动的金棕色纹路,赤足踏上去仍保有白日的余温。 左侧立着一座手工锻造的铜质天文望远镜,设备已经提前调试好,陆砚洲将人环抱在胸前,阮绵凑近望远镜目镜。 放大后的月球表面呈现出惊人的细节,环形山边缘锐利清晰,月海平坦的区域泛着深灰色,而高地区域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撞击坑。 月亮不再是夜空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光点,而是一个充满质感的真实世界。 月亮终于圆了,阮绵的心却欢喜不起来。 “之前在这里看过月亮吗。”陆砚洲问。 阮绵摇了摇头,他来屋顶花园只有两件事,看自己种的梅花树,发呆。 “这是第谷环形山,”陆砚洲抱紧他:“看到那些从中心向外辐射的亮线了吗?那是撞击时抛射出的物质形成的。再往右下方那片暗色区域是风暴洋,月球上最大的月海。” 阮绵看着那丰富的地貌,低声开口:“看起来好像好近,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 “实际上它距离我们38万公里。”陆砚洲摸了摸他的头。 真是遥远到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距离,就像他和陆砚洲之间一样。 阮绵转过身注视着他,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清辉,那双深邃的眼睛被自己的倒影填满。 陆砚洲垂眸,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为什么古人会为月亮写下那么多诗篇。 当有人与你共享这份美丽,月亮就不再只是天上的一个天体,而成了某种情感的载体。 阮绵拉着他的手走到那颗梅花树前,问他:“你知道这是一棵梅花树吗?” 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可爱极了。 陆砚洲笑了一下:“现在知道了。” 阮绵看着那绿油油的叶子:“这是六年前我种的,每次回这里我都会跟它说话,它长得很好,可头三年一直没开花,直到前年才开了十三朵,去年又多开了一些,有四十八朵,今年年初开了八十七朵。” 他微微停顿:“明年不知道会不会开满枝头。” 陆砚洲摸了摸他的头:“会的,到时候我们一起来看。” 他又问:“为什么要种一棵梅花树?” 阮绵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颈窝,答非所问:“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总是让我想到下雪天。” 云层增厚,圆月若隐若现,阮绵躺在陆砚洲的床上。 曾经无数个深夜,他独自躺在这张床上,从窗口看月亮。 陆砚洲拿湿毛巾擦他的肚子,凑到他耳边开玩笑:“以后给我生个宝宝,像你一样又乖又可爱。” 腹部传来温热,阮绵抚摸他的脸,轻声问:“你喜欢孩子吗?” 陆砚洲低低笑起来,没说话。 阮绵看着他,目光一点一点软下来。陆砚洲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 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会有和你并肩的另一半,也许是男人,也许是女人,总之是比自己体面般配几百几千倍的人。 陆砚洲见他看着自己笑,捏了捏他的脸:“笑什么?” “月亮很圆很漂亮。”他说。 这一夜,圆的不止是月亮,还有方夫人的希望。 方时赫醒了。 第57章 跟我回家 阮绵一无所知,陆砚洲却早就知道,并且对他封锁了这个消息。 这几天阮绵缠他缠得厉害,两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他不想让这个消息破坏两人的气氛。 医院特护病房内。 医生进行了全面检查,确认方时赫除了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外,已无大碍,今天就可以出院。 公司几位高管也陆续赶到,汇报了这期间的重要事务。 方时赫机械地应对着,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他醒来有一周了,阮绵一次都没来看他。出事当晚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医生说不用担心,他脑子里还有一小块血淤,等完全消散后或许就能想起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对于车祸并没有起疑。 虽然他知道他们的婚姻不过是自己使了手段得来的,但两年了,多多少少也该有些情分吧? 他脸色比窗外的乌云还要阴沉,高管们识相地告辞,方时赫出了院马不停蹄赶回到家里,想要质问一番。 房子空荡荡的,人不见了,猫也不见了。 他站在客厅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家里有摄像头,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调出家庭监控系统。 他将时间轴拉到自己出事那天,然后以八倍速快进浏览。 画面中,当天早上阮绵从家中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除了有一天下午突然回来到阳台摘了两朵向日葵,又急匆匆出门。 他难以置信地切换不同的摄像头角度,确认阮绵确实在他昏迷期间一次都没回过家。 方时赫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迷茫不安,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过了一会他掏出手机。 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电话里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惹人烦躁,他扯了扯领带,压下心中翻滚地情绪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他不觉得阮绵有这个胆子会逃跑,要跑早就跑了,他也早就警告过,逃到哪都是白费功夫,他想抓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他大学还没读完,阮绵是很在乎学业的。 他拨通助理电话,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性情似乎都沉稳了不少,声音冷静得可怕,“帮我查一下阮绵的行踪。” 挂断电话,他走到阳台,花盆里的花花草草因为缺少水分都焉耷下来,阮绵平常除了猫最宝贝这些东西。 第60章 他拿起水壶浇水,由于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没有这种经验,一下子浇太多,干枯太久的土吸收不进水分,盆里的水都溢了出来,弄得阳台乱七八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声终于响起。 “查到什么。” “人现在在郊外的一处温泉酒店。”助理将阮绵乘坐的车辆车牌号和酒店名称报出来。 方时赫的脸色在听到酒店和那个熟悉的车牌号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是蒋鸣。 但他终究还保有一丝理智,蒋鸣并不喜欢男人。 可他俩在酒店能干什么?阮绵,或许真有那个本事将人扳弯。 方时赫心中一片焦灼,开始回忆以前两人都在的场景,很少,除了一些重要场合,他很少带阮绵出来,两人几乎也没怎么说过话,但不可否认,蒋鸣是他所有朋友中对阮绵最客气的。 他忽地想起自己最早知道阮绵这个名字也是从蒋鸣嘴里听到的。 那时他大学毕业刚从国外回来,蒋鸣说那个小孩儿长得很漂亮,就是不爱说话,让人看了就想逗一逗。 可阮绵不是喜欢陆砚洲吗,喜欢成那样,难道终于死心了。可为什么死心了,宁愿跟蒋鸣也不跟自己? 胸膛里熊熊燃烧的烈火燃到了眼睛里,方时赫迅速下楼,绿色的跑车像离铉的箭一样冲出车库在雨里飞驰,这辆他最喜欢的车此刻却恨不得砸了。 雨水开始拍打挡风玻璃,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雨刷器拼命摇摆,却仍跟不上雨水冲刷的速度。 他紧握住方向盘,油门几乎踩到了底,扶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 他自己风流地不可一世,万花丛中过,出轨跟喝水一样简单,却不敢想如果阮绵真出轨了该怎么办。 方时赫停好车,门都顾不上锁,直奔酒店大堂而去。 手工皮鞋在大理石面上发出急促沉闷地哒哒声。 蒋鸣正在前厅跟几个前台小姑娘嬉笑着闲聊,闻声回头,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蒋鸣脸上的表情迅速僵在脸上。 “时……时赫?”蒋鸣心惊肉跳,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慌乱道:“你怎么在这?” 方时赫盯着这张熟悉的脸,大脑一片空白。蒋鸣眼中闪过的惊慌和愧疚像一把刀,将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彻底斩断。 “这话该我问你。”方时赫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你跟我老婆在这干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眼神凶狠地像散发着怒意的雄狮,蒋鸣后退几步的动作彻底激怒了他。 愤怒像岩浆一样从心底喷涌而出。方时赫冲上前一拳砸在他脸上。 “啊!”蒋鸣痛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嘴角渗出血丝,偏偏没法还手,这事是他理亏:“时赫!你冷静一点!” “冷静?”方时赫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你他妈让我怎么冷静?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他主意的?你们到哪一步了?”他暴喝一声,举起拳头准备再打,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曲水流觞的景致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搂着阮绵走来,两人亲昵地贴在一起。 而搂着阮绵的男人,是陆砚洲。 举起地拳头缓缓放下,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安静,一切都寂静地让人害怕,方时赫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沉重得像是在胸腔里打鼓。 他看到陆砚洲的手自然地搭在阮绵腰间,阮绵依恋地靠在他身上,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陆砚洲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阮绵朝他笑。 方时赫愣在原地,脑子闪过一丝迷茫。 阮绵转过脸看到几米之外突然出现的方时赫,惊恐地瞪大双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还没得及动作,旁边的陆砚洲已经收回搂在他腰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跨了出去,挥起拳头将来不及反应的方时赫打翻在地,鼻血瞬间喷涌而出。 这一拳带了多少恨,只有方时赫知道。 方时赫痛得眼冒金星,感觉鼻梁骨都要断了,他平常恐怕就不是陆砚洲的对手,更别说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他抹了一把鼻尖下的血,全凭一股气强撑着从地上跳起来朝陆砚洲扑了过去。 两人都一声不吭,只闷头将对方往死里打,那架势就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都恨不得杀了对方,眼睛红得吓人。 尖叫声四起,阮绵和蒋鸣扑上来阻止,保安也赶紧赶过来七手八脚将人拉开。 蒋鸣死死抱住方时赫的腰:“别打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方时赫那张俊脸已经被揍成了猪头,陆砚洲的拳头跟带了导航一样专往他脸上招呼。 他挣脱开来,却没有继续动手,而是死死看着站在陆砚洲身旁的阮绵。 他紧紧抱着陆砚洲的腰,做出维护的姿态。 那双在看向自己时总是灰扑扑的要死不活的眼睛此刻莹润发亮,消瘦的脸颊也重新充盈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像焕发新生,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的十八岁的阮绵。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阮绵能有本事勾搭上陆砚洲。 那个他梦里都在说喜欢的人。 “跟我回家。”方时赫往前逼近,眼睛烧红一片,拳头握得咯咯响。 身后突然涌出一批保镖将方时赫按住,陆砚洲得知他出院后回家的消息早有准备。 “离婚协议已经拟好,明天会送到你手上。”说完,陆砚洲拉着浑身颤抖地阮绵转身向外走。 “你做梦!你敢碰他!” 陆砚洲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我碰了,又怎么样?” 方时赫眼神中是嗜血般的怒火,他被保镖按住动弹不得,顾不上动作牵扯着面部的痛处,毫无形象的叫骂起来:“陆砚洲!你要不要脸!老子玩剩下的破鞋你也要!”“你个不要脸的奸夫!小三!”“……” 难听的话源源不断的从他嘴里往外冒。 阮绵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一样,他不怕丢人,可他害得陆砚洲受尽羞辱丢尽脸面。 他拉住阴沉着脸又要揍人的陆砚洲,艰涩道:“走吧。” 陆砚洲看了他一眼,搂着他的肩往外走。 方时赫看着头也不回的人,心中一片恐慌,突然厉喝出声:“阮绵!你敢走!” 听到声音,被喊的人脚步一顿,心中升起一股恐惧。 “阮绵!你不准走!你给我回来!” 他不要命地嘶吼,阮绵还是头也不回。 方时赫嗓子都喊哑了,脸色扭曲的厉害。 “你会回来的。”他赤红着双眼,声音冷的像是在冰窖里冻过一般,阴寒的让人打冷颤。 陆砚洲看向丢了魂一样的阮绵,方时赫脸上势在必得的表情让他心里一阵发堵,他拽着被钉住的阮绵大步往前离开。 第58章 无论如何都要抢回来 车子开往市区停在一栋不起眼的普通住宅楼下面。 之前的房子肯定是不能住了。 这个小区是兴瑞早期开发的楼盘,已有二十多年房龄,外观已经很老旧,陆砚洲很小的时候曾在这里住过。 他牵着阮绵坐电梯上了十三楼,保镖在楼下守着。 没了外人,阮绵终于松懈下来,钻到他怀里,身体仍发着抖,“他不离婚怎么办……”这其实不是阮绵最害怕的,他最担忧的是陆砚洲暴露了,方时赫会展开报复。 “不用担心。”陆砚洲沉吟道,随即皱了皱眉:“我会想办法处理,你不要搭理他,更不要跟他见面。” 从那次看到阮绵手机里那句“我恨你”开始,陆砚洲就明白离婚或许不是像自己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便在想应对方法。 而这两天他忙的脚不沾地,是因为公司出了一件大事。 香山悦府是兴瑞今年重要的项目之一,而这座本应该在一个月后交付的高端住宅区,在连续几天的大雨后,外墙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 质检报告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主体结构混凝土强度不达标,部分钢筋存在锈蚀情况,项目不得不停止施工进行全面检测。 这片住宅的建材供应商正是方家的恒基建材,提供了这个项目80%的建筑材料,两家这么多年一直都有合作往来,兴瑞如今更是恒基的大客户。 陆砚洲将阮绵安顿好,让人把啾啾送了过来,嘱咐他不要乱跑,有什么事给自己打电话,便立刻赶往公司。 “陆总,法务部和质检团队都到了。”陈特助敲门进来。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质检主管张工正在展示检测结果:“……不仅仅是强度问题,我们还发现部分钢筋直径比合同规定的小了1-2毫米,这种偷工减料在高层建筑中极其危险……” 法务总监推了推眼镜:“根据合同,我们可以起诉恒基建材违约,索赔金额可能高达九位数。但问题是……”他停顿了一下,“我们需要确凿证据证明他们知情且故意提供不合格产品。” 第61章 陆砚洲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前:“张工,这些不合格材料是偶发还是系统性的?” “系统性。”张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随机抽查了十个批次的材料,全部存在问题。这不可能是偶然失误。” 会议结束后,陆砚洲独自留在会议室,打开电脑。 两份加密文件已经送到了他的私人邮箱。 第一份文件内容是恒基建材近五年来的项目,有超过30%被投诉过质量问题;三家检测机构被他们长期贿赂;更有意思的是,方夫人与市住建局副局长有着密切的金钱往来。 他移动光标打开另一份文件快速浏览。 出乎意料的,方时赫虽然混不吝,但这么多年倒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将一个叫王进海的老男人打的半死不活。 倒是他弟弟方时奕,让人大跌眼镜。 他在方时赫的会所里居然玩出过人命来,掀起过一阵不小的风浪,但很快被他妈和他哥压了下来。 陆砚洲突然想起那次在医院,方时奕看阮绵的眼神,脸上气得微微扭曲。 那就先拿他开刀吧。 他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另一头方时赫正坐在书房的电脑前查最近三个月的监控。 监控正好是三个月的时效,而陆砚洲回国也才堪堪三个月。 他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自欺欺人的想或许陆砚洲还没碰过阮绵呢。 视频从后往前倒,没一会,手指开始发颤,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一张脸惨白乌青里透着激怒的红,胸腔的火几乎要将他灼穿。 方夫人生日宴的前几天,陆砚洲进了他的家,在他房间里发了一通疯,阮绵穿着自己的衬衣躺在他身下。 脑中“嗡”的一声,像是被置于大铜钟内狠撞了一下,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所有的侥幸都灰飞烟灭。 他一动不动盯着屏幕,直到视频结束,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两人在他床上什么都干了,却没干到最后一步。 这一刻他又开始庆幸陆砚洲是个正人君子。 方时赫回到家中已是下午三点,他甚至没来得及处理伤口,此刻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室内一片昏暗。 可这段视频已经是近两个月前了,两人住一块厮混这么久,他不信陆砚洲还能忍得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段视频截取保存下来的,书房已经被砸的一片狼藉。 他继续往前翻看,看到早在两个多月前陆砚洲就进过一次家里,也看到自己和林轩在这张床上干了些什么,而阮绵躲进衣帽间的衣柜里目睹这一切,在他们走后,坐在地上捂着脸恸哭。 还有他和林轩被曝丑闻那天,阮绵在房子里痛不欲生哭了一下午。 方时赫眼睛里几欲泣血,只觉得身体撕裂一般的疼痛,他惨笑一声抡起椅子,将右侧靠墙的玻璃展柜砸了个稀巴烂。 痛和恨像两条毒蛇缠绕住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疼痛,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该恨谁。 仅存的一台电脑终究还是被砸了个透,唯一的光源没了,房间里漆黑一片。 方时赫双眼赤红颓然地跌坐在地板上,无论如何,他都要把阮绵抢回来。 坐在床上的阮绵突然打了个冷颤,他不知道陆砚洲帮他离婚的方法是什么,却知道方时赫残忍的手段。 啾啾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他站起身抱着它轻轻安抚,在客厅里慢慢踱步打量这间屋子。 这个房子真是有些年头了,家具装潢已经落伍,总体大概只有150平左右,脱离了宽敞的空间和豪华的装修,比陆家的别墅温馨多了。 这里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却仍然保持着很浓厚的生活氛围,电视柜上摆着一摞儿童读物,下面的储物盒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阮绵注意到有一只白色合金材质的小汽车,车头处异常光滑,甚至掉了一小块漆,漏出里面的材质。 能明显看出来不是因为碰撞掉的漆,而是拿在手里多次摩挲才磨掉的漆,车轮上面只有几条浅浅的划痕,想必陆砚洲小时候很喜欢这个玩具。 柜子旁边还摆了几张照片,大多都是陆砚洲和赵韫白的合照,小小的他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就像自己搂抱陆砚洲时那样充满依恋。 眼眶不由得发热,他拿起相框,隔空抚摸着小小的陆砚洲。 没了相框的遮挡,阮绵才注意到缝隙后墙面还有一小片涂鸦,他伸手挪了挪桌子,眼神微微发愣。 黄色蜡笔在白墙上勾勒出三个身高不一的小人,左边的男人人脖子间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领带,右边是带着耳环一头直长发的女人,他们中间是小小的人儿,三个人手拉着手,嘴唇都高高弯起,下面还有一行不大不小很稚嫩的字:幸福的一家。 而在这行字下面,还有几个小黑团,凑近看原来是一行极小的小字,是用黑色水笔写上去的,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都是假的。”假字还是用拼音代替的。 阮绵感觉胸口变成了一只铁笼,心脏在里面扑棱着撞出钝痛,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为什么呢,他想。 为什么他有爸爸妈妈却还是过得不幸福,为什么陆再川不能对他们好一点。 他一直以为陆砚洲的人生是从十八岁母亲去世后才开始变得不幸福的。 那个小小的陆砚洲在画下这幅画,写下这几个字时是不是比自己现在还要伤心? 阮绵蹲在地上,心一抽一抽地疼,他顾不上擦眼泪,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方时赫。 这三个字总是伴随着不幸和痛苦,阮绵逃避的不想去接。 他的名字在眼前变成叠加的重影,屏幕上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终于消停了。 就在阮绵感觉松了口气时,屏幕又亮了,37条未接电话上面是两条来自方时赫的短讯,显示是一张图片和一段视频。 他率先点开图片,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他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那人的脸因为极度惊恐疼痛已经扭曲得变形,可阮绵还是认出来,那是王进海。 他赤身裸体倒在一间简陋小屋的水泥地面上,胯间一团血肉模糊,两条腿折成恐怖模样,身下是大片晕染开来的血迹。 听到和看到是两回事,真实情况也远比当初从阿婆嘴里听到的恐怖的多。 阮绵收起图片,颤颤巍巍去点那封面黑漆漆的视频,他以为是王进海被毒打的过程,害怕地将手机拿远,眯起眼把啾啾紧紧抱在怀里。 却没想到是比王进海更让他惊愕的东西。 是他和陆砚洲那次的视频。两个人的脸和身体被拍的清清楚楚。 房间里竟然有摄像头,这个认知让他身体发冷。 结婚没多久,在他知道方时赫在屋子里装了监控,第一次看到了那天自己被他打断腿的视频,他疯了一般哭喊,方时赫那时为了哄他便当着他的面将视频删了,监控也拆了。 可方时赫后面还是用视频折磨阮绵,他宁愿看阮绵发疯,也不愿看他对自己冷冰冰。 他是如此没有诚信的一个人,阮绵早该想到的。 第59章 你把我当什么 手机掉落在脚边,里面传来自己压抑的啜泣声。 难怪他如此胸有成竹,早在方时赫说自己一定会回来,就精准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光一个下场凄惨的王进海就能让自己乖乖就范,更别说能让陆砚洲身败名裂的视频。 手机在地板上再次发出震动,他颤抖着捡起来,手软的几乎要握不住。 “终于肯接了?”方时赫的声音像裹着冰。 阮绵打了个冷颤,“你想怎么样?” “你说如果我把这个视频爆料给媒体,再发到兴瑞集团每个员工的邮箱,你的陆砚洲要怎么被人耻笑?他在公司还怎么待的下去?” 阮绵浑身发冷,学校里那些虚假的照片就能将自己弄得抬不起头差点被开除,更别说这种视频,流传出去,公司里的人,亲朋好友会怎么看待、编排陆砚洲? 方时赫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你以为陆砚洲能像我一样把你弄进门吗,他丢得起这个人,陆再川可丢不起。这些,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 泪水在眼眶里积成一片小小的海,雨早就停了,甚至雨过天晴,夕阳的余晖刺进来,像一根烧红的针。 阮绵分不清是光在疼还是眼睛在疼,只觉得整个世界在橙红的火苗中蜷曲、焦枯,最终随着那轮暗淡的圆斑一起,被地平线咽下。 他一句话也没说,方时赫听到他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撂下最后一句话:“我在家等你。”然后挂断电话。 手机在嘟嘟声中掉在地板上。 四周的墙壁仿佛长出尖刺插在心脏上,阮绵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地大口喘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僵着四肢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反而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第62章 从他打晕方时赫奔向陆砚洲那天起,他心里一直隐隐预感着这一天的来临。 他脱离不了方时赫,还有陆再川。 他骗了陆砚洲,他离不了婚的,他没有任何承担后果的能力却依然自私而无耻的骗取了陆砚洲的爱,还给陆砚洲带来了无尽的后患。 克制不住欲望贪图一时的快乐总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偷来的两个月美好的像一场梦,梦醒了,他不得不去面对残忍的真实世界。 陆砚洲给他发了消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阮绵用热毛巾敷了脸,坐电梯下楼。 没过一会,陆砚洲停好车从车里下来,看见他坐在楼下的花坛边视线追随着旁边路过的一对父子。 那个小孩儿大概三四岁,坐在他爸爸的肩头上,爸爸扯着他的手,他抱着爸爸的脖子一边蹬腿一边喊着“驾、驾、驾。”两个人哈哈大笑。 他看的很专注,连自己走过来都没察觉,陆砚洲从背后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羡慕了?” 阮绵回头看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两人手牵手回到家里,阮绵站在玄关处换鞋,陆砚洲站在他身后,突然蹲下身。 他正出着神,看到墙上陆砚洲的影子矮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回头,隔着薄薄的裤子,一双温热的手已经环住了膝弯。 下一秒,他整个人骤然腾空,陆砚洲的肩膀抵在自己大腿根下,墙上的影子像一座升起的塔。 阮绵吓一跳,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抓稳了。”闷笑声从下方传来,阮绵坐在他肩膀上,小腿紧贴在他胸口,心脏的震动顺着腿爬上脊背。 陆砚洲抱着他的双腿在客厅转了一圈走到卧室将人放到床上坐下,然后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满意吗?” 阮绵点了点头,伸手摸他的脸,有些难过的想要是我也能把你扛在肩上就好了。 陆砚洲拉起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沉思片刻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阮绵眼眶又开始发热,他摇了摇头,推着人去了浴室,门关上的瞬间,眼泪又像泄了闸的水奔涌而出,他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索性将灯关了,窗帘拉开,让冷白的月光透进来。 陆砚洲洗完澡出来时,阮绵已经躺下,像猫儿一样蜷在床上。 他察觉到阮绵从下午见了方时赫之后心情就不好,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刚刚看自己的眼神也躲躲闪闪。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可躺下来后阮绵又往他怀里钻,叫人生不起气。 “哥,我今天在储物盒里看到一只白色的小汽车。”阮绵低低道:“是你以前很喜欢的玩具吗。” 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嗯。”陆砚洲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过了一会才开口:“听我妈说是我两岁时有一次她和我爸带我出去玩路过商场买的。” 等他能记事后,却再也没有这种回忆。 两人躺着亲了好一会,陆砚洲睡着后,阮绵睁开眼就着月光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 他记得前几年每次参加宴会,陆砚洲虽然人在国外但经常是话题中心,不管是同龄人还是长辈提起他没有说他不好的,陆砚洲的名字后总是跟着一堆赞誉。 他比谁都希望陆砚洲能够一直被世俗的荣耀包围。 夏天很长,夜却短,天空早早就亮了。 阮绵为陆砚洲系好领带,面色紧张的让他出行多带几个保镖。 这话惹得陆砚洲发笑。 “想什么呢,方时赫能把我怎么样。”他毫不在意的捏了捏阮绵的脸,发现他眼下一片乌青:“再睡一会。” 临走前又亲了亲阮绵的嘴唇,和昨天一样嘱咐他:“乖乖待着等我回家,事情都交给我处理。”想了想还是告诉他:“离婚协议我已经让律师拟好了,你净身出户,后面就由律师跟他对接。” 方时赫要是识相,一切皆大欢喜,他要是不识相,那就要付出代价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房门快要合上,阮绵躺在床上只能看见一点点衣角。 “哥!” 陆砚洲去而复返,问他怎么了,阮绵摇了摇头,只说让他注意安全,然后起身送他到电梯口。 电梯很快上来,陆砚洲亲了亲他额头:“回去吧,今晚我尽量早点回来。” 阮绵站在窗边看着车远去,楼下的八个保镖仍守在各处。 他看了下日期,原来早就过了立秋,他拥有了陆砚洲一整个夏天。 直到手机在手心被握的发烫,他拨通了方时赫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刚响起就被接通。 这一夜方时赫也没闲着,他安排人查阮绵的藏身地,只是陆砚洲名下的房子他查了个遍也没查到踪影。 他在房间里枯坐一夜,终于等来了电话,他赌对了,却开心不起来。 “想清楚了?”方时赫开口,声音哑的像砂纸磨过。 阮绵开门见山:“我跟你回去,你还要对付陆砚洲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方时赫想,阮绵真的好骗,那两条短信确实唬住他了,他能把陆砚洲怎么样呢,顶多揍几拳,陆砚洲不是无权无势的王进海,他要真把人弄得怎么样了,陆再川能要方家的命,阮绵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那个视频在他看来其实也不算什么,有没有媒体敢爆还另说,他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看到这个视频,他丢不起这个人。 他转而又想,是真的好骗吗,还是阮绵爱陆砚洲爱到不肯让他承担一丝风险。 方时赫喉头哽咽,一向霸道惯了的人居然差点掉下泪来,他妥协道:“你回来,跟他断干净,我可以不动他。”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也不打你。” 阮绵不信,他不确定方时赫是不是真的能不动陆砚洲,但他确定方时赫后半句话肯定在说谎,自己这次回去就算不丢命恐怕也比王进海好不了多少,可他没得选。 他将地址告诉了方时赫,并告诉他楼下有八个保镖。 挂完电话,阮绵发呆了片刻,不想连累保镖打架挨揍,于是很抱歉的打开衣柜,找到一件女士长袖连衣裙,应当是赵韫白曾经穿过的,纤细的身体包裹在里面丝毫不违和,他又带了一顶白色的礼帽,再带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个高挑的女人。 他抱起啾啾,穿过客厅时,脚步停了一下,弯身拿起那辆曾被陆砚洲小时候摸到掉漆的小汽车玩具揣进兜里。 自己不仅是个寡廉鲜耻的骗子,还是个小偷。 他成功骗过了一众保镖,走出小区后迅速脱掉裙子叠好装进包里,又将卷起的裤腿恢复原样,靠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 很快方时赫就到了,后面还跟了三辆商务车下来十几个保镖。 阮绵望着怒气冲冲朝自己走来的人,鼻青脸肿看起来十分可笑,倒削减了几分恐怖。 距离一步步缩短,方时赫在他身前站定垂下眼。 阮绵微闭上眼,等着扇向自己的剧痛的巴掌。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刚睁开眼,整个人便被卷入怀抱。 他惊得忘了挣扎,方时赫的手臂收的极紧,他能感受对方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让他非常不适。 “别动。”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下颌抵阮绵耳边“就一会儿。” 后面的保镖很有职业素养的转过身,啾啾被挤的掉在脚边,阮绵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心如死灰的开口:“走吧。” 再次回到小区五楼,要不是方时赫拉着他,阮绵差点下意识地就往对面走去。 仅仅两天,一切又回到原点。 一个多月没进这个房子了,房子里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换了。 “先住这,新房子我让人重新装修一下,等过段时间我们再搬进去。” 方时赫平静的让阮绵感到毛骨悚然。 “你不惩罚我吗。”按照方时赫的脾气,他应该把自己打残,打死,再也出不了家门才好。 阮绵不想这样提心吊胆,他能感受到方时赫平静面具下翻滚的怒气。 “你想我怎么惩罚你。” 阮绵不想跟他兜圈子,他知道方时赫憋着火,如果不对自己发泄出来,说不定会丧心病狂的去害陆砚洲。 他转身朝展柜走去,那里有一排高尔夫球杆,其中一根杆头上还沾着血迹。 这个曾经让他害怕到精神崩溃的东西,现在却被稳稳握在手里,阮绵自己都有些讶异,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在爱里被滋养着,胆怯的人也长出了勇气。 他拿着球杆递到方时赫面前,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阮绵看着那双越来越红的眼睛,里面闪着他熟悉的怒火,还是没忍住抖了抖。 “啪”的一声,球杆被挥倒在地,方时赫脑子里一团乱,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被分裂了两个人格,一个叫嚣着让他把阮绵的腿打断,再把陆砚洲大卸八块;一个又告诉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否则只会把阮绵越推越远。 第63章 阮绵得到了陆砚洲的心,他们两情相悦,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他必须让陆砚洲断了念想。 他又想起两人在床上纠缠的场景,脸色扭曲的厉害,心中的恨意让他痛苦不堪。 而阮绵手腕上一条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珍珠手链彻底让他发狂。 “这是什么!”他攥住阮绵的手腕,他送了阮绵那么多手表首饰,从来没见他带过,这条手链明显不是自己的品味,除了陆砚洲还有谁。 阮绵痛得眉头直皱,连忙用另一只手护住手串,祈求道:“不要!” 方时赫气得掰开他的手将手链狠狠一拽,珍珠挣脱了束缚,一颗一颗迅速掉落、弹跳,滚落的四处都是,发出纷乱的脆响。 眼泪像珠子一样滚落,阮绵挣开他的手跪到地上要去捡,被方时赫一脚又一脚踩烂,地上只剩一小堆一小堆白粉。 阮绵终于失声痛哭。 方时赫跌坐在床上,恶狠狠的让阮绵按照自己说的给陆砚洲打电话,他知道说什么能让陆砚洲死心,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凭什么自己一个人痛苦,他要让陆砚洲也尝尝这滋味儿。 阮绵脸色惨白,方时赫的那些话,可谓是杀人诛心,他可以承受离开陆砚洲,可以承受陆砚洲跟别人结婚生子,可他承受不了用言语去伤陆砚洲的心,这一刻他甚至想,要是陆砚洲从来没喜欢过自己,只是玩玩而已该多好。 “你给他打电话说清楚,我就把视频删掉,不然我让他上明天的新闻头条!” 方时赫一边说一边夺过他的手机找到陆砚洲的号码拨过去,根本不给他考虑的机会。 电话很快被接起,陆砚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似乎在笑:“怎么了?这么快就想我了。”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阮绵的眼泪夺眶而出,双眼酸涩的刺痛。他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怎么了宝贝。” 胸口像压了千斤顶,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变得冷静,努力装出轻快的样子:“我们,就这样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声音骤冷:“你说什么?你在哪。” “时赫哥接我回家了。” “我是认真的。”阮绵盯着窗外的香樟树,空洞的眼睛里掉出一串泪珠,他攥紧胸口的衣服,那里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我跟时赫哥有一些误会,现在都说开了,时赫哥说,他以后不会再在外面玩,也愿意原谅我的一时糊涂,就当扯平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阮绵捂住嘴喘气,方时赫看他要死要活的样子,眼里恨得喷火。 阮绵继续说道:“二十八号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他说要为我补办婚礼,你,你记得来。”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 陆砚洲坐在办公室,手上的戒指盒掉落在地,一对戒指从里面掉出在地面滚了几圈最终消失在沙发底,他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他头顶狠狠敲了一锤。 “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跟他离婚。”一切其实都早有端倪,阮绵的那些犹豫,伤神,那些让自己不痛快、怀疑的地方此刻通通落地。 “是,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 “你把我当什么?”陆砚洲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他不相信阮绵对自己的好,看向自己的眼神,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阮绵双腿发软,跪倒在地毯上,指甲掐进手心,颤声道:“我喜欢你。”他停顿了几秒,为这段感情判下死刑,“可我爱方时赫。”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捅进陆砚洲的心脏,他的指尖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太阳穴到额头的血管迅速鼓起,眼里像染上了血色一片通红,夹杂着刻骨的恨意。 “你好样的,阮绵。” 手机砸在地面发出巨响,裂痕爬满了屏幕。 陆砚洲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隔空将他的心扎成筛子,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一声巨响,紧接着通话中断。 手机从掌心滑落。 他这一生都是阴沉的暴风雨,陆砚洲是唯一的伞,可他亲手将这把伞撕烂。 “对不起……”阮绵魔怔了一样不停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突然抬起手,疯了般一巴掌接一巴掌狠狠扇向自己,企图用肉体的疼痛缓解内心的煎熬。 “你干什么!”方时赫目眦欲裂,冲过来一把抓住他扬起的手腕。 阮绵脸上布满了指痕,神情狰狞,眼泪顺着红肿的脸颊滚落,他拼命扑腾着四肢,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我该死!我那样对他!让我去死!” 力气是前所未有的大,方时赫脸上又挨了好几巴掌,西装裤上全是脚印,一个没按住,阮绵挣脱他的桎梏,朝面前的玻璃钢桌狠狠撞去。 “咚”的一声闷响,剧痛像烟花一样在颅骨内炸开,阮绵失去意识倒在地上面色青紫,浑身抽搐,嘴角溢出血丝。 彻底晕过去的前一秒,他看见陆砚洲站在自己面前,眼中泣血,一字一句地说:“都是假的。” “陆砚洲……” 小区物业很快调来监控视频,陆砚洲看到乔装打扮的阮绵从保镖眼皮子底下出逃和方时赫紧紧拥抱在一起。 千防万防,防不住他自己要走。 视频定格在他们拥在一起的场景,像电影里跨越艰难险阻终于圆满的恋人。 他竟被人玩弄至此,一颗心像被人连筋带膜从胸腔里拽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 而此刻桌面右手旁那个被相框装裱起来的小纸条显得如此可笑。 “我最最最喜欢你!我会一直喜欢你!” 喜欢,多么乏善可陈的字眼,并不珍贵,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说过喜欢,可偏偏栽在他的一句喜欢上。 就是两人情到深处时,阮绵也从未说过爱自己,可他却说爱方时赫。 陆砚洲双目赤红,犹如受伤的野兽,下一秒相框被摔到地面四分五裂。 电脑屏幕暗下去,映出一张冷峻至极的脸,眼下却挂着两行泪。 第60章 我们重新开始 雾像湿抹布一样蒙在眼前,陆砚洲的脸隐在其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阮绵,嘴巴一张一合,明明没有声音,阮绵却看懂他在说什么。 “你怎么还不去死。” 渐渐的,口鼻也像被湿抹布捂住了一样,每一口气都如同在困顿的空间中挣扎求生。 阮绵缓缓睁开眼,一片刺眼的白,耳边是规律的“嘀嘀”声,视线逐渐聚焦,看到天花板上悬挂着几台机器,它们伸出机械臂,末端连接着各种探头和电极。 他迟钝地转动眼球,床边围站着三个穿着白色白大褂的人正背对着自己在跟方时赫说话。 “从ct和核磁共振结果看,您爱人的大脑结构和神经递质水平都显示出长期心理问题的特征,尤其大脑前额叶区域有明显变化,这种变化通常出现在长期抑郁和焦虑的患者身上,此外我们还发现他有解离症状的生理迹象。解离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当人面对无法承受的压力或创伤时,意识会与记忆、身份或感知分离。简单说,就是患者可能会'断开'与现实的连接……” 医生平静地声音和繁杂的术语让他脑中一片混沌,突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多前他在医院醒过来的画面。 他下意识动了动腿,没有痛觉,额头却传来针扎一样的疼。 意识变得清醒,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伤害了陆砚洲。 监护仪开始发出警报声,血氧急速下降。 床边的几个人迅速围过来,“阮绵,冷静点!深呼吸……” 方时赫焦急的脸在眼前晃成重影,阮绵感觉脑袋发麻,很快这股麻意又顺着手臂蔓延到手指,手指僵成鸡爪状,再也动不了。 “镇静剂!”有人命令道。 阮绵看着细细的针管刺进青色血管,又带出一小串血珠,竟然不再恐惧,反而觉得有一些痛快。 朦胧中,他听到方时赫在和医生说话。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方时赫的声音压得很低。 “方先生,根据您爱人的情况,电击治疗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案。”一道沉稳的男声说,“特别是对于这种由特定创伤事件引发的持续性情绪障碍。” 方时赫一双眼睛熬的通红,阮绵昏迷了两天一夜,他也几乎没怎么合眼。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阮绵发疯自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样子。 他将人弄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呼吸性碱中毒”而刚刚说的一大堆,也是没一个好词儿,总结下来就是疯了病了。 医生跟自己说过电击治疗的后遗症,可能会导致反应迟钝,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力衰退,认知障碍等,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引起失禁,瘫痪症状,并且复发几率高。 阮绵努力睁大眼睛,用尽全力却只发出很小的声音:“我不要……” 第64章 他脸上露出痛苦地挣扎。 方时赫看他执迷不悟的样子,沉默片刻,眼神变得阴鸷,“那就做吧。” 他阴暗的想,阮绵最好脑子坏掉,将所有人所有事都忘记,以后就只记得自己,只能依附自己,乖乖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不,不要……”眼皮越来越沉重,嘴巴像被胶水粘住。 方时赫吻了吻他的眼角,恨声开口:“都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 阮绵被转移到了一个圆形房间的床上,周围环绕着更多复杂的仪器。 脸被扣上氧气罩,额头贴上电极,头上连接着数十根细如发丝的导线,右手正在输液。 他就那么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露出一截脆弱的脖子,方时赫面目狰狞,眼眶里闪着泪,他被自己侵犯、打断腿没有疯,离开陆砚洲没有疯,却因为对陆砚洲说了几句违心话疯了。 他咬紧牙关用手掐住阮绵的脖子,他真想就这么把人掐死,把一切爱恨情仇都掐断。 医生在一旁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阻止。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滴在阮绵的手背,方时赫手撑住桌子才勉强站稳,嘴巴里不知道哪里被咬破了一股铁锈味,他掀开被子,卷起阮绵病号服下的裤腿,指着那道丑陋的伤痕:“把这疤给我祛了。” 阮绵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他躺在家中的床上,卧室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灯。 脑中好似一片浆糊,像有人搅拌了自己的大脑,昏昏沉沉,胃里有点恶心,眼睛很干。 良久,他眨了眨眼,轻轻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枕着一条胳膊,方时赫的另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腰上,睡着了。 他眼下一大片乌黑,脸上的淤青比前两天消散不少。 阮绵脑中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前两天。 他想了一会,终于记起发生了什么事,眼泪条件反射般流了出来,心脏却没有那么痛了。 方时赫又恢复了当年追求阮绵的耐心,他每天陪阮绵吃饭,睡觉,给他的腿涂药,监督他吃药,隔两天带人去做治疗。 治疗真的有用,阮绵不再像以前那样犟,他不会再惹方时赫生气,他很听话,他甚至还很配合得跟方时赫去拍了一套结婚照。 方时赫连续两周没去公司,惹来方夫人不满,他便将阮绵带到公司,两人形影不离。 这是阮绵第一次来方时赫的公司。 他的办公室风格跟陆砚洲的完全不一样,设计感很强,连脚下的普拉达绿大理石都散发着生机,张扬、鲜活,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座椅背后的星云舱玻璃展柜让阮绵呆看了好一会,方时赫见他喜欢,便牵着他看了半天,又将人带到鱼缸前,抓起一小撮鱼食丢进去,五颜六色的鱼儿一拥而上,鳞片在光和水的折射下美极了。 阮绵看得目不转睛。 方时赫抓起一把鱼食放进他手里,示意他喂鱼。 阮绵像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往里面丢食。 鱼儿争先恐后大张着嘴吞咽,吃完了又在鱼缸里欢快游动,玻璃缸似乎并不让它们感觉束缚,阮绵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了口气。 方时赫陪他玩了一会,将人抱到腿上开始打开电脑看报表,阮绵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脑子又开始发麻,他转动眼珠,视线定在一只水晶玻璃摆件上。 那只自己随手在地摊上买的,曾惹得方时赫怒意大发,他以为早被扔掉的玻璃熊,正摆在桌子的右上角。 旁边紧挨着一只颜色不同但造型一样的熊。 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滴在方时赫的左手虎口上,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阮绵的脸,摸到一片湿润。 “怎么了?” 他顺着阮绵的视线看到那只熊,得意道:“是不是以为我扔了?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呢。” 他抽了一张纸巾去擦阮绵的脸,继续笑着说:“为了给凑一对儿,我特地注册了个网购账号。” 阮绵哭得更厉害了,他也不吭声,就闭着眼一味地掉眼泪,方时赫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真是被撞坏了,他现在见不得阮绵流眼泪,他一流眼泪,自己也跟着想流眼泪。 他将人搂到怀里,泪水滴在两人紧贴的唇上,又苦又涩。 阮绵缓缓睁开眼,里面无冷也无恨,只有一片悲悯。 吻逐渐加深,方时赫喘着粗气,眼尾猩红。 从住院到现在两个多月了,他谁也没碰过。跟阮绵更是有三个多月没做过了。 这段时间他天天搂着人睡觉,想碰又不敢碰,怕阮绵拒绝,又想到阮绵跟陆砚洲是那样心甘情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动手。 阮绵一动不动任他吻着,不回应也不拒绝,方时赫情难自抑喊了声“老婆。” 他刚将手伸进阮绵衣服里,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大力打开,方夫人面色不虞推门而入,在看到里面的场景脸色更加难看。 难得有一次好气氛却被打断,方时赫脸色也不好看,“妈,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急促地“哒哒”声让阮绵不由自主地发颤。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把人带到公司来胡搞!”她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瞪着阮绵。 方时赫看着怀里呆呆愣愣发抖的人,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他在方夫人杀人一般的眼神中将人抱到休息室,关上门,不悦地看着他妈。 “我跟我老婆怎么叫乱搞?” 方夫人气得鼻孔冒烟,从包里掏出一张请柬“啪”的一下扔在桌面上:“你搞什么鬼?婚礼?你都不提前跟我商量?是不是他撺掇你?” 一连串质问砸下来,方时赫头痛不已,“这是我自己的事,有什么好商量的?是我的意思,当初是我逼着他跟我结婚,如今也是你儿子求着他跟我办婚礼,事实就是这样。”他喘了口气,皱眉:“还有,你以后不要对他大呼小叫,放尊重一点。” 办公室安静了一瞬,方夫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脸涨得通红。 “那你也不能把人带到公司乱来,传出去像什么话!” 方时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双长腿搭在办公桌上摞起来,嗤笑一声:“谁敢说什么?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我拔了他的舌头。” 方夫人气冲冲地来,又气冲冲地走了。 下午方时赫换了身双排扣西装,头发被发蜡固定的意气风发,皮鞋擦得锃亮,然后送阮绵去医院继续做电疗。 麻醉过后,阮绵闭上眼陷入昏睡,方时赫刚出医院门,恰巧碰到陈子豪,这家医院是他家的。 “又来了方少,嫂子怎么样了?” 方时赫点点头:“还不错。” 陈子豪见他打扮的花枝招展像是要做新郎,一把揽过他的肩,嬉笑着说:“今晚出去玩玩?咱们好久没一块潇洒了,我知道新开了一家会所,那里面……”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不了,以后这种事都不用叫我。” 陈子豪瞪大眼睛,目送方时赫离开。 兴瑞地产二十三楼总经理办公室。 内线电话响起,陆砚洲头也没抬接起,“陆总,前台处有位方先生找您……” 第61章 婚礼记得来 陆砚洲本就冷峻的表情透出几分阴森可怖,慢慢抬起头:“方先生?” 还能是哪个方先生。 “是的,他没有预约,态度很强硬,看起来不太对劲,要不要……” 陆砚洲打断对面的话:“不用,让他上来。” 电话归位,陆砚洲松了松领带,将手腕处的袖子解开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进来。” 前台打开门,方才还一脸煞气的方先生已经换上了一副春风得意的笑脸,她心中惊诧不已,将人领进去后便迅速退了出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都互相打量着对方,方时赫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对方过得不好。 陆砚洲看着他已经恢复完好的脸,嘲讽开口:“怎么,伤好了又想挨打了。” 方时赫看穿他的强撑,也高兴不起来,谁也不是赢家,收起了脸上的笑直接将请柬丢在桌上。 “到时候记得来啊。” 陆砚洲视线垂落在封面上,方时赫跟阮绵手牵手穿着同款白色西装,方时赫笑的风流倜傥,阮绵嘴角扬起的弧度似乎也比结婚证上的大。 他抿起唇,眼里酝酿出一场风暴。 方时赫看着他,脑子里不断闪现出他压在阮绵身上的画面,眼眶开始发烫,拳头握得咯咯响。 陆砚洲抬起猩红的眼,两人对视不过片刻,方时赫冲上来一拳砸在他腮帮上。 这一拳用了全力,陆砚洲一时没有防备竟被他打翻在地,方时赫趁机扑上来,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别打脸啊,我老婆会心疼。”方时赫咬牙切齿的挑衅,不到半个月就要婚礼了,他可不能顶着一张猪头。 第65章 陆砚洲恨不得杀了他,却还是一声不吭,只用拳头泄愤,只是避开了那张让自己深恶痛绝的脸。 里面动静太大,很快陈特助便带着保安上来将两人分开,看见自己老板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跟人厮打,衬衣扣子都被扯掉了两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办公室恢复安静,陆砚洲收起满身戾气颓然坐在办公椅上。 最近圈子里传遍了,方时赫浪子回头跟阮绵形影不离,出双入对,一边说阮绵有本事,一边又赌方时赫能扮演多久好老公的角色,没几个人相信他是真的能安分守己跟人过一辈子。 也只有阮绵会信他的鬼话。 他一动不动盯着桌面那张请柬,几乎要将那张脸盯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开电脑网盘里面一个命名为《宝宝》的文件夹,点开的瞬间,屏幕被一张张不同场景不同角度的脸霸满。 睡着的阮绵,吃饭的阮绵,发呆的阮绵,乖巧的阮绵,可爱的阮绵,对自己笑的阮绵,还有几张从小曼朋友圈里保存的照片,包括那几张化着浓妆的,艳丽的阮绵。 他点开最前面的一张,时间显示拍摄于两周前,是阮绵坐在钢琴旁弹奏,十指如蹁跹的蝴蝶在琴键上飞舞,正抬头看自己,眼里的情意像水一样绵长。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弹得曲子是《梦中的婚礼》 弹到一半,他便坐下来同阮绵一起共同完成了这首曲子,再然后阮绵坐在钢琴上,琴键发出乱响。 也是在弹完这首曲子之后,陆砚洲便去定制了两枚对戒,他非常认真且慎重的考虑了两人的未来,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期盼着跟一个人长相厮守。 当时阮绵脑子里想的究竟自己还是方时赫?陆砚洲突然笑了,答案显而易见,自己真是自作多情的可笑。 他毫不犹豫的按下删除键,点开下一张,删除,一张又一张,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像个执行死刑的刽子手。 每删除一张,他的心就空出一块。相册里的照片越来越少,而胸口的疼痛却越来越难以忍受。 直到最后一张,那张曾被自己删除又恢复的照片,是三个月前阮绵在自己家厨房做饭,听到自己喊他名字回眸,脸上还带着怔愣和羞怯。 陆砚洲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不值得的,他想,这个让自己付出所有真心却背叛自己的人不值得他再有任何留恋。 于是冷酷的,决绝的,将照片删除,这个曾承载着满腔爱意的文件夹一片空白,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距离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 阮绵治疗完再醒来时,如同往常一样天已经黑了。最近他一直这样,白天昏睡,夜里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经常摸黑走到玄关,在门后坐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那,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应该在那等着。 等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要这样等着。 他确实淡忘了很多事情,方时赫的坏,和陆砚洲的好,那些让他痛苦的事,在脑子里变得模糊不清,想起来也不会再觉得难过,那些打进身体的麻药好像都进入了心脏。 他隐约感觉自己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好像是一个人,那个人的脸也已经变得虚幻,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今天这次治疗完后,脑子更模糊了,昨天的事,上一秒的事都想不起来,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京大的学生,学校已经开学两周多了。 好在大四本就不怎么需要去学校了,方时赫也将一切打点好,明年六月直接领毕业证。 他常常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自己活在梦境里,虚幻、模糊,和真实的世界隔着一堵厚厚的墙。甚至会感觉自己跟身体脱了节,思想和身体分离,悬浮在空中观察自己,对一切都反应迟钝,没有思考能力,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快乐。 阮绵盯着面前的一堵肉墙发呆,肉墙动了动,还发出声音来:“老公的胸肌好看吗?” 他缓缓转动眼珠,微微抬头,对上方时赫的充满笑意的脸。 “明天我们就要办婚礼了。”他有些激动地说。 阮绵没有反应,方时赫再也克制不住了,去亲他的脸。 阮绵任他动作,在他要求下搂住他的腰,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冲出团团迷雾,却引发了一阵刺痛。 “怎么了?”方时赫见他皱眉,很痛苦的样子。 阮绵如实告诉他:“头有点痛。” 方时赫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阮绵想起了什么又要推开自己。 他揉了揉阮绵的脑袋,哑着嗓子道:“不要想,抱紧我。” 环在腰上的手紧了紧,方时赫激动地掀起睡衣将人吻了个遍,两年,终于等来了他的心甘情愿。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阮绵耳边喊着老婆、宝宝。 “我爱你。”方时赫情不自禁地说,他一连说了好多遍,像是要把这几年缺下的补回来,阮绵呆滞的眼神也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学方时赫,也小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方时赫愣了一下,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欲,眼中闪着水光,身体紧绷到极致,紧接着毫无征兆地抽搐了几下。 他紧紧抱住阮绵,不可置信地说:“再说一遍。” 阮绵其实已经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只是因为方时赫说了很多遍,看起来要哭了一样,很可怜,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回应。 于是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方时赫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里面像有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低下头狠狠吻住那张嘴,恨不得将人吃进肚子里。 他腾出手想去脱阮绵的裤子,阮绵盯着桌子上的电子钟,时间已经指向九点半,他挣脱出方时赫的怀抱从床上爬起来,鞋也不穿光着脚朝客厅走,像往常那样坐在门口的地毯上一动不动。 方时赫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拿着他的拖鞋跟在身后给他穿上,又拿着被褥铺在地上躺下,撑着胳膊看他。 “老婆。”他喊了好几遍,阮绵都没反应。 他又侧躺下来从阮绵背后抱住他,脸贴在他腰上,闭上眼睛。 明天就要办婚礼了,他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宴会厅的布置堪称艺术品。多名顶级花艺师耗时三天,将几万朵新鲜空运的白玫瑰、蓝绣球与蝴蝶兰编织成悬浮的花艺装置,从近十米高的穹顶垂落而下,宛如倒置的春日花园。地面铺设着特制的镜面地板,反射出上方的花海,宾客行走其间,如同漫步云端。 方时赫穿着一身午夜蓝西装,身形被勾勒的挺拔高大。左胸袋斜插着白色口袋巾,优雅从容。 他侧头,阮绵穿着一身纯白色掐腰西装,衬得腰细腿长,肤白发黑,漂亮得像坠落人间的精灵。 心跳不由得加快。 “老婆,你今天太漂亮了。”方时赫由衷说道,亲了亲他的脸颊,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左侧驳头的胸花,然后牵着阮绵的手朝宴客处走去。 周围充斥着赞叹、艳羡的声音,不少人走过来跟他们举杯庆贺,方时赫应付这种场面得心应手,阮绵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钻进耳朵里却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方少,恭喜恭喜!”陈序和弟弟陈子豪还有一干朋友走过来。 一群人的目光又扫向身旁的阮绵,恭恭敬敬喊了声“嫂子。” 阮绵安安静静站着,盯着前面的水晶迎宾台,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宴会厅入口处突然一阵骚动,一群人停止寒暄跟着转头,阮绵慢了几拍也转动眼珠朝声源看去。 第62章 算是一点补偿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大步走来。裁剪考究的黑色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的完美比例,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同覆了一层冰壳,整个宴会厅的温度都跟着下降了好几度。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蒋鸣紧紧跟在陆砚洲身后,额头已经冒了一层细汗,生怕他今天砸场子。 皮鞋踩在地面,如同规律的鼓点一声一声透过耳膜传进脑中,熟悉得让阮绵发颤。 那人越来越近了,阮绵终于看到他的脸。 混沌的大脑像被风拨开一层层迷雾,如同放电影一样闪过无数画面,那些被压制的、淡忘的、抹去的记忆,车窗里矜贵的少年,那件披在自己肩头带着余温的校服,潺潺的河流,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一遍一遍练习英语发音,写满了心事的日记本,他坐在副驾驶,同陆砚洲说话,蝴蝶,斑尾塍鹬,温泉,月亮,斐济的海,冷嘲热讽的陆砚洲,板着脸的陆砚洲,嘴硬心软的陆砚洲,温柔的陆砚洲,对自己最好的陆砚洲…… “陆砚洲……”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从他唇间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 剧烈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快速蔓延到整个颅腔,再顺着脑后从脊椎到全身,被火灼烧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第66章 距离越来越近,陆砚洲走到两人跟前,瞥了一眼那两只带着婚戒十指相扣的手,睫毛垂下的阴影都透着寒意。 在方时赫充满恨意和阮绵呆滞的目光中,他拿出一张折好的支票塞进阮绵胸前的口袋里,看着面前的人就像在看一团烂肉,皮笑肉不笑的低声讥讽:“白睡你老婆这么久,算是一点补偿。” 他收回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蜷紧颤抖的手指,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将控制不住地战栗掐灭在血肉之中。 方时赫气得脸都扭曲了,只是还来不及发怒,就察觉到握在掌心的手在发抖发僵,低头一看,阮绵脸色发绀,是要发病的前兆。 他脸色一变,妈的,本来以为阮绵情况已经很稳定,不会再有反应,没想到居然复发了。 他痛恨地看了一眼陆砚洲,快速将摇摇欲坠的阮绵带到休息室。 阮绵抓住方时赫的衣袖,视线却无法从陆砚洲身上移开。 对方正望着自己,眼中盛满了让阮绵几欲发狂的冷漠,不屑以及厌恶。 方时赫关上门,快速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递到阮绵嘴边。 “乖,把药吃了。” 阮绵嘴巴紧闭,牙齿咬合得死死的,呼吸急促,手指开始痉挛,方时赫大力捏紧他下颌,终于撬开了一条缝,将药塞了进去, “深呼吸。”方时赫上下抚摸着他的背,在他耳边焦急说道。 阮绵跟着后背那双手的节奏调整呼吸,脸色渐缓,只是浑身抖得厉害。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这个样子还怎么举行仪式,这个药吃完要不了多久人就会昏睡。 方时赫还来不及发愁,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方夫人身边的王秘书神色慌张地冲进来,“方总,出事了!二少爷刚刚突然被警察带走了!方夫人让您赶紧过去!” 今天婚礼一直没看到方时奕,方时赫本身也没通知他,这死小子胆敢觊觎阮绵,平时又玩的脏,要不是自己亲弟弟,他早就将人弄死。 “该死的。”方时赫咬牙切齿地咒骂,拳头攥的咯咯响,这个惹祸精竟然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出岔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阮绵,药效似乎已经起作用了,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只是眼神涣散的厉害。他意识到今天这个婚礼注定是没法顺利进行了。 方时赫感觉体内蹿着一团火,气得想要吐血,他真想也往自己嘴里塞两粒药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火气,“现在是什么情况。” “情况不妙,当年那件事又被人翻了出来,警方突袭了金帝斯俱乐部,直接将人带走,二少爷现在面临刑事指控。媒体已经得到风声,记者正在赶往警局的路上。”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方时赫一言不发,阮绵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你去吧。” 这事儿过去有两三年了,当初各方都打点好了,如今竟又被人翻了出来,偏偏在今天,能有这个本事和动机的,除了陆砚洲还能有谁。 方时赫脸黑的像锅底,“先封锁消息,联系法务总监,让他立刻去警局,婚礼这边你来调停,我先送人回家,等会去警局。” 车子驶向小区,一路上方时赫的手机雷达一样响个不停,他已经没有心情查看,阮绵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 突然一个颠簸,胃部随之剧烈翻腾,阮绵猛地弯下腰,猝不及防地呕吐起来。 酸水混合着两小粒还没完全被胃液消化的小药丸喷涌而出。 方时赫慌忙停车,“怎么了?” 他连忙从储物格里拿出水和手帕,之前阮绵也有呕吐症状,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 阮绵摇摇头,说没事,漱完口又继续闭眼。 到达小区停好车,方时赫绕到副驾驶将人抱下,回家后,安置在卧室床上,阮绵疲惫地睁开眼看他。 “在家乖乖等我,好好睡一觉,等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方时赫说。 阮绵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眼皮耷拉下来,迅速陷入沉睡。 方时赫看了看表,刚过五点,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再过二十分钟婚礼就要正式开始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无可奈何。药效大概只能维持六个小时,他得速战速决,晚上十一点之前他得回家。 他将床上的人盖好被子,留了一盏小灯,便大步离开。 而婚礼现场,王秘书协同司仪编了个理由向宾客解释情况,并调整流程,将婚宴现场变成庆祝聚会,精致菜肴和酒水提前摆上桌。 觥筹交错间宾客窃窃私语,纷纷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主角不出场,连方夫人都不见踪影。 蒋鸣看着陆砚洲神色莫测的脸,低声询问:“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陆砚洲没说话,他确实知道,本来就是自己的手笔,只是事情过于凑巧,偏偏在今天捅了出来,也算是老天有眼。 一桌人吃吃喝喝弄到八点,陈子豪几人又提议去酒吧再喝一轮,蒋鸣拉上情场失意的好兄弟一同前去。 酒吧里音乐声震耳欲聋,空气里酒精混合着各色香水味,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尽情扭动着身体。 二楼卡座里,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酒瓶,显然已经喝了一轮,陆砚洲坐在沙发角落自顾自的喝着酒,蒋鸣见他一整晚一言不发,拍了拍他的肩,苦口婆心安慰道:“你俩就不是一路人,分了也好,你要什么样的没有?” 想起上次温泉捉奸的画面,蒋鸣还一阵心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砚洲将人带走了,阮绵又跟方时赫如胶似漆起来,还办起了婚礼,收到请柬的时候他都大吃一惊,偏偏陆砚洲嘴里什么也问不出来。 真是一言难尽,只能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小三都没有好下场。 有人突然开口:“你们说方少怎么回事,是不是急着跟他老婆入洞房,顾不上婚礼。” 说完几人哈哈大笑,毕竟当时方时赫突然急匆匆搂着人进了休息室。 有人又艳羡道:“还是时赫有福气,找了个这么个好看的老婆,还听话,之前再怎么玩得花也没见他老婆跟他闹,如今又不计前嫌两人好的跟连体婴一样。” 陈子豪已经喝得眼神飘忽,嗤笑一声,嘴上开始没个把门,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抖落出来:“他敢不听话吗?当初人死活不愿意跟时赫,被打断了一条腿才老实,送到医院时人都快没命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一众人变了脸色,陈子豪毫无察觉,继续大着舌头说道:“差不多一个月前,人突然昏迷了,说是什么情绪波动过大,引起的什么呼吸性碱中毒,应激障碍,一堆毛病,总之就是得了精神病,受不了一点刺激,现在在我们医院做电休克治疗呢,人都已经有些痴傻了,你们今天没看出来吗……” 酒杯掉在地上发出脆响,玻璃碎片四散,红酒像鲜血一样飞溅。 蒋鸣面色惊惶,下意识去看身旁的人。 陆砚洲的脸像被重锤击中的瓷器,裂痕从眉心开始蔓延,冰裂纹在釉面无声游走,迅速碎裂、坍塌。 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桌上的酒杯和酒瓶,一阵噼里啪啦,酒液顺着桌子往下流淌,下一秒陈子豪被一股大力掐住脖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陆砚洲喘着粗气,脸上冷峻的面具碎裂,裂痕之下,暴露出扭曲的狰狞。 脖间剧痛传来,陈子豪瞬间酒醒了大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捅了娄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砚洲反应这么大,像要杀人一样。 旁边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住,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止,陈子豪的脸因为缺氧憋的通红,害怕地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是”来。 第63章 原来是在等你 心中那一点点侥幸荡然无存,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原来这才是真相。 陆砚洲的脸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血色,皮肤下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大脑在铺天盖地的音乐声和喊叫声中感到一阵阵眩晕,双耳嗡鸣。 脑子里全是阮绵趴在自己肩上哭着说“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和自己今晚羞辱他的画面。 又岂止是今晚?他对阮绵有过多少恶意的揣测和攻击? 曾经一字一句刺向阮绵的话变成回旋镖将他的心反复刺穿搅烂,疼痛欲裂,高大的身形支撑不住般晃了晃,像一座将倾的塔。 “砚洲!”蒋鸣回过神上前拉住他。 陆砚洲双眼通红,额角暴起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跳动,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字:“走。” 月光漫过窗沿照在床上,阮绵从噩梦中惊醒,心在胸腔里几乎要跳出来。 他瞪圆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空无一人,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在哪。 阮绵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一会,起身下床,肌肉记忆般就往窗前的毛毯上坐下,坐了一会感觉身体好累,就顺势躺下,视线突然锁定在床头柜下面的缝隙。 第67章 那里有一个东西。 他伸手去够,冰凉的金属感让他感到一阵心慌。 是一个白色的小汽车玩具。 阮绵下意识就去摸车头那一小块掉漆,越摸越慌,好像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努力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鲜花,水晶台,很多人,对了,婚礼,他跟方时赫的婚礼,婚礼,婚礼,还有…… 想起来了,还有陆砚洲。 他猛地爬起来去找自己的西装外套,正搭在沙发上,他将手伸进胸前的口袋,摸到一张对折成长方条的纸。 纸条被小心展开,阮绵慢慢数着上面的零。 三千万。 大脑慢慢浮现出陆砚洲当时的眼神和语气,脸却是模糊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阮绵盯着支票上那条十字折痕,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他突然抬头,天空悬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像一把锋利的尖刀。 心被这尖刀刺穿,却感觉不到痛,只有一阵阵麻。 阮绵感觉自己像一只灌满了水的水球,于是眨了眨眼睛,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终于觉得痛苦,眉头紧紧皱起来,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嗬嗬声,身体快要被撑爆炸了,神志不清中脑子里突然出现针孔扎在血管里带出一小串血珠的画面,他意识到自己需要这种释放的感觉,于是起身四处寻找可以割破皮肤的东西。 目光最终定在抽屉里的一片银质剃须刀片上,他着急的想把包装拆开,手却笨得不听使唤,怎么都抠不开,只能放进嘴里又撕又咬,终于拿了出来。 他毫不犹豫在手腕处划了一下,这刀锋利的可怕,瞬间就出现一道深口子,血珠争先恐后从里面流出来。 水球终于漏了一个小孔,痛苦像水一样慢慢从小孔流出去。 阮绵躺到床上,将小汽车紧紧捏在手中,他没有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眼皮越来越沉,身体却变得轻飘飘,他抬头看到时钟又指向九点半,想要坐起来去门后,可身体却无法动弹。 他心中有些焦急,感觉自己再不起来就要等不到了,可他又想不起来自己要等什么。 恍惚中听到门铃催命般响起,阮绵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紧接着传来巨大的踹门声,连着好几下,再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 陆砚洲停在房门口,像站在悬崖边一脚踩空,眼泪还没落下,整张脸已经溃不成军,惊骇的几欲昏厥。 床上的人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模糊间看见那人肩膀垮得厉害,仿佛有千斤重的悲伤压在上面。 不知怎地,他心中一片凄凉,觉得不该这样,那副身影应该永远是挺拔笔直的。 蒋鸣看到阮绵穿着一身白衣白裤躺在床上,手腕下的浅色床单已经洇出一片刺目的血迹,脸上笼罩着一股死气,吓得脸色苍白,推了一把快要倒下的陆砚洲:“快打120!”又连忙到医药箱找出一卷纱布为人包扎。 “阮绵!别睡!你看着我!”陆砚洲将人从床上抱起,看到他手中紧握的东西,已经泣不成声。 阮绵这下终于看清他的脸,眼皮轻轻颤动,稀里糊涂气若游丝地说:“原来是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他想抬手去擦陆砚洲脸上的泪水,可沉重的倦意像潮水涌来,最终无力垂下。 “绵绵,看着我,别睡,你看看我,求你别睡……” 泪水在他脸上纵横,没有擦拭,也没有遮掩,只是任由它们在鼻尖、下巴汇聚,最后砸在阮绵的脸上。 救护车很快到达,医护人员紧急抢救。 医生快速检查阮绵的瞳孔反应,“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手指快速在他颈动脉处测量脉搏。 陆砚洲紧紧抓住他的手,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嗓音已经嘶哑得不成人声。 医生一边准备输血设备,一边安慰道:“情况不算太严重,失血已经控制住了,血压在回升。” 陆砚洲勉强稳住心神,让蒋鸣给陈序打电话把阮绵的就诊记录传过来。 陈序效率很快,不过五分钟不到,病例便发到了陆砚洲手机里。 就诊时间是在那通分手电话挂断后的二十分钟,发病过程详细记录在案,扇巴掌,撞头,抽搐,昏迷,这些字眼像刀子一样扎在陆砚洲心上。 诊断结果那里一长串术语,更像一块块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 其实一切早有征兆,阮绵爱哭,不爱说话,总是发呆,躺着不动,暴饮暴食,有几次吃饭吃撑了呕吐,自己还笑话他是馋鬼投胎,那些被自己忽略和猜疑的细节一一呈现在眼前,那些他误以为是阮绵对方时赫的犹豫不舍,全都变成了恐惧担忧。 他颤抖着手掀开阮绵的裤腿,那道疤比之前淡了不少,却依旧叫他眼泪瞬间滴落下来。 竟是被生生打断,阮绵那么胆小怕疼,当时有多痛又有多绝望? 陆砚洲眼睛红的滴血,恨不得拿刀将方时赫碎尸万段。 方时赫掐着点急匆匆回到家中,烦躁的心情被卧室透出来的一点暖光安抚下来,不知道阮绵醒了没有,他快步往里走,唇角扬起一抹笑。 笑很快凝固在嘴角。 床上没有人。 只有一摊血,旁边还有一只带血的剃须刀片。 一股巨大的恐慌将他包裹,他大叫着阮绵的名字,将家里搜了个遍,根本不见人影。 寒意顺着尾骨往上蹿,慌忙之中才想起家中有监控,连忙掏出手机查看。 他看见阮绵拿刀划伤手腕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床单上的血迹慢慢扩散,手机在掌心抖得不成样子,整个人仿佛被雷击穿天灵盖,四肢瞬间失去温度。 紧接着陆砚洲和蒋鸣进来将人带走。 耳膜嗡嗡作响,方时赫竟松了口气,他颤抖着给蒋鸣打去电话。 “人没事,正在输血,只是还在昏迷,我们在……”蒋鸣看了一眼陆砚洲,见他没说话,便报了医院地址。 他不说方时赫也能查到。 方时赫在乌漆嘛黑的医院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好,车门刚关上,拳头就砸了过来。 他毫无防备,被这一拳打得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柱子上。 陆砚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你个畜生!”怒吼的声音在停车场回荡,带着受伤的嘶哑。 蒋鸣看见停车场零星几人都往这边看,连忙拉住发疯的陆砚洲,“好了!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想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吗?” 方时赫剧烈喘息着,嘴角渗出血丝,领带歪到一边,西装外套在扭打中掉了一粒扣子。他死死盯着陆砚洲,强压着火:“我老婆在哪!” “你还有脸提他!”陆砚洲目眦欲裂。 “我怎么没脸,我是他合法老公,你个不要脸的臭小三!” 陆砚洲双眼猩红,闪着水光,目光化作刀子刺向方时赫,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他怎么跟的你,你心里清楚,你怎么敢这么对他?你怎么下得了手!” 方时赫冷冷看着他,突然笑起来,阴森可怖:“你还知道什么?” “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蒋鸣死死抱住陆砚洲,对着方时赫开口:“时赫,不是我说你,你真不是个东西,好好的人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今天要不是陈子豪说漏了嘴,阮绵就得死在家里!” 方时赫脑中回想起刚才监控的画面,此时一阵后怕,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缓缓滑坐在地上。所有的怒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后悔和慌乱,他颤抖着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氛围从剑拔弩张变得异常沉重,偌大的停车场安静的只剩两个大男人压抑的哭声。 过了一会方时赫扶着墙站起来,抹了把脸,看着陆砚洲,突然说:“你以为你很无辜吗?” 第64章 所有的爱都给你 “要不是你把方时奕的事捅出来,要不是你拿话羞辱他,他不会发病,我也不会留他一个人在家。” 陆砚洲死死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方时赫说得没错,他不敢想要不是陈子豪,要是他去晚了一步,阮绵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他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方时赫又说。 陆砚洲喉咙发紧,“你什么意思。” 方时赫眼中的恨几欲喷薄而出。 “你把话说清楚。”陆砚洲往前动了几步又被蒋鸣赶紧拉住,“行了,都别说了,先等人醒了再说。” “等他醒了,我会带他走,你别想再见他。”陆砚洲冷酷至极的看着他。 方时赫怒极反笑:“你搞清楚,他是我的人。” “很快就不是了。” “你不配爱他,他爱的人也不是你。” 陆砚洲撂下最后两句话,转身离开。 方时赫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刺痛,阮绵已经在接受自己了,他死都不会放手,陆砚洲能拿自己怎么样,方时奕要坐牢就坐牢吧,这个只会花钱惹事的废物,最好把牢底坐穿。 第68章 要不是看在他妈和公司影响的份上,他根本不在乎。 他缓了缓心神,走向电梯直达医院,却被医护人员告知阮绵已被办理了转院手续,刚走。 医护人员将电脑往他跟前转了转,上面并没有写转去了哪里,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方时赫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眼神凶狠地盯着屏幕,陆砚洲这个王八蛋,又将阮绵藏了起来。 云栖疗养院位于京市最南面,跟隔壁市的交界处。 此处山海环绕,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拥有高端的医疗团队和最先进的监测设备,但所有治疗都融入生活,不会让人有住院的感觉。 阮绵彻底清醒已经是第三天黄昏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金黄色,群山的轮廓如同水墨画中的皴法。 是梦吗?还是天堂? 他看得眼神发直,都没察觉到床上还有其他人,直到耳朵上的头发被人捋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对上一双眼窝微陷,布满血丝的眼睛。 陆砚洲看着他呆滞的眼神,像是不认得自己一般,眼眶发酸。 曾经那么灵动可爱的一双眼睛,如今像被蒙了一层厚灰。 “绵绵。”陆砚洲哑声开口。 阮绵看着这张脸,那个占据大脑的模糊面容,终于清晰,过了好一会,混沌的脑子逐渐有了几丝清明,轻声唤他:“陆砚洲。” “是我,我在。”他握紧阮绵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不起。”阮绵说,“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让你伤心的。” 他四肢恢复了知觉,察觉到被窝下的手中有什么东西,他捏了捏,拿出来,呆看了一会。 “我也不是故意要偷你的小汽车。” 陆砚洲喉头哽咽,身体里像有台搅拌机将五脏六腑搅得七零八碎。 他抱紧阮绵,下巴贴在他脸颊上,“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 是他多疑自负,自以为是,差点把你害死。 “不是的。” 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湿,阮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眨了眨眼睛,眼眶一片干涩,他又去摸那下巴,硬的扎手的胡茬上一片水渍。 “你哭了。” 那颗总是发麻的心此刻终于感受到一丝刺痛。 陆砚洲声音发颤:“怎么那么傻,什么都不告诉我。” 阮绵慢慢消化这句话,问:“昨天,你怎么会来。” 其实已经是前天了,他昏睡了两天两夜,期间也有清醒过,不过很快又陷入睡眠。 沉默良久,陆砚洲开口:“陈子豪说你生病了。” 他想阮绵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断腿的真相,他就装作不知道,也不想再提起戳他痛处。 阮绵没有多想,麻醉,电疗,吃药让他的脑子失去了很多思考。 门铃适时响起,服务人员推着餐车进来,将晚餐一一摆放整齐。 松茸鸡汤,清蒸东星斑,糖醋小排,还有两份时令蔬菜。 食物在嘴里终于有了味道,阮绵比平常多吃了小半碗饭,精神头也好了一些。 东星斑被蒸的发白的眼珠圆碌碌的,像珍珠,阮绵看得目不转睛,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腕,低声说:“珍珠没了。” 陆砚洲盛汤的手一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七夕那天送他的手串。 见他情绪低落,有些不知所措,陆砚洲哄他:“上次买了一对儿,还有一只在我办公室,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阮绵点点头,陆砚洲将汤碗放到他面前。 喝完汤背后出了一层细汗,他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说想洗澡。 左手还包着纱布,伤口隐隐作痛,使不上力。 陆砚洲领着他来到浴室,阮绵坐在凳子上,看着陆砚洲蹲在身前为自己脱衣服。 换做以前脸早就红透了,现在却没有任何反应。 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手抖了一下。 胸口前一大片深浅不一的红痕。 陆砚洲心如刀绞。 他无法想象阮绵都这幅样子还要被方时赫欺辱。 阮绵懵懵的看着他:“怎么了。” 陆砚洲别看眼,摸了摸他的脸,“眼睛闭上好不好?” 阮绵听话照做。 衬衣脱下,那些吻痕顺着小腹一直延伸到腰侧。 阮绵光溜溜的被抱进浴缸中,温暖的水流包裹住身体,柔软的毛巾顺着脖子,胸口,肚子轻轻擦拭,再到腿间。 他突然睁开眼,对上咫尺之间那双泛红的眼睛,终于感觉到一点羞耻,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于是下意识伸手捂住陆砚洲的眼睛,又觉得这样不好,没办法做事了,放下手去捂自己腿间。 他孩子气的动作终于逗笑了陆砚洲。他被抱起来擦干身体,快速穿上睡衣。 没一会医师过来替他检查了一下,又用平板调出他的体检报告跟陆砚洲沟通了情况,电疗肯定不能再做,药物也都停了。 发病原因得到解决就已经事半功倍,有陆砚洲陪在身边,再配合疗养院的饮食调理、森林疗法、冥想训练、适当运动,要不了多久就能逐渐恢复正常。 陆砚洲终于松了口气,又打了几个电话做好工作安排,准备安心在这里陪阮绵治疗。 他将人抱到露台,这里视野开阔,空气中还飘着桂花的香气。 阮绵靠在陆砚洲怀里看着挂在夜空的星星,山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像大自然的摇篮曲,胸中淤积的郁气一点点被清风拂散。 陆砚洲斟酌良久,还是开口问道:“方时赫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把柄。” 他回想阮绵走的那天,紧张的告诉自己要多带几个保镖,当时他还笑话阮绵小题大做,可代入阮绵的视角,方时赫就是个疯子,很有可能会报复自己,阮绵单纯,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才上了他的当,或许方时赫就是拿这个威胁他。 阮绵愣了一会,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砚洲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上次是不是他威胁你,让你回他身边。” 分手之前的事阮绵现在基本都能慢慢记起,反倒是治疗期间的事,尤其是最近一周却记不清了。 阮绵想起那晚的照片和视频,身体不由得发冷,颠三倒四的说:“视频,我们的,有监控,卧室里,我们的,视频,监控……” 怀中的人颤得厉害,呼吸急促,陆砚洲连忙帮他顺气:“不要怕,深呼吸,放松。” 爱人的嗓音低沉温柔,比什么药都好使,阮绵很快被安抚下来。 陆砚洲从他话里大概已经知道了,方时赫在家里装了监控,那天晚上他跟阮绵做的事都被拍下,被方时赫用作把柄。 犯错的人是自己,承担后果的人却是阮绵。 想起那晚自己对阮绵所说的话,所做的一切,身体像灌了铅一样不断下坠,怨悔的情绪席卷大脑,呼吸急促的人变成了自己。 阮绵察觉到异样转头,他快速调整心神,医生说了,作为心理疾病患者的家属,需要情绪更加稳定,不能在病人面前展现任何负面情绪,会影响治疗。 陆砚洲亲了亲他脸颊,“不用担心,他只是吓唬你,他不会做什么的。” “真的吗?” “真的。”陆砚洲刮了刮他的鼻子:“太小看你哥了,我跟方时赫,只有我弄他的份儿。” 阮绵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离婚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在着手准备了,等你好了,我们回去,要不了多久就能解决。” “好。” 夜越来越黑,阮绵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甚至有些亢奋,毫无困意。 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床上的两人面对面侧躺,阮绵抬起手指描绘他的五官。 “我差一点就把你忘了。” 多么可怕啊,他喜欢了这么久的人,被自己当成神明,精神支柱的人,就这样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差点被抹的干干净净。 阮绵心有余悸,陆砚洲看着他害怕的眼神,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他说方时赫混蛋,自己又比他好多少呢,阮绵受的苦跟自己脱不了干系,甚至一开始,自己也看不起他想欺负他。 “对不起……” 阮绵将他皱在一起的眉头抚平,意识到对方因为自己而痛苦,内心涌起强烈的想要杀死自己的欲望。 他浑身发抖,心痛得像被蚂蚁啃噬:“不要说对不起!是我骗你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语气神态是一反常态的激烈,陆砚洲吓一跳,连忙想要安抚他,阮绵睁大眼睛看着他开口。 “我爱你。” 曾经在胸腔里千回百转的三个字终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吐露出来,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如果我让你痛苦,我会比你更痛苦。”他翻身坐到陆砚洲身上,身体依然抖得厉害,看着对方发红的眼睛用祈求的语气说:“所以你不要再说对不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要你愧疚,我要你爱我,毫无负担的爱我。” 第69章 他伸手捧住陆砚洲的脸,吻像夏夜倾盆的暴雨落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我爱你。” “哥,我爱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爱你爱得快要疯了。” 他双眼通红,拉起陆砚洲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摸摸我的心跳的有多快,它只对你跳的这么快。” 那张总是乖巧羞怯的脸被急切和疯狂取代,带着荒野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尽情燃烧每一寸土地,常年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此刻像冲破积雪爆发的火山,滚烫的岩浆源源不断涌出,火焰舔舐着天空,大地在炽热中扭曲、崩裂。 陆砚洲凝视着这片狂热,如同置身火中,一颗心被汹涌喷发的爱意灼得滚烫,眼球映出跳跃的火舌,瞳孔深处渐渐浮现相同的炽热,他抱紧身上的人,吻以更猛烈的攻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走进火中,成为燃烧的一部分。 绵长激烈的吻在即将失控中结束,粗重的喘气声在房间此起彼伏。 “我想要。”阮绵渴求道。 陆砚洲额头青筋若隐若现,显然也在忍耐,他将手伸进阮绵的睡裤中。 “再等等,现在还不行。” 阮绵的身体还很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好。 阮绵失望的看着他,陆砚洲亲了亲他的嘴角:“乖,我帮你。” 唇舌带着摧毁理智的力量攻城略地,他像一艘被浪涛拍打的孤舟,在急促的水流间时沉时浮,只能抓紧手中的头发作为唯一锚点。 阮绵疲惫地躺在温暖的怀中,手往他睡裤中摸去,被陆砚洲拦住:“不用,我忍得住。” 忍不住的人有一点羞耻,又番羽身挂在他身上,像小狗一样在锁骨上口肯咬起来。 “小疯子。”陆砚洲任他放肆,哑声开口。 小疯子在他肩上留下一排齿印,又去吸他的脖子。 “我爱你。”陆砚洲说,在此之前他从未对谁说过爱,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一点跟爱情有关的想法。 “只爱你一个。” 阮绵停止动作看他。 陆砚洲抬起手,拇指抚过他脸颊:“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 “所有的爱,都给你。” 阮绵感觉浑身发热,好像有火星在皮肤下面噼里啪啦,连带着心都热的发颤。 爱真是个好东西。 对视许久,阮绵将脸埋在他颈窝,闭上眼在耳边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呢喃:“你是,我的月亮,是,我的翅膀,是,我的全部。” 胸腔里仿若困着千万只振翅的蝴蝶,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都化作一句“睡吧。”陆砚洲轻轻拍着阮绵的背,哄他入睡。 第65章 我一个人的宝贝 这一觉阮绵在没有药物的干预下依然睡得很沉,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他转头,是陆砚洲在跟医师说话。 陆砚洲见他醒了,快步走过来。 “醒了。”他摸着阮绵的脸:“医师说你恢复的很好。” 甚至还没开始正式治疗。 医师说阮绵有着强大的心理韧性和惊人的自愈能力。他本该高兴的,却又抑制不住的心疼。 阮绵抬手握住他手腕,发现自己腕间的珍珠手串,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眼神呆滞片刻,他扬起嘴角:“谢谢哥哥。” 医师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 阮绵转了转脑袋,觉得不像之前那么昏昏沉沉,恶心想吐,只是思维还是有些迟钝。 他如实告知。 医师点点头:“很好,还记得昨晚晚餐吃的什么吗?” 阮绵短暂想了一下,便将昨晚吃的东西都说出来。 医生笑的很温柔:“非常好,森林里的枣树和石榴已经成熟了,十点钟我们一起过去采摘好吗。” “好的。” 医师走出房门,阮绵立马去搂陆砚洲的腰。 “先洗漱一下,等会吃早餐。” 说完将人抱到卫生间,把牙刷挤好牙膏递给他。 吃完早餐,阮绵跟随医师去森林,念念不舍地看着陆砚洲。 陆砚洲亲了亲他的脸颊:“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中午一起吃饭。” 阮绵乖乖点了点脑袋。 陆砚洲目送他跟医师离开,脸上的笑消失无踪,转身朝离这不远的另一处疗养院驶去。 他要知道阮绵跟方时赫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当事人,恐怕只有阮宁清楚一二。 二十分钟不到,陆砚洲抵达青山疗养院,这个疗养院环境普通,远比不上云栖。 等在门口的人一见他立马迎了过来:“陆先生。” “她现在怎么样?” “阮女士情况还算稳定,比刚来的时候要好很多。” 走到病房时阮宁正坐在床上,整个人已不复往日光彩,脸色暗黄,双眼无神。 因为吃药的缘故,意识不是很清醒,陆砚洲在门口站了一会,她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他抬手敲了敲门。 阮宁看到来人猛地瞪大眼睛,脸上露出癫狂的神色,声音尖利刺耳。 “陆砚洲!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我!” 陆砚洲将房门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阴鸷的像是在看死人。 龇牙咧嘴的阮宁很快败下阵来,哪怕是得了精神病,骨子里的见风使舵也没变。 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手脚并用朝陆砚洲爬了过来,扯住他的裤腿,浑身发抖,哭的几近崩溃:“求求你,放我出去,我给你妈磕头认罪,你放我出去……” 陆砚洲没时间跟她兜圈子,嫌恶地踢开她的手,开门见山:“阮绵跟方时赫,你知道多少。” 阮宁呆愣了一瞬,没料到他居然是来问这个,看清他脸上的恨意,以为他要整阮绵,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陆砚洲垂眼将她那点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冷声道:“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考虑放你出去。” 阮宁心脏狂跳,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迫不及待开口:“我说,我都说,当初方时赫看上了那个小贱人,追他许久,他不知天高地厚将人当空气,后来方时赫求到了我这里,给了我好处,当时那小贱人还算听我的话,答应了跟方时赫交往,可他实在不知好歹,以为自己是精贵的大小姐不让人碰,后来有天晚上他喝醉了,方时赫强奸了他,又逼他结婚,他不愿意,就被打断了腿,再后来两人就领了证,这小贱人结了婚还不听话,方时赫没少打他!真的!” 她邀功般朝男人挤出一个笑,却被他要杀人一样的眼神吓得毛骨悚然。 空气里似乎连尘埃都有了重量,压的陆砚洲喘不过气,浑身似被死力攥紧,无法呼吸般的疼痛。 他咬紧牙关,一把掐住阮宁的脖子将她拽起来,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捏碎。 阮宁痛呼出声,脸涨的青紫,惊恐地看着他。 “你怎么敢这么对他。”阴寒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冰冷刺骨。 阮宁浑身抖如筛糠,头脑发晕,她死死抠着陆砚洲的手,直到快要窒息过去,才被一把甩到地板上。 她大口喘着粗气,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看到陆砚洲带着痛意的愤怒,似乎明白了什么,涨红的脸迅速褪去血色。 “你在这呆到死,别想再出去。”陆砚洲阴狠又憎恶地看着她。 阮宁脸上再不复刚刚的讨好和恐惧,她瞪大满是刻骨恨意的眼睛,脸色狰狞扭曲,疯了一样笑起来:“你喜欢那个小贱人!你居然喜欢那个小贱人!早知道,早知道……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鼻涕齐齐流了下来。 她一口一个小贱人,将要出门的陆砚洲又折返回来,再也忍不住甩了她一个耳光,阮宁倒在地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肿,嘴角渗出一丝血。 她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刺向陆砚洲,嘴角勾起一个恶毒的笑:“要不是陆再川不喜欢男人,也轮不到方时赫。” 她看着陆砚洲龟裂的脸,放肆大笑起来。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仁慈。”陆砚洲突然笑了下。 阮宁的笑僵在脸上扭曲成诡异形状。 陆砚洲满面戾气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女人恶毒至极的咒骂。 赶在饭点前回到疗养院,推开房门,阮绵坐在桌子前,旁边摆了一盘表皮红中透黄的石榴。 日光斜斜切进房间,他半边身子浸在秋阳里,连睫毛尖都沾了金粉似的。 光影里的人正在剥石榴,受伤的左手虚虚扶着果实,右手将石榴籽一粒一粒抠到盘中,指尖和虎口上沾着几滴红色汁水,对门口的细微动静一无所知。 陆砚洲静静望着他,身体像被人挖了一个洞,冷风呼呼灌进来,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发抖。 这是他的爱人,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人。 他在孤儿院无依无靠长到十三岁,然后到陆家借住五年,又在方时赫的房子里度过两年。 第70章 这是怎样的两年?暗无天日还是苟延残喘。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要遭受这么多的恶意和虐待。 陆砚洲感觉胸腔里像有台生锈的绞肉机在慢速运转,每次呼吸都带出剧痛和铁锈味。 阮绵的余光终于察觉到门口那个身影,他侧头,看见来人,顿了一会,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中的石榴,起身小跑过来拉住陆砚洲的手。 “你回来了。” 那双总是温暖干燥的手此刻凉的不像话,阮绵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怎么了吗?” 掌心黏湿的触感,陆砚洲没说话,将人牵到洗手间,握住他的右手伸到水流下轻轻搓洗手指。 手指上的汁液洗不掉,陆砚洲又按了一泵洗手液搓出泡沫,终于把手洗的干干净净,放到烘干机下烘干。 阮绵看向镜中环住自己的男人,那双总是冷峻的眉眼似乎笼着沉沉郁色。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撞,陆砚洲抱紧他的腰,很轻的喊了一声“绵绵。” 阮绵眼也不眨的盯着镜子。 “你是我的宝贝。” “我一个人的宝贝。” “永远都是我的宝贝。” “哥会疼你一辈子。” 耳朵从耳垂开始升温,阮绵转身回抱住身后的人,脸埋在他颈窝。 过了好一会,阮绵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很轻,很小声的喊了一声“哥哥。” “怎么了?” “我硬了。” “……” 阮绵看着神情莫测无动于衷的男人,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苦恼地解释:“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我发誓它只对你一个人硬过。” 他大大方方耍着流氓,堵的陆砚洲一句话都说不出,并且意识到他才二十岁,这个年纪,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下一秒阮绵被抱到洗手台上。 十多分钟后,洗手间里又重新响起水流声,陆砚洲将滑腻的手伸到水龙头下。 阮绵脸蛋红透了,后背出了一层细汗,他低头单手去解衣服扣子,想让陆砚洲给自己擦背。 衣服敞开,胸口一览无余。 阮绵看着上面的红痕怔住,他仔细回想了这两天,确认这不属于陆砚洲。 陆砚洲转身看见阮绵正盯着自己胸口发呆,心中一紧。 脑中隐隐约约闪过几个片段,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变得苍白。 他抬头与陆砚洲对视,眼神惊惶的往后退到墙角蹲下,手指深深插进发间,整个人蜷成一小团,不知所措的嗫喏着:“不是的,我们没有,真的没有,你信我……” 单薄的肩膀每一次抽动都像刀尖划过自己胸口,陆砚洲脸色不比他好看多少,眼中是深切的痛意。 “看着我。”陆砚洲握住他的手腕:“我信你,我没有不信你。” 阮绵看着他,想起昨晚他给自己洗澡让自己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眶缓缓落下。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原谅我行吗。”陆砚洲将人抱紧,额头贴着他湿润的脸颊。 “我怎么会怪你。”阮绵眼眶通红的看着他。 “你不怪我,我又怎么会怪你。” 他的手掌完整包裹住阮绵紧攥的拳头,慢慢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把自己的指缝填进去十指相扣,另一只手顺着他脊梁上下轻抚,如同在抚平一匹被揉皱的绸缎,每一道折痕都是他想要抹平的伤痛。 阮绵渐渐停止抽泣,只是泪水仍不断往下流。 陆砚洲拿过旁边的毛巾给他擦脸,“不哭了宝宝。”手上动作紧跟着停顿了一下,犹豫片刻有些难为情的哄道:“眼泪像珍珠,越哭越像猪。” 说完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吻像止水阀,眼泪终于停了。 阮绵愣愣地看着他。 “出去吃饭吧。”陆砚洲刮了刮他的鼻子。 吃完饭,陆砚洲带着他下楼散了会步,然后医师带阮绵去做冥想训练和运动。 陆砚洲沉着脸返回房间,打开私人手机。 第66章 一切都太晚了 手机打开的瞬间,数百条短信和未接电话接二连三涌进来,几乎全部来自方时赫。 他粗略看了一下,全部都是质问和谩骂。手指滑动间,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毫不犹豫挂断,将方时赫的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 方时赫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又不死心地拨了过去却显示通话中,显然已被拉黑。 手机重重摔在地板上弹起又回落,屏幕四分五裂。 方时赫气得瞠目欲裂。 这两天他公司、警局、方宅几头跑,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找阮绵的下落,几乎没睡过整觉,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香山悦府的楼盘被爆出来建材出了问题,公司现在面临巨额赔偿。 赔钱倒没什么,这点钱倒不至于让公司倒下,只是传出去公司声誉必然大受影响。 这些跟阮绵比起来都不重要,可偏偏找了这么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还不能大肆宣扬,他丢不起这个人,连他妈那都瞒得死死的。 他这边气得吐血,又整日忙得连轴转,不过二十来天,人就倒下进了医院。 昏迷不要紧,要紧的是醒来之后他终于找回了之前缺失的记忆。 自己是被阮绵砸了头才导致脑干损伤昏迷了近两个月,而帮他遮掩的人,除了奸夫陆砚洲还能有谁。 自己的老婆为了能跟陆砚洲双宿双飞,那么胆小懦弱的一个人,竟然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方时赫感觉血管里似有千万根钢针在游走,下一秒就要爆裂成碎片,胸中涌起想要毁灭一切的恨意。 可现在他连两人的面都见不着。 牙关咬得颌骨生疼,他坐在书房,将电脑里的视频拷贝到u盘,然后找到蒋鸣。 蒋鸣看着面前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的男人,心里浮起一丝愧疚,他毕竟也是自己好兄弟偷情的帮凶。 “把这个交到陆砚洲手上,你应该能联系到他吧。”方时赫看着他好奇的神色冷笑:“你要是想看,就看吧,不过音量记得调小一点。” 说完冲蒋鸣露出一个隐含深意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蒋鸣直觉这是烫手山芋,但到底克制不住好奇心,将u盘插到电脑上,里面有两段视频,他点开最上面那条。 画面清晰到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他面色僵硬快速关掉,又点开另一条视频。 不多时,里面的惨叫声响彻房间。 他瞪大眼睛,心扑通扑通狂跳着,将u盘拔下握在手里,开始后悔趟这趟浑水。 可他还是得把东西送到。 他拨通陆砚洲的电话,约好见面地点,是陆砚洲在市中心一套私密性极好的房产里,也是今天他跟阮绵从疗养院回来后的新居。 阮绵恢复的很快,之前因为电疗和吃药导致的失忆、迟钝都基本治愈,本来医师建议再多待一段时间,长期的抑郁和焦虑并没有那么容易根治,只是阮绵急着要回来。 婚一天不离,他一天不得安心。 陆砚洲现在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加上他也等不及要让两人离婚,便顺阮绵的意回来了。 门铃声响起,阮绵放下手中的抱枕从沙发起身开门,看见门口的人,轻笑着喊了一声“蒋鸣哥。” 和视频里惨叫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穿着一件米色套头羊毛衫,神色温柔,少了几分胆怯,多了几分淡然,气色看起来很好,像是从来没有遭受过任何伤害。 蒋鸣下意识去看他的手腕,那里横亘着一条肉粉色的疤,还留有缝合的痕迹,瞬间回忆起为他包扎时,血液流在自己皮肤上的温热感。 “快进来吧。”阮绵退开身垂下眼,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同情。 蒋鸣打量了一眼房子布局,很宽敞漂亮的大平层,陆砚洲正站在半开放式厨房灶前。 他握着锅柄熟练地颠了个勺,将锅里的菜倒入餐盘,回头看了一眼,“来了,会挑时间,一起吃吧。” 蒋鸣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走到旁边,看了一眼菜色,咂舌道:“都是你做的?” 陆砚洲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显而易见的问题,直接问他:“方时赫让你送什么。” 他顺手把灶台和油烟机擦干净,将菜端到餐桌,又盛了一碗饭递给阮绵,动作一气呵成。 蒋鸣拿起筷子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回答:“吃完饭再说。” 阮绵视线扫过两人,牵扯到方时赫,那肯定跟自己有关。 这一个月在疗养院,陆砚洲几乎寸步不离陪着自己,过得十分舒心,如今回来了,不得不重新面对离婚这个烂摊子,陆砚洲再三让自己宽心,可他还是不安。 他把担忧都写在脸上,陆砚洲笑着给他夹了一个可乐鸡翅:“好好吃饭,天塌不了,就算塌下来也有哥给你顶着。” 语气姿态是一贯的从容,阮绵点了点头,心安下来,低头专心吃饭。 第71章 陆砚洲和蒋鸣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到他躲躲闪闪的样子,心慢慢沉了下去。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饭后,阮绵回到卧室午睡,陆砚洲见他睡熟,轻轻带上门。 蒋鸣从沙发上起来跟他到书房,从外套口袋里掏出u盘递给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担忧道:“你做好心理准备,冷静一点,我先出去了。” 书房门被关上,陆砚洲看着手上的银色u盘,很轻巧,却又像有千斤重,压的手指抬不起来。 u盘嵌进电脑右侧,他移动光标点开第一个视频。 是在阮绵住的那栋房子里。 一脸怒色的方时赫脸抱着神志不清的阮绵摔到床上,他似乎是喝醉了,脸颊两团红云,躺在那一动不动,直到传来异物入侵感,才惊得睁开眼。 意识到方时赫在干什么,他开始挣扎推搡,嘴里恳求着“不要”却被方时赫用领带绑住了手脚。 哭泣声穿透屏幕变成一只无形的手掐住陆砚洲的脖子,让他开始呼吸困难。 而当他看清屏幕右上角的日期,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冻结,冰冷又无力的麻痹感从指尖爬向手腕抵达脊椎,浑身止不住的发冷。 两年前的六月三十号晚上,他母亲祭日的前一天,恰好是他第一次提前回国的时间,当时自己正在一廊之隔的房子里喝闷酒。 他几乎猜到第二段视频是什么,手指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猜测很快得到验证。 当阮绵的头撞向门发出巨大声响,声音消失了,触觉消失了,连呼吸都凝固在肺里,眼白变成一片猩红的沼泽。 他似乎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刻,紧接着又毫不犹豫急匆匆离开,只留下脚步声和行李箱车轮滚动的声音。 恐惧和绝望的哭喊像一把生锈布满缺口的钝刀,一下一下慢慢锯着陆砚洲千疮百孔的心脏,疼得他喘不过去。 他知道阮绵的腿是被生生打断,也曾想象过那个画面而心痛难忍,可真正看到这一切,才知道到底有多痛彻心扉。 叫声终于停了,阮绵停止挣扎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血迹将地板糊的触目惊心。 七年前在这一天他失去了母亲,五年后的这一天他的爱人饱受折磨奄奄一息,而他本来是可以避免这件事发生。 所以那天他没有等到墓前那束向日葵。 眼泪悄无声息爬满脸庞,眼前是阮绵被方时赫圈在怀里打高尔夫泪流满面的脸,是阮绵坐在落地窗前失魂落寞看着窗外的神情,是阮绵矢口否认的那句“不是我,那时候我还没住进来。” 阮绵早就知道了,可他什么都没说,生怕自己知道。 至此他终于明白阮绵那句“飞过五楼的窗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晚了,他明白的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痛不欲生,仿佛有人把他灵魂中最柔软的部分生挖出来,放在刀尖上反复摩擦。 “绵绵……” 多么温柔缱绻的两个字,此刻却像烧红了的铁签贯穿喉咙,喑哑难听的不成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泪水在脸上风干,脸皮崩的发紧,已经黑掉的屏幕映出陆砚洲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方时赫怨毒的声音很快从那头传来:“看完了?好看吗?我这还有,还想看吗?” 对面没有出声,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方时赫赤红着双眼:“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折磨他的吗?他不听话,我就放这些视频给他看,再狠狠干他。” 眼泪逼出眼眶,方时赫抬手按住疼痛欲裂的太阳穴继续说:“宴会那天晚上,他居然为了你对我下死手,我躺在医院抢救的时候,你他妈在干他吧。你有看到他背后的伤吗,那是我用皮带抽的,我猜他没有跟你说实话,甚至都没敢让你发现他背后有伤吧。” 要是陆砚洲早就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上次阮绵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 他语速越来越快,想到阮绵对陆砚洲极致的爱,妒火燃起,恨意在胸腔翻滚,一字一句都像是尖锐的钩子,将自己和对方都钻的鲜血淋漓。 第67章 神佛不会怪你 陆砚洲脑中不断回放着那晚的画面,阮绵躺在床上几乎要碎掉的样子,那几天每天晚上穿着上衣不肯脱,后来被他发现却说是刮痧留下的,原来竟是这样。 竟是这样。 陆砚洲心如刀绞,他用力攥紧拳头,大口喘气,眼眶酸胀的下一秒就要爆裂。 “很痛苦吧陆砚洲?那你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方时赫整张脸扭曲不堪。 “你什么意思。” 方时赫紧握着拳头呵呵笑起来,语气透着阴森:“你没必要知道,阮绵是我的人,我死都不会放他走,就算你有本事能把他藏一辈子,你也永远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臭小三。” 脑子突然想到什么,他轻嗤一声,继续往陆砚洲心里扎刀子:“你说你那被小三气死的妈要是知道你在当小三,还是气死自己的小三的儿子,在下面恐怕都不得安生吧。” 陆砚洲太阳穴突突直跳,脖颈青筋暴起,手机几欲捏碎。 “别把那贱人跟我相提并论。” 话从齿关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这下换做方时赫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没有一分哪怕一秒爱过你吧。” “如果不是我去了美国,你以为你有机会碰他一根头发。” 方时赫咬紧牙关冷笑:“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晚了一步就是晚了一辈子。” 陆砚洲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他拔下u盘,“一辈子,呵,你以为我真没办法让你离婚?目前为止,还没有我想办,办不了的事。” “你说,你妈跟阮绵之间,只能选一个人,你选谁?” 电话那头声音陡然拔高:“你什么意思!” 陆砚洲合上电脑起身,“别着急,明天你就知道了,我会去找你。” 他握住书房门把手,语气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挂了吧,我老婆午睡快要醒了,看不见我他要着急。” 方时赫气得浑身发抖,陆砚洲给自己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还如此嚣张挑衅,跟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有什么分别,破口大骂:“你老婆?我操你妈了个……” “嘟嘟” 电话被挂断。 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方时赫脸涨成猪肝色,手边的东西应声而碎。 陆砚洲放下手机,去舆洗室洗了把脸,确认看不出什么异常,才进卧室。 床上的人仍闭眼酣睡,睫毛温顺的垂着,呼吸浅浅,连睡姿都乖得一点没变。 他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抚摸过阮绵的眼皮,经过太阳穴来到眼下,再到脸颊。 阮绵缓缓睁开眼,对上他发红的眼睛。 “我吵醒你了?” 阮绵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察觉到他心情不佳,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怎么了,哥。” 陆砚洲看着他担忧的神色,一双眼睛清澈到让心中的愧疚悔恨快要满溢出来。 他移开视线将人抱进怀里,阮绵察觉到他身体在发抖。 “怎么了哥哥,和我说说吧。”他又问,手在陆砚洲背后轻轻地拍。 “没什么,明天我会去找方时赫,很快就能离婚。”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拿着他一家的把柄,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妈坐牢,恒基完蛋。” 阮绵瞪大眼睛,没想到是这样的办法,可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那明天,你不要打架,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好,我答应你。” 阮绵松了松胳膊,转头去吻他。 陆砚洲的唇很凉很干。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弄,手去解陆砚洲的衬衣。 疗养院的一个月,两人跟之前一样,始终没到最后一步,他想…… “哥,我可以了。”他撒娇似的哼哼,却看到陆砚洲眼里一片清明,夹着水光,并无欲色。 “你不想吗?”阮绵从他唇上离开,停止手上的动作。 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之前因为没离婚陆砚洲不肯跟他做,可现在离婚在即,两人好的如胶似漆,他还不肯,阮绵甚至想问他是不是嫌自己脏,心里还是介意自己跟别人有过。 陆砚洲见不得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帮你,等明天办完手续,我们再做。”于是去吻他。 吻不像以前那样激烈,温柔如水,却依然让阮绵浑身燥热。 他闭上眼,好像躺在一艘晃晃悠悠的小船上。 陆砚洲看着他沉醉的脸,脑中却浮起他被方时赫绑住手脚哭泣的样子。 船不动了,阮绵睁开眼,恰好看到他眼中浓郁的痛色,以为他看到自己手上的疤心里难受,便转了下手腕,挡住伤口。自己挺着月要在他手里动起来,黏黏糊糊的说:“哥,你快动吧,我有点累。” 第72章 “好。” 结束后,阮绵躺在陆砚洲怀里玩他的手指。 “明天早上我们去潭灵寺好不好?”头顶传来声音。 “去拜佛吗?”阮绵惊奇地看他。 潭灵寺是京市最有名的寺庙,据说祈福消灾最灵验,他没想到陆砚洲居然也信神拜佛,太出乎意料。 “嗯。” “好呀,都听你的。” 深秋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影。 陆砚洲站在山脚下,看着旁边的阮绵正仰头望着蜿蜒而上的台阶,眼中闪烁着期待。 “好多台阶啊。”阮绵捏了捏他的手心。 “走不动我背你。” “那怎么行呢,神佛会觉得我没有诚意。” 陆砚洲伸手拂去落在他肩头上的一片银杏叶:“神佛不会怪你。” 一路拾级而上,踏入寺门,院内古树参天。 大雄宝殿内,佛像庄严慈悲,俯视着芸芸众生。 陆砚洲点燃香烛,神情变得格外肃穆。他看了一眼正闭目默祷的阮绵,也闭上眼睛。 檀香味在拢在鼻尖,烟雾缭绕中,阮绵悄悄睁开眼朝旁边的人看去。 陆砚洲脊背挺得笔直,袅袅青烟中眼睫低垂,香灰掉落在手背烫出一点红痕,他竟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阮绵心头一阵发颤,他不必向神明祈祷什么,身边的人就是他的神明。 出了大殿,陆砚洲牵着他走向一侧的回廊,“去点灯吧,那里有供灯处。” 回廊下挂满了红色的祈福牌,随风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砚洲请了一盏莲花灯,拿笔在灯座上写着什么,烛光映照下,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阮绵看着他小心翼翼护着烛火的样子,竟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温柔。 风拂起屋檐下的经幡,阮绵的眼眶闪着摇曳的烛光。 “走吧。” 陆砚洲将他送回家,然后拿上文件袋去恒基大厦找方时赫。 前台小姐忐忑不安的将冷若冰霜的男人领到办公室,迅速关上了门。 两人一打照面,彼此的脸上都是淬了毒一样的恨意。 “你他妈总算敢出来见人了,我老婆在哪!”方时赫赤红着眼从办公桌后大步冲过来。 陆砚洲看着方时赫,恨不得将他身上的骨头抽出来一根根敲断。 下一秒,方时赫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陆砚洲偏头躲开,但颧骨还是被擦到,火辣辣地疼。肾上腺素瞬间冲上头顶,他顾不上阮绵的嘱咐,回手就是一拳,结结实实打在方时赫的鼻梁上。 “我操你大爷的。”方时赫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摞文件架。他摸了下鼻子,看到手上的血迹后,眼神变得狰狞,又开始叫骂。 骂人的话还没说完,陆砚洲又扑了上来。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撞翻了旁边立着的种了一大颗绿植的花盆,里面的泥土洒了一地。 方时赫后背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前发黑,但他顾不上这些,用力一翻,抓住陆砚洲的头发就往地上按。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我玩剩的人你也要!”方时赫喘着粗气吼道,“上次西餐厅,你是不是就跟他勾搭上了?” 想到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方时赫简直气得要吐血。 陆砚洲挣脱开,拿膝盖狠狠顶在他腹部,突然发力,将他压在身下,揪住他的衣领,额上青筋暴起:“你他妈少给自己贴金。” “阮绵连个正眼都不给你吧?” “你个下三滥的强奸犯。” “你敢那么对他,你该死!” 他每说一句就挥出去一拳,指关节生疼,却盖不过心里的痛。 方时赫身上昂贵的西装皱成抹布,血糊了一脸,脸颊开始肿起,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保安冲进来将两人分开。 陆砚洲挣开保安的开钳制,将文件袋甩在方时赫眼前。 里面的资料漏出一角,方时赫拿起手帕随手在脸上一抹,抽出最上面那张。 “王进海。”他随手扔掉沾了血的手帕,忍痛扯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你拿王进海做文章,你可知道我弄掉他半条命是为了谁?” 办公室窗外突然刮起狂风,猎猎作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陆砚洲冰冷的注视着他。 “别在这跟我卖关子。” “呵。”方时赫嗤笑一声,牵动到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嘲讽地说:“你既然要查,怎么不查个清楚?” 第68章 十年前 他看着陆砚洲黑沉沉的脸,心情并没有变好,反而更难看了:“你猜猜他十年前干了什么好事?” 胸口如同塞满了湿棉花,沉甸甸的发闷,陆砚洲看着他黑沉沉的脸,直觉跟阮绵有关,或许又是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方时赫将手中的纸当垃圾一样随手扔掉。 陆砚洲恨不得立马打电话让人去查,可他只能压住心中的焦躁,当下最重要的事是先离婚。 他看着方时赫缓缓说道:“恒基通过虚报材料规格、以次充好,利润率高达行业平均水平的两倍,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市质检站的李站长,恒基恐怕要成为京市建筑行业近十年来最大的丑闻。” 方时赫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死死瞪着他,拿起资料随手翻了几页,脸上乌云密布。 他哼笑了一下嘲讽道:“你的筹码就只有这些吗。” 这些事情捅出去,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公司倒闭,面临刑事指控,大不了到时候找个替罪羊顶罪,就算没了恒基,他还有娱乐公司。 “当然不止,恒基每年有近千万的特殊费用流向各级监管部门。”陆砚洲又将方夫人贿赂住建局副局长的证据递给他。 方时赫接过文件袋翻开,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只见时间、地点、金额都详细记录在案。 “怎么样,你总舍不得让你妈一把年纪还去坐牢吧。”陆砚洲一字一句往他心里插着刀子。 方时赫脸涨得通红,万万没想到陆砚洲连这个都能搞得到,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凶狠地盯着陆砚洲,恨不得将他拆骨扒皮。 陆砚洲看他的眼神同样是赤裸裸的恨意。 “你没得选。”陆砚洲冷声开口,他看了眼表,快要到午饭点了:“我给你十分钟考虑。” 被人精准捏住了命脉,方时赫拳头紧握,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 他大口喘着粗气,目光赤红散乱,颓然跌坐在沙发上,知道自己落了下风,已经别无选择,话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陆砚洲,算你狠。” “那就走吧,现在、立刻、马上。”陆砚洲懒得再跟他废话,今天就把手续办了。 “我要再跟他当面谈。”方时赫气急败地顶着通红的脸哑声开口。 陆砚洲看着他,知道他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且隐隐感觉两人之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可以,但地点由我来定。” “怎么,害怕我对他做什么吗?” “你承担不起后果。”陆砚洲点了点桌上的文件袋,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阮绵已经做好饭正等他回来。 “怎么样了?” 陆砚洲走到水池前洗手:“明天下午就去办手续。”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去之前,他要再跟你谈一谈。” 阮绵点了点头,没想到比他预计的还要顺利,只是方时赫要跟他谈什么?两人之间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这件盘踞在他心头的大事终于要圆满解决,阮绵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通畅,只是陆砚洲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很高兴,像是有心事。 阮绵低下头扒着碗里的米饭,在疗养院时他就察觉到陆砚洲变了很多。 他经常会盯着自己出神,用那种,该怎么形容呢,悲伤?心痛?愧悔?抑或都有,总之是让阮绵心中很难受的眼神,有几次半夜自己醒来,发现他站在窗边默默抽烟,他抽烟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阮绵想,终究是自杀的事情给他带来了太大伤害,虽然自己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他不是真的想死,只是当时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或许陆砚洲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自己,他也很后怕,如果自己真死了,陆砚洲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两人各怀着心事,一顿饭吃的不声不响,谁也没有说话。 晚上下起了小雨,两人躺在床上,阮绵闭着眼,好久都没睡着,正要翻身,身侧的人突然动了,阮绵感到他应该在注视自己,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冰冷的脸颊上,像被羽毛拂过,有点痒。 他忍住想挠一挠的冲动,过了一会,身侧的人又动了,掀开被子,轻轻撩开他的裤腿。 阮绵悄悄睁开眼,陆砚洲在给他腿上贴膏药,贴完就那么盯着自己的腿发呆,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 他有点怀疑陆砚洲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可他哥什么也没说。 第73章 过了一会,陆砚洲替他盖好被子,握住他搭在被面的手,手指在他腕间那条疤痕上轻轻抚摸着,然后放进了被子里,起身离开了床榻。 脚步声停在窗前,阮绵听到打火机的“咔哒”声,再次睁开眼睛。 他侧头看去,窗前只有一点稀薄的月光,陆砚洲的背影被暗夜笼住,只有一点火星忽明忽灭。 心脏传来丝丝缕缕的疼,阮绵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掀开被子,想要把话说清楚,他不想看陆砚洲这样,像在剜自己的心。 他轻手轻脚走到陆砚洲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肩上。 他抬手摸了摸陆砚洲的脸,似乎有一些潮湿,小声道:“不痛的。真的。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而且我不怕疼的。” “哥,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佯装出轻快的语气腾出左手,将那道总是遮遮掩掩的疤越过肩膀伸到陆砚洲面前:“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变成很淡的一条白线,然后彻底消失。” 阮绵扶着陆砚洲的腰将人转过来,看到他湿润的眼睛,紧紧把人抱住,脸埋在他颈窝里,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 “所以,哥,你不要再为这件事自责、难过、睡不着觉。” “我说过的,如果你痛苦,我会比你更痛苦。” 陆砚洲没说话,只是掐掉烟将他搂的更紧。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陆砚洲坐在电脑前打开邮箱,王进海的资料映入眼帘。 手指在翻到第三页停住,在一桩猥亵儿童的案件里,报案人那一栏,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一个叫李绵的人并排在一起。 李绵,李绵。心跳开始加快。 他不可置信的快速看完案件过程,时间,地点,人物,脑中渐渐浮现起十年前那个夜晚。 记忆在此刻突然变成带刺的锁链,绞住喉咙,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那个哭成泪人,身影单薄的喊他哥哥的小孩,是十岁的阮绵。 他那时候还那么小。 陆砚洲不敢想象他当时有多无助害怕,如果不是阿婆…… 他盯着亮白的屏幕,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他试着深呼吸,可吸进去的空气仿佛在肺里打了结,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缠在喉咙上的那根锁链也正在一点点收紧,让他越来越窒息。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表面结了一层皱巴巴的膜,他脱力般松开了鼠标靠在椅靠上,胃里泛起一阵酸涩。 他一直觉得耳熟的名字,为什么自己这么久都没有想起来。 他盯着屏幕上的案发日期,突然想起什么在抽屉里翻找起来,很快找到那张密码为100527的银行卡。 为什么要把这样一天作为重要东西的密码?他努力回想着阮绵上交银行卡那天晚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似乎都那样充满深意,阮绵说从遇见自己之后就一直喜欢自己,这个遇见,指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国的第一天?还是更早,早在他进陆家的第一天,又或者是报案的那一天?阮绵记性很好,连几年前梅花开了几朵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十五岁和十八岁长相并没有太大变化,他是不是早就认出自己?突然又想到他那个暗恋多年也在旧金山的初恋,时间似乎也对得上,心中渐渐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大步走出书房推开卧室门,一束温柔的阳光打在床上,阮绵刚醒,支棱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靠在床头发愣。 心跳地飞快,快要冲出口的话却又变得难以启齿。 他忽然变得胆怯,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如果阮绵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自己,那他要怎样接受这早已支离破碎无法挽救的一切。 窗外明媚的阳光把一切都照得太过清晰,连空气中的灰尘都粒粒分明。他盯着那些漂浮的尘埃,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是这样杂乱无章,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阮绵见他直愣愣盯着自己,眉头皱得厉害,似有千言万语。 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担忧地握住他的手“怎么了,哥。” 两人就这样站了一会,陆砚洲看着他,睫毛微颤,为什么自己会忘记这样一双眼睛? “说话呀哥。” “十年前……”他踌躇着哑声开口,却又停顿住。 阮绵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你想起来了?” 就这么一句,陆砚洲瞳孔微震,几乎确定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阮绵笑起来,又伸手拉住他另一只手,“哥哥,你终于把我记起来了。” 第69章 离婚 “我好高兴啊。”他晃着手中的胳膊,陆砚洲伸手将他紧紧抱住,眼眶渐渐发红。 “对不起。” “为什么又要道歉?我当时太小了,一岁一个样,你不记得很正常。” 那时候自己只是一只非常不起眼而又狼狈的丑小鸭。 阮绵鼻腔发酸,他将下巴搁在陆砚洲肩头,自问自答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十五岁是什么样吗?我记得。” 他将手放在陆砚洲胸前,微微撑开距离,笑着歪了歪头,露出羞涩又爱慕的神情:“你就那么端坐在车后座上,比天上的月亮还皎洁,像漫画里跑出来的王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冷的,眼睛却深黑的像月光下的海,我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如果爱意是一场雪崩,阮绵就是站在山脚下的愚人,仰头望着铺天盖地的白,他不逃跑,也不恐惧,他伸开手拥住命运的赠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阮绵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事已至此,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也再没有任何顾虑,该说的就都说清楚。 “我暗恋的那个初恋,是你,我唯一喜欢的人,只有你。” “我进陆家那天,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了,原来你真的是王子,住在那么大那么漂亮的房子里。” “你走之后,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虽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这么切实听到的时候,陆砚洲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接住了一颗坠落的滚烫的星星,整个儿蜷缩起来。 阮绵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他将脸埋进陆砚洲的胸膛,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胸口传来一阵湿热,隔着衣料和皮肤将他那一颗水深火热的心烫得钝痛。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千回百转的捉弄人,陆砚洲从没有如此恨过悔过,为什么他要出国?如果自己当年不走,阮绵不会吃这么多苦,他们会更早相爱,他爱上阮绵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会对阮绵很好很好,阮绵可以自由快乐的活着,像他期望的那样,为什么,为什么…… 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每一个都在指责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着,仿佛有把电钻往脑袋里拧,他头痛欲裂,可阮绵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陆砚洲只能咽下所有的苦涩,将他的脑袋按在怀里。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阮绵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然后抬头吻上他的唇,近乎凶狠地厮磨纠缠,像是要把十年的想念与渴望全部倾泻在这一刻。 十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崩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能触碰的手、深夜辗转反侧时的幻想,梦醒时分破碎的泡影,痛苦到快要坚持不住的精神信仰,全都化作近乎疯狂的占有。 呼吸灼热交缠,他用手臂紧紧环住陆砚洲的腰,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心中蓬勃汹涌的爱意。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在他还没有弄懂情爱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出现在他生命里,在那一晚之后就在他心里生了根,稍一闭眼,就疯长成遮天蔽日的藤蔓,尖刺扎进五脏六腑,在血肉里开出名为“爱”的花朵,让他这寥寥无望的人生有了一抹光彩,让他这块腐烂的死木头从里到外烧的噼啪作响。 他才知道爱竟比一切疾病都要凶猛,病来时尚有药可医,这念头一起,就是神医再世也束手无策。它从骨髓里渗出来,顺着血脉流遍四肢百骸,最后聚在心头,他活着,爱就活着,直到死亡才能消停。 胸腔里的那颗东西跳得如此凶猛,可他不怕了,他知道如果它跳出来掉在地上沾满了泥土滚到陆砚洲脚边,也会被他哥捡起来洗干净妥帖收好。 阮绵感到胸膛里烧着一把烈火,烧得那样旺,把五脏六腑都映得透亮,火焰从心窍窜上来,在喉头打转。 他哽着嗓子想,他就自私一回吧,不管陆再川如何再阻拦,外界如何评判,他也一定要争取和陆砚洲在一起的机会,再也不要松开他的手。 光从床头移到两人紧紧相拥的身躯上,在地板投下一团紧密无间的影子。 下午。 陆砚洲将两人面谈的地点定在公司的会议室。 会议室四面都是透明玻璃,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门口还有保镖站岗。 他知道方时赫不会蠢到意气用事,但还是不放心。 第74章 阮绵在方时赫对面坐下,中间隔着长长宽宽的桌子,陆砚洲回到办公室打开会议室的监控,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方时赫盯着那份离婚协议书,纸张在会议桌上铺展开来,像一块即将覆盖他们婚姻的裹尸布。 阮绵已经签好了字,字迹工整流畅,可以想象出他当时是多么的决绝无情,毫不留恋,如同过去两年多一样。 两人谁也没开口,方时赫下意识往他手腕看去,珍珠手串下的疤痕还十分明显。 想起那晚的场景,他还是控制不住一阵心悸。可想到阮绵为了陆砚洲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恨意激地他双眼通红,犹如受伤的猛兽。 阮绵看着他还泛着淤青的脸,想必是陆砚洲昨天打的。 方时赫也看着他,觉得他变了,但又具体说不出来哪变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只有一个问题,结婚之前,以及这两年,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阮绵突然想到那只被方时赫当成宝贝凑了一对儿的熊摆件。 他看着眼前这个再不复往日嚣张的男人,心中再也没有那些恨了,经历过这些生生死死分分合合,他已经筋疲力尽,除了他哥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和感情去给别人。而这个曾坏到让自己想要去死想要杀了他的人,却也不过是想要得到爱。 “时赫哥,你还记得我答应你交往的那天吗?”阮绵低声开口。 这声“时赫哥”让对面的人晃了个神,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那天。 “那天你高兴地将我抱起来转圈,好像得到了全世界。那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我而高兴成这个样子。” 当时他又羞又急让他赶紧给自己放下来,方时赫不仅不放,就这样抱着他亲,他躲避不及,磕磕碰碰间,方时赫笑着看他,温柔又戏谑:“老婆,你咬到我舌头了。” 当时阮绵看着他的脸,有一瞬间慌神无措。 那天的场景,每一个细节方时赫也都同样记得清清楚楚。 他从回忆里抽身,看着这样美好温柔的阮绵,只觉得如果放他走简直是在要自己的命,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割舍。 他闭了闭眼,拳头紧握,显然在挣扎着什么,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猛地拉住阮绵的手:“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离婚,我发誓一定好好对你,弥补你。” 陆砚洲在屏幕前紧皱着眉头,起身走出办公室。 阮绵看着他,缓缓将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可后来你做了那样的事,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你。” 他将手从方时赫手中一点一点抽出。 掌心的柔软溜走,胸口窒息般的闷痛,方时赫笑起来,视线擦过他耳尖与门外的人对视,眼泪顺着眼眶往下落,“那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疯,又打断你的腿吗?” 他看回那双如水般的眼睛,心脏像被人掐住了一样生疼,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哽咽:“那天你喝醉了,我把你抱在怀里,你嘴里却喊着陆砚洲的名字。” 阮绵瞳孔巨震,脸色一变。 他继续说:“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他,你说你喜欢他喜欢的快要死了。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他!你让我怎么不恨!” 方时赫声音陡然提高,眼中翻涌着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早知道这样,你还会喜欢他吗。”他看着阮绵惨白的脸,表情扭曲道:“你说如果陆砚洲知道了会怎样?还能心无芥蒂的……” “不要告诉他!”他还没说完,阮绵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喊道,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方时赫放声笑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你这样爱惨了他。好,我答应你,放你走。”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笔身轻盈冰凉,握在手里却重若千钧,‘赫’字写到一半,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像晚秋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在风中挣扎。 他抬头,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人:“我跟你离婚,你能原谅我吗。” 阮绵泪如雨下,哽咽道:“我原谅你。” 方时赫咬紧牙关,落下最后一笔,起身俯视着他,蜷缩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不要原谅我,你要恨我一辈子才好。” 说完定定看向他背后,阮绵似乎预感到什么,顺着他的视线仓惶转身,双腿几乎快要软倒在地。 隔着薄薄的玻璃门,走廊上方的白炽灯将陆砚洲的脸照的没有一丝血色。 眼球在眼眶里剧烈震颤,一阵胀痛,像被注入了滚烫的热油,“啪”的一声,一根血管不堪重负爆裂,在视野里炸开一片血红。 混合着泪水,流下一行血泪。 两两相望,阮绵几乎要被陆砚洲眼里的血色吞没,胸腔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撕心裂肺的刺痛,四肢却像灌满了水泥无法挪动。 第70章 无法再相互取暖 阮绵坐在副驾驶,看着手中崭新的,鲜红的证件。 他终于自由了,在这个日光温暖,却惨烈无比的下午。 四肢百骸都透着冷,他将发抖的指尖缩进毛衣袖子里,不忍再看陆砚洲的脸,像被雨淋湿的石头。 车子开到之前的小区,阮绵没有要拿的东西,但啾啾要带走。 电梯里,两人并排站着,手却没有牵在一起。 门打开的瞬间,啾啾听到动静从猫窝里跳出飞奔过来,前爪搭在他腿上往上蹿。 阮绵蹲下身将它抱起来,似乎又胖了,皮毛油光水滑,被照顾得很好。 他拿着罐头,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朝卧室去了,手上动作一顿。 陆砚洲推开门,望着这间承载着两人无限狼狈、痛苦、恐惧的卧室。 他在展柜里看到了那只带血的球杆,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刺痛难忍,视线艰难地从上面移开,转向那面大落地窗。 他抓起墙角的椅子,走过去,用尽全力砸向那扇玻璃窗。 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玻璃碎片如雨点般飞溅,有的弹在地板上,有的直直落到下面的露台。 他没有停手,又一下,再一下,直到所有玻璃都成为地上的碎片,直到那扇窗户彻底不复存在。 玻璃碎片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陆砚洲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阮绵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缓慢地走向那已经不复存在的窗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窗外,一只灰蓝色小鸟落在树枝上,好奇地歪头看着室内,然后振翅飞走,消失在蓝天里。 夕阳毫无阻碍的照进来,微风吹过空荡荡的窗框,拂动他的发丝。 阮绵短暂的感到一种解脱,可很快又被陆砚洲血红的眼睛和流血的手背刺得心口发疼。 他翻找出创可贴将伤口贴好,顺势握住陆砚洲的手,低垂着眼睫:“哥,我们走吧。” 掌心的手仍然温暖、干燥,阮绵却隐约感知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惶惶不安抬眼,却看见陆砚洲盯着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一股恐慌和心痛让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体却像浸在冰水里失去知觉。 风将他浑身吹得冰凉。 “你又想说对不起吗?”阮绵睁着眼睛任由泪水泛滥,哽咽着说。 “你觉得你害得我受苦了。” “可是不是这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非要喜欢你的。” “我很早之前就不想活了,早在我还不懂死亡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从小就是一个很空洞的人,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我没有梦想,没有喜欢的东西,十岁之前,生活里没有任何让自己开心的东西,除了孤儿院的那条大黄狗,可它也死了,我就是一片飘在空中的落叶,既没有树枝依托,也没有大地接纳,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你,就算没有方时赫,到了一定的年龄我也许会受不了这种空虚感而选择自杀,可我遇见你了,我的心被填满了,我有活着的意义了。” “十年前是你帮了我,如果不是你,我这一生都走不出王进海的阴影,十年后又是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曾经我以为我会在这栋房子呆到死,也许是自然老死,病死,也可能终于有一天,我有勇气将那扇窗户砸开,跳下去。” “我之所以没有舍得去死,是因为你,因为爱你,所以支撑着我活下来,我一直等着想要再见你一面。” “我见过十五岁的陆砚洲,见过十八岁的陆砚洲,可我还想见见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陆砚洲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舍不得去死。” “我从没觉得我因为你受苦,我爱你,哥。” 我怎么能这么爱你,爱到既想要为你去死,又想要为你活下去。 陆砚洲看着这双饱含爱意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透不过气,不敢直视。 为什么一个人,只见了自己一面,就能捧出全部的真心?可这份真心却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第75章 阮绵感受到他承受着巨大痛苦,伸手搂住他的腰,露出跟他同样悲恸的神色。 夜色一点点涌入房间,萧瑟的风刮在湿漉漉的脸颊上冰凉刺骨。 “我们都往前看,好吗。”阮绵的拇指轻轻抚过他的手背。 “回家吧。”陆砚洲艰涩开口,声音低哑,牵着他离开了这里。 这个原本应该自由、幸福、水乳交融,突破束缚尽情表达爱意的美好夜晚,两人只是静静侧躺在床上。 阮绵看着窗前的一小片月光,陆砚洲从后搂着他的腰,下巴埋在他后颈。 潮热的呼吸中,他感到一阵阵湿意,空气似乎都变得咸涩。 他不知道陆砚洲有没有睡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整夜睁着眼,直到晨光渗进窗帘,枕头上一片干涸的泪渍。 身侧传来动静,阮绵闭上眼,脸颊被映上一个很轻的吻,陆砚洲的嘴唇不像往常那样柔软,带着一点干裂,像干枯的树叶落在皮肤上。 陆砚洲回到公司上班,阮绵留在家里,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学校还是出去找份工作。 他不再整日坐在落地窗前,他捡起以前的爱好,拼乐高,画画,种花,看书,等陆砚洲回家,时间被填的很满。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直到街边树叶全都发黄掉光,冬天到了,阮绵也没想好到底何去何从。 冷掉的似乎不止是天气。 阮绵看着餐桌对面为自己挑鱼刺的男人。他神情认真专注,语气温柔,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们很相爱,一切都没变,但又都变了。 离婚过去一个多月,他们每天会亲吻,拥抱,一起吃饭,睡觉,说一点话,没有做i。 像是结婚多年没有感情只剩责任的夫妻。 有一天两人亲了很久,彼此都很动情,可当阮绵的睡裤脱下,陆砚洲看到那条依然显眼的疤,脸上的情潮一点一点褪成灰白,沉默着为他把裤子穿了回去。 谁都默契的没有再提之前的事,“方时赫”这个名字更是成为了禁忌,阮绵更加谨慎的,再也不在他面前露腿,并且重新约了医疗机构定期祛疤。 他想,陆砚洲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淡化那些愧疚的情绪。没关系,他们还很年轻,有很多时间。他能理解,换位思考一下,自己恐怕早就承受不住去死了。 直到冬至前两天,天空飘着雪,阮绵抱着啾啾来到书房,想用电脑查一下论文资料,一周前他已经做好决定,继续学业。 电脑屏幕亮起,阮绵看到屏幕上自己的脸怔了一下,是他第一次在陆砚洲家做饭的照片。 唇角不自觉扬起,心里泛起丝丝甜意,这种甜蜜在看到桌面那个名为《宝宝》的文件夹,转化为好奇和羞赧。 他点开,一张张自己的照片整齐排列在屏幕上,各种场景,各种角度,他不知道陆砚洲居然拍过这么多次自己,甚至还有小曼朋友圈里发过的照片。 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陆砚洲对他的爱意,原来陆砚洲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他。 他退出文件夹,视线扫到旁边架子下方的一个银色u盘,他记得,这是蒋鸣那次替方时赫送来的,当时他就有点好奇。 啾啾跳出怀抱,爬到桌面盯着发光的屏幕。 片刻犹豫,他将u盘插进凹槽,一下弹出两个视频。 画面和声音传到脑中那一刻,视线在耳鸣中失焦。 啾啾被突然响起的惨叫声吓得躲进主人怀里,阮绵的手指死死攥紧光标,肩膀微微抖动,下巴上一滴接一滴的凉意砸在手背上。 他手指紧紧攒住胸口的衣料,仿佛要把那颗疼痛到几乎暴裂的心脏活活挖出。 原来陆砚洲早就知道了,知道他想要隐瞒的一切,原来自己每说的一句我爱你都是扎在他心上的刀子。 雪花纷纷扬扬,从早上下到夜晚,越下越大,越堆越厚,将通往春天的路残忍抹杀。 书房暗的没有一点光,阮绵挪动麻木的身体用热毛巾敷脸,然后去准备晚餐。 饭后,阮绵站在窗前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楼下新栽的绿植像盖了层厚棉被。 陆砚洲进了书房,发现书桌和电脑键盘上有几根猫毛,他点开端口的硬件记录。 阮绵看到了。 过了很久,陆砚洲从书房出来从背后拥住他,摸了摸他发红的鼻子,“冷吗?”又摸摸他的手,有一点凉。 阮绵摇了摇头,只低低说了一句:“下雪了。” “雪太厚了。” 陆砚洲见他神色低落,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明天醒来,就会化。” 他点点头,有些头晕脑胀,拉着人躺进被窝,枕着陆砚洲的胳膊闭眼睡去。 半夜再醒来时,身侧又是空的,只留有一点点余温。 他朝窗边看去,窗外的雪将漆黑的屋内映出一点白光。 陆砚洲站在窗前,肩膀线条微微下沉,好像有看不见的雪花堆积在肩头,手中的烟已经烧到指尖,他却没觉得疼。 阮绵想起身把他的烟头丢掉,可他只是动了动被子下的手指,身体像被床钉住。 那背影寂寥、落寞、承载着数不清的痛苦,那掺杂太多愧疚的爱,让他觉得陆砚洲似乎再也不会开心了。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热气将脸熏得酡红,阮绵却感觉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陆砚洲明明就在跟前,两人却无法再相互取暖。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很相爱,也没有任何束缚阻碍,却让陆砚洲比以前更痛苦。 制造羁绊的人是自己,承受痛苦的却是陆砚洲。 他缩紧肩膀,背脊弓起,用力捂住嘴,眼泪却越发汹涌。 鼻吸沉重而混乱,他悄悄将被子拉过头顶,从指缝溢出的呜咽被蓬松的鹅绒吸走。 痛苦这东西,向来无声无息。它不似刀剑之锋利,亦不似烈火之灼热,却偏生能钻进人的骨髓里去,慢慢地啃噬,一点一点地,将人掏空。 第71章 过了时效的烤红薯 第二天阮绵再起床已经天光大亮,窗外的雪奇迹般的都消失了。 陆砚洲从来不骗他,他恍惚的想。 下午他去了一趟学校,才知道自己又成了话题中心。 和方时赫低调离婚的事沉寂了一段时间,如今闹得沸沸扬扬,毕竟之前两人还好得如胶似漆。没有人知道离婚的真正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他跟陆砚洲在谈恋爱。 阮绵没有在意那些探究的,幸灾乐祸的,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言语,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能将他击垮,除了陆砚洲。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接到陆再川电话这天,阮绵反而松了口气,他一直等着这一天,只是没有之前那种要拼命抗衡的志气了。 想到上次陆再川还算委婉的施压和警告,他知道这次恐怕不会再给他任何情面。 再次踏进陆家的大门,恍如隔世。 不过才过去四个月,心境和处境都早已不同。 他做好了被陆再川怒斥的准备,在看见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愣了一下。 “小绵,你来了。”陆再川坐在客厅,朝他面前的沙发示意:“坐吧。” 阮绵在看到他对面英俊而儒雅的青年时,心中一突。 青年很友好地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起身朝他伸出手:“姚少吾。” 阮绵机械地伸手跟他回握,他心思都在青年脸上,没注意到对方很促狭地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这是砚洲的弟弟。”陆再川朝青年解释,又看向他:“这是我朋友的儿子,刚回国,跟你哥小时候是很要好的朋友。” 阮绵慢慢消化这句话,明白了陆再川的意思。他没说话,只是又看向青年。 那确实是个浑身散发着上流社会精英特有的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气质,足以跟陆砚洲匹配的青年,两人还是青梅竹马。 他攥紧了手指,移开目光。 “那你先坐着休息一会,他等会就到。”陆再川和蔼可亲的对青年说。又转向阮绵:“你跟我来来一下。” 阮绵跟在他身后来到书房,陆再川脸上的面具终于掉落。 他收起脸上的笑意,目光冷静而锐利地看向眼前的人。 自己的儿子当了第三者不说,还把两人的婚姻搅散了,这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跟自己说要跟阮绵结婚。 传出去叫人把陆家的脊梁骨戳断。 “刚刚那个孩子你也看到了,他是明通和林澜国际两大财团唯一的继承人,自身也非常优秀,常春藤名校双学位毕业,现在接手家族亚太区业务。” “我把砚洲叫过来,两人多年未见,想必有许多共同话题可聊。” 陆再川看着一言不发的人,又打开抽屉,拿出一沓照片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阮绵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那是上大学时,被同学p的一些照片,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是陆再川出面才压了下来。 第76章 “这些都是假的。”他看着陆再川,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脆弱。 “没有人在意真假,大家只知道你声名狼藉。”陆再川直视着他:“这些照片想必还存在于很多人的电脑、u盘里。” “人人都知道你是陆家的养子,有个道德败坏的母亲,陆砚洲跟自己朋友的前夫搞在一起,你以为你们偷情的事天衣无缝?有心人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这些,你让别人怎么笑话、攻讦他。” 阮绵强忍着泪,看着冷酷无情的陆再川:“我爱他。” “陆叔叔,我爱他。”他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男人是不需要爱情的。”陆再川有些怜悯地看着面前不堪一击的男孩儿:“或许你从小拥有的太少,才会觉得爱是很重要的东西。” “也许你们现在觉得很爱对方,但男人的爱都有保质期,再过几年,你跟砚洲的差距越来越大,事业上你帮不上他,生活上也是他照顾你居多吧?你猜那时候他会不会后悔?” “再好的感情,一旦价值不匹配,长期失衡,结局只有分道扬镳。” “既然如此,何不把结局提前,至少还能在对方心里留个好印象。” 阮绵的脑子一片乱糟糟,他看着陆再川一张一合的嘴唇,想到的却是看电影那天晚上,陆砚洲冷硬的脸和那些冰冷的话。 陆再川起身,走到窗边,“你看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阮绵支着两条僵硬麻木的腿走到他身旁,垂下眼睫。 一楼的花园里,站着两个身高、容貌、气度不相上下的男人。 一个是刚刚的青年,另一个,是陆砚洲。 “你既然爱他,就该多为他考虑考虑,而不是拉着他蹚浑水。”陆再川看着下面相谈甚欢的两人,语气轻松了许多。 “我可以送你出国,读书也好,工作也好,见见世面,你就知道那些小情小爱多么不值一提。” “你好好想一想,我想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阮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他站在窗前躲在窗帘后,只露出一双苦涩的眼睛,将两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青年温润的笑着,陆砚洲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似乎并不冷漠。 陆砚洲被陆再川急匆匆叫回来,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在这给他拉皮条。 他跟姚少吾小时候确实关系不错,出国前断断续续也有一些联系。 两人站着聊了一会公事,姚少吾突然问道:“你有个弟弟。” 陆砚洲脸色缓了缓:“嗯。” 姚少吾看着他,想起刚刚那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孩儿,看到自己时,表情从冷漠到惊讶再到失落,甚至还有一点敌意,了然地笑起来:“你们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很越界,但两人都没有遮掩。 “他是我爱人。”陆砚洲也笑了一下,带着罕见的温柔。 很奇怪,他一直羞于在阮绵面前说喜欢,爱这类字眼,可在别人面前,总是承认的很快。 姚少吾挑了挑眉,很快想通事情的来龙去脉,犹豫了一下,没把他弟弟被他父亲叫去谈话的事说出来。 他笑着开口:“陆叔还真是有意思,咱俩这不撞号了吗。” 陆砚洲总不可能是下面那个。 阮绵看着陆砚洲脸上那抹久违的、发自肺腑的笑,嘴角也跟着弯起。 可眼神却空洞的像被挖去了瞳孔,只剩两扇漆黑的窗户,映不出任何倒影。 他看到陆再川走到两人面前,笑着拍了拍姚少吾的肩。 日光之下,两人并肩离去。 这样的姚少吾,让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他恍然意识到,不管是离婚还是没离婚,能够正大光明站在陆砚洲身边的人都没办法是自己。 阮绵盯着那块已经空了的地方出神,自己口口声声说爱他,可他能给陆砚洲什么呢,上个月他哥生日,他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他哥为了公司项目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垂眸看到手上的疤。 难看的身体,不健全的人格,离过婚,没有钱,没有好的家室,声名狼藉,唯一能给的爱却让陆砚洲痛苦。 爱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吗,为什么会让他痛苦? 这一刻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承认让陆砚洲痛苦的不是爱,而是自己的爱。 太沉重,就像枷锁,将他心爱的人压垮了。 陆砚洲跟自己确实不一样,他生来就什么都有,他还有朋友,有事业,他每天忙得团团转,爱情只是他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他品质高洁,从不沾染任何不良嗜好,是圈子里同龄人的榜样,长辈眼里的天之骄子,没人能说出他一句不好来。 他到二十六岁才跟自己谈了人生中第一场恋爱,却是顶着第三者的名头。 自己是他身上唯一的污点。 他坐在地上,盯着地毯上的某一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肉。房间里很静,只有时钟的秒针在走,咔、咔、咔,每一声都像在往他脑子里钉钉子。 脑子里全是陆再川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像坏掉的唱片,卡在同一个小节上,怎么也跳不过去。他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可这点疼根本压不住胸口那股钝痛。 他想站起来,做点什么,可身体像灌了铅,连呼吸都费劲。天越来越暗,光全都溜走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什么东西带走了,只剩下一具空壳,沉重地钉在原地。 如果哭出来会好受点,可眼睛干涩得发烫,一滴泪都没有。 他从地毯上爬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扇大门。 就这么走到地铁站附近,在公园长椅上坐着,直到路灯亮起,冷风嗖嗖地刮,他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没穿。 在地铁站台边,列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动额前碎发,他却像一尊石像,直到人群散尽,才想起自己忘了上车。 就这么浑浑噩噩走出地铁站,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却薄的像一张纸,风一吹就会碎。 扑面而来的寒风卷着枯叶在路面打着旋儿,烤红薯的铁桶支在拐角,碳火在炉膛里燃烧着,甜香混合着白雾在冷空气里飘散。 十八岁的陆砚洲想吃烤红薯。 他挑了一只大的,揣在毛衣里时烫的胃部一缩。 可陆砚洲已经二十六岁了。 他刚到楼下,正巧碰到陆砚洲从车里下来。 “怎么穿这么少?去哪了?”陆砚洲大步走过来,握住他空着的左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陆砚洲的掌心是温热的,可很快也被自己的手拖累的一片冰凉。 “我买了烤红薯。”他抽回手,将捂在毛衣里的东西拿出来,悲哀的想,他能给陆砚洲的只有一个早已过了时效的烤红薯。 第72章 向日葵的花期结束了 他在电梯镜面里看到自己从毛衣里掏红薯的动作,突然想到了优雅的姚少吾,自己真是毫无气质可言。 陆砚洲揽着他的肩往家走,两人并排坐在餐桌前,红薯的香气溢在鼻尖,阮绵拿勺子挖了中间的一块送到他嘴边。 “好吃吗。” “好吃。”陆砚洲吻住他冻得通红的脸,一点点挪动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 阮绵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今天,忙吗?” “还行。”陆砚洲拿拇指蹭他的脸,阮绵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今天一天都在公司吗。” “嗯。”陆砚洲很快回答,倒不是想骗他,只是姚少吾的事已经解决,他不想说这些让他担心,陆再川那边,所有的事自己都可以解决。 阮绵的睫毛颤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他知道这其实不代表什么,陆砚洲不是那样的人,他善意的谎言只是不想让自己不开心。 可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沉了又沉,再也浮不起来。 “我明天下午要去云城出差。”他抽出纸巾将阮绵嘴角沾的一点红薯沫擦掉:“大概要两三天,我尽快回来,你在家等我,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也可以打。” “好啊。” 这座城市总是风很大,寒冷的冬夜里,窗外狂风大作,衬得屋内祥和安宁。 阮绵依偎在陆砚洲怀里,抬起手描摹他的五官。 又要分别了吗。 上一次分开时伤心欲绝,这一次却很平静,尽管他很清楚,这次走了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陆砚洲。 他们之间,总是差了一点缘分。 “哥,我们做吧。”他收回手斩钉截铁地说,没给他哥接受或拒绝的权利,关了灯,将人压住,去亲他的嘴唇。 热烈的缠绵的,带着无穷无尽的爱,空气也热起来。 或许阮绵太过热情主动,手在他身上四处撩拨,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哥哥”让陆砚洲分身乏术,没再去想那些伤痛。 陆砚洲搂着他,翻了个身。 第77章 绯色爬满了冷白的脸,额角的汗顺着下颌往下流。 黑暗中,粗重的呼吸和滚烫的身体相互纠缠。 疯狂像藤蔓般缠绕着每一寸土地,将根系刺/入干涸的河床,吮吸着深处的湿润。 阮绵趴在陆砚洲汗津津的胸膛上,被陆砚洲抱到浴室。 再回房间,他被陆砚洲抱在怀里,听到身侧沉稳的呼吸,他强忍着累和困睁开眼。 他哥的眉头舒展着,他心里松了口气,陆砚洲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的,安稳的睡个好觉了? 就在阮绵以为陆砚洲已经陷入沉睡,想要再摸摸他的脸,他却又动了。 阮绵连忙闭上眼,很快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会,紧接着怀中的温暖离去。 陆砚洲先是起床喝了一点水,然后走到床边,看着阮绵安静的睡脸。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缅于过去,这段时间两人互相小心翼翼,相敬如宾,自己难受,阮绵会更难受,他吃的苦已经够多。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 床头柜上还有小半包烟,他拿起烟盒走到窗前,抽完这包就戒了,本来就没瘾,只是没别的爱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能拿这个或者工作排解。 过完今晚,他就跟阮绵好好谈恋爱,阮绵如果想结婚,他们就立马结婚,如果不想这么快,他们就晚点结,不管结不结婚,他们会一直恋爱,甜蜜的,热烈的,吵闹的,你哄我,我哄你,像过去一样。 陆砚洲如释重负般笑了一下,笑声很轻,阮绵听到了。 他想起白天陆砚洲的那个笑,想到他和姚少吾在阳光下默契般配的步伐,此刻的快乐也是因为姚少吾吗,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不管是什么,这是好事,有人能让他开心,这段时间的折磨已经让阮绵明白没有什么比陆砚洲开心更重要。 只是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能让他开心的人,或许从始至终都不是,他只会让他哥生气、伤心、愧疚。他就像是陆砚洲身上的一块烂疮,留着会腐烂的越来越厉害,挖掉虽然会痛,可总会有痊愈的一天。 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 他眨了眨酸热的眼睛,咽下涌到喉头的灼热胃液,下定决心。 走吧,让痛苦消失,连同制造痛苦的人一起。 第二天一早,阮绵起床帮他收拾行李箱,陆砚洲从床上起来把他又抱回被窝里:“再睡一会。” 面面相对,他看着陆砚洲眼下的青黑,心中突然很释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阮绵拿鼻尖蹭他下巴上的胡渣,痒痒的。 “梅花快要开了。”他想说你记得去看,可又没必要,像是在让陆砚洲记住自己一样。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数数今年开了多少朵。”陆砚洲去亲他的脸颊,没看到阮绵眼中一闪而过的湿润。 阮绵送陆砚洲到楼下,本来他想送到机场,可陆砚洲不让。 “在家等我回来。” “好。” 陆砚洲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又转身亲了亲他额头。 阮绵也踮着脚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很轻地说:“哥,再见。” 车子消失在视线,阮绵原地站了一会,回到家中。 看着这栋温馨的,美丽的房子,想到从疗养院回来时陆砚洲抱着自己说这是他们的家。 它应该迎来更合适的主人。 他没再犹豫,拨通了陆再川的电话。 “我想好了,我不出国,明天上午送我出京市,我自己走,但我有一个要求。” “将来他结婚,得跟自己喜欢的人,您不要再逼他。” 得到应允,挂断电话,他不知道陆再川会不会遵守承诺,他其实没有立场和资格说这些,只是想让心里好受一点。 他第一次掌握了人生的主动选择权,却用来离开陆砚洲。 这次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他又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让离开显得不那么伤感。 他重新出门去找了阿婆,告诉她自己要出国读书,这几年不会回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阿婆泪眼汪汪的说好,夸他有出息。 他没再去见小曼,只是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道别。 出地铁口时,红薯摊照常支在那。 冷冽干燥的风将脸刮得生疼,热乎乎的红薯握在手中,他突然想,以后没有人给自己暖手了,掉眼泪也不会有人替他擦干了。 原来自始至终是自己离不开他,陆砚洲没有自己会更好。 夜色降临,陆砚洲站在酒店窗前,外面飘着小雪花,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夜景给阮绵发过去。 “很美。”小河很快回复。 他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阮绵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陆砚洲都能想象到他现在说话的样子。 “不是说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吗,怎么不打。” “我怕打扰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砚洲笑了笑,“你有打扰我的特权,明天下午我就回去,晚上我们一起吃饺子好吗?” 阮绵怔了一下,才发现明天就是冬至,“好啊。”他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那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温柔缱绻,又好像有点无奈:“老婆,我很想你。” 阮绵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他压下喉头的酸苦,“我也是。” 陆砚洲走到床上躺下,“等元旦,我们去圣海伦斯看雪,比地理图册上的更美。”他停顿了一下,低低说道:“像你一样美丽。” “好啊。”他又低低应着,视线模糊地盯着墙壁。 电话挂断,阮绵在桌前枯坐一夜,笔在纸上停停写写,最终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情意和留恋全都撕了,只留下一行字。 冬天的夜很长,可他没有时间了。 天没亮,他就起床顶着浓雾去买了菜和饺子皮。 包好饺子,天已经大亮,他没什么可收拾的,一只小行李箱就装下了所有。 手机,电话卡,证件都留下了,他从保险柜里拿了一点现金,又装了一包陆砚洲给他买的奶糖。 床头的水獭,他拿走了一只,最终还是将另一只也带走,像是不忍让它们分离。 啾啾带不走。它已经是一只比较老的猫了,这么些年也好吃好喝惯了,舍不得让它再跟自己颠沛流离。 他把啾啾抱在怀里,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将它抛弃。 “对不起……”他亲了亲啾啾毛茸茸的脸,它曾陪自己度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或许预感到什么,啾啾抓住他的裤腿,阮绵含着泪费了很大劲才把它爪子掰开。 路过客厅沙发时,扶手上搭着一件陆砚洲的白色衬衣,他将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 阮绵是个小偷,第一次分别时偷走了陆砚洲的小汽车,第二次分别又偷走了他的衬衫。 车早已经停在了楼下,好像生怕他反悔。 董秘书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恭敬道:“小少爷,上车吧。” 窗外的风景飞逝,阮绵脸色平静,原来离开陆砚洲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以忍受。 董秘书将他送到隔壁市小县城里的一个破落汽车站。 他坐上大巴,朝西南而行。 大巴上形形色色的人,叽叽喳喳夹杂着各地方言,阮绵带着口罩靠在车窗上,将一切喧嚣隔离在外。 四个小时,到达中转站云城。 这条路线其实是最远的,可只有这条路线经过云城,陆砚洲出差的地方。 汽车站离机场只有三十公里,他和陆砚洲以后再也没有比这更近的距离。 阮绵站在候车厅外,看着灰白的天空,一架飞机从头顶低空飞过,越来越远,消失在云层里,直到飞机留下的尾巴消失,心好像也跟着空了。 他转身回到等车区,踏上下一站路程。 十二个小时的长途大巴,车里混合着各种异味,屁股从疼到麻木,人也被颠簸的吐了两回。 中间路过一片花田,矗立着高低不一的毫无生气的杆子,阮绵睁着疲惫的眼,认出那是枯萎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期早就结束了。 它们明年还会再开,可再也见不到陆砚洲了。他就在那里,可再也看不见他的脸,听不见他的声音,触摸不到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跟自己没关系。 他沉默着收回视线一动不动,然后,毫无征兆地,肩膀猛地一抖,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击中,整个人向前佝偻下去。 蕴藏了一天一夜的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费力筑起的高墙土崩瓦解,他弓着腰捂住脸,双手颤抖着,像捧着一块灼热的碳,眼泪是唯一冷却它的水,热流打湿掌心,从指缝渗出顺着手腕流入袖口。压抑到破碎的抽泣声漏出指缝。 第73章 他到底在哪 车厢里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但大多数人很快又转回头去,继续盯着手机或窗外。在这个世界里,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对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 第78章 天空下起了雪,沿途亮起路灯,万家灯火在夜空里像是美丽的星河,陆砚洲将车停好,脚步匆匆,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焦灼的想要回家抱他吻他。 他跟阮绵不过分开了一天一夜,竟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有家可恋,有人等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门打开的瞬间,屋内一片漆黑,他抬手按下开关,昏黄的暖光洒了一地,客厅没人,他笑着往卧室走去,天冷了,阮绵很爱窝在床上睡觉,像啾啾一样。 没人。 陆砚洲皱了皱眉,拨他的号码。当铃声在床头柜响起,心头猛地一跳。 他第一反应是方时赫做了什么,但又立马否认,他查了查通话记录,除了自己之外就是陆再川,上午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是打给陆再川。 他心里松了口气,或许只是回了老宅。可紧接着他发现床头的玩偶没了,半开的保险柜里的一摞现金,有一沓被抽走了十几张,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陆砚洲在房间转了一圈,在桌上看到那张纸条。 “哥,饺子在冰箱,啾啾麻烦你照顾,我会好好活着,不用担心。” 阮绵走了,他居然走了。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他立马给陆再川打电话,电话响起却被挂断。陆砚洲脸阴沉得可怕,他一边让人立马查阮绵的行踪,一边开车去陆家,下颌崩成一条理智的直线,握方向盘的手却在发抖。 阮绵能去哪?他答应自己要一起吃饺子,一起去看雪,为什么又骗他…… 他脑袋嗡嗡作响,降下车窗,冷风夹杂着雪花灌进来,落在眼睫上很快融化成水。 刚到陆家客厅,董秘书像是等候多时,“陆总,董事长在书房等您。”他看着游走在暴怒边缘的男人低声劝道:“陆董他心脏不好,您别跟他吵架。” 书房的门被用力推开,前两天两人才刚大吵一架,陆再川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也不由得火冒三丈:“你的教养被你妈带到坟里去了是吗。” 陆砚洲垂在身侧的手攥的咯咯响,双眼通红,一把将桌面的紫砂壶扫到地上,热水飞溅,“他在哪!” 陆再川冷静地告诉他:“当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我已经将他送出国,你不用去找,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找到他。” “上次你们回来,我就警告过他,他答应我跟你分开,结果你们又搅合到一起,前天我把他叫过来,他还算是有自知之明,见到姚少吾,相形见绌,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他在陆砚洲恨得滴血的目光中起身,走到窗前:“那天你跟少吾不是聊的很开心,他也看到了。” 大脑“嗡”地一声,陆砚洲眼前一阵发黑。 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他回想起那晚阮绵的反常,他晚上才从外面回来,外套都没穿,问自己的那些问题,自己却自以为是的隐瞒,他当时有多失望,难过? 如果当时自己实话实说,阮绵是不是就不会走? 他一个人远走他乡,如果又遇到方时赫王进海那种人该怎么办?又犯病自杀怎么办?雨天腿疼怎么办? 这些念头像绳子一样将他缠得透不过气,每一个如果都像针扎在他的太阳穴上,疼得他浑身发抖。 “你凭什么这么对他?连你都要欺负他是吗?”他怒吼着出声。 “凭什么,凭他是我的养子,我养了他这么多年。”陆再川纹丝不动。 “养子?”陆砚洲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你要是早点承认他是你的养子,外面那些人也不会笑话他,方时赫跟阮宁也不敢那样糟蹋他!” 陆再川不为所动,他自认为对阮绵已经仁至义尽。 怒气化作两汪悲痛的泪水,他望着陆再川崩溃道:“你就是不想我好过。” “你气死了我妈,现在又把我爱的人逼走。” 陆再川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居然为了个男人流眼泪。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他拧着眉冷声斥道。 陆砚洲望着面前冷心冷肺的男人,理智渐渐回归,他压下彻骨的恨意,声音也平静下来,这种平静却比之前的怒火更可怕,“他到底在哪。” “我说过,除非我死,不然你别想找到他。” “那你就去死吧。”陆砚洲阴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这个人一把掐死。 空气凝固了几秒,陆再川血色涌上脸,他按住绞痛的胸口,拿起一个茶杯毫不留情朝他砸过去:“滚出去。” “咚”得一声,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陆砚洲额头上,一道细小的血痕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 陆砚洲找到监控室,别墅走廊各处都有摄像头。 他看到阮绵从书房失魂落魄回到自己房间,一直到天快黑才离开。 陆砚洲回到二楼阮绵的房间,一眼就看到紧闭的只留一条缝隙的窗帘。 房间一片昏暗,他走到窗前,发现下方就是那天自己跟姚少吾站着说话的地方。 陆砚洲觉得身体像被划了一个大口子,疼得他喘不过气,伸手扶着椅子颓然坐下,目光扫到那个密码柜。 “柜子里放了什么宝贝。” “好宝贝。” 还能是什么好宝贝,他戚然蹲下身,输入自己的生日,没解开,又输入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柜门应声而开。 他看到自己被收藏妥帖的校服,一整摞英语资料,夹杂着几本美国地理,还有一本压在最下面的日记本。 密密麻麻的文字,少年笨拙的真心。 2013年7月10日 他打翻了我的汤,洒在手上很烫,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脚踝,更烫。 2013年11月11日 遥远的美国,遥远的旧金山,遥远的你,祝你生日快乐。 2014年2月18日 我每一天都想他。 2014年5月27日 我种下一棵梅花树,花开是你身上的味道。 2014年9月23 秋分,又熬过了一整个夏天。 2015年2月28日 梅花不开,我要跟它多说好话。 2015年7月7日 爱是一场病,我永远不会好。 2015年12月25日 河流永远缠绕着陆地。 2016年2月19 梅花树只长个,不开花,我会继续说好话。 2016年3月12日 我的生日愿望是:你好,永远都好。 2016年5月21日 你在,世界才存在。 2017年2月21日 梅花仍不开,我会一直等。 2017年7月7日 你毕业了,会回来吗。 2017年11月11日 让我飞吧,蝴蝶也好,鸟也好。 2018年2月13日 梅花开了,你工作了,没有回来。 2018年2月28日 等毕业就去旧金山,我想见他。 2018年3月2日 人类才是最应该长出翅膀的生物。 2018年3月25 时间过得好慢,时间应该也插上翅膀。 2018年5月18日 我答应做别人的男朋友。 2018年9月28 我再也,去不了旧金山。 泪水滴落在那处干涸旧渍上,与两年多前的那滴眼泪穿越时空交汇在一处。 窗外的雪不知疲倦的往下落,陆砚洲坐在漆黑的房间,双手掩面,泪水无声顺着掌心滴落渗入地毯。 他再返回家中已经深夜,陆再川说到做到,派出去的人没有查到任何踪迹,阮绵像飞往深山的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大海捞针般盲目寻找。 他打开冰箱,冷冻层里整整齐齐码满了胖嘟嘟的饺子。 厨房里暖意氤氲,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白汽,圆鼓鼓的饺子盛在碗里,边缘细密的褶像弯弯小小的月亮。 热气腾腾中,陆砚洲觉得这个寒冬长夜冷透了。 雪冷森森的落,比之前更密集。 陆砚洲坐在窗前,像一尊被风雪侵蚀千年的石雕。窗外的雪片像被撕碎的纸片,纷纷扬扬漫天飘落,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喧嚣。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雪光混着月色映照进来,无数雪花撞到玻璃上,留下一条条水痕。 啾啾乖乖窝在他怀里,轻轻打着酣。 冬天的夜原来如此漫长,长到可以将每一寸爱意与痛楚细数丈量。 天光一点点变亮,世界被雪埋葬,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入目所及皆是疮痍的白,像坠入巨大的无边的冰窖之中,陆砚洲感觉太阳穴突突鼓动,眼前一片眩晕,从此对雪天几乎要应激障碍。 —— “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蒋鸣朝对面气色不佳的男人询问,白了一眼往他碗里夹菜的姚少吾,拿起筷子将菜丢了出去。 早知道这狗皮膏药也在,自己就不来了。 陆砚洲的脸像被寒冬冻结的湖面,线条冷硬,低低“嗯”了一声。 第79章 蒋鸣叹了口气,听到一声轻笑,瞪向旁边的人:“你还有脸笑?要不是因为你,人也不会走,到现在音讯全无!” “你翻白眼的样子很可爱。”姚少吾眼中闪着炽热的火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蒋鸣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人披了张温文尔雅的皮,内里却骚得没边儿,天天没脸没皮的拿话臊他。 “你有毛病就去治!” 姚少吾笑道:“好,好,是我的错,我再多安排点人去找,总能找到的。不过,确定人真的在国外吗?” 第74章 相伴在河中的小洲 他看向浑身散发着鳏夫气质的陆砚洲,心中有几分愧疚,他确实没想到当初的一个犹豫,能使得两个有情人就此分离。 陆砚洲没说话,当初他去找了阿婆,又看到阮绵给小曼发的短信,加上陆再川也说将人送出了国,他既然要棒打鸳鸯,自然是让人走得越远越好,这两年便一直主要在国外找。 使用英语的国家不少,蒋鸣和姚少吾也在帮忙,只是依然杳无音信。 如果人还在国内,恐怕也早已经改名换姓。 “国内也多留意留意吧。”蒋鸣说,又问道:“陆叔叔身体还好吗?” 阮绵走后没多久,陆砚洲就以未婚夫的身份公开了两人的关系,引起无数流言蜚语,将陆再川气得心梗发作住了好久的院。 两年来父子俩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恶语相向,陆再川气病了好几回,身体愈发不好。 提起陆再川,陆砚洲的眼神瞬间变得憎恶又冰冷:“暂时还死不了。” 室内温暖如春,气氛冷得像零下,蒋鸣咂了咂舌,恨自己多嘴。 姚少吾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背,一股恶寒从脊椎直冲天灵盖,蒋鸣只觉自己当初瞎了眼,被他风度翩翩的表面迷惑将他当朋友,没成想就跟被鬼缠上了一样,人家又是抢自己女朋友又是抢他项目,搞得鸡飞狗跳,居然打得是他屁股的主意。 蒋大少爷哪受过这种气。 他嫌恶地甩开姚少吾的手,将他碰过的地方拿湿巾擦了又擦。 陆砚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率先离开。 冷风夹着小雪花扑面而来,原本就冰冷的面色几乎完全丧失了活人气息。 陆砚洲返回公司,啾啾蜷在沙发上打盹。他缓了缓神色将猫抱到怀里,轻轻抚着它的脊背。 温暖而柔软,像阮绵的头发。 他抬起凹陷的眼眶看向日历,又是一年冬至。 阮绵,你到底在哪里。 “李老师来了,快坐快坐。”李支书看到他站在门外,连忙从火盆旁起身,脸上露出笑容。 村委会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斑驳的墙上刷着早已褪色的标语,阮绵走进小会议室,刚坐下,李支书就递过来一杯热茶。 “李老师,上次你说想帮村里发展经济,有具体想法了吗?”李书记开门见山。 阮绵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这几个月走访了村里大部分家庭,也考察了周边环境。我认为还是应该发挥现有资源的优势,玉米和梅树……”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位村干部互相看了看。 “玉米?咱们村的玉米年年丰收,可卖不上价啊。”陈副主任叹了口气,“去年收购价才八毛一斤,连成本都不够。” “这正是问题所在。”阮绵翻开笔记本,“我们村的玉米品质非常好,但因为交通不便,只能低价卖给中间商。如果我们能进行深加工……” “加工?”李支书皱起眉头,“李老师,你是说建工厂?那得多少钱啊!咱们村账上就剩一万块不到,还是留着修水渠的。” 阮绵早有准备:“不一定要大投入。我们可以从小做起,比如加工玉米面条、玉米粉,甚至玉米酒。我已经联系上农科院的老师,他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 会议室里响起低声议论。妇女主任刘婶眼睛一亮:“玉米面条?俺娘家那边有人做这个,听说能卖到城里超市。” “还有梅树。”他继续道,“全国成规模的野生梅花林不超过十处,而我们村的梅花林面积大、品种多,完全有条件发展生态旅游。” “旅游?”李支书摇摇头,“咱们这山旮旯里土路难走,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谁来旅游?” “正因为基础设施差,才更需要发展。”阮绵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李支书掐灭烟头:“李老师,你的想法是好的。可钱从哪来?人从哪来?咱们村儿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 事实如此,阮绵叹了口气:“我们可以申请县里的乡村振兴资金,也可以找企业合作。先把加工厂建起来,村里修上水泥路,等资金到位,我们可以先修几条观梅小径,建几个观景台。梅花开时办个'梅花节',通过社媒平台做宣传,吸引周边城市的摄影爱好者和游客,我们做好规划……” “规划?”陈副主任突然笑了,“李老师,你知道咱们村前几年也搞过规划吗?县里来了个专家,画了一堆图纸,说要发展特色农业,结果呢?图纸现在还锁在柜子里吃灰。” 会议室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阮绵沉默了一会,他能理解干部们的顾虑,这个村子贫困落后到让人生不出希望,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我们村有158个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为什么要背井离乡,不就是因为村里没出路吗?” 李支书默默点了根烟,阮绵知道自己话说得有些重,喝了口水缓了一会儿,放低音量:“我不是说我的想法一定对,但我们如果不尝试改变,就永远只能靠天吃饭。” 会议室一阵沉默,李支书长叹一口气,“李老师,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村里好,这两年也多亏了你。这样吧,下个月县里要开乡村振兴座谈会,你跟我一起去,把你的想法跟领导说说。不过咱们得现实点,玉米加工的事先找几户加工试试。” “这个自然。”他点了点头:“回头我帮您一块儿写申请材料,联系专家。” 散会后,阮绵往另一边山路走。 “李老师来啦,快请进。”婆婆从灶房探头,饱经风霜的脸带着笑,操着一口浓厚方言的普通话,手指正捏着面团。 “小河老师,你坐。”小燕甩着两个马尾辫从屋里跛着腿蹦出来。 阮绵将牛奶和新鲜的猪蹄放到桌上,小燕是他五年级的学生,前几天因为雪天路滑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只能在家休息,他便趁着今天有空过来给她补课。 小燕牵着他的袖子坐到火塘边。 屋内光线昏暗,阮绵眨了眨眼睛才适应,火塘周围摆着几张矮木凳和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几个粗瓷碗。墙角堆放着农具和杂物,黑乎乎的墙上挂着干辣椒和玉米。屋顶的横梁上吊着几块熏肉,泛着油光。 木柴正在塘内噼里啪啦的燃烧,火光跳动的影子让屋子看起来很温暖,他的眼睛望着那团火,瞳孔里映着光亮,却像两口干涸的井。 “辛苦李老师这么冷的天还要过来给小燕补课。” “不辛苦,应该的。” 婆婆盛了三碗饺子放桌上,将筷子递给他:“快趁热吃吧李老师,这是我早上去挖的荠菜,包饺子鲜得很,冬至就得吃饺子。” 阮绵点点头,道了谢,干涸的眼被热气熏湿,他低下头,拿着筷子,指节抵在碗沿上一动不动。 小燕抬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到通红的鼻尖。 吃完饭,阮绵拿着课本和小燕面对面坐在火塘旁。 屋外狂风呜咽,天色渐晚,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阮绵起身要走。 小燕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阮绵又坐了下来。 小燕指了指桌上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昨天晚上我在电视剧里看到一句诗词,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老师,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阮绵怔了一瞬,缓了好一会,垂下眼为她解释:“意思是关关和鸣的水鸟,相伴在河中的小洲。等你上初中会学到。” “哦”小燕拖着长长的调子恍然大悟,“那小洲是什么意思呢?” “是河流中”他讲到一半停下来,咽了咽喉咙,火光在眼眶中不停跳动,剩下的话和柴火爆出的火星一起碎在空气里:“泥沙淤积而成的陆地。” 空气凝固了一瞬,小燕放轻了呼吸,火塘烧的正旺,可老师的影子投在木墙上,像被霜冻住一样。 “老师,你怎么哭了。”过了一会她小声问道。 “哦,烟有点大。”火光照亮他半边脸,另一边隐在阴影中,他背对着小燕拿起火钳将柴火拨了一下,再也没转身,过了一会他起身出门。 屋外天寒地冻,路面被冻得硬邦邦,山里的雾随着夜色一起降临,沿途木屋的瓦片湿透了。 阮绵回到学校,去食堂打了饭菜。 拿着饭盒和水瓶走到宿舍,就这么一小会功夫,饭菜已经有些凉了。 第80章 门在身后关上,他感觉非常冷,想烫点酒喝。热酒是冬天最直白的救赎,能让人从内到外,活过来。 他往小锅里倒了点村民自酿的稻酒,插上电。 然后打开饭盒,往嘴里塞食物,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无所谓好不好吃,吃不吃得饱,保证自己活着就可以。 酒香很快溢满小房间,他将煮热的酒倒进玻璃杯里,喝水一样咕咚咕咚两口就喝完了。 热乎乎的酒液如一团温柔的火焰从喉咙滑入胸膛,再缓缓蔓延至全身,寒意被一寸寸驱散,连指头都泛起暖意。 他沉默着又倒了一杯酒,这次喝得慢了,但也渐渐见了底。 整个人像被裹进晒过太阳的棉被里,毛孔渐渐舒展,脊背渗出细密的汗珠,而窗外冷风呼啸的动静忽然变得遥远。 做完一切,他躺上床,掖好被角。 梅城的冬天滴水成冰,夜真的太长太冷了,像他漫长而无望的人生一样。 京市的雪从冬至一直下到元旦,陆再川死在这个银装素裹,新旧交替的凌晨。 陆砚洲正靠在床头抽烟,这几天他一直没怎么合眼。 收到消息,他纹丝未动,只是手抖了一下,烟灰掉下来将被子烫了个洞。 直到董秘书的电话一波又一波打进来,他才不急不缓起身回陆家。 客厅里,董秘书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身上和脸上都裹着骇人的寒气,如同索命的阎王,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第75章 找到他了 “他在哪。”陆砚洲停在他跟前冷冷看着他,像在看一团死物。 董秘书喉头一哽,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陆总,陆董在楼上,您先上去看一眼。” “我再问你一遍,他在哪。”陆砚洲冷声打断他的话,耐心已经告罄。 “大少爷,老爷他刚走,当下要紧的是先处理后事以及公司的……” 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董秘书瞪大眼睛瞳孔急剧收缩,缺氧让脸上很快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陆砚洲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快要挣脱出皮肤。 董秘书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本能的抓住陆砚洲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对方皮肤,却没能撼动分毫。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如今陆再川死了,他没必要再守口如瓶。 陆砚洲的手又收紧了一分,董秘书额头的血管在皮下凸起,冷汗从太阳穴滑下,眼球充血,嘴唇泛紫,已然快要到极限。 “在……在梅城……”董秘书几乎是用气音喊出来的。 陆砚洲松开手,董秘书像断了线的风筝栽倒在地毯上,他抚着喉咙弯腰剧烈咳嗽,口水从嘴角溢出。 “梅城哪里。”陆砚洲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答案远在意料之外,他万万没想到人居然还在国内。 梅城,梅城,眼眶里的血丝迅速聚拢。 “望山县,具体在哪里不知道。”董秘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喘着气回答:“当初只盯着他到了这里。” 本来人不愿意出国他还怀疑对方不是真心想走,后面见他去了那么偏远,连摄像头都覆盖不到的地方才打消了疑虑。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陆砚洲立马打电话让人去找。 望山县是山区,少说也有几十万人,找起来是个大工程,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又打电话让人联系梅城的媒体,将陆再川的死讯大范围散布出去。 阮绵看到新闻已经是三天后,山区信号很差,经常连不上网,他也很少看手机,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愣了好久。 直到心脏传来丝丝缕缕的痛,他想,陆砚洲彻底成为了没爹没妈的人。 他一夜未睡,纠结了一夜,天亮时用李河的身份订了回京市的火车票。 他并未恨过陆再川,死,意味着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他的好他的坏都随之消失。 无论如何,陆再川对他始终是有恩的,理应去他墓前悼念一下,还有阿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更重要的,他想要再看一眼他哥,远远的看一眼,知道他过得好就行。 下定决心,他立马收拾东西出发,这里交通十分不便,他得走十几里山路到镇上,再坐两小时班车到望山县,然后坐四小时大巴才能到市里的火车站。 顺利的话下午就能到市里,明天晚上就能抵达京市。 京市,京市,他不由得热泪盈眶,这座曾经他想逃离的城市,如今做梦都想要回去。 入冬后,麻水村的雪几乎落个不停,山道被积雪吞没,这条路平常就难走,如今更是举步维艰。 目之所及是层层叠叠的山峦,被雪覆盖的山脉寂静苍茫,厚重的雾将整片群山化作浮动的海。漫山遍野的梅花树打着厚厚的花骨朵,蓄势待发。 山风卷着雪沫往领口里灌,寒风直往骨头里钻,脸冻得发麻,阮绵紧了紧围巾,又掏出帽子和口罩戴上。 雪仍落着,睫毛上结了霜,他把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手指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只有心口还热着。 走了两个小时,汽车站的灰屋顶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车站门口聚集着十来个人,三三两两地站着,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织。阮绵挤过去,听见有人在抱怨:“这鬼天气,车都不发了!” “车不走了?”他焦急地拉住旁边的大婶问道。 大婶摇摇头:“停啦!大雪封路,所有班车都取消了。听说连县道都堵了,铲雪车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阮绵感觉有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也许是睫毛上的霜化了。 他走进候车室,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等车的人,都蜷缩着身子。售票窗口挂着“暂停服务”的牌子,玻璃上凝着一层冰花。 他在冰窖一样的候车室一直坐到下午三点,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脚早已冻得失去知觉。 “小弟弟,别等了。”车站管理员走过来:“今天不会有车了。” 阮绵抬起头,嘴唇冻得发青,脸上一片迷茫,“可是,我……我要见……” 管理员摇摇头:“回家去吧,我们马上要关门了。”说完便将入口处的大门锁上,光线瞬间黯淡下来。 见不到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入他的心脏。 陆砚洲连续几天在梅城市以及京市的车站都没蹲到人,心中既焦虑又不安。 他不信阮绵能狠心到知道陆再川死了都不回来看一眼,要么他已经不在梅城,要么就是人出了什么事。 他打开电脑查询望山县的地理图,却看到梅城因为大雪导致多处交通停运的新闻,包括望山县。 心头猛地一跳,陆砚洲立马让人调来这几天梅城到京市的所有火车、高铁、汽车购票信息记录。 阮绵或许改了名字,但年龄总不会有太多出入,他将密密麻麻的数据按照年龄性别做出筛选。 不过一个多小时,陆砚洲便锁定了一个叫“李河”的人。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心脏先是停了一瞬,紧接着擂鼓一般剧烈跳动起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阮绵。 年纪也对得上,对方是在火车发车前二十分钟才退的票。 直到看到身份证上那张让他又想又恨的脸,一颗心才真正的落回到肚子里。 他在网上搜索麻水村的资料,信息少的可怜,率先跳出来的是麻水村小学寻求捐助的官方网页,他在联系人里看到了李河的名字,下面还有寻找企业合作开发农产品的专栏。 这座位于大山深处的村落,贫穷落后到让陆砚洲的心沉了又沉,他真是铁了心要躲自己,往这山沟里一钻,自己恐怕找到死也找不到。 他应该恨阮绵的,恨他绝情,恨他食言,恨他跑到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受苦,可恨意还没成型,就被更汹涌的思念淹没。 他立马让基金会联系麻水村村委,又增派铲雪车清路,等他坐进车里,手却抖得转不动方向盘,只能叫上蒋鸣,连夜启程朝梅城出发。 阮绵原路返回,路似乎比来时更长。迷雾散尽,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峦,这里的山太高太多了,进来了就很难再出去。 都是命,命运让他断了一切念头,他该做的就是认命。 他花了更久的时间回到学校,鞋袜已经湿透。 朦胧的一枚弯月虚虚挂在空中,宿舍门口一人多高的梅花树挂满了花苞,阮绵坐到树下,习惯性的揉了揉胸口,那里像被挖空了,风从洞中穿过,带着刺骨的冷。 “咦,李老师,你不是请假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隔壁宿舍门打开,将廊前照出一片光亮,是寒假过来支教的的大学生林老师。 “哦,我不回去了,大雪封路了。”他缓了一会慢慢说道。 林老师点了点头,“那你快回宿舍吧,这么冷的天要冻感冒的。” 话音刚落,就被风吹地打了个冷颤,连忙将门关上。 第81章 阮绵点了点头,却没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痛眼花地起身回到冰冷的床上躺下,没有知觉的手指伸进枕头下压着的一包早已过期的奶糖。 只剩17颗了,他想。总共90颗,他不应该再吃的,他吃的太快了,吃完了要怎么办,可他实在忍不住了。 手指僵硬的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撕开了包装却蹦了出去落在地上,他慌忙起身捡起来,也不管有没有沾上灰,就塞进嘴里,直到糖快化了才尝出一丝甜味。 被冻住的眼眶回温,眼泪开始扑簌簌往下掉,悄无声息,像是窗外树枝上的积雪化了。 半夜阮绵发起了高烧,他摸黑爬起来吃了一粒退烧药,又躺回床上,第二天早上照常起床去上课。 出宿舍时,他脚步顿住,梅花居然开了。 晨读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点开发现是一条延迟的好友验证信息:aaa食品加工厂王总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他连忙点了通过,对方很快发来企业资质证书并介绍自己的身份,在了解完村子里的情况表达出要合作的想法后,对方话锋一转,问他年纪轻轻怎么来这里当老师。 阮绵看着屏幕,他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梅城盛产梅花,而麻水村盛产梅花的稀有品种玉蝶白梅。 曾经他为了要离开方时赫有想过找地方躲起来,这里安全,隐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当一名支教老师也算是他曾经有过的小梦想。只是没见到他哥他始终舍不得走,可他还是来了,为了躲他哥。 他还记得来麻水村的那天在下雪,看到路上有几个穿着单薄衣服,脚踩凉拖鞋的小孩背着破书包去上学,脸冻得通红,手脚生满了冻疮,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 屏幕已经暗了,他重新打开输字:“在一些偏远地区,教育资源十分匮乏,我们带来新的教学知识,方法,以及新的教学工具,能够帮助孩子们提高基础学科知识,为他们将来的升学或职业发展提供更多的可能性,也能帮助他们拓宽视野,激发他们对学习的兴趣,甚至改变他们对于未来的认知,虽然无法真正填满“一桶水”但能够点燃“一盏灯”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也是莫大的希望……” 两人聊了一会对方开始不停问一些有的没的,恨不得将他一天吃几次饭上几次厕所都挖出来,阮绵耐着性子回复。 过了一会儿对方又发来一条讯息:开车不方便看字,可以发语音吗? 于是他又用语音跟对方介绍了一下这边的玉米优势以及工厂建成后的利润空间,想让对方回到主题,可对方像听不懂话一样。 王: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阮绵只好说自己是京市人。 王:难怪听着亲切。 王:我老婆也是京市人。 王:我们感情很好。 王:他也口口声声说爱我,然后狠心丢下我走了。 王:你说有些男人怎么能这么无情。 王:不过没关系。 王:我已经找到他了。 王:正在抓他的路上。 对方自言自语般喋喋不休,阮绵看着一行行跳出来的神经质一样的消息皱了皱眉。 王:李老师,方便发张你的照片吗。 阮绵感觉不太对劲,他上网搜索了一下这家企业,发现是假的,根本没有这家公司,被人耍弄一番,气得他把这个神经病删了。 他强撑着把上午的课上完,下午烧的更厉害了,便回宿舍吃了药躺下昏睡。 蒋鸣扶着方向盘,听着旁边传来的语音,好奇地问:“嫂子考公啦,都当上村长了?”说完疲惫的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后视镜,姚少吾的车紧跟在后。 陆砚洲坐在副驾驶,看着上面的红色感叹号,恨不得将手伸进屏幕把人掐死。 越接近目的地,山越密,路越难走,一层又一层的山将一个又一个村子围的密不透风。 “这可真是个鸟都不拉屎的地儿啊。”蒋鸣感叹。 越野车的轮胎在泥浆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陆砚洲推开车门查看路况。 后半夜下过雨,雨水把土路泡成了沼泽,青灰色天光下,车轮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两人下车将车推出泥坑,又过了一个小时,三人总算抵达麻水村直属的乡镇。 这个县比陆砚洲想象的还要落后破旧,连水泥路都没通。这里几乎没有平地,一路走来,大部分地方像金字塔一样,由一个个石头堆起来像一座座小山,村民说玉米就种植在岩缝中。极少数人家住的是水泥房,大部分村民还住在木头搭建的房子中。 麻水村的村支书已经等候多时,见车子开过来,便已经迎过来了。将三人带到了路边的一家小餐馆。 李支书虽然是个村官,但看起来跟普通的村民没有什么区别,一看就是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的,皮肤黝黑,笑起来额头和眼下有深深的褶皱。他拿过抹布将座位细细擦了一遍,才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让他们坐下,然后拿起菜单递过来。 “真是辛苦三位领导,一路过来受罪了吧”,李支书搓着手道,然后拿起水壶给三人倒了杯水:“三位领导想吃什么就点,都是咱们这边的特产。”陆砚洲接过水:“谢谢。” 他将菜单推给蒋鸣,饭桌上支书向他们介绍村里的情况。 “咱们麻水村有两百多户人家,家里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青壮年都在外地打工。山区雨水多,一下雨路上都是烂泥巴,加上海拔高,冬天下了雪路上就结冰,雪难化!方圆几里的孩子们上学老遭罪了……” 陆砚洲听着支书描述的情况微微皱眉。 他和李支书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午饭结束后,四人上车前往麻水村。 通往村子的路更难走,路上走动的人少,四处都是陡坡,路面结了不少冰,车开到半路他们就下来了,只能步行过去。 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麻水村,几人的鞋子都已经脏的不成样子,裤腿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泥点子。 陆砚洲让李支书先回去,和蒋鸣,姚少吾往小学走,蒋鸣这一路大开眼界,在看到鬼屋一般的学校时还是忍不住嘀咕:“嫂子也真是厉害,鬼都找不着的地方让他给找着了。” 第76章 你原谅自己了吗 陆砚洲瞥了他一眼。 校长站在门口迎接,准备带领三人参观学校。 “李老师在学校吗?”陆砚洲问。 校长愣了一下,有点疑惑但没多问,回答道:“李老师生病发烧了,下午请假在宿舍休息呢。” “他经常生病吗。” 校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见他脸色不好仍不敢多问,“那也没有,昨天他请假说要回老家,结果车站停运了,可能来回赶路冻着了。李老师很认真敬业的,年纪不大,人很沉稳,上午还坚持带病上课,下午实在不舒服才请的假。” 说起这个校长又忍不住感叹道:“我们这里太穷啦,好多到了入学年龄的娃都没有上学,家长觉得没必要,过了九年义务教育也承担不起高中大学的费用,不如留在家里干活,尤其是女娃娃,迟早都要嫁人的,哎越落后越重男轻女嘛也是没有办法,思想扭转不过来,是李老师来了之后一家一家做家访,又想办法找了一些捐助渠道,大部分娃娃才都有学上了。” 校长边说边带着三人参观学校。 操场上有个自然形成的小池塘结着厚冰,一群看起来脏兮兮的皮肤冻得通红流着鼻涕的小孩在上面滑着玩,教室里的小朋友挤在窗柩上好奇的围观着他们,他们身上的衣服大多半新不旧,图案都褪色了,但看起来很厚实。 这栋学校很小,总共只有三层楼,每层楼四个教室,灰白的外墙侧边布满了龟裂纹,墙角的霉斑顺着水管爬上房顶。 校长说这边只有一个教室有多媒体,而且无法使用线上的教学资源。每个教室空间都很小,水泥地凹凸不平,墙角和地面都积了很厚的灰尘,教室内墙是白色的,下半部分的墙皮已经脱落大半露出里面的土质砖头,上面未脱落的部分用粉笔和铅笔写满了文字和图画,墙顶上成块的黄褐色霉斑,木制的桌子用很多小洞以及刀刻的痕迹。 学校后面是一个小食堂,三餐由老师们轮流做。 陆砚洲看着大铁锅里冒热气的白菜炖豆腐,“就只吃这个吗?” 校长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是的,我们这边物资匮乏,每顿就只有一个菜。” 食堂旁边是教师宿舍,侧边是旱厕。 蒋鸣两人跟校长回到办公室继续了解学校的情况,陆砚洲朝宿舍方向走去。 越靠近走廊尽头,心跳越快,脚步反而慢了。他停在门前,缓了一会,伸手轻轻推开门。 陆砚洲看着眼前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这里的环境比教室还差,连个空调都没有,窗户上破了的窟窿糊着报纸,外面冷风呜呜地吹,室内光线昏暗,让人心里十分压抑。 第82章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和桌椅,都是木制的,十分破旧。他一进来,将狭小的空间堵的密不透风。 阮绵躺在床上,床头的两只水獭紧紧依偎在一起,羽绒服搭在被脚。 他头发有些长了,瘦了一些,脸色泛红,呼吸很重,脸上表情却很淡,像是没有了喜怒哀乐。 半梦半醒间,阮绵似乎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当是幻觉。 直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将他包裹住。 他微微蹙眉,恍惚间感觉有人站在床边,沉沉的影子笼罩着他。 他艰难地睁开眼,睫毛因高热而湿润,视线模糊不清。 可他还是认出来,是陆砚洲。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眉目冷峻,就这样站在床头,沉默地凝视着自己。 阮绵怔怔地望着他。 “……你来了。”他轻声呢喃,口齿含糊,带着病中的虚弱。 陆砚洲感觉眼眶下烧着一团火。 阮绵没再说话,也没有伸手触碰他,只是这样望着,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梦里的人总是这样,看得见,却摸不着。他怕自己一动,他哥就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消散在空气里。 陆砚洲缓缓俯身,单膝跪在床沿,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有些烫。 “不想我吗。”他低声问,嗓音喑哑。 阮绵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怕一眨眼人就会消失,很轻地说:“我很想你。” “那为什么不回家。”陆砚洲声音压的极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住体内奔涌的情绪。 阮绵依旧静静望着他,眼泪无声滑落,“你原谅自己了吗。” 陆砚洲呼吸微微一滞,视线扫过他怀里的衬衫,喉结上下滚动,过了一会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皮。 “睡吧。” 阮绵听话地闭上了眼,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室内漆黑一片,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如预料之中那般空无一人。 果然又是梦。 谈不上很失落,很多次了,已经习惯了。 陆砚洲回到镇上的招待所,这里条件也十分简陋,但比学校宿舍好不少,至少有空调和热水器。 在这个破旧的陌生的旅馆,他睡了两年来唯一的一个好觉。 阮绵第二天中午去食堂打饭,发现居然有三个荤菜,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快要把屋顶掀翻。 林老师看着大锅里的糖醋排骨直流口水,他来快半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开荤。 “李老师,你还不知道吧,有人来咱们学校考察捐助,这些鱼啊肉啊,都是早上让人送过来的,多得冰箱都放不下。” “那很好啊。”阮绵说。 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他工资很低,基本都贴补给学生了,也实在是杯水车薪。 林老师点点头:“我昨天瞅到一眼,是三个很高很帅的男人,听校长说是从大城市过来的。” 阮绵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第三天,路好走了些,又来了施工队给教室和宿舍装了空调。 这天上完课,阮绵回宿舍,修坏掉的门锁。 锁已经坏很久了,他没管过,但这两天晚上睡觉总感觉不太对劲,半夜迷迷糊糊间老感觉房间里有人,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今天早上起来空调还开着,他记得自己明明没开过。 这种老式的弹簧锁很难修,他捣鼓了两下就选择放弃,晚上睡觉时拿椅子抵在门后,那些异样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第五天下午,几辆小货车开进来停在操场上,村里几个干部从车上跳了下来,从车厢往下搬了很多纸箱。 孩子们都好奇地趴在窗户口往外看,还有几个胆大的已经跑了出去,老师们也都出来帮忙,这课也是没法上下去了。 阮绵将书和粉笔放桌上,也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他就看见货车后面还跟着两辆车牌号为京a的黑色的越野车。 他眼皮跳了一下,停住脚步,紧接着看到一个熟人从前面那辆车上下来。 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姚少吾。 心脏有一瞬停滞,阮绵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陆砚洲坐在车里看着几米开外的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长款羽绒服,里面同色高领针织衫,脸白的像雪,躲避的动作如此明显。 蒋鸣见他一动不动,百思不得其解,之前找不到阮绵下落的时候,他急得整个人都要变态了,如今找到了,来这么几天,又不去相认,现在人就在跟前,又在车上坐着不动。 “那我先下去了啊。” 阮绵看到蒋鸣从后面的副驾驶下来,脑袋嗡嗡作响,他看向主驾驶。 林老师说有三个人。 主驾驶的门打开,阮绵率先看见一双长腿,紧接着是陆砚洲的侧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但双腿开始控制不住地发软,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转身,逃开。 他慌不择路的从教室后门跑到后山,脚步凌乱地踩过枯枝落叶,脚下一绊,踉跄着磕到一块石头上,他顾不上膝盖的疼,躲到一堆摞起的木头后面。 阮绵死死捂住嘴,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那人,泪水像泄了闸的洪水。 陆砚洲站在姚少吾身侧,正和村委校长说些什么。 距离有些远,阮绵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那身影似乎消瘦了几分。 是巧合吗?陆砚洲怎么会来这里,他跟姚少吾,已经结婚了吗? 这个念头像丝线一样缠住他的大脑,带来一阵痛意,这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吗,陆砚洲走出自己给他带来的阴影,迎接新的爱人和生活。 可胸口不受控制的,像塞了一团浸透醋液的棉花,源源不断挤出酸苦的液体上涌蔓过舌尖,连牙齿都开始发苦。 他慌忙用袖子擦干模糊的眼睛,一秒都不敢耽误,盯着陆砚洲的身影,直到他们上车,消失在校门外。 陆砚洲走了。 周围的声音全都模糊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膝盖抵着腹部,像是要回到最原始的胚胎姿态,可痛苦并没有因此减轻,反而在每一次颤抖中变得更加尖锐,像无数根针,从内脏一路刺到皮肤表层。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 最后,他哭到脱力,只能瘫坐在湿冷的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个虚无的点。眼泪还在流,但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暴烈,变成一种机械的、无意识的宣泄。他喉咙肿痛,眼皮沉重,可最痛的却是胸口,那里像是生生被人挖走了一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黑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夜色弥漫,寒气浸透身体,头发黏在湿漉漉的脸上,阮绵撑着跟前的木头起身,双腿已经僵硬麻木到不受控制,他东倒西歪的下山,朝宿舍走。 那个小小的屋子,关起门来,所有的思念和痛苦都不用再掩人耳目。 他失魂落魄穿过走廊停在宿舍门前推开门,门在身后关上,他抬头想要拉灯绳,忽然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来,整个人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透进的一点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遮得七七八八,只剩一点微弱的亮。 陆砚洲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一丝温度,连嘴唇都带着病态的白,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像藏着浮冰,浑身裹挟着潮湿阴冷的气息,刺得阮绵骨头发凉。 他猛地后退两步转身,抓住门把手就要往外跑。 “你要是想要我的命。” “就继续躲着我。” 陆砚洲阴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第77章 是不是嫌我老了 阮绵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脊椎,浑身僵住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他机械地转过身,低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影子。 所有声音突然远去,只剩下太阳穴血管和心脏突突跳动的声音,咚,咚,咚。 陆砚洲垂眸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跟自己对视:“当初那么狠心一走了之,哭什么。” 室内太过昏暗,阮绵模糊的眼睛只能看清那双眼睛似乎泛着水,他喉头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发堵的胸腔突然呛出一声呜咽,接着整个人像被按了快进键般剧烈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他哭得太厉害,满脸通红,以至于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侈,每一次抽气都像是被刀割过气管,发出破碎的、断续的喘息,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在唇边留下咸涩的痕迹。 陆砚洲看着他这幅样子,想起校长说他稳重,阮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学会了伪装成成熟的大人,可在自己面前,永远是爱哭鼻子的小孩。 他终于没法再无动于衷,伸手钳住胳膊将人拽进怀里,掏出手帕把那狼狈透顶的鼻涕眼泪擦干。 黑暗中,陆砚洲中指上的戒指闪动着冰冷的光,阮绵眼皮一颤,躲开他抚上来的手,终于开口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像是在提醒他。 第83章 “姚少吾……” 陆砚洲手悬在空中,呼吸停了几秒,只觉血气直冲头顶,缓缓开口:“他跟蒋鸣在一起,你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阮绵迟钝的消化着,怔愣愣看着他。 陆砚洲将手帕叠好,把他脸颊上的头发拂到耳后,语气有些发抖:“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爱你吗。” 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分开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说谎的骗子,心里不知道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他低头凑了过去,带着冷冽的气息。 这个吻来的太迟,迟得能尝到彼此唇上未说出口的辩解和日日望眼欲穿的想念,陆砚洲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捏碎。 咸涩的液体滑进紧紧相贴的唇缝,分不清是谁先哭了。 两颗心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中间却隔了两个被浪费的四季。 不知过了多久,阮绵去够他环在腰上的手,陆砚洲的手一向很暖,此刻却很凉。 他拉开灯绳,昏黄的灯光填满整个屋子。 阮绵终于看清他的全貌,然后心被人扎透般的痛起来。 陆砚洲瘦了,瘦得几乎脱了形,脸上没有一点肉。那双深邃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下泛着青黑,像是长期缺乏睡眠的痕迹。 “怎么瘦成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 他难过的快要站不住,说出的话也不成调了。 陆砚洲不给他伤心的机会,弯腰将他扛起来放到床上,“那也照样干得你下不来床。” “等等。”阮绵拦住他的手,难为情地说:“我有三天没洗澡了。” 学校的简陋淋浴间因为太冷导致水管冻住了,平常只能打热水泡泡脚,擦擦身体,想洗澡得去镇上的澡堂。 “做完再洗。”陆砚洲继续脱衣服,然后将脸埋在他颈窝,哑声说:“你很香。” 他从口袋里掏出凝胶和套,阮绵诧异地说:“你还带这个来。” “不然呢,带八抬大轿吗。” 冰凉的膏体刺得阮绵一缩,他抓着他哥的手臂:“这里是学校。” 陆砚洲动作没停,没什么好气地说:“你以前可不这样,我看你是在山里待太久,思想都退化了。” 他又加了一根手zhi继续说:“还记得在我办公室那次吗,手zhi刚进去你就兴奋地设了,那天你被弄得快要湿禁,我的西装都被你弄坏了。” “你把我抛下了,你不要我了。” 老旧的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 阮绵担惊受怕着,既怕隔壁的林老师听到,又怕chuang突然塌了。 “你轻点……” 陆砚洲无视他的请求,反而愈发激烈:“我就应该gan得你合不拢月退,让你没法再逃跑。” 动静过了很久终于停了,陆砚洲一件一件帮他把衣服穿好,拉好他羽绒服的拉链,将半死不活的人扛上车带回招待所。 车停在招待所楼下,又开始下起了细雨,陆砚洲抱着他上了二楼。 阮绵坐在床上垂着脑袋,他哥坐在窗前椅子上,从车上到现在谁也没再说话。 chuang上完了,衣服穿上了,阮绵感觉两人之间弥漫着像是要对簿公堂的沉重与尴尬。 陆砚洲拿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盯着他破皮的嘴唇终于打破了沉默:“哥也不叫了,看也不看一眼,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你这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跟我回去。” 阮绵终于抬起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我在这里挺好的。” 陆砚洲笑了一下,却并不开心:“你长大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全部了。” “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也许不公平,但我没办法陪你一直待在这里,更不可能再让你远离我的视线范围内,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回去之后如果你想上学,可以再重新选一个你喜欢的专业,如果想上班,你可以继续当老师,可以帮我打理基金会,或者别的你喜欢的任何工作都可以。” 阮绵静静看着他,欲言又止,陆砚洲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有些无奈地说:“你把陆再川的那些话听进去了,你也开始觉得爱情、婚姻应该是等价交换。” “你不知道,我跟我妈特别反感他那一套理论,从社会价值观上来说他说的没错,可家不是讲道理讲价值的地方,况且,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因为你没有很多钱和很高的社会地位?” “如果我像陆再川一样唯利是图,十三年前我不会帮你,你不会有喜欢我的机会,我也早就听从他的安排跟一个我不喜欢但对我‘有用’的人结婚。” 陆砚洲拿过一旁的文件袋:“你过来。” 阮绵慢腾腾起身,坐到他腿上。 他拿出厚厚一摞文件,把钢笔放到阮绵手中握住他的手在签名处签字。 阮绵看到上面的股权转让协议一惊,想要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些东西,我也不稀罕,房地产也并不是我想做的,只是我没得选,这是我从一出生就被规划好的路。我每天起早贪黑,顾不上享受生活也就罢了,连心爱的人都走了,有什么意思。” “我名下的所有财产也都赠予你,这些都是你的婚前财产,如果你还要用那套东西去衡量我们之间对不对等配不配,那现在是我配不上你。” 阮绵被他带着签完了所有文件,那些东西让他眼花缭乱,而陆砚洲的话也让他脑袋乱糟糟。 陆砚洲拍了拍他的腿:“去洗澡吧。” 阮绵起身从包里拿出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陆砚洲坐在书桌前收好文件,面前摆着电脑,打开的文档上面写着:“麻水村助学实施方案”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沐浴声,似乎还夹杂着泡沫搓在头发上的声音。半透明的玻璃门上印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不断的变换着姿势。 阮绵痛痛快快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洗了个干净,然后穿着干净的毛衣和睡裤走了出来。 陆砚洲正坐在桌前抽烟,看不出在想什么。阮绵走过去,盯着电脑看了一会。 “你要给学校捐赠图书馆?” 陆砚洲“嗯”了一声,又继续道:“从村子到镇上,再修条水泥路。” 他又点开另一个文件《春苗助学实施方案》 “前几天在村子里走访考察,还有一些已经到了入学年龄却没有上学的小孩,有些家里是真的读不起,我说我可以资助他们上学,家长拉着孩子给我下跪。” 陆砚洲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还有一些已经步入青春期的女孩,因为缺乏生理知识,加上物质匮乏,月经期还在用着卫生纸,甚至连纸都舍不得用,裤子脏了继续穿着,我已经让陈特助联系施工队,年后会在这边建一个卫生站,以后女孩们每个月可以免费领取卫生用品,免费治疗一些基础的疾病,并给他们普及生理卫生知识。” 阮绵一脸诧异的看着他,眼圈发红,眼里似有水光。 一滴水滴到陆砚洲手上,他抬起头,见阮绵还湿着头发,便起身拉着他坐到床边,拿起旁边的吹风机给他吹起头发来。 吹风机嗡鸣响起,热风卷着阮绵的发梢扬起又落下。 陆砚洲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头皮,他伸出手紧紧环住面前的腰,脸埋在他胸口。 嗡鸣声终止,阮绵盯着他的胸口处一动不动,陆砚洲见他又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脸蛋被热气熏的白里透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阮绵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像夏日浸了冰水的葡萄,“你在这里还要待多久?” 陆砚洲走到书桌前坐下,继续敲起了键盘:“我准备下周再去走访一下隔壁的村庄,年前回去。” 阮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又不知从何说起。 身后突然没了动静,陆砚洲回头,阮绵坐在床上已经东倒西歪的靠在床靠上睡着了。 他起身走到床边,此时窗外风雨琳琅,眼前的人睡得正香,脸蛋红扑扑的,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傻气又天真。 陆砚洲将被子挪到一旁,一手穿过脖颈握住他的肩膀,一手穿过腿弯,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躺好,动作轻的像捧着稀世珍瓷,又拿了一贴膏药贴在他腿上,然后拉过一旁的被子为他盖上。 之后他也起身去浴室,洗漱完掀开被子在旁边躺下,将脑袋埋在他胸口,阮绵睁开眼看他。 “吵醒你了?” “没有,我没睡熟。”好害怕一切又是自己做的梦。 陆砚洲捏了捏他的脸,然后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前年2月梅花开了112朵,去年2月开了163朵,前几天我从家走的时候,已经打了一些花苞,今年雪多,应该会开得早一些,过年前后大概就能开。” 他握紧阮绵被子下的手,“这边的事办完,我们一起回家,今年我们一起数,行吗。” 第84章 “好。”阮绵眨了眨眼,心化成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突然顿住。 几根白头发在黑发里格外显眼,刺得他眼睛生疼。 陆砚洲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笑了一下:“是不是嫌我老了。” 这话惹得他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陆砚洲揩了揩他的眼角:“哥都快30了。” 为什么,我走了,你不应该过得更好吗,分开毫无意义是吗。 陆砚洲又去脱他的裤子,“我不想听你哭,我想听你叫,这里不是学校,你可以放肆地叫了。” 第78章 欠你十六年余生加倍还 “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要非我不可呢,阮绵枕着他的手臂问,这个问题盘踞在他心头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陆砚洲摸了摸他困倦的脸:“先睡吧,很晚了。” 阮绵再睁眼时,陆砚洲已经起身在穿衣服了,见他醒了温柔道:“我送你去学校。” 洗漱完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便驱车前往学校,还好昨夜雨下的不大,很快就停了,此时路面还算好走。 到学校后,阮绵去教室开始准备上课,陆砚洲从后备箱拿出一床被子,山里温度比京市低得多,昨天就带来了,没来得及铺上。 来到宿舍后,陆砚洲将阮绵昨晚脱下的内裤和袜子洗干净,这里的水冷得刺骨,也没个洗衣机,真不知道这两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离开时经过教室窗户,阮绵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一群小萝卜头们正抬头认真的看着他,他写完转过身,底下的孩子们都穿上了厚实的新衣服和新鞋子,他温柔而耐心的讲解着课文,在这破败不堪的教室里,熠熠生辉。 回程的路上,陆砚洲收到了阮绵发来的两条信息。 一条是一段他和孩子们一起拍的视频,只有五秒,点进去,阮绵举着手机,一群小孩儿围在他身边,怀里还搂着两个小女孩儿,他们笑容灿烂,异口同声道:“谢谢陆叔叔!” 陆砚洲嘴角也扬起一丝弧度。 第二条信息是:“真的谢谢你,做了我做不到的事。” 中午,阮绵和林老师老师在食堂做饭,今天轮到他们了。 林老师突然很严肃地看着他。 阮绵脚下一软,以为他昨晚听到了什么。 “怎,怎么了吗?” 林老师点了点头:“昨晚你房间闹耗子吗?一直吱吱呀呀的,像老鼠叫。” 阮绵脸通红,避开他的视线:“哦,对,是有老鼠,天冷了,我也不好赶它们走。” 林老师眼中闪着清澈的光,又说:“李老师你今天很不一样。” “哪,哪里不一样?” “有人气儿了。”林老师笑着说。 阮绵也笑了笑,没说话。 食堂的冰柜塞满了肉,今天阮绵掌勺,林老师打下手,又做了三个菜。 他和小孩儿们坐一起,高高兴兴吃了两大碗饭。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围着他: “小河老师,你今天很高兴吗?” “小河老师,你做饭真好吃。” 一个小女孩爬到他腿上坐下,油乎乎的手捧着他的脸:“老师,你长得真好看,我们村里没有像你这样好看的人。” 阮绵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水池旁,拿起肥皂在手上搓出泡沫,然后将女孩的手裹在手心里细细的搓着。 女孩害羞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带着期待的表情的问道:“老师,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阮绵手上动作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他想了想,认真开口:“不会,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家” 女孩的表情明显失落下来。 阮绵摸摸她的头,继续开口:“但如果有一天,你走出了大山,去一个叫京市的城市,或许我们还会再见。” 女孩眼里似乎燃起一丝希望又熄灭:“京市,是在山之外的地方吗?可是,这里的山太多太高了,奶奶说,连鸟儿都飞不出去,也飞不进来。” 阮绵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不会的,老师不就飞进来了?你好好读书,总有一天,也能飞出去的。” 女孩点了点头,乖巧道:“我会的。” 下午放学后,阮绵在教室陪孩子们玩了一会游戏,施工队还在工作,正在搭建一些玩乐设施,一个孩子指着几根五颜六色的管子问他:“老师,那个是什么呀。” 阮绵看向操场:“那个是滑滑梯,你坐到上面的管道上,可以往下滑,这个呀,也是昨天的陆叔叔为我们建的。” “陆叔叔真好!”一群小孩七嘴八舌笑作一团。 天黑后,阮绵回到宿舍,着看见晾在衣架上的内裤,脸一红,又看见床上新铺的被子,鼻子忍不住发酸。 他泡完脚立马钻进被窝,真的好暖和,从来没有这么暖和过,立马掏出手机给陆砚洲打电话。 手机铃声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陆砚洲站在他面前,身上还带着一路裹挟而来的寒气,眼睛却像燃着一团火。 阮绵呆呆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陆砚洲将门关上,在他呆愣愣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来:“想你了。” 两人枕在一个枕头上,脑袋紧紧挨在一起,阮绵看着他,又看了看这破败的宿舍,感觉自己像话本里拐骗千金大小姐的穷小子,只觉真是委屈他哥了。 他叹了口气,陆砚洲的手突然在枕头下摸到一个小盒子,“这是什么?” 阮绵惊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抢:“别……” 可陆砚洲的动作更快,盒子“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银戒。素净的戒圈,没有繁复的花纹,只在边缘处有一圈浅浅的刻痕,像是被小心翼翼打磨过无数次。 阮绵的耳尖瞬间烧红,手指攥紧又松开,嗓音发紧:“我做着玩的。” 梅城盛产银饰,这是他去年在镇上的银坊里跟着师傅打的一对儿戒指,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留个念想。 陆砚洲没说话,只是垂眸凝视着那对戒指,指腹轻轻抚过内圈,那里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母m&y。 阮绵窘迫得几乎想夺门而逃,可下一秒,他哥已经捏起其中一枚,毫不犹豫地套进自己的无名指。银色的金属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尺寸刚好。 “挺合适的。”他低笑,拉起阮绵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愿意。” 他又拿起另一枚,抬起阮绵的手指,很认真地问:“你愿意吗?” 阮绵手指微微发抖,想抽回却又被牢牢扣住。戒指缓缓推入无名指指根,陆砚洲说:“我们早该结婚的,这是你欠我的。” 指跟处传来凉意,阮绵看着两人手上的戒指,轻声问:“你真的确定要跟我结婚吗?” 陆砚洲将盒子放回原处,仍然握着他的手,沉默片刻说:“你昨晚问我为什么喜欢你,这个问题我很早之前就问过我自己。” “我承认一开始有见色起意的成分,回国第一天那次追尾,我们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我居然像个流氓一样对你起了反应。” “这对我来说是生平绝无仅有开天辟地头一回,我一直都很清心寡欲,没有交男朋友,没有性行为,连自w都很少。” “第二天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当时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很复杂,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生气,失望夹杂着不甘心。但我当时想对付阮宁,于是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故意接近你。” “我对你有一些误解和偏见,我以为你是一个虚荣肤浅的人,但还是不可抑制的被你吸引。” “我喜欢听你说话,听你说空中的飞鸟,花丛里的蜜蜂,水里的水獭,天上的星星月亮,听你说关于爱情的那些很傻气的话,总是弄得我心跳很快。” “你说蜜蜂会和同伴抱脚睡觉,我下意识去看你的脚,脑子里却浮现出我们脚勾着脚抱在一起睡觉的画面,那天晚上你傻乎乎地跟在我身后停在我家门口,我真的想带你进去。” “你说水獭入睡时会手牵手,这样水流再大也不会分开,我也很想跟你永远都不分开,可我们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于是我买了两只水獭玩偶代替我们每分每秒都在一起。” “我们第一次接吻的那天,交换唾液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就不可控制的想要跟你共度余生。如果你是个女人,我恐怕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但理智和尊严不允许,所以我故意疏远你,可又没办法真的不去看你,不去关注你。” “你被李军下药那次,我快要气疯了,也真的快要忍不住了,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但你当时是被欲望驱使,我觉得你似乎不明白出轨的后果,我怕你后悔,所以我忍了又忍,那天晚上我洗了三次冷水澡,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让你跟他离婚,你不肯,我对你很失望,再也不想搭理你,可你每天等在门口,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那天我喝了很多酒,鼓起勇气放下骄傲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你还是选了他,我看到你们的结婚证和结婚戒指,我好恨你。” 第85章 “再后来我们在一起,可你没离婚,我觉得我不能跟你真的发生关系,那样太不堪了,爱情在我心里并没有多神圣,可你在我心里很珍贵,我想等你离了婚,再真的跟你做ai。” “在斐济回国前一晚,你哭着说月亮不肯圆,我感到有些沮丧,我没办法让月亮一直圆,在观景台用望远镜看月亮的时候,我想跟你长长久久的一直走下去。” “还有你惹我生气那次,我发脾气是因为想到了你差点被李军欺负那晚,也因为我下意识觉得方时赫平日里肯定没少糟践你,让你不知道自爱,我对你说了重话,听见你哭我其实很后悔。” “我们冷战的那几天,你过来抱我,我将你推开,我以为你会多试几次的,可没想到推了一次你就爬到床边去睡了,我气得要死,又拉不下脸去抱你,只能后悔自己买这么大的床,翻身摊开手都碰不到你,所以和好后我换了小床。” “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很煎熬,我很嫉妒方时赫,嫉妒你们过往的一切,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怕你曾经爱他胜过爱我,我怕你对他还有留恋,为此我偷看过你的手机,在家里装过监控。” “我知道我是个别扭的人,疑心病也重,没什么情趣,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我真的很爱你。” “你为我弹钢琴的那天,我就毫不犹豫的去定了戒指,我知道这很冲动,但我感觉很幸福。” “你在电话里跟我提分手,那天我刚拿回戒指,我哭了。我恨你,那一个月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恨你骗我,恨你不爱我,恨你又信他的鬼话,可又怕他对你不好。” “你办婚礼那天,我真的有想过要把你抢走,我带了十几个保镖等在酒店停车场,可当我看到你穿着白色西装跟他手牵手站在一起,想起你弹得那首梦中的婚礼,我想也许这是你想要的,所以我放弃了,选择将支票给你,用侮辱你的方式。” “可那天晚上你自杀了,我得知你断腿的真相,我知道你病了,看到你躺在床上流着血,我觉得我也跟着死了一遍。” “然后我接二连三知道了所有真相,我看到那两段视频,我知道我本来有机会救你,再然后我知道你遭受的所有都是因为我,我真的没办法原谅自己,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那天我见了姚少吾没跟你说实话,是因为不想让你操心多想,我告诉他你是我爱人,我跟他也从来都只是朋友关系。” “你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已经想好了要放下过去好好跟你重新开始,可你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想恨你的,恨你骗我,恨你不信任我,恨你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可我没法恨你,我知道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比我更痛苦,我每天都担惊受怕,害怕你过得不好,害怕又遇到疯子,害怕天下雨,害怕你流眼泪。” “很多次做梦,都梦见你在一个很黑的小房子里哭,我想抱你却怎么也动不了,我恨自己自以为是的隐瞒,恨自己找不到你,恨自己无能为力。” “我很后悔看电影那天晚上我说了那些话,就像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一样,你肯定也都记得我说过的话,也许这些话让你误以为我是一个冷静理智,可以靠时间流逝移情别恋的人,但其实那些话我不是说给你听的,我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察觉到自己对你的动摇,我告诫自己爱情只是镜花水月的泡影,经不起时间考验。可实际上,那部电影是我为数不多喜欢的电影。” “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你,没有一点音讯,我想如果一直找不到,那我宁愿你把我忘了,再找一个很好的人重新开始,可我知道你不会,你不会再爱别人,就像我也无法再爱上其他人,这辈子我们就只能这样各自孤独终老。” 他伸手帮阮绵擦眼泪,“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感动或伤心,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我当初好好把一切都说清楚,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走,我们是不是就不用错过这两年的时光。” “你早爱了我十年,可我偏偏又比你大了快六岁,如果我们都活到一百岁,我欠你十六年。你多爱我的这十六年,余生我一定加倍还你。” 第79章 绵延不绝 室内安静下来,窗外风很大,屋内却暖,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微微出汗了。 他们侧卧着,枕着同一个枕头,陷下去的部分让两颗头颅紧靠在一起,彼此的瞳孔中映着两个小小的、变形的对方。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仍然没有太多表情,那双让他魂牵梦绕的眼睛没有像自己一样哭得无法自拔,可他哥在告诉他:你在为爱负重前行的时候,我也同样深陷泥泞。 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完整的陆砚洲,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会为了爱挣扎、嫉妒、甜蜜、幻想、软弱又不顾一切,暴露自己所有的软肋,如同把心捧出来给他看:“这是全部的弱点,现在你是它的主人。” 阮绵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为爱焚身的人,沉默地吞咽下所有火焰。可当他回头才发现,对方早已在灰烬里站成了一座碑 “我什么都愿意,你知道的。”阮绵看着他哽咽着说。 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小山村,在这个简陋不堪的宿舍,在这个刮着寒风的冬夜,再一次把心剖开:“爱对我来说是很稀缺的东西,我只爱你一个,也只被你爱过,你让我向往所有我尚未拥有过的幸福,我想跟你结婚,想了很久很久,想跟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保证,可是我就是会一直爱你,每一天都爱你,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爱你。” “曾经我心脏上有一条裂缝,你像光从这里照进来,痛苦从这里渗出去,现在,你用爱把裂缝填补上,它变得完整、热烈、滚烫。” 在爱里暴露真心和弱点就好像是给了对方一把枪,对方知道保险栓在哪,更知道打哪里最要命,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把弹夹卸下就好了,他们永远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对方,用爱将彼此紧紧捆绑。 陆砚洲揉了揉他的脑袋,阮绵总是把爱描绘得那么美好、伟大、无所不能,又将这倾尽全力空前绝后的真心一股脑付诸在自己身上,他今晚已经说太多,再说不出其他动听的情话和承诺了,只能很老土地说:“我爱你。” 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他们紧紧抱着,冬天的夜仍然有些长,却不会再冷了。 过年前一周,阮绵要离开学校了。 学校为他和支教的林老师举办了欢送仪式。教室门虚掩着,褪成灰白色的国旗在旗杆上垂着头。 手刚碰到冰凉的铁门环,整扇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黑板上用歪扭的童稚字体写着“老师不要走”,每个字周围都画满星星,擦过又重写的痕迹让粉笔印层层叠叠晕染开来。 “老师!” 几十个孩子呼啦一下围上来,他们抱着阮绵的腿,眼含泪花的看着他。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看你们,好吗?”他最害怕这种分别的时刻,虽然心里已经预演过很多遍,可一对上他们的眼睛,还是无法抑制的为离别难受。 他收下了学生们给他写的信,向外走。 他走到车旁回头,一群孩子冲出来跟在后面,有几个小女孩儿一边哭一边喊着“老师”还有一些内敛的孩子站在教室门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陆砚洲揽过他的肩,将他带到车里,阮绵趴在车窗边,朝他们挥手告别。 他拿出信,看着上面的童言稚语,眼泪汇聚成河流滴在纸上,将上面的字晕染开来。 陆砚洲捏了捏他的耳朵:“别担心,后面的事交给我,以后你想来,我都陪你。”阮绵点了点头,将信收了起来。 “蒋鸣哥他们呢。” “先走了。” 阮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再重新踏入京市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天气很好。 阮绵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想到的是两年前自己离开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这里。 啾啾听到动静从窝里蹿出直奔他而来,后面还跟着一只看起来很小的狸花猫。 他蹲下来一手一只抱住,有些诧异:“你又养了一只?” 陆砚洲拿拖鞋放到他脚边:“嗯,有个伴儿。” 阮绵以为他是说让啾啾有个伴儿,又听他哥说:“啾啾已经很老了。” 他怔了一会,揉了揉眼睛,没再说话,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一切好像都维持着离开时的原样。 这栋房子在他离开的那天成了一颗凝固的琥珀,沙发上的玩偶仍然盖着毯子睡觉,茶几上撕开包装没吃完的松子,卧室地毯上拼了一半的乐高,床头柜上摊开倒放的书籍,还有拆封没用完的套,没有瓶盖的润滑剂,里面早已经风干了。 他走到冰箱前,里面的饺子大概只少了十几颗,其余的再没动过。 这么久了也没法再吃了,他抽出抽屉全都倒进了垃圾桶,有些心疼粮食:“怎么不吃呢?” 第86章 话刚说出口他就怔住了,还能是为什么,就像那些奶糖一样,吃完了要怎么办呢。 “晚上包饺子吃吧。”阮绵说。 陆砚洲伸手脱他身上的羽绒服,“嗯,先吃你。” 洗完澡两人倒在床上,陆砚洲拿过旁边的盒子看了下日期,没过期,还能用。 夜色降临,他们坐在餐桌前吃饺子,隔着雾气,阮绵突然想到他哥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饺子的场景,手中的筷子好像重若千钧,夹起的一颗饺子掉进碗里水花四溅。 他连忙拿纸擦眼角,“水溅到眼睛里了。” “明天我先去公司,后天我们一起去美国,过年前回来。”陆砚洲说。 “美国?” “嗯,带你去旧金山看日落。” 陆砚洲真的成了他的翅膀,带他飞到了遥不可及的旧金山。 暮色开始浸染城市的天际线,金门大桥如一道锈红的巨弓,横跨在靛蓝的海峡之上,海风裹挟着太平洋的咸涩,掠过桥墩,吹在阮绵的脸上。 “你以前有在这里看过日落吗。” “看过一两次。”他并不是特别有生活情趣的人,不会去注意天上的云朵地上的花草,日落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因为阮绵,这些东西才变得有意义。 阮绵捏了捏他的掌心:“跟谁?” “我自己。从我公司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看到这里,明天上午带你去大学看看,下午去公司。” 阮绵点了点头。 对岸的马林岬角已沉入暗影,唯有灯塔的光束在薄暮中划出孤寂的弧线,零零散散的游客倚在crissy field的草坪栏杆边,举着手机捕捉大桥与落日最后的交辉,潮水退去,几只白鹭在浅水处悠闲踱步。 “其实我更喜欢日落之后的蓝调时刻。”陆砚洲说。 “为什么?” “因为这时候,所有东西都会变得很温柔,心里会很安静,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独。” 最后一道金光消失,阮绵缓缓开口:“小王子说悲伤时会看到四十三次日落,今天之后,我的悲伤配额用完了。” 以后所有的黄昏都会用来相爱,而不是想念。 城市的灯火正次第亮起,从渔人码头到科伊特塔,整个旧金山湾渐渐沉入一片璀璨的星野,天空变成温柔的蓝。 他亲了亲陆砚洲的脸:“今天之后,你的孤独配额也用完了。” 他们在旧金山呆了三天,然后乘坐飞机去了华盛顿,抵达圣海伦斯火山。 一月底的圣海伦斯白雪皑皑,阮绵弯腰捧起一抔雪仔细观察,雪粒在掌心闪烁出淡紫色的光,“真的是紫色的。” “这里的地热还在活动。”陆砚洲摘下手套,捏了捏他冻红的耳垂,“所以雪是暖的,你看那里。” 阮绵朝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有细微的温热从灰白色山体深处渗出来,像在呼吸。 他摘了手套摸了摸手中的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真的是热的。”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往观测站走,靴底碾碎的冰壳发出嘎吱嘎吱脆响。 离得近了,景色一览无遗,这里像被时间遗忘的秘境,寒雾低垂,将山体裹进一片朦胧的银灰里,唯有峰顶的雪线泛着幽蓝的光,风掠过火山口,卷起细碎的雪尘。 阮绵望着那奇景出神,忽然被他拉进怀里,羽绒服摩擦出细小的静电,噼啪作响。 “像不像……我们在干扰火山的磁场呀?”他捧着他哥的脸,笑眯眯地问。 “不。”陆砚洲低头,鼻尖蹭了蹭他的脸,很轻地说:“是火山在干扰我的。” 风突然大了,卷着雪粒扑打过来,他伸手搂住阮绵跌进一片雪窝。 阮绵猝不及防惊叫了一下,然后笑出声,陆砚洲翻了个身压住他,阮绵发丝沾满碎雪,睫毛上凝着霜,像盖着盖头的雪精灵。 他们躺在雪地里接了很长的一个吻,鼻尖呼出的白汽弄得脸上湿漉漉的。 “你之前为什么会来这里看雪呢。”阮绵好奇地问。 陆砚洲拂去他眉间的雪花,突然说:“1980年火山爆发时,岩浆吞没了一切,可三十年后,冰川又回来了。”他指向闪着蓝光的冰壁,“爱情也是,毁灭,重生,周而复始,抑或是,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殊途同归。” 阮绵静静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 陆砚洲把他拉起来,看着那双眼睛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我喜欢雪,我觉得它是世间少有的美丽,纯洁,旧金山很少下雪,所以,我来这里看雪。” 话音刚落,火山口吐出的热气正勾画出一颗心的形状,像大地用岩浆写给天空的情书。 “快看!”阮绵从怔愣中回过神,激动地晃着他的胳膊指向那里。 陆砚洲看了一眼,掰过他的脸亲了下去,意乱情迷之际,阮绵感到指尖一凉。 他低头愣住,手指上又多了一枚戒指,戒身上内嵌了一圈雪花形状的钻石。 “好漂亮。”他呆呆地说。 陆砚洲摸了摸他的脸:“我们好一辈子。” 返程路过游客中心的纪念品商店,阮绵买了对俗气的陶瓷雪人。 结账时老板笑着说:“volcanic rock lies sleeping under this snow”(这底下藏着火山岩哦。) 阮绵凑到陆砚洲耳边小声说:“就像,我们。” 陆砚洲看了他一会儿,也凑到他耳边:“我爱你。”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