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金》 第1章 《逐金》作者:成江入海【cp完结】 简介: 生人勿近偏执自我攻vs趋炎附势拜金功利受 陈崇vs关自西 关自西是个立志吃软饭的拜金男,外表温和谦逊有原则,内心自私刻薄没下限。 一朝走眼,对着陈崇这个假富二代苦苦追求勾引数日。正当关自西沉浸在半只脚踏入豪门的美梦中时,现实却毫不留情地给予他当头一棒! 他想要无声无息的就此抽身,继续追逐他的黄金梦。陈崇却如厉鬼般纠缠不休。 排雷: 1.存在非主要角色对攻受有单箭头情节 2.攻受性格上存在不完美和缺点 3.攻帅受美俩万人迷 标签:掉马 狗血 相爱相杀 酸涩 第1章 我叫关自西 01 历经长达十天的狂风骤雨,江市在八月中旬彻底告别罕见的台风天,出现了许久未见的艳阳天。 暴雨初歇,可八月的太阳毒辣到能将人硬生生烤出满身的油来,光是在烈日下站上五分钟,人就汗如雨下了。 庄畅顶着满身黏腻的汗意,蹲在马路牙子边上的电线杆下,缩在广告牌的阴影下,一只手别扭地架在腿腹之间垂落,从影子上看,恰似条被晒蔫儿巴的狗尾巴。 庄畅已经等了半个小时。 被太阳烘烤的第三十七分钟,庄畅等待的人才姗姗来迟。来人穿了身简洁的短袖长裤,皮肤在日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不喜欢毒辣的日光,眼睛隔着层镜片依旧不受控地眯了眯。 “有什么事不能发微信说?”陈崇走到阴影下,看着庄畅腿麻跪地,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诡异挪动两步的行径。 庄畅终于站了起来,揩揩额上的汗珠说:“我给你接了个大生意,人家要求你现在就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当然要亲自来了!” 陈崇没多说什么,黑色镜框下浅浅的乌青却像是长了嘴,让庄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庄畅冲着陈崇嘿嘿一笑,从自己暑假刚提的新车上捧了个精致甜品盒下来,讨好道:“西储街新开的网红甜品店,要买得排队两个小时起步,听说味道比三河李阿姨做的还要好!” 陈崇眼神一动,抬手接过,算是应下这桩差事。 差事倒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江市爱玩赛车和机车的人多,庄畅家里是开零件生产厂的,还算有些门路,认识不少有改装需求的富二代,而陈崇对各种机械、车都颇有研究心得,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也不为过,于是庄畅便开始替双方牵线。 开始只是做些小差事,替街上几个每天载着姑娘兜风的黄毛小子改改电瓶车,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得广了些,家里有点小钱的富二代也开始找上门。 不过这次差事确实不小,庄畅的兴奋劲持续了一上午都没能褪去,兴致冲冲地载着满脸困意的陈崇往单主那里开。 陈崇以往改过的车最多不会超过五位数,今天这辆是台绝版近十年的老牌机车,世面上价格已经比原价翻上几番,但这车维护不当,性能上和价格上都大打折扣,不算非常值钱,前提是改不好的话。 陈崇蹲下身来全方面检查了下车,心里大概有点数后,才彻底答应下来:“车我带回去,一个星期后给你。” 车主不是差钱的主儿,却还是对陈崇充满了怀疑,他犹疑地看看庄畅,又望了下陈崇冷淡的脸,不算客气地发问:“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改?” “工具不趁手。”陈崇摘下手腕上的手链揣进口袋,修长的手指在车身上轻轻叩了两下。“不愿意就不用谈了,但短时间内你找不到第二个能改的。” 庄畅听着陈崇淡淡的口吻,吓得屁股一紧,恨不得马上跑上去给车主道个歉,想着要不这事儿不了了之得了,但下一秒就听见车主来了兴趣。 “你说只有你能改?” 这大话要是说出去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没法儿洗清“托大”的罪名。 陈崇看白痴似的望着车主,没有吭声,插着兜静待下文。 车主急着用这辆车,找到陈崇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市内目前有时间和口碑的改装师都没法答应在在十天内完成,但车主只有十天,本身找到陈崇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于是他犹豫了片刻,大手一挥把车送了过去。 回去的路上,庄畅还对陈崇刚刚的行径心有余悸,他看了眼旁边正品味着新款甜品的陈崇,担忧道:“崇哥,你要是修不好,这车赔得起吗?” 陈崇将最后一块塞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合上甜品盒,懒得回答庄畅这个问题。 庄畅习惯了陈崇这种“认为是白痴问题一律不回”的作风,只能撇撇嘴再问:“你们学校啥时候正式开学?” “七号。”陈崇抽了张湿纸巾擦擦指尖,摊开手掌时露出右手上一道狰狞恐怖的刀疤。“我不住校,八号开学直接去上课。” “我怎么比你重点大学开学还早一个星期?”庄畅正好在红灯前停下,气愤地摁了摁车喇叭。 “笨鸟先飞。”陈崇这么说。 庄畅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就知道对陈崇说这些话纯属自讨苦吃。他们俩初高中就在同一所学校,在庄畅初中个子还在一米六,长得黑黢黢的像颗煮透的茶叶蛋时,陈崇就已经窜到近一米八,身形高挑挺拔。 陈崇在初高中横行霸道了六年,一直是学校里公认的高冷男神。据庄畅认识的多位女性同胞所言,学校里暗恋好感陈崇的女性比例高达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在这个学习能把人累晕过去的年纪里,每五个女生就有一个女孩好感陈崇。 陈崇常年年级第一,成绩上无可挑剔,平日里生人勿近,习惯独来独往,整个人都泛着股吸引青春期青少年的神秘感。 他不谈恋爱,不搞社交,不参与集体活动,课间放松爱做的事是看百科全书和拆解机械表。人板板正正往凳子上一坐,就是天生的风景照。 一直人气高居不下,成绩名列前茅的人,自然是无法懂得学渣对开学时间早晚的执念的。 想到这里,庄畅叹了口气。 “我听说你小姨最近过得不是很好啊。今天要不要我们俩一块儿去看看她,还有你妹。”庄畅提议,又怕陈崇不高兴,补充道。“这我是听菜市场王叔说的啊,他说你小姨最近每天眼睛都肿得跟大核桃似的。” “我干嘛要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小姨夫赌博扔这老些债,三天两头的都是找人的、催债的,闹得鸡犬不宁的。” 陈崇说:“我不是警察。” “……好吧,也有道理。”庄畅哽了下,还想开口再跟陈崇聊天,眼睛余光只一瞥,发现陈崇闭着眼睛,只能自行絮絮叨叨地说话。 “诶,崇哥,我跟你实话实说,今天这个单主实在也是我见过最败家的富二代,就光是他约我联系你,约我就约了三回,头两回包了个巨大的场子,结果他两次都没来,第三回还包那个场子,我菜都要吃吐了,还要附和他说好吃好吃。” “不就是一堆绿油油的菜,血次呼啦的肉吗?我吃一次想吐一次,要不是看在他报价的人工费高得吓人,我是真不乐意和这种人来往,成天就希望人捧着臭脚,端着架子装腔作势的……” “当然了崇哥,我可没说你端架子装腔作势啊,你别多想。” 庄畅絮絮叨叨一路,最后才灵光乍现地问出自己一开始最想问的问题:“对了,这车得多少钱?” “当初发行价的四五倍,两百多万。”陈崇淡淡张口,简明的几个字,把驾驶座上的庄畅吓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失声尖叫。 “两百万?!” “弄坏了我们俩一块去死吗?!” 陈崇这时候睁开眼,漫不经心地看向车窗外,冷不丁被太阳光晃了晃眼。 “我可以,你算了。”陈崇随口应道,旁边的人却一下子安静不说话了。 庄畅的担忧没有成真,陈崇从来不说大话,七天后陈崇联系了庄畅,告诉他可以通知对方来取,却得知车主要求陈崇把车亲自开过去。 这是变相的在让人试车。 车主给的地址还是上次的地方,是个赛车俱乐部,那边装备设施都很齐全,算是格外高档的场所。陈崇骑着车到俱乐部门口的时候,车主还没有到,他索性停在街边,一直保持着坐在车座上的姿势,低头安静地玩着宾果消消乐。 缤纷的方块在特效音中撞散消失,吱哇乱叫的搞怪特效音在安静的四周显得有些突兀,陈崇耷拉着眼皮,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忽觉眼前被道黑影遮住光线。 还没抬头,扑面而来的先是道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气,再是耳边清亮的男声。 “你好,你也是这家俱乐部的会员吗?我昨天刚刚办理申请入会,听说今天有个活动就来凑热闹看看,你应该是来参加这次活动的吧,你的车很帅。” 男人的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炎炎夏日中穿着身长袖,敞开的领口上还系着花色丝巾,上扬的眉和他此时翘起的唇角相得映彰,整个人都透着股自信的风流韵味。 第2章 陈崇抬眼两秒,手指又继续在屏幕上来回滑动,特效音再次炸起。紧接着,修长纤细的手指夹着张设计有型的名片递到了他的面前,男人再次开口道。 “我叫关自西,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下次等的人这么不守约的话,不如给我打电话。” 关自西抬唇笑着,将名片主动塞进了陈崇的裤子口袋里,清冽的木质沉香在规律的脚步声中逐渐淡去。 碰巧两分钟后,庄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崇哥,那人说让你直接把车开进去就行了,他安排了个检查的在里面,查完就能直接走了。我等会儿来接你啊。” “知道了。” 陈崇起身,裤子里那张硬邦邦的名片卡着他的骨头,他环顾下四周,还是率先发动引擎将车开进去检查。 临着离开前,陈崇把口袋里的名片扔在俱乐部的垃圾桶里。 第2章 让他滚 02 “我跟你讲,这边儿也真是够了,咱俩那天来的时候也算运气好,有停车位能停,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妈的一堆车挤着,跟要下饺子似的,没办法,我就把车停到隔壁商场去了。” 庄畅从商场走了两公里过来,现在又要走过去,整个人累得够呛,再看陈崇,陈崇纵使被太阳晒得眉毛拧出疙瘩来,还依旧保持单手插兜的姿势。 庄畅摸了摸自己手心的汗,又去贴贴自己黑裤子吸热后的热度,内心下意识感慨。 这就他妈的是男神的自我修养,大热天手又热又湿还揣裤兜里,又装又帅。 “直停车位的宽度是2.5米,小型轿车的宽度维持在1.7到2.4米之间,哪怕停车位满仓也不会出现下饺子的情况,今天有人违规停车啊。” 庄畅热得冒泡,用自己的鸭舌帽扇风,嘁了一声:“说这干嘛?” 扭头一看,陈崇正掏出手机在打电话。 “举报违规停车有奖。” 庄畅看他利落打完一通电话,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陈崇不走心地看看庄畅,黑漆漆的眼珠只落在庄畅身上一秒不到,便移到了拐角处刚出现的两个人影身上。 这么巧。 “崇哥,这人谁啊,你认识?”庄畅还没来得及从举报违规停车中走出来,转角又挤出来俩穿得潮到让人觉得有风湿的男人,长得漂亮又高挑的那个竟然还死命地盯着陈崇瞟。 陈崇道:“不认识,我站在街上他就上来给我塞了小卡片,拉皮条的?”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到对面人的耳朵里,庄畅眼睁睁看着对面的漂亮男人脸慢慢便绿,脸色难看到让人胆战。 庄畅恨不得把陈崇立刻拖走,咬着牙低声说:“你见过长成这样的穿成这样的人拉皮条?” “没见过。”陈崇说,实际他连拉皮条的人也没见过。“今天第一次见。” 对面的关自西气得脸色有些难看,放在口袋里的手早已不知不觉攥紧,但他还是下意识去打量庄畅的穿衣打扮,各式各款的运动大牌名挤进眼里,惹人注目的大logo大大咧咧地铺在胸口,关自西难掩眼底的鄙夷,平顺着气默默收回视线,落在了陈崇身上。 关自西挂上无懈可击的笑容,主动走上前来朝着庄畅发问:“你有名片吗?” “名片?”庄畅猛地被人搭话,脸下意识染上尴尬的红,在大热天下,整个人几乎都要烧起来了。“我没有那种东西啊。” 关自西心想果然,又抬眼看向陈崇。 “没有。”陈崇读懂他的眼神,淡漠道。 不愿意给。关自西内心有些愤愤,还是温和着声音对庄畅笑道:“那你把你的联系方式写在这里吧。” 关自西拿出自己的名片,又递给庄畅一支沉甸甸的钢笔,让他在上面写下手机号码。庄畅稀里糊涂地就写了,又稀里糊涂地跟着陈崇走了。 一直跟在关自西身边的男人抱臂走上前来,不理解地张口问道:“一看就是个暴发户,你和这种人联系干什么?” “品味差是差了点,多条朋友多条路。”关自西将电话记在手机里,随手把名片扔了。 “这种人能有什么路可言。”卓一然嗤笑。 “他旁边那个人还不错,可以认识一下,卓一然,你觉得他怎么样?” “比暴发户还穷。”卓一然如是说道。“暴发户至少还穿了一身名牌。” “很多人都不在意着装的。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骑着一辆狮鸣r900,这车发售价不算高,但因为绝版停售,最近一度被炒得很火热,它不好保养不好修缮,能时隔十年还能运行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关自西加了庄畅的微信,胜券在握地笑笑。 “而且他手上戴的手链是宝格丽今年推出的新春款定制款,没有渠道根本买不到,比暴发户浑身上下所有加起来都要贵,和那辆车差不了多少了。虽然他衣服穿得都很普通,但光是这两点也很有意思了,可以认识认识,更何况机车也很有意思嘛。” 卓一然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他倒是没空去注意那个穿着简单的男人手上戴着什么手链,但对关自西这眼力见儿还是一等一的佩服,他坚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还是觉得和暴发户待在一起的人很难是非富即贵的。 “万一他戴的是假货呢,车也不是他的怎么说?” 关自西微笑道:“不可能,我从不走眼。” 关自西如此笃定的原因还有一个,没有人在他面前毫无反应,甚至出口讽刺羞辱他。除了那群真正有见识、世面的有钱人。 庄畅很快就收到了加好友的提醒,他脸上还热热的,坐在车里也无法平复,紧接着他坐在驾驶座上爆发出一声后知后觉的叫声,几乎喜极而泣道:“我活了快二十年,居然在站你旁边的时候被人要了微信,还是个大帅哥,虽然他是个男的……” “难道我真正的市场在男人市场?”庄畅猛地惊醒,扒着车上的镜子欣赏了下自己的俊脸,得出很有男人味的结论后,心满意足地靠在驾驶位上。 陈崇拆了瓶水喝,懒得理会咋咋呼呼的庄畅,他将瓶550ml的水一口气喝干,捏扁塑料瓶扔在脚边。 陈崇将手腕上的手链摘下来扔在车上,对着空调风口吹了吹手腕,做完这些开口:“你对他印象很好?” “挺好的啊,你看他这身高体型,快有一米八五了吧,长得又真是出类拔萃的好看,说话也和和气气的,穿衣服还有品味,而且也感觉挺有钱的,这种人谁不喜欢。”庄畅开始细数关自西的优点,仿佛加个微信就是好朋友,恨不得把关自西夸出花来。 陈崇冷淡道:“有你说那么好,他为什么要认识你,图你这辆二十来万的哈弗,还是图你的男人味。” 陈崇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将眼镜也丢在一旁。副驾驶前搁置的一堆东西都是陈崇的,虽然散乱,但没一样东西越过中间去。这车虽然是庄畅的车,可副驾驶已经被陈崇写上名字占有领地了。 连他这个车主都不能动。 庄畅下意识想反驳他,撇撇嘴又觉得陈崇说的对,幽幽道:“难不成他还真和你说的那样,是拉皮条的。” “不一定。”陈崇摇摇头,“也可能是推销诈骗的。” “你这人就是太疑神疑鬼了,哪有那么多人天天要来害你。”庄畅嘀咕着,“而且你又没什么可诈骗的,你骗你钱?你有几个钱,唯一能被图谋不轨的就是这张脸了,不过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你是男神嘛。” “行了男神,快把安全带系好吧,晚上咱俩去吃烧烤,庆祝咱俩从两百万手下死里逃生。”庄畅这一周都担惊受怕,生怕陈崇把这车弄坏了,人家找人提刀来砍人。 陈崇说:“我晚上有别的事,明天吧。” “啥事啊。” “昨天把电脑主机拆了,还没来得及装回去。” 庄畅沉默两秒,说:“拆的是我的电脑主机吗?” “嗯。” 庄畅不知道陈崇是怎么能够心安理得的坐在他的车上,理所应当地承认自己拆了他的电脑主机的,他恨得牙痒痒,甚至想要抬脚把陈崇给踹下去,但忍忍还是没动脚。 “算了……那你今天晚饭就不吃了?别吧,不行你跟着我回去吃饭去吧,我妈今天烧了排骨,味道一绝。”庄畅知道陈崇一上手就忘乎所以的毛病,索性想把人拉回去吃了晚饭再走。 陈崇的脸上一下子就浮出对和长辈来往的疲倦来,他眼皮微跳,苍白的脸色叠加上这层厌倦,总让人觉得他此时此刻心情很不好。 但庄畅知道,陈崇这人就是这幅死出。 “不去。”陈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庄畅也没再邀请挽留他,把陈崇送回家后,就开着自己那辆哈弗回家吃饭去了。 陈崇家住的不算偏僻,地段也不算好,是他搬出来后租的一居室,空间不算特别大,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机械零件。到家第一件事,陈崇习惯性走到床头,从枕下摸出把刀来,粗糙丑陋的刀鞘上用刻刀刻着个崇字。 第3章 他将刀拔出来,约十五公分的冷白刀身在室内灯下泛着波光,转动刀柄,刀身薄若蝉翼,泛着森森寒光。 陈崇用特殊砂纸打磨了下刀刃,替它刷上几滴刀油,保养好后,他走到卫生间把手洗净,开始重新组装庄畅的电脑主机。几个星期前寄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碍事的躺在桌子上,他把录取通知书往旁边一扫,腾出位置来。 桌上闹钟转到十一点半,陈崇把装好的主机搬回原来的位置,钻进卫生间快速洗了个澡,在十二点之前躺在床上预备准时入睡。 正当他要睡着的时候,枕下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将他的睡意震了个干净。躺平的陈崇翻动身体,将枕下的手机甩到脚边,可甩远的手机依旧没完地震动。 陈崇臭着脸翻身坐起来,捞过手机解锁,是庄畅的信息。 庄畅:[陈崇我恨你!] 庄畅:[关自西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他连朋友圈都把我屏蔽了,甚至连我的名字都没主动问!] 庄畅:[你这次是彻头彻尾伤害到我了。] 庄畅:[你以后跟我出门把口罩带上。] 读完这几条没意义的消息,陈崇动动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了三个字出去,随后立即关机,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头蒙进被子里就睡。 陈崇:[让他滚。] 第3章 手链 03 陈崇每天规律六点半起床,十二点入睡,晨起锻炼绕着小区跑三圈。庄畅是爱熬夜通宵打游戏的熬夜怪,对陈崇这种机器人一样的规律作息叹为观止,曾一度怀疑过陈崇是不是活人,提出要在十二点的时候观摩陈崇睡觉,观察他会不会有关机入睡的程序。 被陈崇拒绝了。 临着开学前几天,陈崇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而比他早开学一周的庄畅被迫调整作息,和陈崇基本对齐。江市的大学城都是扎堆的,庄畅读的三本院校也扎在这里,最中心地段最好的位置是江城大学,陈崇要读的学校。 陈崇住的地方和大学城临近,坐两站公交车就能到,但庄畅家里却是离大学城有个七八公里的距离,被迫融入群体宿舍的庄畅终于拥有了健康作息。 这让陈崇有点不太习惯了,尤其是在早上八点多收到庄畅的信息。 庄畅:[上次那个车主联系我,说想给你介绍两个新客户,也是要改车的,你看看什么时候去方便?] 陈崇:[明天。] 地点还是定在上次的俱乐部,庄畅上午有课,陈崇只能自己打车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打过招呼,他这次不需要填任何登记,在门口保安的注视下直接走了进去。 陈崇改过一辆车,并且没有任何问题,相较上次,他坐在了有冷气的贵宾室里。茶几上陈列着古朴小巧的茶具,室内墙壁上挂着的画都是大家名画,虽然陈崇看不出什么名堂。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上次的车主领着两个陌生面孔进来,坐在了陈崇的对面。 “上次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谭,叫谭平绪。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想委托你帮忙改两辆车。也是狮鸣系列的,我向他们引荐了你。” 谭平绪穿着一身简单的短袖长裤,比较亮眼的只有腕上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相较之下,他身边的两位就显得有些过度装扮。 陈崇:“先谈条件。” “我听小庄说你对酬劳要求不高。”谭平绪冲他笑道,“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条件是什么。” “零件,配置要高,外加酬劳,改装和维修的材料你们提供。” 谭平绪挑下眉,但不算意外他的选择。拿钱是一回事,但市面上很多知名的零件配件没有渠道是买不到的,哪怕有钱也无济于事,像陈崇这种年纪轻的爱好者,开出这样的条件不意外。 “可以。”谭平绪爽快答应。 旁边两个人也没有意见,只是不约而同看向陈崇,莫名地相视一笑。 陈崇站起身来,目光轻轻掠过他们,漆黑的眼底蕴含着微弱的鄙夷,他很快收起这种目光,冷淡说道:“看车吧,老样子,我带回去。” “等会庄畅会过来,你把其中一辆给他,让他运回去,还有一辆我直接骑走。” 陈崇很高,和谭平绪并行走在前面时就像两堵墙,他沉默内敛,多余的废话一句不说,神色淡淡地注视着路的前方。 “陈先生很喜欢宝格丽?”谭平绪走在他身边和他搭话,目光停在他腕上那支价格不菲的手链,眼底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陈崇注意到他的眼神,不甚在意地望望他:“想问什么。” “我看这串手链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想问问陈先生这串手链是谁送给你的。”谭平绪不好意思地微微笑道。 “毕业的时候有个女生和我换的。” 陈崇想起来那天的场景,高考结束后回校拿毕业证书,被个脸生的女生拦在路上,对方说想要他身上的东西留作纪念,一眼就瞧中陈崇手腕上的红绳。 红绳是庄畅妈妈给买的,用来转气运,保佑高考顺利,高考一结束,就也没什么用处了。庄畅当时在旁边,也突然惊奇地发现陈崇居然还戴着,索性撞撞陈崇,让他给了算了。 陈崇说戴了一个月习惯手上有东西,不想给。女生当机立断的把手上的手链拆下来递到他的掌心,脸上还带着点羞怯,说:“我跟你换。” “她用手链跟我换了条运气红绳。”陈崇垂眼看看手腕,“宝不宝格丽对我而言都一样,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换给你。” 谭平绪自然是做不出用更次的东西去换好东西的事儿,但想到自家妹妹用他花了大几十万定制的手链换一根破红绳,面上还是忍不住有些扭曲。 败家,真是败家。 和陈崇简单聊了几句车的事,谭平绪让人给他开了通道,礼貌性地把陈崇送到门外,看着陈崇熟练地骑着车从俱乐部门口呼啸而过,他眼前一晃,总觉得看见个眼熟的人影,下一秒,手机电话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谭平绪接通电话:“喂,向南。” “过半个小时我把文件发你吧,还有点东西,你等会派个人来我这取一下。” 简单的一通电话挂断,谭平绪再想去寻找刚恍惚的人影,却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自当是眼花,命令人把通道关上。 却没看见伫立在远处的人影。 关自西在毒辣的太阳下抽烟,汗珠不客气地顺着脸颊往下低落,他指尖是根纤细修长的女士烟,薄荷爆珠款,吐出个漂亮的烟圈后,他用指关节叩了叩车窗。 “一然,我晚上还是不去饭局了。”关自西临时更改决定,让卓一然有些不满。 卓一然说:“不去了?我可是说好要把你介绍给他们的,你现在让我一个人去?” “不然你叫上方梨陪你啊。”关自西抬手抖抖烟灰,再度拒绝。 “算了算了,方梨那种穷鬼身上一股穷酸样,把他叫去也是丢人现眼……我还是自己去吧。”卓一然把车门打开,让关自西上车,嘴里还絮叨着。“这俱乐部也是开的有够偏的,今天去看得怎么样啊,你决定好入会没?” 关自西表情微微一滞,很快恢复如常说道:“还是不去了,这种运动不是很适合我。” “档次确实是挺高的,你眼光是不错,下次来帮我挑挑酒,我爸最近生意上有点进展,打算去巴结巴结几个说得上话的大领导,听说这些人都爱喝红酒,改天陪我去挑挑。” 关自西眉宇间藏着淡淡的不虞,应付说道:“有空再说吧。” 卓一然家里资产还算雄厚,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二代,吃穿用度不愁,但手头拿不出太多能支配的钱来,虽然自诩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但大多数时候总是捉襟见肘,他身边不少差不多条件的朋友,这也是为什么关自西选择和卓一然做朋友。 但听卓一然说他们这群人都是普遍的混二代,关自西就没有想要结交的冲动了。这些财政大权依旧被紧紧攥在长辈手里,除了吃喝玩乐拿不出半点闲钱的人不是他的目标,关自西没有闲心应付第二个卓一然。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关自西面色如常地打开聊天框,平静冷淡的表情和他打出来的文字大相径庭。 卓一然打趣问道:“对象?” “什么对象,都是朋友而已。”关自西熟练地打出回复话术,他挨个回复了信息,将每条转账都点了拒收。 “总有人追着你送钱,真俗……不过也是很正常,你长得高长得帅,也见过世面。要不是父母离异见两头飞了,我或许还得在不知道哪个晚宴上给你敬酒呢。” “关少,你今晚不会是要去约会吧?”卓一然很爱打趣他,用拳头轻轻撞撞关自西的肩膀。 关自西笑而不语。 原本的计划,关自西是打算和卓一然去他们的朋友聚会,拓展下社交,认识点新朋友、人脉。他本来就犹豫要不要和这群混二代浪费时间,今天恰好又让他见到那个叫陈崇的男人。 第4章 陈崇他确实不认识,但谭平绪他认识,非常认识。 两年前关自西被拆穿用关向南弟弟身份在外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的时候,谭平绪就是那个拆穿他的人。 拆穿他不过是个司机的孩子,拆穿他成年后偷偷改名的事实,拆穿他父亲名叫关伟而不是大名鼎鼎的关明章。 他决定过几天去试试陈崇的虚实。 关自西想着,人已经被卓一然送到了家楼下。这里是靠近市中心的好地段,地价自然也是贵得令人发指,他在这里租了套房子,光是一个月的房租就玩上万。对外他宣称是自己买的,仗着户主远在国外,他让很多人都相信了这件事。 电梯直通十九层,关自西一开电梯,映入眼帘得便是张凄苦的脸,女人不知道哭了多久,眼下肿得很大,美丽漂亮的妆也哭花了。 “你怎么在这?” 小区治安森严,外来人都要做登记、和业主沟通,关自西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女人见到他,仿若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小臂,眼泪再次决堤:“不要分手好不好?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我家已经破产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女人如同被雷击中般,错愕地看着他,无法接受的凄厉大叫起来:“我们一起过情人节,一起过生日,我还给你送了很多礼物,怎么可能没有在一起?!” 关自西垂眼安静地看着她,像是洞悉了她藏在凄厉外表下的真实目的,他无声的看着她大吼,转头拨打了物业的电话。 这个夜晚在关自西目睹着物业和保安架着情绪爆发的女人离开后回归平静,关自西坐在家里真皮的沙发上,为自己点了根烟,调出那个叫做庄畅的男孩的微信聊天框。 关自西:[小庄弟弟,打扰了。上次麻烦你帮我转告的事怎么样了?我对机车也很感兴趣,想和陈崇认识一下。] 庄畅收到消息后头皮一麻,想起那天晚上陈崇发的“让他滚”,在手机这段扭曲了半天才措好词。 庄畅:[陈崇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来往。] 关自西:[可以把他的微信号发给我吗,我自己和他说,另外想和你打听一下,陈崇喜欢什么东西呢?投其所好,说不定他愿意跟我说的话会多一些。] 庄畅:[图片] 庄畅:[他喜欢吃甜品,还有喜欢机械组装。] 关自西:[谢谢小庄弟弟,下次我请你吃饭。] 庄畅躺在宿舍床上捧着手机欲哭无泪,那么客套,倒是把朋友圈对他打开啊。 第4章 我很好感你 04 陈崇似乎不是很爱玩手机,在关自西措好词发送好友申请过去很久很久,才通过好友申请。陈崇的微信头像很简单,是一张他的影子照,拍这张照片的那天阳光一定很好,地面上映出陈崇的侧脸,头发翘起几缕,挺拔完美的侧脸曲线延伸没入进去,紧接着是突出的喉结。 关自西忍不住一笑,点进陈崇的朋友圈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条灰色的横杠,同样的招数落在他身上,他笑容僵住了。 关自西:[我是关自西。] 关自西:[那天看你喜欢机车,我对机车也挺有兴趣的,最近想购入一台比较适合我的,你有什么推荐吗?] 关自西:[微信我是从小庄弟弟那里要来的,他听说我很想认识你所以就把微信号给我了,你不会介意吧。] 关自西:[这两天有时间吗?我听说江市市中心最近开了家著名的法式甜点餐厅,是国内第一家。我们到那儿见面聊怎么样?] 关自西:[不记得我的话,我那天穿得是这身衣服。] 关自西:[图片] 陈崇的手机响个没完,他翻开手机解锁,打打开这条一口气发了六条信息的微信聊天框,率先闯入眼帘的就是关自西发来的一张半身照,照片上关自西微微笑着,敞开的领口间能看见隐约的肌肉线条,漂亮又不具侵略性的一张照片。 陈崇:[时间地址发我。] 关自西看到这人回的信息,扯着嘴角冷笑了下。果然,男人的劣根性,见着好看的东西漂亮的人就拒绝不了。 关自西把时间约在周六的下午,地址是他聊天记录里说的那家首开的法式甜点餐厅。这家甜点餐厅的预约号很难抢,当初刚开的时候,庄畅就扬言要带着他去尝尝咸淡,把里面的餐品吹得天花乱坠,结果连抢两个星期,都没抢到号。 陈崇到的时候,关自西还没有来,他倒是不关心关自西会不会放他鸽子,关自西要是不来,就更好了,他可以发信息让庄畅过来,也省得应付麻烦的人。 但他却也没如愿,关自西只是比他晚到了五分钟而已。关自西穿得很休闲,不算正式,却能一眼看出来他是精心打扮过,相较下来,只穿了件短袖和长裤的陈崇显得有些过于随意了。 陈崇抬眼不冷不淡地看了关自西一眼。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关自西选择性忽视他的眼神,拉开凳子坐在陈崇对面,微笑和他客套。 陈崇握着水杯喝了两口水:“是你迟到了。” 关自西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出现一道裂痕,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墙壁上的挂钟,他只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两分钟,而实际上关自西半个小时前就到了,他坐在对面的茶餐厅里,特意等到陈崇进去后才进动身。 这人难道不懂得什么叫做迟到定理吗? “……先点餐吧。”关自西展开菜单,收敛了下自己的表情,看见菜单上的价格还是没忍住在心里低骂了两句。 光顾着找卓一然帮忙拿号,忘记骗点钱来了。但关自西是打肿脸充胖子,今天这个有钱人他是必做无疑,否则丢了这次机会,他上哪儿去再找机会和陈崇拉近距离? 陈崇在他来之前已经看过菜单,报了几个自己最想吃的。关自西一边看,一边咬牙,微笑扭头看着服务员,抬手将菜单合上。 “就他说的这些吧。”关自西温和笑笑,眼中仿若有水波在荡漾,将女服务员看得脸微微一红。陈崇这时才觉得有点意思,他眼珠微动看向关自西,从头发丝打量到手,他冲着关自西会心一击:“你不点吗?” “……你不是已经点了很多吗?” “那是我要吃的。”陈崇强调道,“不含你的。” “那刚刚那个蛋糕再多来一份吧,谢谢。” 服务员走后,关自西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他手机特意调成了静音模式,这是他多年养成的好习惯,约会的时候从不看手机。否则出现点什么情况,被发现手机里的记录会很难办,但关自西这次破天荒地拿起手机玩了一会。 他给卓一然发过去几条信息,又应付了下昨晚忘记回复的人,十分钟下来,陈崇都没主动开过一句口。上次见陈崇的时候不过匆匆两面,或是远远看着,眼下陈崇隔着张方桌坐在他的对面,距离不过一米,关自西才更清楚地看清了他的脸。 陈崇的发型没有被特意打理过,是大学生行列中常见的碎分,眉毛黑而浓密,鼻梁高挺,架着副黑色方框眼镜,深邃细长的眼睛下带着淡淡的乌青,平直的唇下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望过来的眼神总是淡淡的、冷冷的,关自西不知道该如何贴切地形容陈崇身上的感觉,兴许能把其概括总结为一股莫名的死气,萎靡。 “你不问问我约你出来想和你聊点什么吗?”关自西下意识将手搁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他惯用的拉进距离的方式。 陈崇躲都没躲,无声看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忍着开口回答:“聊车,你说过了。” 陈崇手腕上闪烁的宝格丽手链让关自西默默忍下他的眼神,他嘴角噙着笑意,将话题拉回车上:“那你觉得我应该买什么样的车,有没有推荐?” “那种吧。”陈崇抬抬下巴。关自西顺着他下巴指示的方向看过去,隔着层玻璃,熙攘的大街上人影窜动,但他还是一眼看清了陈崇指的那辆车,甚至看清楚了牌子。 雅迪电动车。 关自西脸上险些有点绷不住,恨不得抄起桌上的花瓶砸他一头:“陈先生说笑了,我是真心向您寻求意见。” “你不会开机车,也不打算买车。”陈崇戳穿了他。 陈崇算是资深内行,他能从一个人的走路姿势和小习惯来判断这个人会不会开机车,或许是常年泡在机械这方面锻炼出的眼力,陈崇还总是能注意到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 比如,关自西根本不是庄畅口中那种有钱的富二代,是个宁愿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虚荣男。关自西的消费习惯大手大脚,但每个月都会控制一定次数,朋友圈不经意晒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些一看就有门槛的场地、衣服背包,还有家内装潢。 关自西会戴手表,但手表的品味很一般,多数都是拿来送人的款式。陈崇拆过很多表,算是有点心得,男人对表的态度和对生活的态度可以基本齐平,像上次见到的谭平绪,虽然装扮简单但却会戴上一块低调奢华足够体现品味和财力的表。 第5章 点餐的时候微表情不算泰然自若,从中可以看出来他对价格的不满意,选择定下高级餐厅但又对高级餐厅价格不满的通俗理解就是——他在装阔。 过度在乎外表状态是否能展现出某种标签的人,往往就缺乏且渴望这种“标签”。试图将外表装饰得华丽无比的人,内里往往空虚,经不起细想。 关自西被猛地戳穿,大脑飞速转动着,下意识找补:“我这个人比较三分钟热度,买了车总能督促我一些,否则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接触机车了吧。” 甜品上了。 陈崇没再说话,他拿着勺子对着面前几道甜点大快朵颐起来,虽说他面上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关自西能清楚感受到陈崇的状态放松了很多。 庄畅倒是真没骗他,陈崇真喜欢吃甜品。 关自西对甜食不太感兴趣,他口味偏淡,为了保持身材更是很少沾这种高糖分的东西,他将就着吃了一口,放下勺子轻声道:“这家店的欧培拉可以说是法国甜点餐厅行列中的翘楚,部分餐厅在做欧培拉的时候控制不好咖啡糖浆的浓度和浸泡时间,总会导致蛋糕口感上出现黏腻和发苦的现象,这家店对这方面把控的很好,再加上添加过独特配料的巧克力酱,让这家店的欧培拉脱颖而出了。” 陈崇没抬眼,将手旁的叉子拿起来,毫不客气地扎了个可露丽起来,淡淡道:“这里是舌尖上的法国吗?” 陈崇吃东西很快,风卷残云般扫荡完了桌上的甜品,等他吃完,关自西面前的欧培拉还剩大半块儿。按照关自西最初的设想,他们应该坐在桌面上轻松愉快地聊天,慢慢推进,这顿下午茶的时间理应持续一个小时左右才对。 但幸运的是陈崇没有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他也没有玩手机,单纯坐在位置上撑着脸小憩,他的右手掌心有一道狰狞且恐怖的伤疤。 在第一次见面时,关自西就注意到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会开机车的?”关自西这段时间在接触个机车爱好者,被陈崇揭穿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不定还能从中补拙,也能给陈崇留下个不耻下问的好印象。 陈崇没睁眼,声音凉凉道:“习惯,气质,状态。” 陈崇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实际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至今还愿意坐在这里和关自西说话的唯一理由大概是吃人嘴软。 其实他吃不太出来法国高端甜品餐厅和三河李阿姨做的甜品有什么区别,他味蕾不灵敏、嗅觉不灵敏,浑身上下最灵敏的部位就是手指,他品味不出来关自西口中说得那些“黏腻”“发苦”,不懂什么连恰到火候,但甜的东西都无一例外地能给他带来好心情,无论他吃不吃得出差别,陈崇都想要尝过每一家甜品店。 “陈先生好眼力。看你常去那家俱乐部,很喜欢玩这种运动吗?” 陈崇不知道“常去”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应对关自西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有些不耐烦,说:“我不爱运动。” “你吃好了吗,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陈崇说罢,却没有给关自西回话的理由,他站起身来,手自然垂落在裤边,他手背上是突出的青筋,在冷白的皮下跳动中。 关自西放下手中的勺子,抬手轻轻握住陈崇的手腕,他讶异地发现陈崇的体温很低,摸上去的触感有些冰,他放慢语速,轻而柔地笑道:“陈崇,我们下次还能再见面吗?” “理由呢。”陈崇没有立刻挣开他,罕见地觉得有些可笑,他俯视着关自西,眼底是微不可察的嘲意。 “我很好感你,想和你认识,这个理由成立吗?” 第5章 车祸 05 陈崇揶揄地看着他,对“好感”这个词不置可否,他先是定定盯着关自西看,像是想从关自西的眼睛里捉出那些被藏起来的真实的情绪,但他不得不承认,关自西在装阔这方面有些拙劣,却在这方面很擅长。 他弯下腰俯身微微靠近关自西,陡然间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关自西甚至能看清他镜片里自己的模样。 “不成立,我很不好感你。” 关自西丝毫不受影响,笑道:“我能问句为什么吗。” “你话太多。”陈崇的唇微动动,起身离开这里,高大劲瘦的身体逐渐远去,关自西目睹着陈崇走到外面,接起了电话,他隔着玻璃窗抬头回望过来,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淡淡一眼。 陌生的眼神让关自西险些觉得,和他吃了一顿下午茶的人并不是陈崇。 关自西脸上的笑容慢慢地降下来,他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将盘中最后一点蛋糕吃完,抬手招来服务员结账。看到账单上的数字,关自西的牙齿忍不住酸了下,愤愤地望向陈崇走远的方向。 “死白眼狼,吃完就跑。”关自西低声骂道。 “先生,这张卡透支了。”服务员有些尴尬,双手捧着卡递了回来,关自西脸色难看的又抽出一张,用力摁下密码,把账单付了。 白眼狼陈崇离开后,直接打车去了庄畅家里的工厂,他平时都在厂里给那些人改车,距离约定交货的时间还有不少天,但陈崇过两天后要去学校报道,正式开始上课,白天能抽空来的时间就不多了。 听说陈崇来了,庄畅没过多久就寻着风声追了过来。 庄畅摁下指纹,面前的铁门慢慢被掉着升起,他迫不及待地弯腰从才升到胸口的空隙中钻了进去,反手将门再关上。 “你今天去见关自西了?怎么样?”庄畅兴致勃勃地蹲在地上,眨着眼询问陈崇。 陈崇撬开车身最后一块外皮,手指对着内里捅了进去,在里面捣鼓半天,粗暴的行径看得庄畅一阵心惊,试图阻止他:“诶诶诶!你小心点行不行,弄坏了咱们赔得起吗?” “不怎么样。”陈崇懒懒答道。 庄畅不满意这种回答,哎呀了一声:“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挺装的。” “装?有钱人都爱装吧,没几个不装的。你像我以前那几个同学,也觉得我很装啊,但是你和我相处下来,我装吗?” 陈崇说:“你名字里就带庄。” “别讲冷笑话行吗,大哥。”庄畅无奈抽动了下嘴角,他是真心想知道陈崇和关自西今天发生了什么,一来想看着关自西在陈崇这里吃瘪,二来又想知道陈崇遇到关自西会不会有点儿超乎他预料的事发生。 “他不是有钱人。”陈崇敛敛眉,拧着眉头将手指抽出来,上面黑黑的,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机油。“倒是挺爱慕虚荣的,不明白他接近我想干什么。” 陈崇厌恶的皱了下鼻子,让庄畅一时间无法清楚分辨,他这份反应给的是手指上黑黢黢难闻的机油,还是关自西。 毕竟陈崇的心思一向很难猜。 大学军训半个月,陈崇每天军训完从学校回到家里,洗漱完后还要跑一趟庄畅家设的改造室,为此他甚至半个月没有玩过拆手表的训练游戏。 两辆狮鸣系列的机车改装完,陈崇的军训期也彻底结束,他让庄畅联系了谭平绪,通知他们这段时间可以来取车,或者他们抽空给送过去。不约而同的,谭平绪两位朋友做出了和谭平绪一样的选择,让他们直接送过去。 陈崇一向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相比较之下,庄畅倒是有些胆小,两股战战地对着发动时如野兽般嘶吼的机车腿软。狮鸣系列本身提速就相当快,陈崇按照他们要求改装过后,速度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庄畅当初一成年,跟着陈崇去考了摩托车驾驶证,又考了驾照,然后在爸妈支持下直接提了辆小型越野车,他从来没开过摩托车,更别说是专业级别的机车。 “我能不骑吗……?”庄畅捏着头盔,还是觉得害怕,他就这么一条小命,要是把自己折腾死了,他家的家业接下来谁来享受? 陈崇将头盔的挡风镜往下一扣,他把眼镜摘了,深邃而平静的目光隔着挡风镜望过来:“可以,你叫个拖车把它拉过去。” 他话音一落,庄畅耳边突然炸起机车发动时的轰隆声,脆弱的耳膜像是要被这股声音捅穿了,他眼睁睁看着陈崇俯身压在车身上,连人带车,如脱弦的箭矢般飞了出去,留下道残烟。 玩机车的是真的不怕死,庄畅心里想着,又觉得不够妥当,是陈崇真的不怕死。 外面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陈崇白天有课,只能晚上特意跑上一趟,夜黑风高的,更不安全了。庄畅在心底叹了口气,叫了个货拉拉来。 陈崇将油门拧到了底,震耳欲聋的车鸣声在安静的街道炸开,高速前行时衣角破开风,发出猎猎作响的割裂声,他目光死死咬着前方,在红绿灯即将变化的时候,转角猛地窜出辆路虎,电光火石之间—— 陈崇本能地应急避让,连人带车结结实实地飞了出去,他从车上翻下来的时候,还不忘垫了下硬邦邦的车。 第6章 人和车躺在路边,路虎被迫逼停,车灯缓缓闪烁着。陈崇从地上站起来,率先扶起车,蹲下开始检查车身各处有没有什么损伤,裸露的小臂处是一块巨大的擦伤,掩藏在衣物下的身体想必也已经青青紫紫,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蹙眉观察着车。 关自西坐在驾驶座上,只想骂娘,这老天爷倒也真是会开玩笑,他想认识陈崇巴结巴结的时候,约出来吃个饭都那么难。吃过闭门羹之后,搁偌大的江市一条马路牙子上都能遇见。 他都不知道这是老天爷赐予的缘分,还是孽缘? 但是老天爷长眼,一车头撞了这个目中无人的装货,也算是美德一件。 关自西给自己点了根庆祝的烟,缓缓将车窗降下,装模作样的对着陈崇喊道:“不好意思……怎么是你,陈先生?” “这么巧,你受伤严重吗?” 陈崇懒懒抬眼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往严重擦伤、还在淌血的手臂上揩了两下,动作随意到让幸灾乐祸的目击者关自西都有些隐隐作痛,他把血擦净,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完事后就往旁边的路灯杆上一靠,安静地玩起了宾果消消乐。 “不打电话让交警大队过来处理么,叫他们过来定责,我好赔偿你。”关自西不敢轻易挪车,生怕到时候就是个肇事逃逸,这车还不是他的车,要是到时候给卓一然惹出点事儿来,他还真是有点不好处理。 陈崇置若罔闻。见状,关自西只好跳下车,走到陈崇旁边,他看着陈崇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牙下意识有点疼。 “陈先生?”关自西这下倒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带着陈崇说对他毫无好感都抛之脑后,凑上去温声细语的又喊了两遍。 陈崇这时候才抬眼看向他,却不是对着他的呼喊有反应,纯粹手机响了。关自西听着里面传来道熟悉的男声,心里猛地绷紧,是谭平绪的声音。 “我马上派人过来处理,陈先生稍微等等,我的人一会就到。”谭平绪声音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礼貌有加。 关自西内心暗嘲,真是有够人模狗样的,彼时他打量陈崇的眼神也不由自主耐人寻味了起来,心里对陈崇的判断越发摇摆不定起来。 “嗯,尽快。”陈崇淡淡撂下一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没收回眼神,顺势看着关自西。“不处理,你可以走了。” “你看起来伤得挺严重的。”关自西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满脸担忧,“出了这事我也有责任,不做点什么我良心上也过意不去,你现在怎么样,很疼吗?” 陈崇说:“你话好多。” “……我帮你看看吧。”关自西在心底暗自“啧”了一声,还是做出一副格外关怀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托起陈崇受伤的手臂。 陈崇这只手臂大概是轻微骨折了,使不上力气,于是只能任由关自西捧着。 这人掌心温热,从冰凉的小臂传递温度上来,能感受到臂下指腹的柔软,陈崇默不作声地看着关自西露出满脸动容的表情,又皱眉做作的对着他血次呼啦、沾着灰的伤口吹了吹。 陈崇漠然地看着他,在关自西重复演了三遍后笑了下。 “……陈先生笑什么?”关自西被他笑得有些尴尬,面上忍住不崩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观察伤口。“感觉有些轻微骨折了,可能要上夹板。我送你去医院吧,可以吗?” 陈崇的笑稍纵即逝,他嘲笑关自西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却又懒得多嘴揭穿他。 今天的安排已经泡汤了,他只需要在路边等着谭平绪的人来把车带走。 “没什么,可以。”陈崇不信关自西有那么好心,但有人上赶着给他付医药费,他没什么好推辞的。 不叫交警过来是因为改装车违法,但凡被扣下就不好处理了,索性直接让谭平绪过来处理。 陈崇人微言轻的,不认为自己能说上什么话。 但这放在关自西眼里就有些微妙了,他想扶着陈崇上车,陈崇却拨开他的手,自己开门钻进了副驾驶。等到看见人来了,关自西一脚油门就开着车飞了出去。 “疼吗?”关自西开得很快,面上带着逼真的关怀。 陈崇不说话。 关自西心里又想骂自己,天底下款儿大的人不少,他就非给自己找气受。 第6章 伤疤 06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近凌晨三点,陈崇的手臂上了夹板,所幸没伤到手指。 关自西也没想到会折腾到这么晚,晚上急诊科医生医生少,今天晚上也是赶巧了,人多,偏偏陈崇骨折后跟没事人一样在旁边坐着,几乎都以为他只是普通擦伤,拍了片子后才发现是真的骨折了。 这人真是忍者。关自西生性就怕疼,从小就不爱跟男生一块儿参与掰手腕这种活动,更别提摔得轻微骨折加严重擦伤,换他现在已经疼得脸都绿了。 “陈先生……”关自西刚想寻个话头,就被陈崇打断了。 “你为什么要叫我陈先生?” 关自西微愣神,他认为把一个有些来头的人称呼为“先生”是全世界公认的社交礼仪,只要这个人有点儿礼貌,就不会在不熟的情况下“你”来“你”去。 虽然陈崇就是那个没礼貌的人。 “不应该吗?” 陈崇抬手调整了下胳膊掺着的固定绷带,淡淡开口:“随你,但我不喜欢。” 关自西心里竟然莫名漏了一拍,他屏着呼吸,看着徐徐夜风吹动陈崇的额发,此时才发现他今天没有戴眼镜,而他却又似乎看得很清楚。摘掉眼镜后的陈崇少了两分半死不活的萎靡感,倒像个正儿八经的清纯高冷大学生。 倒确实是挺帅的,关自西心里默道。 “那我叫你陈崇?我比你大四岁半,如果你愿意的话……”关自西把话卡在嘴里,他不觉得陈崇是个会愿意喊年长者一句哥的人,索性就不说下去,露出个理解的笑容来。 陈崇不应声,就是默认,他自顾自往前走,身子从关自西那辆路虎旁擦过,朝着路的另一头走着。关自西快步追了上去,声音急匆匆的:“这么晚了,我送你吧。” “不用。”陈崇拒绝道,他现在没什么好去处,回家的路程有点远,到家没几个小时又要出发去学校,但这个点回学校也没地方能待,他想就近找个地方凑合几个小时,再打车直接回学校。 但关自西却坚持缠着他,话术无非就是什么因为他受伤,不放心,万一加重,他年纪大点要对他有责任心,诸如此类。 陈崇被关自西缠得有些不耐烦,他定定站在原地说:“你想怎么样。” “我家就在这附近,去我家坐一会吧,天亮了之后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邀请我去你家。”陈崇怀疑地眯起眼,俯视着关自西真挚的眼睛。 他不知道这样一句话在关自西耳朵里有多怪,只见关自西笑容微滞了下,解释说。 “只是邀请你去我家休息一下,没别的意思。” “真的,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走吧。”关自西对着陈崇粲然一笑,督促他快点上车。 陈崇定定看了关自西片刻,转身往车的方向去了。 陈崇上车后,关自西给通话记录里那通被自己挂断二十七次的电话回拨了过去,响了没到两秒,电话就通了,对面传来道女声。 “我今晚临时有事,改天吧。”关自西简明扼要地推脱,“别打电话了。” 陈崇隔着车窗打量了关自西片刻,车窗没有关牢,他甚至可以听清楚电话里女生撒娇的声音。庄畅有几句话说得不假,关自西外在条件很好,身高优越,腰细腿长,审美在线,脸蛋优越,一定很受欢迎。 如果摒弃掉关自西这个人虚伪的外壳、假惺惺的姿态、过强的功利心和故作人上人的腔调,陈崇说不定会看他顺眼点。 哪怕抛开这些之后也只剩外表了。 关自西家里很大,是个冷冷清清的三室二厅,里面堆砌着许多艺术画作、雕塑,精简又富有设计感的装修很直观地让人感受得到品位。陈崇从一进门开始,就环视了一整圈。 符合他对关自西的印象,确实装到家了。 注意到他的眼神,关自西心满意足地勾勾唇角,仿佛从陈崇的表情中得到了认可,虚荣心竟然大大的被满足到了。 就像得到了挑剔的甲方的认可。 “我原本对这里的地段不太满意,后来我的室内设计师给我看了图纸后改变了我的想法。能在这种繁华浮躁的城市里有一个安静的小家,是件很幸福的事,不是吗?” 陈崇觉得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我想睡觉,这是客房?”陈崇不想接他看似分享实则卖弄的话茬,凭借着判断锁定了间客房的位置,他的眼神过于明显,关自西脸上闪过一丝丝不自然,很快就稍纵即逝了。 关自西往前两步,推开一道门:“你睡我的房间吧,客房很久没收拾过了,用来待客不太礼貌。” 第7章 陈崇也不和他争。 关自西带着陈崇进了房间,替陈崇找了一套换洗衣物,他头也不抬地说:“我的衣服你应该穿得下,裤子就不给你拿了,可能腰围不太合适。你先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拿去洗衣房,你去浴室简单洗一下。” 再抬头,陈崇已经单手拽着衣服利落的把短袖脱了。 陈崇的肤色比较白,以至于伤口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他腰腹上是用刀子划出来的道道疤痕,有的或许划开过不止一次,伤口的边缘是不规整的。这些伤口已经完全长合,有的时间有些久了,有的似乎还是很新。 陈崇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瞥了他一眼,道:“这种东西也会把你吓到。” 他语气平和,带着点儿反问的意思。 陈崇不认为关自西的胆子有那么小,几道刀痕就能让他傻在原地不动。 关自西闻言回过神来,他冲着陈崇露出个漂亮的笑来,二话不说开始解自己身上的扣子,他动作很快,将上衣脱下扔在一边的时候,陈崇看见了他身上不遑多让的伤口。 如果说陈崇的伤疤规整,都是刀伤,只不过是零零散散分布在各个地方。那么关自西身上的伤疤就是没有规律可寻的。 关自西身上是人为的、恶意制造的,比陈崇身上的伤看起来更恐怖,更加触目惊心。 “没什么好吓到的,我也有。你身上还有点摔伤的淤青,要我给你上药吗?” 陈崇收回停在关自西身上过久的目光,说:“不用。” 随即陈崇转身走进浴室,等他简单洗过后再出来,关自西已经把衣服重新穿好了。刚刚露出的那具瘦而不柴的、满目疮痍的上身被掩去,藏在关自西漂亮的外表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关自西敏锐地感受到陈崇对自己轻微的态度变化,心中不免洋洋得意。 在和任何人交好的时候,都要秉持对症下药的好习惯,在家庭幸福美满的人面前可以适当提及自己家庭上的不幸,在心灵抑郁受创伤的人面前要维持情绪稳定的引导型哥哥的形象,在家庭富裕的人面前适当表现出有学识坚韧的自强自尊形象。 他早就把各式各样的人都摸透了,那种虚浮爱自夸的男人,就该夸赞他捧他的场,哪怕他说得狗屁不通也要拍手说是大作,那种较真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男人,需要毫不退让的顽强品格。 像陈崇这种自我为中心的人,就该展示和他的共通之处。 更何况,陈崇这种刚刚眼睛都看直了。关自西对自己每周三天健身房的训练成果还是很有自信的。 关自西想到陈崇将对自己改观,说不定会在半夜想起那句“不好感他”,想起他今天热心肠的所作所为时,坐起来扇自己两耳光。 光是想到这里,他就已经忍不住想要笑了。 可他却依旧摆出温和矜贵的模样,懒懒坐在床上看书。等陈崇走到床前,他将书一合,给陈崇腾出位置来,抬手去扶陈崇手臂的时候,没有被躲开。 关自西替陈崇把无法顾及到的左边的被子提整齐,缓步退了出去,替他关上卧室里的灯,轻声地对着黑暗说:“晚安陈崇。” 陈崇于黑暗中睁开眼,身体躺在这张柔软又泛着香味的床上,头一次感受到无比的放松,困意席卷而来,他闷在带有关自西气味儿的床上,罕见地睡了一次好觉。 没有自我反省式的扇巴掌,甚至没有想起关自西。单纯的睡了个好觉。 关自西熬了夜,陈崇占了他的床,另外两件客房中,一间是真的没收拾,一间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奢侈品购物袋,堆起来就像座恐怖的垃圾屋。 这种隐秘的收集癖于关自西而言无关痛痒,但一旦被人发现,就有些过于糟糕了。不管是陈崇、卓一然,还是方梨,关自西都不想让他们任何人接触到这片小天地。它们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就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关自西永远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土鳖。 哪怕喷再名贵的香水,穿再名贵的衣服,背再名贵的包,身上那股被垃圾浸染的恶臭穷酸味也没有办法抹去。想起那天卓一然对方梨的评价,关自西坐在客厅里忍不住点了根烟。 关自西和卓一然是两年前在健身房里认识的,他对卓一然宣称自己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虽然家里没有实权但依旧富裕,拥有崇高的艺术追求,是个壮志不得酬的富贵闲人。 卓一然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混二代被他骗得团团转,还心疼他那段编造出来的被当做皮球来回踢的家庭过往,为此还打包票说有什么办不成的事儿不够花的钱都可以找他打打商量。 方梨曾经是卓一然高中时期的跟班,两人关系向来不冷不淡的,方梨大学毕业后受卓一然的帮助在他家公司上班,现在勉勉强强混到个部门主管的职位,家境贫寒,是大山沟里走出来的。严格来讲,关自西和方梨在本质上没有区别,却在卓一然那里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 这就是人观念中“有钱”和“没钱”的区别,哪怕方梨重点大学毕业、学习能力强,毕业不到一年就晋升上部门主管,在卓一然眼里也依旧是个穷酸到冒泡的土鳖。 人身上是没有味道的,是人心赋予他们身上的气味,将他们分为三六九等。 关自西想要做人上人,任何事都要做到事无巨细。 他起身去洗衣房看了看,捏起陈崇换下来的短袖,将标签翻出来一看。 居然他妈的是件海澜之家。 真是有够割裂,又让人捉摸不透。 第7章 钱性恋 07 陈崇早上八点有课,六点半生物钟准时把他的睡意催去大半,他难得在关自西的床上半梦半醒的赖了一会。差不多到七点的时候,关自西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听见屋里没动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陈崇。”关自西走到床边,伸手要碰陈崇的肩膀,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陈崇闷在关自西的枕头里,声音明显还没完全醒过来,他低声说:“别吵。” “……”关自西被他攥着手,挣了两下没挣出来,刚挂上的好脾气面具一下子就要崩裂开来,他咬咬牙,想用力把陈崇的手甩开,还没动作,床上的陈崇默默睁开了眼。 然后攥着他的手立刻松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关自西的错觉,他总觉得陈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陈崇没让关自西送他,收拾好东西,单手提着自己的衣服就走了。关自西也没有勉强,将陈崇送到楼下后就转身回到家里补觉,躺在陈崇躺过的地方,他试图通过卓一然这群人的判断方式,去疯狂地闻被褥间的气息,看看是否能闻出穷酸的味道。 可是关自西失败了,他抱着被褥嗅了半天,只从被子里闻到他家沐浴露小苍兰香,和一股由残留温度留下的……陈崇的味道。 关自西察觉到时,猛地将被褥往旁边一扔,剧烈的反应让他当即心跳加速,久久无法平静。 他怎么待在自己家里做这么恶心的事? 周五是关自西的健身日,每周一三五,关自西都会在这地段的高档小区开设的健身房健身,年卡开设下来近两万,对于这里住着的人来说无非是洒洒水,但于关自西而言却是一笔很值当的买卖。就像他在这里认识了卓一然一样,甚至卓一然当初都不常住在这里。 关自西睡醒后换好装备去了健身房,一进门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关自西照例热完身,先上跑步机开了四十五分钟的慢跑。他身边的机子都空着,过了没一会儿,熟悉的身影从他身后窜了上来,加入了慢跑。 “听说你昨天放了mila鸽子,你去寻哪位佳人了。”卓一然自然地跟他搭腔,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调出微信聊天记录,上面赫然是mila探卓一然口风的消息。 关自西扫了一眼,说:“我昨天开你的车不小心撞了陈崇,带他去医院了。” “陈崇?”卓一然一时间没想起来这号人物。 “狮鸣宝格丽。” 卓一然恍然大悟:“他啊,你们还真是有点儿缘分,不过你也太好心了,直接喊交警过来处理不就完了,十有八九都是他违反交规,赔点钱就得了。” “他好像……江市有哪家姓陈的,家里有私生子吗?” “你要问这个可就有点儿不好说了,现在江市有权有势的中年男人哪有没找过小三没劈过腿的,对外都表示家里就正妻生的小孩,实则私生子女说不准都能养一窝,到时候给点钱打发打发,把人扔去澳洲美洲念念书镀镀金,回来在公司里担个闲职就差不多了。” 卓一然觉得关自西倒真会问,这种事儿完全无法考究,说不定一些人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个孩子,更遑论他? 关自西觉得有点道理,屏住呼吸开始慢慢加速,他说:“是啊,真乱。” “哎呀——你别纠结这个陈什么崇的了,十有八九就是个无名小卒,你出去喊一圈,谁认识他?”卓一然依旧坚信自己的第一直觉,他搞不明白关自西怎么就逮着这个陈什么崇的不放了。 第8章 关自西一时没吭声,片刻后才笑道:“你家是做互联网的,在你们这行要挑个名声响当当的太子爷,你第一反应是谁?” “谭平绪呗。”卓一然嫌跑步机有点慢,调快了速度,紧接着听见关自西幽幽说道:“谭平绪就认识陈崇。” 卓一然险些从跑步机上栽下去。 “……那可能这人真有点儿背景吧。”卓一然找补道。 关自西心里苦的很,笑道:“可他又穿海澜之家。” “品味也够独特的,你确定是谭平绪?就算是个私生子,谭平绪怎么可能跟个穿海澜之家的私生子玩到一块儿去。” “谭平绪会跟个一无是处的穷酸鬼玩到一块儿去?”关自西反问他,把卓一然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候卓一然才突然察觉到不对来,关自西平日里都清高的不得了,对他身边的朋友也没多少好脸。为此他还曾问过关自西,关自西厌恶地皱皱眉毛说他们这群混日子长大的混二代一身铜臭气,没有半点儿志气,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 说白了,就是看不太上。卓一然寻思关自西是见过大世面的,又学设计,虎落平阳后依旧目中无人,有些清高很正常,他倒也喜欢关自西这种态度。 怎么今天突然开始拼了命纠结人家的家庭背景,有钱不有钱了? 卓一然不解发问:“你老纠结人家有钱不有钱干什么,你平时不是说,交朋友虽然要看看家庭背景把把关,但也不能太纠结这个,否则就是一身铜臭气。” “其实我这个情况你也清楚,如果他真是有权有势,说不定也还能扶我一把。在真权势面前,要什么气节?”关自西笑着说。 “也是,人往高处走,我说你平时就是太清高了,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自然对自己帮助不大,我爸当年落魄的时候可是撵着我刘叔叔屁股后面要交朋友,这才有机会东山再起。你能看开也不错了,下次我带你去和我那些朋友认识认识。” “嗯,好啊,说了那么久一直没去见。”关自西附和道,心里却有还是有些瞧不上,但见见也无妨。“对了,你也帮我打听打听陈崇的事。” “行,我帮你打听打听。对了,提起谭平绪,我爸最近不知道从哪而打探来的消息,说是他最近迷上赛车,投资了个俱乐部,还把郊区那片山头地皮收购了下来建野外赛车场。” “你猜怎么着,那俱乐部就是我那两天陪你去看的那家,巧也是真巧。过段时间谭平绪要开个私人派对,我爸让我去见见世面,顺便套套近乎,给了我两张邀请函,你陪我一块去?” 关自西的耳朵在听见卓一然的邀请后就短暂的失聪了片刻,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谭平绪的身影、语调,连羞辱讽刺他的话都不重样地闪回在他脑海中。 “喂,自西。”卓一然拽了拽他的手臂,将关自西的神智强行回笼。 关自西心中有些纠结,要是碰上谭平绪,这人十成的概率会把他当场扫地出门。但谭平绪攒得局,里面或许不知道有多少个陈崇……这是天赐的良机。 “再说吧,看我心情。”关自西给了个含糊其辞的回答,将耳机戴上,开始一言不发的跑步。 他现在能接触到的人物圈还是太浅,太窄了。不说谭平绪和关向南这样的人物,哪怕是比卓一然更好,次于谭平绪他们的人也很难认识。 卓一然都已经是他目前能认识到的天花板了。 没有真正足够有实力的人出现。 关自西想着,慢跑完四十五分钟后,身上出了层汗来,扔在旁边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备注上写着mila。 卓一然眼尖,立刻笑道:“mila来找你算账了,她昨天可是很生气,给我发了不少信息,说你说好了去陪她,结果理由都没有就把她撇下了。” “我昨天和她说的时候,她没有发飙。”关自西没有立刻接,而是照了照镜子。“她就是冲我撒了个娇,不过我不吃这套而已。” mila算是卓一然半个发小,两个人是读的一个高中,在美国同一所大学留的学,比关自西大两岁。 “感情她就是对着我发火呗。” 关自西没应声,抄起电话接通。mila的声音甜美到让卓一然觉得有些不真实,甚至起了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听得他心里怪怪的。 关自西听完mila的邀请,又看看天色,还是出口拒绝道:“不了,我最近有点忙,没什么空,卓一然最近倒是很空,你可以找他。” 被点了名,卓一然满脸无辜,又看着关自西冷淡地把电话挂了,不由自主感慨:“我都跟她说啦,你不是那么好泡的……” “你说你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卓一然内心不太支持mila和关自西来往,mila前男友无数,一旦看上就是穷追猛打,习惯用钱砸,砸着砸着就砸成男朋友。 关自西身边混乱的红线姻缘太多,缠着他的有男有女,如果真是交往了,免不了一场恶斗。 这两人凑一块,十有八九都是孽缘,不是关自西先烦上mila的穷追猛打,就是mila先气急骂关自西是个什么东西。 卓一然夹在中间,不乐意做那个肉饼,只能盼着关自西快点儿找个喜欢的确定关系,毕竟mila最突出的品质就是从来不做第三者。 关自西笑着说:“你在催我谈恋爱?” 确定关系后,给予就不能是单向的了,作为恋爱关系的一员,他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各样的节日需要送礼,各样的人际需要来往,他口袋里没有钱,根本负担不起这些富家子弟的恋爱。只有他一直保持清高,被不断追求,才能接受到来自他们心甘情愿的付出。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关自西不觉得现在遇到的人,可以保障他未来的大半辈子。如果现在有个财力权势能帮助他青云直上的人出现,关自西或许会主动追求,吃这人一辈子软饭。 “难道你真是同性恋啊?”卓一然冲他古怪地挑挑眉,脑袋里已经脑补出一桩mila得知追求对象是个同性恋的场景。 这还是一个富二代跟他说的,那时候关自西没给那位富二代好脸色,被嚼舌根说关自西这种人假清高到最后是要被人摁着干的。一脸同性恋样。 然后卓一然把他打了一顿,这下蓦然间想起,他不由自主地去打量关自西的脸。 可关自西只是冲他轻松一笑,唇角微勾,语气神秘莫测:“你猜?” 同不同性恋都无所谓,关自西只知道自己是个妥妥的——钱性恋。 第8章 关我屁事 08 庄畅可算是发现了,陈崇这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读高中的时候一堆人对他一见倾心,上了大学后还是这样。陈崇平时形单影只,唯独中午的时候会出来跟着庄畅在大学城附近吃个午饭,就这么点交集,还是有人顺着摸到庄畅这儿。 高中的时候最多只有女的,现在连男的都来了。庄畅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扭捏的男生,默默地把陈崇的微信二维码摊了出来。 陈崇从来不管庄畅把他的微信发给谁,有好友申请他就一一通过,大着胆子上来聊天搭讪的,没有几天就会被陈崇晾得歇了心思。以至于陈崇的微信除了好友数量增加了以外,没有什么显著变化。 以至于当时陈崇居然真和关自西出去吃饭的时候,庄畅还很惊讶。讶异陈崇居然会展开除他以外的其他社交,破天荒头一回,也算是铁树开花了吧。 虽然陈崇是被甜品诱惑去的。 “诶,崇哥,我最近可是又给你平了好多桃花啊,你说也真是奇了,女孩儿要你微信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男的要?两个男的怎么处对象,能处对象吗?”庄畅咬着筷子,还是对上午那个扭捏的男生耿耿于怀。 陈崇用筷子把碗里的香菜都夹出来,说:“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也对……你对象都没处过。”庄畅意识到自己问陈崇这个问题就是白问,叹了两口气,忍不住又想起自己高中时期的白月光女神。“我怎么着还比你丰富点呢,起码早恋过。” “那么多人追你,你就没感觉吗?”庄畅想着,要是有那么多人天天围在他身边转,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一个强奸犯的儿子,该有什么感觉。”陈崇抬了下眼,神色自若的说出口。 那六个字听得庄畅脸色一白,他抿抿唇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你干嘛在外面提这个,别被人听到了。而且……而且你不是说了陈叔是被冤枉的吗?” 陈崇没有减小音量:“十年里,相信的只有三个人,我妈,我,还有你。谁会信?” 庄畅说不出话来了。 陈崇八岁那年失去双亲。 当年他父亲陈健林被控告在开设私下补习班的时候强奸学生,他当时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高级优秀教师,却因为这件事名声尽毁。 在陈健林被暂时取保候审期间,接受不了舆论压力的陈健林选择在家中阳台一跃而下,跳楼身亡。 第9章 彼时陈崇的母亲杨春静正在外省寻找当初同时补课的其他学生,期望能找到新证据翻供,却在听闻陈健林死讯时,失神撞在高速公路的一辆大卡车上,抢救无效去世。 陈健林跳楼的那天,陈崇没有睡着。当时陈健林晚上给他烧了一顿蜜汁鸡翅,在米饭里磨了安眠药进去,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去。却没想到那天陈崇中午在学校吃多了饭,晚上的米饭都统统倒掉没吃。 跳楼前,他父亲看着陈崇安静的站在房间门口,规整的睡衣和平静的面容,在黑漆漆的客厅里突然挣扎起来,他扑上来用力捏住陈崇的双臂,力气大到几乎要将陈崇捏碎。 可陈崇没有感觉。 他父亲在黑暗中哽咽着说:“快去睡吧,小崇,爸爸马上就去睡觉了。” 如果那天窗外有一抹月光泄进来,陈崇说不定就可以看清楚他父亲充满沟壑的脸上那两道泪痕,说不定可以意识到他父亲其实在说:“我不想死。” 但陈崇没有意识到,他规矩地回答:“好的,爸爸。” 然后目睹着陈健林突然发疯似的从地上站起来,狂笑两声,几乎是一个箭步冲出去,毫不犹豫地从阳台上纵身一跃。十楼的高度,人会摔成什么样? 八岁的陈崇或许知道,但十八岁的陈崇已经不记得了。 十年太久,对于他而言那场血腥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大概知道人的身体上每根骨头都碎了,地上是红艳艳的血,面目全非。 唯一反复在记忆里播放的片段,大概是那晚陈健林压抑的哭声和狂放的笑。 警察说陈健林大概是精神不正常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教师如何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 陈崇想或许吧,精神病可能就是遗传。 从那以后,陈崇离开家乡来到江市,暂时寄宿在小姨家里。 小姨杨春华带着女儿刘佳灵,有个爱好赌博家暴的丈夫,叫刘嘉军,陈崇刚来时没少被刘嘉军刁难苛待。 总而言之寄人篱下的日子不算太好,前两年刘嘉军因为赌博欠债逃出江市,至今杳无音讯。 在陈崇短短十八年的人生里,倒也称得上一句精彩纷呈。陈崇见过的事情已经太多,也早在很久之前就认定了自己的归宿,他生命中出现的任何人或事物,都不过是匆匆过客,他都不想要了解,也没有必要了解。 为此,陈崇停下了手上挑拣香菜的动作,看向一言不发闷头吃面的庄畅,他用单手,将老板送的那瓣蒜的外皮扒了,垫着层餐巾纸推到庄畅面前。 “庄畅,别因为我的事不痛快。”陈崇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完,收回手继续吃饭。 简单的一句话,也不知是大蒜味儿熏的,还是面里的辣子呛的,庄畅眼睛红了起来,看着那瓣蒜出神。 “要是没有这些事,你是不是就不想死了?” 陈崇不会安慰人,某种角度上或许可以称之为铁石心肠,他淡淡的看向庄畅要哭不哭的表情,目睹着庄畅一嗓子嚎出来:“而且我根本不吃蒜啊!” 见庄畅没事,陈崇放心下来,终于可以安心吃会饭了,却不曾想筷子还没进去,手机又嗡嗡震动几声,陈崇扫了一眼。 又是关自西。 关自西:[在吗,周末有空吗?] 关自西:[我带你去复查。] 关自西:[江城大学,周日上午十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陈崇:[没空。] 陈崇的拒绝对关自西没有起什么效力。聊天框对面的人坚持不懈地扬言要对他负责到底,陈崇也依旧我行我素的不听不管不问。 周末期间陈崇都不待在学校,基本就住在家里,上午十点时关自西发来信息说他到了,十一点时关自西问他真的不来吗,十二点的时候关自西说他走了。 而陈崇一条消息都没有回。 下楼徒步去大学城附近吃饭的时候,陈崇还是挑选了平日里和庄畅最常吃的一家面店,他刚撩开面店用来挡风防虫的塑料帘,眼前就出现了关自西和一个女孩儿的身影。 陈崇轻轻扫了一眼,也没有那股故意晾别人信息的尴尬,径直走进去对着老板说:“老样子,牛肉拉面,不放香菜。” 熟悉的声音响起,关自西意外地抬头,看见陈崇微微弯着腰扫码付钱,水洗黑牛仔裤贴在腿上,黑色短袖服帖的熨在胯上,他手上的夹板还没拆,只能单手行动,今天的陈崇依旧没有戴眼镜。 旁边的女孩察觉到关自西的目光,嗔道:“你看什么嘛,你今天来我学校来的那么突然,我都没定好位置,听我同学说这家面店很好吃,特意带你过来,结果你不吃。” 关自西为难的冲她无奈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样的东西我吃不惯,胃里难受,而且我不饿,今天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 陈崇坐在关自西斜对面,心里无声笑了。关自西又开始了。 “好啦,我知道你胃不好,下次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或者你以后来找我都要提前给我说,我提前定好餐厅,虽然惊喜很好,但是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关自西点点头,身体坐得很直,似乎是嫌恶木质桌面上隐隐泛着的油光,他的目光时不时投向斜前方的陈崇,站起身来跟女孩儿打了声招呼:“我出去接个电话。” 关自西出去后,陈崇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关自西:[怎么不回我信息?] 陈崇:[打电话?] 关自西:[骗她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关自西:[我知道你在看手机,门口看得见,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陈崇:[我们不熟。] 陈崇:[你女朋友要催了,别发了。] 果不其然,陈崇的消息发过来不到一分钟,里面的女孩儿便探头望过来,不满地喊着:“自西哥哥,你和谁打电话呀这么久。” 关自西拨开帘子走进来,找补说道:“朋友。” 他话音落下,下意识瞥了瞥陈崇,这人没有什么反应,可关自西总觉得陈崇刚发的那条信息,给他一股明摆着偷情的错觉。 真是奇了个怪了。 女孩儿吃了没多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吃过的山珍海味比这碗普通的面要美味丰富的多,只觉得这面完全没有同学吹得那么奇,索然无味地扔下筷子准备走人。 女孩亲热地挽着关自西出去,没过多久陈崇把面吃完了,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安静了一会儿的手机又再度响起。 关自西:[她不是我女朋友。] 陈崇:[关我屁事?] 第9章 谭伏思 09 谭平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平时这个时候妹妹谭伏思都是不回家的,家里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暂住的大平层,方便她在异地上学,今天还是谭伏思头一回在周末从首都飞回来。 谭平绪将手里的外套递给身旁的佣人,望向正懒懒躺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的谭伏思:“你怎么突然想着回来?” “哥——”谭伏思拉长声音唤了唤他,身体却一动没动。“给我去冰箱里拿两盒冰淇淋呗。” “你不会让王阿姨给你拿?”谭平绪觑了她一眼,身体还是老实地往冰箱去,声音慢慢远了。 “哥拿的更好吃呀。” 谭平绪带着两盒冰淇淋回来的时候,谭平绪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手里的叉子插着块西瓜,她眼睛随着电视上的人物咕咕转动,呼吸都屏住了。 狗血晚间档,谭平绪不懂有什么好看的,他将冰淇淋扔在桌上,眼睛一瞥瞧见谭伏思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又想起了宝格丽的事。谭平绪本要拐弯上楼的脚步又停下来,在旁边坐了下来。 谭伏思意外地看他,大大的杏眼里带着惊奇:“哥,你什么时候也爱看电视了?” “把电视关了,我问你点事。” “你就直接说吧,和我有关的能是什么大事?”谭伏思撑着脸,冲着谭平绪嘻嘻一笑。 谭平绪无奈叹了口气:“你喜欢陈崇?” 谭伏思原本瘫着的身体立刻就坐直了,手里的遥控器不知不觉把声音摁到最大,她慌乱间又快速往回调,急促又尴尬地喊了一声:“谁跟你说的?!” “……”谭平绪看她这样,知道事情大概是没跑了,不由觉得有些荒谬,连带着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他淡淡瞥了谭伏思一眼,静静等着她解释。 “我不是……诶,到底谁跟你说的……啊呀!”谭伏思憋得脸都红了,手里的果切咕噜咕噜滚掉好几个。 谭平绪戳穿:“我见过陈崇了,他手上戴着我送你的手链,你手上那个是他的吧。” “你怎么会见到他啊。”谭伏思尴尬得摸摸鼻子。“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聊的都是那些啤酒肚、大腹便便的老总吗?要么就是那群富二代,土死了。” “你都能喜欢他,我怎么就不能见到他?”谭平绪冷哼一声,对谭伏思话里话外暗褒陈崇的态度没什么好气。“看来是真的了。” 第10章 “你可别跟爸妈说。”谭伏思急得要跳起来,生怕谭平绪一状告到爸妈那儿去,然后直接被毫不留情地送出国。谭平绪眉宇间带着点不耐,摆了摆手表示知道,谭伏思才安静下来。 “哥,我真的喜欢他嘛,才拿手链跟他换的。”谭伏思弱弱说道。“你不要因为人家家庭条件不好,就对人家有有色眼镜啊。” “我说他半个字了?”谭平绪这下是有些气了,气极反笑。“人家都不带搭理你的,你还在这有色不有色眼镜上了。” “你本来就是带有色眼镜看人嘛……前两年姓关的那个小哥哥,你不就是特别看不起人家,还当众让人家下不来台,特别刻薄呀。” 谭平绪听她提起关自西,更气了,道:“那是因为他打着向南弟弟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胡作非为,这么个爱慕虚荣又拜金的人,我难道还得对他另眼相看?” 谭伏思不说话了,撇撇嘴。 “……你喜欢陈崇的事别让爸妈知道,我不管你。”谭平绪头有些疼,他对陈崇倒是真没有什么有色眼镜,自从上次陈崇修好那辆狮鸣r900,他就有意去查过陈崇家庭背景,除了亲生父亲涉强奸案畏罪自杀以外,几乎没有别的污点。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读的都是重点学校,年纪轻轻就能在机修和机改上有造诣,是有本事的人。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谭平绪甚至很欣赏陈崇。 谭伏思从他话里听出同意的意思来,兴奋地说:“哥,你同意啦!既然如此你快跟我讲讲你怎么认识他的,我好好奇啊,你又怎么跟他提我的嘛。” 谭平绪把事情简单概括了下,说完后谭伏思眼底又钻出点星星泡泡,起身跳到谭平绪身边,握着他胳膊讨好道:“你以后要见他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通知我呀,哥。” “痴女一个吧你就。”谭平绪一个板栗打在谭伏思头上,一把把她推开了。 陈崇收到了谭平绪的私人派对的邀请函,是谭伏思亲自送过来的。陈崇插着兜,往谭伏思身后环顾了片刻,那辆扎眼的粉红色超跑停在路边,惹得周围不少学生驻足,不知不觉围成个小半圆,都在讨论这台他们连一块漆都掏不起的豪车。 “我是来帮我哥送私人派对的邀请函的。”谭伏思穿着漂亮的白色长裙,头发扎成个单辫垂在一旁。 陈崇看着她的脸仔细回想很久,直到望见她手腕上的红绳才把人脸和印象对应起来,这是谭平绪的妹妹,他手上这条手链原本的主人。 陈崇从她的手中接过邀请函,话说出来却是拒绝:“告诉谭平绪,我不去。” 他接过谭伏思手上的邀请函,是考虑到不接可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有些难堪。 而陈崇确实是没有心情看着一堆不认识的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玩,所谓上流社会的闲余兴趣活动,他没兴趣。 谭伏思抿抿唇,又跟着陈崇说了些什么,然后陈崇将邀请函揣进了外套口袋,没一会儿转身进了校门。 白裙子的女孩开心地钻进车里,那辆引人注目的粉色超跑就那么开走了。 陈崇答应了会去。 谭平绪承诺给陈崇改他手里另外一款绝版停产的车,只要陈崇来私人派对上给他俱乐部里的赛车爱好者做做意见。 听谭伏思说这个人选本来是首都一个有些名气的改装师,因为上次狮鸣r900的事情,这人选就泡汤黄了,换了陈崇。 陈崇不觉得对方是真没本事,只是人家都是正儿八经学的,做事有自己的流程和章法,时间上有差异倒很正常。换做某些方面,陈崇也不一定有别人做得好,他缺乏经验、没有好的设备、没有系统的教学。 他人生的一大目标是改出一辆属于他的,并且他觉得最满意最好的车,距离这个目标还差一大截,谭平绪肯给好处的话,陈崇也可以去参加一下这些无聊的活动。 陈崇被富家女堵在门口递情书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传开了,虽然在事件中他的代号是“黑衣男”,谭伏思被叫做“超跑姐”,发酵一段事件后竟然传到了陈崇本人的耳朵里。 认识陈崇的同学也有大着胆子上来问黑衣男是不是他的,陈崇矢口否认了。 谭伏思再来的时候,引起了更大范围的围观。陈崇不喜欢站在校门口被当做猴子围观、拍照,然后被做成微信群聊天记录在各个老乡群和宿舍群广泛传播。索性没有去赴约。 该说完的事也说完了,他和谭伏思没有什么好聊的。 最后谭伏思进了校,一路摸索着挖到他课表,准时准点的在下课间隙把陈崇堵在了教室。一节大课间间隔半个小时,陈崇下节课教室就在楼下,虽然他坐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没什么所谓,但被人堵着不让走的感觉还是不太妙。 陈崇微微蹙着眉,看着少女艳丽的笑脸,冷声问道:“有什么事?” “后天大家都会穿得比较正式,去定制可能也来不及了,我哥让我转交给你一套西服,尺码应该是合适的。”谭伏思在陈崇的冷脸下不为所动,身后跟着的男人双手捧着大盒子上前两步,她掀开盒盖给陈崇看了两眼。 陈崇随意瞥了一眼,目中无人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了。 “诶,陈崇!”谭伏思见他不理人,倒也没生气,气鼓鼓地锤了旁边的保镖一下。“你怎么不拦着!” 保镖捧着盒子不敢吭声,讪讪望了陈崇的背影一眼,试探性地问道:“那这……怎么办?” 谭伏思后面还约了朋友,能在门口等陈崇一个小时已经是极限,她叹了口气,让保镖在这里等着,特意嘱咐东西一定要让陈崇收下,这才满意地走了。 西装不是谭平绪送的,实际上谭平绪完全不在意这种事,平日里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穿得装模作样的,都穿得是日常装。 但在该人模人样的场合里,谭平绪也不会马虎,连他这个东道主都不马虎,如果陈崇就那么穿着短袖长裤去了,谭伏思不敢想要被那群用鼻孔看人的富二代嘲成什么样。 于她而言陈崇的一套西装也只是零花钱中的一部分而已,却能避免陈崇的自尊心受损,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身边不少朋友都笑话谭伏思为人太高调,居然大张旗鼓地去捧一个一穷二白的普通学生,但谭伏思却觉得没什么。 她年轻,有资本,她想做任何事都可以去做。陈崇的漠然和冷淡无法对她造成任何的伤害,于谭伏思而言,世界是围绕她转的,哪怕陈崇不转,也无法影响根本法则。 谭伏思和谭平绪都默认着,陈崇短暂的出现无法对谭伏思道路且长的人生造成根本性影响,他们不会结婚,不会有结果,只有老一辈的人才会害怕孩子糊涂而大动干戈地去处理。 用一句直白的话来说,年轻的时候玩一玩而已了。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这样。 第10章 珍珠斑鸠 10 陈崇的夹板拆了,本身就不算太严重,原本连夹板都不需要上,但医生发现陈崇有先天性痛觉缺失的时候还是决定给他上夹板,害怕陈崇因为感知不到,导致手越来越严重。 以至于关自西才以为他的手有那么严重。 拆完夹板回去的路上,陈崇路过关自西住的小区,他莫名的在楼下稍微驻足了两分钟。脑海中蹦出来的都是柔软的床垫和轻而松的被褥,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买一个那样的床垫,毕竟他很久没有说过那么好的觉了。 说曹操曹操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关自西:[你去拆夹板了?] 陈崇:[?] 关自西:[上次医生说了什么时候拆,我想着今天是周五,你应该会今天来拆。] 陈崇:[你卧室床垫是什么牌子的。] 正在健身房里跑步的关自西看见消息整个人都忍不住一趔趄,卓一然在旁边做卧推,憋着口气,脸是异样的红。关自西不喜欢把肌肉锻炼的太大,看见卓一然这幅铆足了劲的样子还忍不住有点嫌弃,踢了踢卓一然,让他别逞强了。 看着关自西表情不对,卓一然停下来,坐了起来,大汗淋漓地喘着气:“你什么表情,怎么了?” “没事。”关自西表情有些古怪,有些琢磨不透陈崇发这个意欲何为。 结合那天陈崇说第一次就带他回家,再加上对富二代们的一些刻板印象……关自西想到那天自己闻被子的行径,瞬间恶寒,陈崇不会也是那种人吧? 回去回味了那么久? 他不是看不上他吗? 过了半晌,关自西才回复。 关自西:[我都是在线下店买的,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陈崇:[几号。] 关自西:[这周日?] 陈崇:[我有事。] 关自西:[不会是要去谭平绪组织的那场私人派对吧?] 陈崇:[是。] 关自西:[那今天吧,你已经回学校了?我来接你。] 陈崇:[我在你家楼下。] 第11章 关自西看到陈崇的消息,总感觉自己最近是不是得了癔症?陈崇为什么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了。前段时间还不回消息不打招呼,今天怎么就一声不吭站自己家小区楼下了。 但此时此刻关自西倒没有功夫去关注陈崇的异常,看到陈崇说自己要去私人派对,心里暗自琢磨了会儿。 据卓一然所说,他爸弄到这两张邀请函还是有些不容易的,毕竟又不算爱好者又不算特别显赫的家庭,人家凭什么给?陈崇却能轻而易举拿到名额。 关自西当即把自己今天的健身计划取消了,用膝盖撞撞卓一然:“车给我开,有事。” 卓一然把车钥匙扔给他,又多嘴问了一句:“啥事啊?” 没有回应,只有关自西火急火燎的背影。 九月底天气尚未转凉,这时候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陈崇躲在树荫下避阳,绿化边缘是成长队的蚂蚁规整地爬来爬去,他垂眸注视了片刻,忽然从这道整齐的队伍外发现了什么,弯腰将东西捡起来。 是鸟羽。 陈崇将这道灰棕色羽毛对着阳光望了望,热风一拂过,细密的鸟羽被吹开道缝隙,而在缝隙间,挤进了一张熟悉的、漂亮的脸。关自西依旧穿着刚刚健身穿的速干衣,他脸上被热出薄汗,出了层薄红。 陈崇把手放下来,正好关自西朝他走近,他本以为陈崇抬手是在打招呼,却不曾想和他不搭噶,是在看羽毛。 关自西对这灰不灰棕不棕,不知道是鸡毛还是鸭毛还是鸟毛的毛不感兴趣,但碍于陈崇多看了几眼,还是笑着开口:“抱歉,来得有点晚,车在那边,跟我走吧。你这是羽毛?” “……”陈崇沉默了下,跟着关自西往车的方向走。“珠颈斑鸠的羽毛。” 钻进开了空调的车后,关自西才觉得身体上的每个细胞终于有了活过来的迹象,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反问:“珠颈斑鸠?” 实话说,他不想聊鸟。 “别名花斑鸠、珍珠鸠,对栖息环境不算挑剔,平原、草地和农田都能生存,是很常见的鸟,很多地方都有,平时人常捡到的都是飞羽尾羽,看不出它名字里的特性。因为后颈有一片黑色领斑,成年后上面会分布白色、淡黄色的珠状斑点,看起来会像珍珠项链,这片羽毛应该就是它后颈处掉下来的。” 陈崇对着一根甚至还没有他小指长的羽毛侃侃而谈,坐在驾驶座上的关自西震惊陈崇居然真跟他聊鸟的同时,又惊愕陈崇居然说了这么多话。 “那还真是……”关自西罕见地卡了下壳,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平时喜欢收集鸟的羽毛?我听说有些人就会有这种收集的小癖好。” 陈崇淡淡望了关自西一眼,解释说:“我平时爱看科普类的书。” 此时,关自西在红灯前缓缓驶停,突然一直灰棕色的鸟从上而下扑通停在车前盖上,隔着挡风玻璃,关自西看着这种鸟动了动灵活的头,张嘴叫了两声,他无法听见这种鸟的叫声是什么。 却清楚地看清了它后颈上的“珍珠项链”。 关自西喉咙里卡住,他看着短暂地落在车上落脚的鸟,心中恍然涌现一股奇妙、难以言喻的感觉。 身旁的陈崇竟然轻轻笑了一声,说:“珠颈斑鸠。” 关自西诧异地看向陈崇,这人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淡去,今天为什么又戴眼镜了?他微微笑起的时候,唇边竟然有个浅浅的漩涡,和他冷脸的时候带来的感觉截然相反。 莫名其妙的柔和,像水。 前方的红灯已经变绿,身后传来催促的鸣笛声,关自西恍然从陈崇这块突然化水的冰中抽离出来,正了正神色继续开车。 珠颈斑鸠惊动飞走了。 一路上关自西都在和陈崇搭话,从那天的甜品店聊到他的手,再到床垫的事,最终才暴露出来关自西真正想要追问的事。 “你和谭平绪是怎么认识的?” 晕晕欲睡的陈崇这时候才抬抬眼皮,他说:“俱乐部。” “你不是申请入会了么,不知道他是大老板?” 陈崇发现他也很坏,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劣根性,就像他早就已经知道关自西是个普通人在装阔,还是会寻出破绽并说出来,然后欣赏关自西找补的样子。 但关自西却没急,卓一然跟他说过点状况,挽唇微微笑道:“谭平绪是最近才投资的,这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消息比我快多了。平时我也不太关注这些地方背后的老板是谁,做人嘛,学会享乐就很好了,何必要去纠结对方的背景呢?” “受教。”陈崇点点头,心想关自西给自己安装的人设还挺高级的。 一路顺畅无阻。 到达后,关自西挑好停车位,将车停稳停好,发现陈崇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动不动,打盹睡着了。陈崇手上还拿着那根羽毛,冷淡的脸上被窗外的日光锁上一层光斑。鬼使神差的,关自西凑过去抬手解开他的安全带,“咔哒——”一声,陈崇猛地睁开眼,将关自西吓了个哆嗦,不受控地重重砸在陈崇身上。 关自西趴在陈崇胸口,那股属于陈崇的味道侵了满脸,是很淡很淡的香气,和他的气质如出一辙。 关自西忍不住抬眼看着陈崇,呼吸一紧,这样的角度和这样的姿势,似乎总得有点什么才对。 “你压到我了。”陈崇垂眼看着关自西头顶的发旋,胸口一处被关自西的呼吸熏得很热,他下意识皱起眉头,冷声打断了关自西的思路。 这时候关自西才察觉到掌下软软的触感,他大脑瞬间如过电般噼里啪啦的炸着火花,他立刻收拾好心情一屁股坐会驾驶座上,悄悄用余光瞥了陈崇一眼。 确定自己真是他妈的压了人家的蛋,刚才那点儿被香气牵绕着的旖旎瞬间一扫而空。 “抱歉,我看你睡着了,想给你解下安全带,没想到你突然睁开眼吓了我一跳。”关自西平复着呼吸,尴尬把他烘得脸通红。 陈崇瞥向关自西涨红的脸,意外地抬了抬眉。 关自西也在纳闷儿,寻常人被压到蛋了疼得估计脸都绿了,陈崇怎么的半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长着一张性冷淡脸的陈崇真是个性冷淡? “还不下车吗,我赶时间。”陈崇主动终止了对这个插曲的讨论。 事实上,折腾了一路,最后线下店里关自西买的那款床垫断货了,说是这两天刚刚断货,还没有来得及进。 床垫的事儿无疾而终,陈崇没搭他的便车回去,出了店之后接上电话就不打一声招呼的走了。关自西钻进路虎里,看着空空的副驾驶座,冷静思考了近五分钟,才堪堪发动。 好怪。 第11章 鬼鬼祟祟 11 “我以为你不会陪我来呢。”卓一然今天打扮得人模人样,用发蜡给自己抓出个利落干净的背头,高级定制的西装服服帖帖熨在他身上,倒也比平时顺眼不少。 “我不是说了吗,看心情。” 关自西之前有所犹豫,是想到这是谭平绪做东家的场合,他们之间有过过节。 但转念一想,一码归一码,他能进来是因为卓一然给的邀请函,没打着任何人的名号招摇撞骗,有什么不能坦荡的? “你都不知道,我之前以为你可能不来,没招了给方梨说让他也准备着。结果他现在知道自己来不了,又跟我闹呢。” “他闹什么?正常人都会选我的吧。”关自西笑方梨的不自量力。 卓一然变本加厉地说:“是啊,你说他能跟你比吗?这种场合让他去和让你去能一样吗?上次,我带着他去参加了个私人酒会,脸都差点被他丢光了。” “怎么。” “你知道这些人都是趋炎附势见钱眼开的势利眼,逮着个不顺眼的就百般刁难,我不求他能左右逢源把事给解决了,起码不要发怵丢脸,他那天被人泼了一身红酒,人还傻愣着不动,被人围着讥笑了半天。”卓一然越想越气,重重拍了拍自己的方向盘。“妈的……这群人也都是拜高踩低的东西。” 关自西内心毫无波澜,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帮他解围了?” “没,你当我蠢啊,那种时候我凑上去,只怕是我的脸也要丢干净了,因为这事儿,方梨还跟我甩脸子,给他脸了。” 果然。关自西内心兀自冷笑一声,将视线投向窗外,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没有资格去斥责卓一然选择躲避的行径,因为关自西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那点儿不舒服兴许是来源于“共鸣”,在他处于窘境时无人为他挺身而出,想起了些不好的记忆。 而且,说白了,也怪方梨又蠢又天真。选择走进这个看背景看人脉的地方,还要守着那点小白花似的自尊,被骂了不会反击,还要对卓一然甩脸。 蠢到家了。 抵达谭平绪定下的避暑山庄时,还没有多少人到。关自西找借口抽烟,让卓一然先进去,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外面。 第12章 这处地方人烟稀少,今天大概是为数不多热闹的时候。关自西顺着小径往上走了两步,藏在棵茂密的松树旁边,他俯视下去,能看见来往的车流。每一辆车都是几百万起步,他眼力极佳,只需要一眼。 他慢条斯理地将烟递到唇边,徐徐点燃,烟雾缭缭,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望向从那辆粉色超跑中下来的男人。 陈崇。 陈崇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西装,和他的气质格外相衬。紧接着,关自西目睹着谭伏思从车上下来,大大方方地走到陈崇身边搭话。 而陈崇对谁都那样,对他一副懒洋洋冷漠淡然的样子,对谭伏思也如此。 真是有够不简单的。关自西和谭伏思有过一面之缘,在两年前他当众身败名裂的宴会上,她曾站在谭平绪身边。 关自西还没有深想,忽觉有道目光从远处投射而来,他一抬眸,准确无误地对上了陈崇的眼睛。 关自西指尖夹着烟,从唇边拿开微微抬手,算是打过招呼。 陈崇没有理他,跟着谭伏思进了大门。 直到派对开始的时间过去十分钟,卓一然使劲发信息过来追问他跑到哪儿去了,关自西才进门。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差,他本意是想躲着点谭平绪,免得惹来多余的麻烦,可偏生就是让他撞见! 幸好谭平绪没看见他,关自西撞见谭平绪和人侃侃而谈的时候,不由自主屏气凝神,迅速往后撤步,结果还未退两步,猛地撞上一人的胸膛。 这人胸膛很硬,结结实实一下,关自西总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他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陈崇的声音。 关自西抬头。 陈崇抱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双眼微眯,像是把关自西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彻底。 “哪里的话。”关自西收拾好表情,拢了拢外套,向陈崇报以一笑。 陈崇面上兴趣不减,淡淡道:“我观察了你两分钟,进门后像见了鬼。在怕谁?” 关自西火速抓住他话里头的藏着的讯息,抬眼询问:“我一共就进来不过两分钟,你怎么就看了我两分钟?” 陈崇不语,反而将视线挪开移到谭平绪身上:“谭平绪?” 关自西被陈崇这丝毫不受影响又洞若观火的能力弄得有些不知如何招架,只能继续演下去,故作讶异地不答反问:“谭先生是东道主,我怎么会怕他?陈先生真是说笑了,我不过是给他们腾腾位置罢了。这么说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没人的地方慢慢聊?” “没事。” 两回合下来,陈崇没心思再和他深究,从关自西身边擦肩而过,往谭平绪所在的方向去了。 关自西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走到人群中,在一群人的劝说下从桌上拿了杯红酒,然后一饮而尽。他握杯的姿势不标准,很随便,没有半点红酒礼仪可言。 却没有任何人嘲笑他。 关自西不知为何笑了下,转身往里走。 透过重重人影,陈崇再度看向了那个身影。关自西今天穿了套别致的黑色西装,腰线贴合收窄,十分衬他的体型,每一处都很得体,也很漂亮。 门口遥遥一望时,他看见关自西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处,西装裤下的双腿笔直而修长,指尖夹着香烟。虽然看不清关自西细微的表情,但他总觉得关自西是在微微笑着的。 漂亮而引人注目的人,多看几眼也不足为怪。 关自西找到卓一然花费了不少功夫,这里弯弯绕绕的,不是很好寻人。半晌过去,两个人才碰上头,碰上头不久,卓一然又说要去向谭平绪打个招呼,关自西纵使头再铁,自然也不敢往谭平绪眼前溜达,任由卓一然走了。 他脸蛋优越、气度不凡,周围有很多人打量注视他,成为人群焦点的感觉并不差。关自西习惯将自己包装成一位值得结交的人,然后吸引其他人主动上前。 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经有五位上来要了他的名片,有两个只要了联系方式,光是看眼神,关自西就能够判断出对方的意图。比如要联系方式的都是想泡他的。 关自西算是半个红酒的行家,这主要源于他长了个味蕾发达的舌头,常人不好品鉴出来的酸度、涩度和甜度,他总是能清晰地辨别出来。实际他喝酒也不算多,这个味觉发达的舌头和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知识,足够在大部分人面前装模作样了。 和他搭讪的人乐意听他聊红酒,一番相处下来也算是愉快。突然间,关自西听见背后有道熟悉的声线,带着股不属于江市本地的特色口音,吊儿郎当的声音越拉越近。 “啧,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男人和他只有一两米的距离。 “赵哥,你看走眼了吧,我怎么觉着眼生。” “也许吧。”被叫做赵哥的男人没有多停留,在众多人簇拥之下离开了。关自西等人走后,才堪堪回头望了望那人的背影,确认是赵峰无疑,他和眼前的人告了别,打算去找卓一然。 还没等他一口气彻底放松完,关自西的眼前猛地天昏地暗起来,粗糙的黑色布袋用力套在他头上,捂住嘴,几个人用力束缚住他的手脚,一声不吭地把关自西往没人的地方拖。 关自西被捂住口鼻时几乎要窒息,重见天日时额前已经完全被汗湿。有人猛地抽开他脸上的布袋,赵峰那张熟悉的脸狞笑着陡然逼近。 “妈的……你还以为我真没认出来你?你当时把老子骗得团团转,你哪怕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你居然还他妈的敢出现在老子眼前?” 关自西抬眼看着他,微眯眼,在知根知底的人面前索性不装了,他下意识勾起唇角讥笑道:“要不是你当初色迷心窍,我哪来的机会骗你?怪就怪你自己。” 赵峰被他戳中了痛处,冷笑着拽住关自西的头发,将他整个人往旁边的观景湖里一摁。 “咕嘟咕嘟——” 再将关自西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满脸通红地猛咳出两口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气还未喘均匀,赵峰又是将他狠狠往湖水里一摁。这一摁,关自西险些觉得他就要这么死了。 湖水倒灌进喉管,甚至是肺里,关自西总觉得嘴里飘着股水草混着淤泥的味道。关自西又想吐,又不断地在呛水,胸口、肺部疼得厉害,疼到他几乎要咔血出来,事实上他喉咙中已经冒出浓厚的血味。 赵峰难道真想杀了他! “赵哥,今天是谭平绪组的局,要是死人了就不好交代了。再说,之前——” 赵峰不耐烦地将关自西提起来骂道:“老子他妈的需要你说?” 关自西几乎有些奄奄一息,他被赵峰甩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赵峰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又慢慢蹲下来,摆弄了下他身上穿的西装:“这衣服是当时我出钱给你定制的吧,还留着?这两年没再攀上高枝啊。” 关自西任由脸被赵峰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两下。 紧接着,几双手将他身上的外套扒了下来,粗暴地将他一脚踹进了湖里,他没什么力气反抗,只能用力攀在湖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赵峰说:“看在以往交情上,裤子我就不让你还了,这衣服,我今天就带走了。我告诉你,姓关的,咱俩没完,没法儿弄死你,那我就见你一次,把你扔湖里一次。” “赵峰!”关自西艰难地从湖里抬起头来喊道。“你就他妈这点本事,怪不得……怪不得你这摊烂泥这辈子都比不上你堂哥啊。” 他说话,艰难地低笑起来。赵峰折返回来对他的头又是狠狠一脚,怒骂道:“去你妈的吧。” 赵峰风风火火地离开,这片观景区安静得要命,关自西溺在水里,被那用皮鞋踹得一脚踢得眼冒金星。 他泅水能力一般,废了好大的劲,才保持自己不沉下去,拼了全身所有力气才勉强从爬上岸,他趴在湖边猛猛吐水,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 湖面倒映着关自西狼狈的脸,他看着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被打湿黏在头上,身上的衬衫也完全湿透,他的脸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因为愤恨,他恨不得出去拽着赵峰的头发把他也扔进湖里。 但是他不行。 今夜他是没法儿再出去了。关自西干脆抹了把脸,想寻个无人的地方出去,往前黑漆漆无灯的地方走了两步,探视了下发现没人,才敢继续走。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略沉的声音,带着丝丝难以察觉的嘲笑:“这次是鬼鬼祟祟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响起来,把关自西吓得原地小蹦了下。 第12章 天大的好消息 12 “……陈崇?你怎么在这儿?”关自西往黑暗中后撤一步,下意识遮掩住自己此时此刻的狼狈,故作气定神闲地发问。 陈崇却慢慢朝他走近两步。 “湿了?” 还不等关自西回答,陈崇就已经出现在关自西眼前。明亮的月光与树影将陈崇的脸割成两半,一半朦胧着层月牙白的光,另一半乌黑到唯有瞳孔中带着碎光。 第13章 一时间,关自西无法分辨陈崇的表情,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承认道:“遇到个结过梁子的,争执了两句,被推到湖里了,闹得这么狼狈,让你见笑了。” “我有笑吗?”陈崇淡淡道。 关自西从黑暗中走出来,按照他原本计划的方向去走,刚呛过水的嗓音听起来不如平日清亮:“你没笑,但是为了不让别人笑,我先走了。” “这里出不去。”陈崇出声拦住他。“我知道哪里能出去。” 关自西回头看向陈崇,他满脸淡然的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关自西跟上。陈崇的反侦意识高得有些离奇,他就那么带着关自西走走停停,躲开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抵达了后院的小门。 这时候,昏暗的环境才彻彻底底明亮起来。陈崇下意识看了关自西一眼,视线在他身上停住几秒,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了过去。 “你把这件衣服给我……?”关自西倒是很意外,他识货得很,这套西装的价格完完全全不是关自西能赔偿得起的。 陈崇却眼都没眨一下:“无所谓,也就穿这一次。” 关自西哽住,还是矜持的没有立刻接,下意识回头望向热闹非凡的里面,善解人意提醒道:“你把衣服给我,在里面会不太合群。” “谁说我要回去了。”陈崇见他迟迟不接,没什么耐性地将衣服拍在他手上,自己率先从小门里挤了出去。 关自西怕他反悔,火速将衣服披在身上,走到陈崇身边追问:“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这里有人话太多。”陈崇目不斜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外一只手正看着手机。关自西偶然瞥见陈崇微信上的消息提醒竟然是红色的三个点点,一时强迫症都有些发作。 怪不得陈崇平日里回信息那么拖拖拉拉的。 “你说谁?谭伏思?”关自西能看出来,很明显,谭伏思对陈崇有意思。在和其他人攀谈喝酒的时候,他就看见谭伏思全场都游荡在陈崇附近,目的性很明确。“她喜欢你,话多点也正常。” 不知为何,陈崇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吗?” 关自西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将身上的西装裹得紧了些:“是啊,还是说你没有感觉出来她喜欢你?” 陈崇没有回应他抛出来的问题,反而是问他道:“你今天开车来了吗?” “我喝了酒。”关自西没有自己的车,路虎是卓一然的,车钥匙自然也在他那儿,幸好有现成的理由可以让他自辩。“我手机进了水,开不了机了,麻烦你打车吧,打到我家去。” 陈崇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夜晚还是有几分冷,关自西被逼得打了好几个喷嚏,顾及到陈崇还坐在他身边,关自西忍住直接瘫在车后座上的冲动,维持着自己那为数不多的风度,熬过这段车程。 陈崇今夜看他的次数有些多了,实际上也没有几次,不过是每次看过来时,关自西都能从他毫无情绪的瞳孔中捕捉到一点异样出来。 于是关自西无形中将裹紧的外套松开些,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 “今天晚上太晚了,在我家睡吧。”关自西琢磨片刻,微笑朝着陈崇发出邀请。 陈崇没有进门,淡淡注视着关自西。 陈崇酒量不佳,甚至可以说很差,今天三两杯红酒下肚,就让他觉得有些醉了。不然他为什么会对着关自西施以援手,甚至把他送回家? 分明他向来不爱管闲事。 醉了,平日里这种场景,他大概会眼睁睁看着关自西在湖里挣扎然后狼狈地在里面四处乱窜躲避人群。比起伸出援手,陈崇更爱旁观,庄畅常说陈崇是个不折不扣的自我中心,和自己无关的事一概不理,陈崇认为这话不假。 不知今天为什么做了一回好人。 “进来吧,我身上感觉擦伤有些多,可能还得麻烦你给我上药,你就当帮帮我,好吗?”关自西朝着他无奈又真挚的笑,比起寻求帮助,陈崇更愿意将他的眼神定义为一种示弱式的邀请。 送佛送到西,陈崇将鞋脱了,换上了关自西给他拿的拖鞋。 关自西身上小擦伤有些多不假,他将身上湿漉漉的衬衫脱下,露出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半躺在沙发上,腹部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着。 陈崇拿了碘伏,随手在关自西肋骨处一擦,手下的人当即闷哼两声,像是疼得厉害。 陈崇的视线在他胸口发粉的茱萸前停顿两秒,下一处落在左胸处的划伤,比起刚刚,关自西惊到似的身体痉挛了下,呼吸声也与刚才不同。 “有这么疼吗?”陈崇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关自西面色镇定,将头拧到一边去:“……没有,不是很疼。” “那你抖什么?”陈崇多给他左胸上了一遍碘伏。“而且,它们为什么立起来了。” 关自西在听到他说的话时,饶有兴趣的将头转回来,对上陈崇的目光。 他就知道,陈崇今天看他时心思不正。 “你不知道为什么?”关自西调整了下姿势,双臂往后懒懒一撑,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崇。如果要让关自西在自己身上挑最完美的部分,那一定是脸,他可以对自己任何一处不满意不自信,唯独脸。 陈崇顺着台阶往下问:“为什么。” “我想想啊……”关自西微笑看着他,唇边带着轻佻的笑意。“因为你摸了它?” “只是这样?”陈崇将手上的碘伏放在茶几上,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关自西,看着他向自己抛出橄榄枝。“那如果我做点更过分的,会怎么样?” 关自西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却紧紧盯着陈崇的动作。 陈崇回视他,缓慢蹲下身靠近,薄唇凑近他胸口,冰凉的唇逐渐倾盖上来,有些粗糙的舌面略过表层皮肤,卷过一圈,紧接着是牙齿,舔吸吮咬。 “呃——”关自西下意识紧紧腿,主动挺起配合陈崇的动作。 关自西被他弄得倒是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是个压抑太久的男人,是个感知敏锐的男人,身体感官被放大,他几乎是在陈崇覆盖上来没几分钟就有了反应。 怎么会那么舒服?陈崇身上怎么那么香? 他突然开始回想自己冲动地做这些是否正确?如果陈崇今夜和他真的有点什么,他是否会亏本? 可情动浓时,陈崇却停了。离开湿漉的口舌,暴露在空气中的红尖顷刻间火辣辣起来,被他咬破了。 陈崇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边,漠然地盯着关自西说:“人下意识的反应和装出来的反应是有区别,别和我玩这种把戏。” “好假。”陈崇将垃圾扔进垃圾桶里,目不斜视地从关自西身边走过,自行走到玄关处换了鞋子,没再留下一个字。 关自西深深望向他离去的背影,口中暗骂了两声,假就假,还占完便宜再说假,强盗行为。 他现在两个胸口都火辣辣的疼,下边儿还梗在湿漉漉的裤子里,让他生出一股无名火。 可想到陈崇冷淡又性感的脸,和存在身体里尚未退却的热潮,关自西的怒火莫名又冷却了,取而代之的是“砰砰——”不停的心跳声。 卓一然找上家门的时候,关自西还一觉未醒,他昨晚折腾得有点晚,困得要命,听外面响个没完,耐着性子去开门。 门一开,卓一然就不太客气地冲了进来,张口就是质问:“你昨晚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等你半天!结果发现没影儿,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 是差点出事了,各个层面都是。关自西内心腹诽道。 “昨天手机没电了,又临时有点事,我就先回来了。”关自西简单解释道。“看你忙着,就没跟你打招呼。” 卓一然昨晚确实忙得有些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关自西,哼哼两声索性就把这事儿跟掀篇了。 “我今天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你上次拜托我打听陈崇那事儿,真是有点意思。昨晚我从人家嘴里听到的,江市是没有姓陈的,但首都有,听说家里是混黑的。”卓一然朝着他比了个枪的手势。“这家姓陈的,有个小儿子,今年十八,因为家里的生意特殊,早年陈家死了一个儿子了,现在是老二跟在爹身边做事,为了留香火,把小儿子藏在江市。” “身份也是做了不少手脚,没人见过那小儿子长什么样,我思来想去,这不和陈崇特别符合?家里虽然富得流油,但是为了贴合人设藏拙,净穿些上不得档次的衣服,只能在小细节上做手脚。” “而且,关键是,谭平绪也认识这位陈家小儿子,当时我们才聊了没几句,谭平绪就来了。我听说陈家给了谭平绪什么好处,拜托在江市多照顾着小儿子一些,尤其是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 “这不都对上了吗?”卓一然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忍不住拍案叫绝,他熟练的抽出关自西放在茶几下的烟盒,为自己点了根烟,边抽边恭喜关自西。 第14章 “我看呢,十有八九没跑了。自西,恭喜你啊,第一次下定决心打算抱大腿,就抱着最粗的那条。” 关自西听得微愣,这样的话,很多事情都能够说得通了。谭平绪对陈崇态度很好,甚至纵容亲妹妹和他发展关系,哪怕陈崇不是首都陈家的小儿子,大概率也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为此他可以原谅咪咪之痛。 第13章 我喜欢你 13 庄畅给陈崇带了两盒甜品,是三河李阿姨做的。三河李阿姨原本在三河区开了家蛋糕店,二十年前就开了,刚到江市的时候陈崇会去她那儿买老式裱花蛋糕,那时候大多数蛋糕都没有什么动物奶油和植物奶油的概念,都是甜到发涩、吃得发腻的植物奶油。 这种程度于当时的陈崇有些甜了,对现在的陈崇或许刚刚好,现在他的味觉嗅觉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慢慢退化,时灵时不灵,对甜品的糖度要求阈值也更高了。 而三河李阿姨却很少再做那种老式裱花蛋糕,哪怕做,也是用甜而不腻的动物奶油。 庄畅将一盒老式樱桃蛋糕推到陈崇面前,另一盒千层放在边上,他说:“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感觉上次去那法国甜品店吃得不爽吗?我给你买了两盒李阿姨的,特意让她加重甜度了。” 陈崇看向透明盒子里白色蛋糕体上孤零零的一颗红色樱桃,下意识蹙了下眉,抬手将它推开。 “我要吃千层。” “诶,千层没加糖啊,这是我的!”庄畅见了三河李阿姨往里面加糖浆的架势,断断不敢吃买给陈崇的樱桃蛋糕,要是吃了,他大概接下来一年都不会再吃甜品了。 陈崇还是将樱桃蛋糕推了回来,抬手将盒子拆开了。讲句真心话,每次看见关自西的胸口的时候,陈崇都想到了三河李阿姨做的樱桃蛋糕。 别人家的樱桃蛋糕会放满满一层的樱桃,三河李阿姨偏偏只放一颗,把心思都放在裱花上,水果放在夹层里。 她说这不能算是大道至简吗?可以,樱桃蛋糕确实卖得最好,陈崇也很喜欢。 陈崇想,他可能确实有甜品瘾,不过这段时间有点儿转移的迹象了。 “昨天你去参加那个谭平绪弄得什么派对了?怎么样,场面大吗?”庄畅挖了口千层塞在嘴里,嘟嘟囔囔问他。 陈崇淡淡回答道:“挺大的,每个人都骑着百万千万的车出场,穿得人模狗样。” “你怎么去的?打车啊?你打个比亚迪去参加这种场合是不是有点儿太新奇了。”庄畅脑袋里想着陈崇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比亚迪上下来的场面,忍不住哼哧笑出声,可给那群人开眼了吧。 “坐的谭伏思的车。”陈崇撑着脸,莫名感觉眼前被特意加了糖度的樱桃蛋糕不够甜,他舌头可以品出来它的糖度,却觉得胸膛深处的地方依旧有什么东西在叫嚣。 是什么?陈崇蹙眉思考着,一时甚至走了神。 “喂!诶!崇哥!”庄畅连着在他面前招了好几次手,龇牙咧嘴的。 陈崇回神抬眼冷淡地看了他一下,自顾自又低头吃自己的,回应起庄畅刚刚问的那句“她是不是喜欢你?” 陈崇:“不清楚,不关心。” “也是,追你的人海了去了,没见你搭理过谁。”庄畅学着他的样子撑着脸,打量着自己好兄弟这张帅脸,苦思冥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张脸不能长在他身上?非要落在个不开情窍的人身上。 “你等会儿是网球课吧。” 陈崇点点头,将蛋糕彻底清空扫荡,他把盒子打包起来,用蛋糕绳迅速捆起扔进垃圾桶里。 “两点上课,我先回学校了。”陈崇留下这么一句话,起身走了。 庄畅对着他的背影心道,对不住了,连忙打开手机微信,打开刚刚聊过不久的聊天框,飞速打下一行字。 庄畅:[网球场,两点,女老师带的那个班。] 关自西:[谢谢小庄弟弟,答应你的事不会忘的。] 庄畅看到消息后忍不住咧嘴笑,恨不得开心地原地转两圈儿。关自西上午的时候突然发信息过来,问他知不知道陈崇下午什么课,拜托庄畅帮自己打探打探,虽说高中零花钱被克扣的时候庄畅也卖过陈崇的微信号,但他依旧自认自己是个捍卫陈崇隐私的卫士。 如果关自西没有抛出那份典藏飞机模型作为回报的话。 陈崇还不知道自己被庄畅卖了,回家换了套适合运动的速干衣和短裤,带着球拍直接回学校去到球场。 学校网球场很大,网球班又不多,只有两个老师在带,一个中年男老师,一个青年女老师。 还没到两点,带陈崇的老师已经开始列队点名,太阳晒得厉害,陈崇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在听到“陈崇”两个字时懒懒地喊了声“到”。 网球场上有人在打网球,不是他们班的,也不是隔壁班的。隔得有些远,陈崇只匆匆一瞥便没有再看,他淡淡地回视着隔壁班一个偷看被他抓包的男生,恍然间觉得这人眉眼间有些眼熟,只不过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这种目光他很眼熟了,看过来没被发现时胆大妄为肆意打量,回望过去时又含羞带怯的扭捏收回。 陈崇将视线回正,看着老师随机点了个学生上去示范,等示范学习结束了,又是自由组队练习。陈崇本身就会打网球,平日体育课的时候不和新手练,基本都是和隔壁班的一位会打网球的打上一节课,两个人都话少,是纯粹的球友。 但今天还没等球友上来,刚刚偷瞥他的男生就小跑了过来。 “帅哥,我叫隔壁班的,我看你还没有练习的搭子,要不要我们练一练?互相促进学习嘛。”男生身形不高,身体纤细,手臂大腿上都没有明显的肌肉线条,就连基本握拍姿势都别别扭扭的。 陈崇冷漠地看了他握拍姿势一眼:“不了。” 彼时常和陈崇对练的球友从后面窜了出来,脑袋上还冒着层汗,他匆匆跑去找老师补了个点名记录,冲到陈崇身边扬了扬拍:“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来晚了,开打吧。” 陈崇从男生身边走过去,进了球场。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崇不太喜欢出汗的运动,比起在运动场上来一场暴汗,他更喜欢坐在舒服适宜的室内学机械。 被汗水黏住全身的感觉不算太好,但能舒缓陈崇无形中压抑的情绪,将球恶狠狠地重击回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迸发出来,流走了。 两位身形力量接近的男大学生开展的一场网球战,吸引了不少人在一旁围观。 两个人默契的没什么对话,一味地发泄对打,再到默契的转停。 网球场上除去正专注练习的学生,基本一半儿都在附近围观。陈崇走到放东西的长椅附近,从背包中拿出包纸擦了擦额前的汗,头发是有点长长了,汗湿后垂下来会遮挡住视线,他该剪头发了。 还没等陈崇思考好什么时候去剪,一只手托着块儿方巾递到了他的眼前。 陈崇抬起头来,见到了关自西的笑颜。 “给,用这个吧。”关自西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没戴任何配饰,甚至连发型也没有平时那般细心打理,软软垂下来贴在额前。 陈崇:“你为什么在这?” “当然是来打网球了,我朋友约我来的,不过他现在要走了。”关自西抬起下巴指指不远处手收拾包准备走人的男生,那人看见他,抬手招了招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从网球场离开了。 陈崇这才看出来,刚才点名的时候在远处打球的是关自西和对方。 “你,打球?”陈崇看看他依旧干着的衣服和头发,意思不言而喻。 “打了一会儿,发现你居然也在,就过来旁观凑凑热闹了咯。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打两把?”关自西弯眼笑着,主动朝陈崇发出邀请。“我水平还算可以,虽然可能没有你打得好,但勉勉强强。” 陈崇又从背包里拿了瓶水出来,喝干后捏扁随手扔进垃圾桶中,大步走向球场道:“来。” 关自西不是新手,也不是勉勉强强的水平,在运用正手、反手和预判击球点的时候都很敏锐,素质很好,唯一不足的或许是力量不够。 陈崇察觉出来,自行控了点力。 他们俩人打球时没有刚才那场那么激烈,反而看起来没什么劲头,围观的人慢慢散了。 直到最后只剩刚刚搭讪的男生还在看。 陈崇想结束这一场如小雨一样温和绵长的对打了,他快速跑向球落地的位置,在球高弹起的时候用力挥拍打向个分外刁钻的位置。 他亲眼目睹着,关自西的眼睛紧紧锁定着那颗青绿色的网球,飞速调动身体奔跑起来,然后—— 华丽的摔倒了。 青绿色的球稳稳落在界内高高弹起,却没有人接。 陈崇快速穿过大半个球场走到关自西身边,蹲下身来询问:“扭到了?” 第15章 关自西遍布汗珠的脸上的痛意看起来倒像是真的,他弱弱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湿漉的眼睛看着陈崇说:“一点点吧,感觉这只脚暂时走不了路,但是可能没那么严重。” “叫你朋友回来接你。”陈崇淡淡道。“你手机放在哪个位置,我替你拿。” “他不会回来了。”关自西抬手拽住陈崇的衣摆。“他不是我朋友,我是今天在球场上刚刚和他认识的。” “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陈崇。” “……找我的理由?” 陈崇漆黑的瞳孔转动后凝视着关自西的脸,这人被汗水浸湿后看起来不如平时油腔滑调,外表给人带来的迷惑性实在太大了。 “帅哥,要我帮忙吗?” 身后有道声音殷切响起,陈崇还在等关自西的回答,忽觉眼前人影一闪,脸颊上被云朵似的软绵轻轻贴过,关自西凑上来亲了他。 男生蓦然不吱声了,快速眨着眼,看着关自西在陈崇肩头露出半张脸来,冲他礼貌又温和地笑了笑,他莫名脑袋一热大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帅哥!” 随即快步溜了。 陈崇莫名其妙被关自西亲了一下脸颊,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他安静地垂着眼,等待着关自西慢慢回身,退出他的身边。这时候,陈崇才给予了关自西一点反应。 冷漠的眼神落在关自西身上,他听见陈崇声音不带一丝起伏的说道:“你再敢胡乱亲我,我能把你的嘴削下来做菜,你信不信?” “……这就是我的理由,陈崇,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想好了,我喜欢你,想追你。”关自西并不发怵,倔强地抬起头来,在陈崇冷漠的注视下回视了回去。“你昨天做了比这更过分的事,我向你讨回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礼尚往来。” 陈崇无声片刻,突然间,他冷笑一声。正当关自西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陈崇拾起地上的球拍装回包里,回头将关自西横打抱起,又腾出手来快速将包塞到关自西的怀里。 “你干什么!”关自西整个人突然凌空,整个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陈崇。 陈崇没什么情绪:“不是说走不了?” 他又不是腿完全断了!关自西愤愤的想,还是把这话压回去,宽慰自己有钱人家的就是有霸道病,常人脑袋理解不了。 两个人就这么出了球场。 陈崇一回生二回熟,到校门口后直接打车到了关自西家。 第14章 我惹来的我解决 14 背包和球拍被陈崇胡乱地扔在地上,他甚至没有让关自西沾上沙发,直直进门后将关自西扔在了餐桌上。 关自西坐在桌子上,过高的高度让他可以完全俯视着陈崇,等待一路上只说过一句“送你回家”的陈崇开口。不料,陈崇没有率先打破沉默,而是手指一勾,直溜溜的将关自西的白色运动服撩到胸口以上的位置。 还带着运动后热量的身体突然暴露在阴凉的室内空气中,关自西下意识躲了下陈崇的动作。关自西右胸上贴着个涂鸦创口贴,呈十字形状,规规整整地出现在陈崇眼前。 陈崇不留情地把创口贴撕了下来,露出与另一侧颜色深浅不一的尖头。 关自西忍不住屏气,问道:“陈崇……你要干什么?” “确认一件事。” 陈崇沉声回答,干脆利落的低头含住,一如昨夜。 由口舌裹挟的麻意如昨晚一样,从此处迅速往上攀升直冲大脑。 关自西忍住想要叫唤疼的冲动,还没忍两秒,陈崇的手就覆上了他的肩,慢慢滑落。 陈崇的手指停在上面,不轻不重正好压过旁边的伤口,关自西倒抽一口凉气,却依旧老实后仰着,主动往他唇边递送。 “唔。”关自西被疼得闷哼,可身体又舒服得他有些忘乎所以,他止不住放低声音让陈崇不要咬。 陈崇倒真的只吸和舔了。 一侧弄完,还有另一侧。 被调动起来的身体更是在陈崇吮一下,便止不住软软出一声。 关自西恨自己真那么敏感,以至于在这种时候给出的反应有些过度热情了,很跌份儿,但他却又实在忍不住。 关自西整张脸泛着异样的红,低眉去看陈崇的表情,他像孩童一样锁着他的身体,冷静自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安理得的坐着这样的事。他的心里溢出一股微妙的羞耻。 胸腔里的心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关自西的理智要被烧断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抬手抱住陈崇的头。 “陈崇……我心跳好快。”关自西将下巴抵在他毛绒的头发间。 陈崇尖尖的下巴微抬,抵在他胸口上,炙热的呼吸喷出来,他贪婪地在被他啃坏的地方继续索求,他的呼吸太烫了。 关自西低声说:“别吸了,我好痛。” 陈崇这才缓缓停止,从关自西的手臂中脱出。 陈崇的眼神很难读懂,关自西辨认不出其中涵盖着哪些情绪,他现在很狼狈,薄薄的运动裤下是湿漉漉黏黏的一片,浸透了白色运动裤的一侧。 如果眼下不是这种境况,关自西不会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这很流氓。 但现在,关自西觉得或许自己该主动一点,他主动靠前俯身,迷蒙的眼睛中藏着情欲的风暴,却说出一句格外纯情的话:“我能亲你吗?”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陈崇看得短暂离神,他双手插兜,默不作声。 这应该是默许,关自西抬头想去寻他的嘴唇,却得到陈崇不轻不重地一个偏头,柔软的吻再度落在脸颊上。 陈崇淡声说:“只能这样,交换。” 关自西辩道:“你昨天吸了一个,今天吸了两个,这边也要亲一下。” 陈崇顺从地将另外一侧脸颊偏给他,关自西凑上来轻而缓地亲了一下。 亲完这两下,关自西顷刻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事情发展得诡谲又莫名其妙,在这场莫名其妙的亲昵下,他活泛的大脑似乎生了锈。他没猜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潜意识里,关自西还是把陈崇当做年仅十八岁、涉世未深的男大学生。却忽略了陈崇的性格。 “你、你确认了什么?”关自西清清嗓打破沉寂。 陈崇却没有直接把话说明白,只开口提出:“你想要的话,我们可以这样交换。” 这实则是没人权的霸王条款,把衣服撩起来让人亵渎的代价是一个脸颊吻,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关自西吃亏,他凭什么要这样和陈崇换? “我说的是我喜欢你,想追你。”关自西凑上前去,隔着两个关节的距离与陈崇面面相觑。“陈崇,这是什么意思?” 陈崇无所谓似的偏过头,避开与关自西的近距离,说:“昨晚是你故意,我不过是顺坡下驴而已。你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你说喜欢,你觉得我信你几分?不如说你喜欢做这种事。” “何况,你亏了吗,我觉得你很赚。”陈崇抬步往前走了下,手指探向关自西家花瓶中有落败之势的花枝。捻了片花瓣下来。“爽得都射了。” “喜欢我的话,不是更爽了吗?”陈崇转身倚在窗边,语气平平,似是并不觉得自己话语过于粗俗。 关自西不知如何跟他辩论,他本身出发点就是奔着陈崇身后的背景、财力权势去的,无论是从肉体关系开始发展,亦或者是从精神上开始交流,没有本质的区别。再者说,和这样的人讨论精神、灵魂,完完全全是天方夜谭。 关自西沉默了两秒钟,冲着陈崇开朗地笑了。 “你说得对,但是陈崇,喜欢不是这样的。” 陈崇困惑地看过来。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既然如此,我可以理解为你默许我追求你吗?” 陈崇注视他片刻,留下两个字“随你”。 mila的电话在此刻来得格外不合时宜,关自西的东西都被塞在背包里扔在地上,手机瞬间响起的时候,客厅内两人都不由自主一怔。 关自西腿脚不方便,陈崇便替他拿了手机。 mila这次倒不是因为私事打的电话,是来通知他尽快完成这次参赛的设计稿,再过一个月就是截止交稿日期。mila虽然和卓一然在美国同一所大学里留学,但学到的东西却是有含金量多了,是有点真本事。 回国之后mila开始着手继承家业,算是半个话语权人,他们公司前段时间赞助的设计比赛一经发布,吸引了一大批青年设计师争相投递。本身这次比赛对标的就是青年设计师,认识了关自西后,mila更是直接不由分说的替他报了名,并放话自己会多多关照。 以此为饵试图增加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话题,但效果甚微。 “我过段时间会准时提交,不用担心。”关自西敷衍答话,又听对面当即笑呵呵起来。 “我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啦,我其实就是有点儿想你了,今天叫上卓一然,我们出来喝个酒吗?或者说你想和我一个人?”mila说完两句正经话,又开始邀请他,声音百般婉转。 第16章 关自西抬眼看看陈崇,说:“我脚崴了,出不来门,你和一然喝吧。” mila在电话里关切几句,又絮叨几句,关自西这才有机会将电话挂断,他想从桌子上下来,又怕单腿蹦着着地会有什么风险,只得眼巴巴望向不远处的陈崇,期望他能扶自己一下。 而陈崇看到了自己的眼神,轻轻一眼,目不斜视的从关自西面前走过,捡起了地上属于他的包。 “走了。”陈崇说。 见陈崇果真毫不留情的走了,关自西低骂了两声,自己扶着桌子慢慢地踩实地板,拖着有些红肿的脚往沙发上挪。崴得没那么严重,喷点跌打喷雾就好,关自西替自己上好药,又从医药箱里拿出四个创口贴。 真疼。 替自己贴上后,关自西又忍不住复盘今天的一切,连同昨夜。上午一觉醒来从卓一然口中得知陈崇十有八九会是那位无人知晓的陈家小儿子,被喜悦冲昏了头,甚至没静下心去思考过陈崇的异样。 陈崇不喜欢别人用假的事骗他,哪怕是个细微细小的动作。关自西不由自主笑了下,卓一然说他抱了个最粗的大腿,却也忽视了他挑了块儿最难啃的骨头。 关自西浑身上下都是谎言,他要用什么来诱使陈崇喜欢上他? 真是难得不得了。 庄畅做贼心虚,把行程透露给关自西后,没问两句便不受控的自我招供了。陈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然后抬手打了他的脑袋一下,没多说什么。 往日庄畅只卖过陈崇的联系方式,眼见着行程似乎也能倒卖,整个眼珠子都散发着兴奋期待的光。 “不是吧,你没意见……?那我岂不是……”庄畅话没说满,自作聪明地卡在中间,期待陈崇意会后应允。 陈崇说:“有意见,你惹来了个麻烦精。” “喂!什么叫我惹来的,明明是你自己惹来的,你要怪就怪自己干嘛长得那么帅啊!”庄畅被扣上一口黑锅,他是誓死不认这口锅的,毕竟关自西至今没有让他看他的朋友圈儿。 怎么能说是他惹来的? 硬气没几秒,庄畅就在陈崇的眼神下慢慢认怂了,他萎靡下来,瘪瘪嘴弱弱辩解:“他给我的可是典藏版啊。” “以后少和他接触。” “那都是他主动来找我呀,他要和我打听你的事,我能怎么办,谁让我是你的内务总管庄公公。” 陈崇轻描淡写道:“你让他直接来找我。” 庄畅愣了,二丈摸不着头脑。 “崇哥,你什么意思?” “我惹来的,我解决。”陈崇毫无波澜的看了庄畅一眼。“你有什么问题吗?” 第15章 炒饼 15 为了画稿,关自西在家一窝就是一个星期。中间有两天被卓一然叫出去小聚,喝了两口酒后又匆匆赶回来画设计稿。他灵感枯竭很久,在当初mila提议要为他报名的时候,关自西本想拒绝。 但架不住高帽子往头上戴,关自西才迫不得已参加这种需要亮出真本事来比拼的环节。对外他是有艺术追求有审美的文艺派,如果拿不出点儿有实际性的东西,总归面上无法过去。 而他没有灵感了。 废稿积累一沓,关自西坐在书桌前,边抽烟边对着空白的纸页出神。设计不是只需要审美的,设计是需要温度的,他设计不出有温度的衣裙。 微微an屿mao 一根女士烟燃到底,关自西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松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手机这几天叮咚响个不停,却没有一条是他空下来想去应付的,索性直接设置了静音。 关自西决定明天出去透透风,呼吸下新鲜空气,捞过旁边的手机,将满屏的消息随意划了划,挑拣几个想回的回了信息。最后划落到被挤在很后面的陈崇的聊天框上。 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上次买床垫,他动动手指,给陈崇发送信息。 关自西:[在吗?] 这时候关自西忽然想起这几天是工作日,现在已经凌晨十二点半,陈崇明天大概是要学习上课的。再者,陈崇平日里回信息就爱答不理的,关自西一下子就不抱什么期待,谁曾想,备注上赫然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 陈崇:[。] 关自西:[还不睡,明天没有课?] 陈崇:[什么事。] 关自西:[半夜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陈崇那边沉默很久,近五分钟后,才有了回复。 陈崇:[上课。] 陈崇:[那你这一个星期睡得都很好。] 关自西:[什么意思?从哪里看出来我这一个星期睡得都很好?] 关自西:[图片] 关自西:[黑眼圈好重哦。] 关自西发来的照片上,穿着套黑色丝绸睡衣,敞开的衣领口下是明显的锁骨,在卧室暖光下镀上一层暖光。陈崇反复点开照片,看了好几遍。 陈崇:[衣服撩起来。] 关自西:[???] 陈崇:[检查。] 关自西:[你明天自己来检查。] 陈崇:[没空。] 关自西:[那你发一张照片给我,我也检查。你发过了我再发给你。] 陈崇:[图片] 关自西没想到陈崇这么爽快,手机屏幕上弹出陈崇照片时,他猛地一愣。照片是开闪光灯照的,周围一片漆黑,清晰到连陈崇脸上的毛孔、眼睛睫毛、小痣都能看清楚。陈崇淡淡平静地望向镜头,仿若从镜头那端直直望了出来。 关自西喉咙有些干,莫名觉得浑身有点热,他翻身躺上床,将睡衣撩上去盖住半张脸,拍了照片发过去。 这张照片过去之后,陈崇没有再回了。 关自西将被子往上搂搂,盖住全身后又觉得热得不行,抬脚将被子踹开。他平躺在床上,后背却燥热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一不受控,脑袋里都是陈崇舔他的场景。 他实在有点躺不住,从桌上拿了两颗褪黑素吃下了。 今晚睡得不算安稳,关自西惊醒时梦里已出一身的汗,梦中胸口隐隐作痛的感觉仿佛还停留着,他抬手摸了摸,才彻底从梦中抽离出来。 他从床上爬起来,接通将他吵醒的电话。 “喂?”关自西拿着手机往厕所走去,准备洗漱。 “晚上吧。”关自西替自己挤了牙膏。“白天我有点事情要做,晚上我去找你,你把地址发给我。” 对面的卓一然将电话挂断,关自西瞥瞥手机,情不由衷地打开和陈崇的聊天记录,两张照片交错挤在聊天框里,看得他又是心里一紧。 最近天气有些转凉了,关自西套上件卡其色风衣,搭配粗跟方头皮鞋,没有目的地的下了楼。除去前两次被叫出来喝了两杯酒,关自西已经很久没出过家门。 他包里塞着用来记录的设计画本,伫立在街头片刻,决定打车去大学城。今天是周四,上课的时间点里,大学城中的小吃街人也还是不少,油腥气混着食物的气息往外飘,关自西挑选了个闻着香、队伍适中的小摊儿排队,卖的似乎是炒饼。 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关自西又纠结,炒饼是碳水炸弹,吃一次不知道又要锻炼多久才能消耗完,但他又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太久没吃这样的东西了。 犹豫再三,关自西还是没有继续排。 大学城占地面积很大,占据最好位置的是江城大学,以江城大学为中心,门口种下两排高大茂密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在油柏路上留下一道道光斑。 关自西在路边停了一会儿,浅蓝色的天空划过几道鸟影,蓦然停在不远处,跳动着。他凝神去试图辨别鸟的种类,却在还未看清时,鸟就已经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啧。”关自西下意识轻轻啧了一声。 “刚刚那只是灰喜鹊。” 关自西回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在几步之外,陈崇拎着盒炒饼,站在树下。他胸口猛地突突跳了下来,没由地悸动,指尖微微发麻。 陈崇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他走上前来将炒饼递给关自西,镜片反光,盖住了他半只眼睛。 “给我的?”关自西有些讶异,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陈崇抬眼看着他:“不是,你离垃圾桶比较近,拜托你帮我扔掉。” 关自西听出来他在说反话嘲讽他,却还是没接,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他笑笑:“炒饼太油了,我吃了胃会有点受不了,再说了,小摊小贩的,万一不卫生呢?” “吃不死人。”陈崇拧眉淡淡说道。“这点东西能吃死人,人就成濒危保护动物了,轮得到你在这看鸟。” 关自西本来抵抗意识就薄弱,被陈崇这么三言两语说下来,伸手老实地去接了炒饼。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关自西提在手上,被这股炒饼的香味勾得魂儿都快飘了,皱皱鼻子,还是忍着狂叫的肚子和陈崇聊天。 陈崇说:“你在炒饼摊门口转圈的时候。” 第17章 “你来大学城干什么?”陈崇抬手扶了下眼镜,瞥向上次和关自西遇见的那家面店。“找你女朋友?” “……不是我女朋友。”关自西无奈一笑,朝着陈崇靠近两步,压低声音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陈崇,我怎么会有女朋友呢。” “你可以喜欢很多人。”陈崇淡声道。“很多人里有我,不妨碍你有女朋友。” 关自西眨眨眼,伸手扯了扯他的卫衣带子:“你吃醋?” 陈崇垂眼,古井无波的瞳孔中没有半分情绪波澜,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觉得好笑,于是又摇摇头。 陈崇说:“你很有想象力。” “……”关自西实在饿得撑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树影,把话题扯回去。“我今天是来采风的,相反,我最近很没有想象力。” “陈崇,你觉得我会把炒饼吃完吗?” 陈崇确定关自西平日里经常在健身房锻炼,于是他淡淡否认:“不会。” “噢,要是我吃完你送我的炒饼……你可以带我去观鸟吗?” “可以。”陈崇颔首,答应了下来。 “那周日,湿地公园见。”关自西微微弯腰,亮晶晶的眼睛凑上前来。 陈崇:“你还没吃。” “我有说这是赌约吗?” 陈崇这时才发现,这是关自西给他设下的小圈套,小陷阱。他去看关自西的脸,这人精致的脸上漾着浅浅笑意,略带狡黠和期待的看着他。 陈崇轻声笑了。 关自西没有吃完那盒炒饼,这些年来他装高级装有钱人,倒是真心把胃给养得有点刁了,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好吃是好吃,但吃得多,总是忍不住反胃。 在陈崇走后,关自西把那剩下的半盒塞进了垃圾桶里。 他今天出来放风,也算是有点收获。心情放松下来后,也没那么紧张,看见鸟雀的时候想要从鸟类身上汲取灵感,索性让陈崇带着他去湿地公园观鸟,一举两得。 晚上是卓一然安排的小型聚会,上次没让关自西见成的朋友,这次又拉来让关自西认识认识。关自西没有理由再推脱,只能到场。 关自西这次来得算早,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发现餐桌上坐着的只有方梨一个人,他坐在最末尾的位置,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穿的工作西装,连工牌都还没有来得及摘掉。 “方梨,好久不见。”关自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礼貌微微笑道。“上次一然生日后,我们就没见过了吧?平时工作忙吗?” 关自西朝他搭话,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今天这场聚会是卓一然坐东,替他攒局,于情于理他都该坐在主宾的位置。 方梨冲他勉强挤挤笑容道:“挺忙的,但是索性还算顺利,最近刚结掉一个项目,不然我估计今天也来不了。” “你爸妈最近怎么样,要帮忙吗?” “不、不用了。”方梨咳嗽两声。“一然帮了我挺多的,暂时可以应付了。” 方梨家里压力大,父母生了些病,前段时间缺钱缺到差点跪在关自西面前。关自西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再加上他内心不认同这种做派,朝着位高者屈膝只会得来嘲笑而非同情,他拒绝了方梨,说话很尖锐。 他说:“这天底下没有谁的钱是白刮来的,不代表我有钱就一定要借给你,这是道德绑架,方梨。你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下,你是真的没有办法挺过去?” “二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未必自己没有办法,亲人朋友借一点是一点,没有手术费是二十万就张口要二十万的。你心里觉得别人的钱来得轻松,所以你膝盖也是软的,是吗?” 那时候方梨脸都白了,抬眼看他时眼神里有怨恨有心虚。关自西清楚,自那以后,在方梨心里他十有八九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明明住着市中心地段那么好的房子,却连一点钱都不愿意拿出来对他施以援手。 但又有什么关系?关自西不会在乎方梨这样的人对他的看法。 可是,看见方梨望向他的眼神时,关自西内心还是翻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起身道:“我去抽根烟。” 方梨沉默地绞着手。 第16章 偷听 16 关自西在吸烟室抽了两根烟,估摸着人到齐得差不多了,正想要回去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挂断后又坚持响了第二遍。 关自西这才接通。 “喂?是小山吗?小山,我是妈妈呀。” 听见电话那端传来苍老又年迈的声音,关自西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谁在说话,他当即压下声音冷道:“你打错电话了。” “不可能!不可能!就是这个电话号码,你不要以为我老糊涂了,我听得出来你的声音,我听得出来!” 关自西沉默片刻,说:“罗素娟,别来烦我了。” “我是妈妈呀,你怎么能对妈妈说这种话?” “你不是我妈!我告诉你,不管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你都不是我妈。你要是想要钱,找你亲儿子去要,别在我这浪费时间。”关自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愿意听电话那端的鬼哭狼嚎,将电话直接挂断拉黑一条龙。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情绪,轻呼吸一口气,才打开吸烟室的房门。 房门一经打开,关自西眼前径直撞进来方梨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关自西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刚刚自己说过的所有话,面色不由得一白,他故作镇定地看着方梨,问道:“怎么了?” 方梨依旧一副不愿意和他多说的样子,回答说:“一然喊我过来催催你,就等你了。” “好,我去洗个手,马上来。”关自西扯出个略带勉强的笑容出来,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侧首,发现方梨已经照着反方向回去了,步子忍不住加快起来,冲到洗手间,在水池前猛猛泼了两把冷水在脸上。 方梨……方梨到底听见了没有? 关自西神不守舍地擦干净脸,倚在洗手间门口静待了两分钟,这才慢慢往包厢去。推开包厢门时,一双双眼睛同时朝他投射过来,此时此刻关自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在胸口里“扑通扑通”个没完,险些要跳吐出来。 “自西,怎么那么慢呀?”卓一然率先开口,张口埋怨他动作慢吞吞。 关自西大脑紧绷的弦顷刻间松弛下来,他冲着卓一然露出个放松的笑来:“不好意思,抽根烟的功夫,有点儿耽搁了。” “哎哟,几分钟的事儿,又没什么正经事,等等怎么啦?” “就是啊,人长得那么好看,唯一有个爱好抽两根烟,卓哥你就别催来催去的了,等等也无妨。” 一群男人扎窝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边笑边打趣。 卓一然乐了下,佯装不满道:“你看看,我不就问问你怎么来那么慢,这群人倒先替你讲上话了,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关自西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抚,说:“大家今天都是看你的面子,才给我面子,我人微言轻,算不上有分量,今天你做东,你说了算。” 平日里两人相处多数是关自西摆着谱,眼下关自西在好友面前给卓一然面子,卓一然忍不住低笑起来,他抬眼扫视环顾一周,将视线落在方梨身上。 “方梨,去催下菜,顺便跟他们说一声,把我存在这儿的那两瓶酒也取出来。” 方梨许久不吭声,闻言,慢吞吞地说了声“是”,起身往外走去,随着他脚步渐远。旁边的人开口笑道:“这个是?” “哦,我家公司的一个部门主管。”卓一然随口答道。“今天刚好把他叫过来,也算见见世面,否则一个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穷小子,出去应酬都跟个木头桩一样。” “交情不浅啊卓少。”又有人起哄调笑。 “我们以为你有个这样式儿天仙似的人物留在身边,吃不下别的款儿了呢,没想到你来者不拒啊。” 卓一然虽然不是同性恋,但长时间浸淫在这群人之间,话外的意思自然能听个明明白白。他猛地脸色就黑了下来,旁边的关自西脸色依旧和煦,眼底却冷了两分。 做东的突然不说话,几个带头起哄的也默契地噤了声,这时候有和事佬蹦出来打圆场。 “都开玩笑,开玩笑,别往心里去!” 关自西无声扯了下嘴角,理理自己的衣服,说:“开玩笑也要人觉得好笑才行,一然,你觉得好笑吗?” “不好笑。”卓一然漠着脸挤出三个字来。 方梨引着服务员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剑拔弩张的一副情景。他不知道在自己离去的那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只能抬手护住服务员,避免让他进门,两人就那么安静的在门口守着。 关自西站起身来,朝着方梨轻轻招招手:“方梨,让服务员把酒拿进来。” 方梨收回手,让服务员进去,两瓶珍藏已久的好酒就摆在关自西眼前。关自西先给卓一然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第18章 “先和各位做个自我介绍,我姓关,名自西。”关自西顿顿继续说道。“我这个人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不爱看家世背景,只和合眼缘的人来往,方主管年轻有才华,一然欣赏他愿意提携他是人之常情,我自然也是喜欢和他这样的人相处。” “貌似天仙这句话我关某是万万不敢认,但我总觉得在场的各位,有人形似猪狗。”关自西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另外,今天我是主宾,卓一然请你们过来是为了让你们认识我,不是让我来认识各位,自我介绍也不用做了,到此为止,烦请各位移步吧。” 卓一然本以为关自西是给个下马威,听到猪狗二字后还冷不丁地笑了,直到他开始赶人,他才在餐桌下默默踢了关自西一脚。 关自西弯弯眼笑道:“当然,如果卓少今天放话体恤各位是饿得说了胡话,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有哪位把我的话听到了心里去,实在不愿意留下来,请便。” 拐弯抹角骂了两通,台阶也给了出去,关自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他并未施舍多余的眼神,以至于他没能看见周围这遭人五彩纷呈的脸色。 短促的凳子拖拉声响起,有两人愤然离席,其他人的屁股依旧紧紧黏在凳子上。关自西抬眼一瞧,发现走的两位正是刚刚“开玩笑”的人。 卓一然家里的生意最近蒸蒸日上,在座被请来的几位都没法儿在卓一然面前称大爷,外加卓一然翻脸速度是出了名的快,真要闹起来,保不齐要多亏。 见事态摆平,方梨走进来,正要坐下,卓一然又冲他招手。 “方梨,坐到这里来。”卓一然指了指刚刚空出来的位置。 方梨犹豫地环视了下四周,见他扭捏,卓一然有些不耐烦地再次指了指,喝令道:“让你坐就坐!” 方梨闷声坐下了,抬眼望了望正满脸和煦微笑的关自西,盯着自己眼前空荡荡的酒杯不语。 今天这顿饭也算是吃出了点名堂,不出明天,以卓一然为首的社交小圈都会得知关自西的大名,顺带带上了方梨。 关自西和卓一然都喝了点薄酒,开不了车,方梨自觉钻上驾驶座开车,准备将他们两个一同载回去。 顶着夜风,关自西的风衣被吹得呼呼作响。卓一然此时此刻没了方才在外人面前装腔作势的姿态,胡乱撩了撩头发,说:“自西,你今天可是出了风头了,人家以后都知道我有个朋友嘴皮子功夫厉害了。平时我憋着不敢骂,顾忌太多。” “毕竟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惹出点什么麻烦,我爸念都能念死我。” 关自西顺手替他打开车门,说:“这算什么出风头?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而已。” 卓一然:“行,你说得对,我今天要回一趟老宅,不回那边,你看看你要不叫个司机给你送回去。” 关自西点点头,和他简单道别后就自己叫车准备回家。还没打开手机,肩膀上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关自西偏头看去,在脑中检索了下这人的名字,李升玉,家中是做建筑的。 也算是刚刚卓一然重点介绍的一位。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李升玉长相中上,衣着品味也称不上一个“好”字,品性上,关自西暂且看不出来,但直觉上,他不觉得李升玉是什么好货色。 关自西没有直接拂人面子,说:“李先生要去哪里,不顺路的话就不麻烦你了。” “叫我升玉就好,顺路的。”李升玉淡淡一笑,碰巧他叫的代驾将车开了过来,他替关自西开了车门,做个“请”的动作。 关自西不好再拒绝,弯腰上了车。 李升玉坐在他身边,绅士体贴地递过来一瓶苏打水,他说:“刚刚感觉你不是很喜欢今天的酒,喝点苏打水?” “波尔多混酿的特色就是高单宁,我个人原因,对高单宁接受程度不高。”关自西微微一笑,接过苏打水。“没想到李先生观察这么仔细。” 李升玉没去纠正他的叫法,笑笑道:“或许是因为我本人也不偏好这种风味,再加上,今天这种场合很难不注意到你。” “关先生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关自西心里的模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泰然自若地说道:“我父母在许多年前已经离异,组建各自的家庭了,早年是做房地产发家的,后来因为家庭破裂,公司也一劈两半被他们各自带走了。” “他们有新的家庭,各自的事业风生水起。我不过就是靠着父母给的一点股份,做做自己想做的事,闲人罢了。” 李升玉陡然来了兴趣,他凑近关自西:“关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出生的闲人,你和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很像,就连名字也很有趣。” “关向南,不知道关先生认不认识?” 关自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头皮发紧,他面上不显,镇静地打量了李升玉一眼。而李升玉眼里带着猜测和浓浓的探索欲。 “李先生说话真有意思。”关自西嘲弄一笑,他看破李升玉的试探,也明白李升玉这样的人是很难接近认识到关向南的,或许某次拍卖会上匆匆一眼,一个招呼,就能被他定义为“朋友”了。 关自西不明着答,摆明不想直说,李升玉试探的心又悄然退回。 车缓缓在关自西的住处外驶停,他打开车门先行下车,说:“今晚麻烦李先生了。” 李升玉露出个笑来:“不麻烦,顺路而已,不知道能不能拿一张你的名片?” “当然。” 关自西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和李升玉道了别。 第17章 过往 17 自两年前关明章退任后,家里的生意都留给了独子关向南打理,关向南是关明章和第一任妻子的孩子,后续他带着孩子另娶一任,不过两年再度离婚,关明章现任夫人已经是他娶的第三任妻子,姓常。 常姨与关明章结婚十余载,基本都和关明章居住在关家的老宅里,关向南嫌麻烦,平日里也是住在老宅,两年前正式开始接受生意后就从老宅搬了出去独住。 每个月定期回来看望关明章一次。临近月底,关向南回到老宅,却不见常姨,只有关明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关向南接过佣人倒的水,问道:“常姨不在?” “和几个朋友打麻将去了。” 关向南简单问候过便算尽到心意,他挑选了个位置坐下,与关明章隔着张薄薄的报纸无言对视。关向南冷心冷肺,不知道是谁养出来的脾性,而关明章则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一脸凶相,不怒自威。光从长相和性格上来看,极少有人认为他们之间相像。 关明章将手里的报纸一折,道:“过段时间就是关伟的祭日,你抽空去祭奠拜访一下。” 关向南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还是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关伟那个儿子……我忘记他叫什么了,你照例也联系他,再给点钱吧。再怎么说,当年要是没有关伟,你就回不来了,那孩子品性再怎么不好,也是要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多帮衬点。” “更何况,关伟这些年来在我们家做事一直尽心尽责,挑不出错处。你再不喜欢那孩子,也要稍微忍着点。” 关向南听着微微沉默,下意识牵动嘴角冷笑了下,他难掩嘲意,对关明章的话不置可否。 “我会看着办的。”关向南微微颔首,还是没有出口反驳,他向来身体不算太好,嘴唇气血不足,泛着不健康的白,从外表看上去,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孱弱。 关明章过去就将关向南视为命根子保着护着,十二岁那年被绑架后走丢,如果不是关伟救了关向南,或许父子两人再无相见之日。作为报答,关明章聘请关伟到关家做了份司机的差事,每月开出的薪水比市面上高出三倍不止,还特例允许关伟带着他的孩子住进关家。 两年前关伟病重去世,关伟的孩子也离开了。 “嗯,你看着办。”关明章沉吟。“还有,我听说你和谭家小子现在打算动雷明岛了,打算做度假岛?” “雷明岛的地理位置和占地面积用来做度假岛有些大材小用,我计划把它打造成生态度假综合体,别墅群岛是基础,重点是打造一座游艇社区,设置会员制游艇停泊位,再将游艇航行里数和公益挂钩,定期举办赛事,独家直播权交给谭平绪。” “此外,我还会划出30%的土地来做艺术特区,打造永久性光影艺术装置。艺术特区已经在着手邀请设计师,岛上也在动工了。” 关明章听他说完:“已经开始动工了?” “雷明岛以前的定位只是度假岛,基础的别墅群岛只需要改造重新包装,按照现在的进度来说,不出一年,雷明岛就会重获新生。”关向南淡淡说道,他将水杯放回在茶几上。 “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关向南结束对关明章的看望,从老宅出来后,迈巴赫已经从车库驶出,停在门口,他上了车,对着副驾驶的随身秘书开口。 第19章 “关伟的祭日快到了,照例给他汇点钱。”关向南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打开按摩功能。“开车,去公司。” 司机立刻启动车辆,随身秘书偏头看向关向南,问道:“关总,谭总刚才打来电话,问您上次他跟你讲的事情,要管吗?” “不用,任他去,一个名字而已。”关向南闭闭眼,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甚在意。“只要他不拿关家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随他去。” 关自西照例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收到一次汇款,汇款人是谁,他心里门儿清。 这笔汇款足够关自西装一段时间阔,但做人不能坐吃山空。钱生钱的道理他也明白,只是自己没什么理财头脑,常跟着卓一然买股,赚赚亏亏,幸好算下来还是赚了。 关自西对钱尤其敏感。 他每个季度花费在买奢侈品上的钱就够多了,日常花销大得惊人,之所以能够维持自己有钱人设至今,一来靠他精打细算,二来靠追求者众多。再加上点额外的生钱招,和大学期间卖出去的设计图每年分成,这才勉强保证人设屹立不倒。 越上年纪,关自西的胃口越来越大,今年再看这笔汇款,倒是觉得关向南手笔有些太小了。但关自西也能够理解,关向南心底对他和关伟估计都是嗤之以鼻的。 当年的真相关明章不知道,关自西倒是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关伟当年确实偶然救下了关向南,不过原本的计划是把关向南给卖到哪个山沟沟里去,赚上一笔钱,如果不是关自西看见了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关向南现在兴许已经不姓关了。 关伟秉性并不好,年轻时候娶了个老婆叫罗素娟,常年酗酒打老婆,再加上结婚几年不孕不育,关伟便领了关自西回家领养,关自西到关家没两年,罗素娟卷着家里的钱跑路了。 他小时候挨过不少打,人生的转折点就是遇见关向南。当初关自西捧着报纸满脸小心翼翼地捧给关伟看,然后顺利坐上了前往关家的车。关向南是天生浸在金钱堆中长大的天之骄子,隔着那层透明的玻璃,关自西窥视了关向南十几年的生活。 关自西从很小的时候,明白关向南因为家世而摆脱被卖掉的命运时,就彻底明白,他需要的不是爱他的父母亲人,他需要的是钱,很多很多钱。 关向南倨傲,能用钱解决和摆平一切。那时候欺凌关自西的同龄人,仅仅只被关向南用一沓现金砸了脸,捡起红艳艳的钞票便落荒而逃了,再也没来骚扰过关自西。 关自西趴在关伟脚边低声下气讨好地求他,给自己报上艺术兴趣班,被那双脚踩了无数遍的脸,无法得到的东西,只需要关向南轻飘飘的一句话。 每当关自西觉得自己的天就要塌下来的时候,关向南动了动小拇指,轻松地弹开了一粒灰尘,而关自西阴霾的天陡然放晴。 后来一旦有什么事,关自西变大着胆子去求关向南,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像狗一样吐着舌头讨一口饭吃,因为他觉得他要的东西并不多,只是关向南拥有的一杯水中的一滴罢了。就像方梨认为二十万于他们而言是弹指间的小事,抱着那样的心态去哀求。 关向南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应允,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刻薄的回应,冷冰冰地看着他说:“你膝盖太软,不是朝我跪下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你是狗吗?” 这就是金钱、权利,拥有这些才有可能成为主人,而非等待施舍的家犬。 金钱、金钱,关自西太想得到了。 分明他们都姓关,两人之间竟然有云泥之别。 钱是无所不能的,关自西一直这么认为。 他起先很胆小,只敢在说话的时候稍微透出点有钱人的信号,吸引懂行的人主动前来攀谈他。关自西就像是喂鱼,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抛下鱼饵,发现效果甚佳,于是他慢慢地开始大胆起来。 关向南以前的衣服都扔给了关自西穿,他开始穿名牌、奢侈品,他开始学着关向南的动作、说话方式,与人交流,他模仿关向南的一切,甚至连关向南身上那股刻薄劲儿也学了个十成十,顺利地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是一个富裕家庭的孩子。 他受到很多优待,铺天盖地的特权如潮水一样朝他涌来,曾经只会看不起他的人对着他温和的笑,开始愿意和他结交、做朋友。 从少年时期到青年时代,他偷偷为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关自西,他偷偷为自己捏造复刻了一位名叫关明章的父亲,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梦幻如泡影的虚假人生。 直到两年前,谭平绪用尖锐的言语利刃,将他编织的美好世界彻底戳破。 昔日对他青睐有加的赵峰,以赵峰为首的一群富家子弟,一夜之间,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天还将关自西划为好友行列,追着捧着,恨不得当场烧香做一辈子的兄弟,却在得知真相的那一晚,个个冲上来泼了把彻骨的冷水。 赵峰面目可憎地冲上来揪着他的领子说道:“你是不是特他妈享受老子追你,是不是特他妈享受我捧着你对你好?要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早他妈扒了你睡了你扔给你点钱拉倒!” …… 往事桩桩件件,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眼神,关自西都记得清清楚楚。关自西坐在自家高档沙发上,整个人几乎要彻底陷进去,他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圈漂亮的烟圈,他将烟抽到底,起身走向客房的位置,推开门,成堆的奢侈品袋冲至眼前,给予关自西贫瘠而近腐烂的内心一阵快活的宽慰。 关自西仿佛能从这股堆砌起来的、纸张的味道,品味出金钱的油墨味儿。 很香,令人沉醉。 第18章 观鸟 18 和关自西约定的周日湿地公园如期而至,似乎是怕陈崇忘记了,关自西提前几个小时给他发信息提醒。 关自西:[陈崇,别忘记今天答应要来陪我观鸟哦。] 陈崇:[嗯。] 关自西:[多跟我说点话嘛。] 陈崇:[说什么?] 关自西:[没话说就算了。] 关自西:[待会见吧。] 陈崇:[待会见。] 陈崇下楼拐弯去三河李阿姨那里买了两盒蛋糕,在店里吃完后才又回的家,他拿上自己提前装好的背包,到路口打车到湿地公园,到门口的时候,关自西还没有来。 迟到成性。 陈崇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待关自西,又过近十分钟后,他才姗姗来迟。关自西从远处走过来,耳垂上挂着金色流苏耳链来回甩动,泛着层光慢慢聚焦在陈崇眼前。 “这边不让停车,稍微耽搁了一会,等很久了吗?”关自西走到陈崇面前,弯腰俯身探向陈崇,眉眼弯弯地笑问道。 陈崇淡淡回视:“十分钟。” 话落,陈崇将背包拎起来,自行往湿地公园内走。陈崇今天图方便穿了防风防水的冲锋衣,一身轻而简便的运动装,比平日里的冷淡和萎靡多了点活力。 他似是随意瞥瞥关自西的穿着打扮,说:“这里的湿地环线走下来有八公里,不是十几米的t台。” “陈导游,出发前你怎么不说?”关自西也并不着急,笑着反问他。 陈崇听了他的话,像望白痴那样觑了他一眼,声音不高不低:“没想过真有人会穿皮鞋来观鸟,而且还什么都不带。” 关自西却不是很满意他的措辞,从包里翻出来自己的设计画本,对着陈崇扬了扬,又展示了下包里塞着的相机:“谁说我什么都没带?” 他把画本掏出来后就没再放回去,匆匆掠过几页,展开张空白的稿纸。关自西翻画本时,几张华丽漂亮的衣服手稿恍惚而过,陈崇下意识多看了关自西一眼。 陈崇以为,关自西名片上写的设计师是诓人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倒是很意外。 走进湿地公园,还要深入往里走上一两公里才能到达鸟类聚集的边界,越走近,越能清晰听见鸟的叫声,沿着路线,陈崇引着关自西抵达第一个观鸟点。 如今已是秋日,成片的芦苇荡在微风中整齐地歪斜扇动,纷乱的鸟啼响起的同时,成片的反嘴鹬正好浩浩荡荡地略过芦苇荡。 陈崇将脖颈上挂着的望远镜放下,凉声道:“这是反嘴鹬,通体以黑白配色为主,特色是长而尖,同时上翘的嘴巴。每年夏天的时候,雄鸟会用嘴巴敲雌鸟的嘴,以达到求偶的目的。” 关自西正拿着相机拍摄,听他解释,又忍不住偏头去看陈崇。忽然的,眼前突然一晃,脖颈上被挂上个有些重量的家伙。 望远镜。 “用眼睛看吧。”陈崇没有看他,插兜望向腾飞掠空的鸟群。 “那你能帮我拍照片吗?” 陈崇沉默了一会,双手无动于衷地揣在口袋里,正当关自西要放弃的时候,面前摊开了一道手掌,上面有一道狰狞恐怖的疤痕。 “相机拿来。” “你右边的是白鹭,也是中型涉禽,不过胆子比较小,它旁边脖子更长一些的是大白鹭,脖子常会凹出"s"型。” 第20章 关自西第一次观鸟,光是走进来后见证成批的反嘴鹬掠过芦苇荡的风光,就足以震撼。肉眼看和用望远镜看的效果完全不同,他调节着焦距,顺着陈崇说的方向去看他口中的白鹭,正好看见大白鹭弯着脖子,用尖嘴叮了白鹭的屁股。 他下意识笑了下,移动望远镜到别处被惊到,他小声问道:“陈崇,那是什么鸟?是鹤吗?” “白枕鹤,一级保护动物。” “它们很漂亮。” “白枕鹤是专情的生物,终生配对。过去有一只名叫胡桃的白枕鹤爱上了它的饲养员克罗,在胡桃眼里,克罗是它的丈夫,这种感情持续了十七年,直至胡桃离世。” 关自西诧异地放下望远镜,难以置信地笑了出来:“白枕鹤?和人?” “胡桃出生时是人工孵化的,在它眼里自己就是人类,于是理所应当也要寻找人类伴侣。两次配种相亲失败后,胡桃遇见了它的饲养员克罗,为克罗跳了它的第一只求偶舞。” “在胡桃眼里,克罗应该是个不算称职的爱人,物种上的差异让克罗无法跳出好看的舞、唱出好看的歌,甚至每个假期克罗都会离开胡桃。但是胡桃包容且坚定地选择了克罗,这个选择直至它死亡都没有改变。” 陈崇的声音也跟着关自西放轻,停顿两秒后又开始介绍其他的鸟。 江市地处南方,很多在本地长大的孩子说话时都会都会下意识带点儿不清爽的尾音,仔细分辨是能够分出来的,譬如关自西,自认普通话很标准,发声时也会带有这样的特点。 而陈崇是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懒洋洋的,收音时干脆利落,发声很好听。在替关自西介绍时,声音像一汪清澈泉水涌过关自西的心头。 他肯定不是江市人。 关自西忍不住多侧目去看陈崇,看他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峰和清晰的下颌线,以及他漫不经心介绍鸟儿种类的姿态。 “为什么看我。”陈崇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就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视线。 关自西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直觉。” “那你的直觉告诉你,我为什么看你?” 陈崇偏头过来,看着他不语。片刻后,他转移话题道:“还看不看?” “鸟还是你?” “……鸟。” 关自西低声笑个不停,险些眼泪都要笑出来,他连忙点点头,像小鸡嘬米似的。 陈崇绷着脸从他身边擦肩过去,开始往上走,眼见着陈崇走出去很远了,关自西连忙追上去,小声低呼着:“陈崇,等等我!” 这里湿地公园环线长达八公里,竟然不是陈崇骗他的,关自西行至大半,走走停停画了几张简图,脚就有些受不了了。 皮鞋的底薄,走不了太久,这双皮鞋还是找意大利皮鞋手工工匠定制的,关自西心里在滴血,但也顾及不上太多,蹲在地上歇脚。 “陈崇……我走不动了。”关自西很想把自己的画本垫在屁股下面,然后那么没形象地坐在地上,但碍于眼前的人是陈崇,他还是忍住了。 忍到腿都要蹲麻了。 “天快黑了,我没带手电筒,得早点出去。” 天边已经被染成橙红色,太阳几近落山,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行夜路不太方便,也不安全,陈崇还是建议现在就走。 关自西抿抿唇,咬咬牙:“行吧……” 大不了回去磨点水泡出来,也无所谓,虽然他觉得自己脚上已经有水泡了,皮鞋这种东西,果然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刑具。本来以为出来看鸟就是找个板凳坐坐,眼睛抬抬,鸟飞一飞…… 谁曾想还是个体力活。 关自西撑着地站起身来,脚上一麻,险些重重摔在地上,索性陈崇站在他面前。于是关自西重重砸在他的胸口上,小腿使不上劲险些跪在地上,被陈崇及时兜住了。 “腿麻了。”关自西有些窘,扶着陈崇蹬腿,试图甩掉那股麻意。 陈崇任由他抱着,半晌后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我背你吧。” 关自西很诧异,倒是没想到陈崇会这么热心肠。 “不想天黑了还出不去。”陈崇淡淡解释,却将眼睛挪向了别处。“背你一段路,等你休息够了,自己再下来走。” “好啊,谢谢你。”关自西愣住两秒后,冲着陈崇浅浅笑笑,站在原地张开了双臂。陈崇顺着他的动作,背对着他,下一秒,关自西就蹦到了他的背上。 陈崇的手稳稳托住了关自西的大腿,将关自西轻松地背住。 陈崇的背很宽,结结实实地将关自西兜在背上,从他衣领间,散出来淡淡的清香。关自西将下巴搭在陈崇肩旁,安静地看着陈崇的侧脸。 陈崇没什么表情,冷淡地斜觑了关自西一眼,他什么也没说。 关自西耳朵上的流苏耳坠掉进了他的衣领里,弄得陈崇有些痒痒的,他下意识蹙蹙眉,动手掐了掐关自西的腿根,说:“把耳坠挑出来。” 关自西被他捏得一痒,忍不住抖了两下:“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捏我大腿。” “不能捏?” “……当然不能了!” “那你想怎么样。” 关自西埋头,炙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陈崇的脖颈上,陈崇的双手还停在腿根的位置,那处的触感越发清晰起来,弄得关自西浑身热热的,他的身体不受控地发生着变化。 人在背上,陈崇想感知不到都难。 于是陈崇缓缓站定,淡淡地觑了关自西一眼。这人正埋在自己的肩上,只能看见他面上那为数不多裸露出的皮肤有些红红的,大有一副死也不肯抬头的架势。 “你还会不好意思?”陈崇略带嘲弄,困惑地反问他,又用力把他往上兜了兜,他耳朵上的流苏耳坠沙沙作响。 关自西:“……” 一不做二不休,关自西索性凑了上来,软绵绵地亲了亲陈崇的脸,缓缓道:“陈崇,等会来我家吧,你来看看我好不好意思。” 第19章 我不会和人交往 19 “今天我只亲了你一下。” 关自西把陈崇引到自己的房间,在开始前十分有原则地表示今天只有一边可以。陈崇坐在关自西的床上,微表情下似乎轻轻皱了皱眉,他往后仰仰,平声说:“知道。” “你介意我坐你身上吗?”关自西朝他走近两步,注视着陈崇,双手缓缓抚上他的肩膀。没留什么余地,将拖鞋甩掉,跨坐在了陈崇身上。 陈崇没什么意见,如果不坐着的话,在卧室里他们总不能用“躺”这个姿势,很明显有些越界了。他任由关自西跨坐在自己身体上,将薄薄的里衣撩起来搭在肩上,露出胸口来。 陈崇手掌搭在关自西劲瘦的一截腰身上,粗粝的疤痕摩挲过光滑的皮肤,惹得关自西腰部发痒,陈崇垂眸注视了他片刻,像是在认真挑选。 片刻后,他才轻轻覆了上来,也许是今天只有一边,他先是用指尖把玩了好一段时间,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陈崇的唇还是很冰,舔上来的时候会像是一块冰化在了胸口,温凉温凉的,他安静又认真仔细地厮磨着,在暖白的肤色上留下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关自西来了感觉,不太安分地挪动着身体,身体下意识想要躲开陈崇的亲吻,却被摁着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为什么陈崇好像从来没起过反应?他性无能吗? 关自西心底咬咬牙,那也不知道算是好事一件还是坏事一件,好事的话就是他要是想和陈崇发展关系只需要交流这些就够了,坏事就是长了这么一张硬帅的脸却性无能。 他脑子里正跑火车,忽觉原本干燥的另一侧被狠狠咬了一下。关自西猛地清醒过来,吃痛叫唤了下,想要去推开陈崇,急忙制止:“你怎么犯规!” 陈崇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摁着他的头往自己脸上亲了下,紧接着又低头回去忙自己的了。 关自西被他这耍无赖的精神气笑了, 等关自西释放出来,胸前又是一幅惨状。 关自西背上浸出层薄薄的汗来,他微微弓着身体,将头搭在陈崇的肩上,眼前看过去就是他突出的喉结。 他在陈崇身上坐实了,坐下去没两秒又僵着微微抬了起来。 陈崇怎么…… “下来。”陈崇拍拍他的腰,语气不算太好的开始赶人。 关自西从陈崇身上挪下来,翻身坐在他身边,挂在肩上的衣服随着动作坠落下来遮住了乍泄的春光,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去看陈崇,看到想看的,又心虚抿抿嘴扭头。 要死了,居然这么雄伟。 原来不是性无能,是高手从不轻易出招。 陈崇有些烦躁,他冷冷瞥了关自西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毫不避讳地解开自己的腰带,将手伸了进去。 陈崇蹙着眉头,挂着副格外冷淡的神情,在关自西面前做赤裸裸、下流的事,这种事情对于陈崇来说很生疏,以至于他没做几分钟,就会下意识地抽动唇角,不耐烦的停两分钟。 第21章 关自西莫名看得心怦怦跳,见了鬼了,他竟然觉得陈崇这样很性感。他的目光太过炙热,陈崇抽空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算太好:“好看?” “……你要不要去浴室弄。”纵然是关自西,也无法直白地回答他,只能友好地提个建议给陈崇。“站着可能好点。” 陈崇却直接拒绝了,说:“不要。” 他已经弄了有一会儿,关自西委婉说:“你这样弄不出来。” “可以,你看着。”陈崇没头没尾地扔出这样一句话,让关自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实在不明白陈崇这是什么癖好,他倒也不是不好意思,只是这种行为实在古怪又尴尬。 哪有看着人家慰问小弟兄的? 听着陈崇克制的声音传出来,关自西脸上的红几乎要烧到后耳根,他忍不住用余光瞥着,又等待一会儿后,他还是决定远离:“我先出去吧……” 关自西急得鞋都没来得及穿,从床上翻下来往外走,还没跨出去一步。 陈崇皱着眉抬眼望过来:“出来了。” “以后不要坐在我身上。”陈崇起身,将旁边的拖鞋踹到关自西脚边。“借用下浴室。” “为什么?” “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陈崇不太喜欢这种善后多干的感觉。“你惹出来的麻烦,再有下次,你来善后。” 关自西发现陈崇这个人很不讲理,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自己的事,怎么桩桩件件都要赖在他的头上?总不能仗着别人喜欢自己就那么为所欲为。 “陈崇,你很不讲理。”关自西点点他的胸口,认真的说。“什么叫我惹出来的麻烦,明明是你自己说这是交换。” “如果你可以保证不出声,我可以视为这是我的问题。”陈崇语气平常。 “出于人道关怀,我没有让你不出声,只是让你别坐在我身上,做不到?” 关自西凝视他片刻,兀自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陈崇,我喜欢你诶,你不觉得这样会正中我下怀吗?” 不知为何,陈崇这次没有很快回话,视线聚焦在关自西漂亮的笑脸上片刻,他伸手替关自西理正了衣领,淡淡道:“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等两人都洗完澡,已经临近十点,自打上次陈崇在这儿借宿了一晚,关自西就把除主卧和收纳室以外的第三间客卧收拾了出来,为的就是防这种情况出现。 “今晚睡这儿吧,我收拾了客卧。”关自西随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对着沙发上的陈崇说道。 陈崇正穿着他的大码短袖,坐在沙发上看相机,听见关自西说话,他头也没抬地嗯了两声,继续研究传照片的功能。 “导到电脑上吧,就在桌子上,密码是我的名字拼音,我去吹头发。”关自西撂下一句话后就去了浴室吹头,这里隔音很好,听不见吹风机的半点响动。 陈崇将内存卡插到电脑上,直接把照片给关自西存在了显眼的桌面上,他又从中挑选了几张自己喜欢的,用微信文件传输直接传到手机上。做完这些,陈崇才有空去打量关自西的桌面。 很多文件夹,基本都是和设计有关的东西。 他想起关自西今天草草翻过的那几页画本,对关自西算是有了个新颖的印象。陈崇将电脑合上,走到茶几另一侧,随手翻开了关自西的画本。 陈崇一向对时尚敏感度不高,纵使再有巧思的东西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无法细致点评出来,只能说上一句好看或者不好看。 翻到第三页,陈崇有些困惑地拧拧眉头,停了片刻,缓缓将画本合上。 这时候,关自西正好从浴室里出来,他看向不知为什么站起来的陈崇:“要去睡了吗?” “差不多。”陈崇确实也该准备准备去睡了,虽然平时这个时候,在家里他还会选择再拆点东西玩玩。 关自西走到沙发上坐下,熟练地从茶几下摸出烟来,要抽出一根烟的时候又克制地收回了手,端庄而优雅地推到边角,他抬起一张巴掌脸,对陈崇温和一笑:“睡觉前想和我聊一会天吗?” 陈崇坐下了,算是答应:“聊什么。” “聊聊你还是聊聊我,你想问什么,或者想说什么,都可以。” “有多少人住过你家?” “这次是吃醋吗?”关自西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到陈崇脸上不苟同的表情后还是压制住笑的冲动。“没有人住过,最多来这里小聚一下,晚上就会离开。” 关自西见陈崇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托着腮看他:“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你那天发信息跟我说检查,是检查什么?” “检查有没有别人也做过一样的事吗?” 陈崇倒是很爽快的承认,他嘴上在道歉,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抱歉,我这个人领地意识比较强。” “如果正常交往——” 关自西话说到一半,旁边静置的手机突然间消息炸了开来,他眼皮微跳,没去理,将手机调到静音模式。谁曾想,止不住的电话开始疯狂打进来,他“啧”了一声。 “抱歉,我接个电话。”关自西带着手机去阳台,被一句几近抓狂的“你怎么可以带人回家过夜”轰炸着耳膜,他将阳台门关上,五分钟后才出来。 关自西歉疚笑笑,调整了下表情,继续道:“如果是交往情况下,你岂不是……” “我不会和人交往。”陈崇淡漠地看着他,直接扼住了关自西想说的下半句。今天发生了这么多,而陈崇再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个干了坏事儿还不愿意负责任的顶级渣男。 关自西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神。 陈崇说:“所以如果你是抱交往为目的和我接触,我建议你可以终止这种行为。” “该睡觉了。”陈崇起身,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冷。 关自西沉默两秒,还是克制表情露出微笑:“谢谢你今天带我去观鸟,我很开心,晚安陈崇。” 陈崇背对着他安静了片刻,回答:“晚安。” 第20章 红心同花顺 20 庄畅觉得陈崇最近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先不说他最近很少再耍无赖提过要让他吃饭前买两盒蛋糕过来,陈崇最近居然看手机的次数和频率明显增高了。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庄畅还有些欣喜若狂,他想着陈崇这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终于长出点苗头来了,起先他以为是谭家大小姐谭伏思。 结果谭伏思第二次让保镖送东西过来,拜托他转交给陈崇的时候,庄畅便咂摸出了点儿不对劲出来。 肯定不是。 “崇哥,今天我妈生日,你得回去跟我一块儿吃饭啊,我妈好歹在你成长的道路上添砖加瓦了,别让她伤心。”庄畅开着他那辆哈弗,往副驾驶递了手机过去,让陈崇看看庄妈发来的消息。 陈崇嗯了一声,又给自己拆了瓶矿泉水。 “不过呢,晚上吃完饭就可以溜了,我跟她说了我俩晚上都有课,不用住。”庄畅嘿嘿一笑。“也别浪费请的这假了,从辅导员牙缝里抠出一天假期多难啊,咱俩去酒吧转转呗。” “不去。”陈崇耷拉着眼皮,满脸都写着没兴趣。 茂茂整理 “我请客你也不去啊,你知道这酒吧多难进,还是人家小关哥哥给我订的座儿,不去太可惜了,我听说里面很好玩儿的,和平常酒吧不一样。”庄畅撇撇嘴,开始琢磨着带谁去,陈崇不去的话也好,省的他站在旁边跟个绿叶似的。 路上一直沉默的陈崇却突然有了点反应,他抬眼看向庄畅,逐字重复,像是把这四个字反复咀嚼了一遍:“小关哥哥?” “哦——关自西呀!我那天发朋友圈说想去这个酒吧玩,他跟我说他可以帮我定位置。” “他不成天喊我小庄弟弟吗,我喊个小关哥哥也没啥吧,再说了,人确实比我大四岁。” 庄畅没注意陈崇脸上越发冷的表情,依旧添油加醋地描绘着关自西人有多好多好,描述完了还不忘给陈崇抛出橄榄枝:“你真不去啊?不去的话我喊华子去了。” “随意,去不去都可以。”陈崇望了眼窗外,下意识又打开手机,看见空空的聊天框,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庄畅和他相处太久,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乐得差点闯了个红灯,他难以置信笑道:“你还真答应了……啊……” 偏头看见陈崇不算好看的表情时,庄畅又讪讪闭嘴,不知道哪里触了陈崇的霉头。 “你要是真不想去,我就喊华子,没事儿,不用勉强。”庄畅不放心,还是多嘴解释。 “不用喊他了。” 陈崇撂下这句话,将手机往前面一放,双手环臂,安静地望着车窗外。眼下接近傍晚,霓虹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在暗沉的天色下闪烁,陈崇抿抿唇,按下了自己焦躁不安的心。 那晚之后,关自西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给他发信息,约他出去。平时总是莫名其妙绕在陈崇身边,时不时出现的那张笑脸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让陈崇觉得很不习惯,也很不舒服。 第22章 人类需要养成一份习惯的周期是21天,严格算下来,陈崇等待关自西再次出现的时间,也形成了一个周期。 他以为关自西和上次一样,在沉浸画稿,于是没有空联系他,却不曾想关自西这一次是真的没有联系他,而不是没空。 庄妈妈的生日宴只请了几个熟识的长辈和朋友,再加上陈崇和庄畅两个小辈。吃完饭之后的活动就和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关系了,听见餐桌上开始聊生意的事,庄畅脚底抹油儿就开溜了。 “你等等我啊,我到家里换个衣服,吃饭的时候油点子溅身上了!”庄畅家不远,坐电梯上楼换了套帅点的衣服,才载着陈崇出发。 到酒吧的时候,庄畅还有点儿暗戳戳的兴奋,他在门口报了手机号和姓名。两边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服务员,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上前引路。 “庄先生,这边请。” 庄畅心里美极了。 陈崇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寻常酒吧差不了太多,场地更大,中间有个巨大的舞台,音乐都是现场演奏。周遭灯光很暗,每个卡座都能容纳十来个人,卡座中间是台小型赌桌,旁边陈设着琉璃成色的酒架,很多认不出名字的洋酒。 他垂眼辨认,最上层一瓶酒就要一万块。陈崇想到关自西,冷笑牵动唇角,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来这里聚会的人多数都是成堆来的,每个卡座基本都不下五个人,唯独他们这桌算是异类。庄畅也意识到人还是带少了,兴致勃勃打开微信列表,嘀咕着:“你说我叫谁来呢?多叫几个吧,叫几个认识你的,咋样?” 陈崇没吭声,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庄畅抬手摇摇陈崇:“诶,你说话呀。” 陈崇拂开他的手,依旧没反应。 庄畅觉得古怪,顺着陈崇的视线往对面卡座看过去,一眼就锁定了那张出众的漂亮脸蛋。对面卡座里有六七个人,男的女的都有,关自西无疑是最出众的那一位。 他坐在右侧的位置,交叠着双腿,脚下黑色漆皮皮鞋还隐隐镀着层高光,手里捏着酒杯,唇角含笑地听着旁边人对他的耳语。 “他也在啊。”庄畅凑到陈崇身边,小声嘀咕着,突然灵光一闪。“要不我们跟他拼个桌吧,一块儿玩,咋样?” “我给他发信息。”庄畅说动就动,刚抬手,就被陈崇摁住了。 陈崇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人就在对面,发什么信息?” “大哥,我们又不认识那些人,直接上去有点儿尬吧?算了算了,你说得也有点道理,万一他手机静音了,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我去问。”庄畅说着就站起身,从陈崇身边绕了过去。 再怎么社牛,庄畅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越走近两条腿越打颤,走到关自西旁边的时候,被一群人直勾勾盯着,人几乎都要跪了。 关自西见他来了,勾唇一笑,抬手摇摇:“嗨,小庄弟弟。” “嗨……小关哥哥……”庄畅生硬地喊出这个称呼,不太好意思地小声道。“你们方便带我俩一起玩儿吗,我和陈崇。” “陈崇,他愿意吗?”关自西笑了,将酒杯送到唇边,带着笑抿了一口,他用余光去瞥对面,却没看到人影。 下一秒,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可以。”关自西爽快答应。“随便坐吧。” 庄畅立刻一屁股就挤在了关自西身边。 陈崇缓了一步,在庄畅身边坐下。 “这位弟弟叫什么呀?”坐在中间的女人涂着红唇,俨然一下子就对陈崇来了兴趣,她抽出个新酒杯出来,倒了杯酒缓缓递到陈崇面前。“我叫mila,是关自西的朋友,看起来你们好像认识。” “陈崇。”陈崇冷淡的答了话,却没接那杯酒。 隔着一个人,陈崇也能嗅到关自西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他笑看着mila和陈崇搭讪,没有直接插话。 “怎么多了人?” 卓一然上了个厕所回来,见到卡座上的庄畅和陈崇,还下意识皱了皱眉毛。但想到陈崇的真实身份,表情又再度展开了,他原本坐在关自西边上,眼下位置被抢了,只能坐到关自西对面去。 关自西笑道:“两个弟弟想一块玩,我却之不恭啊。” 陈崇冷冷看了关自西一眼。 卓一然用脚猜都能猜出来,今天是关自西故意来的这一出,平日里喊关自西出来,都需要三请四请,怪不得今天那么反常地主动攒局儿,这两人又那么突兀地出现在这。 摆明了是故意的。 “会玩儿牌吗?”卓一然决定给关自西添把火。 庄畅摇摇头:“斗地主算吗。” 桌上人笑了,mila打趣道:“小弟弟你真有意思。” “玩德州扑克吧,规则简单。”卓一然招手,找服务员要了一副扑克牌,他扫视全桌,将视线落在陈崇身上,意味深长笑了下。 “既然两个弟弟不太会玩儿,我和自西一人带一个怎么样?输了算我们俩的,赢了给弟弟们分。大家有意见吗?” 卓一然是整桌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个,他开口,自然没有人跟他唱反调。 关自西侧目望向庄畅和陈崇,不主动开口选。 下一刻,陈崇站起身来走向卓一然。 卓一然有些诧异,他原本想带那个姓庄的小同学,让关自西带着陈崇,谁曾想会有这种变故。关自西没什么反应,微笑着跟庄畅说:“小庄弟弟,那你跟着我吧,希望你运气不错。” 陈崇开口呛声:“我运气不太好,多包涵。” mila明显感受出桌上的不对劲,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她拿过扑克牌,将两张小丑牌拣了扔出去,熟练地开始洗牌,将扑克摊在桌面上,说:“定位置吧,抽牌。” 关自西下巴动动,示意庄畅先拿,轮了一圈下来,陈崇从牌堆中抽出一张摊在桌面上。 点数最高的是庄畅,mila将刚刚陈崇没喝的酒杯摆在他面前定位,按照位置顺序,陈崇和卓一然是需要下小盲注的,卓一然扔出个筹码来。 “老规矩,一万。” 旁边大盲注的玩家扔出两个筹码,示意可以开始。 关自西接过mila放在桌面上的扑克,来来回回洗上三遍后,将最上面那张销牌扔在一侧,俯身轻轻地将第一张底牌放在陈崇面前。 陈崇冷淡的瞥他一眼,看着关自西发完两圈,枪口位玩家自觉开始行动,直接选择跟注,一圈跟注下来,牌桌上已经有十三万的筹码。 此时,陈崇将牌翻开,卓一然瞥了一眼,没吭声。 “加注。”陈崇淡淡说道,扔了三个筹码进去,加到三万。 这张桌上,大盲注的玩家意外地瞥向陈崇,选择跟注,有两个德州扑克生手,索性直接弃牌。一轮结束,二十八万。 庄畅真是看见这几个筹码屁股都夹紧了,他不太自然地看向关自西,他发了第一张公共牌。是一张红心q。 庄畅的底牌是两个红心a,关自西让他把放心玩儿,可庄畅坐在陈崇对面,看着陈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觉得手上冒冷汗,他俩都太熟悉了,庄畅怕陈崇从他微表情里猜出他拿了怎么样的牌,只能绷着脸。 第一张公共牌公布,陈崇只有跟注加注和弃牌三个选项,卓一然知道陈崇的底牌,保险起见,他认为陈崇还是弃牌更好,但明显陈崇有自己的主意,再度加注。 卓一然笑了,感情不是花陈崇自己的钱,他倒是豪气。 这一轮又有一个人弃牌。 场上只剩下陈崇、枪口位、mila和庄畅。关自西从再度发出第二张公共牌,他修长的指尖压在牌面上,缓缓翻开,红心10。 mila表情有些失望,俨然这张牌不是很对她的胃口,她看向陈崇,又打量了下卓一然的表情。卓一然这人牌技不错,心理素质却是一般,她对他知根知底,小动作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mila微微笑笑,知道卓一然他们手上的底牌不太如意,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崇,期待他下一步会怎么选。 陈崇抬手:“跟注。” 卓一然无声吸了口气,抬眼对上mila的视线,读懂她眼中的打趣,只得无奈笑笑。陈崇太过气定神闲,旁边的男人琢磨不出他和卓一然的心态,陈崇第二次加注时推到了六万,现在他再跟下去,保不齐一把就扔出去二十来万,不划算。 “我弃牌。” mila把自己的底牌往旁边一推:“我也弃牌。” 庄畅这次是彻彻底底紧张得不行,如果第三张底牌依旧是红心,他就是同花,已经算是不小的牌,如果不是红心,他最差也是一个对子。关自西抬抬下巴,示意让他跟注。 庄畅抿抿唇,把筹码拍了上去:“我也跟。” 最后一张底牌,桌面上早就已经退出比赛的不约而同地视线聚焦在关自西手上,见关自西切出一张牌放在桌面,他笑道:“mila,你来翻开吧。” 红心8。 第23章 陈崇沉默片刻,薄唇轻启:“我加注。” 十万,桌上筹码累计到七十四万,卓一然脸上强装淡定的表情实在绷不住,他咬着牙瞪瞪陈崇,真是恨不得打他一拳,手里拿得那臭牌,还敢跟到底加注,这不是坑他是什么? mila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出言缓和:“陈崇弟弟,你放心玩,你今天亏的卓一然的钱,姐姐替你出了,别怕他。” 关自西安静地和陈崇对视良久,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不清镜片下陈崇的眼神,只得轻笑了下,语气轻飘飘的:“跟。” “开牌吧。”mila闷了一口酒,大有看好戏的架势。庄畅将手里的牌翻开,两张红心a,红心同花。 陈崇紧盯着关自西,翻出第一张牌,红心9。 关自西眼皮狠狠跳了下,他有股不太好的预感,他的眼睛紧紧黏在陈崇手上,看他摸上第二张牌,捻起牌,指尖轻轻一弹,一张红心j在空气中轻颤。 红心同花顺。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陈崇云淡风轻地说,将牌放在桌面上。 卓一然懵了。 第21章 你敢吗 21 陈崇赢了八十四万,其中一半归他,一半归卓一然。庄畅默默扭头去看关自西,他脸上挂着略显勉强的笑,瞳孔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关自西偏头对他一笑:“别紧张,小钱。” 庄畅差点被口水噎死,二三十万还算小钱?要是这钱是关自西自己亲自输出去的,他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是从他手上输出去,关自西掏钱,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庄畅一时心生愧疚。 “我去个洗手间,你自便,有事就去问问mila姐。”关自西再度宽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往洗手间去。 他走到洗手间后,率先泼水洗了洗脸,心里骂了卓一然一通,又暗自骂了陈崇一通。 真是给人找事儿,卓一然非要玩什么德州扑克! 洗了把脸冷静下来,关自西对着镜子仔细擦着脸上的水珠,额前的几缕头发被水浸湿,他用纸吸吸水,打算等头发干了再回去,一根烟的功夫罢了。 关自西点燃烟,吐出圈儿烟雾,小声又愤愤地低骂:“妈的……” 他脸上的表情还未完全收回去,直直撞进了陈崇的眼中。 陈崇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关自西没注意,手上的烟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夹着烟,手滞在空中,问了句白痴的话。 “来上厕所?” 陈崇幽深的眼眸短暂地停在他身上片刻,直接忽视了他,从关自西身边擦肩过去,走进洗手间。 被撂了脸色,关自西的脸色愈发不好看,猛抽了两口,将烟头扔进垃圾桶中,报复性地又点上一根,等着陈崇出来。 陈崇出来见关自西还在,也不意外,他洗净手,语气平静地说:“在等我。” 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关自西偏开头,没立刻去看他,旁边的人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上前一步贴近他身旁。 冰冷的指尖下一秒便停在关自西脸颊边,陈崇托住他的脸,往自己眼前轻轻托动。 两人再度对视,关自西下意识屏住呼吸,挣扎了下,将烟圈吐到一侧。陈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比关自西高些,微微俯视着他,毫无情绪的漆黑瞳孔锁在他脸上,眼珠微动打量完他一整张脸。 “你今天是故意的。”陈崇声音不轻不重,心情不算很好。关自西今天打扮得一如既往地漂亮、亮眼,坐在人群中时就像个翘着尾巴的花孔雀。 这只花孔雀并没有因为那句“不会和任何人交往”而黯然神伤及时止损,而是悄悄后退了一步,引诱着习惯欣赏孔雀的人上前。 关自西娴熟地挂上微笑,弯出笑眼看他:“如果你指的是在今天晚上出现,那么我是故意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来,不知道我不出现对于你来说有没有影响。要是你根本不在意我,你不会出现在这里,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了。” “可是你怎么来了,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我一样吗?”关自西微微抬起下巴,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指尖的束缚,放低声音,带着些暧昧的味道。“是因为想念吗?” 两人距离拉得很近,近到陈崇只需要低低头,就能亲到关自西的鼻尖,呼吸逐渐拉近交织在一起,关自西轻轻笑了下,突然退开半步将最后一口烟抽了,不徐不疾地吐出烟圈。 陈崇深深地看着关自西,他下意识抽动了下眉宇,不客气地逼近一步,他越靠越近,关自西被他逼退到墙壁上,突出的背脊抵在冰冷的瓷砖之上,冻得他打了个寒噤。 关自西含笑看着陈崇,很期待这个闷骚葫芦给他的回答。 陈崇贴近他,鼻尖和关自西相贴,缓而沉的呼吸间,溢出股清冽的薄荷烟气息。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关自西下意识绷紧身体,垂眸注视着陈崇的薄唇。 “能亲吗?”关自西下意识舔舔唇,跃跃欲试。 陈崇:“你敢亲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敢的事情有很多,我比你想得胆子大。”关自西用气音说道,抬起双臂主动勾住陈崇的脖颈,轻轻吻了上去。 陈崇被他勾着低头,回吻过去,无师自通地吮吸着唇瓣。关自西顺从地对他张开唇,任由滑溜的舌头卷进去,榨去里面的每一缕气息。 两个人都不太会换气,而陈崇的气又格外长,关自西实在是被亲得满脸通红,总觉得要被亲晕过去,抗拒地拍拍陈崇的胸口。 “让我换口气,呼吸不过来了。” 陈崇停下,他将碍事的眼镜摘下来,低头想要再索求,余光却瞥见个高大的人影正一动不动地杵在边上。酒吧洗手间有人亲热是常见的事,没有这么一直盯着的。 陈崇正了正视线,辨认出站着的人是卓一然,被扫了兴致,不耐烦啧了下,他后撤一步,半倚在洗手台上,又将眼镜戴上了。 卓一然满脸不可置信地站在厕所门口,脸上的表情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足为过。关自西顺着陈崇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和卓一然对视上,一时无言。 他总觉得卓一然的眼睛会说话,仿佛在说,让你抱大腿你怎么是用献身的方式!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你们一定是不小心嘴巴碰到一起又刚好舌头打结了才分不开的吧? 关自西沉默了两秒,还是决定先逃避战场,他从卓一然身旁走过,听见他压低声音难以置信地问:“你是gay?” 关自西:“……” “以后再说。”关自西留下这四个字,先行开溜了,剩陈崇和卓一然在洗手间门口面面相觑。 陈崇很坦然,没有半分被撞破后的尴尬,或者可以说是目中无人,他将视线微微停在卓一然身上两秒,若是有心解读,还能读出点细微的不满。 他打算回去,路过卓一然时被他猛地捏住了胳膊。 “我问你,你的黑桃4去哪了?” 被他中途打断,陈崇心情不佳,冷冷扔下四个字:“你的口袋。” 陈崇挣开他的手,径直离去。卓一然将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张光滑的扑克牌,是那张消失的黑桃4。 回去之后,桌上在玩酒桌游戏,陈崇喝不了酒,索性就没有参与。mila对陈崇的兴趣很浓厚,没玩两把便拿着酒杯挤到了陈崇身边,她用高跟鞋鞋跟抵了抵陈崇的鞋背,脸上是明媚的笑:“弟弟,你还在上学吗?” “嗯。”陈崇不动声色地收了腿。 “什么大学,哪个专业的?” 陈崇疏离回答道:“江大机械工程。” “有女朋友吗?” 关自西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洗耳恭听陈崇的答案。而陈崇没有直接大声回答,他对着mila嘴唇微动,声音短促且轻微,而mila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起来,她讪讪喝了口酒,又起身坐回去了。 关自西很好奇陈崇说了什么,能让mila直接打道回府。 直到散场,全场没有几个清醒的,基本都喝了酒,除了陈崇,而陈崇也是唯一一个没考驾照的。 意识尚存的关自西替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叫了代驾,又贴心将人送到车上,把几个醉鬼送走后,他走到mila身边,说:“我给你叫了个女代驾,稍微要等一会。” mila喝得已经有些醉醺醺,她懒懒靠在自己的车上,笑着说:“亲爱的,你真贴心。” 关自西笑了笑没直接回应,陪她靠在车上。 不远处庄畅和陈崇正看着这一幕,庄畅用手肘捣捣陈崇,说话时带着股明显的醉意,他眯眯眼确认,笃定的说:“你觉不觉得小关哥哥和mila姐是一对儿啊,关系好好啊。不过也正常,他俩郎才女貌的,特别登对儿……” “尤其是小关哥哥,我今天输了他那么多钱,他还不怪我,让我不要太紧张!你说他人怎么那么好呢?你以前说的话就是错的,他哪里装了?人这么好,又这么帅,配大美女是应该的……” 第24章 陈崇冷声道:“他喜欢我。” “……什、什么?”庄畅怀疑自己喝多了把脑子落在了里面,否则陈崇说话他怎么听不懂。 身后的卓一然听了更是差点摔了个大趔趄,险些脑袋着地摔个大包。 陈崇面无表情地盯着庄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是认真的。 对了,庄畅差点忘记陈崇根本不屑于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但这哪哪儿都不对啊。 庄畅这次酒是彻彻底底醒了,人也懵了。 庄畅被这短短的四个字弄得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坐上车,让代驾把陈崇送回家,又把自己送回了宿舍,他躺在宿舍硬邦邦的床板上,反复品味反复思索,才堪堪揪出不对劲的那根线头出来。 是陈崇的态度不对!眼神不对! 喜欢陈崇的人海了去了,庄畅没见过他提谁和谁的时候陈崇有过一星半点儿的在意。可偏偏庄畅提起mila和关自西的时候,陈崇来了句“他喜欢我”,什么意思? 而庄畅自诩是陈崇微表情十级鉴定专家,陈崇任何一个眼神放在他眼前都无处遁形。可今天陈崇看关自西的眼神让他觉得很奇怪、陌生,他没有见过陈崇露出这样的眼神。 庄畅见过陈崇的方方面面,唯独有一面没见过,那就是开了情窍的陈崇。 他想着,完蛋了,他庄畅英明神武的十八年光辉岁月说不定就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草草葬送了。 庄畅一下子就明白了在车上时,陈崇对“小关哥哥”这个称呼颇有微词是为什么。 想到有可能被陈崇事后算账,庄畅恨不得想要找块冻豆腐把自己撞死。 与此同时,百思不得其解又想撞死的人还有一个。卓一然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百遍,都没能明白,他最好的朋友关自西怎么就变成了同性恋。 怎么抱个大腿就和大腿亲上了嘴? 怎么就喜欢陈崇了呢?! 第22章 发烧 22 关自西:[你睡着了吗?] 陈崇:[没睡。] 关自西:[怎么不睡?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明天不是还要上课。] 陈崇:[有事就说。] 关自西:[没什么大事,今天喝得有点多,不太舒服,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好久没和你聊天了。] 关自西:[今天mila和你搭讪,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你怎么回答她的?mila不是那么容易打退堂鼓的人。] 陈崇:[我说我硬不起来。] 关自西:[硬不起来吗?] 陈崇:[别明知故问。] 关自西:[是不是听我喘的时候才会硬?] 关自西:[你现在想听吗?] 关自西:[又不说话,你要睡了?] 陈崇:[嗯。] 分明他抛出三个问题,可得到的却只有一个回答,陈崇回答的是哪个问题,还是说一个回答就可以涵盖所有的问题?关自西今天喝得实在不少,意识还清醒着,却没什么多余的思考脑力,他看着聊天框静默一会,发出邀请。 关自西:[和我打电话吗?] 他没有给陈崇回应的空间,指尖点点,拨了电话过去,在安静的夜晚中等待了近一分钟,对面才堪堪接通。 陈崇的声音有点沙哑,听着有些沉:“喂。” “接电话好慢。”关自西在床上翻了个身,不满地抱怨,他将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沉沉呼吸。 “打电话做什么?”陈崇听着困意很重,懒懒发问。 “想听你说话,今天说话太少了。” “我以为你是专门打电话来让我硬的。”陈崇在电话那端微不可查地轻轻笑了下。 关自西甚至能想象到他的表情,他舔舔唇,轻轻说:“你想听?” 对面的陈崇罕见安静了很久,只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崇似乎是坐了起来,淡淡说道:“你喝多了。” “你就说你想不想嘛。”关自西放低声音,像是在耍无赖。 “想不想有什么区别?” “有啊,你要是想,我可以让你听。” “给我听的目的是什么。” “让你硬啊。”关自西懒懒笑道,笑声从喉间低低发出来,听得人心发痒。 陈崇又是安静一会,调整着呼吸,说:“那你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睡觉了。” 关自西轻轻“嗯”了声,对陈崇的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忆起和陈崇接吻时的触觉,他渴求陈崇这样的人能给他更多,没有任何缘由,单纯的想要得到。 “这次可以让我看吗。”关自西狮子大开口,认真地提问。 陈崇却不留情面地通知他:“不可以,你该睡觉了,晚安。” 陈崇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个本来就难寐的晚上,陈崇被酒后耍无赖的关自西弄得心猿意马,他并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却又常常踏出失控的边界线。 他起身去冲了两遍澡,再出来时已经快三点,陈崇对着镜子照了照,他眼下的黑眼圈有些明显,这段时间睡得都不好。 陈崇决定翘掉明天早八的课程,给每天六点半准时起床的自己放个假。结果陈崇并没有如意地睡到自然醒,六点半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他,他眼皮又酸又胀,只觉得整个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 肚子好饿。 人醒了,陈崇也没勉强自己再去睡觉,翻身洗漱徒步去了学校,在上课前坐在食堂吃了一份牛肉粉丝汤。 关自西睡醒给他发信息时,陈崇正在上上午的第二节思政大课。这种课程基本没有什么好听的,一眼望过去四周都在玩手机,剩下几个趴着睡着了。 陈崇本来也快要成为睡着的这一员,被口袋里手机的震动给震醒了,他懒懒睁开眼,看见关自西新发来的一行消息。 关自西:[中午有空吗,想和你一起吃饭。] 陈崇:[来学校,下午还有课。] 关自西:[可是你们学校的饭菜我怕不卫生,吃了肠胃会不舒服。] 陈崇:[那你别来了。] 关自西:[可是我现在很想你啊,很想见到你。] 关自西:[马上就是饭点了,你也快下课了,想立刻见到你。] 关自西:[除了食堂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陈崇:[十二点,东门口。] 下课铃一响,陈崇就收拾收拾包从教室里出发往东门口走,这两天降温,天气有些寒了,他将外套拉链拉上,闷头往前走,尽量不让猎猎寒风直接刮进眼睛。 十分钟的路程,到东门时关自西已经到了,那辆显眼的路虎正停在校门口,扎眼得很。陈崇越过马路,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他低头将安全带扣上,动作一气呵成。 一转头,关自西正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 陈崇瞥他一眼,打开地图开始导航,平静道:“开车。” “收到。”关自西跟着陈崇的指示走,直接从大学城开到了市中心,车子慢慢在家日料店门外刹停。 “这个吃了会不舒服吗?”陈崇问他。 关自西笑着摇摇头:“不会吧,这个吃了会比学校食堂好很多哦。” 陈崇找的地方是家高级日料店,美浓吉怀石料理,是家有三百年品牌历史的传统日料店,吃一顿下来,大概抵得过陈崇吃两年不止的食堂。 关自西一方面讶异陈崇真的会迁就他,带着他来吃贵的店,一方面又讶异陈崇居然会爱吃日料。其实他的肠胃没有那么脆弱,如果蒙上眼喂他吃二十块一碗的牛肉拉面,他不会有任何反应,比起生理,关自西更愿称之为心理上的排斥。 非必要,关自西不愿意在人前选择低廉的食物、衣物和产品。 在选择低廉的东西时,关自西需要表现出迁就,而不是主动选择。 他以为自己可以对着陈崇表演这样的“迁就”,却没想到陈崇会选择迁就他。 想来这种家里有背景的装低调也装得烦了,想吃点好的改善生活也不足为奇。关自西这么想着,和陈崇一道进了日料店。 陈崇其实并不爱吃日料,以前和庄畅吃饭的时候吃过一次,他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半生不熟的吃法,就像他同样排斥所谓三分熟的牛排一样。 选择这家店的原因是,这是陈崇在某软件上搜到的最近的一家“高级餐厅”,人均六千多。 陈崇胃口不算很好,多喝了两口味增汤,再把餐后上的甜点吃了,中间上的几道菜他都没有怎么动。关自西坐在他的对面,在夸夸其谈对日本料理的心得,而陈崇却觉得听起来比刚才那节思政大课还要令人昏昏欲睡。 沉重的眼皮几乎要合上,他时不时淡淡回应着关自西的话,看见他快吃完时,提前去把账结了。陈崇这时候才察觉到身体不对劲,他的额头有点温度偏高,精神也比平日萎靡些。 或许是因为他日常中就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以至于关自西直到吃完饭才看出来,陈崇好像不舒服。 第25章 关自西连忙将陈崇扶到车上,从后备箱扒出应急用的医药箱,用体温枪给陈崇量了个体温。不量不知道,陈崇快他妈烧到四十度了! “你快烧到四十度了你知不知道?”关自西震惊地看着闭目小憩的陈崇,声音出来都几乎变调。 “现在知道了。”陈崇声音很轻,轻到关自西也不好再发作,只能一脚油门把人送到医院去,忙前忙后给他挂号、吊水。 忙到最后,关自西提着刚从药房拿回来的药回来,陈崇已经靠在医院的椅子上沉沉睡了过去,他手背突出的青筋上扎着针,药液缓慢地往下滴着。还有一大袋,不知道要挂多久。 下午本来约了卓一然去看他预备投资的那几家酒庄,眼下是没空去了。关自西轻轻叹两口气,坐到陈崇身边,抬手一拨,将陈崇的脑袋拨到自己肩上,让他睡得舒服点。 “干什么。”陈崇被他的动作弄醒,靠在他肩上没动,安静地问道。 关自西:“不干什么,你睡吧,我给你靠着。” 陈崇靠在关自西肩上睡了过去。 关自西不知道陈崇是睡得有多不好,才会在医院这种喧闹的环境下睡得这么死,他招手唤来护士拔针,环顾了下四周,人不是很多,还是决定让陈崇再继续睡一会儿。 等陈崇醒的时候,关自西半边身子都已经彻彻底底的麻掉了。 “几点了?”陈崇声音有点低哑,他扶着头缓缓坐直,脖颈也僵硬得厉害。 关自西打开手机:“四点了,后面还有课吗?” “没了。” “那你跟我走吧。”关自西说罢,起身将凳子上的药袋提上,伸手去牵陈崇虚搭在一旁的手,拽了一下没拽动。 陈崇指尖微屈,下意识反包住他的手掌:“去哪里。” “我家。” 第23章 今天的份额 23 这是陈崇第五次来关自西家,却是第一次在关自西家门口撞见他没摆平干净的“情债”。 关自西看见这张女人的脸,几乎是一个头两个大,第一次找上家门还不够,后来频繁换号码过来骚扰,这次居然又让她找机会进来了,他实在怀疑这里的安保人员是吃干饭的。 纵使平日里再怎么装出一副和煦的模样,关自西在面临这种无止休的纠缠时,还是不免露出厌烦的神情。 女人尖叫着扑上来大喊:“你怎么又带他回家!你是同性恋!关自西!” 关自西冷脸盯着女人,她尖锐的指甲嵌进关自西的手臂皮肉之中,几乎是立刻就渗了血。而关自西却很直白地盯着她,问道:“你想要钱吗。” “……”女人陡然安静了片刻,目光如炬地盯着关自西,她没有回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关自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轻轻笑了一下,他偏头对着陈崇说:“你先进去吧,密码你记得的吧。” 陈崇从他手中提过药袋,目不斜视地走到门前,输入密码,再将门关上了。 直到陈崇消失在自己眼前,关自西脸上短暂出现的笑容又再度消失,他被女人抓得很痛,手腕处已经汩汩冒血,他扯着女人的手将其扒开,脱离那尖锐的指甲时,关自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没有钱,你找错人了。”关自西向她阐述了一个事实,哪怕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为了逃避而编造出来的借口。 “你胡说八道!你不能不管我!” 关自西厌恶地看着她:“做了二十几年大小姐,家里突然破产,父母入狱,你身上没有一技之长,房子车子通通被抵押拍卖,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人理你,没有钱的日子对你来说那么难熬吗?” “难熬到你这么病急乱投医?” “对!我就是病急乱投医!”女人冲他怒吼一句,比起往常的癫狂,她此时此刻看起来冷静许多。关自西将话彻底摊开了,她索性也不再演出一副深情癫狂的模样。 女人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露出漂亮精致的脸蛋,她阴恻恻地注视关自西,说:“需要钱可耻吗,我过了那么多年富裕的生活,我想要维持这样的生活可耻吗?” “你得给我钱,我当时追你的时候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你知道那有多少钱吗!” 关自西平静反问:“多少钱?你送了我一块市价十万左右的卡地亚手表,一副订制袖扣和两条项链。” 女人没有想到关自西真的会记得,甚至连价钱都了如指掌,她喉咙哽住,几乎不知道怎么发声。 “追我的人有很多,你送我的东西是其中上不得档次也不值几个钱的,你引以为傲的家业也不过只是沧海中的一粟,这个世界比你想象得大太多了。那些东西在我家放着,我没有拆封,稍后拿出来还给你。” “订制袖扣没法倒卖,我会另补一份价位更高的东西交给你,以便你倒卖时可以拿回本钱。还有账要算吗?你可以现在查银行流水,我把吃饭的钱也打给你。” 女人未动,这段时间为了钱,她几乎是用尽所有的招,把能够骚扰的人都骚扰了一遍,可当关自西真正开始跟她算账的时候,她突然找回了一股没由的自尊。 她想到她为了约关自西出来吃饭,大手一挥掏钱的场面。那时候她说要请关自西吃饭,只需要关自西赏个脸就行,可现在她却沦落到找一个最多只算追求对象的男人算之前的账。 猛地,女人的眼泪无声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家里破产带来的情绪余波终于在此刻正正击中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突然没有钱了? 关自西没心情看她哭,只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 随即,关自西进了家门,在里面翻找片刻,用几个奢侈品袋子将东西都分别装好,递了出来。见女人没接,他蹙眉将东西放在门口,不客气地警告道:“以后不要再来了,再有下次,我会报警。” 门合上了,女人缓了很久,才弯腰下去拿东西。关自西给她的东西有六样,除了替代袖口价格的东西,他还多拿了两样珠宝饰品出来。 这些提在手上的东西,或许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三十来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女人冷静过后,提着东西下了电梯。 看见监控里人走了,关自西才从玄关处换好鞋子,心情不虞地走回客厅。陈崇坐在客厅里,正在给药袋里的药分类,分拣出哪些是一日两次,哪些是一日三次的药,再从中拿出一板来。 “吃了饭再吃吧。”关自西弯腰给他倒了杯水。“让你见笑了。” 陈崇没抬眼,扣出要吃的药片来,直接干吞了下去。做完这些,他才悠悠抬起眼皮,盯着笑容有些勉强的关自西说道:“没事,和我没关系。” “……”关自西很想问他这样会不会有点噎。但仔细想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我的事也和你没关系吗?” “该有什么关系?”陈崇挑眉看他,语气疏离且平淡的反问他,那双漆黑、死气沉沉的瞳孔里有试探,也有实打实的困惑。 “你觉得和我哪里有关系。” 关自西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是自己太心急,他将水杯举起来递到陈崇手边,平和至极地说道:“喝点水吧,发烧要多喝点水。” 陈崇接过水杯,盯着关自西,将那一杯都喝了一干二净。 “晚上我可能要出门,你待在我家里休息吧,不是觉得我卧室床垫很舒服吗,今晚在那儿睡吧。”关自西觉得头有些疼,尤其是意识到自己操之过切的时候。 陈崇的态度于关自西而言并不乐观明朗。 实在很糟糕了。 关自西以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从细节窥见的事实是,陈崇对他已经放下防备,对他有感觉了。尤其是昨天一战打得尤其漂亮,在陈崇面前挑明了“我知道你对我也有意思”的想法,并且没有得到否认,还尝到了甜头。 结果今天这人又说“该有什么关系”“你觉得和我哪里有关系”,和那夜蹦出来的一句“我建议你终止这种行为”一模一样。 别的不知道,反正关自西今天晚上没有力气应付陈崇了,亏得他还把人领到了家里。 真难伺候。 陈崇说:“你昨晚给我打了电话,记得吗?” 关自西脾气有些上来,低头收拾着桌面,他把自己平时出门要拿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淡道:“好像有这回事,记不太清了。” “不要装。”陈崇立刻戳穿了他的伪装。 “……记得,怎么了。”关自西无辜地看着他,铁了心要在今天装傻充愣,他现在没心情也没兴致陪着陈崇玩暧昧小游戏。 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那两句和他没关系的话而感到不满。 “打电话之前,你问了我两个问题。” 陈崇说话说到一半,微微停顿,他目光炯炯,几乎是要将关自西盯出个洞来。 “我确实想听你喘,也只会对你硬起来。这算是你的事于我而言的干系吗?” 第26章 关自西的气一下子就消了,他默默地将东西统统放回原位,心里像溢了层甜滋滋的蜜似的,听到陈崇承认,尤其是这个节骨眼承认,他实在忍不住心花怒放。 看他不高兴哄他呢,陈崇竟然也会这样。 陈崇了然地看着他往回收东西的动作,下意识笑了下,明知故问:“不出门了?” 关自西佯装正经,轻轻咳嗽一声:“不出了,突然想起来刚刚你睡觉的时候,他们跟我说改时间了,刚忘记了。” 陈崇唇边压着浅浅笑意,对关自西这股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小脾气无话可说,他算准了,拿捏住了,于是嘲笑关自西。 本就压不住了的关自西见他这副神态,再也装不住矜持,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陈崇,脚上的拖鞋瞬间飞出去很远,坠在地板上,被厚实的羊绒地毯吸掉了声音。 陈崇被他抱得身体东倒西歪,半截衣服都被扯掉,露出深邃的锁骨出来,那上面有一道陈年旧疤。 “陈崇,你为什么这么坏啊。”关自西仰起头来,眼帘前是陈崇瘦削的下巴,他看不到陈崇的表情,只能从陈崇喉管中听到一点点颤动的嗡鸣。 “莫名其妙说跟我没关系,我不开心了你又这样说,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呢?” “耍你有什么好处。”陈崇单手环住他的腰,让关自西不会滑下去。 关自西仔细思索了下,狡黠一笑:“故意打个巴掌再给我甜头尝,可以让我对你死心塌地呀。” “死心塌地?”陈崇这次是真的被他的话戳到了笑点,他无声笑了两下。“如果我死了,你要给我守寡吗?” “……”关自西默然,陈崇一下子脸皮怎么变得那么厚?两个人才亲过一次嘴,开个玩笑说是死心塌地,就已经上升到守寡的地步了。 他才不会给人守寡,一个有钱的冤大头嗝屁了可以换另一个,他关自西也算是穷得出类拔萃,比他有钱的人多了去。要是没人条件比陈崇更好,他追求个次点的也行,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帅。 “别说这种话。”关自西还是选择了最温情的回答方式。“我还没把你追到手呢……” “好想亲,给亲吗。”关自西嗅着陈崇身上淡淡的香气,用气音问他,他压着的胸腔轻轻震动一下,耳畔听见陈崇“嗯”了一声。 关自西压下立刻凑上去亲他的冲动,说:“想亲嘴巴,昨天没亲够。” 陈崇抱住关自西,把人往上兜了兜,他正发着烧,体温比平时要高些,没有平日那种冰凉的触感。他摸了摸关自西亮亮的眼睛,凑上去吻在关自西唇上。 关自西被他亲得七荤八素,和陈崇泡在一起这一个小时,让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浸在蜜罐里,心里美得有些忘乎所以。 怎么那么开心啊,是因为自己一只脚踏进豪门了吗? 陈崇拉开距离,紧紧纠缠的唇分开时还扯出依依不舍的银丝,关自西睁开双眼,涣散的瞳孔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依旧保持着嘴唇微张、舌尖伸出的姿势。向他继续索吻。 “不亲了。”陈崇拍拍他。“今天的份额用完了。” 第24章 钟点房 24 自从上次去完酒吧,庄畅已经连续三天没见过陈崇,照理来说平日里他们都一块出来在大学城附近吃午饭,但近三天他都没联系过陈崇,一是害怕,二是不敢面对。 连着三天没消息,庄畅又开始担心陈崇会不会出什么事。而事实是陈崇周五发烧旷了一下午课后,被关自西留在他家待了一个周末,这才没空找庄畅吃饭。 星期一回学校后,陈崇照常给庄畅发信息喊他出来吃午饭,对面的人却像是久旱逢甘霖般哭天喊地。陈崇习惯了庄畅突如其来的发疯,通知到位后就将那满屏的流泪抽象表情包给关上了。 午饭照例在最常吃的那家面馆,陈崇到的时候庄畅已经点好了,看到他来,眼睛倏地一亮,大声喊道:“崇哥!你来啦!” “来了。”陈崇点点头。 庄畅却表情一变,狐疑地打量了他一圈。以前陈崇对他这种可回答可不回答的话向来选择不回答。用陈崇的脑回路就是,人都站你面前了还要说什么来了不来了的? 反常,太反常了。 “你最近几天干啥去了,怎么都没找我吃饭。”庄畅假装不经意地打探,被陈崇一个眼神看得打了个激灵。 陈崇也不戳破,淡淡说道:“前两天发烧了。” “你怎么不给我说呢,我给你送药去啊。” “不严重。” “行吧行吧,那你今天别吃辣椒了,或者你少放点儿吧,别放那么多。”庄畅把桌上的辣椒酱推开,想了想还是又推回来给陈崇。“对了,这两天没见着你,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那个谭大款又来找你了。” “他说让你过两天去他那儿一趟,他们俱乐部最近购置了批新车,后面用来做赛车专用车的。他说给你留张会员卡,让你去挑一辆车,以后就专门给你骑了。” 陈崇:“无功不受禄。” “我看他那意思,是想长期聘你,给你点儿好处。我上网查了,他那俱乐部入会还挺麻烦的,要想入会呢,要么第一,验资验车通过的,要么第二就是去跑擂台赛咯,而且前十才能有会员名额呢。” “但是呢,他们这个租给选手的车,肯定要改装啊,不改装到差不多的水平,怎么和那群专门花大价钱改装的富二代比?估计就是想这样,把你叫过去做长期工。” 陈崇低着头思考片刻,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我过去看了再说吧。” “诶,对了,过段时间就放寒假了,我今年可是要跟着我爸妈南下回去过年啊,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块儿?”庄畅他姥爷身体不好,听他妈说也就这两个月了,为彰孝道,今年是铁定要回去过年的。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待着。” “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儿回去吧,那边冬天可暖和了,连羽绒服都不用穿,白天二十来度,还特别漂亮。” 陈崇不说话,他不愿意去。 庄畅倒也习惯了,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问问,打心底里也没觉得陈崇会答应下来。陈崇就是这么个独来独往的人,刚搬来江市的时候,在他小姨家寄人篱下,庄畅死乞白赖地去找他玩,次次邀请都被拒绝。长大了以后邀请陈崇去他家过节,也不出意外地每次都被拒绝。 本意上,庄畅想着让陈崇多接触点人,多和这个世界有点联系,有了挂念的东西,挂念的人和事,说不准就想好好地生活了。 庄畅正因为陈崇的拒绝而头疼伤心,忽然眼珠子一动想起来些什么,犹疑地开口:“诶,崇哥。” 陈崇抬眼看他,示意有话快说。 “那个谁,关自西好像也是一个人过年呢,我看他朋友圈,去年是一个人过的年,你说他又喜欢你,说不准会找你一块儿过年呢。”庄畅抿抿唇,闪烁着眼睛,生怕错过陈崇脸上任何一份细小的表情。 “他给你看朋友圈了?” “这也不是重点吧。” “不清楚。”陈崇摇摇头,最后一口面刚好吃完,他起身走到前面去结账,把钱付了之后,又走到庄畅面前说。“你的也付了,上次你拖来的那两辆车我改完了,在你家厂里。” “过年期间我可能还要用地方,记得给我留权限。” “你放心吧……对了,我把那个谭平绪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要去的时候联系他,或者你这几天叫上我,我陪你一块儿去也行。”庄畅转头给他转发了个手机号过来,陈崇看看屏幕,表示知道,将外套穿好准备离开。 “哎哟我,我真是憋不住了,哥你等会儿!”庄畅猛喝一口汤,嘴上浮着层油沫儿,甚至还来不及擦,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陈崇面前,压低声音说。“你跟我说实话,你俩到底啥关系?我可求求你了,我太想知道了。” 陈崇被他猝不及防的一问,看着庄畅这双求知欲过分作祟的眼睛,他蹙蹙眉:“去擦擦嘴再和人说话。” 话音落下,陈崇没回答他的问题,抬手拨开他走了。 庄畅站在原地“靠”了一声,他这下是彻彻底底确认了,他们庄家这位编外人员高冷男神是真动凡心了。怪不得他之前纳闷陈崇怎么男的女的都不喜欢,原来是长得漂亮的女的性别不对,性别对了的又长得不出色,关自西这么个标杆出来,陈崇就沦陷了。 不过陈崇谈恋爱是什么样的,庄畅还真想象不出来,他折返回去抽了张纸擦擦嘴,坐在座位上预设了半天,然后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但莫名又欣慰,欣慰到坐在凳子上擦起了眼泪。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与感情是建立在交换基础上的,将自己的一部分交纳给对方,将对方的一部分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因为有了牵挂,因为带着对方的一部分活着,才不能那么干脆利落地去死。 陈崇吃完饭后就回了教室,他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就可以回家,他三天没回家,有些不太习惯。关自西家里的床垫睡着确实很舒服,但住在关自西家里,让陈崇有规律的一天变得十分混乱,他有些不太喜欢这种习惯被打破的感觉。 第27章 再加上这几天没碰零件,总觉得手痒,家他是一定要回的。 下课铃一响,陈崇把包背上正要出门,就瞧见了人流边上的关自西。学生都往楼梯口走,唯独关自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陈崇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课,关自西想要搞到他的课表,兴许也不是一件难事。 “下课了,我来接你。”关自西主动表明自己的来意,笑着伸手过来牵他的手。陈崇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臂,手掌放在外套口袋里无动于衷,疑惑反问道:“接我去哪儿?” “我家啊。”关自西眨眨眼,理直气壮。 陈崇淡声拒绝:“我今天要回家。” “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住,住我家有什么关系?”关自西不老实地将手伸进他口袋,用手指尖挠挠陈崇的掌心,温热的指尖在他掌心疤痕上挠痒痒,还没挠两下,就被陈崇一把拽住了。 “我今天有事。” 关自西听出他话里留的空隙,顿时削尖了头往里钻:“那我去你家睡。” “不行。” 陈崇拒绝的太果断,让关自西都不由自主地一愣,反应未免有点儿太大了。 关自西很快收拾好心情,摩挲着陈崇的手背,对他点了点唇,轻声说:“可是你今天的还没给我。” “……”陈崇喉咙动动,见有人来了,抬手将关自西抓紧教室,火速将教室门关上。教室空荡荡的,说句话都能依稀听见回音,关自西将手抽出来环抱住他,还顺便捏了捏陈崇腰腹紧实的肌肉。 “陈崇,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啊,你今天早上一走,我就想了你一整天。”关自西说罢,抬起头在陈崇脸颊上嘬了嘬。“我现在就要跟你换,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教室里有监控,别亲我。”陈崇撇开脸。 “那你跟不跟我回去嘛?” 陈崇蹙着眉,冷硬的表情上有些松动,他又垂眸看看关自西,问道:“带身份证了吗?” 关自西:“……” 发自内心的讲,关自西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沦为一名和大学生开钟点房的“社会人士”。麻木地接过前台递还回来的身份证时,关自西在她们二人的注视下恨不得一头撞死,而前台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房间内有无人售卖机,两位先生需要的话可以扫码下单购买。” 关自西更想死了,抬手把帽子带上了,又从口袋里拿出个口罩戴上,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陈崇注意到他的行径,极轻地笑了一声。 “不是你自己要的吗?” 关自西小声反驳着:“我是要你跟我回我家!谁让你带着我来开房了?” “有什么区别。”陈崇拿着房卡在房锁上滴了下,打开房门后让羞于见人的关自西先进,又反手把房卡插进电源开关处,抬手开了一扇灯。 房间窗帘没拉开,陈崇又只开了一盏灯,暖黄色的灯光将气氛衬得有点古怪,这次倒是关自西百般不自在起来,他背对着陈崇,眼睛一眼就瞟到床头放着的“无人售卖机”,无比尴尬地扶了下额。 “转过来。”陈崇站在他背后,心情竟然有些不错,脸上带着不难察觉的笑意。 关自西被他看得脸一热,实在抵不住,抬腿就想要跑,胡乱说道:“我忽然觉得也不是每天都要……” 剩下的话被堵在口中,陈崇的舌头毫不费力地钻了进来,他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将关自西抵在墙上,让他毫无抵抗力的任人索取。 陈崇的手钻进关自西的衣摆下,捏了捏他的腰。 关自西不知道被亲了多久,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他伸手抵住陈崇,迷茫地问:“还没到十五分钟吗。” “今天可以酌情延长。”陈崇蜻蜓点水的亲了他两下,搂着关自西躺到床上。 毛衣脱下,皮肤接触到冷空气的瞬间,关自西被冻得一激灵,连意识都回来两分。 陈崇俯身吻他胸前。 关自西被冲昏了头,指尖止不住抵在陈崇的腰上缓缓下滑,手掌如条鱼般溜了进去。 而陈崇没有制止他,昨天、前天,他想要摸的时候都被拒绝了。 “怎么突然让我摸了。”关自西情不自禁地出着气息,对陈崇的态度有些纳闷儿。 陈崇哑声道:“奖励。” “想我一整天的奖励。” 关自西乐了,他低低笑出声来,熟练地用手掌去摸他,听陈崇闷哼两声,越发来劲。 他被陈崇吻住,两人纠缠在一起,竟然生生闹了两个钟头。 为了防备裤子被弄脏,关自西还是扫码了那台无人售卖机,买了两盒套出来。结果一人就用了一个,秉承着自己的钱每分都来之不易的优秀传统,关自西把两盒都揣进了自己口袋。 “走吧。”陈崇假装没注意到关自西的小动作,看了会儿手机。 关自西一起身,疼得倒吸两口气,他这时候才想起来看看自己胸前的惨状,然后果断地瞪了陈崇一眼。 为了防止蹭到毛衣上,向来自诩仪态满分的关自西弓背走出的酒店。陈崇把他送到路虎上,让他等等,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去后座,把防窥打开。” “衣服撩起来。” 关自西一一老实照做,看着陈崇撕下两个创口贴,交叉叠成十字状,临着贴上去前,又低头凑过来亲了下。关自西当场脸就热腾腾的开始冒气,低低喊了一声:“你干嘛?” 陈崇不言语,贴好后直起身来,又突然被关自西抱住,脸上被用力地亲了下,亲完后还不够,关自西抱着他不撒手,贪婪地闻他身上的气味。 “怎么办啊,陈崇,我这次真的不想让你走了。” 第25章 李升玉 25 “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居家啊。” 卓一然瞧着穿了套毛衣配羊毛大衣就来了关自西,忍不住开口笑道。关自西被他笑得脸一黑,原本打算把陈崇连蒙带骗地坑回家,然后换身体面的行头出来,没想到一二来去磨了那么久,连衣服也来不及换。 “哎哟,你懂什么,这叫男友风,现在很多小姑娘都喜欢这挂的。”mila托着脸,笑脸盈盈地打量关自西,她唇角带笑,语调懒洋洋地催促。“你那手稿再不交上来,我可不帮你兜底了啊。” “这两天就给你。”关自西自行寻了个位置坐下,有眼力见儿的服务员凑上来给他倒了杯酒。“还有人要来吗?” 卓一然哦上一声,道:“李升玉也来,那天你见过的。” 关自西听见这名字,喝酒的动作微微停顿,他压下眼底的情绪,得体地笑了笑。mila挪了挪位置,挤到他身边来,声音轻得仿佛飘在云里:“亲爱的,我问你个事儿。” “嗯?”关自西不冷不热的回应。 mila笑得暧昧,说道:“那天那个小帅哥,是你什么人?你对他知道多少?” 卓一然一听便知她在提陈崇,当下就觉着不好。mila对男人的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眼见着追关自西无果,这就换了目标捕食。可眼下算怎么回事儿,追求对象变情敌,狗血肥皂剧都不敢这么演。 “mila,我听说ryan要回国了。”卓一然超级经意提起,虽然惹得mila表情难看了两分,却还是转移了她的注意。 ryan是她初恋男友。 mila没好气道:“他还没死啊。” 关自西噗嗤笑出声来,握着酒杯的手下意识抬高去挡自己的笑脸。卓一然忍俊不禁地看着mila,只无奈耸耸肩膀:“暂时还没收到死讯。” 三人当即哄笑成一团。 “我来晚了,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姗姗来迟的李升玉不合时宜的出现,他像是刚从谈判桌上下来,穿着得体矜贵的西装,头发被发蜡打得整整齐齐,十分正经。 关自西收敛了笑容,他对李升玉打心底提不上喜欢,只礼貌的微笑点点头。 “一点小八卦。”卓一然笑道,让李升玉随意坐。紧接着,李升玉便坐到了关自西的身边,关自西动作一顿,也没热切地和他打招呼。 李升玉对无关紧要的事不关心也不上心,他浅浅笑着:“来晚了,自罚三杯。” “不用,等两分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卓一然摆摆手,让李升玉坐下。“怎么穿这么正式啊,跟要去结婚似的。” 李升玉笑得有些腼腆,下意识瞥了关自西一眼:“刚去见了个客户,不太敢怠慢,自然是要穿得正式点。” 卓一然是个纯混的二代,家里的大事儿都由他爸出面,唯一能用得着他的地方大概就是跑跑腿跑跑应酬,他身边开始经手生意的倒还真不多,当下就来了兴趣:“是么?什么项目啊。” “雷明岛。”李升玉微微一笑,这三个字却是差点让关自西把手里的酒给泼出去,他握杯的动作不由自主发紧。 雷明岛的归属一直是关家的。 这厮上次提起关向南竟然真不是诈他? 第28章 李升玉说:“具体的项目可能没有办法透露。” “我知道,关明章嘛,他家的项目,鼎鼎有名了。”卓一然喝了口酒,随意道。 “其实这两年关明章只是挂职,没有再参与管理公司事务了,接手的是他儿子,我们现在也是和这位小关总对接。”李升玉没有直接把关向南的名字说出来,关自西内心兀自松了一口气。 关向南为人处世向来低调,不如谭平绪那样张狂,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卓一然和mila家中生意和关家八竿子打不着,更是听都没听过。这也是为什么,上次和李升玉交流的时候,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赌李升玉只是略有耳闻。 mila此时此刻有些不满,她对李升玉施了个冷眼:“出来玩没必要聊生意了吧。” 李升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自行开始寻找话题。 关自西光是听李升玉提及关向南,浑身几乎就要浸出冷汗来,他怕李升玉捅出“关向南”这个名字,那么他的名字、由来,就将变成个很难圆上的弥天大谎,或许他可以再度故技重施,声称自己是关向南的弟弟,如果他不怕死的话。 一晚上关自西都心不在焉,卓一然说得什么都草草答应下来,只听得是什么赛车、俱乐部云云,撑死不过和谭平绪挂钩的事,捅破天能有关向南恐怖吗? 虽然两人也差不多。 卓一然和mila去了洗手间,剩关自西和李升玉二人独处。李升玉慢吞吞拿起酒瓶为他倒了杯酒,然后温声细语道:“关先生脸色不太好看,是因为什么?” “不舒服。”关自西扯了个理由。 “方才我提及关向南的时候,关先生的表情很不好看,这是为什么?”李升玉眼睛中笑意很淡,多的是好奇。“我今天确实是去谈了生意,也见到了关向南。临行前我冒昧地问了他一个问题,我说我有个朋友,名字很有意思,叫做关自西,不知道他是否认识。” “我还将你的名片给了他,不过他的答案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李升玉说话说到一半,直接停住了。 而关自西此时此刻唯一担心的事就是卓一然突然回来,他冷静地看向李升玉,心却跳到了嗓子眼边缘。 他要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去解释他们这相像的名字,要如何去让他人信服,这不是他碰瓷?关自西经历过一次失败,更加明白,谎言就是件编织出来的毛衣,只要有线头被扯出,一切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只要有一处端倪,谎言就无处遁形了。 “他说认识呢。”李升玉笑出声来。“看你的表情,关先生似乎很紧张,还是放松些,这样好看漂亮的脸应该笑才对。” 关自西眯眯眼:“李升玉,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很好奇你和关向南之间的关系。两个名字如此相像的人,却在提起对方时,一个云淡风轻,一个神色紧绷。一个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一个却神秘莫测。恕我无法预设出你们二人的关系,自然就多了点探知欲。” 关自西冷冷嘲笑他一声,挑衅似的说:“那你去问关向南啊,问我算什么?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说了算。” “问我没用。” 李升玉眼底探知欲越发强烈,他笑得温和有礼:“我会一点点在你这里挖出来的,其实我从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对你很有兴趣。” “你无非是想知道我值不值得你花费时间去结交,有兴趣?成年人,把话摊开点说吧。我呢,也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李升玉,你这样的,我看不上。” 李升玉完善的笑容面具上出现了裂痕,他下意识绷住,尽量不让表情崩盘。 “我之前一直听说李家有个能力才干相当出众的青年才俊,是你弟弟吧。前两年似乎是因为车祸,到现在还没醒,你父亲每天眼巴巴守着他醒,万一哪天你弟弟睁开眼,你这偷来的两年好时光岂不是又要还回去?” “你!”李升玉咬牙急切道。 “……没关系,时间还长,我们拭目以待吧。”李升玉强压下表情中的扭曲,温和一笑,眼神却如毒蛇般冰冷。 正巧,卓一然领着人回来了,见他们两人气氛不佳,他下意识就是觉得李升玉惹了关自西不高兴,抬抬手让关自西换个位置。 李升玉心眼本就不算太大,尤其是触到这片逆鳞,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卓一然不屑地笑了下:“跟我这儿装你妈的成功人士呢。” “人家可没装,确实是有活儿干啊,不过成功不成功就不知道了。”mila煽风点火。 关自西点了根烟:“你不是和他关系不错吗一然?怎么还骂上了。” “关系不错来不错去,我也见不得人家在我面前显摆。怎么,他见过关明章他儿子就了不起?芝麻大点的事也能拿出来显摆,出来喝酒穿个西装摆给谁看,这桌有人是他领导吗?” “你刚刚还嫌我穿得太居家。”关自西笑着吐出来个烟圈,对卓一然的双标无话可说。 mila摇摇头:“你和李升玉能一样吗?小卓可是把你当亲兄弟看的,巴不得你飞黄腾达,生怕你受苦受累。” 关自西抬眼望向卓一然,冲他会心一笑。卓一然对他确实不赖,单抛开关自西撒出的那些谎来看,他们两个确实好得就像亲哥俩,虽然一开始关自西看不上卓一然的混子做派,不喜欢他整天吃喝玩乐不思上进,但相处下来,卓一然做朋友是没得说。 要钱说给就给,车子也是随便开,有任何事都会挡在他面前,说是为兄弟两肋插刀。 “敬你。”关自西抬酒杯和他碰了碰杯。 散场时,关自西和卓一然共乘一车回家,代驾在前面开车,卓一然坐在他身边,安静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喜欢上陈崇了?” “谈不上。”关自西回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莫名发展就发展成这样了,还在接触。” “你抱大腿也不能这么抱啊,把自己逼成同性恋,他就算是有这方面嗜好,你给他介绍两个不行吗?非得委屈自己。” 关自西听了一阵沉默,他说:“他没这方面嗜好,我也没有把自己逼成同性恋,这事是水到渠成的。” “你是说你本着去和他交朋友的心,结果和他水到渠成了?你说你不是被逼的我都不信,好好的朋友怎么就亲上了呢。”卓一然急得脸赤,语无伦次的说着。“重点他要是是个女孩也就算了,两个男的他不合法啊!” 关自西听懵了:“什么合法不合法?” “废你的话,方方面面都不合法!” “我们只是接吻了,怎么让你跳到结婚了。” “我告诉你,陈崇这身份还说不准呢,要是他是个穷逼你早点跟他断了听到吗?我告诉你,最怕被穷鬼缠上,事儿最多了。”卓一然低声骂着,不经意地戳中关自西的软肋。 关自西突然静默,他降下车窗,刺骨的冷风从车窗缝里钻了进来。 卓一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二世祖,看不起绝大部分这世界上不如他的人,尤其是穷人。他说穷人身上有股这辈子都消磨不去的穷酸味,给予他们好处的时候总是扭捏,惹恼了会奋起反抗说不要施舍,缺钱的时候又只会伏小做低。 是任人摆布的软骨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小家子气。 卓一然不喜欢方梨,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方梨穷,若是方梨拥有一个好看的家庭背景,他大概就要夸方梨年少有为了。 关自西差点就忘记了,他现在拥有的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偷来的。以一个有学识、有涵养、见过世面的富家子弟的身份,偷来的。 装模作样久了,连关自西自己都差点忘了。 第26章 金牛座 26 陈崇连着去了三天赛车俱乐部,和谭平绪有些事情没谈拢,昨天才彻底定下。在谭平绪没投资这家赛车俱乐部之前,这里的跑道都是提供给跑车使用,但因为经营不善,险些倒闭。 谭平绪看中这里的赛道地形,投资后改造,目前机车也算是占了大头。因为谭平绪本身就是搞互联网的,自然是想着凡事都要直播,做点网络热度,他设置了擂台赛,每天夜晚会滚动播放排名,参加擂台赛获得前十的人可以拥有入会资格。 每三个月刷新一次,打擂台的人需要一点点往上爬,攒够积分才有机会挑战前十。 陈崇的评价是,这是富人以赛车为噱头在穷人身上寻乐子。虽然玩赛车的人大多数都不怕风险,但客观原因在于,所谓前十的奖励不过是免费入会,享受会员待遇,对于富人来说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们又怎么会为了这种东西竞争? 而谭平绪也深谙此道,除去擂台赛后还为俱乐部会员们安排了会员赛制,这项比赛就显得温和很多。 谭平绪说是年后正式开始,需要陈崇把这几辆车改装提速,但要保证配速一样。俱乐部的公用赛车数量很大,谭平绪动用现有资源找了不少人,每个人负责改一批,改装后再在车身上留下统一批号。例如陈崇需要留下的批号就是s0007。 第29章 陈崇这么一忙,直接忙到了放寒假。庄畅放假比他早一个星期,已经跟着家里人买了飞机票南下,平时定时定点在身边叽叽喳喳啰哩啰嗦的人不在江市,却没少在网上骚扰陈崇。 一开始陈崇还习惯性回一下,谁曾想许久不回去的庄畅就像个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四处拍照给他发信息,一天竟然能发几百条。 于是陈崇索性将手机关机了,静下心去工作。 谭平绪从远处走来,他穿得不多,身上就一件看不出牌子的毛衣,他递了一杯咖啡过来:“拿铁。” 陈崇没接,声音不冷不淡:“抱歉,我不喝。” 谭平绪被拂了面子,倒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他靠在旁边看着陈崇修车,自己打开慢吞吞喝着,闲聊天似的开口:“陈先生这些是从哪里学的?和其他人看起来很不一样。” “书上。”陈崇静静回答,毫不手软地直接撬开机身。 谭平绪是见过大世面的,但看见陈崇这简单粗暴的动作,还是忍不住皱皱眉,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商人,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就开始评估其风险、损失,真是很粗鲁,和其他改装师小心仔细的动作完全不同。 “我听伏思说,你在江城大学念书,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谭平绪不会像寻常人那样觉得陈崇太过于年轻,担不起大事,他天生就爱涉险,如果陈崇愿意,他甚至愿意现在就把陈崇长久地留在这里,给予他更好的待遇好更好的发展空间。 陈崇不说话,暗自发力,将手上这一块弄完才张口说道:“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 谭平绪正要继续开口,身后突然钻出来个人影,亲昵地扶住他的肩膀,笑着嚷嚷:“哥!” “你来了。”谭平绪不意外,轻轻一笑,见谭伏思眼睛眼巴巴地瞧着陈崇,心里真是有股“女大不中留”的憾恨感,但所幸陈崇不是什么心思深的恶人,两个十八岁的小年轻相处相处也不是坏事,玩玩而已。 谭平绪自觉让开道,懒懒道:“我去抽根烟。” 谭伏思冲他眨眨眼,俏皮吐了下舌头,背着手悄悄靠近陈崇,她在陈崇身边不远处轻轻蹲下,鹿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我听说你最近都在帮我哥改车,特意过来看看,这一步是做什么的?” 陈崇头都未抬,答非所问的反问她:“你喜欢我?” 谭伏思没想到他这样直白,但也不含糊,轻轻点了下头。 “对呀,我以为大家都知道。” “我不喜欢你。”陈崇看向她,眼中情绪淡而浅,让人觉得有些冷冷的。 谭伏思又是一愣,笑了下:“我也知道啊。” 谭伏思想告诉他,她一直知道这件事,但是现在不喜欢不代表未来不会喜欢。可话还没开口,眼睛却已经注意到陈崇下唇上一处细微的伤口。 嘴巴上有伤是很正常的事,可能是自己咬的,也可能是因为唇炎,可在眼下这种情境里,谭伏思率先想到的却是那个于陈崇而言最不可能的情况——被人咬的。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谭伏思试探性发问。 陈崇不语,长时间低着头改车让他肩颈有些疲乏,他随意的找了块儿干净的地方坐下,捞过手机开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流畅到仿佛谭伏思刚才根本没开过口。 陈崇打开手机,看见消息框里关自西半个小时前发的两条消息,唇角微微动了动。 关自西:[我听说你们学校今天放假了,今天有空和我一起吃饭吗?] 关自西:[我下厨,要不要来我家。] 谭伏思敏锐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有些讶异,却也更深一步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陈崇,你笑了。” “嗯。”陈崇淡淡嗯了一声。 莫名的,谭伏思竟然不知道他这个“嗯”是在“嗯”前一个问题还是后一句话,她神色不由有些复杂,她敢确定在自己出现之前陈崇没有喜欢的人,那么这个人是出现在她后面的? 比她还要好? 从小到大方方面面都没输过的谭伏思有些想不通,但是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没道理的事。 就像上学期间的匆匆一眼,就让谭伏思对陈崇一见倾心。身边有些朋友说她是看言情小说把脑子看坏了,玩什么富家女爱上青春疼痛男主角的戏码,以她的家世背景,完全没有必要对任何人付出真情,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 谭伏思当时只说:“他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和陈崇隔着一层屏幕,陈崇站在大太阳底下作为优秀学生发言,谭伏思坐在校长办公室吹空调,边打瞌睡边听屏幕里转播的这场又臭又长的开学仪式。然后大屏切到了陈崇。 她讨厌这个圈子里把真情、真心当作一种耻辱,不喜欢这些人将自己的喜欢当作一种奖赏和恩赐,她喜欢上陈崇没什么道理,陈崇喜欢上别人也不需要什么道理。 “你要走了吗?”谭伏思看着陈崇站起身来,抬头询问道。 陈崇点点头:“下班了。” 谭伏思跟着陈崇出去,看着陈崇离开,叹了两口长气。 谭平绪见谭伏思进去的时候还笑着,出来之后就苦着张脸,大抵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淡淡扫谭伏思一眼:“我给你买辆新车?前段时间不是想要那台迈巴赫?” “有病吧,哥你就会用这些东西搪塞人。” “别人想要还没有,别在这伤春悲秋了。”谭平绪冷呵了一声。 “你可别因为我给陈崇穿小鞋,我喜欢他是我的事。”谭伏思嘟囔道。“你要是这样干就太掉价了。” 谭平绪笑道:“妹啊,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而且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 “你不是小心眼的人?那你怎么对那个……就是冒充向南哥他弟弟的那个,那么穷追猛打的?赵峰找你告状说看见了他,人家又没惹事,爱怎么就怎么呗,你还专门捅到向南哥那儿,人家向南哥心眼比你大多了。” “你是不是找事?”谭平绪瞪她一眼。“我是为向南着想。” “结果,向南哥说随便呀,人家本来也姓关,起个差不多的名字怎么了,不能是有点儿仰慕之情吗?比如说钦佩向南哥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什么的,追星没听过啊,你就有色眼镜吧。” 谭平绪:“说不过你,我讨厌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心机太重,看了叫人觉得不舒服。” “你这是何不食肉糜。”谭伏思一针见血道。 陈崇到关自西家门口的时候,正巧碰到卓一然从他家里出来,两个人不尴不尬的对视了下,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打招呼。视线接触两秒后,陈崇将视线从他身上抽离,娴熟地开始输密码进门。 卓一然狐疑地看着他,在陈崇进门后眼疾手快的扒住门框,冲着里面大声喊道:“关自西!你把家门密码都告诉他,你真是够了!” 砰地一声,陈崇面无表情的将门关上,险些夹了卓一然的手。 他转身朝着厨房走去,声音不冷不热:“怎么突然要下厨?” “想下就下了,这有什么?”关自西没去搭理刚刚卓一然的嘶吼,低低笑着,不太熟稔地用刀片着肉。“而且我要是不拿这理由勾引你,你会来呀?” “这几天我是中餐西餐法餐日料都约了,你都不赏脸,我只好亲自下厨咯。” 陈崇:“勾引?” “你勾引我?”陈崇倚着门框,淡淡反问。 “能不能不要断章取义。”关自西笑着,别扭地将被自己片的有点薄厚不均的肉掉了个面儿,寻思着从哪下手。他切肉切的一片厚一片薄,毫无技术可言,一看就是头回操刀的生手。 “出去吃吧。”陈崇见他做饭实在费劲,提议道。 “不要。”关自西低着头一味拒绝,继续切肉。“你帮我扎下头发,发圈放在茶几上。” 陈崇听他的话拿了根发圈进来,语气平静道:“怎么扎?” “把前面这些头发扎起来。” “好麻烦。”陈崇嘴上淡淡抱怨着,手却老实的开始替他扎头发。 陈崇双臂拢上前来,几乎将关自西半搂在怀里,他仔细捋过关自西两侧的碎发,动作轻缓地聚拢,替他慢慢扎着头发。陈崇的呼吸均匀倾洒在关自西耳畔,热热的,痒痒的。 想着自己的小心思没被发现,关自西不太自然地轻轻开口说道:“今天是你生日嘛,麻烦一点也没什么啊。” 陈崇手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将最后一圈扎牢。 “你怎么知道的?” “开房那天,瞥到你身份证了。” “我没看到你的。” “你想知道我生日是几号吗?”关自西浅笑着,露出两颗犬牙。“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陈崇不动,靠在旁边懒懒看着他。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让关自西觉得心里不平衡极了,他无奈地说:“你能不能对我展现出一点点、一点点的好奇啊。” 第30章 微微an屿mao “是几号?” “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了。”关自西强调又补充道。“你亲我一百下我也不会告诉你。” “四月二十七号?”陈崇气定神闲地抬眉反问他。 关自西有点呆,下意识就想到陈崇是看见他身份证了,一时不由有些慌:“你还说你没看见我身份证!” “没看见,我猜的。”陈崇表情淡淡的,他抬手替关自西拨了拨围裙,将皱起的部分抚平。 关自西今年四月二十六号的朋友圈和四月二十八号的朋友圈都出现了手部特写,四月二十八号关自西戴了一块新表,价格不菲,不是他自己会购入的类型,而卓一然手上常戴这个牌子的腕表。 应该是卓一然送给关自西的生日礼物。 金牛座,很符合。 第27章 不要挂电话 27 关自西煎得牛排有些硬,口感不是很好,以至于关自西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他把刀叉放下,发自内心觉得自己不是做菜的那块儿料。 餐桌正中间的水煮肉片太咸辣却不香,不好吃。小炒黄牛肉也是炒得过了火候,生抽加多了,此时黑黢黢的。中餐配西餐这种古怪搭配,也就他能想得出来,得亏今天坐这的是陈崇,要是别人,他高贵典雅品味极佳生活讲究的标签就要被撕碎了。 陈崇嘛,他都在陈崇面前吃炒饼、开钟点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陈崇这口味实在独特。 关自西面露难色地看着陈崇安静沉默地吃饭,还是明知故问了句:“好吃吗?” “还可以吧。”陈崇给了个中肯的评价,在关自西眼里,却是陈崇这人未免忒给面子了,又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对着这样的菜还能下得去口说句“还可以”。 关自西也是低估陈崇对他的包容度和感情了。 “你别这样,我是没长舌头吗……”关自西捂着脸,早知道应该出去吃的,咬咬牙包个体面点的场子也比坐在这儿看陈崇吃饭、凌迟自己要好。 “长了。”陈崇漫不经心回答道。“还会偷偷舔人。” “……我以为那个时候你睡着了。”关自西沉默两秒。陈崇发烧那天晚上,关自西躺在床上回味的时候,总觉着唇上有股属于陈崇的味道,越想越纠结,越想越拧巴,偷偷溜进陈崇睡的客房,趁他睡着轻轻舔了他一下。 他想来试试,却在舔完后忘记了这个目的。莫名心满意足地偷偷溜走了。 陈崇居然醒着! 关自西欲开口解释:“我不是变态啊,我就是——” “我就是太喜欢你了行吗。” “你这样太喜欢过多少人?”陈崇进食很快,牙口也是太好了,一盘牛排被他吃完了,还能这样气定神闲地质问他。 关自西露出犬牙一笑,伸出食指摇摇:“就你一个。” 陈崇隔着餐桌望进关自西水灵灵的眼睛里,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还扎着他扎的半扎发,狐狸眼弯起,犬牙抵着唇边,笑得轻松又灵动。他甚至无从关心关自西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纯粹的被关自西击中。 这个瞬间,陈崇发觉自己干枯已久的内心竟然迎来了第一场雨。 历经长达十年的干旱,这片无人之地迎来新生。 江市下了一场冬雨,绵绵细雨被寒风吹得乱飞,集中落在窗前留下雨痕,缝边不紧的窗户泄进冷风来。陈崇独坐窗前,沉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刀,他的指尖停在“崇”这个字上片刻,将刀插回刀鞘,把刀放回自己的枕下。 掌心处狰狞的刀疤已经逐渐淡去,新肉长出来后与旁边的肤色不同,但看着依旧恐怖。光是盯着,就仿佛能让人从这道疤痕中感受到幻痛,陈崇安静地注视片刻,将手放下。 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到并不宽敞的客厅,从柜下抽出三根香来,用火机点燃,随手插在了柜上的香炉中。柜子正中间只呈放了一个檀木盒,里面装着陈健林和杨春静的一部分骨灰。 陈崇什么也没说。 窗外的雨声逐渐大了,竟然隐约听见两声闷雷声,他在这阵绵而不绝的冬雨中,注视着这截香烧完,然后转身坐在小沙发上,掏出自己的稿本,开始认真画着自己想要改装的机车内部图。 今天是他父母的祭日。 搁在卧室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铃声,在安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聒噪。陈崇思路被打断,缓缓走回卧室,看了眼来电人,毫不犹豫的挂断。 没多久,电话又再度响起,来来回回折腾三四遍,陈崇才不耐烦地接通了。 “喂,陈崇,我是小姨。” “有什么事吗?” “小姨知道给你打电话很打扰你,但是能不能麻烦你来一趟……” 对面传来雨声和凶悍的拍门声,小女孩的哭泣还没从口中溢出来,便被杨春华抬手捂了回去,化为一声闷闷的哭嚎。 陈崇声音冷得像冰碴:“不能,有事你找警察。” “小姨求你了!以前的事情是小姨的错,是小姨做错了,这群流氓不见钱是不会走的,我实在掏不出来了……我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我听说你最近发了财,陈崇,我求求你了,看在佳灵的份上,你帮帮我,帮帮你妹妹吧。” “啊!”杨春华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在听见剧烈的踹门声时浑身发抖,紧紧把刘佳灵抱在怀里,手机重重掉落在地。 女孩终于哭了出来,声音凄厉。 陈崇在电话那段沉默很久,不耐烦的捏捏眉间,还是冒着雨出去了。 两年,这两年里杨春华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她应该庆幸这次打电话的时间和刘佳灵的哭声都如此恰到好处。 陈崇赶到的时候,几个追债的地痞流氓正用着难听的话攻讦着里面的杨春华,他们动作粗鲁,甚至有种要把防盗门拆了冲进去抄家的架势。 “她还欠你们多少。”陈崇冷淡地望了眼猫眼,知道杨春华正在里面围观。为首的催收人看他一眼,话不是很客气:“五万块的利息。” “怎么销账?” “哟,怎么,你个小白脸要替这个黄脸婆还钱呐。你有钱吗?你这个年纪应该就是学生吧,你要是没钱就别在这乱他妈问,我没空陪你闲聊天。” 陈崇没什么耐性,重复问道:“怎么销账?” 他咬字很重,表情不耐。 旁边的人看了一肚子火窜上来,阔步走上前,脸上发狠,抬手就是要往陈崇头上抽。陈崇阻挡不及时,重重挨了一下。猛地,陈崇不知道痛似的反手拧住这人的胳膊,用力之至,仿佛要把这人的手臂给生生掰断,他冷着脸将哀嚎着的人砸在墙上,揪着他头发往墙面上掼。 “砰砰砰!” 三声落下,陈旧的米色墙面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陈崇将手松开,那人踉跄地跌在地上坐着,高声怒骂着。 陈崇不徐不疾转过身来,平静地说:“拿了钱,销了账,一笔勾销。” “别生多余的事。” 催收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崇,他们还真是不能动手,本来放贷催收就不合规,要是打架闹到警察那儿去,那才是真晦气。 陈崇把钱给了,摆平后,终于安静下来的楼道里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他无喜无悲地看了那个猫眼一眼,抬步从楼梯上下去,清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杨春华看着对面墙面上那滩血迹,后怕地跌落在地,她拍拍胸口,想起陈崇的眼神,浑身都忍不住打寒噤。 她一直觉得陈崇这孩子很恐怖,十年前捧着骨灰盒来到她家,借住在她家屋檐下,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没有寻常孩子的活泼,经常坐在巷口的墙头上就是一整天。 杨春华那个赌博跑路的丈夫,刘嘉军还在的时候,经常会动辄打骂杨春华,后来陈崇来了之后,这个目标就变成了陈崇。可有一次,刘嘉军打陈崇的时候,竟然被这个瘦小的孩子反扑在地,他不要命、不怕疼似的去反抗、反击,竟然活生生用牙齿把刘嘉军的小臂撕咬得没有一块好肉。 正常的孩子怎么可能这样?杨春华百般惊愕,看着满地的鲜血、哀嚎的刘嘉军,罪魁祸首惨白的脸上沾着很多血,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杨春华被吓得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每每看见这个孩子,她就忍不住想起那天的场景。 邻里邻居听说这件事后,都说陈崇是厉鬼脱身,他爸妈就是被他克死的也说不准。杨春华更害怕了,却又清楚陈崇父母去世的具体缘由,她内心常觉对陈崇很是亏欠,却又实在害怕。 两年前陈崇十六岁,自作主张搬了出去,和他们断了联系,没过多久刘嘉军欠债逃跑。在这个不过六十平的小房子里,她的两个噩梦一齐消失。 杨春华害怕,害怕陈崇未来某一天,会不会也像撕咬刘嘉军那样,把她的皮肉也生生咬下来? 她害怕,却又贪心,贪心地消耗和利用着陈崇这一点点善心。 第31章 在这个雨夜里,胆战心惊的母亲抱着她的孩子入睡,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梦中反复惊醒。 无所依的陈崇在雨夜中前行。 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让陈崇有些烦,他随意找了家便利店落脚,想要等待雨小些再走。温暖的便利店中充斥着空调暖风,从背后徐徐飘来关东煮的食物香气,陈崇口袋中静默已久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 陈崇掏出手机,是关自西的微信来电。 他犹豫了一会,点了接通。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关自西抱怨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还带着两分撒娇的意味。 陈崇望望便利店墙上的钟表,冷淡道:“刚才在洗澡。” 同时,便利店自动门顿时敞开,一对少男少女淋着雨冲进来,在安静的便利店中发出声巨响的“欢迎光临”提示音。 陈崇默然,对面关自西也沉默了片刻。 “在便利店洗澡?”关自西笑了,声音也不似方才那样轻松平和。“居然骗我,还这么拙劣的被当场抓包了,不想回你可以直接说啊,我又不会觉得有什么的。很正常。” “我也没什么事了,先挂了吧。” “别挂。”陈崇声音很低,闷出两个字来。 关自西果真没挂,他在那端静默的等待着陈崇的下文,可陈崇迟迟不开口,片刻后听见传来了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陈崇,你心情不好吗?” “嗯。” 关自西望向窗外,雨还是不小,隔着玻璃都能够感受到外面的寒,他说:“怎么样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不要挂电话。” 第28章 你心疼我 28 陈崇情绪很少外露,唯一能清晰表达出来的无非是“欲望”。关自西总是需要去猜测他的情绪,从那种漠然的脸上捕捉微弱的笑意、细小的不满,然后选择最好的一种方式应对。 这是第一次,陈崇在关自西面前袒露出真正的落寞。同一场雨,将关自西和陈崇隔开到两个世界之中,他抬手,却只能摸到空落落的空气,没有陈崇。 做任何事,总是优先权衡利弊的关自西,竟然真的溢出股冲动来,想要找到陈崇。 这个念头一动,便像是魔咒般驱之不去,关自西犹豫片刻后开口:“陈崇,你想见我吗?” 对面不答话,关自西却确定他听见了。 于是关自西不死心地再反问一遍:“你想见我吗?” 电话那端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停止,没有了密集的敲击声,那唯一的声音也就此终止。 “你想见我吗?” 三次,关自西穷追不舍地追问了三遍,像是非要从陈崇口中问出个答案,否则誓不罢休。 片刻过后,陈崇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屈服了。 陈崇声音有些低:“我想。” 这两个字从陈崇口中说出来,就是一记重弹,炸进关自西平静的内心,一声巨响落下,他心里荡起片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关自西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他随意挑了件毛衣匆匆往身上套,险些连袜子都穿反了。 “你等我,我来找你。”关自西脚胡乱踩着裤子,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勉强扶着家具站稳,他恍惚和眼前的全身镜中的自己对视一眼,沸腾的心忽然冷却些许,他用肩膀夹住手机,慢慢将裤子穿好。 陈崇看了看时间:“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知道。” “那你还要来。” 关自西快将衣服穿好了,他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又多拿了件外套,害怕陈崇冻着,他边走边说:“没办法,你说想见我,我是一定要来的。” 陈崇安静片刻,说:“我来找你。” 已经穿戴整齐的关自西站在家门口一滞:“什么?” “是我想见你,该我来找你。”陈崇语气轻飘飘的,他还有后半句,可后半句淹没在雨里,只有两个模糊的字音。 关自西下意识一笑,他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温声道:“好,我等你。” 半个小时后,关自西的家门被叩响,陈崇分明知道密码,却还是摁了门铃、敲了门,在外面等着关自西给他开门。 关自西将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湿漉漉的脸。陈崇被雨淋了满身,头发尽数贴在脸上,面色惨白,活脱脱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阴郁水鬼,他漆黑无光的眼睛盯着关自西。 那瞬间,关自西联想到躲在暗处的野兽的眼睛,而他是即将被捕的猎物,下一秒就会被陈崇冲上来咬断脖子,他莫名有些胆寒。 “怎么淋得这么湿?”关自西抽回神来,想去拿干净的毛巾来,却被陈崇抬手拽住了手腕。 关自西眼前一晃,手上一阵钝痛,半个身子砸进陈崇怀里。柔软的毛衣浸在湿漉漉的身体上,陈崇下巴尖处缓缓滴落雨水,滴进了关自西的衣领里,冻得他一哆嗦。 寒湿的冷气和陈崇的呼吸一道袭来,陈崇低声说:“你心疼我。” “你前段时间才刚刚发过烧,为什么又淋雨?”关自西任由他抱着,浑身如被一块冰给浸透了,他的话才刚问出口,忽觉湿湿的指尖掐住他的下巴,带着寒气的吻欺压而下。 突如其来的吻弄得关自西浑身一僵,经过雨浸润过后,陈崇身上的气息愈发清冽,止不住往他鼻腔里钻。软舌卷走他腔内每一寸气息,他被陈崇欺着抵在墙角,高瘦的身影将他尽数笼住,在这逼仄的一角,关自西隐有股窒息的错觉。 “你心疼我吗?”陈崇追着他亲,竟然又问了一遍。 “嗯……”关自西被吻得七荤八素,眼前发昏,眼角染着被勾起的情欲,他断断续续地抽气回答。“心疼啊。” “有多心疼。” 关自西被他冷不丁咬了下唇,吃痛地唤了一声,边笑边捉住陈崇的手,他让那手掌贴近自己胸口,笑道:“你摸摸。” 陈崇倒也不客气,隔着层柔软的毛衣去捏他的胸口,他动作不轻不重地捏着,对这里熟悉的不得了,哪怕看不见也能准确找对地方。 “脱了。”陈崇淡声,手掌揉着关自西的窄腰。 关自西哼哼两声,没动作:“不行,后天约了去泡温泉。” 换做平时,都是关自西主动挑起来,基本没有陈崇主动的时候,所以关自西一叫停,陈崇也不会再继续。今天陈崇主动本就是新奇的不得了,关自西说不要,陈崇竟然显露出不满来。 陈崇手掌挪到他脖颈上,捏着他后颈处的软肉:“和谁去?” “一然,还有他几个朋友。”关自西浑身上下都敏感,被这么一捏,身体止不住抖了抖。他的颤栗被陈崇尽收眼底,惹得陈崇又多捏了两下。 “我想舔。”陈崇直言不讳,分明被拒绝过,却还是无理地提出诉求,又装模作样地淡淡反问他。“可以吗?” 关自西看着这张脸,深觉实在犯规。 三个字把关自西弄得浑身都烧起来了,他屈膝抵抵陈崇,他脸微微发红,抬手将衣服脱了,喉咙滚滚:“那你别咬。” 陈崇又凑上来要吻他,关自西乖乖张开嘴,嘴巴刚张开,人却停住了。 “要亲你你就张嘴等着被亲,要舔你你就脱了衣服等着被舔。为什么这么听话?” “喜欢。”关自西抱住他,也不在乎陈崇身上湿漉漉的,他赤裸的上身贴在陈崇身上,止不住发抖。他说得含混其词,喜欢什么不明说,而抛开一切不谈,关自西确实喜欢和陈崇做这些。 陈崇垂眸摸着他的头发:“湿着,别抱。” “那你也把衣服脱了。” “嗯,你帮我脱。”陈崇抚他两下,让关自西帮他脱掉衣服。关自西一层层替他脱掉,露出疤痕丛生的躯体,他用指尖细细抚在陈崇腰间,柔软的指腹蹭着那块新愈合的疤,动作和缓轻柔。 陈崇抬起他的下巴:“嘴巴张开。” 关自西顺从地张开嘴,露出舌尖来,等待亲吻。 “好乖。”陈崇罕见低声夸奖一句,凑上去细吻他。 听得关自西浑身的血都烫了。 亲昵过后,两人身上溢出层薄汗来,黏黏糊糊地凑在一起。关自西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活脱脱的色胚,陈崇一脱衣服,手就扒着他腰上下不来了,就像是长在上面一样。 可陈崇就是长得好,身材也好,挑不出一点儿缺点。 关自西摸够了,便爬到床边找了根烟出来,他俯在床边抽烟,顺手扯过烟灰缸,把将落不落的烟灰抖进去,他想躲着陈崇点儿,腰却被身后的人抚了抚。 “转过来,我想看着你。” 陈崇今天这黏糊劲儿怎么回事?一点儿也不像他呢。 关自西心里一边犯嘀咕,一边起身,跪坐在床上,偏头看向陈崇,他吐了两个烟圈出来,见陈崇盯他盯得紧,灵机一动,牵起陈崇的手。 关自西往前吐了个烟圈,捉着陈崇的手指往那烟圈里套了进去。 第32章 陈崇安静看着他捣鼓,眼底溢出丝丝笑意。 “陈崇,我还没问你呢。”关自西凑上来,用修长的手指去拨开他的头发,亲亲热热凑上来,唇边还带着股未散去的烟味。 “怎么今天要骗我,在外面就在外面,偏要说自己在洗澡,还被我抓包了,是不是外面有人?” “不然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热情,心虚?” 陈崇任由他玩自己的头发,盯着关自西佯装生气时微微鼓起的脸,眼中温情更甚。 与此同时,另外一股情绪也从他内心深处拔地而起,他突然很想把关自西弄哭出来,用手捂住这张漂亮的脸,让眼泪从他指缝中溢出来。 想把他操了。 光是想到关自西今天因为要去泡温泉而拒绝他,这份渴望就越深。 他眼中莫名闪现的冷光让关自西微微一愣,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伸出手指戳戳陈崇:“干什么,被我说中了。” “有谁。”陈崇回过神来,捉住他的手指,平和地反问他。 关自西哼哼两声:“谁知道呀,追你的人那么多,差我一个吗?谭家大小姐不是也喜欢你吗,论起来,我还排不上号呢。” 他这话明意是吃味,暗意却是股心知肚明的炫耀,关自西心知陈崇这半截心都被他吃定了,跟陈崇说话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倒显出几分本性来。 此刻他就像个吃饱喝足摇尾巴的小孔雀,有的是力气炫耀。 陈崇却用指尖蹭了蹭他的脸。他手指天生生得长,连着根的那节最长,白皙的皮肤下透着青紫色的血管,不仅如此,劲也很大。 “你想和我交往吗?” 关自西被他问得发懵,他这段时间习惯两个人不清不楚的暧昧往来,就连卓一然有时候也会恨铁不成钢地问他:“你打算这样和他到什么时候?耍流氓吧!” 可关自西乐在其中。关自西从小接受到的观念就是,对于他来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东西。 譬如那堆关向南不要的旧衣服、玩具和朋友。 他要最好的,想要最好的,这辈子想住最好的房子,开最好的车,让人人都能看得起他。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对于关自西来说廉价且不中用,更让他觉得挫败,没有挑战性。 以前他与陈崇之间交缠的是口欲,只有某些瞬间,关自西才会从陈崇克制的本性下窥见一些独属他的“纵容”。 关自西想把陈崇拉下来,想看着这个永远都波澜不惊的少年因为他而疯癫,因为他而真真切切的动情,然后将身上有的所有资源、金钱毫无保留地全部砸向他。 现在的程度够吗,不够。 现在收网,关自西只会是短暂停留在他身边的一只鸟雀,他们会接吻也会上床。但不值得为他歇斯底里。 我要他歇斯底里的全部。关自西心道。 短短两秒钟,关自西已经将这些在脑袋里转了个圈儿,他真挚发问:“你喜欢我吗,陈崇,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就不想。” 陈崇定定看了他良久,摸他的脸不说话。 人的欲望有很多种,对于嗅觉和味觉正在慢慢退化的陈崇来说,曾经飘着奶油香气的甜品是一种欲望,后来这种欲望转变成了于关自西的口欲,又在某个瞬间转化为独占关自西的占有欲。 这种欲望能否归置于喜欢,陈崇并不清楚,他枯槁干涸的内心缺乏这种情感,以至于他无法清楚明白地回答关自西这个问题。 陈崇罕见的迷茫,从他确定好自己人生的终点,明确自己会在某个日子去死时,他就再也没有迷茫过。 这般陌生的情绪出现在他瞳孔中,他静静的问:“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被叫做喜欢。” 陈崇听关自西念叨喜欢他这三个字念叨得多了,总觉得自己懂,结果发现他其实不明白。 关自西把自己对钱的喜欢转移嫁接了下,这么形容:“在很多个瞬间里,你都想把一辈子都拘他身上,死心塌地的缠着。” 第29章 撞见谭平绪 29 关自西对自己停笔两年多后画出的第一份设计图抱有很大的期待,他呕心沥血创造出的设计图,再度出现在公共视野面前。即便这只是一场商业性极强又称不上有含金量的比赛。mila说第一轮海淘粗选后,第二轮是公共投票,这段时间她们公司一直在翻炒热度,试图吸引更多公众目标至此,为此卓一然还帮了些小忙。 mila说第二轮她不好帮衬,任何数据都是全平台、公开公正实时更新的,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帮他把位置放在大数据计算出的最显眼的几个位置中。关自西笑着抽完一根烟,满不在乎地说道:“文字需要共鸣,我的设计不需要。” mila和卓一然笑他狂悖。 可虽然嘴上那么说,关自西内心还是发怵。发怵他会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害怕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优点之一也在两年光阴中蹉跎到庸庸无为。 关向南以前对他说:“没有真本事的人最害怕的事就是走到人前,弄虚作假只会让你丢了根。” 关自西倒也有过不害怕走到人前的时候,只是事实告诉他,他就是有本事也顶不过别人的一根手指,顶不过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呕心沥血的作品一朝沦为他人的镀金石,他又要去哪里寻找他的根?哪里有人能看得见他? 许多青年设计师都有自己的个人网站,上面有他们的个人资料、作品。关自西没有花钱去弄过这个,一是没精力,二是没有钱。哪怕他名片上撰写着的“设计师”三个字,是他为数不多有底气能给予自己的身份。 不过许多人都不信,以为关自西不过是觉得这样风雅有趣,显得超凡脱俗。大多数人愿意和他结交,是觉察他气度不凡,视野开阔,见过大世面,但凡是和奢靡两字挂上钩的东西,关自西都能信手拈来地讲上几句。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被环境浸润出来的,结交并不是坏事。而他那小小的设计师身份,也不过成为朋友捧场添趣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关自西不会腆着脸跟别人开口,要求他们拿出手机投自己一票,嘴硬地说着自己的设计不需要博取绝大多数人的共鸣。 却在见到陈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开口拉票:“你给我投一票。” 陈崇熟稔坐在沙发上,淡淡地看了关自西一眼。最近放假又临近春节,他受邀在关自西家里住下过节,眼下他刚从外面回来,一身寒气都没祛干净,便被关自西抓着投票。 陈崇将视线转回手机上,故意逗趣他,平静说道:“我得看看别人的,这样公平。” “你还想投别人?”关自西搡了他一下,像是有点小恼火,漂亮的眉瞬间往外飞了飞。“你必须投我,两张手机卡都要投。” 陈崇:“你很想赢吗。” 关自西默然,他辨析着陈崇脸上的表情,别扭似地转头过去:“你不愿意个人方面徇私我一下就算了。” “你想赢吗。”陈崇指尖托住他的下巴,将关自西的脸往回托托,大拇指摩挲着他下巴处那层薄肉,轻轻捏了捏。 “关于你的我都想赢,赢得不是别的,我要你。”关自西凑近他,声音轻飘飘的,说起来格外情深义重,听得人心尖微颤。 陈崇动动手指,在一众都用化名的设计稿中找到了关自西的作品,投了他的一票。 “你会赢的。”陈崇语气平常到仿佛在表达一件十分确定的事实。 乍一听,关自西不知道他说的赢是指“陈崇”还是指“比赛”,还没从中品味出什么滋味来,又听陈崇说:“你会是第一。” “你要给我注水啊。”关自西故作嫌弃地撇撇嘴,心里却有些乐颠乐颠儿的,他喜欢有特权的感觉,喜欢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好处的感觉。 而陈崇笑笑摇摇头:“你本来就可以是第一。” 这桩小插曲没有被关自西放在心上,他自当是男人哄人时的小把戏,什么都不做,吐出些甜言蜜语来宽慰便当是付出了。 谁曾想,不过两天,关自西的票数竟然涨得飞快,设计类比赛真正关注的人本就不多,会静下心来去欣赏投票的也在少数,这所谓公共投票无非也是考验作者本人拉票的能力了。 这种比赛,没有明着管,匿名就是形同虚设。以至于这样的环节对于籍籍无名的关自西来说是处劣势,他的票不会莫名其妙地飞涨,他自然而然会联想到陈崇身上。 但关自西默契的没有问。 男人对自己好的时候最好要装作不知道。 春节将至,关自西出门的次数也少了些,不比平常。平日里爱约他出去的几个这段时间也歇了劲头,他不知道是自己无心还是有意,和陈崇相处越多,他就越不乐意再多和其他人接触。 但与此同时,接触越深越能发觉出哪儿哪儿不对,关自西总觉得陈崇身上古怪。 陈崇从来不提及家里的事,自己的事也很少提。 第33章 他们双方都对对方一无所知,空空留一具皮囊、身体互相交流。 之前追过关自西的,和陈崇是校友的那位富家女谈上了恋爱,透过朋友圈和偶然一次聊天,关自西窥见到真正浸于恋爱的人是热衷分享的,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关自西冷笑笑,如果把他的一切都告诉陈崇,陈崇或许立刻就甩膀子走了。 不对,他要是把自己的一切,告诉身边的任何人,他们都会甩膀子走人。 那么陈崇为什么从不提及自己的事? 同住的这两个星期,陈崇早上六点就会出门,晚上七点买完菜准时回来,然后在厨房里做饭,吃完晚饭后再洗漱,十二点准时入睡,作息准时的宛若机器人。今天陈崇发信息和关自西说要晚些回来,给他列了清单,让出去买点菜。 关自西小的时候家里有罗素娟管事,到了关家后厨房做饭也有他的一份,让他买菜也算是难为他。陈崇发来的清单很详细,甚至标注里小区超市的哪个档口、哪个区域,连方位都标得明明白白。 上次给陈崇过生日买菜是直接叫的送货上门,他对超市压根不熟,这陈崇也知道? 关自西收拾好自己,下楼去买菜。这边是高档小区,小区内配备的生鲜超市更是夸张,关自西看着生鲜区鱼肉蔬菜的价格,眼睛都微微瞪大了,什么牛肉这么贵?陈崇这几天都在这里买菜?疯了吧。 住在高档小区里的人都不是长了个高档胃,要进嘴巴这道门还得交税吗? 关自西脸上微微扭曲,照着陈崇给的清单一一买齐,又拐着去装饰区买了点春节装点的饰品。 临着从超市结账出去时,正正好遇见卓一然,两人面面相觑时都不由自主愣了下,卓一然弯腰去看他手里的购物袋。 “你现在开始走人夫路线了?” 关自西:“你来干嘛?” “叫了几个朋友来家里聚会,买点酒。”卓一然解释说。“你要不要来?” 关自西倒是想去,摇了摇手里的购物袋:“饭都还没吃呢,马上除夕了,你不回老宅那边待着,在这儿聚什么会。” “我才不回去,我爸那人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回去了之后就要开始催婚相亲了。少吃一顿年夜饭死不了,谁愿意和那群不熟的亲戚吃饭,我还得给小辈包压岁钱,讨厌得很。” “你呢,你今年也还是不回去?” 关自西笑笑:“我回哪儿去,上哪儿都是个异类,不如自己待着。” “……行了,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压岁钱。”卓一然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我买酒去了,你要是吃完饭了,直接来我家就行。” 关自西点点头,提着购物袋回家,再把菜给洗干净备好,做完这些后已经接近九点,陈崇还是没回来。卓一然这时候又发信息过来问他吃好饭没有,说是都催着喊他过去,他找不好理由推辞,总不能说“陈崇还没回来,我得等他回家”。 这种话说出来就有些怪了。 九点半,陈崇还没回。 关自西收拾收拾下了楼,这次是真把卓一然的邀请抛之脑后了,满脑袋都是陈崇怎么还没回来?他给陈崇发了信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一条都没回,电话也全打不通。 什么鬼,真出事了? 关自西将身上的大衣裹裹紧,冷风吹过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脚上还穿着凉拖,他懒得再上楼,慢慢步行到小区门口。 他给庄畅发信息,问知不知道陈崇白天去了哪里,庄畅说不知道,又焦急地发了一堆消息过来,问陈崇是不是出事了。 关自西不知道,源源不断的信息弄得他心烦意乱,这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陈崇知道的实在太少。他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等了多久,等到脚被冻得通红。 然后等来了一辆他分外眼熟的车。 阿斯顿马丁。夜色正浓,关自西被车灯晃得微眯眯眼,这车算不上格外罕见,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开豪车也不足为怪。只是这车牌…… 关自西看清车牌后,当即浑身僵硬,他动了动腿,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已经被笼罩在这闪烁的车灯下,背后是自己被拉长的黑影。 阿斯顿马丁缓缓驶停,陈崇从后座上下来,手臂、脖颈上被缠着厚厚的绷带,他一眼就瞧见了关自西,他扭头对着谭平绪简单道谢,转身朝着关自西走去。 黑夜中,谭平绪的身影倚在车旁,直直地看着关自西,目睹陈崇走过去,和几乎已经愣住的关自西说话。 关自西被那双眼睛盯得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他抿抿干涩的嘴唇,任由陈崇牵着他回去。 陈崇握着关自西的小臂,漠然回视了眼迟迟未走的谭平绪。 第30章 你别扔下我 30 直到回到家里,关自西都没能从那股浑身发冷的感觉之中抽离出来。 他的脚早就已经冻得发红发紫,麻木到感受不到冷热了,一进充斥着空调暖风的房间,被冻麻的脚传来一股痒意。 陈崇说他今天在谭平绪的俱乐部里遇到点麻烦,受了点伤,谭平绪把他送到医院,又亲自送他回来,所以才折腾得这么晚。 关自西听完迟钝地嗯嗯两声,又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敷衍,低着声音问:“疼吗?” “不疼。”陈崇摇摇头,单手捞起关自西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吃饭了吗?” “没吃,一直等你回来呢。”关自西顺坡下驴,将冰冷的脚往陈崇大腿缝里塞。“现在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陈崇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一本正经的说:“我摸摸看。” “受伤了还耍流氓?”关自西用脚顶了顶他腿间。“你以后去哪里能不能都和我说一声,我找不到你很担心,给你发信息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手机坏了。”陈崇用掌心抚摸着关自西的后颈,漫不经心说道。 “那你借手机打我的电话,你是不是不记得我的手机号码,你现在就得背下来。”关自西捞过自己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打出来摆在陈崇面前。“不然以后再有这样类似的事情,你默不作声把我扔了怎么办?” 陈崇定定看看他的手机,片刻后说:“记好了。” “真的假的,你背背看。” 陈崇流利地背了出来,关自西这才放过他,他哼了两声,要将脚抽出来,却又被陈崇攥住脚腕不让动,关自西挣扎两下没挣出来。 “你和谭平绪什么关系?”陈崇直直发问,眼睛却只一味看着关自西的脚,宽大的手掌拢住脚踝,指尖轻轻坠在他脚背绷起的筋上,不徐不疾地摸了摸。 关自西被问得心里一紧,镇定解释道:“没什么关系,你问这个做什么。” “真的没有?” “真没有!”关自西说着,挣扎的力道越重,陈崇看着他挣扎,骤然间松开了手。关自西不受控地倒在沙发上,屁股被陈崇不轻不重地掴了下。 陈崇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关自西,眉宇微蹙,带着隐约的不解:“没有就没有,你急什么。” “我去煮面。”陈崇转身走进了厨房。 关自西心里突突跳,坐在沙发上愣了好一会儿,依照谭平绪和陈崇的关系,再参考谭平绪对他的厌恶程度,说不准谭平绪会把以前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陈崇。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陈崇会怎样? 关自西心里一团乱麻,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陈崇煮的面,洗漱后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但谭平绪也未必会多管闲事。 思考之余,陈崇出来了。陈崇身上缠着绷带,上半身没怎么碰水,只是用毛巾擦了擦,他索性没穿上衣,搭着条松垮的睡裤便出来了。 一眼瞧过去,关自西给他买的内裤的内裤边还露在外面。关自西眼睛直了直,又装作淡定地扭头过去玩手机,等陈崇关灯后坐上床,他才伸出手抱住陈崇的腰。 陈崇不为所动,径直躺下了。 黑暗之中,关自西脸伏在陈崇的背上,声音格外轻的说道:“陈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你指什么事。”陈崇闭着眼淡淡回道。 关自西声音更轻了:“你先说啊,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把我扔了,会不会再也不见我了?” “不会。” 关自西一喜,抱着陈崇的手紧了紧,他尽可能地贴着这具体温偏低的身体,臂下是凸起不平的伤痕,他情不自禁用手摸了摸,说:“那可说好了,你别扔下我。” “你这些伤,是自己划的吗?”关自西一直觉得他身上的刀口很整齐,不像是意外,倒像是人用刀慢慢在皮肉上割出来的。 陈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拍了拍他的手,安静地睡了。 接下来几天陈崇没有再出过门,除了第二天去手机店买了部新手机,基本都待在家里。 第34章 马上就是除夕,关自西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卓一然叫到家里来一块吃年夜饭,想着征求下陈崇的意见,还没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被陈崇冷漠地拒绝了。 陈崇说他做不来三个人的饭。 陈崇会做饭,厨艺甚至还不错,除了有时候盐度掌握不好量以外。 关自西刚发现的时候是很惊讶的,流落在外的少爷生存能力都比他强,还让关自西自惭形秽了一段时间。 他也是大男子主义作祟,想着卓一然总是念叨着陈崇哪里不好,就想要把人叫到面前来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家有贤妻”。 但陈崇不配合,无奈之下还是两个人过得年,卓一然抽空上门来送了压岁钱。关自西摸着里面的分量,还是挺重的,忍痛把它塞到了陈崇枕头底下。 算是给陈崇压岁。 陈崇看见那厚厚一包红包时,不是很高兴,转头把红包扔回了关自西怀里。拒收。 关自西想着,可能人少爷是见惯了大世面,玩一把德州扑克还能出老千赢上四十来万的人,怎么会稀罕这么个红包? 于是兴高采烈地把钱揣回了自己兜里。 这个年过得还算不错,让关自西把谭平绪的事情彻头彻尾抛之脑后,可等陈崇早上六点收拾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在睡梦中的关自西猛然间清醒,预感不太好的发问:“你去哪儿。” “俱乐部。”陈崇将外套穿上,见关自西脸上困意散了个干净,还是没说什么,在关自西的注视下出了门。 过两天俱乐部的擂台赛和会员赛都要开始,谭平绪前段时间在各大平台宣传,赛前检查和筹备是最紧张的时候。 虽说谭平绪声称他受伤可以不用来,但陈崇还是秉承着负责的心理回去检查车辆了。 上次有两个年轻的改装师和陈崇起了点龃龉,中间又有个挑事儿的富二代插手,把事情弄得不太好看。谭平绪最近手头缺人,没让改装师停工走人,却是把那个富二代给直接从会员里除名了。 没人拱火撑腰,再大的火星子也烧不起来。 陈崇向来对这种事不上心,他只想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人一概不想理会。标记上s0007的车辆被统一安置在一处,陈崇正在挨个检查,确保后面几天上场时不会出现问题。 检查到第三辆时,谭平绪走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说道:“陈崇,有事和你说。” 陈崇听见声音后起身,语气疏离道:“什么事。” 谭平绪察觉到陈崇对自己态度有些差,心想十有八九是关自西在背后倒打一耙,他微蹙蹙眉,还是拣着那个于他而言拗口、但陈崇能听明白是谁的名字说了。 “关自西不是什么好人,你少和他接触吧。” 陈崇扬扬眉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急着攀龙附凤使了太多腌臜的手段,我教训过他而已。”谭平绪是不愿意和关自西这种人扯上关系的,沾上一点儿都觉得不舒服。 谭平绪见陈崇一脸不为所动,皱眉好心提醒道:“他这个人说谎成性,身份背景都是假的,别被他骗了。” “我知道。”陈崇的态度竟然和缓了一些。“所以?” 谭平绪蹙眉打量了下陈崇的神情,恍惚间仿佛知道了谭伏思口中所说的“陈崇喜欢的人”是谁,他如鲠在喉般,见鬼似的看了看陈崇。 “没事了?那我继续了。” “还有一件事,开赛那天麻烦你上赛场跑几圈,项目设计了个集中展示环节,这是擂台赛赛前的展示。后面的会员赛,可能也需要你上个场,当我雇你的。”谭平绪把正事通知了,又想起答应陈崇的酬劳。“你想要的那辆车我停放在车库了,你确定什么都不要,就要一辆车?” 陈崇听完,先是回应了他的话,紧接着又问:“能不能再给我一张现场门票?” “……你不会是要叫他来吧。”谭平绪脸上有点扭曲,看见陈崇点头后心里反胃更甚。 早知道不在陈崇面前提,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人自愿的,还做什么烂好人,弄得自己满满的恶心。 上次关自西是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邀请函,进的他的私人派对,这次倒好,他得亲自把门票给出去,“请”人家来。 真是给自己找事儿。 第31章 流氓 31 关自西收到vip席门票,还是两张时,心里也跟吃了苍蝇一样。 一张是卓一然给的,一张是陈崇给的。仿佛谭平绪这家赛车俱乐部即将举办的赛事是什么香饽饽,拼了命地往他面前送,殊不知看着是香的,于关自西而言却是臭的。 沾上谭平绪向来没什么好事,上次去派对偶遇赵峰险些被扔湖里淹死,这次去的人只会更多,说不定……关向南也会来捧场。 想到关向南,关自西眼睛暗了暗。 不过幸好的是,谭平绪大概是没有跟陈崇说任何事,陈崇一切如常,甚至对他的态度还比前几天好了些许。过年那几天,陈崇有些阴晴不定的,总是有不知道的原因踩了他的雷,冷着张脸不说话,连接吻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今天陈崇没拒绝他,任由关自西抱着他亲。 关自西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像小鸡啄米似的在陈崇嘴上亲来亲去,东一下西一下。陈崇随他亲,分神看着手机,把庄畅的信息给回了。 庄畅初八回来。 陈崇的手掌熟练地摩挲着关自西的腰,通知道:“过两天之后我就回家住了。” “啊……”关自西被泼了盆冷水,心里竟说不出的难受。“那我想见你还要跑那么远,还不能和你一起睡觉。” 陈崇抬抬眼:“以前也是这样的,你还想每时每刻都黏着我?” “为什么不行,我就想黏着你。”关自西现在对撒娇这事儿已经得心应手,当即就凑上去蹭蹭陈崇的脸。“谁让我喜欢你呢,喜欢就是要一直黏着。” “你什么时候让我去你家嘛,你不在我家住,我去你家住好了,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陈崇摸摸他的脸,不客气地拒绝了:“不行。” 关自西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拒绝,微微一愣,随即冲着陈崇无所谓地笑笑:“不行就不行嘛。” 陈崇“嗯”了一声:“我去做饭。” 关自西看着陈崇走进厨房,整个人都泄劲似的躺进沙发里,他懒懒地看着陈崇忙碌的背影,一旁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电备注是方梨,关自西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片刻,电话又催命般地响起来。 关自西不耐烦地再挂了一次,没过两秒又响了。 没办法,关自西只好接了起来。 方梨的声音是典型的青年音,但因为气势不足,说话时经常让觉得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以往关自西听他说话时,他总是慢吞吞的、软绵无力,可今天这通电话里,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说话声音竟然也洪亮了不少。 “关自西。” “我找到罗素娟了。” 关自西的身体下意识一僵,他往厨房内望过去,喉头有丝丝发紧,还是稳着没开口。 方梨听他不说话,再度下了剂猛药:“我和她现在就在楼下,麻烦你下来一趟吧。” 方梨这两年常接送卓一然,在他们小区早就做过长期的备案登记,进出易如反掌。可他竟然把罗素娟也带了进来。 方梨却自顾自地说道:“你再不下来的话,我就带着阿姨上去了。” “你想干什么。”关自西蹙眉,起身走向阳台,他打开阳台门,试图从十九层高楼往下看,却只能看见一个个小点晃动。 “你家里有人吗?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不敢下来?”方梨微微笑了下。 自从关自西出现在卓一然身边,他日子就变得格外不好过。方梨开始处处都低关自西一等,以往卓一然最多只是嫌弃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太小家子气,这两年却越发过分,每次看着关自西笑盈盈地望着他,那份从内心深处长出来的自卑几乎要把他的心捅穿了。 关自西像是个完美朋友,他没有堆积成山需要处理的工作,住市中心地段相当好的房子,长相优越追求者众多,见识广不怯场,走进人群之中,也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他在卓一然的身边混得如鱼得水,卓一然对他赞不绝口。 方梨几乎也要认命了,可他没法儿接受,没有办法接受关自西和他是一样的人,甚至关自西比他更功利、虚伪、自私。 而这样的人过得比他好,这样的人却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下跪祈求,然后说出那些高高在上的风凉话。 方梨一点也不服气。 方梨很想冲到卓一然面前去揭发关自西丑陋的真面目,却生生忍住了,比起卓一然的反应,他更想看关自西因此慌张错乱的神情。 光是想到关自西有朝一日也要求他,他心里就快活。 他和关自西打电话时,没有一次腰是直的,只有这次,方梨的背挺得很直,直到像是轻轻一弹便会断了。 第35章 “你抢了我特别多东西,你知道吗?以前有任何事,卓哥都是带我的,哪怕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哪怕别人觉得我土气,他总是会带上我。因为我陪他最久,我给他做保姆,当牛做马的伺候他,他对我脸色也很好,虽然有时候不是很耐心,但是索性态度还不算差。” “可是自从你来了,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有什么好事儿他都想着给你。他对我越来越差,因为总是觉得我不如你,觉得我哪儿哪儿都不好,说话也越来越难听。” 关自西冷静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对卓一然有意见就去找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方梨吸了口冷气,笑出声来:“你还在装傻充愣?” 关自西随着他笑出声,轻飘飘的笑声听得人心里发虚,他话中带着些些嘲意:“你有事直说吧,节省点时间。” “你该求着我不要告诉别人。”方梨逐字逐句,试图掰回他预设中关自西的反应。 关自西坦白直言道:“方梨,我不会求人的。” “还有话要说吗,我挂了。”关自西淡淡道,也不给方梨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他偏头再度去看陈崇,里面正传来油热后下菜时滋啦滋啦的声音。 关自西钻进去,悠悠道:“陈崇,今天吃什么?” “蒜香黄油虾。” “好,我下楼买点东西,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差东西吗?”关自西拿起外套,听陈崇说不用,穿上鞋出门了。 他还是下了楼,却没在楼下看见方梨和罗素娟的身影。关自西心里松了口气,他还是没猜错,方梨只是打电话过来恐吓恐吓他,怎么会真把罗素娟带进来。 出来的借口是买东西,关自西还是往超市去了,买了两瓶朗姆酒,家里还有点别的饮料,可以兑着喝了,否则这些春节期间买的饮料还要多久才能解决? 陈崇见关自西买了两瓶酒回来,意外地多看两眼。吃完饭后,关自西利落翻出工具来,将袖子卷上去,又将冰箱里剩的饮料都掏了出来,开始调酒。 关自西的动作很流畅,不像是生手,他很快调好一杯,用手背推到桌面另外一端,笑盈盈地对着陈崇说:“尝尝?” 陈崇自知酒量不佳,想拒绝,可看见关自西那双似有漩涡的眼睛,还是没忍住接过轻轻抿了一口,他品不出什么好喝不好喝,对着关自西那张分外期待的脸,也说不出一句不好听的话。 “好喝。”陈崇点点头。 “还有别的,等会慢慢喝。”关自西露出个笑来,手上动作没停。 关自西一调了很多种花样,陈崇顺着他每杯都喝了几口,中途陈崇的脸便就开始发红。关自西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却依旧没手软,一杯杯地往陈崇面前推。 直到陈崇撑着脸不动,安静地看着关自西,一言不发。 关自西知道他这是醉透了,不能再喝了。于是便凑上去用手指戳戳陈崇的脸,指尖触及到的地方凹陷下去,冰凉柔软的触感惹得关自西低低一笑,他牵着陈崇到沙发上坐着。 陈崇乖乖地跟着他。 陈崇平日不说话总是显得生人勿近,脸冷下来时更是连关自西都不敢硬凑上去。此时喝醉了,不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没有那股冷气,松弛的、平静的看着关自西,任他搓揉捏扁。 “陈崇。” “嗯。” 关自西一乐:“喜不喜欢我?” 陈崇抬眼定定地看了关自西一眼:“嗯。” 本是关自西无心发问,陈崇又是酒后随口一答,却弄得关自西心里猛猛一跳,他胡乱又扯篇:“我好不好看?” “嗯。” “想不想和我接吻?” “嗯。” 关自西发觉陈崇或许是问什么都会答嗯的,他环抱出陈崇,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亲,继续问道:“我是谁?” 陈崇不说话了。 无声注视关自西片刻,快准狠地把他衣服推了上去,没轻没重地咬在了关自西胸前。 “你——!流氓啊!” 第32章 你再说一遍 友情提醒: 之前已看过前文的注意,本文已重新大修大改过。建议从头观看。 32 赛事当天,陈崇出发的很早,晚上的赛事他下午两点就出了门。关自西不打算去太早,否则没法混在人群里,要是单独撞见些不想遇见的人,就有些糟心了。 等到晚上,关自西认真地在镜前打扮了下,将许久未剪的头发用卷发棒简单打理,搭配好一套优雅艺术的衣服,还特意穿上年前买的亮皮新靴。 他打开手机,看见陈崇半个小时前发的消息,又拿了条羊毛围巾披上。 陈崇:[外面冷,多穿点。] 打扮完毕,关自西挑选了款佛手柑气味的香水,喷在腕间和耳后,这才磨磨唧唧的下了楼。卓一然已经在楼下等待良久,他坐在过年期间新买的迈巴赫中,降下车窗望了风骚怪关自西一眼。 卓一然穿得很日常,看见关自西这样盛装打扮,还是没忍住嗤了一声笑道:“你选美啊。” “衣品差的人不要挑剔别人的精致。”关自西揶揄的看他一眼,眼底的嘲笑不言而喻。 “我都不想和你多聊。”卓一然哼哼两声。“没坐过我这新车吧,带你体验一下。” “落地价多少?”关自西手搭在椅面上摸了摸。 “四百个。” “发财了啊。”关自西笑笑,猜到卓一然家里最近生意做得效果不错,否则按照他爸那个抠门的性格,大概不会放钱让卓一然买新车。 “当然了,叫两句卓少来听听。”卓一然咧嘴笑了,发动机的轰鸣声顷刻间炸起,哪怕是噪音,听着都觉得悦耳。 关自西顺着他的意,恭维地喊了两声卓少,把卓一然乐得嘴都合不上。 谭平绪的赛事直播在各大平台预热,关自西用卓一然车上的平板打开了直播,现在正在赛前准备,摄像头一一拍过选手的脸,乌泱泱的人分别聚集扎堆在选手休息室里。 关自西留神注意很久,没有找到陈崇。 “行了,等一会儿到现场不就看见了吗,天天在家里看看看,还看不够,有那么好看吗?”卓一然不屑一顾地撇撇嘴。 关自西没空搭理他,认真辨认着各个角落,想找找会不会有陈崇。猛地,摄像头一晃,陈崇的俊脸陡然间放大在屏幕之上,清晰到连他唇下的那颗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陈崇穿着身黑色的赛车服,手里拎着个头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眼前这个不算太礼貌的机器。 抬手用那道疤捂住了镜头。 短短两秒,关自西看见平板上的弹幕开始疯狂刷屏,清一色的“帅”字,险些弄得关自西有些不认识这个字了。 关自西短暂回过神来,胸腔里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他忍不住笑,指指满屏的弹幕:“事实胜于雄辩。” 卓一然摇摇头,唉声叹气了片刻,突然想起来陈崇的疑似身份,狐疑回头问道:“他这身份,谭平绪能让他在公众场合露脸吗?” “不过谭平绪肯定也有他的办法,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卓一然说完疑惑,又自顾自给圆上了,他无心的两句话,却莫名在关自西心上留下两道印记来。 方才的欣喜、快乐在一瞬间被冷水浇灭。关自西抿抿唇,没了刚才的热情,微蹙着眉,心事重重地盯着窗外不说话。 也许真的和卓一然说的一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关自西宽慰着自己,在卓一然将车停好后径直下了车,他手上有两张票,他还是决定坐陈崇给的那张,位置和卓一然之间隔着七八个人。 他将手机打开,陈崇又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陈崇:[到了吗?] 陈崇:[我看到你了,穿太少了。] 关自西:[但是好看啊。] 陈崇:[待会我下场了来找你。] 关自西:[来观众席找我吗?] 陈崇:[嗯,旁边那个位置是我的。] 关自西心想怪不得,他旁边一边是过道,另外的那侧是没有人的,原来是陈崇给自己留的。早知道可以先让卓一然坐一会儿,还能聊聊天。 但想到陈崇会不高兴,关自西还是歇了这个念头。 这片vip席的熟脸不算很多,关自西猜测大部分熟人应该都在对面的位置。谭平绪能把票拿给他就已经是最大限度,万万不可能让关自西坐在那群人中间。关自西也不想碰见他们,这和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儿有什么区别? 隔着偌大的赛场,关自西看不清对面有谁,只能大概看出来还有些人没到。他坐的位置靠近入口,每个新到的人都需要从他底下绕过去,关自西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等待比赛开始。 忽然余光间闯进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关向南穿着严实的西装大衣,隐约露出的袖口处别着个奢华昂贵的金色袖口,步履稳健优雅,似乎是察觉到目光,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观众席。 第36章 和关自西面面相觑。 只消一眼,关自西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身来,耗费了无比强大的意志力才压下,他尴尬地再坐下,抿抿唇不自然地瞥向别处。 而关向南只是看了他一眼,仿佛眼前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出会神的功夫,观众席间的礼炮“砰——”的一声炸开,礼花在聚光灯之下闪烁,泛着金光。关自西看着这些礼花胡乱飞舞着,捡起了落在自己脚边的两片礼花塞进了口袋。 高处的赛事讲解台上传来中英两种版本的赛事介绍,对面的巨屏播放完预热vcr后,弹出了十条排行。关自西准确无误地找到第七条,上面写着—— s0007.chong 镜头一扫,十辆机车并列,花色装饰各不相同,唯一雷同的大概就是每位车手的手上都拎着杆旗。全局扫过时,陈崇手上的旗垂在地上,等摄像机拍过来时,他才敷衍地抬起手举了举旗。 这一轮是开场秀,不计输赢。 性感美丽的女郎手挥黑白格旗,夜风吹过,隐约能听见旗下的猎猎风声。 鸣枪声落下瞬间,十辆机车发出如野兽般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宛若脱弦的箭般顷刻间飞了出去,关自西光凭借肉眼已经无法辨认哪辆车是陈崇,只见一辆辆车在他面前惊险压弯,车身与身体几乎压到与地面平行擦过,慢速镜头下甚至还能捕捉到滋起的火星。 关自西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们跑完第一圈,身后是如雷贯耳的喝彩和尖叫声,他听见很多人在喊陈崇的编号,自己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赛道他们需要跑整整十圈。 镜头快速推进记录着,眼前的大屏闪过紫色的旗帜,是陈崇拿着的旗。 导播懂事地切了慢速,陈崇的旗别在他胸口靠近腋下的位置,紫色旗帜在慢速下抖动飘浮,与他一身黑色赛车服互相映衬。 这时候,关自西才发现陈崇跑在第一个。 第三圈、第四圈…… 陈崇的油门仿佛一直是保持拧到底的状态,好几次压弯起身不稳,机车不受控地在原地弹起后再度重重触地,以高速冲了出去,将关自西看得脑袋一片空白。 他此时此刻没有闲工夫去想任何事,眼睛只紧紧盯着跑在最前方的那辆车有没有摔倒,人有没有飞出去。 第五圈的时候二号车连人带车飞了出去。 关自西光是看着便觉得浑身都散架般的痛。 但这场开场秀最终还是没有出别的意外,陈崇保持高速冲过终点线后,才开始松懈油门。 他以不快不慢地速度多开了一圈,以匀速缓缓驶停在终点,抬手将胸前的旗拔下来,插进了属于他的紫色旗桩。 陈崇下车后望关自西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层碍事的赛车头盔。 一场开场秀看完,关自西觉得自己浑身都汗湿了,速度、肾上腺素和噪音同时带来的那股“濒死感”几乎将他淹透,他用方巾擦了擦手心的冷汗,不想让陈崇等会发现他的异样。 关自西正认真擦着手,旁边阶梯上走下来个人影,不徐不疾地走到他身边,并且恬不知耻地坐下了。 陈崇刚下场,就算是飞也飞不过来。 关自西低声淡淡道:“抱歉,这里有人。”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小家子气,没见过什么世面。”熟悉的声音将关自西的神识拉回来,这道欠扁、恶心的声线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声音的主人前几个月还把他扔进了湖里。 关自西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赵峰,要将手里的方巾塞回口袋,却被这人一抓,捞走了。 赵峰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本来是想来这边找找我的小情人,结果瞥见个更对我胃口的,仔细一看,居然是你啊。” “你说这算不算我的审美从一而终?” 关自西偏头躲开他要触碰自己的手,厌恶道:“赵峰,你别来恶心我。” 他闻见赵峰身上浓郁的酒气,明白赵峰这是酒劲上来后色心也大发了。 “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赵峰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方才的平和仿佛只是张纸糊的面具,他略显狰狞地凑上前来,酒意未散,脸上火辣辣的一疼。 关自西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巴掌。 赵峰是公子哥,从小便娇宠着长大的,脸更是嫩的不得了,唇角赫然裂开溢出血迹来。他舔舔唇角,暴戾地瞪着冷脸的关自西,低低笑了。 赵峰暗骂一声:“两年了,老子还是觉得你最带劲,你给我操一操,以前的事儿我一笔勾销,再也不把你扔湖里。怎么样?” 关自西正要破口大骂,身侧骤然传来道低沉阴冷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陈崇的脸冷到极致,他额前还残留着闷出来的细汗,黑漆漆的瞳孔咬死在赵峰身上,像是只即将爆发的豹子。 赵峰抬手往座位上一搭,无所谓地笑笑:“这又他妈的是你哪个姘头?无所谓,再说一遍?我能再他妈的说十遍!” 赵峰手指指着关自西的脸。 “你——给我操一!” 他话没说完,陈崇抬手直接揪住了赵峰的衣领,恐怖的力气将赵峰从关自西身边拽了出来。周围人惊骇地叫了两声,看着陈崇将赵峰狠狠掼在地上。 拳拳到肉,喝醉后的赵峰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关自西惊骇至极,连忙去拽陈崇,隔着几个人的卓一然也连忙从里面窜出来,连忙低声喊道:“别打了!住手!” 这处的动静很快捅到了谭平绪那里,今天一切开展都很顺利,哪个东西不长眼? 等谭平绪带着人匆匆赶到,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赵峰,旁边的陈崇和关自西时,两眼直接一黑,恨不得立刻把关自西撵出去。 谭伏思站在他身边惊愕地捂住嘴,目光紧紧锁在陈崇沾着血的手上。 谭平绪面色阴郁,不需要猜都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虞地看向陈崇,袖子被谭伏思轻轻拽了拽。 “我他妈要你死!”赵峰吐出两口血来,猩红着眼冲陈崇唾骂,他大声招呼着人。“来人,来人!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赵峰。”谭平绪冷声制止他,不愿意再让他们把这事闹大。他平日里看不惯赵峰的为人,但说到底,赵家也是常年往来的商业伙伴,而这事又确实是陈崇动手在先。 见谭平绪表情不对,谭伏思更着急地拽了拽,小声又急促地喊:“哥!” “先把赵先生扶起来。”谭平绪阖了阖眼,抬手招呼保镖扶起赵峰。 赵峰不依不饶,淬着冷光的眼睛在陈崇和关自西身上停留,他啐了口血:“谭平绪,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骑虎难下时,谭平绪乌沉着脸甩开了谭伏思的手,正要开口。 身后陡然传来道疏离冷然的声音。 “到此为止吧。” 关自西猛地抬眼,对上了关向南那双几近琉璃色的瞳孔。 关向南抬步缓缓跨上台阶,谭伏思懂事的让开位置来,让关向南站至谭平绪身边,他垂眼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又望向赵峰。 视线无声,却让赵峰紧了紧牙,他愤然甩开几个保镖的手,像是要把所有不满都宣泄出来。 有人出头,谭平绪自然是乐在其中,他吩咐人把赵峰带去看伤,将这件事草草了事了。 第33章 我是你的 33 关自西从来没想过关向南会替他出头,在他眼里关向南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这人天生长了一肚子的冷脏器,从大脑到肠子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人情。 可这个人就那么站在他面前,看着这场闹剧说到此为止。关向南侧身看向关自西,他的视线又再度落在陈崇身上,他未置一词,对着旁边的谭平绪淡淡道:“走了。” 谭平绪是想追责,但关向南的态度明显是让他别管,索性厌恶至极地瞪了关自西一眼,转身离开。 谭伏思这时候也认出来,关自西就是两年前酒会上被他哥狠狠羞辱过的那个司机的儿子。 她惊诧地望着关自西掐着陈崇的手,突然顿悟了那天给陈崇发消息的人是谁。 眼见着几尊大佛离开,卓一然咬牙切齿地开口道:“打人的时候能不能挑个黑的地方打啊——” 抱怨的两个对象却都没听他的话,陈崇冷着脸拽住关自西,将他带下观众席,空留满脸呆滞的卓一然在原地。 陈崇将关自西拽到休息室附近,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件外套给他套上,默不作声地抓住他被冷汗浸湿的手,替他擦干净,又搓搓热。 “赵峰是条疯狗。”关自西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样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陈崇没理他,将关自西被搓热的手塞回口袋。 关自西喉咙哽了哽,故作平常地开口道:“你和谭平绪关系似乎不太寻常,他很袒护你。” 换做别人,谭平绪早就把人给捆了扔到赵峰那里去。 “其实你没有必要出手打他,我自己也能解决好。”关自西平静地继续说着。“我和他是有些旧怨,这种话听了不痛不痒的。” 第37章 “我不爱听。”陈崇打断他,冷淡的目光里透着些不满。“他的话和你现在的话,我都很不爱听。” 关自西今夜见了太多熟人,其中还包含他最不想见的关向南和谭平绪,提不起什么精神去探索陈崇现在的心境,他别开头,叹了口气说道:“好,先不说了。” “要不要回去坐着看会儿比赛。”关自西抬手挠挠陈崇的掌心,强打起精神来冲他笑。 陈崇看着他,低低嗯了一声。 后面的比赛于关自西而言都有些食不知味,陈崇靠在椅背上,还算专注地盯着大屏幕,他一言不发,关自西也没有什么话题想聊,只能心神不宁地盯着对面的观众席。 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 比起关向南的袖手旁观,他的伸以援手更像一张火辣辣的巴掌,用力地对着关自西的脸扇了上来。关自西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只需要关向南的一个眼神。 关自西又回忆起“你是狗吗?”这四个字,想起曾经在他手下乞怜讨食的瞬间。 关自西的心里突然烧起一股无名火,他打开自己的银行账户,看见里面所剩不多的数额,漂亮的脸上罕见扭曲了两下。 因为他没钱,于是他人人可欺。 他想要很多很多的钱,用无数张纸币堆砌后溢出的油墨味才应该成为绕他身侧的香水气息。 而不是一瓶几千块的宝格丽佛手柑香水。 “你今天很好看。”陈崇兀自开口,眼睛停在关自西的卷发上片刻。“还特意卷了头发。” 正对富人妒火中烧的关自西经他这么一夸,火忽然被人浇灭了,他愣愣地看向陈崇,下意识弯弯唇笑了出来:“对啊,我就是说我今天穿得很好看啊。” “嗯,就是不太听话,穿得太少了。” 关自西承认自己穿得不多,有了陈崇这件衣服后再没怎么出过冷汗,他低低嘁了一声,视线落在赛车飞驰的赛道上。 关自西:“你今天也很帅,很多人都在夸你长得帅,来的路上我看了赛前直播。” “只是开车的时候把我吓到了。”关自西微眯着眼看台下,竟然从这种高危的运动中品味出一丝丝趣意来,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如此放肆的尖叫呐喊。 陈崇微微笑了下:“担心我?” “是啊,担心死了……毕竟我喜欢你嘛,我现在看这些人比赛就没有什么感觉。”关自西托着腮。“不是常有那种狗血桥段的吗,心上人死在自己眼前,然后一辈子走不出来。” “我害怕啊,有多喜欢就有多在意。” 陈崇听了却没有接话,深深地望着关自西的侧脸很久很久。 片刻后,陈崇正回视线,落在赛道上。 陈崇打人的这件事被谭平绪摁了下来,各个平台上都找不到这个小插曲存在的痕迹。这家半僵不死的赛车俱乐部在谭平绪手上被盘活了,陈崇也引起了部分热议。 回去那三天里,关自西总能在各个平台看见陈崇的身影,舆论发酵得厉害。用卓一然的话讲,陈崇现在注册个社交媒体账号,马上就能跻身网红行列,说不定都能进军娱乐圈了。 关自西假想了下陈崇这张冰块脸演戏、拍短视频的情景,发现自己想象力还是太匮乏。完全想象不出来。 陈崇从关自西家里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收拾出来的行李也只有个背包。他是早上走的,关自西还在睡觉,他给关自西微信发了信息,告知他自己已经回家了。 他回家后,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些精细的小零件,端坐在自己的工具桌面前。 陈崇打开电脑显示器,把前几天建的手表模型调出来,又简单调试修改了下外观。 陈崇定制的表盘还要个把月才能到手,机芯的零件配图他已经画完,只是他手上有的部分零件的精度和巧度算不上好,他不太满意。 他捣鼓了一下午,再看手机的时候,微信置顶上已经飘出十几条的红点消息。 关自西:[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关自西:[为什么不把我叫醒,我还可以送送你。] 关自西:[好不习惯。] …… 关自西:[我可不可以来找你?] 关自西:[不可以就算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陈崇掀开窗帘看了看窗外,已经黑透了,平时都是七点吃晚饭,他现在还不饿。 陈崇:[在哪?地址发我。] 很快,关自西就将地址发了过来,是上回那家酒吧。陈崇到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那辆路虎,还有一辆卓一然新买的迈巴赫。两个人不是坐一辆车来的,他知道路虎大部分时候是关自西在开,便站在一旁给关自西发信息。 关自西没回,电话打过去是卓一然接的。 “他人呢,我来找他。”陈崇开门见山道。 卓一然有点诧异陈崇来了,犹豫的说:“呃,稍等,马上出来。” 陈崇把电话挂断,安静站在车边等待,片刻后,门口走出来群乌泱泱的人,他看见几个脸熟的,是上次几个玩牌的,还有些脸生的。关自西走在人群最后端,开到胸口的v型衣领被风吹得乱鼓。 “陈崇!陈崇!”关自西兴奋地喊了他两声,毫不顾忌地从人群后快步冲上来,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小跑,他高高往陈崇身上一跳。 陈崇稳稳托住了他的屁股,鼻尖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关自西喝多了。 关自西双手托住陈崇的脸,眼睛亮亮的,他用仅陈崇可闻的声音小声说道:“我是第一。” “拿第一名了。” “今天截止公布的,可是你不在。” 卓一然在后面看得脸都有些绿了,身旁的mila撞了撞他,语气凉凉的:“你怎么没跟我说他是gay啊。” “废话,我也才知道!”卓一然压声回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考虑到关自西第二天早上清醒后会社会性死亡,还是决定上去把这人从陈崇身上撕下来。 还没靠近,陈崇便从关自西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抱着人进了路虎的后座。他探出头来,对着卓一然淡淡说道:“麻烦你帮忙叫个代驾,我不会开车。” “……”卓一然望望身后正在看热闹的一群人,哑巴似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飞速给他俩喊了个代驾,看着路虎从眼前开走,悬着的心才放平。 关自西一直坐在陈崇身上,起先还抽空分神说两句话,后来便俯趴在陈崇的肩膀上安静睡过去了。 他呼吸绵长,垂下的头发扎进陈崇颈窝里。 路虎一路开进停车场,代驾走了,关自西还睡着。 陈崇抬手去摸他后脑勺的头发,随意抚摸了两下,关自西却突然醒了,他微微抬头,双手扶住陈崇的肩膀坐直。 “怎么了。”陈崇抬头看他,试图和喝多的人沟通。 关自西愣了一会,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裤带,他声音低哑:“我想要你。” “……?” 陈崇抓住他脱裤子的手:“你帮我当谁了。” “陈崇,陈崇。”关自西被他攥得疼了,连忙挣挣,听见名字时陈崇才将手松开。 解了束缚,关自西又去拽自己的裤子,他用力过猛,半个屁股蛋都露了出来。 陈崇看着他这副窘态,握拳抵在唇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别笑了……帮我脱一下裤子。”关自西将头坠下,嘟嘟囔囔的吩咐着。 陈崇正正神色,勾着他的裤边将裤子连同内裤一块扒下来半截,露出其中的全景。 “然后呢。”陈崇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捏了捏他的腿根。 关自西没了下文,扑上来抱住他,声音拉得长而软,撒娇似的:“陈崇,你一定要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啊!” “你想要我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吗?” 青团独家独家付费 “想。”关自西嘬了嘬他的脖颈。 陈崇被他可爱到,低声哄他:“好,我会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的。” “什么东西,好硬啊……硌得我大腿疼。” “你看看。” 关自西动了动身体,没有真去看,而是俯趴在陈崇身上。 “陈崇,陈崇。” “嗯?” “陈崇,我是你的。” “……” 陈崇摸他的头发,揉他的脸颊,将关自西的脸揉到发烫、发红。关自西的脸被他粗糙的掌心揉得有些疼,他偏头,正正好好嘴唇贴在上面。 “陈崇,你的疤好吓人,好疼,我给你吹吹好吗?” 第34章 走了眼 34 关自西一觉睡醒时,身边依旧是没人的,他甚至有些怀疑那些零星的记忆只是他的错觉。直到起床后看见冰箱上贴着的便签,才确信昨天陈崇确实来过。 “喝点蜂蜜水,早饭在冰箱里,热一下。” 陈崇的字是有些潦草的行书体,很漂亮,就是不太方便认。关自西蹙着眉头盯了便签半晌,才将上面的每个字都辨认清楚,他将便签收好,将陈崇做好的早饭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第38章 手机里很多消息,最显眼的是mila发来的消息,透过文字,关自西都仿佛能看见mila的神情。 mila:[不早说你是gay?] mila:[还有那个陈崇,也是gay?] mila:[你们搞基还避着人,怎么那么缺德。] 关自西觉得他回什么都不对,索性就没回。 昨天在场的人估计都看见了,和关自西说得上两句话的发了信息来慰问,甚至有人还偷偷拍了照片。关自西暗自“啧”了一声,滑到下面,看见了李升玉的信息。 李升玉:[你比我想得还有意思啊。] 李升玉:[他看起来不是会入你贵眼的人呢。] 关自西反手把李升玉的微信给免打扰,朋友圈权限也一一关掉。今天晚上是谭平绪办的会员赛,陈崇也要上场,发自内心讲,如果不是陈崇的话。关自西一定会规避掉这个有些晦气的地方。 有了上次的教训,卓一然没计划再去,倒是听陈崇说庄畅要来见见世面。关自西想着两个人也总比一个人好,主动接下了去接庄畅的差事。 顺便也想从庄畅嘴里打听打听陈崇的事。 庄畅从南边回来,四季如春的地方,紫外线是出了名的强烈,把他晒得黑了好几个度。 关自西坐在驾驶座上打量了下黑得像煤球似的庄畅,没忍住笑了半天:“小庄弟弟,你怎么晒得这么黑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每天都有涂防晒,结果还是黑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我是混血呢。” 关自西以前沾着赵峰的光,跟着那群富少们在全国各地乃至世界部分地区都玩过,冬季的时候他们爱往南边去度假,知道这紫外线的厉害。 “虽然黑是黑了点,但看这个程度应该去了不少地方玩,玩得开心就好。”关自西发动着车,淡淡笑着。 庄畅是个话匣子,提起玩,当即就拉开了话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最后愤愤地抱怨道:“我去一个地方,拍一堆照片给陈崇,发那么多消息,他就回我一条两条!这个见色忘友的东西!” “色?”关自西忍俊不禁地看他。 庄畅挠挠嘴巴,犹疑道:“你俩过春节都住一块儿,不是那种关系吗?” 今天真是太多人问他这个问题了。关自西笑而不语,含糊其辞地说:“也许。” 庄畅也算是见过点小世面,依照他现在的角度来看,陈崇和关自西之间不算正式恋爱关系,也算是个situationship,介于朋友和恋爱关系之间。 他不是迟钝的人,不仅能感受出陈崇的态度转变,也能感受出来关自西对陈崇的特殊。 “其实我还挺希望崇哥能正儿八经的谈个恋爱的。”庄畅真挚地说道。“知道他去你家和你一块过年的时候我特别高兴,真的。” 关自西顿时来了兴趣,庄畅甚至不需要人套话。 “哦?为什么?” “崇哥这十来年活得太没劲了……他一个人,这么多年独来独往的,没见他和谁亲近过,小时候我和我妈都很担心他。以前我妈去算命,给我算未来运势,说了一堆好话,我妈可爱听了。” “然后呢,我妈又拿着崇哥的生辰八字去算,那个戴墨镜的死瞎子说陈崇这辈子就是无根之人,这辈子都孤苦无依孑然一身定了,是命,改不了。把我妈气得砸了瞎子的摊儿。” “瞎子气不过,打电话报了警,然后我妈就跟个凶神恶煞似的站在他摊儿边上,嚷嚷着找警察就找警察。最后到了派出所,闹腾了一宿才解决这事。我爸说我妈信这些做什么?管这闲事干嘛,把我妈气得和他分床睡了好几天。” 庄畅絮絮叨叨的在讲,关自西越听却越觉得不对劲。 关自西抿抿唇道:“陈崇老家是哪里的。” “首都的吧。”庄畅摸了摸鼻子。“他以前说过,他从首都来的。” 关自西提到嗓子眼边缘的心猛地坠了回去,如释重负。 紧接着又听庄畅随口提道:“他爸妈以前都是首都那边的高级优秀教师,所以我跟我妈说陈崇这脑袋是遗传的,聪明,不然怎么考名牌大学呢。” 关自西脑中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哎哟——!” 关自西脚下一个急刹,庄畅的身体不受控向前倾,扑通撞了个巨响。 庄畅脑袋正疼,吱哇乱叫,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颤抖着声音问:“咋了,发生啥了。” “……没什么。”关自西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线,他的声音顷刻间哑了,一路上心神不宁地开到目的地。 庄畅兴高采烈地准备下车,关自西却依旧坐在驾驶位上不动,感受到庄畅疑惑的眼神后,他冲着庄畅皮笑肉不笑了下。 “你先去,我等个人。” 等庄畅离开,关自西脑袋中还回荡着方才庄畅说的话。 这么多天,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终于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自己居然他妈的没做背调! 想当然的觉得自己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想当然的以为他套了个假身份,想当然的觉得谭平绪对他青睐有加就是身份的象征! 关自西这时才回味起那天所有人的神情,如果陈崇真如卓一然所说是陈家的小儿子,谭平绪根本不会在面对赵峰时犹豫。赵峰他妈的算个屁! 谭平绪犹豫是因为谭伏思拽着他求情,是因为其他因素,而不是忌惮考虑到陈崇的身份。 对啊,需要保驾护航送到江市养大的少爷,身上怎么会有那些狰狞恐怖的伤疤呢? 养尊处优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会引得发小邻居同情至今? 关自西浑身的血液都在此时此刻彻底凉透,他坐在驾驶座上,四肢止不住地发麻,仿佛从脚底接触电流直通天灵盖,电流密布在他身上每个血管之中,连指尖都是麻的。 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人是陈崇。 铃声响了近一分钟后自动挂断,关自西大脑乱麻,已经没有多余可思考的空间,他用力咬了下舌尖,铁锈味从口腔中漫开,唤回部分意识的清明。 关自西短时间内无法面对陈崇。 他不接受,无法接受。 关自西根本无法接受朝夕相处的“陈崇”是被他赋予滤镜的美梦和幻象,无法设想脱离了这层滤镜的陈崇与他之间相处的必要性。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陈崇只是个普通的、独来独往的大学生,关自西根本不屑于去认识他。 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 关自西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里,被他捂热在口袋之中的门票此时此刻像烫手山芋一样提醒着他—— 陈崇在里面等他,有一个致命的错误在等他。 大半年的光阴,和陈崇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那些被他忽视掉的细枝末节宛如纤细的鱼线般逐渐从裂缝中攀爬出来,绞上他的脖颈。脆弱的脖子几乎要在这瞬间被绞断,关自西回过神来大口的呼吸,随之演变成剧烈的咳嗽。 他慢慢地平喘,用力止住所有的失态。 不知不觉,关自西将车子开到了幼时和关伟、罗素娟居住的乡下,这两年乡下修路、修房,可以容纳大型车来往,松散屹立在田埂之间的房子变成了独栋的农村洋房。 春天还没来,田埂光秃秃的,只有隆起的泥土和几排不知死活的烂菜叶。关自西从车上下来,这辆突兀的路虎就这么停在无人管辖的农村道上,没人鸣笛、没人开骂。 只有几个路过的小年轻稀奇地在周围打量,更有甚者伸手摸了车身几把。 关自西胸口处依旧维持着那股钝痛,仿佛有刀子在里面剜来剜去,他不受控地想起自己在这片田埂上哭喊着奔跑的情景,不受控地想起烧热的炭灼在皮肤上的触感。 关伟狰狞的脸、虚伪的神情,关向南冷漠的脸、高高在上的神情,变成重重的一巴掌扇在关自西脸上。 关自西冷静下来,他从口袋中拿出烟盒,没有忘记身上穿得衣服是好几万的名牌,他依旧维持着已经紧绷太久的腰背,在冬日的冷风里抽完了整整一盒烟。 他看着脚边满地的烟头,用力将它们踹进田埂里,试图将过去的自己一同埋葬起来。 他根本不该有这种念头的,不该有一错到底的念头。 关自西劝说着自己,他和陈崇之间终究没有酿成什么大错,陈崇没有答应过他的追求,也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他们没有上床,没有彻头彻尾的交流过,彼此对着两个虚妄的影子度过了这大半年的光阴。 这场无厘头、莫名其妙展开的追求,也可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就当是他关自西追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他付出的只有时间成本而已,其余的都是你情我愿,没有谁对不起谁。 关自西这样劝慰着自己,心一狠把陈崇的联系方式删了个干净,连带和陈崇有关联的一切。 到此为止吧。 关自西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第二次以失败告终,是他走了眼。 第39章 第35章 失联十三天 35 关自西失联了十三天。 这十三天里关自西住在城乡结合部处的一家旅馆,一个晚上一百五,路虎停在这处显得格格不入。他闷在这个卫生不详、隐私性不强的破地方,拔掉手机卡、关机独处了十三天。 等他彻底想通,决定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关自西把临时买来的地摊货衣服团起塞进垃圾桶,将身上那套重新干洗后的名牌穿上身,他重新插上手机卡,买了个充电宝给手机供上电。 重新坐上路虎的真皮座椅时,关自西仿佛再次脱胎换骨。他翻出自己的耳机,将手机重新开机。 手机桌面才刚刚亮起,电话便紧凑地打了进来,他垂眼望望,是陌生电话。 关自西摁了接通,对面的呼吸声微微一滞,停顿片刻后才哑着声音问道:“喂。” “陈崇。”关自西辨别出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喊了喊他的名字。“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给我理由。” “没有理由,我只是通知你。”关自西将电话挂断,等红灯的功夫,他才有空翻了翻手机。 376通未接电话,13个电话号码。 关自西的手紧了紧,将这些记录清空,翻翻微信,挑选几个人的信息回复,排了排表,答应了几个想请他吃饭的邀约。 勃勃布丁茂将 关自西最近都没有烟抽,进口货抽完后只能抽国产,口袋里剩下的一包是他去旅馆楼下买的中华。 他抽起来很不习惯,但现在也没必要再挑剔。 关自西点了根中华,先回去找了卓一然。 卓一然人在上次去投资的酒庄,位置偏僻,关自西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才堪堪开到。来之前卓一然打过招呼,关自西顺畅无阻地进了门。 卓一然在顶层的阳光花园品新酒,他躺在红心实木搭建的靠椅上,身边簇拥围着三个漂亮、身材火辣的女孩儿,亚麻棕的长卷发在阳光下颤动,传来阵阵悦耳的说笑声。 方梨坐在卓一然身边,机械般倒着酒。自上次那通威胁电话后,方梨偃旗息鼓到现在,没有半点动静。关自西的脚步声惊动一行人,五双眼睛纷纷投射过来。 “回来啦,自西。”卓一然摇晃摇晃酒杯,冲着关自西露出个笑容来。“方梨,给自西腾个位置,你坐这边来。” 方梨一时未动,安静地看着关自西。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关自西回以和煦的浅浅一笑:“不用麻烦了,坐哪里都一样。” 关自西又对着卓一然身边的三个女孩儿微笑着点点头。 他生得好看,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惹得女孩脸上微微发红。卓一然惊奇地回望关自西一眼,笑道:“你能不能别对着她们放电,半个身子有家室的人了,要放电也挑对性别啊。” 关自西装起糊涂,笑了下:“装对什么性别?” “你不是和陈崇——” “不是。”关自西随意坐下,两条长腿交叠搭起,他顺手为自己拿了个酒杯。懂事的女孩儿凑上来替他倒了杯红酒,关自西低声道谢,举起酒杯和卓一然默契碰了碰杯。 “结束了。”关自西轻抿一口。“这瓶也是这季度要上新的新品?浓郁度还不错,口感不是很和谐,稍微有些酸了。” 卓一然“嗯”了一声:“结束了?因为什么?” “没兴趣了。”关自西没法说出没有价值这四个字,垂眼给了个让人无法挑刺找矛盾点的理由,将这个话题含糊搪塞过去。 “这十来天你去哪儿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开车出去转了两圈,心情不好。”关自西撑着脸。 “心情不好?晚上我带你去干点心情能好的。” 关自西正想说话,便被方梨打断了。 方梨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卓哥,能带上我吗?” 他突然说话,关自西和卓一然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下,卓一然冷眼看着方梨,没有立刻答应。以往这种时候,方梨会抿抿唇说句不行就算了,可今天方梨却出奇的坚持。 方梨直视着卓一然,若有若无地看着关自西。 关自西明白方梨这是把他当工具了,踩在他身上往卓一然身上爬,今天但凡他开口,卓一然就不会拒绝。 关自西忽视了方梨的注视,慢条斯理地抿着酒,视线眺望向远方。酒庄在半山腰,往下看能望见繁茂浓密的树丛,曲折蜿蜒的小道引向远处,下面是片清澈淡蓝色的湖泊。 很快,卓一然也收回视线:“你去不合适,下次吧。” 方梨急促开口:“可是……” “方梨。”关自西不知何时起身了,他信步走到方梨身前,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梨的脸,他眼睛微微弯起,笑意不达眼底。 “介意带我去一下洗手间吗?” 方梨脸色有些难看,还是起身引着关自西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关自西不徐不疾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方梨按耐不住地回头望他,猛地被股烟雾扑了满脸,他恼火地去瞪关自西,压低声音斥道:“你干什么!” “想拿我做踏板?”关自西漫不经心地看他,随意的玩儿着打火机。“方梨,我们保持原样就好,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占我便宜。” “你要是觉得我会怕你告诉卓一然,那你就想错了。”关自西这十三天想通太多,他患得患失得太严重,将自己局限在这层虚假外壳之中,越小心翼翼,弱点破绽只会越多。 “卓一然于我而言,不具备不可替代的唯一性,你揭穿了我,我身边还会有下一个卓一然,但是你身边不会有了。” “你至今没向他揭穿我,是因为你知道,这样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会失去什么?百分之一百的资源、人脉,还有辛辛苦苦做到现在的工作。” “对不对方梨?”关自西俯身凑近方梨,漂亮的脸在方梨面前缓缓放大,他唇边噙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几乎将方梨的心理完全捅破。 他无处遁形。 方梨一把推开他:“够了!” 关自西形似蒲柳般软软撞在墙壁上,他低声呵呵笑起来,笑骂道:“蠢货。” “关自西!”方梨恼怒至极,忍不住上前一步,攥紧的拳头蓄势待发,仿佛等关自西再说出一句冒犯的话时,就要用力地打上去。 “如果我是你,我就千方百计地对卓一然好,他骂你的时候你要忍着,有点眼泪最好。他不耐烦地跟你道歉的时候,你要大度地说没事,你要事事为他着想,让他觉得对不起你的好,让他觉得亏欠你,让他总是下意识想起你。” “你跟在卓一然身边快十年,摸不清他的性格吗?穷有穷的骗法,明白吗?像你这样急功近利的冒进,削尖脑袋往不属于你的地方挤,得到的只有讨厌。” “看见他刚刚看你的眼神了没?你觉得就算我开了口,他就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你吗?你没自尊吗,亲爱的,硬舔上去会不会觉得脸红啊。” 关自西放肆低笑出来,他用刻薄尖锐的话去刺痛方梨,在方梨愤怒的脸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几曾何时,他也急功近利过,削尖脑袋想要往关向南的世界里挤。 然后失败了。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释放信号,静待猎物上钩。 大学的时候遇见赵峰,徐徐渐进地勾引人咬钩,撒谎技术不精、低估了男人的色心,高估了自己的眼界,又一次失败。 他学会了撒谎要以蒙太奇式,学会适当放低服软,提升自己的眼界和能力。 关自西抽了口烟:“方梨,你觉得我和你是同一类人,错了。十几年前的我或许可以和你归为一类,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关自西,你怎么这么恶心?”方梨呼吸很急,被气得不清,他两眼发昏,恨不得把关自西一拳打倒在地,他想骂的话很多,却只憋出来一句—— “卓哥对你那么好,你真他妈的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关自西止了笑,他掐灭烟,望进方梨的眼睛之中:“他对我好是因为觉得我有背景,有钱,觉得我配和他做朋友。没有这些前提的话,我在他眼里也会是一个身上散发着穷酸味的……” “喽啰。” 他言尽于此,走上去拍拍方梨的肩膀,走到水池前洗干净手掌。 “先走了,希望下次见面你有些长进。” 关自西回到卓一然身边,面上重新挂起虚伪和善的笑容,他和卓一然聊起最近圈里的事儿。 听说mila前段时间气得要疯了,连看上两个人都是gay,又说关自西默不作声跑路了,一定是为了躲着她。 又提起李升玉这段时间是出了大风头,前段时间拿下雷明岛的项目承包,这几天又拿下了个市政工程,是公认的大肥肉。 “李升玉最近走路都是闭着眼走的,见着人恨不得把趾高气昂这四个字写在脸上。”卓一然不屑地嘁了一声。 “李升玉是这种喜形于色的人?”关自西倒不觉得,李升玉更像是笑面虎的类型,凡事都笑盈盈的。 第40章 卓一然不满道:“你帮他说话?你不是讨厌他吗?” “我没有讨厌他。” “你们上次不是很不愉快吗?” “有吗,我都忘了。” 关自西无所谓一笑。 第36章 我不会放过你的 36 傍晚时卓一然遣走了方梨,引着关自西走到开阔的草坪上,关自西跟在他身后,头顶传来机螺旋桨沉闷的轰隆声,他眯眼抬头望去,头发被强劲的风吹得乱飞至脑后。 直升机如逐渐贴近,如庞然大物般,坠落在他面前。卓一然吹了个潇洒的口哨,在轰隆声中大声吆喝道:“自西!去冲浪吧!” “什么?”关自西听不清他说的话,被卓一然用力捞住胳膊,硬拽着登上了直升机,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 卓一然潇洒地躺下,懒懒道:“我想去冲浪啊,江市不靠海,只能讨个直升机去,当日去当日回。” “大冬天冲什么浪?”关自西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很有数,这样的天气他要是到海里冲一圈浪,身体大概会垮个一周。 卓一然:“有些东西就是要冬天做才有意思啊。” “像我们这种人,就是要找点新奇的、有意思的。这世界上几十亿的人口,会去冲浪的人不尽其数,但是会在冬天坐着直升飞机去冲浪的人凤毛麟角啊。” 关自西内心笑喷了,别把自己傻缺当个性好吗? “太有个性了。”关自西口不对心地夸奖,从窗边俯视下去,方才偌大的酒庄在此时此刻也化为一粒尘土。他郁结已久的胸口难得疏通片刻,他扬起漂亮的眉,笑得真情流露。 卓一然也是个冒险王,直接让直升机停到最近的私人海域,这里人丁稀少,不过十里外就能看见荒岛,他穿好装备,给自己插上潜水管,又不管不顾地去潜水了。 关自西没他那么大胆,他活得还不够,不想找死,站在岸边拍摄了两张海岸和直升机的照片。转身抄着自己的脚踏冲浪板往海边去。 这段时间海风大,光是这半个小时,关自西便被数不清的浪花掀翻在海里,海水冻得他瑟瑟发抖,他又游起来继续。岸上是把控这片私人海域的专业团队,负责基本项目设备和人身安全,当然也负责出片。 关自西玩够上岸的时候,手机里已经传来了无数张高清冲浪照片、视频。他吐出口腔中的海水,冲他们笑了笑,礼貌道:“谢谢。” 擦干净身体,又重新换上保暖的衣服后,卓一然才从海面下浮出来,他游上岸后边拆装备边扔装备,手里握着记录的防水相机。 他将相机画面中最新加载出来的鱼群视频给关自西看:“你不潜下去看看?” “不了,这种东西我看看视频就好。” “我认为蓝色是最放松心情的颜色,尤其是在它之中游着无数色彩缤纷的海底生物。这个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生活在海底世界,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有古怪的情绪,仿佛你自己就是一条鱼。” “比起蓝色,最能让我放松的颜色是金色。”关自西掀起眼皮,朝着远处降落下的落日余晖扬起下巴。“金色国度。” 关自西在余晖之中侧身而立,金色的光在身上镀层,他缓缓抬步往直升飞机处走,脚下是金色的沙,就像行走在他所说的金色国度。 他往金色所在的地方去,逐渐靠近,钻进了机舱内,隐于黑暗之中。 陪着卓一然胡闹完,关自西反复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有好几次他隐约有种想要分享给谁的潜意识冲动,被他生生摁了下来。 习惯真是很差的东西。 卓一然晚上还有应酬的场,先行离开了,关自西开着车自行回了家。他将路虎停好锁好,拿上新买的一瓶白兰地回家,打算小酌后入睡。 电梯直达十九层,“叮——”的一声骤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顷刻间,关自西对上了双黑沉的眼睛。 关自西不算很意外。和陈崇说再见说结束无非有两种后果,第一是陈崇拿的起放的下真的不再联系;第二是陈崇不明白原因追到他面前来问个清楚。 而无论是第一种亦或者第二种,关自西都不觉得难办。陈崇本身便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把话说得直接点、明白点,就会很好解决。 “有事直说吧。”关自西不徐不疾地走出电梯,他很平静,但也不得不承认看见陈崇的第一眼,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关自西:“我觉得我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我是通知,不是商量。” “啊——!” 关自西被捂住嘴,长臂搂住他的身体,力道极大地将他掼在墙上,滚烫的身体紧紧贴覆上来,陈崇的呼吸粗而急。 指尖上提着的白兰地不受力砸在地上,酒瓶应声破碎,酒香从地面缕缕而升。 关自西下意识咬咬牙,察觉到陈崇硬邦邦的家伙正抵着他的屁股,他猛地咬了陈崇的手一口,用力之至,甚至出了血。 陈崇没撒手。 “不联系?”陈崇贴近他颈侧,炙热的吐息喷在他脸上,声音冰冷。“你主动来惹我,又一声不吭地闹失踪,现在没有任何缘由地要把我甩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唔!”关自西被他陡然伸进来的手捏的一激灵,疼得浑身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陈崇下手没轻没重,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陈崇……松开我!”关自西用力地挣扎起来,他拼进全身力气将陈崇的桎梏挣开,毫不留情地握紧拳头朝着他那张脸砸了上去。 陈崇被猛地打了一拳,唇边溢出血来,见关自西真的被激怒,竟然愤怒的、毫无形象的冲上来、扑上来,如敏捷扑食的豹,他将陈崇重重压倒在地,怒极又扇了陈崇一巴掌。 关自西俯身揪着陈崇的衣领,骑在他身上,不知为什么眼睛红了。 “我他妈和谁来往、和谁不来往是我的权利,我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崇幽黑的眼睛盯着他。 关自西被他硌着,抬手不轻不重又打了他一巴掌怒吼:“变态!” “不装了?”陈崇被扇了一巴掌,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他的笑染着层阴郁,看得人毛骨悚然。 关自西打出一拳两巴掌,气到浑身发抖。十三天的冷静在此刻付诸一炬,胸腔里那股“白忙活”的怒火正熊熊燃烧。 关自西不该怪陈崇,没有理由怪陈崇,他也不想怪他。可关自西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又自我的人,这份翻涌的愤怒中涌出许多别的、辨认不清的情绪,将这把火烧得越发沸腾。 他设想过陈崇很多种状态,却没想过陈崇对着他发情。 放在你情我愿的时候叫做情趣,放在这种时候,关自西不懂陈崇在想什么。他既愤怒又羞耻,恨不得把陈崇打到阳痿。 陈崇把他当什么了? 陈崇安静地看着止不住发抖的关自西,他手撑地微微起身,嗓音发冷:“最开始是你勾引的我,你在我面前袒胸露乳,你直言不讳的说喜欢我,是你说的。” “所以呢?”关自西瞪上陈崇的眼睛,他想要起身离开这个尴尬的位置,却被陈崇死死摁住不让动。 “放开!”关自西怒喝。 “所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陈崇死死盯着关自西,漆黑的瞳孔中是极致的偏执,执着的想要得到答案。 他语气似是很平静,手臂上、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力到几乎要把关自西的骨头捏碎。 关自西长吐出浊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喉咙里痒痒的,看着陈崇这张脸,避重就轻地回答:“……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 “我觉得没意思了,就不喜欢了。” 陈崇笑了下:“你撒谎。” “陈崇,就算我现在还对你有点感情,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追着你捧着你,不会和你做以前那样的事,你也不能强迫我。我们彼此之间都体面点结束,对谁都好。”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世界很多事情不需要找到理由。” 关自西声音喑哑,不想和陈崇再多纠缠,好的、坏的,他都不想再去纠缠了,他完全不想看见陈崇。 看到陈崇,他只会觉得很痛苦,很怨恨。 怨恨陈崇为什么不是个有钱人。 他开始挣扎,挣扎着从陈崇身上爬起来,陈崇微阖着眼半坐起身,手撑地时掠过地上的酒瓶碎渣。 关自西想出声,却还是闷着没吭声,别扭地偏头过去,装作看不见。 陈崇看了看嵌入手掌的碎玻璃渣,不甚在意地拔了出来,他抬眼淡淡望了关自西一眼,随即笑了。 “我今天原本是来操你的。” 关自西心一突,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玩消失,拉黑我,说不联系就不联系。我真是恨不得干脆就用这种方式弄死你。” 关自西脸上红了白白了青。 陈崇站起身来,步步朝着关自西逼近。 第41章 他的愤怒不比关自西少,这种愤怒从发觉关自西拉黑删除他之后就开始弥漫,充斥全身,他找遍任何一个地方,甚至怀疑关自西是否被赵峰找了麻烦。他用尽所有力气和手段去找关自西,然后发现他竟然对真实的他一无所知。 无力和被戏耍后的愤怒,在打通关自西电话后听到一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陈崇最后一丝理智被这句话彻底冲断。 陈崇逐渐意识到,他渴望关自西更甚于渴望解脱。 他想到如果自己死了,关自西不会为他守寡。关自西会有其他喜欢的人、会和别人接吻上床。 陈崇便不想那么轻而易举的去死了,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越愤怒,陈崇就越想要从关自西身上得到获取,想要得到他的全部,想要关自西的全部。 “你害怕了?”陈崇嗓中发出沉沉的笑声来,逐渐将关自西困于一隅之中,他笑着笑着平下气息,长舒出一口气来。 “做事情是有代价的,既然你主动惹了我,就别想一走了之。” “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崇挑起关自西的下巴,指尖下的人微微颤抖着,他用干涩的唇在关自西唇角边摩挲、亲昵地蹭蹭。 诡异的让人浑身颤栗。 “滚开!” 关自西回神过来,横眉抬手一把推开他,冲回家里,把门反锁锁紧。他心神不宁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想要喝口水压压惊,却恍然发现手上湿漉漉的,定睛一看,竟然是黏糊糊的血。 一掌心的血。 关自西愣神,想起刚刚自己推了陈崇的胸口一把,又联想到陈崇苍白毫无血色的唇。 寻常时候,陈崇怎么可能被他一推就开了。 他为什么流了那么多血? 关自西越想越后怕,冲到门口,又害怕打开门后,一切都将变得不可收拾起来。踌躇之间,关自西还是选择打开了房门。 门外没有人。 滴滴鲜红血迹延伸到电梯内,人已经走了。 关自西咬咬牙,坐着电梯下楼,血迹到门口便断开了。不知道陈崇往哪个方向走了,冷冷的夜风吹得他脸发僵,关自西独自站在岔路口打转了片刻,点上根烟魂不守舍地回去了。 第37章 一瞬间 37 “你要不要命啊!你现在就想死是不是!不是就他妈的失恋吗?!” 庄畅恨铁不成钢地冲着陈崇大吼,吓得两腿至今还在发软,他刚这么威风完,旁边的护士立刻厉声制止。 “请不要在医院大声喧哗!” 庄畅腿更软了,连忙弯腰鞠躬和人道歉,小声地说了好几遍对不起,扭头咬牙切齿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陈崇,小声数落着他。 陈崇正在输血,闭着眼小憩,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难得任由庄畅骂了。蓝白色病号服内缠着厚厚的绷带,几乎要包裹到全身,他眼下乌青似乎更深了,陈崇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能不能别吵了。”陈崇听多后有些不耐烦,蹙蹙眉。“我没打算寻死。” 庄畅知道陈崇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说假话,听到这几个字心顿时坠回肚子里,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他别扭地坐下,愤愤给陈崇削苹果,一边削一边吐槽:“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要是让我妈知道了,你就等着她骂死你。” “那你就别让她知道。”陈崇淡淡道,身体因失血过多有些无力,连带着声音气势都疲软不少。 “别削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学校吧。”陈崇冲他摆摆手,让他快点回去,最近刚开学,辅导员的假更是难请,庄畅晚上能溜出来已经是仁义尽致。 庄畅犹疑地看看他:“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陈崇懒得废话:“你有假能夜不归宿吗。” “……不能。”庄畅嘀咕道,收拾收拾东西从病房出来,出去后在前台护士处反反复复叨叨了快十分钟,叮嘱她们一定注意好陈崇,这才走了。 病房里陡然安静下来,双人间病房,另外一张床的原主人下午进了icu,暂时还没有安排新的病人住进来。 陈崇身上的绷带纱布缠得很紧,甚至有些勒得喘不上气来,他沉沉呼出一口气,盯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医生怕他乱动,崩断了缝合的针线导致伤口再度裂开。 因为陈崇是感受不到痛的,他是个少见的痛觉缺失患者。 小时候学习走路会摔倒浑身淤青乌紫直到爬不起来,童年学习骑车的时候膝盖手肘擦破很多层皮,长大后碰上打架也是最不要命的那个。 有的人感慨:“陈崇,你好厉害啊!就像钢铁侠一样,一点都不怕痛!” 有人羡慕,觉得这是馈赠。 唯有陈崇明白这是一种惩罚、天谴。八岁那年他感知不到父亲攥疼他时释放出的求救信号,长大后丧失对“痛苦”一词的理解与感知。 陈崇不明白什么叫做很痛苦,他每天定时定点睡觉起床,午夜梦回时会想起幼时的快乐记忆,会想起父母双亲双双死亡的夜晚,睡醒时眼角会有干涸的泪痕,他却不明白痛苦是什么。 是眼泪还是噩梦? 十三岁那年陈崇意外获得了一把刀,是一把好刀。陈崇宝贵这把刀,为他打磨刀刃、保养,替它做修护。 刀是野蛮的,富有抗争意义的一种武器。也是能够清晰证明陈崇还活着的证据,手握刀柄刀刃朝内,看着鲜血从绽开的皮肉中缓缓流淌,他发现生命是流动而非静止。 十五岁的时候陈崇用自己的鲜血为这把刀开了刃,在他掌心留下道会跟随他一生的狰狞疤痕。 每当陈崇觉得自己应该痛苦的时候,每当陈崇再次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能称之为活着的时候,刀会给他答案。 陈崇预设的人生中,等他了却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打造重组一辆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机车,他会选择用这把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会是一眨眼的事,没有疼痛没有牵挂于是没有恐惧。 这是把好刀,能够证明他活着又能带他解脱。却无法告诉他什么是痛苦。 至今,陈崇依旧不明白什么是痛苦。 而他决定选择放弃解脱,若是草率地死了,陈崇这个名字将在关自西未来几十年的岁月长河中逐渐淡化,关自西不会记得他,关自西不会只属于他。 以至于他流了很多血,身体摇摇欲坠的时候,陈崇第一次后怕,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畏惧死亡。陈崇竟然也怕死了,怕闭上眼后就这么和关自西草草结束。 在这个午夜,陈崇认定他将会和关自西纠缠不清一生,恍然间回忆起那晚关自西对他说的话——“在很多个瞬间里,你都想把一辈子都拘他身上,死心塌地的缠着。” 比起陈崇执着十九年的痛苦命题,领悟到喜欢关自西仅仅需要一个瞬间。 关自西自那天以后没有再见过陈崇,他把家门的密码换了,家里那些属于陈崇的东西却还是没舍得丢,他将它们统一放进纸盒里,塞进了那个充满奢侈品袋的客卧。 将这些腐朽的过往锁了起来。 在应酬社交来往间,他咽下昂贵的酒水,望向窗外某只腾跃而过的飞鸟时也会想起陈崇。陈崇的身影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安静的、冷漠的、烦躁的、性感的。 这个错误成为了一种诅咒,每夜都会寻着他压抑克制的想念寻到梦里来,最后化成滩带有腥气的黏腻的欲望。 关自西想要忘记陈崇,却又忍不住想那晚陈崇带着血淋淋的伤口去了哪里,身体是否康健,那个发烧到四十度都不会去看医生的傻叉。 可关自西仔细想想,陈崇不舍得的究竟是在他眼前展现出的、光鲜亮丽的他,还是内里灰扑扑的他呢? 这么一想,关自西便觉得没有什么好再留念的。陈崇所说的“代价”并没有快马加鞭的出现在关自西眼前,它们都随着这由谎言酿造的错误随风而去了。 直到关自西再次遇见陈崇。 这是继上次家门口一别后,时隔两个星期再见。 在江市一家私人会所。 这两个星期关自西做了不少事,他越来越想往上爬,想将身边能够为自己提供支撑的人都变成登云梯。虽然曾经和李升玉有过龃龉,但关自西依旧只花两个星期,就将他变为了所谓的朋友。 李升玉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工于心计又擅长伪装。经历过那十三天的沉淀和思考后,关自西不再畏惧被人戳穿,他和李升玉敞开天窗说亮话、做交易。 执着弄清关自西与关向南究竟有什么关系的人,十有八九是想利用他结交关向南。关自西给不出资源和渠道,却十足十地了解关向南,他帮助李升玉结交关向南,李升玉助他更上一层楼。 李升玉和关自西的突然要好让卓一然很纳闷,但和李升玉结交于卓一然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常行走的卓一然、mila、关自西三人行列,又添上了李升玉的名字。 李升玉做东,在私人会所请客。 第42章 李升玉是这家会所的会员,厅内各个都是江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装潢上除了奢华还是奢华。 在这里人人都穿着华丽漂亮的外衣,将自己打扮成精致的美丽的孔雀,举手投足之间要保持优雅气度,以防有损形象,就像是一场虚假的中世纪舞会。 实则裙下被层层束腰箍着喘不过气来,却还要维持着风度翩翩起舞。 关自西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异类的出现。 陈崇穿着身普通的黑色卫衣,高瘦的身影跟在谭伏思身边,神情淡淡的,脸色依旧苍白。 他最近身体很差。关自西心里暗暗道。 谭伏思穿着价值不菲却格外低调的裙子,在服务员引导下坐在了他们隔壁那桌。 看起来倒真像是对郎才女貌的青年情侣。关自西又在心里冷笑了下。 厅内的餐桌都会保持很大一段距离,以保证边界感,可关自西胸腔中心却扑通扑通跳个没完,似乎是从没觉得陈崇离他有这么近过。 近到能听见呼吸声一样。 关自西不知道陈崇有没有看见他,他抿抿唇,在李升玉纠结的几瓶酒里选了两瓶。 “这两个吧。”关自西点点。 李升玉讶异地看着他:“自西,我记得你不喜欢喝高单宁的红酒。” “一然和mila都爱喝。”关自西冲着对面的二人轻快眨眨眼。“少数服从多数。” “真体贴。”李升玉笑着夸赞道,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关自西抑制住自己去关注旁边的陈崇的冲动,自在地和三人聊起天来。抛开一切不谈,李升玉和卓一然凑在一起是很风趣的组合,凑齐聊天时总会让人觉得很幽默、很想笑。 关自西沉浸在其中,几乎将陈崇就在旁边的事情抛之脑后。 陈崇从落座后就发现了关自西的存在,谭伏思嘟嘟囔囔着点了菜,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随便”。 等谭伏思点完菜,女孩坐在他对面不好意思地笑道:“今天多谢你在我哥面前帮我打掩护啦,不然他肯定要把我抓回去,我好不容易翘课从首都飞回来的……” “顺手而已。”陈崇听着隔壁桌谈笑风生,心里琢磨着该如何让关自西落单。 “我听我哥说,你计划以后在他那里长期留驻了,你之前不是不打算答应的吗?虽然跟着我哥做事确实很好啦,会给很多钱和很好的资源。” 谭伏思其实经常不懂陈崇在想什么,她偶尔再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小鹿乱撞,虽然一想到他喜欢男的,鹿就死了。 陈崇说:“你也说了,他会给很多的钱。” 谭伏思疑惑地“咦”了一声,问道:“陈崇,你很缺钱吗,我可以借给你呀。” “不用,我不缺钱,只是答应好别人要有很多很多很多钱。”陈崇语气淡淡的,却重复了三遍“很多”,像机器人似的。 谭伏思忍俊不禁,却没敢笑出来,憋得很难受。 “噗嗤——” 隔壁桌的青年男人轻轻笑出声来,正好撞在谭伏思的笑口上,她当即没忍住咧嘴小声笑了片刻。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说话的方式很好玩。” 陈崇内心有些遗憾,他以为谭伏思听见了关自西为什么发笑。 与此同时,焦躁与不满也逐渐攀登到情绪的峰值,他锐利的、阴沉的视线终于正大光明地落在了关自西身上,陈崇举起一杯水喝干,目不转睛地盯着关自西笑着俯身倾近李升玉。 谭伏思这时候才看见关自西。 卓一然和mila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的陈崇。 “抱歉,我可能没法吃饭了。”陈崇放下水杯,平静地说道。 随后,他在卓一然和mila的注视下走近,高瘦的身体在琉璃灯下映出人影,结结实实地笼罩住关自西。 陈崇这次是真的离关自西很近了。 陈崇的手熟稔地搭在关自西的领口边缘,修长的指尖落在v型领裸露出的肌肤上,冰得关自西一抖,手腕一转掐住了他的下巴。 拉开他的李升玉的距离。 “真巧。” 第38章 我没做过小三 38 陈崇强扯着关自西离席,李升玉罕见地再次露出了那种“兴趣满满”的表情,而卓一然则是着急和不满。眼见着人已经走远,李升玉安抚性地摇摇手,微笑道:“今天我做东,我去处理吧。” 说罢,李升玉便起身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了。 关自西满脸铁青,说不上的别扭,手腕被陈崇紧紧攥着。这次他们离得很近,可以闻清陈崇的身上染着股医院的消毒水气息,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连推开陈崇都不敢。 陈崇将他带到角落,毫不犹豫地抬手把关自西抱在怀里,他单手勒着关自西的腰,恨不得化作一滩液体,让关自西嵌入他流动的身体。 “他是谁。”陈崇用手捏着关自西的后颈,冷淡道。“他离你太近了。” 关自西被他捏得浑身发痒,陈崇太了解他的身体,哪怕他们在肉体关系上探索的并不多,哪怕他们连真正意义的床都没上过。但陈崇总是能轻而易举捕捉到他身上的敏感地。 “你管得太多了吧。”关自西闷哼两声,冷漠瞧他一眼,还是不敢伸手推,他根本不知道陈崇身上有哪些伤,怕再度弄伤他。 上次他有些内疚,内疚到这次明明知道陈崇在占他便宜,还是没阻止。 陈崇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星期,昨天才刚刚出院,他目前的身体吃不消剧烈运动,这两天都在家休息,今天白天空着的时候去了趟谭平绪那里,把那辆说好归他的车拉了回来。 中间碰上从首都溜回来的谭伏思,陈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谭伏思跳上了他叫的货拉拉。又在谭平绪询问的时候搪塞了过去。 这才有了今晚谭伏思请他吃饭。 没想到会遇见关自西。 “舒服吗。”陈崇正揉捏他后颈,另一只手攀在他后腰的腰窝上。 “啪——” 轻轻一巴掌扇在陈崇脸上,不疼。扑面而来的是关自西腕间的佛手柑香水调。 身上推不了,脸可以打。 “你再碰我一个试试。”关自西又怒又恼,想起陈崇转头就又搭上谭伏思了,肚子里满满的火。 关自西恶劣地笑了下:“陈崇,你不是问他是谁吗?我新交的男朋友,特别好追,两个星期就追到手了。” 陈崇额前的碎发遮住半双眼,情绪让人无法完全洞察,他沉默片刻,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住关自西,抱着他的手越发收紧。 像是要把关自西勒断了。 “不舒服,没他弄我舒服,他劲好大,弄得我浑身都疼,但是特别特别爽啊。”关自西被勒得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有些想吐,却还是勾唇笑着往陈崇身上倒油。 关自西平时总是端着,装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不说太过火的话、不做太过火的事。 在那层艺术包装下,人人都觉得关自西是个温润如玉的艺术男青年。 两次,仅仅两次见面。 关自西就将自己骨子里那点劣根性彻头彻尾暴露在陈崇面前,他自暴自弃式的摊开另一部分真实的自我,愤怒时不讲理地打人,嫉妒时不管不顾地恶语相向。 可陈崇却不意外,不意外关自西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恼怒只在乎他关自西是不是钟情他一个!只恼怒只在乎他关自西是不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这个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狂。 管别人的同时,自己不是也在和其他女人约会吗?他今天好歹是个四人聚餐,陈崇可是双人约会。 陈崇有什么资格过来过问关自西的事? 关自西还没问问他,一次吃饭都让他撞见了,私底下还不知道多少回! 陈崇的力道大得要命,绷到极致时骤然松开了。 他漠然地看着关自西忍着痛的表情,说:“他肯定没我大。” 关自西大脑宕机了。 什么大?劲大?还是哪里大。 关自西后腰又是一阵痛,下意识想龇牙咧嘴,生生忍住,气极笑了出来:“你有病吧。” “我会让你爽的。我没做过小三,但我学习能力很强。” 关自西这下是彻底听出来了,陈崇压根就没信,在这儿顺坡下驴地演他,这回关自西也顾不得什么身体好不好,抵着陈崇的肩用力推开。 “小你个头三,你到底想干什么?”关自西伸手去抚平自己被勒皱的衣服,格外心疼。 “……”陈崇蹙着眉,身体虚浮的撞上身后的墙面,眉间隐忍。见他不作声,关自西抬眼狐疑地偷看他,只见陈崇轻轻瞧他一眼,抿着唇偏头过去没吭声。 不会真打到他伤口了吧?他也没有使很大的劲。 关自西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喂,你没事吧……” “唔!” 关自西眼前一晃,世界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被抵在墙面上。独属陈崇的气息与消毒水味欺压上来,他被吻得猝不及防。 第43章 疏于防备的他城门大开,陈崇的舌头长驱直入,舔过他的上颚,野蛮的在他口中进出吞吐。 关自西毫无反抗的余地,被压着吻到几乎要窒息,陈崇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关自西接触到空气,急剧地喘着气,剧烈咳嗽两声。 迎面,响起了一道清晰的鼓掌声。 关自西怒气冲冲地抬眼,想去看是哪个神经病在这看人亲嘴还他妈的鼓掌,结果看见了李升玉的身影。 这个前脚刚被他编排成现任男友,还被陈崇指责没他大的男人。 李升玉笑脸盈盈地鼓掌:“真是一出好戏。” 陈崇充耳未闻,还要低头再亲。关自西眼疾手快地挣脱开他,两腿发软地朝着李升玉走过去,他没心情再回去吃饭、应对另外两人的盘问,皱眉说:“升玉,送我回家吧。” 李升玉留下耐人寻味的一眼,欣然答应。 陈崇抬步跟了上去,尾随在两人身后。 关自西发现陈崇一路跟到门口,不耐烦地撞了下李升玉,让他想想办法。谁曾想李升玉笑盈盈地回头直接开问:“跟着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也去他住的小区。顺路带我一起。” 陈崇脸不红心不跳的淡然开口,听得李升玉脸上表情一僵。 这人甚至连个“请”和“能不能”都没说,把他当成网约车司机了? 关自西彻底炸毛,在李升玉拷问式的眼神中,恨不得去扒扒陈崇最近都吃了什么食物,怎么能在短短的两个星期把脸皮修炼的那么厚。 “谁和你顺路。”关自西压着声音冷冷道。“别在这儿跟我闹了,陈崇。” 陈崇目不转睛地盯着关自西,黑色卫衣衬得他肤色过于白皙,甚至有股不健康的病态感。 他轻轻地说了句:“我没闹。” 没由得,关自西居然从他这简短的三个字里听出了委屈。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从陈崇身上感受到“委屈”这种情绪? 关自西脸上一青,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狠不下心继续说,又不愿意和他纠缠。 关自西沉默片刻,还是妥协了,拍了拍李升玉。 “把他带上吧。” 这次脸色难看的人变成了李升玉,这两人竟然把他当司机了?李升玉抬手遣门童去把他的车开过来,面色不虞地充当了次司机。 载着关自西和陈崇。 关自西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和陈崇共处一处密闭空间的感受并不好,他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草草答应了个别邀约。 李升玉看他在回信息,猜到他在应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约会,他横眼扫扫,说:“自西,明天把时间腾出来吧,我有点事情需要你搭把手。” “哦。”关自西反手把消息撤回了。 李升玉所说的事无非是牵扯到关向南,没什么新奇的。聊两句的功夫,关自西抬眼透过后视镜去看陈崇,发觉这人正懒懒抱臂靠在车门边上,黑色兜帽戴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锋利的下颌,和微抿着的唇。 关自西心里五味杂陈。 十来分钟的车程,李升玉的车辆是外来车,没做登记无法进小区,关自西在门口便下了车。 李升玉降下车窗跟他说明天见,随即掉头扬长而去。空荡的四周只剩下他和陈崇两人,关自西忍着不去看他,转身走进小区大门。 陈崇没有跟上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关自西进去,那道门将他们两个人彻底隔开,关自西越走越远,陈崇还在原地。 直到关自西用肉眼无法判定他是不是还在那里。 陈崇什么意思? 这一夜于关自西而言是难寐的一夜,他躺在床上,总是觉得床上时不时散出陈崇的气息,像是无形的手紧紧裹着他、缠着他。 晚上那个被迫张嘴,舌头在他口中来回进出的窒息感似乎又回来了,关自西莫名其妙地微微张开嘴。 随即他猛地坐起身来,止不住的用力深吸一口气。 乱套了! 他怎么能让陈崇真的缠上他? 第39章 二十万 39 罗素娟得了病。尿毒症。 知道这个消息时,罗素娟已经在重点监护室内躺了三天,她的亲儿子罗立平找上了关自西。 彼时关自西正和卓一然待在一起,电话打过来时,关自西没多想便接了,听见对方大声喊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整个人都下意识僵住。 他稳住去瞧卓一然,卓一然丝毫没有发觉,闷头钻研手里的东西。 “我去打个电话。”关自西捂住听筒打了声招呼,转身朝外走去。 罗立平是来借钱的,或者说是要钱,甚至人已经堵在了楼下。关自西今天和卓一然一块儿待在他家公司里,罗立平是怎么知道的、怎么找上门来的不言而喻。 关自西暂时没空去找方梨算这笔账,径直下楼,准备先把罗立平解决了。 关自西几乎没有见过罗立平,罗立平是关伟和罗素娟的孩子。 说来可笑,关伟和罗素娟做了那么多年夫妻没生出来孩子,罗素娟带着钱离开后查出了身孕。 在罗素娟口中,她坚持声称罗立平是关自西的弟弟。关自西觉得很可笑。 关自西见到罗立平,他坐在楼下咖啡馆对面的奶茶店门口,裤脚上沾着工地上的水泥点子,他比关自西小五岁,今年才刚十八,手上就已经布着满满的皴痕。 罗立平抬头看向光鲜亮丽的关自西,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叫不出“哥”这个称呼,只好喊他大名。 “关——”罗立平要开口,被关自西抬手打断了。 关自西单刀直入切入正题:“你是来找我要钱的?” “我是来找你借钱的。”罗立平强调了“借”这个重音,他读得懂关自西眼神中的轻蔑,哪怕他才十八岁,却深谙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本性。 罗素娟的肾病不是一天两天,早期就有慢性肾衰,她给关自西打过几次电话想要钱,都被关自西拒绝了。现在罗素娟治疗效果不好,已经是晚期,走向尿毒症了。 医生说需要换肾,罗立平做了配型,合适。 外面的肾源排队久,一个肾源需要小二十万,叠加手术费需要四五十万,还不考虑后期可能会出现的其他状况。 罗立平掏不出来那么多钱,哪怕掏空家底,找身边的朋友借一整圈下来,甚至凑不够手术费。 罗立平决定自己换肾给他妈。 关自西在钱上一毛不拔,也没有多余的同理心给予罗素娟,他有些不近人情地问:“借?你还得起吗。” “……”罗立平脸上蓦然发白,他身上确实已经榨不出多余的一滴了,否则他也不会选择来找关自西。 “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还上这些钱?”关自西皱眉。“我是你最后一个能借的人了吧,依照我们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属关系,你肯定会到最后才还我的钱。” “我等你五年八年,放在银行里存着都不止这些数了。” 罗立平着急道:“我可以给你付利息,我同时还,还别人的时候一定先拆一半还给你。” 关自西罕见的没出声。 “尿毒症需要换肾,手术和后续的治疗费用加起来要有几十万。”关自西淡声提醒着他,这个数字于他而言过于高昂、风险过大。 “我和我妈配型成功了,我把我的肾换给她,医生说了三十多万就够了。我这段时间筹了十来万,还差二十万,不是几十万!” “……” 关自西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长得营养不良,个子不过到自己眼睛的男孩,他卡里余额不多,没有二十万。 很残忍,也很现实。他并不是他们眼中的那个拥有很多财富的关自西。 从来不是。 如果今天和往常一样,电话是罗素娟打来的,关自西会铁心肠的拒绝,哪怕这人在他面前呕血,他最多为对方打个120以示友好。 可今天站在他面前的是罗立平,一个走投无路的、刚满十八岁的男孩,一个要把自己的肾换给对方的人。 纵使关自西常说自己刻薄无情,却在此刻无法说出来拒绝的话。他虚荣虚伪的内心不允许他说出自己没钱的事实,他的口袋又无法支撑他发这次善心。 罗立平见他不说话,焦躁不安地等待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吼道:“借得了还是借不了,你给我一个准信,不要不说话可不可以!” “你继续再去筹钱吧。”关自西捂了捂眼睛。 罗立平心坠入谷底,他还能去哪里筹钱? “……我尽量帮你想想办法,我的钱都用去投资了,有冻结期,现在暂时动不了,拿不出来。” 罗立平仿佛又活了过来,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答应借我了?” “我只是说帮你想想办法。”关自西不敢保证,他蹙着眉重申道。“你先走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第44章 关自西说完,转身进了大楼。他一路坐电梯坐到十四层,礼貌地敲敲这层的玻璃门禁,里面的人替他开了门。 “我找方梨。”关自西微笑道。 对方引着他往方梨的办公室走,说是要进去提前知会一下再进。关自西难得没有礼貌地直接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方梨坐在办公桌前,像是等了他有段时间了。 关自西将门合上后,劈头盖脸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你给他钱了吗?”方梨不答反问,他对这个问题实在很好奇。 “我问你什么意思。”关自西走近他。“你把他叫到这里来什么意思,你多管他们的闲事又是什么意思?” 方梨顿了顿,对着关自西轻轻笑了笑:“我是看他太可怜了,二十万,对于我来说可能是个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数字吧。可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他竭尽全力甚至付出一部分健康才能压下的底价了。” “我就是想知道,同样是二十万,这次你会掏得出来吗?” 关自西愤怒的地方就在这里。去年方梨只是手头紧缺,他若是凑凑总能凑出来,可他开口便是直接借二十万,膝盖软,认为他们这群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而罗立平是借了好几圈下来,甚至把自己一颗肾搭进去算价,明白自己身上再也榨不出一滴了,才报出的二十万。 罗立平才十八岁,比陈崇还小一岁,就要付出自己的一颗肾。 而方梨竟然拿着他的遭遇来关自西这里做实验和考校。 “方梨,你是不是还希望看见卓一然撞破我和他的见面,是不是还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在卓一然面前身败名裂啊。”关自西兀自冷笑出来。 方梨摇摇头:“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他太可怜了而已,助人为乐。” 关自西嘲弄笑他:“助人为乐?那你怎么不掏钱给他?” “你他妈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好东西呢?!方梨,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觉得别人有优越感,碰上比你过得更差的你还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鬼样子!”关自西猛地暴呵出声,他一个箭步冲到方梨办公桌前,手紧紧攥在方梨的衣领上。 关自西怒火中烧,恨不得把方梨这张脸打到鼻青脸肿,他恨得牙痒痒,想到方梨明明知道他没钱,却还是打着电话通知罗立平过来找他,给罗立平希望。 还打着助人为乐的幌子。 方梨满脸淡然:“你想打我?那你就打吧。今天但凡有一个巴掌落在我脸上,事情闹大,你想怎么样和卓哥解释。” “看我不爽所以打我?还是等着卓哥去调监控,还是等着我来说。” 关自西狠狠闭了闭眼,一把甩下方梨, 方梨对着他微微笑:“我这次算有长进吗?” 关自西没有理他,冷眼瞪着他,打开办公室的门离去,这门被他重重关上,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由此可见关自西的怒不可遏。 关自西一去不复返,把卓一然留在了公司,电话打开的时候,关自西已经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喂,自西,你打个电话怎么人打丢了?” 关自西卡了下壳,平淡道:“我有点私事,先走了,忘记跟你说。” “是不是又是李升玉那家伙给你找事儿啊,我说你别在他那当什么破顾问了。天天事儿那么多。” “不是李升玉,我还有事,先挂了。” 关自西听他提起李升玉,有点想法,但这念头只攀升了片刻便停止了。关自西回家去翻了翻自己的东西,他以前追求者众多,多数都会送些礼物聊表心意。 之前因为追陈崇,他冷落了很多人,这里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 很大一部分还被他拆封过、使用过,剩下的那些没拆过的,都是他看不上的。 二手奢侈品卖不出什么价格。哪怕是全新的,只要是二次售卖。 奢侈品这种东西只有躺在奢侈品店的专柜里时才值钱。 关自西在家里抽了两根烟,他的资金流通都是有规划的,要生生抽出这二十万来,于他而言可能确实只是咬咬牙的事,但平衡被打破后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他需要考虑。 他总是需要舍弃掉什么,可关自西什么也舍弃不掉。 操蛋的。关自西低骂两声。 第40章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40 关自西心里很不舒服,不是因为罗立平和罗素娟,是因为他自己。 让一个成年人认识到自己几年下来没有任何长进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关自西忙忙碌碌下来,做到的也仅仅不过是给自己捏了个虚假外衣、造了个虚假世界而已。 他最期望的,有能力和有权势去解决处理一切难题的生活距离他还很远。远到关自西觉得这几年他都在原地踏步,远到他现在遇见一个想要扬手解决的问题时,依旧束手无策。 关自西讨厌这种无力感,讨厌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在他这个年纪时,关向南正在美国过着纸醉金迷的留学生活,与此同时还能够保证学习公司事务,二十三岁一举拿下雷明岛归属,赢得公司股东的公信,为自己未来继承公司铺平了路。关向南的人生蒸蒸日上,他从来没有过什么难题。 这二十万本也不该是关自西的难题。 关自西心想,到底他妈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虽然是这么想,关自西依旧觉得很苦闷,烦得要命,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还是阖了阖眼,打算先将这事抛之脑后。 他拿着外套去了酒吧。关自西和这家酒吧老板关系还不错,饥饿营销这主意也是关自西出的。 整个江市,酒吧都长得差不多,花头也基本被敲定盘完了,再多开一家也没有什么可竞争的,最多刚开业几天大酬宾的时候客流量稍微多些。 关自西点他,让他斥巨资进了一堆价格高昂的酒水,又花大价钱在装潢上,把客户群体定位得更高端些,并配合着老板演了出大戏。 酒吧开业第一单就是关自西拉着的卓一然,当时关自西和老板串通口供说好是包场,把卓一然捧成皇帝了,享受过好待遇后,卓一然有次生日便是在这里办的。 那群惯会吃喝玩乐的富二代富三代碰上这么个限流、难预定、朋友极力推荐的店,自然是要来尝尝鲜的。一来二去,这店也成了。 老板给关自西办了张级别最高的终身会员卡,欢迎他随时随地来,关自西要位置的时候也是提前给他留好。 因为一开始客源是关自西带的,后面关自西每次带人来消费,老板都会意思意思转些提成给关自西回血。 这也是关自西平日赚点小钱零花的途径之一,他常带人来。今天是少见的一个人来。 关自西来前没打过招呼,卡座基本上都满了,他径直走向吧台,跟酒保打了声招呼:“老样子。” “自西哥。”酒保冲他一笑,露出两颗明显的虎牙来,熟练地开始给他调酒,边调边跟他搭茬聊天。 关自西懒懒嗯几声,侧身过去环顾人群,他瞧了瞧,新面孔还是有不少的。依照惯例来说,关自西人坐在吧台不超过半小时,就会有人主动上来搭讪,有男有女。 “自西哥,您和卓哥都好久没来了,感觉有一阵儿了。你们闹矛盾了?”酒保年纪不大,早两年就在这儿工作,正是爱八卦的性格,平时也没少因为这张嘴惹事。 关自西凉凉扫视他一眼:“没有,闹不闹矛盾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酒保吐了吐舌头,跟他卖了个俏,自觉闭嘴不再说话。 不过这倒是真的,自打和李升玉熟稔起来之后,关自西和卓一然相处的时间就缩减了不少。 关自西蹙眉咽下一口酒,刚想和酒保说今天的酒调得太酸,还没张开口,肩膀便被人轻轻地拍了下。 “嗨。”男人从容落坐在关自西身边,淡定地扭头和他打招呼。“你一个人?” 男人看上去约摸二十七八,口音听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吐字很标准,隐隐约约带着点北方腔调。这人眉眼深邃,乍一看甚至有些许混血感。 关自西心情不佳,只快速扫过他身上低调的装饰和手表,瞧见腕上的江诗丹顿,故作冷淡的应声:“嗯。” “我知道我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冒昧,但请允许我节约下时间。你是同性恋吗?”男人并没有被他冷淡的态度影响到,转正了身体,直截了当的发问。 “……”关自西被那么多人搭讪过,倒是从来没有这么个节约时间法儿的。 他攒起眉来,不满地将这人看了个遍,轻声哼了下,没回答是或不是。 果不其然,男人冲他微微一笑,递出张简约的名片,上面只有姓名和电话,连身份都没有。 “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关自西并未主动伸手去接,任由他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从胸口取出名片,两指一夹,递在他面前。男人微笑着接过名片,转身离开了。 第45章 见人出了大门,关自西才正视那张名片。 陈聿溪。 又是姓陈的…… 关自西出来是为了放松放松,不想憋在家里,现在发现人出来了,心情没得到半点放松,还不如回家。 而今天唯一一件稍微可以提上运气好的事,大概就是遇见了陈聿溪,虽然有了上次的教训,关自西已经不敢随意判定对方身份。 关自西提着外套离开,一出门,打眼便瞧见了陈崇。 见鬼了。 陈崇走上前来说:“你见到我好像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我都快被你烦死了。”关自西瞥瞥他,这次陈崇脸色好看了不少,没有上次那么苍白。 “陈崇,你为什么阴魂不散啊,天天换着手机号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有意思吗?” 陈崇:“我很想你。” 关自西瞪他一眼。 “把名片给我。”陈崇抬手继续道。 “名什么片?”关自西打开他的手,语气不善的回答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自西对陈崇的态度是手机号有一个拉黑一个,不让陈崇进小区,可这人竟然还能找到他跟前来。关自西以为除非和上次一样偶然遇见,不然他和陈崇该是很大概率不会再见了。 结果陈崇手段还挺多的,竟然还知道让酒保给他通风报信。 关自西没心情多费口舌,径直走开,手腕上倏然一痛,整个人被生生拽停。 陈崇两指夹出他口袋中那张写着“陈聿溪”的名片,指尖用力将它对折,名片迅速滑落至他的手心,消失不见了。 “陈崇,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之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关自西本就心情不佳,尤其是再见到陈崇。 很多次,关自西都不受控地去设想,如果陈崇真的是个有钱人该多好,这样关自西可以理所当然地去攀附他、接近他,陈崇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 明明只需要一个环节改动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可为什么偏偏就不是? 关自西偶尔很懊恼、很愤怒,却又很纠结。 关自西明白他对陈崇有一些感情,这种感情在看见陈崇受伤、陈崇陪别的女孩儿吃饭的时候存在感相当强。 不免的去关心和注意,不免的去嫉妒。嫉妒陈崇,也嫉妒谭伏思。 嫉妒陈崇拥有一个相当有分量的追求者,嫉妒谭伏思拥有优渥富裕的人生,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陈崇。 关自西没有给自己选择的机会,从知道陈崇没钱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放弃陈崇,会扔掉他。就像他过去扔掉每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追求者一样。 可是陈崇为什么偏偏要逼他? 为什么总是要凑到他的面前,在关自西面前逼他选择一次又一次。 就像电脑的错误程序,关自西在“放弃”这个按钮上按了一遍又一遍,弹窗就依旧坚持不懈的让他选择。 宛如陈崇。陈崇坚持不懈的等待着一个接受。 关自西是不能没有钱的,他无法接受和陈崇挤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无法接受某天疾病的到来时需要卑微乞怜地去借钱治病,无法接受拼了命地赚钱再用半辈子赚来的钱去治病。 人那么脆弱,没有金钱捍卫,是很痛苦的。 而关自西要求更甚,他还需要金钱捍卫他的自尊,填补他空洞发虚的内心。 关自西恼怒之中混杂的是些许无力,他以为他是有长进的、有能力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解决过任何事。 十九岁那年设计稿被冒名顶替盗用,他没有办法解决;二十岁被当众羞辱揭穿身份,险些遭赵峰猥亵,他没有办法解决;二十三岁面临感情与现实的双重夹击,他依旧没有办法解决。 无数次,关自西都会想,如果他有很多钱就好了。 关自西望着陈崇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质问的气势突然卸了下来,没了方才厉声质问的架势。 他好声好气说:“陈崇,我说真的,我们就当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行吗?就当你从来没认识过我,去过你原本打算过的生活。” “你如果真的是想睡我的话,今晚吧,睡完这一晚,你上我一次,我们一笔勾销。就当这是我为我之前一直缠着你的行为道歉补偿。” “上完我之后,你别再来找我了。”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关自西说完这几句话,连四周的风都静止了。 第41章 我要你的生命里有我 41 陈崇一直盯着他。 关自西勉力回视着他,这种话是他说出来的、他提的,可和陈崇对视久了,眼睛里却觉得发涩发痛,眼球胀胀的,仿佛即将要流出泪来。 他不是这么窝囊的人,既然是要舍弃掉的,就要心狠一些。 关自西心底也害怕陈崇真的答应下来,他没有和人上过床,更别提和一个男人。 人类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下意识恐惧,而更令他恐惧的是,他大学期间因为猎奇也看过gv,承受方肉眼可见的暴力、痛苦。 而这种痛苦要是转移到他的身上,关自西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接受。 但是他急需摆脱这种状况,如果是陈崇的话,他可以试着忍受,总归只有一晚。 陈崇松开了掐住他手腕的手,扔出一记重雷。 “我喜欢你。” 关自西身体里骤然有些发冷,他难以置信地看了陈崇一眼,反复确认着这四个字是不是真的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他曾经有多么想听见陈崇说喜欢他,有多得意能听到这四个字,现在身体就有多冷。 陈崇把藏在口袋里的名片拿了出来,还给关自西。 “不是想睡你。” “一开始出现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人是你,发信息说想我想得睡不着的人是你,宣称只这么喜欢过我一个人的人是你。现在我喜欢你了,你告诉我,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吗?” “出尔反尔。” 陈崇哑着声,语气平平的、静静的,可他每每多说出一句话,关自西便觉得心窝里有刀刃在反反复复地捣,把那块儿最嫩的地方戳得面目全非,连着神经,哪哪儿都疼。 关自西咬着牙:“你就当我都是骗你的好了。” “……嗯,那到此为止吧。” 陈崇放过他了。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了。 原来只需要用这种方式去击溃他。 比关自西想得要更容易些,却又更痛一点,他站在原地,恍恍惚惚地看着陈崇这张脸。 陈崇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仿佛想要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眼,留恋的,不舍的。 关自西无意识地说:“晚安陈崇。” 关自西将视线从这张脸上剥离下来,勉强提起精神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他甩掉了陈崇,甩掉了这个缠着他的包袱,也得到了陈崇的表白。 可什么都不对,没有一件事是对的。 关自西慢慢转身,在背过陈崇的瞬间,胀痛的眼眶中便无意识蓄出层浅浅的水雾来,他想要压回去,忽觉颈间一紧,粗糙的掌面从背后掐住了他。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湿漉漉的、刺鼻的气味瞬间盖上他口鼻处! 关自西眼前一黑,四肢剧烈地挣扎颤动起来,动得越厉害、腿越软,最后软绵绵地栽了下去。 陈崇托着他的身体,将方巾叠好放进口袋中,冷静地横抱起关自西,钻进路过的一辆出租车后座中。 “喝醉了吧?小伙子你可看好了,别让他吐啊!”司机往后瞥他们一眼,额外嘱咐道。 陈崇先把关自西放了进去,再侧身自己进去,将关自西再搂回自己身前,他抬眼看看司机:“他酒品很好,不会吐的。” 司机古怪地看看陈崇硬把人往自己身上薅的行径,但他行走出租界这么多年,什么奇葩没见过?眼不见心为静算了。 “我给你送到这儿啊,剩下这两步你自己走进去。”司机将车驶停,二维码往陈崇面前一递,狮子大开口地报了价。 “这是打表价?”陈崇没掏手机付钱,他上车时听见了司机打表的声音,要价却是没按照打表价来,他瞄到上面的数字,付了打表价。 “互相省点功夫吧,我不想费功夫投诉。”陈崇给他晃晃手机,平静道。“过去了。” 然后在司机震惊的目光下钻了出去,又一把将关自西抱了出来。 这时候司机才觉察出哪里古怪,车上没有酒气,被抱着的男人甚至没有半点动作和声音,沉静到像是晕过去了。 司机想说点什么,“你”这个字刚溢出口,在陈崇冷漠的视线下颤颤巍巍地收回了手,发动车子一溜烟儿跑了。 陈崇抱着关自西回了自己家。 关自西是被股药物强烈的恶心感给催醒的,挥之不去的气味在鼻尖反复,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坐起身来干呕,起猛了又头晕目眩。 第46章 眼前昏黄,陌生的景象冲入眼帘,他不可受控地抖了抖唇,被褥上的气息很熟悉,是陈崇的味道。 这里—— 是陈崇的家。 关自西肺部喘不上气来,他用力呼吸几遭,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景象。陈崇的卧室非常暗,暗到关自西无法凭借肉眼来判断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有窗户,却被锁死了。 满墙壁都摆着散着金属光的器物,被整整齐齐收纳在一起,如果不是这里摆了一张床,关自西更愿意把它称之为一个小型的五金店。 周围被沉重、压抑的金属包围,如陈崇整个人的气质一般,透露出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关自西没由得觉得害怕,这间卧室无法称之为卧室,它所透露出来的气息更像是有金属、钢铁打造出的一具棺材。 时时刻刻等着敛尸。 关自西喉管里下意识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不知道陈崇那个天杀的给他闻了什么,他猛地咳嗽两声,想驱除这种嗓子发毛的感觉,踉跄地从床上起身。 药劲还没有彻底过去,关自西腿依旧发软,他扶着墙咬牙走出房间,一眼就瞧见陈崇站在洗手台附近,正安静地洗着块儿方巾。 关自西眼神好,认得出那是他的东西。他以前给陈崇的。 他动静并不小,陈崇将方巾拧干,不疾不徐地看了关自西一眼,竟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醒了?” 关自西骂不出声来,怨毒地瞪着陈崇,心里埋怨自己怎么真的信了陈崇的鬼话?陈崇怎么会在短短一瞬间就从“缠人的鬼”转变至“心甘情愿放手”? 他甚至还差点哭了。 为了这个王八蛋。 关自西不愿意理他,慢慢挪到门口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陈崇的家门从里面锁住了,彻彻底底的锁住。 关自西用力尝试几次没打开,将门锁砸得砰砰作响,砸到手背微破了层皮,都没能搞明白这道门锁究竟有什么玄机。 怎么会有从里面打不开的门? 关自西试着去转这莫名其妙的齿轮,机械卡住的声音僵硬难听,嘎吱嘎吱,听得关自西越发焦躁不安。 “砰砰砰——”声音越发急促、响烈,直到关自西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 关自西难以置信地看向迎面朝他走来的陈崇,黑色拖鞋在他面前停下,高瘦的男人蹲下身来,神色如常地看着他,平静却又显得诡异。 “你以前很想来这里,现在你来我家了,为什么要走?”陈崇语气有些疑惑,他伸手想要扶起关自西,手上还带着水珠。“你以前很想来。” 关自西用力挥开:“臭王八蛋,让我出去!” 陈崇手一偏,对关自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并不生气,他收回手,对着关自西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来,细碎的发微微蔽住他的眼睛。 “我抱你回去休息。”陈崇强势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稳稳送回床上,任由关自西怎么打他怎么闹,都无动于衷。 “松手——!” “我不要!滚开陈崇!” “你分明说了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你他妈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关自西顶着破锣嗓子骂了他好几句,如果不是他现在浑身使不上力气,恐怕已经扑上去把陈崇狠狠打一顿泄愤了。 陈崇站在床边,俯身逼近,被“言而无信”这四个字刺激了神经,他眯了眯眼,语气耐人寻味:“我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的人是谁,你不清楚?” “是你先说,你是我的,是我陈崇的。我把我的东西带回家里,有任何问题吗?” 关自西梗着脖子怒吼:“你放屁,我根本没说过!” 陈崇垂下眼,莫名有些受伤:“说了。” “没有!” 他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他根本不可能说这种话! “你喝多我去接你那天,你说的。” 关自西猛地抓住破绽,他紧咬不放:“你也说了我喝多了,喝多的话从来不能当真。” “我不在乎。说出口的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陈崇并不吃这一套,他翻开自己的抽屉找趁手的工具,无视关自西的挣扎和反抗,把他绑在床边。 “你太闹了,安静一会。” 陈崇摸住他下巴尖,亲昵地凑上来亲了亲被气得发抖的关自西:“想上厕所跟我说。” 关自西双手被捆在床边动弹不得,充斥着愤恨和怒火的目光紧紧咬着陈崇,无力又委屈地骂道:“陈崇,你王八蛋。” “……”陈崇莫名停顿了下,他再次贴近关自西,声音依旧冷淡,但却能明显听出他多了点耐心,有些循循善诱的味道。 “为什么这样说呢。” 陈崇总觉得关自西像要哭了,但他没有眼泪掉下来,保持着龇牙咧嘴的状态,像随时准备攻击、发作的兽类。 “你凭什么捆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非法囚禁?我和你说得已经够明白,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总是不理我,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又强行把我留在你身边。没有这种道理,陈崇,你根本就不讲理。” “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你转的!我凭什么就得围着你转?!” 关自西内心其实清楚,他这番话多多少少是掺了点耍无赖和夸大其词的成分,他疯狂想唤起陈崇内心深处的一些歉疚,渴求他良心发现让自己离开。 可是陈崇只是无声听完,说:“我不会一直绑着你,你可以出去过正常的生活,一切照常。前提是,你的生活里要有我。” “我没有要你围着我转,我要你的生命里有我。” 第42章 冷战 42 关自西哽住,他没想到陈崇会这样说。 他有什么值得陈崇死死纠缠着他的,他分明什么都没有,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外表光鲜,似乎在所有地方都混得如鱼得水,实际上内里虚空一无所有。 陈崇接触到的一切,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没有所谓的“家里给的股份”,没有丰富的富人交际圈,没有那套靠近市中心实际价值几千万的房子,没有衣食无忧的生活。 关自西有更好的选择,于是放弃了一无所有的陈崇。陈崇也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选择放弃他? 关自西逃避他的眼睛,说:“……我们根本不同路,不合适,也不会走到一起去。我预设的未来里根本不会有你,你这样真的很没劲。” “不合适我会把它变得合适。”陈崇看向他,执拗地掰正关自西的脸,和他对视。 “你的未来一定会有我,除非我死。” 陈崇以前没有未来,他没有想过未来,他给自己标定了名为死亡的终点,或许在他还没完成大学学业的某一天中,他会静悄悄地死在这间卧室。 死在这间装着他最喜欢的东西的卧室,死在这个他为自己打造的“棺材”之中。 因为关自西的存在,陈崇才决定拥有未来,所以他势必会挤进关自西的人生里,除非他没有未来,除非他死了。 “你发神经病了……” 关自西被他的话惊得一震,只能下意识喃喃出声。 隔得远远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在木桌上发出“嗡嗡嗡”的巨响,这突然的动静像只大手猛地掐住了他的心脏,吓得他心一悸。 陈崇起身走去,那是关自西的手机,来电号码没有备注,是串陌生电话号码。 陈崇辨认了片刻,望进自己脚边的垃圾桶,那里面躺着一张被折得有些面目全非的名片,他记忆力出众,知道这就是名片上的号码。 “陈聿溪给你打电话。”陈崇连名字都清楚记得,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不明,又背对着关自西,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和心情。 电话响了不到二十秒,便挂断了。 紧随其后的是这个电话号码发来的短信。 [关先生,如果你同样有意向的话,请到附近的索菲特酒店1812房间,我备好了酒,期待今夜你的到来。] 陈崇盯着消息片刻,说:“要看信息吗?” 关自西说:“这本来就是我的手机,我本来就该看,少喧宾夺主了。” 陈崇握着手机走到关自西面前,过亮的屏幕闪得关自西不自在地眨眨眼,他迅速扫过这两行字,露出古怪的表情来。 他们今夜才第一次见面,陈聿溪就发信息约他去酒店,这未免也太…… 踩着香蕉皮滑出去的思路还没溜出去太远,关自西忽觉下巴一痛,他猛地回神过来,陈崇已经贴近他面前,黑漆漆的瞳孔紧紧盯着他,声音语气绷得直直的,像是根即将断裂的弦。 “你改不好了是吧?” 陈崇的内心在看见关自西耐人寻味的表情后,几近癫狂的不满和愤怒立刻冲破了他的理智。 关自西向来是来者不拒,想要加他联系方式想要追他的人有很多,他从不张口说拒绝。光是陈崇,就见过几段暧昧不清的关系。 第47章 以前他在关自西身边,管得严看得牢,现在不在他身边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关自西是否也会像对待他一样对待其他人? 仅仅是想到这里,陈崇止不住地愤怒。 “陈崇你发什么神经!你弄疼我了!”关自西下巴疼得厉害,手被钳住动弹不得,挣扎起来效果甚微。 “我问你,今晚我要是没来,你会去吗?” 关自西心想这都什么和什么,两个人清一水的神经病,他家祖上绝对和姓陈的犯冲!他又挣两下,没什么耐性地对着陈崇吼出声:“关你什么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陈崇气得牙疼,怒极反笑。“说得难听些,我是你的前任姘头,了解一下你和谁接吻和谁上床,有什么问题。” 关自西瞪圆了眼,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怒上心头:“你什么意思,你拐着弯骂我贱呢是吧?我告诉你,本来就他妈跟你没关系,你算个屁!” 关自西的声音骤然拔高,几乎是怒吼出来。 “对,我实话就跟你说了,今天要不是你,我就和他去上床,怎么样,和你想得一样贱是不是!” 气氛被推到冰点,陈崇阴郁的目光停在关自西的身上良久,关自西被气到发抖,唇下意识抖动着,他怨恨的目光紧紧咬着陈崇,两人都不愿意退让。 关自西太明白陈崇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这人现在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吃了。 不对,是生扒活剥操了。 关自西不觉得解气,便又添上一把柴,自嘲一笑:“陈崇,全世界我就不乐意跟你上床,你要是逼我,你就是强奸。” 末尾那两个字从关自西齿缝中挤出来,轻飘飘的。 眼前这张漂亮的脸笑得很艳丽,眉间却微微攒着,笑容中让人品出点儿苦来。 关自西本以为陈崇会发作,会被气得不管不顾,可陈崇沸腾的眼却逐渐冷却下来,变得越来越冰、越来越冰。 陈崇冷漠地向他宣告:“你出不去了。” 陈崇说到做到,他白日里出去的时候会把门锁好,他从家里的监控看见关自西经常千方百计地去试着撬锁,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以至于关自西每天见到他都很愤怒。 他记恨陈崇,每每陈崇靠近他时,关自西总是动不动甩他一巴掌,或者是给他几拳,两个人常常扭打在一块儿,弄得很狼狈。 于是陈崇不会和关自西睡在一起。 陈崇睡在外面的沙发上,会在卧室里待到关自西睡着再走。但新环境,关自西睡得不踏实,晚上常常翻身,呼吸也浅浅的。 第三天的时候,陈崇买回来了一张新床垫,是关自西家里睡的同款,这次店里没有断货。 关自西不老实,一开始陈崇还愿意放他在这里自由活动,后来慢慢地,铐起来的时间就比松开的时间更多了些。 关自西在这里待得并不习惯,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这个地方,对于他而言方方面面都值得被挑剔。 于是关自西常常出言讽刺,他认为他的刻薄是天生的,说出难听的话去刺痛对方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 陈崇很少还嘴,漠然的看着他,任由他骂个痛快,等他骂完了之后便会拿着从高级餐厅里打包回来的餐食坐到关自西面前。 一口一口喂关自西吃。 关自西头两天闹过绝食,把陈崇给他带的精致高级餐食给打翻了,陈崇什么也没说,坐在书桌前安静的吃十二块一碗的炒面。 炒面很香,磨得关自西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关自西不是什么千金之躯,但自从到关家之后衣食住行上没过过苦日子,也算是养尊处优惯了,以绝食明志,他根本做不到。 陈崇也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在打翻后的第二天早上给他煮了一碗很香的清汤面,用了个比关自西脸还大的海碗。 关自西一开始总觉得陈崇非法监禁他,可时间才过去几天,他就不这么认为了。 与其说自己被囚禁在这里,关自西更愿意说他就像个被关在这里的透明人,他每天的生活都很平常、无聊。 自上次吵架后陈崇没有再主动开口跟他说过话,没碰过他,只有在解铐、重新铐上的时候才会有些肢体接触。 关自西气冲冲地骂他,陈崇听完后就去忙自己的事,第二天就会效率相当高地搬来新的、好的东西来。 比如关自西说床单被罩枕头和被子都太糙了,睡着不舒服,陈崇就会换新的。 关自西说浴室里的沐浴露是超市打折二十几块一大瓶的打折促销款,陈崇就买了爱马仕的沐浴露、洗发水回来。 旧的陈崇也没有丢,留置在旁边自己用。 关自西每天做的事就是围观着陈崇的一天,早上睁眼醒来时陈崇可能在可能不在,取决于他有没有早八的课程。 中午陈崇会抽空回来一趟,下午没课的话就待在书桌面前捣鼓他的东西,有课的话就去上课,晚上给关自西弄完晚饭后会出门一趟,十一点回家。 陈崇不说话,冷静冷漠得有些过分,过分到关自西反而觉得自己是个无理取闹无故发疯的神经病。 好像陈崇什么也不在乎。 他唯二两次真正的失态就是得知不要再联系后满身伤痕找上门的那次,和前几天对他出言不逊的时候。 关自西躺在这里无事可做,无人可说,和人交流这样平常的事情,他竟然很久没有做过了。 想到陈崇、想到自己的处境,他恨得牙痒痒,却又被这种孤独寂寞缠绕得很想哭。 骨子里带着几分高傲和倔的关自西甚至幻想过要不要朝着陈崇低个头,答应让他继续待在自己的生活里,他只需要背着陈崇再找个有钱的下家就好了。 到时候真攀上高枝,什么样的人甩不掉? 但是他就是不想低头,不分青红皂白把他绑在这里的人是陈崇,凭什么让他关自西跟陈崇低头? “嘎吱——” 外面传来开门声,陈崇回来了。 今天比昨天晚了一个小时十六分钟,关自西盯着墙上的挂钟这样想。 陈崇将卧室门打开,身上不知哪里来的白衬衫和西裤,下午出门时穿得还不是这套衣服。 关自西多看了两眼,默不作声地视线挪开,一副眼不见心为静的模样,硬邦邦地说:“给我解开,我要去上厕所。” 陈崇走上来给他解手铐,俯身凑上来时,他身体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钻进关自西鼻腔内,散发着阵阵幽香。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能闻出来这是哪个牌子的香水,在联想到陈崇最近天天晚归,今天又莫名其妙搜罗来这么件衣服、喷这么骚包的香水,还有他贫瘠的财力竟然天天花那么多钱买这买那…… 关自西脸色有些难看,想着陈崇总不至于为了他信口胡扯的挑剔去出卖色相。 但他还是没忍住开口质问:“你最近忙里忙外的,不会是出去靠卖色相赚钱了吧?我鄙视你。” 这也是关自西这几天除了问候陈崇祖宗十八代以外,唯一提及的和陈崇有关的事。 陈崇:“没有。” 他回答得冷淡,整个人都显得冷冰冰的,被挽到小臂的衬衫隐约有点松散的势头,他指腹温度有些高,臂上血管也不可受控地贲张着,大概是被热的。 关自西恼了:“那你穿这么骚包给谁看!” 第43章 难堪 43 空气中安静了两秒,陈崇把拆下来的手铐收好,金属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蹙眉将手铐扔到床上,很难理解关自西话里的“骚包”是指哪个方面。 自上次偶然在直播露脸后,部分网友对陈崇的话题讨论度还是很高的,谭平绪之前找过他几次想要让他露脸炒热度。 今天是被临时喊去出镜,上了十分钟的直播,因为不喜欢被人触摸头发,他连造型都没有做。 只是穿了套谭平绪临时借给他的衬衫西裤。 直播不漏脚,连脚上的板鞋都没换。 “你指哪里?”陈崇抱臂,居高临下地堵住关自西要前进的路,压迫感极强地盯着他。 关自西被他盯得下意识脸一热,匆匆抬手把他往旁边推。 “给我滚开。” 随即同手同脚地走向卫生间。 关自西去完洗手间,站在洗水池前浑身都不自在,他面对着镜子抬手轻轻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真是色鬼上身了! 否则当初也不会瞅着这张脸就断定人家不是等闲之辈,这死毛病次次拖后腿! 关自西冷静完,还是决定先想想陈崇这是穿给谁看的,他坐在马桶盖上思考了好几分钟,心里几个想法都让他恼火得打紧。 他气势汹汹地打开洗手间的门,却发现陈崇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你干什么?”关自西攥着把手。 陈崇瞥了瞥洗手间设计的高窗:“这扇窗没有关。” “这是十楼!谁会从十层高的厕所的通风窗爬出去,你当我是什么,蜘蛛侠?” 第48章 这扇窗从来没关过,而陈崇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忧,今天纯属没话找话。 关自西被他冷着晾着这么多天,心里本来就气得不行,又知道当时是自己把话说得太难听,拉不下来脸和陈崇好好说话。想到陈崇自己是在囚禁自己,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自省也被吞没了。 但陈崇穿得这么帅跟他搭话…… 关自西盯着陈崇。 紧接着陈崇看了看挂钟,又转头将视线落在关自西身上,他倚在墙壁上,目光平静无波。 可长久的注视却像卷席而来的深邃潮水,无声无息地把关自西给淹了。 关自西莫名看了进去,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黏在陈崇嘴上了。 陈崇将就他,微微低下头,双手依旧老实地插在裤口袋边缘,背牢牢贴着墙壁,任由关自西亲在他的唇上。 他垂着眼,待关自西猛地反应过来睁眼时,正正好撞进陈崇深邃的眼中。 关自西心里在发抖,却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地亲了个痛快,陈崇不张嘴,只能浮于表面的啃啃唇瓣。 这种简单、不影响呼吸的亲吻是关自西的舒适区,亲得开心且痛快。 等他亲够了,关自西舔舔唇,老实走回床边坐下了,他的眼睛不受控地去看陈崇绷得相当明显的裤子,只消一眼,自知理亏地挪开了。 刚刚亲他的过程中就感受到了,关自西心里有些发怵,怕事情不好收场,差不多就收嘴,有些事情总不能一错再错的。 但还是有点没把握好。 陈崇低下眼扫了扫,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解释什么?是你自己抵抗能力太低了,你别赖我,自己解决。”关自西梗着脖子,蛮不讲理地把锅都甩在陈崇身上。 陈崇不接他的话了,阖了阖眼,腿勾住书桌前的凳子坐下。 安静的室内响起一道流畅的拉链声,关自西腾眼去偷看,发现陈崇的手没在黑色的西装裤内。 怎么做事这么雷厉风行?他怎么没有拖延症。关自西如是想着,又看了一眼。 陈崇背靠在椅背上,眉骨下的眼睛中没什么太大的神情,他紧紧抿着唇,紧绷着下颌线,脖颈处的皮肤肌肉被牵拉起,动脉青筋凸起。 他喉结偶尔动一动,坐在那里,仿若一座冰冷寂静却会自渎的雕像。 关自西只是想要偷看两眼,不知不觉却看得越来越深。他其实不懂陈崇,明明依照现在的情况,陈崇完全可以强迫他做一些事。 可是陈崇只是把他留在这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关自西打他骂他就受着,关自西亲他也挨着,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见不得这种场面,整个人都不受控。 关自西情不自禁地走到陈崇面前。 关自西:“喂,陈崇。” “嗯。” “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陈崇抬起眼皮:“现在吗?” 现在肯定有点不太合适了。 关自西站在他面前,看到的也更直观更清晰,他脸颊有些发烫,脑子里就像有筋在打结似的,磕巴道:“尽、尽快吧……一会儿我就睡了。” “我尽量。” “你……你要我……呃……”关自西死都没法儿从自己嘴里说出这句话来,他瞥向陈崇,希望他能意会,可陈崇毫无反应。 关自西破罐子破摔:“你要我帮你吗?”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以前你也说了谁惹得麻烦谁解决,我不是有那种意思的意思!你别误会了,总而言之就是我没有说一定要帮你的意思,但是你要是觉得自己太麻烦我可以帮你一下,毕竟是我的问题!” 陈崇嗓音低低的:“怎么帮?” “以前怎么帮现在就怎么帮。”关自西拼命回避陈崇的视线,说不上来的尴尬和窘迫。 “那你来吧。”陈崇点点头。 关自西想问他能不能去床上,但这话问出来就更怪了,索性半跪至他身前,伸手握住。 他们很久没做过这种亲密的事了,似乎隔了快有两个月。 关自西胸腔内砰砰乱撞,紧张得吞口水,以前都是亲亲抱抱再互相帮忙摸摸弄弄,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面面相觑地看着一个人帮另一个解决。 太怪了。 陈崇盯着他摸来摸去,微妙的笑了下:“好烂。” “你闭嘴,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关自西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犹豫再三,他凑近陈崇,试探性地舔了一下。 “……”陈崇呼吸滞了下,眼睁睁看着关自西俯身都含了进去。 关自西头次做这样的事,不娴熟且活烂,磕磕碰碰陈崇好几回,整个腮帮子都酸得没了知觉,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缺氧。 他想撤离另寻他法,忽觉后脑勺被人摁住堵死了退路,喉管处被用力一撞,逼得眼泪直接飚了出来。 关自西支支吾吾地要骂他,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关自西挣扎着脱离出来,嘴角磨得发痛,扶着大腿用力喘着气,眼前有浓稠的液体缓缓滴下来,落在他手背、大腿上。 “你——” 关自西下巴一紧,陈崇鲁莽地吻了上来。唇齿间还弥留着点陈崇的味道,他被迫抬起脖颈,承受着汹涌又猛烈的进攻,半边身子都麻了。 一吻作罢,关自西还在愣神。 等着陈崇替他擦干净手和大腿,陈崇双手钻进他腋下将人兜了起来,贴心地揽着他,不让腿脚发麻的关自西摔倒。 再回神时,关自西已经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 “要和我谈什么。”陈崇给他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关自西:“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只要我的生活里有你,你就让我出去过正常的生活。” 关自西知道自己之前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再低头就有多窝囊,但是他不可以也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无论如何先离开才是王道。 陈崇沉默了下。 “不算数。”陈崇偏过头去。 “怎么能不算数呢?!”关自西急了,立刻站了起来,生怕刚刚自己这惨痛的付出都化为乌有。 陈崇停顿,说出来的话却很幼稚孩子气:“现在,我要你喜欢我。” 关自西喃喃道:“……什么?” “我说,这十天,我们不说话不接吻,我不高兴。你刚刚亲我,我很高兴,我需要你喜欢我,像以前一样。” 陈崇说话时格外平静,他很少向关自西直接的、明确的表达诉求,倾诉情感。 很长一段时间,关自西甚至觉得他像块儿永久不化的冰,看着仿佛是透明的,很好猜,其实是冰冻得厚了,越让人觉得浑浊,看不清楚。 陈崇继续说:“我要你和我回到从前。否则,我们就一直耗在这里,等到你想和我回到从前。” “我要你的喜欢。” 陈崇的生命是四分五裂的,他的骨头、躯体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裂缝,而感情是股流淌着的液体,缓缓注入他的裂缝,将他填充修补完整。 他想要变得完整。 “这就是我的诉求。” 关自西反复观察着陈崇的表情,发觉他是认真的,认真到不能再认真了。 他有些呼吸不上来,胸口迟钝地传来闷闷的钝痛。 回到从前?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从前可言?他们的开始是虚假的、泡沫般的。关自西身份是假的、背景是假的,以钓凯子攀高枝的目的缠上陈崇,缠上一个一无所有却被关自西误认为是富二代的他。 从最开始,目的就不纯粹,现在这个目的无法达成,没有前提条件,关自西拿什么给他回到从前? 关自西这个时候真正意识到,他玩儿脱了。 不仅仅是走了眼,他还玩脱了。 眼前这个男人,如他当初所预设的那样,真的对着关自西一个人死心塌地,缠了上来,可关自西却无法高兴的起来。 关自西需要陈崇的死心塌地做什么,他宁愿不要,宁愿不要让陈崇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如果是别人,关自西只会觉得,人碰一次壁撞一次墙便能老实、明白了。 可关自西不想让陈崇在他这里碰壁。 关自西喉咙发痒,胡乱地摸自己的口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早就没有烟抽了,他只能强撑着反问他,试图舒缓这股不适。 “你觉得我还会喜欢上一个把我囚禁起来的人?我平时跟你玩是有点小情趣,你不能把我真当傻逼。” 陈崇无声笑了下:“我只是想和你回到从前。” 世人说小鬼难缠,莫过于是这个道理。 关自西心中郁结着一口气。 从前从前从前从前……从什么前?他们回不去,没法儿回去了,除非现在把关自西记忆篡改,让他死心塌地的认为他陈崇是个有钱人。 关自西说不上哪里难受,扭开头闷声说:“没办法,回不去了。” 第49章 “理由呢。” 关自西沉默着,他说不出口,自暴自弃地出声:“我的喜欢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实话跟你说了,我压根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孤儿一个,市中心大平层是我租的,名牌是喜欢我的富二代送的,浑身上下什么都是假的,连名字都是假的。” “我就是一个靠着坑蒙拐骗、谎言生存的骗子!” “我的喜欢不值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有钱我就对着谁好脸色看,谁有钱我爱谁。我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爱慕虚荣又拜金,自私刻薄没同理心。你要我这样的人的喜欢做什么?拿出去称称能卖到五块吗?” 关自西越说越狠,狠得自己嘴巴说出来再听到耳朵里去,心尖儿都发酸的难受。他把自己痛贬一顿,贬得一无是处,连他自己都觉得——确实如此。 他见陈崇不说话,强行挤出个笑来,效果貌似达到了,可心里难受的打紧。 关自西故作轻松的说:“怎么,美好幻想幻灭了?接受不了?是不是不想要我这种人……” “我知道。”陈崇打断他。 “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装有钱人。” 关自西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整个人被定格在沙发上无法动弹,心尖上那因自贬而翻腾上来的心酸还没散去,连带着所有,冻结在原地。 他难以置信地抬眼去看陈崇,声音轻到极点:“你再说一遍?” “我从和你加上微信好友的那天开始,就知道。” “你再说一遍。” 陈崇定定地看着他:“我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陈崇从刚开始,就看破了他的伪装洞悉了他的内里,明白他皮囊下虚伪虚荣的芯子,知道那是他的编织出来的可笑的外壳。 关自西都不敢想在陈崇眼里,他有多么的可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显摆卖弄,像个神经病一样装模作样的装点自己毛坯的人生! 他说不出话来,喉管像是被掐住了。 羞耻、愤怒和无力如浪花般打来,那些本已经被关自西淡忘的相处记忆神奇的在脑海中闪过,一帧帧,几乎是凌迟着关自西。 后知后觉的怒火几乎要将关自西吞没。 “你、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止不住声音发颤。 陈崇缓慢点了个头。 “你看着我演戏,很好玩吗?”关自西脆弱的神经一弹就会断裂开,他沙哑着声音,难以置信地反问着。 陈崇微微蹙起眉来,欲言又止。 这份小动作,却将关自西彻底点燃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怒喝着:“你看我像一个傻逼一样在你面前装,很有意思吗?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关自西的自尊心被踩了个稀碎,他被当着众人的面揭穿身份时都不曾这么痛苦过,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发烧。 如果不是不得已,他甚至不想在陈崇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 可陈崇现在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关自西是个爱慕虚荣装腔作势的小人,他一直默默看着他拙劣的表演,甚至或许曾经鄙夷过、嘲讽过。 这不可笑吗? “我不揭穿你,是因为我那时候以为你接触我是有目的的。但是——”陈崇语气罕见地加快,略带急促的想要解释。 关自西双眼通红,泪水不知不觉浸透整个眼眶,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陈崇,不留情面的打断他道:“目的?!你说对了,我就是有目的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接近你。” “我这个见钱眼开的蠢货看见你手上百万级的宝格丽和那两辆狮鸣的车,觉得你是个大款!” “看见谭平绪对你态度和气,你又刚好姓陈,我以为你是首都陈家塞到江市的小儿子!” “我千方百计的追你,哄着你,就是因为我觉得你有钱,有很多钱!我想攀上高枝我想吃软饭!我不想再过那种人人可欺的日子!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夜之间对你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什么狗屁爱不爱喜不喜欢的,我就他妈爱钱,你说什么像一开始那样,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我喜欢的是我想象中的虚构出来的你!否则我怎么会突然不喜欢你了?!” “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没有钱!” 关自西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他眼睛中止不住淌出热泪,烫得他脸生疼,这巴掌是他自己扇的自己,最后这点尊严被他亲手捏碎了扔在陈崇面前。 鱼死网破。 他胸口止不住的抽搐痛,无声地哭着,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 关自西本不该这么狼狈,可他受不住,承受不住这排山倒海向他袭来的情绪潮。 “我根本不喜欢你陈崇……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我就是喜欢钱……” 怎么能这么难堪呢。 关自西想,他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 好想逃啊,逃出江市,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想要远走高飞,再也不想见到陈崇。 第44章 祝你心愿得偿 44 陈崇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空白停滞了很久,关自西在他眼前弓着腰无声哭泣,字字泣血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荡。 陈崇在面对关自西时又一次迷茫,胸口深处传来闷闷的钝痛,他恍惚地感受自己的身体,仿佛这具身体的痛感再度被唤醒,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十年了。 陈崇常年冰冷漠然的脸上出现裂痕,带着错愕、讶异和痛楚。 周围寂静,精细到能听见外面飘起了雨,陈崇抬眼看着被紧封住的玻璃片上晕染出雨点的痕迹,他想起那晚关自西连问他三遍“你想见我吗?”的瞬间。 那天他觉得心跳鼓点如雨点般势不可挡地袭来,今夜却觉得心跳声在这雨声中逐渐消失泯灭。 陈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沉默很久很久,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怪不得。” 紧接着,他嘲弄的冷冷低笑起来,唇角弧度沾着苦涩和自嘲,在这寂静的雨夜中徒生一股寂寥之感。 “你一直在骗我。” 关自西声音中染着浓烈的哭腔,他恶狠狠一咬牙:“我就是在骗你,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一直在骗你。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回到从前,可是从前也是假的,我骗你的。” “明白吗?我们根本就回不去了,假的怎么可能回得去,你告诉我假的该怎么回到从前去,你让我重新演一遍吗,抱歉啊,我演不出来了。” “你放过我吧,陈崇,你放过我,你别逼我了。” 关自西哭得很厉害,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 “我求你放过我行吗?” 陈崇从没见过关自西这样哭过,他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般不休,越说哭得越厉害,直到最后他再度埋进自己的掌心,遮住了自己狼狈的脸。 陈崇喉咙干涩发紧,唇紧紧抿着。 他们彼此都如坠冰窟,面对面坐着,分明是很近的距离,可陈崇却觉得和关自西隔了很远,远到看不清。 陈崇认为自己本该愤怒,在这份全然被谎言所笼罩的感情下,他应该感到不甘、愤怒和无穷无尽的恨。可陈崇心里结了冰,那些情绪被冻在这层厚厚的冰之下。 他喜欢关自西,想把他永久留在自己身边,想让关自西完完全全属于他。 可关自西哭得凶猛,看起来痛苦万分,那种从关自西身上蔓延出来的痛苦直接地波及到陈崇身上。 陈崇竟然感觉痛,是因为关自西感到很痛苦。 沉默不知蔓延了多久,久到关自西的眼泪慢慢干涸。 仅此一次,唯此一次。 “好,我会放你走。” 陈崇声音透出些许嘶哑,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无比疲惫。 关自西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回来,陈崇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可是陈崇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的武器。 从前的陈崇自大自我中心,被他认定的东西都要叼到窝里存上一辈子。 陈崇早就在心底认定关自西是他的,是他陈崇的。要放手,就像是把陈崇已经攥进肉里的东西生生扒出来一样,甚至这种不舍和痛楚是可以直观感受到的。 可陈崇没招,他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应对关自西的眼泪。 只听关自西努力平息情绪,自嘲笑道:“上一次的花招你要重新耍一次?” “不会。” 关自西抬手胡乱去擦脸上的眼泪,很快就再度平静下来,这些埋藏在心底的真相被吐露出来后,他竟然有些如释重负,仿佛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把我的东西拿给我,我今夜就走。” 窗外雨声淅沥。 “等这场雨停。” 关自西:“不差这一场雨了。” “不差这一场雨了。”陈崇也这么说。 “……” 第50章 雨天的效力总是很明确。 那晚血肉模糊的地面被一场暴雨冲刷了刺目恐怖的血迹。时隔十年,彼此从未坦诚相待的他们也在这场雨中褪去伪装。 为什么这场雨要来? 真相露出了本身狰狞恐怖的模样,让这段关系沦为无法修复的悲剧,让他们彼此之间这么歇斯底里的说结束。 声嘶力竭后,两个曾经无比亲密的人却只能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安静的等待着雨停。 关自西觉得这场雨就像是凌迟,淅淅沥沥的雨声像刀子一样片着他的肉,他勉强打起精神,试图用说话的声音去分散自己听雨的神经:“你的宝格丽是哪里来的,那个东西很贵。” “谭伏思用它跟我换了一根红绳,我习惯戴点什么,宝格丽还是贝格丽都无所谓。” 关自西知道,自从陈崇生日后,他就很少再戴宝格丽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一根黑色头绳。那时候关自西还嬉皮笑脸地问他,是不是要一直给他扎头发? 那时候陈崇懒懒笑着没说话。 “狮鸣的车,是谭平绪的吧?” “嗯。” “你说放我走是真的对吗?” “真的。” 最后这个回答出来,让关自西心里觉得憋闷的同时,又再度松了一口气,他紧张、过度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他抿抿唇,不再开口。 “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关自西没想过陈崇会突然问这个,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名字,除了将目光停留在身份证上的时候,他才会想起它。 “……关山。” 陈崇说:“原来是山。” “什么叫原来?” 陈崇没说话,当时开房去酒店那天,他其实看见了关自西的身份证,也明白生日那天被猜中生日后关自西为什么那么恐慌。因为他的身份信息是两个字的。 那时候陈崇没看清,他一直在想,关自西的本名会叫什么,第二个字会是什么字。原来是山。 “你是孤儿,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我养父打的,他叫关伟,在一个很知名的有钱人家做司机,他以前常虐待我,后来他死了。” “疼吗?” 关自西诧异地看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以前疼,现在早就不疼了。关伟两年前就被烧成灰,连渣都不剩了。” 陈崇听完默然片刻,彼时,窗外的雨声渐小,隐约有了停止的趋势,关自西和他对视良久。 “你后悔了。”陈崇说这句话时,语气平平,是一句没有情绪的陈述句,却像是个问题,直击关自西心里。 窗外没有声音了。 “……当然。” “我想攀高枝,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你的身上,当然是后悔的。” “你别怪我,人总是想要往上爬的,我想攀上有权有势的人,不想再被耻笑和奴役,不想再遭受冷眼和白眼,我们不同路而已。” “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陈崇听完没说什么,他对着关自西极轻地笑了一下,起身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把锁上的柜子解开,从里面拿出关自西的东西来。 手机、首饰、钱包、衣服和外套,最后轻轻搁一个盒子。 “这不是我的东西。” 陈崇说:“给你的,祝你生日快乐。不想要的话,离开的时候外面有垃圾桶。” 关自西犹豫片刻,还是把盒子拿上了。 陈崇在他面前调整着门锁,这扇困住关自西很多天的大门终于被打开,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刺得关自西眼睛一痛。 “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没有下次了。” “关自西,祝你心愿得偿。” 陈崇的声音在他背后平静响起,紧接着,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上。这扇大门阻挡了关自西的视线,他回望过去时,只有冰冷冷的门。 关自西喃喃自语道:“拜拜,陈崇。” 简单的四个字散在风里,关自西无声地注视着这扇门良久,陈崇的家门连猫眼都没有,他们连隔着一个小小的畸变的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关自西勉强打起精神,把外套穿上,他在楼道中整理好着装,没有忍住,还是优先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块金色的机械手表,仔细聆听,可以听见走针时的清脆滴答声。整个表身是透明镂空的,直观地能够看清里面每个齿轮运作、转动的情景,正中心,镶嵌着暗红色宝石。 一块精密且美观的手表。金色的,甚至是关自西最喜欢的颜色。 他手指想触摸下它,指尖在即将触及到外层表镜时,讪讪收回了手。 关自西把盒子合上,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些热,哪怕是半夜,穿着这件外套还是会觉得闷热。关自西发现时隔一个多星期,自己的手机开机后竟然还是有电的,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陈崇。 知道是陈崇给他手机充的电。 一个人走在街头,关自西觉得格外的失魂落魄,他没有去点开那些已经被消息塞满的软件,站在原地给自己打了一辆车。 等待车来的途中,关自西靠着根被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上面写着“免费宽带上门办理 157xxxx4769”“上门刷漆 185xxxx3566”“独家秘方寻找男人本色 177xxxx2415”,他疲倦地眨眨眼,通过辨认,可以找出那扇特殊的窗户。 熄灯了。 其实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关自西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4月27日是关伟带着关自西去上户口的那一天,于是就成为了他的生日。 一辆黑色比亚迪缓缓行驶而来,冲着关自西打了下双闪,示意这边不好掉头,让他走过来。 关自西收回视线,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眼前的建筑从灰蒙蒙的老式小区居民楼演变成璀璨生辉的高楼大厦,这座城市的中心依旧还亮着灯,灯火通明。 当车辆驶入市中心,关自西真正意识到,陈崇是真的离开了。 这一晚,如若感情战胜了一切,关自西或许会停留在那处灰蒙蒙的小区,拍响那扇困住他的大门,拥抱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陈崇。 但是没有。 关自西坐着电梯直达十九层,他走到自己家门前,正要输密码时动作顿住了,上面残存着层混乱的指纹,绝对不会是他的。他有习惯,会在输密码后把指纹擦干净。 谁趁着他不在,来了他的家? 关自西心中隐隐约约有股不好的预感,他沉住气打开门,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家里各种东西摆放陈列的位置他都记得不太清了,以至于他无法从客厅玄关判断出是否有人闯入过。 他有些疑虑地踏出两步,抄起自己放在客厅茶几下的水果刀,缓缓朝着卧室走去。主卧,没有人。 关自西转身去瞧客卧,下意识握住门把手轻轻将门旋开,门开了。里面依旧陈放着那些纸袋,一览无余,没有人,关自西正要松出一口气,握住门把手的手顿时一僵。 客卧的门为什么开了? 为什么开了?关自西每次都会用钥匙反锁,不插入钥匙根本打不开! 第45章 朋友决裂 45 关自西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他冲到客厅,抄起扔在茶几上的手机,扼住发抖的手,打开了消息页面。 关自西在一众消息中翻来翻去,疯狂寻找着卓一然的聊天框,可率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李升玉三天前发来的消息。 李升玉:[卓一然知道了?] 李升玉会发这样的信息,就说明卓一然曾经到他面前表现出过什么异样。关自西咬着牙找到卓一然,卓一然在三天之前给他发了很多信息,无外乎是问他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没个准信等等。 直到三天前,卓一然再也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一条信息。短信、电话同理。 关自西喉咙中像是被异物卡住,他给卓一然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铃声仅仅响了不过三秒,便被残忍绝情地挂断。他不死心,又打了一个,同样的结局。 关自西重重扔下手机,胡乱抓了抓头发,他转头把电话打到了李升玉那里。 李升玉知道他的事,倒是没有直接挂断电话,接电话却也慢悠悠的,他悠哉悠哉地笑了下:“你终于出现了啊。” “寒暄的话先别说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关自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又冷又硬。 “知道一点,这段时间卓一然好像和他那个小员工关系不错,你不在,基本都是他们俩一块儿出行。有天小员工提起来你的事,我听那意思他是知道点什么,把话题掀开略了过去。” “结果三天前卓一然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我只说当然知道,他又说了什么姓罗的,我总之不算特别清楚,就没有说话。但是你马甲掉了这事儿,看来是毋庸置疑了。” 关自西捏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他咬紧着牙,沉沉长舒出一口气:“算了,先不用管。最近还有什么事发生吗,你这边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的。” 第51章 李升玉笑了下:“我建议你还是先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你这房子都着火了,还操心我这里?放心吧,最近关向南都没空,他好像去法国了吧,轮不着我见他。” “嗯,后天我来找你。”关自西现在有种掉进河里的感觉,拼了命想拽住李升玉这根稻草不撒手,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他和李升玉之间并不稳固。 等到李升玉达成目的以后,便会轻而易举地把他踹了。 “再说吧,我忙着呢,挂了啊,这么晚了。” 李升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关自西一个人独坐在沙发上,久违地抽起烟来,他咬着烟头,心里烦得要命,恨恨地往茶几脚上踹了一脚。 十天出来,外面居然都变天了! 正当关自西恼得要命的时候,门铃响了。关自西不用猜就知道会是谁,这个时间,能够迅速出现在他门口的只有卓一然。 他阴沉着脸去开门,和同样脸色难看的卓一然对视上。 关自西侧身,示意让他进门,卓一然未动,开口质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我要解释什么。”关自西反问。“事实不是已经摆在你的眼前了吗,我骗了你。” 卓一然脸上怒火更盛:“你把我当个傻子似的玩的团团转,关自西,你居然可以在我身边藏两年?这两年里你无时无刻不在利用我、算计我,你玩我玩得很开心是吧?!” “是啊,我玩得很开心。每次你在我眼前说你看着那群穷人就觉得烦,说这种人都是社会淘汰的垃圾,说这些人都是无用于社会的蠹虫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痛快。”关自西微微一笑,他扯出个标准的笑容来。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本来也该籍籍无名骑着电瓶车乱窜在大街上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你卓一然青睐有加的上等人,如何?” “有色眼镜戴得久了,老眼昏花了,怎么没闻出来我身上这股穷人的酸臭味?” 卓一然愕然地看着关自西。眼前的关自西在此时此刻变成了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他印象中的关自西并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他嘴上功夫虽然厉害,但从不这样夹枪带棒的讲话,尤其是对他。 关自西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和煦的,和他讲话时会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待人真诚、礼貌、情绪稳定、脾气好,有时候会开点小玩笑,有学识,幽默风趣。 眼前的关自西让他觉得陌生,陌生到他不敢认,他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可眼神却冰冷又嘲意满满。 关自西为什么会是这么尖酸刻薄的一个人? “关自西,我发现我真是从来就没他妈的认识过你,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卓一然喃喃道,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关自西粲然一笑:“你本来就没认识过我。方梨是怎么跟你说我的,他是怎么让你知道的?是不是说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你,我跟他说我不是非你不可,我跟他说我还会有别的踏板?” “你来质问我,不就是想问这些吗,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是啊。”关自西微笑,残忍的、一字一句的重复。 “我就是在利用你,就是看你蠢、有钱,才和你做朋友,否则像你这样傲慢目中无人又胸无大志的人,你指望自己交到什么样的朋友?” 关自西惯会在相处中找到最尖锐的那把刀,猛地扎进人的胸口里,他和卓一然认识两年,自然知道他哪句话最伤人。 卓一然被他说得整张脸涨得通红,拽着关自西的领子将他拖出门外。迎面而来一道凌厉的拳风,几乎要把关自西整个口腔都打出血,关自西阴狠怒视回去,毫不客气地扑上去扭打起来。 打到最后,关自西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他扶着门框,唇边溢出血迹来,他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脚下的瓷砖,说不出话来,内心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卷席簇拥着。 余光中,他看见卓一然弯腰慢慢捡起外套。卓一然伤得也不轻,一张脸青青紫紫,他提着外套,缓缓朝着电梯走去。 “就当我卓一然从来没认识过你,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卓一然声音很冷,背对着关自西,电梯门合上了。 关自西满脸木然,他走进家门,抽出张面巾纸来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关自西尤其怕疼,可他现在却没有太大的感觉了,被巨大的麻木裹挟着,这股痛苦泡在麻木中,稀释了淡化了。 人生是充斥起落的,但为什么关自西的人生却从来没有过什么起色? 他打开手机,看到昨天mila公司主办的青年设计师比赛出了结果,那张属于关自西的设计稿被列为第一,而配套的设计师照片却是张陌生的脸。 关自西冷笑了下,嘴角牵扯起来时痛得要死。这场青年设计比赛在二轮投票时只以化名标注了作品,除去认识关自西的人,谁知道这份设计图是出于他之手? 而知道的人,不再会有人为了他跟mila辩白。 关自西舒缓出一口气来,平心静气地给mila发了条信息。 [把我的设计稿给别人做嫁衣,该给封口费买断费的。] 打完这行字,关自西将手机往沙发上一丢,卸下浑身的力气瘫在沙发中。他盯着吊灯,清晰的光圈在眼前一点点涣散开来,逐渐浮出陈崇的脸、卓一然的脸、关向南的脸…… 这光刺得他忍不住流泪,大股大股的泪水从眼眶中汹涌夺出,真有够累的。如果这顶吊灯从天花板上骤然砸下,把他砸死好了,不用活得那么累。 关自西怔愣地睁眼,其实他活该的。 是他骗了陈崇和卓一然,他明明知道终有一日谎言会被揭穿,知道谎言的后果会是什么,但是他依旧选择欺骗。原因是他觉得让一个人发觉、认为他是个卑劣的小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换一个人、再换一个。 又有什么大不了? 无法在江市待下去,还可以去首都,还可以去海市,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会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天地之大,怎么会容不下一个关自西? 可是为什么关自西却觉得好没意思,他明明还是那个无利不往的关自西,明明还坚定地走在这条路上,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痛苦,那么伤心,那么愤怒。 有某个瞬间,关自西甚至想要拿起手机和卓一然道歉,想向他低个头,想让他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关自西想试图挽回这个唯一的朋友,让自己的人生看起来不那么糟糕一些。 可是道个歉能说明什么? 卓一然只会觉得他是害怕了,走投无路了,打感情牌了。以前有虚假的家世,卓一然尚且愿意和他做朋友,现在得知他是个什么货色、什么背景,卓一然为什么还要和他搅和在一起? 关自西冷静下来,擦了擦眼睛。 他胡乱躺在沙发上,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结束他如噩梦般的、毁灭级别的一夜。 第46章 首都 46 陈崇连续三天没出现过,翘了三天的课,不回信息,没有消息。庄畅放心不下他,提着两盒蛋糕屁颠屁颠地跑到陈崇家门口,摁了很多声门铃,都没有动静。 住在对面的大姐说陈崇三天前一大早就出了门,后来再也没回来过。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庄畅吓得魂飞魄散,他拔腿就往楼下冲,两盒蛋糕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你把蛋糕弄得满楼道都是!”大姐冲他嘶吼,庄畅冷汗都要下来了,无暇顾及。 庄畅从来没跑这么快过,拔腿就往最近的派出所冲,他冲进派出所的办事大厅,急冲冲举起手嘶吼:“我要报案!报案!我朋友失踪三天了!” 两个小时后,风尘仆仆的陈崇坐在庄畅对面,握着笔安静地填着信息。 庄畅面露囧色,手指把身上的短袖来来回回绞上好几圈,他抿抿嘴,尴尬又不好意思地冲着陈崇嘿嘿一笑:“崇哥,不好意思嘛,我又不知道你去首都了,发信息你也不回。” “我这两天没有看信息,换了个账号,以前的微信号不用了。”陈崇淡淡回答,在纸的末端签上自己的名字。“等会你加一下。” “啊,干嘛突然换号啊。”庄畅摸不着头脑。 陈崇不冷不淡地扫他一眼,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方便。” “哦,好吧。对了,崇哥,你去首都干嘛了。”庄畅从凳子上蹦起来,跟着陈崇出了派出所。五月的太阳又开始烤人,庄畅才出来两分钟,便觉得热的不得了。 陈崇:“有人喊我去,说是关于我爸当年的事。” 触及到陈健林这块雷区,庄畅不敢随意开口说话,他老老实实的哦了两声,话痨的开始跟陈崇另寻话题。讲了半天,无非是讲些最近家里、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唠到家里的大姨要二婚到西部去了的时候,庄畅猛地一拍脑袋。 庄畅低声神神秘秘道:“我忘了跟你说了,你小姨夫好像回来了。” 第52章 “和我有什么关系。”陈崇毫不关心地正视前方,却还是嘲讽评价了一句。“欠了一堆钱的时候拍拍屁股跑了,现在债还清了,又屁颠屁颠儿的回了江市。” “可不是吗,这几天他搁你小姨家门口耍无赖呢,你小姨死都不让他进门,他就在那闹,闹了好几回,最后把警察也闹来了。居委会一堆人调解,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呀,人哪有不犯错的呀,毕竟是孩子的爸爸……然后把你小姨夫给送进家门了呀。” “我别的倒不怕,我就怕你小姨夫这个无赖跑来找你麻烦,他毕竟看不得别人过得好。” “我过得很好吗?” 这个问题把庄畅听得愣在原地,他望着陈崇背着黑色旅行包渐行渐远,最后两个字的尾音似乎还残留在他耳边。见庄畅没跟上来,陈崇横跨一步迈进商业街门店的屋檐下躲太阳,有些不耐地蹙起眉来:“干什么,你说请我吃饭就是请我吃烤肉?” “没啊,我没说吃烤肉啊。”庄畅小跑起来,摸不着头脑地回答道。 陈崇:“……” 庄畅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原来你在骂我搁太阳底下站桩啊。” 其实庄畅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陈崇了,前段时间陈崇似乎很忙,他就没敢去打扰他。现在这么一看,总感觉陈崇身上有点说不出的变化在。 “崇哥,我说句话你别生气。” 陈崇说:“说。” “怎么感觉你好像长的没以前帅了。”庄畅认真打量他,又匆匆再解释。“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以前长得不帅,以前就是很帅啊,但是后面有段时间特别帅,然后现在有和以前一样帅了。你明白我意思吗?” 陈崇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绕口令?” “我的意思就是你前段时间帅得很突出啊!”庄畅摸摸下巴评价道。“那身材、那衣品、那造型!” “神经病。” 陈崇转头就走,真是没多的耐性听他扯皮。他今早赶的最早的一辆高铁,坐了五六个小时,下车之后被一通电话叫到警察局。 折腾到现在,已经饿得两眼昏花,更别提太阳这么毒,庄畅还在这儿噼里啪啦一大堆。 陈崇父母以前在首都的房子一直空着,当时碍于跳楼、强奸犯等等因素没能卖出去。后来正好赶上房价水涨船高,再加上十年过去,那些事情早就被人忘记了,这套还空着、地段楼层相当不错的学区房就被不少房产中介盯上了。 自从陈崇成年后,电话经常来。 陈崇每每听完对方的自我介绍,就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 前段时间有个房产中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知他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和受害者一块儿补课的学生,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帮他找到。 陈崇当时听完冷笑了下,说:“你们房产中介还真是为了卖房子无所不用其极。” 陈崇没当回事,谁知道三天前这个房产中介再度给他发了信息,他说他有了线索,用彩信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张陈健林和补课学生们合拍照片,照片上陈健林和那位受害者女孩儿被用黑色油彩笔圈了起来,在女孩儿旁边,有个矮矮小小的男生,被用红色记号笔标了出来。 [我稍微了解过,当初事情刚发生后,这个男生就转学离开了首都,去了外省,前天的时候我联系上了他,他说他很快会来首都一趟。如果您方便的话,要不来首都看看?] 核实过消息后,陈崇买了最近的一张高铁票去了首都,和房产中介见了一面。 当初杨春静去外省也是寻找这个男生,但男生中间辗转搬过很多次家,也是悄没声儿的,很难寻找到动向。 房产中介说他是在他们总部的客户信息里找到的这人的现居地,几年前竟辗转回了首都彻底落定。 但是几次以上门推销的方式找上门,这人都不上当,陈崇在首都待了两天,第三天房产中介才撬动这人,说服他来见了一面陈崇。 得知陈崇是陈健林儿子时,男人的脸色不算太好看,他今年已经二十好几,在首都落定后事业也算小有所成,要让他回忆当年的懦弱,他心底是不愿意的。 男人起先不愿意说,经过房产中介一张巧舌,游说很久之后才微微松动。 当年他和那个女生一块儿补习,陈健林会留下当天小测不合格的学生改错题,但也不会太晚。那天只有他和那个女生被留下来了,其他补习班的同学都已经走了。 他是重点中学的吊车尾学生,跟上学习很吃力,拿着“上厕所”的理由偷偷溜了出去,又去外面超市买了根冰棍,悠哉悠哉回来时,眼睁睁看着个昏迷的身影被拖进黑漆漆的车库里。 昏迷的人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除了那个女生,还能有谁? 男人当时又惊又怕,拿着东西连忙回家了,回去后坐立不安,生怕拖人进去的是个杀人犯。可是回去很久,都没有死人的消息传来,他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可能是他误会了,可能只是一点小事。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男人见到了女生,她除了精神有些不济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直到陈健林强奸女学生这件事被捅了出来,他才意识到那天自己看见了、却没阻止。 女生精神状态很差,男人配合录了口供,看见女生那张脸时总是会出一身的冷汗。那时候的他又黑又瘦,女生是整个班里最漂亮最温柔的异性,因为这样一场悲剧,变成了纸扎的人偶,空洞又脆弱。 于是他逃跑了,在质询自己“如果我当时喊人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的每个瞬间,男人都害怕、胆寒。他承认自己是懦弱的,不然也不会选择离开首都。 陈崇听完,问道:“你看见谁把她拖进去的?” “没看见,当时整个补习的地方都没有几个人,当初虽然没装什么监控,但是警察排查了,除了陈健林没有别人了。” “哦——不过啊,后来我冷静下来,有一点我觉得还挺奇怪的,当时用来上课的教室里也没有人,没监控,陈健林为什么要把人拖到车库去?怕我回来?但陈健林是有一间自己独立的休息室的,没必要这样吧。” “当年的事,都过去十多年了,你还想翻案吗?翻不了的,趁早过自己的生活吧。” 经历过这十来年的沉淀,男人内心已经越过这道坎儿,只是还留存着个细小的疙瘩在,不然他也不会回到首都来。主犯不是他,他只是碰巧看到了某个瞬间,人总会有懦弱的情绪在。 这个世界得允许他懦弱。 “陈健林都已经死了,和他有关联的、记得这件事的人没有几个了,没人记得他强奸了一个女学生。哪怕真的不是他,还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 陈崇坐在咖啡馆中望向街道,首都的街道和江市的街道并没有什么两样,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有人面带微笑,有人面露苦涩。 陈崇深邃的视线顺着对面高楼往上延伸,转动眼珠落在天空上,他神色淡淡的,表情出奇的冷静:“还有活着的人在,还有恨在。我总得知道,我这么久以来恨的人到底是谁,” “换个角度想想,真凶如果还活着,那也太便宜他了,他该下地狱的。” 陈崇留下的这句话让男人浑身发寒,他仰头看着面前这个高瘦的男孩,看着他轮廓分明、英俊帅气的脸,隐隐约约从他的轮廓中捕捉到了陈健林的影子。 但他又很难将温文尔雅的陈健林和陈崇挂上钩,他下意识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有种陈崇是冤魂附身索命的错觉。 若是陈崇坚信陈健林是无辜的,那懦弱的他岂不是成了那个间接把陈健林推向死亡的凶手? 难道他也应该下地狱吗? 第47章 毒虫 47 关自西认为,自己身上最难能可贵的精神和品质就是永不言败的小强精神。 困难打倒了他,他可以再爬起来,失去的东西全没了,他可以努力东山再起。 但人的追求不可以一降再降,过去他混迹的圈子都是谭平绪、赵峰那样的人物,后来和卓一然、李升玉这种等级的混在一起,现在呢? 半个圈的人都知道他关自西阴沟里翻了船。索性还有个人脉在,关自西手机短信里还存着那条陈聿溪给他发的信息,虽说隔了十天半个月,人家说不定已经寻到新欢了。 可做做朋友还是相当好的。 关自西盛装打扮了一番,下血本给自己重新定制了套西装。陈聿溪并没有吝啬一次和他见面的机会,反而热情地邀请他来会所玩。 他打扮得精致、漂亮,从发丝到鞋底都一丝不苟,为了能够夺目吸睛,为了把憋在胸口里的那口气再争回来。 关自西昂首挺胸地从租赁的加长林肯上下来,冲着门口迎宾的门童微微一笑:“我是陈聿溪陈先生的客人。” 门童微微一怔,抬手请他进门。 关自西今天做好了要来打一场胜战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自己最近真能有这么倒霉。 第53章 关自西推开门,厅内松松散散地坐着几个人,一眼望过去,清一色的熟脸。 关自西脸上标准又优雅的笑容在瞬间僵在脸上,一只脚已经迈进大门,此时此刻他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数双眼睛朝着他望过来,关自西头皮发麻,不好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尤其是他再度看见赵峰的脸时。这算什么? 此时,谭平绪从他的视线盲区中走出,背对着他,不明地看着众人揶揄的神色,顺着目光看了过来。 谭平绪:“你为什么会在这?” “是我叫他来的。”陈聿溪从谭平绪身后走出,笑着解围。“关先生是我的客人,和在座的各位一样。” 听见这两句话,谭平绪的表情古怪了一瞬,匆匆留在关自西身上的眼神竟不是嫌恶和嘲讽,更像是困惑。 关自西没有细想,绷着脸不动。 “来,关先生,介不介意和我坐在一起?”陈聿溪走上前来邀请他,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牵着关自西往最中心的位置去了。 “关先生,你能主动联系我,我很高兴。”陈聿溪落座后便松开了手,他用掌心在关自西手背上拍了拍。 这人手上有层厚厚的茧,不像寻常富家子弟的手。关自西不敢马虎,对陈聿溪观察入微,他发现陈聿溪的防备心很强,无论吃喝都需要在看见有其他人试过后才肯下手。 他的右臂肌肉比左边要更发达些,上肢特意锻炼过,紧紧绷在衬衫之中。 关自西有个大胆的猜测。 “陈先生说话不像本地人,来自首都?”关自西镇定自若地抿着酒,仿佛只是随口发问。 他能够感受到身边那些火辣辣的、打量的目光,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从陈聿溪的“贵客礼仪”中体会出半点的满足。 反而,关自西觉得很不自在。 换做过去,他必定会因为觉得陈聿溪对他态度上佳,打了其他人的脸而觉得沾沾自喜、扬眉吐气。 “好耳力,我确实来自首都。这段时间来江市办些小事,打算多留些时间,毕竟我也很久没来过江市了,这里是我母亲的故乡,我想多转转。” “不知道关先生对新城区那片熟不熟悉?我母亲几十年前就在新城区,那时候她还是个籍籍无名的电子厂女工。” 关自西怔了怔,随即笑道:“还算比较熟悉,新城区靠近大学城,胜利道附近的电子工厂基本已经拆迁拆掉了,现在去看肯定是大变样了。” “大变样是应该的,关先生有时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能委托你做我几天导游?” 关自西笑着应下声来,打声招呼后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赵峰这张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后更是心烦意乱,他慢吞吞地洗着手。 赵峰在旁边深吸一口烟才嘲笑道:“看不出来啊,攀上高枝了,我倒是真小瞧了你,忘了你当初是什么把我勾得神魂颠倒的。他陈聿溪也是个色胚。” “赵峰,继上次你扬言要次次都把我扔湖里之后,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遇见你。言出必行的赵大公子怎么怕了?”关自西笑脸盈盈地擦净手,眼中闪烁着寒光。 赵峰冷笑:“你以为老子还会被你几句激将法给激到?我告诉你,要不然他妈的关向南让我手下留情,我这两年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你以为我怕陈聿溪?我要是真闹起来,陈聿溪也只会给你一脚把你给踹了,你把自己当个什么东西?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像你这种货色没人会把你当回事儿,骗上床上一上也就算了。” “你真当全世界看上你的人都会跟那个穷小子一样?” 关自西听惯了他说什么死来死去的话,实则赵峰没这个胆子,他家里是有钱,关系却不通,若是惹出什么人命债,基本就是自找死路。 关自西:“赵大公子好气派,我实在是内心敬服。我这种嘴笨的人说话实在是不好听,赵大公子要是心里不爽,按捺不住想要闹一闹,可千万不要忍着。” 关自西从赵峰身边走过,用手掌轻轻地拍了拍赵峰的肩膀。 正要走过,赵峰冲着他阴阴一笑:“不过说起来,那穷小子最近怎么样?都怪我,手下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有没有伤到你的心肝?” “噢,我都忘了,你都攀上了陈聿溪了,哪里看得上他,说不定早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吧。人家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听到这里,关自西心尖儿一颤,五脏六腑都跟着缩了缩,他哑声道:“你找他麻烦了?” “他打了我,我总不能当这事没发生过,你知道我的性子的。” 关自西紧抿着唇,瞪向赵峰。 赵峰终于在他脸上得到了点自己想看的表情,吹了个口哨扬长而去。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关自西都心不在焉的,他勉强应和回复着陈聿溪说的每一句话。赵峰那句话在他脑中盘旋久久无法散去,弄得他头昏眼花、浑身难受。 见关自西脸色不好,陈聿溪贴心地提出让人送他回家。关自西租赁的车包括返程,他拒绝了陈聿溪的好意,拿上自己的东西从会所走了出去。 离开那股熟悉的高档香水的味道,关自西沐在夜风中,才觉得翻涌的胃好受些许。 等他再钻进林肯车中,车上刻意经营的优雅香薰更是加重了这股恶心,他降下车窗舒缓自己的不适。 却又再想起陈崇。 关自西深呼一口气,用手狠狠地搓了搓脸,没有忍住给庄畅发信息过去,他在聊天框中反反复复编辑几次,才发出条意味不明的信息出去。 关自西:[小庄弟弟,最近过得还好吗?] 庄畅没有回,等关自西几个小时后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他依旧没有消息。关自西又编辑了条“在吗?”过去,消息框的头部出现个红艳艳的红色感叹号。 操。关自西将手机砸在床上,气急败坏地去翻陈崇的朋友圈,发现他本就寥寥无几的朋友圈被彻底清零。 关自西心里有根线悄无声息地断了,他拼命伸手去够、去抓,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这根线消失在眼前。 某个瞬间,关自西甚至想要立刻穿上衣服出门去找陈崇,想去见见他,哪怕是见到个背影也好。可他的理智一点点地回笼,把濒临失控的关自西拉了回来。 关自西自嘲笑了下,明明是他亲手把人推开的,他又闹这一出。 陈崇是他无意种下的,等他发觉情况不对想要弥补挽救时,他已经扎根长到很深的地方。关自西手起刀落把这棵树给砍了,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根还扎在里面。 根须嵌在血肉里,又痒又疼。 李升玉消息灵通,听说关自西和陈聿溪的事儿后,就主动联系了关自西,三言两语便把前段时间的冷落和忽视掀过,依旧摆出一副好朋友的姿态。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升玉于关自西而言还有用处,哪怕心里觉得恶心,却依旧需要笑脸相待。 李升玉是彻头彻尾的商人思维,无利而不往。当一个人身上的价值抵不上他经营关系所需耗费的成本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人抛弃掉。 纵使关自西了解关向南很多,但是关自西名声臭了,在哪里都臭了。李升玉可以花点钱买点关于关向南的消息,但不能和关自西往来做“朋友”。 和关自西做“朋友”的后果就像卓一然,不少人在背后耻笑卓一然,说他当初把关自西吹得天花乱坠,结果是他卓一然自己走了眼,把关自西当成个金疙瘩捧上天,定睛一看,好嘛,是块烂泥巴。 不过李升玉内心还是认同关自西有几分本事的,起码样貌长得相当不错,否则怎么会走了个卓一然,又来了个陈聿溪? 陈聿溪是条比卓一然还要粗上不少的大腿,却也是个比卓一然毒上千分万分的毒虫。 咬一口会死人的那种。 第48章 你瘦了 48 再次有陈崇的消息,是在短视频网站上。谭平绪的赛事俱乐部宣传片里,录了一段陈崇的讲解视频。 陈崇穿着普通的黑色短袖蹲在地上,语气平平地介绍着面前一台被拆开的机车,他全程没怎么抬头看镜头,露脸度很低。 关自西把这段宣传片截取保存了下来,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陈崇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过得似乎很好,身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伤在,人是没什么事的。 关自西莫名有些牙酸,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还是把这截视频从自己手机里删除了。 今天下午陈聿溪和他约好要去新城区转一转,关自西哪里不明白这人的意图?男人都是这样的,陈聿溪属于是比较直接的男人,开门见山地问要不要上床,被拒绝后又会开展一番迂回的相处。 关自西和陈聿溪相处时说不上舒服,也说不上不舒服。陈聿溪这种人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他对任何事似乎都很和气,如果不是知道陈聿溪是什么背景,他真要信了陈聿溪的伪装。 第54章 陈聿溪是首都陈家的老二,家里涉黑的,成年后就跟在亲爹旁边做事,这一趟来江市,十有八九是来探望那个留守在江市的亲弟弟,再有什么别的事,就不是关自西能知道的了。 “关先生,我这段时间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听说了我的事情?应该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吧。”关自西从见到陈聿溪扎在谭平绪那圈人里,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造不了半点假的,他也没打算骗陈聿溪。 陈聿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我不觉得是什么难听的话,一个人有追求,有想要的事是好事。费尽心机、手段了得在我这里不是贬义词,是褒义词。” “如果你愿意在我这里耍心机、耍手段,我会更高兴。上次的邀约,你是拒绝的意思吗?” 关自西诧异望他,抿唇笑了下:“抱歉。” “说句实话,我十六岁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这些年来送到我床上的男人数不胜数,年纪比我大的、年纪比我小的都有,我和他们一夜情,可我总是不满意。” “这些人忍耐力太低,太脆弱,哪怕他们是男人。可他们的身体、心灵,都脆得像一张薄薄的纸,一击就破。关先生,我觉得你不一样。” “你很有韧性,如果合适,我可以和你发展长期关系。” 关自西陪着陈聿溪在新城区附近转了转,随即借口自己有事逃之夭夭了。他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再在那辆车上待下去,可能真的会歇斯底里的吐出来。 他躲在阴凉处抽烟,对面是江城大学。 关自西给自己买了份炒饼,搁在自己脚边,他肚子饿得厉害、咕噜咕噜叫着。可是关自西一口都不想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 关自西指尖夹着烟笑笑,笑自己蠢,又笑自己有病。 如果给他一面镜子,照照关自西现在的模样,一定难看得要命。关自西觉得自己就是条爱情、事业和友情三丢的落水狗一只,哪怕他曾经叫嚣着这些都不重要,哪怕他觉得一步登天、攀上高枝的机会才重要。 可现在一步登天的机会摆在眼前,关自西为什么不高兴? 甚至觉得很恶心、很痛苦。 关自西饿得有些两眼昏花,夹烟的手也哆哆嗦嗦的颤个不停。这段时间入夏了,胃口不好,他每天吃得又少得可怜,胃里总是不舒服。 他眼冒金星、耳边轰鸣,烟头不知不觉从手上滑落,燎过他的裤边,冷汗无声无息地流了一头,关自西整张脸都白得像纸一样。 关自西喉管里止不住地犯恶心,他踉踉跄跄坐在地上,下意识干呕两声,却吐不出来什么东西。片刻后,周围变得乌泱泱的,嘈杂的人声被耳边“嗡嗡——”的轰鸣盖过,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有人晕倒了!叫一下救护车!” “哎哟,这是低血糖还是中暑了嘛,小伙子脸都白了呀。” “让让——让让——” “谁晕了?”庄畅咬着刚从奶茶店买的甜筒,好奇地探头出去,想去看个究竟。 陈崇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没闲心凑这个热闹,开口道:“不知道,我要去谭平绪那里,你跟你妈说晚上吃饭我不去。”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我都习惯了。”庄畅敷衍地摆摆手,踮着脚凑头去看,只稍一眼,吓得甜筒都险些从手里砸下去。 庄畅:“……” 挨了庄畅沉默又意味深长的一眼,陈崇也觉出不对来,他凉着嗓音问:“你认识?” 庄畅对于关自西和陈崇之间的事了解不多,陈崇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从关自西无故失联,再到陈崇受伤进医院,再到陈崇成天不见人影整天泡在俱乐部赚钱,到现在,他多多少少猜得到些。 换微信号也不是空穴来风,陈崇状态和之前不一样,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庄畅不待见关自西,哪怕关自西再冲他施展更多的糖衣炮弹,他都不待见。 庄畅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陈崇定睛看了他两眼,绕道走到人群背后,看清被放平躺在地上的人后,沉默片刻没说话。 “你要管他吗?” 陈崇没应声。 此时正好救护车也到了,他看着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把关自西抬上救护车,还是没有袖手旁观。 庄畅眼睁睁看着陈崇给人看了他们两个的合照,上了救护车。 车门关上,响着刺耳的鸣笛声呼啸而去,他无声叹了口气,一口将甜筒吃掉了。 陈崇陪着关自西到医院,最近医院的床位比较紧张,关自西情况不严重,人又没醒,只能在乌泱泱吵闹的急诊大厅内加了张床输液。 周围环境吵闹,点滴打进去没多久关自西就醒了,他鼻尖充斥着股不好问的消毒水味,闻得有些反胃。 关自西皱皱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下意识就想拔针走人,手指刚触及到输液管,就被人轻轻摁住了。 关自西浑身僵硬,甚至不敢往自己身侧看。他对这只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大小、温度以及轮廓,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瘦了。” 陈崇见摁住他的动作,缓缓将手抽离,话语中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关自西感到莫名的酸,他逞强地躺回床上,侧过身去背对着陈崇说:“你怎么在这?” “碰巧路过。” “……这样啊。”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如果再严重的话后续可能要住院打营养针。让等你输完液之后,最好再去做个胃镜看看消化问题。” 关自西背对他,下唇几乎要被自己咬烂了,直到他品出点血腥味来,才骤然泄劲。 关自西故作轻松道:“我等会还有事,胃镜就不做了,也没什么事,最近天气热了,胃口不好而已。” 陈崇没再说话,他安静地坐在一旁。 周围太吵,陈崇那平静的呼吸声被淹没得干干净净。关自西不知道陈崇在干什么,那股子不安在心中上蹿下跳,将他每根神经都统统拉紧了。 关自西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小凳子传来轻微的拖动声,他瞧着陈崇起身绕到前面,喊来了一个护士给他拔针。 白色短袖下,陈崇的肩胛骨若隐若现,他也瘦了。 关自西努力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想要摒弃掉自己那些胡思乱想,却还是没忍住,在看见陈崇正脸的那一刻,悄悄掉了滴泪在臂间。 护士走上来给他拔针,边嘱咐道:“你要多关注饮食啊,不要节食,营养跟不上的话身体素质也会下降的。” “而且现在天气这么热,动不动就容易低血糖、中暑的,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 关自西冲着护士回了个友好的笑容,轻声道谢,从病床上翻身下来,他隔着两步的距离,低着头对陈崇说:“你垫了多少钱,我把钱转你吧。” “不用。”陈崇摇摇头。 “上次我发烧的时候你没收我的钱,就当是抵了。既然你还有事,我先走了。” 陈崇转身要走,他本不该拦着。 可关自西一急,喊住他:“陈崇!” “还有什么事?”陈崇微侧过身来,露出半张侧脸,却未直视他,视线垂在自己眼前的地板上。 关自西心乱如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完全下意识道:“你受伤了好了吗?赵峰是不是找了你的麻烦,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一直都是这样。如果他找你麻烦,你一定……” “我没事,不需要你挂心。”陈崇打断了他。“上次是个意外,他之后不会再来找我麻烦。” 关自西下意识一怔,是啊,哪怕赵峰找陈崇的麻烦,告诉了他,他又能怎么样? 关自西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别人不找他麻烦就很好了,他没再开口,看着陈崇离去。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中,他无声望了很久。 久到回神过来时,mila已经给他打了三个电话。 关自西有些莫名其妙,继上次手稿和卓一然的事情,mila早就已经和他彻底割席,断断没有再给你打电话联系的道理。 “喂?”关自西收拾好东西,提着药袋要往外走,迎上来的便是mila毫不留情的一阵劈头盖脸的质问和怒骂。 “关自西!你什么意思?收了买断费拿了钱,现在又给我整这一出?你做人有些太贪了吧!” 关自西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臭骂,脸色不虞道:“你有病吗?有事说事,上来就摆谱给谁看。” “好好,有事说事是吧?我倒要问问你,你那个个人网站是怎么回事,那些手稿、作品集又是怎么回事,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说我们比赛主办方不正规、黑幕横行,剽窃他人艺术成果,要求我把第一名还给你,你早就知道申请注册个站了,上面摆一堆证据,拿上了我的钱就想摆我一道?” 关自西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蹙眉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个人网站?” 第55章 mila俨然是被气得不轻,平了好久的气才开口道:“我发给你,你自己看!” 关自西从通话页面中退出来,点进了mila给他分享的网址。实际从网址信息上关自西就能判断出些东西来了,可真的看见的时候,还是觉得奇幻。 个人网站,一个设计完备、方方面面都精美精巧,还兼备各类交互页面的个人网站。关自西抿着唇,手指略抖地翻开自己的作品集,里面是他的各类手稿、灵感设计和注解。 关自西看着看着,声音不由自主地哑了,他轻轻说:“这不是我弄的。” “你这个网站开发日期早,你这几张手稿数据放在上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是小瞧你了,敢摆我一道。”mila恨恨道。 关自西沉默很久,这张手稿是在和陈崇去完湿地公园后画的,他想起了当时的种种情景。 这或许是命运在指引他、指点他,告诉他,这样东西他应该为自己留存下来,他理应站出来保护这份设计稿。 不对,不是命运。 是陈崇。 “这本来就是我的设计稿。”关自西静了下来。 “在我没有同意卖给你的时候,你未经我允许直接把它公布给了其他人,是事后我认为于事无补不必难得太难看,才向你要买断费。” “它本来就是我的,和你们任何人都没关系。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关自西将电话直接挂断,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冲到空旷的大门外,周围四通八达,完全没了陈崇的影子。关自西想去给陈崇打电话,面对十三个号码却不知道该打哪个,他匆匆随便打了一个过去,传来的确实无人接听的响铃声。 一分钟后自动挂断了。 关自西又将十三个电话挨个打了一遍。 全都不通。 第49章 雷明岛 49 卓一然最近经常萎靡不振,晚上闷在酒吧里就是喝上整晚的酒,他心情不好,没人敢触他霉头。 这周不知第几次接到电话,方梨匆匆从家里赶到酒吧,把烂醉如泥的卓一然薅起来塞进车里,再任劳任怨地把他送回家。 卓一然为什么变成这样,方梨比谁都清楚。和关自西彻底决裂的第二天,卓一然冷笑着说:“就当是我卓一然瞎了眼,把这种人当朋友。” 他摆出来的姿态潇洒,心里却还是在意得过头,否则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消遣自己。 方梨安静的开着车,心里却有股无名火,他知道自己不该多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卓哥,关自西这种没底线的卑鄙小人,你不该——” “闭嘴。”卓一然躺在沙发上,将个抱枕软绵绵地砸过去,他声音有些大,以至于喘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卓一然是醉了,却没完全醉,他半边的意识似乎已经麻了,半边还残存着。这两天他脑袋里常常有小人在打架,一边叫嚣着关自西哪里好,一边叫嚣着关自西哪里坏。 今天麻掉的或许是坏的那一方。 “关自西究竟哪里好在哪儿?”方梨规规矩矩地站着,白着脸反问他。“卓哥,我跟了你十几年,你从来都看不上我,他究竟哪里好?” 卓一然不说话,他把头闷在自己的臂弯和沙发靠背之间,呼出的酒气再吸进去仿佛能再多添两分醉了。 “你们压根没人懂,关自西是对我最好的朋友。”卓一然闷在手臂里,声音很轻地说道。 卓一然以前从来没觉得关自西是个拜金、虚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他一直觉得关自西很好很好。 两年前他们头回在健身房认识,那时候卓一然正在和家里闹矛盾,自己住在这里,他爸嫌弃他庸庸碌碌没什么出息,断他卡、断他钱,卓一然受不了没钱的日子,结果被他爸扔去做项目。 卓一然狗屁不懂,从外省回来的时候开着车被困在了高速公路上,那天暴雨车子抛锚,打紧急求助电话效果甚微,甚至信号还相当差。那时候是关自西冒着暴雨出来,开车来接他,把他平安接了下去。 卓一然跟亲爸硬犟被打进医院,也是关自西来照料他,不嫌弃帮他解决家长里短。关自西帮他调和家里关系,给他放消息,让卓一然在他爸面前扬眉吐气。 被架在火上烤,卓一然上不去下不来,没法儿放下那份少爷心性的时候,是关自西替他解围,关自西笑着替他把所有羞辱都受了,把酒都喝了。 卓一然可以接受关自西没钱,可以接受他家境不好,也可以接受他急功近利、趋炎附势。 但是卓一然接受不了关自西说和他做朋友都是假的,接受不了关自西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他。 那晚他去找关自西,本是想着,如果关自西安抚他,好声好气的跟他道个歉、说出苦衷来,卓一然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会原谅他的。 可关自西没有。 他还说,像卓一然这样的人,谁会真心愿意和他做朋友? 他怎么能这样? 方梨瞧着卓一然要借着酒意睡过去,心中莫名翻出股苍凉感,他发觉自己这辈子或许不再会有超越关自西的那一天了。 方梨不甘,不明白为什么。 不明白关自西这么差劲的人为什么会受这么多人青睐,不明白关自西明明和他一样,却能享受到这么多优待。 他相当嫉妒,嫉妒到现在就想要杀到关自西家里,把他狠狠羞辱一顿、磋磨一顿。 可方梨却很累了,他想到关自西那不饶人的嘴上功夫,心里异常疲倦,他离开卓一然的家,将门带上,独自离开了。 关自西最近很倒霉,倒霉到极点,整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在后背上写了个巨大的“衰”字。 听说关向南这两天从法国回来了,李升玉作为他的合作方受邀去参加活动,希望关自西帮忙挑选一份合适的礼物,关自西替李升玉挑选好后,递到关向南面前后才发现撞了。 关向南有个不为人知的兴趣爱好,爱好马术,知道的人并不多,关向南青少年时期尤其钟爱,后来有一次从发疯的马背上摔了下来,关明章就禁了这项活动。 那次关自西给瘸腿的关向南送了一个月的饭,每天都要挨他的冷脸。 后来关向南还是很喜欢骑马,不过时间忙、去的少,这事该是只有谭平绪和关自西知道,可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第三个人也送了关向南一套马鞍。 还是同款,连样式都一模一样。 李升玉被气得够呛,就差把茶杯砸在关自西头上质问他是不是吃两头好,做了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关自西冷着脸瞪他:“我要是吃两头,还能混成这样?我恨不得吃一百头。” 李升玉想想也是,估计十有八九是自己手底下出了问题走了消息,便着手派人去查,是谁在暗地里跟别人通气。 “你和陈聿溪最近怎么样?”李升玉一边看文件,一边打听着关自西的这桩八卦。 关自西微愣:“巴结一个关向南还不够?李升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没听说过吗?” “我只是出于朋友的角度关心你。”李升玉笑出声来。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多给我点好处就可以了。”关自西懒得理他,撑着头懒洋洋说道。 两人还未聊个所以然出来,李升玉办公室的接线电话便响了,他听完电话后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上下打量着关自西。 李升玉问:“你说句实话,关向南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是少爷,我是司机儿子。”关自西不耐烦地看他,对李升玉这种反复戳人痛处的行径很不理解。 “那关向南为什么还要邀请你上雷明岛?” 关自西顿住,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关向南要让我上雷明岛?” “他特意嘱咐,让我带上那个建议我买马鞍的人,也就是你。”李升玉坐直身体,手支起下巴,眯着眼打量关自西。 “一个司机的儿子,他会这样?” 关自西无声沉默片刻,没有回答,他将视线投向窗外,也搞不明白关向南这是什么意思,闹哪出。 雷明岛工程进度很快,半年多的时间已经竣工,在正式启动之前,关向南要邀请各路人士上岛试点,为期十天。被邀请也算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而雷明岛更是提供一个宽阔广大的结交平台。 用李升玉的话来说,雷明岛不是菜市场,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上岛。 虽然上岛的机会来得莫名其妙,但关自西还是知道轻重的,雷明岛的项目吸引来、邀请来的人物都不会是等闲之辈,关自西正愁身边人脉、资源都卡着不动,进了僵局,机会便来了。 真是打瞌睡递枕头。 “算了,你准备一下吧,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李升玉见关自西什么也不说,便也不纠结。“还有,我提醒你一下,卓一然应该也会来。” 第56章 “雷明岛后续的直播问题上是归谭平绪管的,谭平绪和卓一然他们家好像有长期合作关系,出于礼貌,会请他来的。” “所以?”关自西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反问。“和我有屁关系,来就来。” 李升玉笑了下,有种关自西还是初中和好兄弟闹脾气的小男生的错觉。 没什么事后,关自西从李升玉的公司离开,回了家。刚到小区门口,关自西便看见了窘迫地站在边上的男人,他灰头土脸,脸上灰白。 关自西瞧见这张脸,一道电流迅速侵占挤压过他脊背,电得他半身麻痹。 罗立平。 他把罗立平忘了,罗立平之前等着他的钱给罗素娟救命。 关自西面色也白了一瞬,他和罗立平对视上,下意识想要逃,脚却不听使唤的没动弹。 他为什么要逃?他当初只是说帮罗立平想想办法而已,没说一定会给他。 最近的事情太多,关自西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别人的死活?罗素娟的死活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管也是应该的…… 关自西努力催眠着自己,却在罗立平靠近的时候,下意识退了一步。 罗立平面色灰败:“我妈没了,排异严重,感染了,全身器官衰竭,一晚上就走了。” “……”关自西呼吸彻底屏住。 “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的,这是我打的借条,格式是照着网上写的,摁过手印、签过字了。”罗立平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个用米黄色横线格纸写的欠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还带着几道清晰的泪渍。 写着“欠条”两个字的纸递到关自西面前,他大脑空白了一瞬:“还钱?” “我说过我会还你的。”罗立平将欠条塞进他手里,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姓罗的不欠你们的,不会欠你们一分钱一毛钱。” 罗立平把欠条留下后,拖着疲倦的身体缓缓向前去了,他头发隐约有些灰白之势,这具年轻的躯体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变得格外苍老颓败。 关自西如鲠在喉,捏着那张欠条的手越来越紧,他终究是打开它仔细端详起来。 兹本人罗立平(312565xxxxxxxx7453)因母亲治病需要于20xx年4月18日欠关山(215200xxxxxxxx3665)人民币贰拾万元整。双方约定于20xx年x月x日前还清本金及以每年银行基准利率标准计算的利息,若逾期未还清,自愿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关自西盯着4月18日这个日期,几乎要把它盯出个洞来,他紧紧咬着唇,浑身绷紧,直到汽车鸣笛声将他叫醒,他才回神过来,惊觉后背一身冷汗。 他怎么会不记得?4月17日晚上关自西被陈崇绑回了家,那天晚上他们大吵了一架,陈崇冷着脸丢下一句不会放他出去,没收了他所有东西,包括手机。 事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罗立平给他打电话催促,被陈崇接到了。 陈崇给罗立平打了二十万。 第50章 你会不会抓蛇 50 关自西想联系上陈崇,问清楚网站和二十万的事。 于是关自西又跑了一趟江城大学,没有庄畅和陈崇的联系方式,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点陈崇有没有课、在不在学校。关自西给之前认识的江城大学的女孩发了信息,拜托她帮忙打听机械工程专业今天下午有没有课。 女孩说基础大课没有,但有一些人有选修的课程,选修课表每个人都不一样。 在大学门口等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关自西抱着希望等了一个小时,最终还是决定去陈崇家楼下等他。 陈崇家的灯一直黑着,里面没人。 关自西又一次靠在那根电线杆上,距离上次分别没有多少时日,可上面的广告贴却是彻底大换血了一遍。天色逐渐暗下来,他长得好,却像根棍子似的呆呆杵在这里就显得格外另类。 等到月亮高悬,陈崇才回家。 陈崇瞧见关自西的时候,关自西已经昏昏欲睡,抱着电线杆,眼睛都要合上了。 “你为什么在这。”陈崇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关自西一激灵,他猛地抬头,撞进陈崇质问的眼神之中,想说的话竟然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关自西清清嗓,说道:“我有事要问你,是你给罗立平打了二十万吗?也是你给我弄的个人网站?” “不是我。”陈崇摇摇头,回答完后便转身准备上楼。 关自西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笃定道:“你骗我。” 陈崇被他抓得一滞,他背对着关自西,沉默片刻后缓缓转身向关自西逼近。 隶属于陈崇的、熟悉的气味再次扑面而来,弄得关自西下意识神经紧张。 “是我又怎么样。”陈崇眼眸发沉,黑漆漆的,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陈崇声音疏离道:“是我或者不是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我不想听你说谢谢,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你愿意给的我不想要。” “我们还是少联系的好,你再来招惹我一次,就不是哭一场就能解决的了。” 关自西表情微微扭曲了下,他别扭的内心腾起股较劲的冲动来,陈崇和之前判若两人,兴许是好脸色的陈崇看多了,再面对这种生人勿近的态度,他觉得有些陌生。 “我只是不习惯欠别人东西。”关自西勉强为自己找补,他语气很生硬地解释。 关自西又别扭地补充了一句:“……不需要别人施舍我。” 陈崇顿了顿:“嗯,随你吧。” “钱我到时候会还给你,我没有和你纠缠不清的意思,也没有惹谁不惹谁,只是涉及到钱的事情,总是要算得清楚一些。”关自西绷着眼皮,整个人都充斥着股强装的傲慢。 “免得到时候想起彼此的时候,你欠了我的我欠了你的,未免有些太难堪。” 陈崇说:“你可以找罗立平要我的银行账号,不用兴师动众地跑到我家楼下。” “以后不要再来我家找我。” 陈崇平着声线开口,还是抬手拂去了关自西头发上沾着的一片树叶。 关自西躲了一下。 陈崇微不可察的嘲弄一笑,没再说一句话,转身朝楼上走去。 几个月前的关自西从未想过他和陈崇之间会变成这样,或者说,他没有想过和陈崇彻底分开后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早就习惯陈崇在他身边,陈崇突然真的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就像是自己在家里种了一棵树,关自西每天都会靠着他,突然有天他意识到不该在卧室里种树,把树拔了,再回家的时候发现没有树可以给他靠一靠了。 关自西就是这种感觉,很不习惯。 不习惯陈崇把他划在界限之外,让他频频碰壁、频频遭受冷眼的感受。陈崇以前太宠他了,大事小事从来都由着他,他真的不习惯。 没关系,时间问题而已。 只要他忍住再也不去找陈崇,陈崇就会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他们之间交际那么少,而江市却大得惊人,他们遇不到的。 关自西只能这样自我安慰道。 可关自西却没有想到,短短几天,就再次见到了陈崇。 在雷明岛上岛出发的游轮上。 认出陈崇从来不是件难事,陈崇穿衣风格很简单,价格不高,站在一堆大夏天穿着衬衫西裤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商务人士中相当显眼。 就跟数百斤会直立行走的、在屁股上盖了个金戳的猪肉里混进了一根青瓜一样显眼。 陈崇站在甲板上,靠在护栏上安静地吹着海风,他旁边站着谭伏思和她两个小姐妹,三个人兴奋地叽哩哇啦不知道在聊什么。 陈崇像是被吵得有些厉害,睁眼扭头和谭伏思打了声招呼,提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或许是关自西注视时目光过于炙热,陈崇回头看了他这个方向一眼,他插着兜,目光停留不过一瞬。 关自西收回目光,忍着不再看,他将脖颈上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的丝巾系好,逆着风绕着甲板走了半圈,才找到李升玉。 李升玉把他介绍给周围几个人认识,关自西倒也不怯场,温和笑着把每个人的名字、背景都记了下来,合眼缘的更是加了联系方式。 雷明岛试点运营的这群人中,陌生的多,眼熟的也多。直到下船之前,关自西没少在游轮上好人擦出火星子来,只是关自西有三寸不烂之舌,来挑衅讥讽的多数都被他怼了回去。 而李升玉就那么坐着看了一路的好戏。 下船后各自去到分配的房间,关自西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客人,甚至可以说是个“搭头”,房间自然也是最普通的那款。 关自西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房间门口,正要拿房卡开门,身后便传来道相当熟悉的脚步声,几声响动后,停在了他背后。 “滴——” 关自西将门打开,把行李箱推进去,临着关门前,无声无息瞟了陈崇一眼。 真会安排。 房间很大,晚饭会有人专门送到房间门口,关自西是有点晕船的,虽然提前吃了晕船药,却还是觉得不舒服,就留在房间里休息。 第57章 他们这层没几个人,更是有个陈崇住在对面,关自西想到陈崇心里就郁闷、难受。 关自西洗完澡,掀开被子就要钻进去,突然发觉小腿上一凉,湿湿的、滑滑的触感从小腿往上攀爬,激得关自西立刻汗毛直立。 “我去!” 关自西浑身一紧,咆哮一声着连滚带爬地滚了下来。 他被吓出一身冷汗,看着黑漆漆的蛇从被窝里钻出来,蛇身绷紧坠落到地面,扭曲着朝着关自西款款袭来。 关自西拔腿就跑,冲到门外把门重重一关,心有余悸地靠着门狂喘,他头上已经是大把大把的冷汗,他捂着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咔——” 对面的门开了。 陈崇好整以暇地看着只穿了条短裤惊魂未定的关自西,手里还握着瓶矿泉水,他慢吞吞把这一瓶都喝了,塑料瓶在他手中吱吱作响。 陈崇光站着,没吱声。 关自西总觉得整条小腿都还湿湿的、滑滑的,浑身都止不住发寒,他完全顾不及陈崇之前的警告和提醒,喉咙发紧,抖着说:“陈崇,我床上有蛇。” “刚刚爬我腿上了,你会不会抓蛇啊!” “……”陈崇塑料瓶扔进正缓缓挪到门口的智能垃圾桶,倒也没有怀疑关自西话里的真假,毕竟关自西看起来确实吓得不轻。 “我应该会吗?” “那怎么办?!你个大学生连抓蛇都不会?!” “你想想办法呀!” 陈崇:“……” 陈崇默不作声地注视关自西片刻,脸上写着相当明显的你在说什么这几个大字,而关自西惊魂未定浑然不觉,最终他还是妥协了,说:“进来。” 关自西一怔:“进哪?” 陈崇偏偏头,示意让他进房间。 关自西这时候才恍然回神过来,想起他俩之间的事,他犹豫地望望陈崇,纠结着进还是不进,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现在都半夜了…… “或者你就穿成这样睡在门口。”陈崇抱臂道。 “当然,你也可以打电话让他们叫几个会抓蛇的大学生过来抓蛇,你自己选。” 关自西的包、行李、手机全扔在房间里,他哪里有手机能打电话?再者,就算把人喊来把蛇给捉了,关自西躺在那张床上还是会全身发毛。 光是想想,关自西就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顾不得太多,光速从陈崇身边钻进去,冲进陈崇的房间,先用陈崇房间的座机电话跟工作人员沟通了下,再回头时,陈崇已经进来了。 料理完蛇的事,关自西才从自己现在这装扮、这处境、这氛围里体会出浓浓的尴尬来,他还没手机,人家尴尬的时候还能玩玩手机,他现在最多只能扣扣手。 关自西快被这惊天的尴尬吞没了,陈崇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他从自己的行李里扒出两件短袖和裤子扔给关自西,淡淡道:“便宜货,凑合穿。”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关自西梗着脖子反驳,抓着短袖胡乱往身上一套,却没穿陈崇给的裤子,他像个鹌鹑似的杵在沙发上,看着陈崇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一会收拾行李,一会收拾床铺,一会又去了厕所,关自西被他转得心烦,便偏头不去看他。片刻后,陈崇的房门被敲响,应该是叫的工作人员来了。 关自西起身要去开门,心里暗暗决定了,蛇抓完了他就回房间睡觉,就算感觉再怎么发毛也不要和陈崇待在一块。 “我去开。”陈崇拦住他,径直走向门口,跟门口工作人员聊了一会儿,又将门轻轻关上了。 陈崇从关自西身边掠过,说:“他们说不知道具体什么种类,可能需要等到明天早上让专业的人过来处理。” “……那我睡哪?”关自西皱皱眉。“他们没说给我安排一个新房间吗?” “没说。” 关自西真是憋屈,他现在待在陈崇房间里浑身上下唯一的个人财产就是一条裤衩,连双鞋都没有。 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往他被窝里塞蛇,他算是悟出来了,倒霉这事儿都是人为的,否则他这倒霉程度最起码是个鬼上身级别。 屋里打了空调,关自西正好就站在风口,吹得整个人都打哆嗦,趁着陈崇去洗澡,他没脸没皮又心安理得地钻进被窝里,将整个人都罩在被子下面,压得严严实实。 关自西开始装死。 第51章 你这是诬告 51 陈崇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被子下有个明显的凸起,床头处挤出几根呆毛,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时不时地蛄蛹两下。 陈崇把被子掀开一角,关自西两条白花花的腿被冻得蹬了下,像是种无声的抗议,他又将被子给他盖上,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点。 他没赶人,掀开被子睡在空下的另一侧。 人一钻进来,空调冷气和沐浴露的气息可劲儿往关自西鼻子里钻,他闷在被子里不通气,整个人都被陈崇的味道围住了,他尴尬地掉了个身,背对陈崇,默默把腿夹紧了。 “我的被子。”陈崇出声提醒道。 他平躺着,关自西一翻身卷了大半,两个人本来离得就不近,这么一整,陈崇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关自西觉得自己要烧着了,慢吞吞把头探出来,试探着正了正身体,把被子搂给陈崇一节。他刚把头探出来,偷偷往陈崇那一瞥,不偏不倚正好撞进他视线中。 黑暗中,陈崇安静地看着他,沉静的目光笼罩在窗外投射进的一层月光白纱之下,泛着稀碎的光,他只注视了关自西片刻,又将视线收走,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被子。 陈崇看他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打得有点高,关自西睡着后浑身都潮潮的,出了一身的细汗。 迷迷蒙蒙之间,关自西下意识去摸身边温度更低的家伙,热腾腾的身体就那么顺理成章地黏了上去。 一觉睡到大天明,关自西再度睁眼时,整个人都窝在陈崇怀里,手不甚老实地躺在陈崇的上衣下,指尖覆在他精瘦的腰上。 这块儿已经被他捂热了。 关自西吓得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坐直,整个被子都被掀开,陈崇浑身一凉,头疼欲裂地抬手捂住眼,他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关自西晚上太闹,陈崇才睡没多久,现下又醒了,语气不算很好道:“做什么?” “……没什么。”关自西自觉自己反应过激,默默拿着被子替陈崇把被子给盖上了。 陈崇身上一沉,睁开眼看向关自西,他赤条条裸着两条腿,直直地跪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点儿呆。 陈崇把视线收回,觉也醒了。 陈崇不打算再睡,从床上翻身起来,进洗手间洗漱。等他洗完漱,拿着漱口杯和挤好牙膏的牙刷出来,递到了关自西面前,动作行云流水。 等关自西一脸呆地抬头看着他,陈崇动作微微一顿,也意识到什么,却还是没收回去。 怎么还留着这个习惯……又不是以前。 关自西默不作声地接过来,瞧了牙刷一会儿,塞进嘴里,含糊低声道:“你干嘛给我用你的牙刷。” “这是新的。”陈崇不虞地解释道。“我带了两把。” “哦……”关自西闷头刷牙,从床上站起来,赤脚走到厕所去,嘟嘟囔囔道。“我又无所谓,亲又没少亲。” 关自西把牙膏沫吐干净,扒在洗手台边上漱口,舀了两把清水飞速洗了洗脸,再回头,湿漉漉的脸险些撞上陈崇的胸口,他往旁边撤步一闪,被挡住了,换个方向,又被挡了。 关自西抹了抹脸,打算绕过去,腿还没抬,屁股蛋儿就被人用力一抓,整个人都被怼在厕所的透明玻璃门上。 他脸上猛地一热:“你干嘛!” “你就非要惹我?”陈崇抓着他屁股,行为举止下流,语气平静如水。 “谁惹你了,你自己让我进你房间的!” 陈崇凝视着他,视线顺着关自西敞开的领口往下看去,他掌下隔着层布料的是关自西圆润的屁股,再往下摸就是他滑溜溜的大腿。 这种眼神,关自西再熟悉不过了,他喉咙里一紧,竟然心底泛出点莫名其妙的期待,说不清道不明的,他没躲。 “去把裤子穿上。”陈崇猛地松开手,蹙眉把他往外一推。 “……”关自西从他手下脱出来,整个人如泥鳅似的从陈崇身边滑走,他冲到沙发边上把裤子迅速套上,他满脸通红,屁股还隐隐作痛。 关自西穿戴整齐后,义正辞严地和陈崇重申道:“陈崇,我也警告你,你不能对我实施这种耍流氓的行为。” 陈崇瞥他一眼:“我耍流氓?说这种话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反思反思自己,有的人睡觉不穿裤子趴在别人身上又怎么定性?强奸未遂?” “你这是诬告。”关自西说这话时有点发怂,却又怂得理直气壮。他知道自己睡觉时相当不老实,以前和陈崇睡一块儿的时候就常这样。 第58章 但眼下关自西是誓死不承认的。 眼见着陈崇懒得和他废话,穿好衣服就走了。 关自西留在房间里老实等着工作人员来把蛇抓了,再回自己房间去收拾收拾自己。 等他走完这遭流程,找到李升玉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晌午。 李升玉不虞地看他:“你怎么来这么晚?” “抓蛇去了。” “抓……抓什么?” 关自西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蛇。” 听完关自西大致讲了昨晚的经历,李升玉笑了两下:“你觉得你惹了谁?” 关自西在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下:“这么说的话我被窝里不该只有一条蛇,应该是蛇窝。” “……也是。” 雷明岛本质上还是生态度假区,关向南这次把这些人邀请到岛上享受服务、游玩,本质上还是在为后面的游艇社区做铺垫,造势。 要让有能力有财力的人看见它的价值,才能让雷明岛在它该闪光的地方闪光。 岛上项目很多,真正高端的人士基本都聚集在别墅群岛,像关自西就住在雷明岛上搭建的度假酒店,这边项目更亲切些,说白了档次稍微低一点。 但人还是不少。 也可以算个小型菜市场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挺多的。 依照关自西对关向南的了解,别墅群岛的所有活动和项目会更加考验肾上腺素一点,出手动辄就是百万,十分考验家底。 要是可以,关自西倒是很想去别墅群岛附近见识见识,但实话讲,关自西目前倒是没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去见识这群人,毕竟一个陈聿溪的做派就让他觉得够呛。 关自西穿得亮眼,花花架子是永远不会忘记端着的,他穿着套前胸大镂空开口到肚脐眼的白色内搭,外配爵士风的镶钻棕色皮衣,光是站着,就是道亮丽的风景线。 有些不认识他的女孩会上来搭讪,关自西应对这种桃花已经得心应手,两眼一弯,配合她们小聊几句,再寻借口绅士地离开。 李升玉早就见识过关自西的异性缘,不对,同性缘也见识不少,已经是见怪不怪。 他对关自西这种赤裸裸的软饭男不算特别有好感,光看着,私底下嘲弄笑笑便也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关自西这人效力这么大。 陈聿溪屈尊大驾来邀请关自西共进午餐,本来是该在别墅群岛高谈阔论的人,竟然特意跑来找人,李升玉隔着不远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一切。 李升玉心里多少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关自西是把江市盘根错节的势力都摸了个七七八八,却对首都一无所知。 陈聿溪的一些烂事也算是远近闻名,李升玉听说过他喜欢男人、好男色,在床上有些嗜好,玩残过不少人。 被他看上,活得下来挺得住的话算是好处多多,但要是挺不住…… 李升玉笑了下。 关自西和陈聿溪吃了顿浑身难受的午饭,他没吃饱就找了借口出来,寻个寂静无人的地方抽烟,他脚下是精心挑选填充的细沙,一片茫茫的淡黄色。 低个头的功夫,再抬眼,关自西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卓一然满脸冷气,双手插兜,紧紧绷着唇看他,这幅模样显然不是偶然遇见,是特意找上来的。 关自西蹙眉偏了偏头,把烟嘴往唇边递了递,没主动开口。两个大男人之间气氛顿时僵持不下,空气都似乎结了冰。 “有事吗?”关自西最终没忍住先开了口,语气平静生疏。“没事我走了。” “你真是有够忙的,忙着发家致富?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上进。”卓一然冷笑,火药味极重地呛他出声。 关自西:“我没事情做难道就要在这里陪着你干耗时间?你要是愿意出钱五万买我一分钟,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卓一然把东西扔到关自西身上,文件夹砸在关自西胸口,重重坠落在沙地中,无声无息的。 卓一然转身便走,背影甚至隐隐约约透着点恼怒。 关自西把文件夹捡起来,上面记录着几个陌生的、长相上等的男人的材料,而他们目前的现状看得关自西眼皮跳了一下又一下。 所有人的共同点都是,和陈聿溪搞上床过。 要了命了,钱难挣屎难吃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关自西回了自己房间待着,拜昨天所赐,关自西进房间后多疑的翻看了各个角落,以此来找有没有蛇,为此还毫无形象地在房间里乱叫了一番。 检验完毕后,关自西才安心下来,把电脑和自己的手绘板连上,开始细化自己前段时间画的手稿。 平心而论,他还是想做一个好的设计师。 关自西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坐得腰酸背痛,打算出去放放风、吃个饭,刚出来没多久,迎面遇见个和他还算熟稔的妹妹,这人也知道他的身份,但却是少数没落井下石的。 “小关哥?我昨天就听说你来了,没想到刚好遇见。” 关自西冲她温和笑笑:“那他们还挺关注我的。” 这两天的风言风语关自西略有耳闻,肇事者不知道把关自西往多少个人床上编排过了。 关自西听了气愤,却也没理由往女孩身上撒气。 女孩儿尴尬笑了下,还是热切地邀请他去玩:“晚上大家有点小活动,你要一起来玩儿吗?都是年轻人,卡年龄哦。” “是吗?我以为我年纪已经不小了。” “其实二十五以下都可以来啦,大家都是年轻人,平时度假这种事情都玩惯了,只好凑凑一块玩了,我还看了名单,男士们的颜值水平都好低哦,所以想请你去玩玩呀,要不要赏个脸。” 关自西忍俊不禁,鉴于她对自己长相和魅力的认可,还是点头应允了。 第52章 我和你配不配 52 关自西人一到,便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要是知道会正好撞出个修罗场阵容,他死都不会来。 而此时此刻他只能安静地坐着,捏着自己的酒杯无声和桌面上的陈崇、谭伏思、卓一然一一对视。 卓一然不是他妈的二十八了吗?!关自西在内心咆哮,却还是淡定地用手臂杵了杵身边的女孩。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不我先走了。” “别呀,小关哥。我跟你透露个内部情报,我听说呀,谭伏思最近在追她旁边那个小哥哥呢,这个帅哥好像是谭平绪最近招的个什么什么师?我也不太懂,因为长得帅出圈了,素人网红呢。你不留下来看热闹?” 关自西听完,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这种落后他小一年的内部情报就不要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给他添堵了。 他几乎就能预料到接下来形势怎么发展,索性不想参与。 他屁股一抬,周围人都盯着他,一顿好劝歹劝,说是就喝喝酒玩玩牌,硬生生把关自西留下来了。 这一桌都是小年轻,除了卓一然这根刷了绿漆的老黄瓜,其他人都还是上大学的年纪,正是爱闹的时候。 关自西坐在角落里喝闷酒,视线停留在滴酒未沾的陈崇身上许久,事实上据他观察,谭伏思对陈崇并没有很热络,甚至和其他人沟通的时间都比陈崇多。 陈崇就安静地坐着,摆弄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出神之际,关自西恍然发现陈崇回视盯着他,他瞧着有些别扭,正好酒喝得太多,索性起身往外走,打算出去醒醒酒。 这边出去后就是海滩,四周生长簇拥着许多不该属于这个岛的植被,有钱能使草乱长啊。 关自西感慨了下,借着夜色点了根烟,任由海风吹拂,风一起,便燎着火星往烟嘴方向逼近。 关自西一连抽了几口,打算等会就默不作声地走人,趁自己还没完全喝醉,回房间睡觉,他明天还要陪李升玉去应酬社交。 “你喝多了?” 关自西回头看向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背后的陈崇,眉宇微微舒展开,不是来抓他回席的就好。 “没有,里面太吵了,我不想待着。” “你不像是会来这种活动的人,谭伏思拽着你来的?我听说她在追求你。” 陈崇的衣摆被海风吹得乱飞,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 关自西不知道他在“嗯”哪句话,只能当做全部都是,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儿,怪不得让他少去惹他,原来是有下家了。 他口不对心地说:“谭伏思人挺好的,优秀,长得也很漂亮。配你绰绰有余了。” 兴许是觉得自己这样以家世衡量配不配得上的标准有些肤浅,关自西还是又补了一句:“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陈崇的表情在夜色下逐渐变得有些冷,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短促地轻笑了下。 “我和你配吗?” 关自西被他冷冷的声音冻得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话他们之间本不必再问不必再说,关自西酒都醒了几分,他老实回答着:“不配。” 第59章 “是我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我。” 关自西叹出很长的一口气来,抿抿唇:“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的,关自西若是说陈崇配不上他,可在他眼里家世样貌样样都好的谭伏思都配得上,怎么就配不上他了呢?要是回答他配不上陈崇…… 陈崇万一说上一句我认为你配得上,关自西就无话可说了。 他们之间是轮不上配不配的,只有合适和不合适。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听你说呢。”陈崇走上前两步,眼底带着不由抗拒的强势。 关自西沉默片刻,冲他粲然一笑:“你配不上我。满意吗?这可是你硬要我说的啊。” “谭伏思真的是个好人,虽然她哥是个狗人渣,但是她人确实不错,你们都还年轻,年龄上也匹配、符合,她又喜欢你,我想不出你不和她试试的理由。” “你不也就喜欢对你热情的,漂亮的?”关自西把自己的特质提取凝练了下,话里话外都透着酸气。 关自西内心有些黯然,他默默把烟递到嘴边又深吸了一口,在他追求陈崇的过程中,他也没付出什么,撑死算是部分的肉体。 可这些东西都不是关键,有的时候,关自西回头望望来时路,也会觉得陈崇喜欢上自己的过程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他仅仅只是黏着陈崇而已。 而自己又这么差劲,从一开始就掉了马甲,一个长得有几分姿色又热情,却虚伪拜金的男人,和一个同样漂亮热情并且家底殷实自信的女人。 只要会做加减法的人,都知道该要选择谁。 现在外面甚至还传遍了关于他的流言。 对方和他一样黏着陈崇,关自西找不出陈崇不会喜欢她的理由。在他眼里,这只是迟早的事。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陈崇在他身上投注的热情和感情会很快散去的。 “说实话,我祝福你,希望你好。”关自西沉默片刻后,还是这么说了,一句真假半掺的话。 “关自西,你很了解我吗?”陈崇抬眼,凉凉的看着他。 关自西这次彻底不说话了,喉咙仿佛被人塞了团棉花,他频频抽烟,像是要缓解此时此刻郁闷的心情。 陈崇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诡异,他静静注视着关自西,以一种几近于质问的气场。 没由的,关自西从他的表情、神态中品出了股被死死压住临近爆发的火气。 陈崇冰冷的眼神恨不得在关自西身上戳出几个洞来,他毫不留情地转身,决绝到把关自西冒到嘴边的字音给堵了回去。 陈崇生气了。 以前从来没生过气,哪怕是关自西说分开、说骗他,陈崇也没有这样过。 关自西默默地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站在风里反应了片刻。 关自西是个讨伐型人格,不管自己对的错的统一定义为这是他理所应当的。 仔细回顾下自己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关自西还就真是没有说过一句真心实意的对不起。 和卓一然的矛盾是这样,和陈崇更是如此。关自西是不会说对不起的,更何况是这种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事。 既然他没问题,他就不该放在心上,但关自西依旧觉得恼火,觉得莫名其妙。 陈崇凭什么生他的气? 难道这年头送个美好祝福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吗? “操,去你的,莫名其妙生什么气。”关自西反应过来,用脚用力踹了旁边的树干一下,踹得太用力,又止不住发麻,一瘸一拐地蹦着走人。 陈崇回席后,十分钟过去也不见关自西进来,知道这人是溜了,于是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 谭伏思见状开口:“你要走啦?他是走了吗?” “嗯。”陈崇点了下头,从这里绕了出去,还没走远,便被人紧赶慢赶地追上了。 卓一然脸色不算很好看,他和陈崇不熟,之前是因为关自西才有点关联,现在中间的关联断了,他们两个人面对面时,总有股他是“大舅哥”的感觉。 陈崇冲他抬眉:“有事吗?” “我和关自西绝交了。” “看出来了。” 卓一然咬了咬牙,说道:“不知道你和他最近关系怎么样,总而言之,陈聿溪不是个好东西,你奉劝他要是不想死的话,就离这个人远点。” 陈崇说:“我觉得你可能找错人了。” “他的事情轮不到我管,我也不会再管他的事。” 陈崇全然不顾卓一然脸上的错愕,转头就走。 “你有病吧,你想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吗?”卓一然破口大骂,指着陈崇的背影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对他不是真心的,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同意你们俩在一起!” 纵使刚和陈崇有过点不愉快,关自西还是把陈崇的衣服洗干净送了过去。敲响房门后又过了好一阵,陈崇才将房门打开。 “衣服,昨天的事谢了。”关自西特意把衣服叠整齐,用蒸汽熨斗熨过还熏了香,保管陈崇挑不出一点毛病和错处来。 陈崇门开得不大,连身子都没完全露出来,他头发湿漉漉的,被整个抓至脑后。 “扔了吧。”陈崇冷漠道,话说完便要将门关上。 关自西一愣:“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崇止住手。“我不要这两件衣服的意思。” 关自西一时间被气得有些想骂人,他忍了忍,却还是没有办法咽下这口气,他愤怒的开口和陈崇呛声:“你为什么不要?” 陈崇定定的看他一会,正当关自西以为陈崇拿他没辙的时候,陈崇将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关自西碰一鼻子灰,捧着还散发着熏香味道的衣服不知所措。 关自西反应过来,愤怒地把衣服往地上一扔:“你爱要不要,神经病!” 留下这句,关自西转身钻进自己的房间,同样将门恶狠狠一拍,整个走廊都响彻着房门被重重摔下的震颤声。 安静很久后,关自西打开房门,还是默默把衣服捡了回去。 第53章 你能给我吗 53 半夜,关自西的房门被人敲响。 关自西今天晚上和陈崇闹了不愉快,外加现在外面流言四起,编排他的颜色故事被广而传之,他找不到人说理,心里更是郁闷。索性叫前台送了酒上来,喝醉了睡一觉拉倒。 外面门铃一直响,吵得他头晕,无奈之下只能脚步虚浮地爬起来,去看看是谁大半夜不睡觉一直敲他房门。 关自西先是透过猫眼看了下,没有见着人,才反应慢半拍的把门打开。 门一开,他才看见背靠在门框边上的陈崇,他似乎还在生气,抱着臂,面色有些难看。 关自西俨然忘记了陈崇冲他甩脸色的事,冲着陈崇眨了眨眼,反应迟钝的说:“哈喽,晚上好啊。” 陈崇似是狠吸了一口气,猛地朝他看过来,语气冷巴巴的:“你要和陈聿溪在一起,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嗯?”关自西站着有些许发晕,抬手拽拽陈崇的衣袖,声音低低的,像是撒娇似的。“进来说。” “我不进去。”陈崇身形不动,皱着眉拒绝。 关自西脚下骤然一软,整个人软趴趴地摔到陈崇身上,脑门儿剧烈地往门框上一撞,险些就掉在地上,幸亏陈崇眼疾手快把人兜住了。 陈崇这时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关自西下意识用脸往陈崇身上蹭蹭,陈崇不由自主地僵了下,半抱着关自西,把他推进房间,推着他坐在玄关处的桌面上。 “你好香啊。”关自西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卷,蹭在陈崇胸口,闷闷哼了两声。 陈崇的气还郁在胸口,绷着嘴角垂眼看了看关自西,他伸手去掰关自西死揪着他衣袖的手,却被关自西抬手轻轻握住了。 “你不香。”陈崇企图和已经醉醺醺的人对话。“身上一股酒味,难闻。” “那你带我去洗澡,好吗?”关自西语调拖得长长的。 陈崇想把关自西这个黏人的膏药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不曾想关自西却越缠越紧,抬起双臂抱住了陈崇,温热的吐息顺着陈崇的衣衫往里钻。 陈崇:“……” “你该睡了,当我没来过。”陈崇敛了下眼,打算以旱地拔葱的姿势把关自西掳到床上去,猝不及防的,关自西抬抬眼,湿漉漉的眼睛微眯着瞧他。 关自西说:“陈崇,你为什么不亲我?”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陈崇微怔,不等他反应,关自西湿濡柔软的唇便抵了上来,一动不动地抵在陈崇的唇边。 薄薄的唇相互贴近,陈崇心中那依旧飞溅着火星的柴堆“嘭——”的一声复燃。 陈崇单手熟练地托住他后脑,不留余地强吻了回去。 凶悍的吻猛烈地袭击着关自西,他支支吾吾的费劲去推陈崇,可这人就像是焊在他身上一样纹丝不动。 第60章 关自西被亲得有些难受,逐渐亲着亲着,身体有些被调动起来,莫名地抬头迎合着陈崇的吻,他伸出舌尖若即若离地碰了下陈崇。 兴许是被这个小动作取悦到,陈崇的动作没有方才那么凶。 陈崇亲完他,用额头抵住关自西:“好了吗。” 亲吻本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可陈崇现在却觉得很不爽。 如果关自西清醒着,别说一个吻,兴许连牵手这件事都没有办法再做,陈崇能做的只有在关自西熟睡时握住他一只手、在他醉酒的时候顺从地吻他几瞬。 像是他偷来的。 陈崇心中翻涌着不甘和不满,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中被动得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炮灰角色。 陈崇垂眼,无声瞧着关自西在他脸颊上嘬了一下又一下,手掌覆盖滑落在关自西的后颈,捏了捏。 “你生气了吗?”关自西抱着他,问道。 “我为什么生气了。” 关自西说:“你今天都没有亲我这里。” 关自西说着说着,张开嘴巴示意自己的舌尖,又想到什么似的,抓着陈崇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拍了拍,说:“还有这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陈崇反捉住他的手,对待醉醺醺的关自西时颇有耐心,他语气循循善诱,等着关自西说不知道。 意料之外的是,关自西居然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什么?” “因为我骗了你,对不对。” 陈崇沉默两秒,低声说:“不对,因为你不仅不要我,还要把我推给别人。” “我才不会推开你,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关自西眼神真挚地看着他,眼底写满了认真。 陈崇愣住两秒,冷静的从身上翻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嗓音淡淡的:“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我才不会推开你,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关自西听从重复。 “你是指谁?” “陈崇。”关自西乖乖回答着。 “和我上床也可以?” “我喜欢和陈崇上床。” “你想要我做什么?” “亲亲我好吗。” 陈崇结束录制,把手机扔在一边,紧紧盯着关自西。关自西习惯性地去摸他的腰带,摸了个空,便顺着睡裤的边缘摸了进去,示好的用头蹭蹭陈崇的脸。 陈崇忍无可忍,命令道:“张嘴。” 关自西目光紧紧盯着陈崇,一时没有动弹。 “不是想要我亲你的舌头吗。”陈崇说。 关自西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乖乖张开嘴,任由陈崇的唇欺压上来,舌头探进来,将他本来就发肿的唇亲得又热又胀,他被陈崇亲得迷迷糊糊,被迫顺着他臂膀裹挟,在桌面上结结实实半坐着,不受控地喘息。 关自西意识浅薄,追随着本能欲望去贴近配合陈崇。陈崇的手掌顺着他滑溜的大腿一路上行,关自西脚踮在地上,腿正紧紧绷着。 察觉到手的存在,他下意识将腿岔开。 “你发骚是不是。”陈崇呼吸滚烫,声音低低的,落在关自西耳朵里像朵云似的飘了过去。 关自西晕乎乎地看着陈崇这张一本正经又冷冰冰的脸,以为自己做错了。 又合拢夹住了陈崇的手掌。 …… 关自西下意识抬手,依依不舍拽住陈崇的衣袖,抬起无力的小腿,用腿把陈崇的腰夹住,双手抱住陈崇的背脊。 在短暂的性后,关自西对陈崇直白地袒露、表现出了依赖。 没有骂声,没有哭,也没有痛苦。 只是安静地伏趴在陈崇的胸口。 “骚宝宝。”陈崇用干净的手抚摸着关自西的头发,声音低而冷淡地喊了他一声。 得到关自西反应微弱的一蹭。 关自西一觉醒来,睁开眼,直直望见张帅脸,脑袋率先反应了几秒,又觉得自己开机的问题有些错误,不死心地又睁了一次眼。 这次再睁眼时,陈崇也睁了眼。 两个人无声对视两秒,将关自西吓得连忙坐起来,瞬间察觉到自己什么都没穿。陈崇也跟着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将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相册,扔到关自西面前。 房间里陡然响起昨晚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关自西脸色越来越难看,耳根子也跟着越来越红,他憋闷地试图挤出几个字来辩解:“我喝醉了。” “我没喝醉。”陈崇回复道。 关自西咬了咬牙:“你为什么莫名其妙来我房间?你既然清醒着为什么不拒绝?” 又来了。 陈崇望向关自西,他不明白自己在关自西眼里为什么像个洪水猛兽一样,让关自西对他避之不及。 分明次次都是关自西主动,他已经一退再退,还要他往哪里退? “你主动的,你想让我怎么样。”陈崇没由得觉得有些恼,漠然地看着他。“我推开你,我怕你又会急得哭出来。” “你!” 陈崇开口纠正关自西脑袋里发散的思维,说:“我们没有上床,我只用了手指。” 关自西猛地一回头,瞧向门口的桌面,彻底意识到昨晚迷迷蒙蒙间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梦,而是真的。 他本来相当充足的底气顿时偃旗息鼓,有些心虚地捂住了眼,他那时候已经半醒了。 陈崇见他没有抬杠,稍抬了下眉。 “从我床上下去,然后出去。”关自西没什么气势,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捞,陈崇挪开视线,身体却没动。 关自西身上干爽,索性从床边缘滑下去,翻箱倒柜找了套衣服出来穿上,他走进卫生间刷牙,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等他收拾完,陈崇已经洗漱完毕在他房间门口恭候多时了,头发上还沾点水。 关自西以为他已经走了,临着出门前打眼瞧见陈崇堵在门口,心里也不由得堵得慌。 怎么两个人又缠在一起了。 “让开。” 陈崇未动,平声道:“不该和我聊聊吗?” “聊什么?我们之前不是聊得很明白了吗。”关自西现在脑子很乱,害怕被陈崇寻到空隙趁机而入,只想匆匆逃离。 “你我都心知肚明,昨天的事是意外。我不追究,你别找事。” “你不追究?”陈崇嘲弄轻轻一笑。 “你不追究,我还要你对我负责。” 关自西喉咙里瞬间像是被噎了个大馒头似的又干又噎,无语道:“我对你什么都没干我负责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我忽冷忽热,你把我拉进又把我推开。” “你把我当什么?”陈崇眉头微微蹙着,极具威压地逼近,他漆黑的瞳孔中能隐约反映出关自西紧张的面孔,说话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关自西下意识一退。 陈崇步步紧逼:“你在心虚。” “别问了。”关自西用力将头一偏,躲开他的视线。 陈崇压着的唇角微微一动,他伸出手指,指腹在关自西的下巴尖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语气平静到有些诡异:“你不说,我来说。你喜欢我,却不想要我,因为你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下意识想要贴近我,却又不敢,因为你害怕靠近我之后,就离不开我了。” 陈崇淡声问道:“是不是?” “知道你还要再问吗?”关自西猛地抬眼看他,被陈崇完完全全揭穿后,尾音下意识有些颤。“你问我把你当什么,我把你当成我的一个错误,错误!” “你明白什么是错误吗?是永远都在那里时时刻刻提醒我、让我觉得很难受却又忍不住反复去看的错误。一个只能讨论如果和假如的错误。” “可是我错了就是错了,你说的我都认。”关自西平稳了下呼吸,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是喜欢你,但是我有更喜欢的东西,我需要倚靠更有用的人,我想要的东西是你给我不了我的,但是有人能给我。” 陈崇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话头,面色微微冷了下来:“你说陈聿溪?” 关自西笑了下:“陈聿溪说要带我去首都,会给我最好的资源、捧着我做声名赫赫的设计师,未来我会出国,会有优渥的生活。我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没有人敢给我脸色看。” “你能给我吗?” 陈崇面若冰霜,缓缓挤出几个字来:“你不可以跟他走。” “你祝我心愿得偿,我现在马上就要实现了。” 关自西之前没有做好这个决定,甚至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好决定要不要跟着陈聿溪去首都。 江市这个地方于他而言,处处都是千疮百孔的,关自西早就有过离开江市的想法,只不过那时候缺乏契机,但现在契机来了,关自西却舍不得。 人有的时候需要逼自己一把,无关对错,总之不能再原地踏步下去。 关自西深知自己已经在这个岔路口徘徊太久。 他一直在踌躇,甚至自我麻痹到现在,在维持着现状的平衡时,偶尔下意识的、情不自禁的贴近陈崇几瞬,偷来些许的快乐、幸福和宽慰。 第61章 关自西一直逃避,逃避到今天被陈崇直白地揭穿,他就是在害怕,每每和陈崇接触一瞬,就会想要永恒,迫切地想要时间停留在此刻,他害怕多接触一点就不愿意走,害怕再靠近一点舍不得放手。 害怕自己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害怕过去自己十几年的苦苦追寻沦为泡沫、笑话。 害怕冲动跟着陈崇走,害怕未来漫漫长路中会后悔。 第54章 别走 54 “你知道陈聿溪是什么人吗?” 陈崇在谭家兄妹身边久了,对于陈聿溪的事情也知道一点,那些风流韵事和怪癖也不算秘密。 不需要卓一然提醒,陈崇就知道,陈聿溪不是善类,卓一然要是不说,他没有想到关自西真的还在和陈聿溪接触,甚至已经接触到这种层面,关自西是蠢吗?往火坑里跳。 陈崇的火气迅速蔓延开,额头突突狂跳,心脏砰砰砰跳个没完,极速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掌上、脖颈、太阳穴附近的青筋虬起,一眼望过去有些狰狞。 他说话时重音很重,没有歇斯底里,却能从每个字眼里感受出蓬勃的怒火,死死压抑着。 关自西见他有些失态,皱了下眉:“你冷静下。” “我在问你。”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看过他过往床伴的资料。” 陈崇短促地笑了下,反手掰住关自西的脸,迫使他正视自己:“床伴?这两个字你也说得出口。” “我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之前和你也一样!”关自西被他捏得脸颊一痛,皱眉厉呵出声。 “你觉得我们以前是床伴?”陈崇咬着牙,语气难以置信,他强行维持着冷静的面容终于出现道明显的裂痕。 “我们是你情我愿的……”陈崇后半句我们是交往还没有从口中说出来,便见关自西冷着脸厉色回视他。 “我和他也可以是你情我愿的,他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为什么不愿意?” 刹那间,陈崇身体里中的所有脏器顷刻间仿佛被一只手搅动起来,身体止不住地微搐了两下。 他隐忍地蜷起自己的指节,声音压得有些低,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想要钱想疯了?” 平时这里也怕疼那里也怕疼,现在关自西要去爬一个神经病的床? 关自西脆弱的神经被这句话激恼,反应激烈地狠狠瞪向陈崇。 “对,我就是想要钱想疯了,我穷怕了,我窝囊怕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钱、朋友、光鲜亮丽的身份壳子,全都没有了!现在外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是个削尖脑袋想要往有钱人世界钻的人,他们表面上依旧笑脸吟吟的看着我,背地里瞧不起我、骂我,我受够了!” 关自西不知道是从谁开始传出去的,只知道现在岛上绝大多数人,他都没戏。他的丑闻一传十十传百,关自西新结识到的人表面和他维持平和,背后揶揄地议论他。 这种隐于暗处的羞辱、耻辱让关自西觉得如芒在背,他也想要不去在意,装作无事地度过,可每个人的眼神就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而他马上还要去陪李升玉应酬,还要面对那些眼神。 关自西背后都被传成个随意爬床的贱货了,说他爬了赵峰的床,后来是卓一然再到李升玉。 他想撕了所有人的嘴,却没那个胆子。 他想挣扎、想向上爬,努力了很久很久,最后沦为徒劳。关自西凭什么不能不甘心? “外面都在传我四处爬人床,我就真的去爬,又怎么样?和人上床可以塞住这种人的嘴巴,拿到好处,还会爽到,我真是巴不得。” “我一直都这样,我当初是怎么因为觉得你有钱而送上我自己的,我就可以怎么送给别人,这一点也不难,我没疯。陈崇,我根本就没疯!” 关自西隐约觉得自己的唇在颤。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那种绝望的感觉,但一次次的竭力攀登,再被一次次挑落,关自西在悬崖峭壁上不断滑落,即将要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为什么高峰永远攀不上去,为什么他关自西永远在被耻笑?他不明白。 “你为了钱连命都不要。” 陈崇眼前有些发昏,脸色越发难看,手背上恍觉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潮潮的。 关自西没有说话,胸口剧烈起伏。 陈崇平息着胸口的气,躯体全然不受自己控制,他胸口反反复复被攥紧又松开,腿上的力气像是被人瞬间抽走抽干,他缓缓半跪下身,面色难看地试图去平复。 却发现这种情绪越来越汹涌,几乎要将他全然吞没,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激动,神经一根根断裂开,疼痛欲裂。 藏在这份几近爆发的情绪之下,陈崇的声音极轻:“你就要钱,你什么都不要。” 关自西自嘲一笑,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是,我就要钱。” 陈崇半跪在地上,身体在细微的抖动,他的异样太过明显,关自西反应过来后,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腾开空间,脑袋却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 他匆匆蹲下来,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陈崇,脸顷刻间就白了大半。 “陈崇,陈崇!” 关自西焦急地扶住他,手忙脚乱的把陈崇往床上带,两人身体一着床,他眼前事物天旋地转了下,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死死钉在床上。 “嘣——” 关自西又觉身上一凉,系好的黑色衬衫被生生扯开,纽扣胡乱飞了出去,他上身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之中,面前是脸色阴鸷难看的陈崇。 关自西心中一惊。 “你说你巴不得?”陈崇的声音冷到极致,他额上鼻尖泌出冷汗来,全然凭着意志死死压着关自西。 关自西这个人就是不老实,学不乖,驯不好的。把他恶狠狠操一顿,吃了苦头、长了记性才能学乖,才能长记性。 这种话他也能说得出口。 陈崇喉间挤出的声音几近扭曲,他用力掐住关自西的脸:“我现在就遂了你的意,我让你爽个够。” 关自西瞪大眼,看着陈崇阴冷苍白的脸,一个激灵下,发现陈崇是来真的,瞬间冷汗冒了一身,他在陈崇身下剧烈挣扎起来,拼命想要逃、想要跑。 陈崇的手掐在他脖颈上,气管像是慢慢收窄,能进的气流越来越少。腰带被陈崇干脆利落地抽走,不过须臾,关自西几乎要被扒了个干净。 关自西拼尽全力挣开,抬手恶狠狠地推开陈崇,反手在他阴冷的脸上重重扇下一巴掌。 冷白的面皮上瞬间浮出鲜红的掌印,触目惊心。 陈崇被打得头一偏,舔了舔立刻渗血的唇角。 “你这是强奸,强奸!” 关自西嘶吼出声,试图把甚至不清楚的陈崇吼醒,忙不迭地去拢自己的衣服,拽自己的裤子。 陈崇被这狠厉的一巴掌打得意识回笼些许,他面无表情地扭头回视他,居高临下的,唇下那颗黑痣格外扎眼,让关自西止不住地去关注他的唇。 陈崇嘴唇翕动两下,无情且冷漠:“我就是强奸你。” 关自西浑身的血瞬间冷得透透的,颤着唇一言不发,腿根处的东西死死抵着他蓄势待发,像是铁了心。 “我不要……!” 关自西原本死死压住的情绪瞬间崩盘,窒息感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决堤的情绪将他瞬间冲垮,他恨不得立刻撞死,也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和陈崇对峙,不要承受、面对这样的陈崇。 这个世界上谁羞辱他都可以,不要是陈崇,不要是他。 “陈崇,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别这样。” “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不能这样……” 陈崇动作微滞,彻底清醒了。 他一手压在关自西身上,不让他动弹,单手从关自西身上摸出烟盒来,他抽出根烟含在唇边,烟嘴被慢慢濡湿。 “叮”的一声,陈崇捡起关自西新买的黑金色dupont打火机,慢慢给自己点了火。 灰白色烟雾顺着火星飘出来,浓郁、辛辣的烟味散在空气中。 陈崇不会抽烟,也不知道关自西平日里抽的烟这么烈这么猛,他强压着皱皱眉,烟在嘴里滚了一圈都不到,又被他徐徐吐了出去。 从指缝间看过去,陈崇就那么安静地给了他一根烟的时间,什么也没做。 等火星几乎要燎到指尖,他将烟头凑近往自己腕上一压,火星被压灭,徒留下道混着烟灰的烟疤。 “你不是会害怕吗?” 陈崇把烟头甩进垃圾桶,声音被呛过后带着些许的哑,他语气透着些妥协的意味,冷淡问道:“你害怕的时候对着别人哭有用吗?别人会放过你?” “你就会对我哭。” 陈崇的话有了些松动的痕迹,关自西立刻从他的压制下挣开,心有余悸地翻身下床,他连退三步,背脊贴在墙上,腿都还在发软。 关自西胸口起起伏伏,陈崇还跪坐在床上,背脊微微弓起,掌间摩挲着那盒香烟,他手上刚烫出的伤处皮肉微微发白,像是起了泡、烫熟了,脸上是关自西留下的巴掌印。 第62章 陈崇就那么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中似有懊恼,眉头微微蹙起。 关自西竭尽全力平复,脱开危险距离后,关自西胸口处的怒火不受控的蓬勃而出,他几乎要压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咚咚——” 房门响了。 关自西一颗心坠回原处,他用力闭闭眼,缓缓挪到房门前,透过猫眼瞧了瞧外面,说:“稍等。” 关自西默不作声地回到衣柜前,重新搭了套衣服,又走进洗手间狠狠搓了两把脸,整理好仪容仪表。 陈崇坐在床上盯着他。 直勾勾的。 关自西抓着外套落荒而逃。 关自西努力平复、整理好心情,到约定的地方,陪着一堆钱多得能砸死人的富二代三代四五六代们打高尔夫球,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好几声。 关自西盯着大太阳,拢了拢光一看。 是个陌生手机号发过来的短信,他不需要猜就知道是谁发过来的,关自西没敢看,一条接着一条,就跟催命似的。 关自西心里突突跳,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清早被陈崇死死压制时的恐惧又掀了上来,他指尖在手机机身上摩挲良久,听见李升玉在喊他过去陪着打几个球,才将手机一收,凑上去陪着打球。 实话说关自西觉得自己绝对是投错胎了,生了个富二代的天赋点却没有富二代的命,他高尔夫打得相当好,品酒这事也是信手拈来,但凡是嚯嚯钱又高端的活动,他都挺拿手的。 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天赋。 关自西动了动后觉得热,再加上自己胡思乱想着陈崇会发些什么信息来,心浮气躁,陪了几杆后便不想再动,借口去上厕所,溜进了装潢过于夸张但是格外凉快的厕所。 犹豫间,关自西还是解锁手机,打开短信。 :[什么时候回来?] :[你在哪。] :[不准去找陈聿溪。] :[我们聊一聊。] :[你一定要走?] …… :[别走。] 关自西深刻体验到陈崇咄咄逼人的能力,向来如此,从上次失联后陈崇给他打了376通电话就已经领略过,他看着最后发来的那两个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没回。 关自西回去找李升玉他们,还没凑近,便看见一行人零零散散的站着,烟雾四处飞,他听见自己沦为了这群人的谈资,敛敛眉,神色如常地走上前去。 关自西真的有些受够了。 晚上有场中型派对,在岛上的人都会来。 关自西看见了堪比濒危保护动物的关向南。 关向南为雷明岛这事是下了血本,花重金打造灯光秀、游艇社区,又升级搞什么顶配度假村,甚至不惜出来抛头露面。 这也算得上是某种信号,说明关明章是真的要退台了。 他看了保护动物两眼,挪挪视线,冷不丁和远处的陈崇撞上。陈崇穿着套西装,略长的头发微微遮住眉眼,他就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只盯着他。 像一种兽类。 关自西口袋里手机又嗡嗡一响。 分明隔着大半个会厅,关自西没忍住背后一紧,匆匆挪开视线,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不是陈崇。 陈聿溪:[我看见你了,来和我喝一杯吗?] 关自西环顾四周望望,在人群中心找到了陈聿溪,他身边不远处是关向南他们,不知怎的,陈聿溪身边空空的,没有几个人,只有两个保镖。 陈聿溪似乎也一直在看他,很快回视回来,握着手机冲他晃了晃。 第55章 谁让你打他了 55 “上次我和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陈聿溪微微笑瞧他,目光流连在关自西的脖颈往下的位置,那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淤痕,似是被人掐出来的。 陈聿溪一直觉得关自西很有意思,现在觉得更有趣了,他不由自主地去猜测是谁在关自西的脖颈上留下的这道痕迹。 传闻多多少少也传到过他耳朵里,姓赵的、姓卓的还是姓李的? 陈聿溪倒是没有什么洁癖,干净健康就好,但有些事情放到关自西身上、放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介意了。 关自西不知怎么的,陈崇发的“别走”两个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今天清早说的那些狠话里,半真半假,又掺着许许多多的气话,他一碰到陈崇就理智不下来。 想去首都是真的,但陈聿溪绝非善类。 关自西如果真的就这么冲动的纵身往下一跳,或许得到的名声、金钱和地位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就要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关自西笑得有些勉强:“我还是想再考虑一下。” 陈聿溪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耐,他笑呵呵的又问:“我可以了解一下你的顾虑是什么吗?是因为对我有所耳闻?” “……陈先生说笑了。”关自西没有直面回答。 “我不喜欢勉强,但为了给我自己争取辩解一下,我给你看点东西。”陈聿溪神秘的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拽,将自己的手机摊开放到关自西面前,他打开相册,里面的东西看得关自西瞳孔骤缩。 视频,一堆视频,小图看过去,姿势各样,不同具身体交叠重合在一起。 关自西心里顿感恶俗。 陈聿溪神秘勾唇一笑:“先看这个。” 关自西见他指尖点点,点开一则视频。周围都是人,哪怕陈聿溪周围一圈没有,声音从听筒中炸开的时候关自西还是觉得无比的恶心,谁会在公众场合拉着别人看自己拍的颜色视频? 脑残吧……完全理解不了。 关自西神色有些难看,却又怕被陈聿溪看出来,只能忍着恶心去瞧。视频中男人表情似欲仙欲死,喘息声猛烈,说的话关自西听不懂,是日语。 陈聿溪压低声音笑了下:“再看看这个。” 第二个视频里换了个男人,他几近惨叫,依稀能看见床单上有斑斑血迹,整张脸都痛苦地皱在一起,直观的痛苦直击至关自西眼前。 关自西魂不守舍地看完这两段,嗅见陈聿溪点了根雪茄,听见他说:“说说你觉得他们两个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关自西很难再直视陈聿溪,刚刚这人的裸体还在自己眼前打桩,像个发情的大种马。 他干笑了下:“一个享受一个不享受。” “不对,是一个听话一个不听话。”陈聿溪揶揄看他下。 “前面那个很听话,我愿意让他舒服,也有让他舒服的办法。后面那个不听话,我就不愿意让他舒服。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上我的床,我都是一视同仁的。” “主要看他们自己,那个日本男孩每次和我上床前都会求我给他拿些rush,闻完之后效果很好,会变得又湿又软,也不会受伤,他也很爽。” “这种事情我从来不吝啬的,外界那些传闻多多少少有些以偏概全了。我这个人就是,只要你想舒服,我就会让你舒服。” 陈聿溪说完,朝着保镖抬了抬手。下一秒,一个小瓶子被陈聿溪推到关自西面前,几乎是蛊惑般低声笑问:“你想舒服吗,送给你。想好了拿着它来找我。” “这次我会在江市待近半年,我已经来了两个月,你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考虑自己愿不愿意和我回首都。” 陈聿溪说完,用大腿轻轻撞了撞关自西,关自西恍然发觉腿上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撞了下,像是金属制的。 还没等他想清楚是什么,陈聿溪便领着保镖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陈聿溪行动时,两个保镖会在旁边开道,让其他人和陈聿溪保持一米的安全距离。 想到陈聿溪家里的勾当,关自西顿悟,绑在陈聿溪腿上、藏在衣物下的东西是什么。 枪,这个人竟然随身带枪。 关自西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瓶rush正端放在桌面上,关自西手心微微出汗,把它拿着塞进口袋里,胃有点难受,翻涌着想要吐。 这种东西对关自西来说并不陌生,赵峰以前找的很多小男孩都会用,只是这几年来查得越来越严格,东西越来越不好搞,价格也炒得越高。 关自西听过,看过,也见人用过,从来没想过这事会轮到自己头上。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关自西心神不宁,纷杂的情绪和念头一涌而出,他深呼吸片刻,从会厅往外走,想要出去透个气、抽个烟。 他还没横到能在里面抽烟不被人轰出来的程度。 刚出会厅门,关自西便觉得肺部被全方面包围的潮湿闷热空气袭击了,他是想透个气,可这股气压却压得他胸口钝痛,他狐疑地望向黑压压的云层,掏出手机打开天气预报,江市是晴天。 虽然江市是晴天,但江市距离雷明岛还有些距离,天气预报未必准。 估计要下雨。关自西寻思着,这口气没透出去,总觉得还不如去有排气系统的厕所待着,他温吞地抽完烟,又情不自禁地浮现陈崇今天抽烟的场景,他动作微微顿了下。 第63章 他当时用的什么灭的烟?好像是直接捻在了手腕腕骨上。 关自西心中五味杂陈,偷偷骂了陈崇两句傻逼。烟灰缸就在床头,眼睛瞎,还爱装,不会抽烟硬要抽。 不知道陈崇上药了没,不然肯定要留个疤。 关自西决定还是回去,虽然里面的人瞧他时,眼神都让他觉得不舒服、恶心。 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在外面造他黄谣,不过他用脚想想也能猜出来点,最见不得他好的人就那么几个,知道他之前和赵峰那点儿事的人也寥寥无几。 盘来盘去都和赵峰有关系。 说不准上次那个蛇的事儿也和这个狗东西有关系,只是这几天关自西都没有在岛上见到过赵峰,有理有据但是却没见着人。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 赵峰是今天才到的,正巧赶过来,撞见关自西。赵峰本来没空来,家里的事忙得有些焦头烂额,他堂哥现在是越发出息,他又是个外表光滑内里包着臭肉馅儿的肉包子,看着香吃起来臭,这几年树敌不少。 这些年来赵峰又没少惹事,和关向南谭平绪有点龃龉,本身傲气的不打算来,但在家里呆了呆又有点坐不住,还是连夜赶来了。 “这么巧。”赵峰吊儿郎当地走上前来。“没想到你还没被赶下岛啊,挺本事啊。” 关自西往旁边错了一步:“离我远点,你有狐臭。” 赵峰脸骤然一黑:“你他妈找打啊。” 他急着去找人,本没打算陪着关自西扯闲篇,指了指关自西让他等着,又想起来什么,恶趣味、阴阴地笑了下。 “忘了问你,蛇好玩吗。” 关自西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但还是生生忍住没动,他凉凉掀起眼皮说:“还可以,我把它剖开剁了炖了做蛇羹吃了,大补。” 赵峰:“说话那么夹枪带棒做什么?” “我要是有枪有棒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关自西冷着脸说道。 可这话一出来,赵峰冲着他耐人寻味笑了下,伸出手就要往关自西身上摸:“你没枪没棒啊,我有啊,要不要试试我的?我一准保证你跟我试过之后再也不想别人。” 赵峰靠他越来越近,趁关自西不注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关自西闪躲开。 赵峰手下还残存着细腻的皮肤触感,心里实在痒痒,要再更进一步:“你主动些,别再让我硬来,我这也算是三顾茅庐了,反正你现在不也是出来卖的吗,我赏你点生意做——” 关自西甚至脑子还没有转个明白,眼前重影一晃,方才还顶着张猥琐笑脸的赵峰的身体如不倒翁似的直溜溜的栽了下去,整张脸对着花坛扎进去,两条腿挣扎在花坛外使劲扑腾。 再一抬眼,陈崇抄着个红木茶盘,看狗似的冷冷瞧着赵峰。 这种事儿陈崇干起来一回生二回熟,对这个人渣没什么额外的愤怒,只是不徐不疾单手把自己颈侧的衬衫纽扣解开,抽出领带。 “你说谁是出来卖的?” 赵峰从花坛里挣扎出来,昂贵的衣服上沾着草,他眼一横破口大骂:“我操你妈了个爸了个吊的!狗东西,我他妈给你脸了?!敢打老子第二回,我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赵峰这条狗急起来是真咬人,迅猛地扑上去和陈崇缠斗再一起,两人出手狠绝,甚至让人辨别不清谁占了上风。 陈崇猛地用领带勒住赵峰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赵峰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喉咙嘶哑乱叫了几声。 “我问你,你说谁是出来卖的?” 陈崇膝盖压在赵峰的肚子上,领带缠在赵峰脖颈上,他反手往外勒,掰着赵峰的下巴不让他乱叫咬到舌头。 关自西站在原地,心里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慢慢飘升。陈崇或许真的会勒死赵峰,不会手软。陈崇根本无所谓代价。 “最后一遍,谁是出来卖的?” 紧接着,苦苦挣扎着的赵峰竭力抄起花坛的尖石,面目狰狞,下意识就是狠狠地冲着陈崇的脑袋砸了上去。 陈崇眼前一昏,手上微微泄力。 赵峰嘶哑的破口大骂顿时出了声:“我他妈杀了你!” 关自西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立刻僵住动不了了。 只见赵峰挣扎着要抬手再砸。 关自西大脑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迅速冲上去,眼疾手快地拽开陈崇,反手揪住赵峰的头发把他往地上恶狠狠一砸。 关自西的声音中止不住微微颤抖:“谁让你打他了!” 赵峰狠狠一咬牙:“你他妈脑子被吊毛塞堵了吧,是他先打的我!” 第56章 那就不要吧 56 “怎么又是你。”谭平绪觉得关自西这个人是瘟神级别的,什么时候碰上他都没有什么好事。 他不知道关自西也来了,消息一直没传到他耳朵里,谭平绪不由得看了关向南一眼。 关向南看清楚打架人员组成,不用猜都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看笑话的人不少,凑在一块七嘴八舌地说话,其中有几个笑着替赵峰辩白,说赵峰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话一说出口,头上还在流血的男人便将目光投射了过来,阴沉沉的一眼,顿时让围观的人通通噤了声。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是个人都懂这种道理。有的人连死都不怕,有的人连被薅掉两根头发都会不舍得。 关向南将一切尽收眼底,正欲开口,没曾想沉默了片刻的关自西突然像火药桶般炸了。 “是我,怎么了。”关自西张口冷声呛了谭平绪一句。“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以为我想碰见这个脑残?” 赵峰顿时骂骂咧咧地要上来。 “你没完了是吧?!”关自西作势又要给赵峰一脚。 谭平绪及时制止,呵斥出声:“你还踹?!” 关自西沉沉吐出一口气来,恶狠狠瞪瞪赵峰,又瞪瞪谭平绪,视线掠过关向南,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兴许是因为刚刚自己那句“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而感到尴尬,毕竟是关向南请他来的。 这和打关向南一巴掌也没什么区别。 关自西没有半点要认错的迹象,从人群中挣脱而出。他一走,闲言碎语又慢慢涌起,陈崇平静地扫视这群人一圈,声音又慢慢停了。 谭平绪一个头两个大:“陈崇,你……” 陈崇没等他把话说完,扭头便走,朝着关自西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谭平绪险些被气笑了。 “向南,你把他喊来干什么?我看他这脾气性格越发渐长了,以前还知道点头哈腰地认个错,现在打了人就跑。” “居然还敢呛我?” 关向南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关自西的背影一眼,关自西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身上洗去了些低头哈腰谄媚的奴性,脾气越来越大。 然后他和谭平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在赵峰身上。 赵峰脸几乎都要气绿了,心里唾骂着陈崇和关自西,他次次都吃哑巴亏,两三年前东窗事发,关自西害他丢人现眼的时候,他就想弄死关自西一了百了,结果关向南拦着不让。 后来孽缘使然几次三番的遇见,赵峰原本想着不准弄死,教训几顿也算可以,谁曾想半路又跳出来陈崇这条疯狗。赵峰气不过又去私下找陈崇麻烦,结果这人是活脱脱的疯子,没讨着半点好,他气得发抖想多找些人把陈崇杀了再埋土里。 结果陈崇那段时间在给谭平绪做事儿,事急又紧张,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就那么不了了之,还和关向南和谭平绪有了龃龉。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可赵峰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今天他来的目的是找这两人求情办事,闹开闹僵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赵峰恨恨咬咬牙,心道那两个畜生王八蛋给他等着,等他熬过这道坎儿,有他们好果子吃。 关自西知道陈崇跟在他身后。 他心绪烦乱地走在沙滩上,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很难受、很害怕。那股胆战心惊和畏惧还没从他身体中褪去,依旧令他浑身发麻。 陈崇跟在他身后什么都没说,四周只剩下海浪的声音。 终于,关自西忍无可忍。 “你想干什么?” 关自西有些愤愤,第一句话出来时还算平静,可瞧着陈崇脸上的血时,忍无可忍地嘶吼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到底是谁疯了,谁不要命,我看你才是不要命了!他要说什么你就让他去说,所有人都那么说,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死!你知道后果吗?你知道如果他砸对了位置,你就……” “我就死了。”陈崇接过他欲言又止的话,平静的面容下透着让人胆寒的疯感,鲜红的血液顺着他头发深处聚在脸上,逐渐滑落到唇边。 “他羞辱你,他摸你的脸,他甚至以前试图强暴你。” “杀了他又怎么样。”陈崇镇定地举起手上的领带,它已经发皱变形,上面还沾着不小心蹭上去的斑斑血迹。“我只是想让他死,仅此而已。” 第64章 关自西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的猜测是对的,陈崇真的疯了,他毫无“代价”的概念可言。什么叫做我就死了?什么叫做杀了又怎么样,什么叫做仅此而已? 他此时此刻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陈崇,并不是个活生生的人类,而是套了一具冰冷无情外壳的鬼。 关自西顿时生了一身冷汗。 “我也一样可以让他们闭嘴。” 陈崇朝着关自西走近一步:“你不是问我能给你什么吗,我给你所有,我的一切。” “这个世界上还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你吗?我可以不要所有东西,我现在拥有的钱、父母留的遗产、未来能够变现的技术和名声,都可以给你。你不喜欢听的话、不喜欢的人,不敢做的事,我都可以替你解决。” “我给你所有,钱我可以有,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人给你脸色看,所有的一切我来摆平。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同样也包括去死。” “我可以用我的一切给你造登云梯。” 陈崇说:“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 关自西牙齿都在打颤,他仿佛今天才头一次认识陈崇,明白陈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藏在他平静冷淡外表下的是恶鬼,而他是那个捅破外层的始作俑者。 “你真疯了……”关自西恍惚觉得肺在绞痛,呼吸不上来,他完全没有办法保持理智。 此时此刻就像是陈崇投下一颗名为生命的巨石,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他竭尽全力去抵抗托举,两股战战浑身冷汗。 且不论陈崇的话是真是假,无论如何他都要不起、受不起。 “也许吧。”陈崇无所谓地一笑,唇边映出个浅且淡的涡旋来,他苍白冷峻的脸上出现这道浅笑,在那道蜿蜒至唇边的血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谲。 “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回到我身边。” “不要走。” 陈崇将那截领带递至关自西面前。 猎猎狂风吹拂而过,关自西如坠冰窖。 此时此刻他多得是害怕、畏惧,那些翻涌的感情都被这种情绪所吞没了,他甚至极端地想,如果他拒绝了,陈崇会拉着他一起死吗? 关自西睫毛微微抖动着,他声音嘶哑,甚至能够品出股淡淡的血味:“你是在折磨我吗?” 陈崇怔了怔,手依旧没收回去。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传来海浪声,浪花急速拍打上岸,浸湿远处的细沙。阴沉乌蒙蒙的夜晚被压抑、湿潮二词紧紧缠绕,关自西满身的冷汗,他死死抬眼盯住陈崇,声音哑得不像话。 陈崇目光幽深,却意外平静:“你要还是不要?” 关自西只觉自己似在强弩之末,他无法承受,无法接受,这种冲击几乎要将他拍碎,他缓缓直起身子,撑着最后一口气重重拍开陈崇的手。 “你有病!我不要!谁要你的命,谁要你做这些,谁要你掏心掏肺的把一切都给我?我不要,我要不起!” 陈崇安静地望着他,手指微微蜷起将那根领带收回,他能轻而易举地读出关自西瞳孔中的害怕、畏惧,关自西害怕他。 于是他慢慢走到海边,将这根领带投入席卷而来的海浪之中,黑色的领带消失在黑沉沉的海面。 风一吹,关自西身上的冷汗激得他难受,下一秒听见陈崇平静的声音响起:“关自西,我能做的、能给的,都到此为止了。” “过去总是你跟我说结束,我听得也烦了,也觉得很没意思。既然你什么都不要……那就不要吧。” “就这样,别再让我见到你。” 陈崇走了,关自西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这个事实。不仅仅是走出这片海滩,也是走出他的世界,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关自西恍惚间觉得身体中的一半都被抽走了,腿一软,险些摔在沙滩上。 次日,这场声势浩大的雷明岛之行最终以一场突发的风暴潮被迫终止,向来倒霉的关自西险些死在这座由关向南倾力打造的富贵岛上。 事发突然,天气异变的时候他正好在外面,海水突然暴涨,海浪迎面而来吞噬到面前时仅仅只用了一秒。 之后关自西便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江市的三甲医院病房中。 关自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陈崇,陈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了。 出院那天,关自西靠在医院走廊廊道上,等待着医药费结算,负责赔偿事项的关向南秘书已经在医院忙前忙后很多天,他把账算算拎清,让秘书现场给他结付。 临走前不曾想见到了关向南。 关向南应该是来看谭平绪的,当时事发突然,关向南身体不好,谭平绪主动担当起来,带着人救援,最后受伤也不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谭平绪也是他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了。 关自西没想过关向南会和他说话。 “马鞍是你送的。”关向南走上来,浅色的瞳孔望向他,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关自西下意识直了直身子,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是李升玉送的。”关自西强调了下,钱是李升玉掏的,也是李升玉送的,他只不过是出个主意而已。 关向南却冷嘲微微一笑,像是没什么耐性,他重申道:“我说的是那个人造牛皮的。” 关自西被他唤起部分记忆,下意识蹙眉看着他。关向南少年时期因为学马术摔了下来,被禁止再碰马术,整个人都阴晴不定。那时候关自西就差把关向南当成第二个爹了,像随身太监一样讨好别人。 花了自己的巨资给关向南买了一副马鞍。 还没送到关向南面前就被当做垃圾清出去了。 关向南说:“你现在很好,比以前好。” “……”关自西从未奢想过能够得到关向南的一句认可。关向南向来不屑于认同他,说他低声下气,说他是摇尾乞怜的狗,说他骨头太软奴性太重。 或许是太久未见,经历过死亡后,关自西竟然发觉关向南的一句认同和夸奖对于他来说那么无关痛痒。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真的会为此而感到高兴。 可关自西现在听了,内心却没什么波澜。 他更关心的是雷明岛这个项目初次试点遇上天灾,不知道又蒸发了多少个亿,关向南居然还有闲心和他聊天。 “人都是越变越好的。”关自西发现他也没有那么害怕关向南了,勾唇微微嘲道。“就连你都纡尊降贵的跟我说话。” 关向南脸上神色未变:“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话也不少。” “要不我也去看看谭平绪吧,毕竟是救援受的伤,感谢他没有见死不救让我给雷明岛做肥料。” 关自西提着药袋,语气松散,没有什么精气神,他也懒得和关向南掰扯以前说得那些都是什么话,十句里面有八句在骂他。 关向南漠然的眼神在关自西身上停留片刻,说:“不用去。” 然后离开了。 不去也好,说句实话如果救他的人不是谭平绪,关自西恨不得给那人磕个头。跟谭平绪道谢实在勉为其难,他巴不得不去,心意到了,是关向南说不用去。 他也不想去。 第57章 留个纪念 57 三个月后。 这段时间李升玉家里生意稍微出了点问题,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更乱成一锅粥的是李升玉的弟弟似乎要醒了,几重压着一块来,也无暇顾及关自西。 关自西那份以白枕鹤为原型的设计图最后被人买去,成为某个牌子的秋季秀款,在设计这条路上,他也算摸到门路,能够走通些许,小有名气。 这次受邀来看秀,关自西坐在第二排,看见模特穿着他设计的衣服走出来时,他心头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场合有不少明星和富二代,关自西打扮时髦又有设计师的名头,加了不少人的微信。从秀场出来的时候,关自西碰到了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谭伏思撞见他,也很意外,没由得打量了他片刻,隔着黑压压的墨镜,依旧能感受到她表情有些微妙。 关自西被她看得发懵,还是微微一笑,礼貌地打了招呼:“嗨。” “你是设计师?”谭伏思问他。“里面哪一套是你设计的。” “白枕鹤那套。” 谭伏思“啊”了一声,用手指挠了挠鼻尖。 “你哥身体怎么样,上次雷明岛的事后,本来想去道个谢,但后来想想怕他看到把饭吐出来,索性没去。” 关自西手插在兜里,最近有些降温,时不时就是场秋雨,带着凉凉的夜风往人身体里钻。此时此刻他们就站在廊下,廊外是细密的雨幕。 谭伏思又多看他一眼:“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昨天还和向南哥一块儿去骑马了。” “嗯,替我说声谢谢。”关自西温和一笑,眉眼弯弯的,在夜中瞳孔发亮。“真心的,没偷偷骂他。” 谭伏思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小声地说:“你不用去谢他,你也不是他救的,他这个人向来先救大款。” 第65章 “起码我活下来了,先后顺序无所谓,还是要谢的,虽然我很不喜欢他。”关自西偏过头去,将视线投到雨幕中,他叹了很长一口气。 真正在鬼门关中走了一遭,关自西总感觉自己被彻底洗涤过,这三个月来他搬到了个不如以前的房子里去,没有过去纸醉金迷的生活,连李升玉都很少在联系他,他罕见地做了一段时间的关设计师。 偶尔出去采风、拍照片,经营自己的社媒账号,分享每日穿搭,社媒运营得还算不错,流量很好。 在这种陌生的、隔着层屏幕的社交中,关自西觉得自己是一颗找对土壤的种子,正在慢慢发芽。 陈聿溪偶尔会慰问他两句,关自西都一一打发过去,他是在犹豫,却也知道自己主观上“不想跟他走”的意愿更多点。 虽然不打算跟着陈聿溪,关自西却已经大致想好了去首都后如何发展、怎么安排。 有些事重来一遍也并不难,他既然有新生,也该有新的生活。 谭伏思见他出神,没有出声打扰他,同样安静地瞧着雨,她对关自西的心情有些复杂,很难说。 有时候偶尔两个瞬间会为陈崇抱不平,又会觉得也能理解关自西。 关自西见雨迟迟没有停下的趋势,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和陈崇怎么样了?发展的好吗?” 谭伏思略显讶异地看看他,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关自西闻言愣了下,冲着她温和一笑,他耳边的碎钻耳钉莫名其妙闪烁了下:“恭喜。” “谢谢,他等会回来接我,需要我捎你一程吗?”谭伏思被他的笑晃了晃眼,不得不承认关自西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不用了,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关自西看着她,声音清润且平和。“下次如果有机会再见,可以把那根红绳给我吗?我和他没什么东西留存,过段时间或许会离开江市,想留个纪念。” 谭伏思答应了,彼时她男朋友也到了,撑着把巨大的黑伞走到跟前,少女跃下台阶,轻快地和关自西打了声招呼说再见。 关自西绅士一笑,摆摆手说再见。 关自西在原地又等了片刻,也没等到雨停,这边人迹罕至,不好打车,要走去最近的地铁站势必要淋雨,他身上的衣服是新的,价格昂贵,他还不舍得。 晚点回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处,起码可以保住一件名牌,毕竟他今天穿的皮鞋是真皮的,要是渗水代价更是惨重到没边儿。 眼见着雨有点越下越大的趋势,关自西正寻思着要不要在附近的酒店开个房间凑合一晚上算了。 不远处一辆迈巴赫驶停,冲着关自西的方向滴滴叭叭了几声,车上很快跑下来个人影,撑着雨伞小跑到关自西面前:“卓哥说送你一程。” 关自西盯着方梨的脸,犹豫片刻后还是走到伞下,钻进了迈巴赫的后座。 卓一然也坐在后座,倚靠着另一侧的窗户,整张脸紧紧地绷着,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车上三人外加司机都不说话,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至极。 “……”关自西想着要不要道声谢,但看看卓一然的脸色,还是算了。 这个车上的,关自西给不给好脸色都一样,两个人都视他如洪水猛兽,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高高在上骂他一通已经是很和平了。 没有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人会是方梨。 方梨说:“罗立平前段时间联系我,说他给你打的钱你都拒收了,拜托我转交给你。” “你让他先把别人的钱还了再说吧。”关自西闭了闭眼。一来,关自西现在是真的不怎么想像个周扒皮似的压榨个只有一个肾的十八岁男孩儿打工还钱,二来,这钱也不是他借出去的,关自西试过把钱打向那个账户,结果打不进去。后来他去了解了下,这卡设置了只付不收,拒绝任何转账汇入。 方梨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关自西想着过两天去把钱转交给庄畅。说白了陈崇也只是个普通学生,这二十万不是小数目,钱总归是要还回去。 他不想欠陈崇的。 他不能欠陈崇的。 “你还住那里?”卓一然硬邦邦地插话。 关自西微微睁眼:“我搬家了。” “地址报给司机。” 关自西微微一滞:“送我到地铁站就可以,前面路口转弯停车。” “你有迈巴赫不坐你去坐地铁?”卓一然忍不住,恨不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他气不打一处来,以为这是关自西不想和自己共处。 连方梨他都愿意搭腔,却把他这个以前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给晾在一边。 关自西说:“太绕了,我现在去坐地铁,到家只用二十分钟,开车要近一个小时。” “那就开一个小时,怎么了?我付不起这点油钱吗,你看不起谁?” 关自西被他激得火气隐隐上来,想着归根结底卓一然也是好心送他一程,这才忍耐着没有发作,他静静回复:“我没有看不起你,现在再怎么说也该是你看不起我。” “我现在认清现实,愿意坐地铁,有什么问题。” “你有病吧关自西,你认清个屁的现实,你连享受这两个字都不会写了不认识了是不是。” “如果你今天捎带我一程是为了把我叫上来跟你吵架,你也真是有够无聊的,停车。”关自西冷冷瞪他一眼,张口要求司机停车。 司机求助般看了方梨一眼。 卓一然彻底恼了,怒吼出声:“姓李的那王八蛋马上就他妈的墙倒众人推了,你还跟他做朋友干什么?我有钱,我也不差这几个钱吧!” 关自西脸色愈发冷:“停车!” “让他下去!” 司机在路边讪讪停了车,关自西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细细的雨丝飘了些许进来。隔着车窗,关自西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消失在地铁站。 卓一然满脸铁青,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方梨说:“卓哥,你刚才不该那样说话。” 方梨已经认了,他发现关自西在与否,卓一然对待他的态度永远都是那样,不会因为关自西的存在与否而发生改变。 卓一然就是这么个人,好的时候很好,坏的时候又相当扎人心。 这是有点残忍的事情,方梨很渴望在友情中和关自西争个先来后到,后来发现和感情有关的事,是没有这种逻辑在的。 “我该怎么说话?”卓一然话里依旧很冲。“还想要我怎么说话?” 方梨透过镜子看了看卓一然,说:“他可能是因为钱和李升玉来往,但不会再因为钱和你做朋友,你刚刚说话在羞辱他。” “你意识不到,就像你经常这样羞辱我一样。” 卓一然愣了愣,好久一段时间没说话,他梗着脖子,等方梨要下车的时候,静静说道:“最近有人给我送了个按摩椅,我用不太上,过两天邮你家去。” “你家里人需要。” 方梨动动眼珠,沉默了两秒后,还是扯出个温和的笑来,说:“谢谢卓哥。” 第58章 你的手怎么了? 58 庄畅和陈崇面对面,两个人无声静坐了半个小时,桌上的一壶水都被喝了个一干二净,半个小时里都没人开口点菜。 庄畅忍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能忍下去:“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我妈让我一定要带你去看医生,你知不知道,我不完成任务我就死定了。” 陈崇蹙蹙眉,握着茶杯将水喝净:“不想去,没用。” “你们两个小伙子别占座喝水了,点不点菜啊,不点出去啊,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人家等会儿来没位置了。”老板探头出来,冲着两人大声嚷嚷了两句。 庄畅连忙起身:“点点点,马上点,老板你上这个招牌……招牌火锅鸡,就这个,大份的啊,两碗米饭。” 吆喝完,庄畅又一屁股坐回来,语重心长地说:“怎么会没用呢,你想想,你首先先把这个没事儿往自己身上砍两刀的毛病给改了,说不定慢慢地就不想死了呢?你都不知道,自从我妈知道你这个事,提起你就总哭。” “你说你虽然卡了个这个buff,不会疼,但是也不能把自己当豆腐啊,这一刀那一刀的,你以为是汤汁浸透味道更鲜美啊。” 庄畅说了两下,又站起身来:“老板,再加个豆腐汤。” 陈崇:“……” 陈崇手撑着额头,懒懒散散地抬眼瞧了瞧庄畅,露出的那只手上横着歪七扭八的伤,上面还隐约能看见缝针的痕迹,已经有一段时日。 庄畅知道这是陈崇上次去什么雷啥岛留下来的,新闻他也看了,突发风暴潮。 人祸可以避免但天灾实在没办法,索性不严重,只是陈崇这只手未免有些太过于千疮百孔了些。 “我说真的,今天号我都挂好了,你今天真的得和我一块去医院看看,我要是不拿着你的病历回去交差,我今天是进不了家门的。” 第66章 陈崇:“你可以今天不回,酒店钱我出。” 庄畅真是拿陈崇没辙,陈崇的脾气上来之后几乎能称得上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程度,这人认定的事儿不会变,唯一能称得上有点儿改变的就是前段时间。 说实话,庄畅没想过陈崇会在谭平绪那里专职,甚至还愿意被录下来,偶然一次问他,陈崇只是说这样赚的钱多。 那时候庄畅还以为陈崇悄摸出去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或者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才需要靠出卖色相来谋利。 结果发现不是赌博也不是生病。 从雷明岛回来之后陈崇似乎又变了不少,不算陌生,这种状态和庄畅以前认识的他差不多,正是因为如此,庄畅内心才警铃大作。 庄畅害怕某一天陈崇还是会选择悄没声儿的死了。 然后他姗姗来迟,去把尸体收了。 虽然庄畅内心清楚这种转变的主要诱因是关自西,可如今关自西这个名字成了陈崇的禁区雷区,但凡再多提一个字,陈崇就能甩脸走人。 他哪敢提?只是陈崇病状看起来似乎越来越严重,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做不了任何事。 火锅鸡上菜后,庄畅一直在陈崇耳朵边叨叨,陈崇不耐烦地瞪他两眼,满脸都写着再多话就把他扔出去。庄畅老实了一会,依旧选择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饭吃到一半,陈崇的手机疯狂的震动起来,他瞥了眼来电人,蹙蹙眉把电话挂了。可来电人不死心,接二连三、锲而不舍地打。 庄畅瞪圆着眼睛去偷瞄,看见杨春华三个字。 打到第四个电话时,陈崇终于接了。 电话那段的女人的声音顷刻间爆发出来,凄厉又近哀嚎的哭声,尖锐地刺激着人的耳膜。 “陈崇,我求求你!你救救佳灵!我求求你了你来救救佳灵!” 陈崇还未张口,那端电话被人劈手夺过,猛地一声掐断了。 庄畅离得近,自然听清了这是什么动静,他脸色陡然一变,抓起手机扫码把钱付了,转头时,陈崇已经拿着衣服出了门。 庄畅急冲冲地跑上去:“开我的车,快走快走!” 两人齐齐跳上那辆哈弗,庄畅将油门猛踩到底直奔杨春华家,路上的时候陈崇报了警,只是他们两个离得更近,到的时候警察还没来。 陈崇快步下车,几步一跃爬上楼梯,在杨春华家门口使劲拍了拍,木门被他拍得啪啪作响,他忍着性子,里面传来点细微的动静,听得让人莫名心悸。 陈崇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锁,从口袋里掏出来个工具干净利落的把锁给撬了,推开门时客厅一片混乱,杨春华手脚被绑得死死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嘴巴上缠着黄色胶带,把人勒出淤血。 庄畅连忙冲上去给她解绑,陈崇走到卧室门口,故技重施地撬开门锁。庄畅只觉得眼前一晃,甚至还没瞧清楚发生了什么,陈崇便已经拽着刘嘉军的头发狠狠掼在了地上。 房间内爆发出混乱的惨叫、哭嚎声,杨春华嘴上的胶带刚被他扯开,尖锐的女声在他耳边炸开。 “佳灵!佳灵!” 庄畅屏息着,连忙冲上去拉陈崇,急哄哄地说:“陈崇!别打了!等会警察就来了,别把他打死了!” 黑瘦的刘嘉军被陈崇摁在地上打,他吐出两口血水来,咬牙发狠朝着陈崇恶狠狠地撞过去,破口大骂:“你个毛都没长齐的敢管我家的事,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陈崇被庄畅拽着,冷不丁地挨了下,他冷冷地盯着刘嘉军,阴侧一笑:“你要是能杀得了我,你就来啊。” 一片混乱间,庄畅的电话又响了,他涨得一个头两个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行人不负所托地进了警察局,刘嘉军是个无赖,嚷嚷着要拿陈崇入室抢劫和故意伤害的罪名告他。庄畅让杨春华说话辩解,这人却又只顾着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抱着刘佳灵哭个没完。 庄畅录完笔录后只能在外面等着,还不知道具体会怎么样,蹲在警局门口,头疼得要死。 等关自西赶来,陈崇还没出来,庄畅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他寻思有些事儿真是天助他也,正是存亡危难之际,关自西一通电话便打上来问他有没有空,这样总不能怪他了吧? “什么事?刚刚我接电话有点急,手忙脚乱的没听清楚。不过你哪来的我电话?我不记得我把电话留给你过。”庄畅反应了一下。 关自西说:“当初帮你定位置的时候留的。” “哦。”庄畅点点头,时不时心虚地往里面瞥两眼。 关自西捕捉到他神色的异样,还是想把正事先了了,他把银行卡递给庄畅,平和道:“这个给你,这是陈崇的钱,你拿给他。” 庄畅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抬手接过:“钱?” “嗯。你为什么进警察局,能解决吗。”关自西一手插在兜里,深灰色风衣衣摆微微摇晃着,稍蹙了下眉。 庄畅突然间在关自西身上感知到了股年长者的气度,以往他都把关自西当做同龄人看,毕竟他真的没比自己大多少。 庄畅耸了耸肩:“我还好啊,不然也不会蹲在外面,如果有什么事,我应该蹲在里面。” “那就好。”关自西话刚说出口,顿时察觉出不对来。 既然他没事,他在这里等谁?关自西心里一紧。 庄畅说:“我今天就是拉架的,姓陈的主犯还在里面接受思想教育呢,原本我俩是去拯救一对母女的,结果救完了,人家在警局里屁都不放一个,帮她打了男人,反过来她男人说我们入室抢劫?” “他妈的,一个家最值钱的就是他家孩子未开发的大脑,还抢劫?” 关自西面色更难看了些许,理智告诉他应该快点离开,却莫名挪不动步伐:“他受伤了吗?” “没多大伤,他要是再受伤也忒惨了,上次刚养好没三个月,再进医院我妈得把我锤到地心去。” 庄畅年龄是比陈崇稍大一点,虽然口口声声叫他崇哥,但他妈一直让他有点儿同志精神,多照顾照顾陈崇。 结果他这个贴身总管把人照顾成这个样子,他妈那天直接就毛了。 “上次?” “新闻上说的风暴潮那次,他当时也去了,回来之后伤得挺严重的,天灾,有些事也躲不了。” 关自西心底一紧,正打算再说话,警局的门开了。聊两句的功夫,陈崇推开门从警局里出来,站在台阶上和关自西对视了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住。 这下是连跑路的时间都没了。 关自西眼尖,瞧见陈崇手上那道新添的缝合疤,千言万语都堵塞在喉咙之中。 陈崇迅速抬手把庄畅提了起来,将那张银行卡夺过来甩给关自西,卡面重重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庄畅被拽得哎哟了半天,步履不稳地往外走。 关自西把银行卡捡起来,想起陈崇说让他再也别出现在他眼前,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追了上去。 庄畅和陈崇的车停在杨春华家楼下,二人是坐着警车来的,现在正站在路边打车。 庄畅想问问陈崇怎么回事,陈崇绷着一张又阴又冷的脸不说话,阴鸷的吓人。 “……崇哥。”庄畅小心翼翼地叫他一声。 “你叫他来做什么?”陈崇冷不丁地发问,庄畅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辩解,就听关自西在背后出声。 “不是他叫我来的,是我打电话给他的。” 陈崇依旧背对着关自西,庄畅被横在中间,不上不下尴尬的要命,彼时正好打的车也来了,他闷咳两声,拉开车门钻了上去,速速报了手机尾号。 庄畅做了逃兵,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关自西抿抿唇,低声道:“把钱拿着。” 陈崇低头拿起手机又打了一辆车,语气冷漠:“不需要。” “你的手怎么了?”关自西见那伤口并不规整,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划过去、捅过去的,顺着手掌的底部延伸到腕后,看起来相当狰狞恐怖。 陈崇把手塞回口袋里,视线投注在关自西身上冷道:“和你有关系吗。” “……”关自西心一纠,眼睁睁看着陈崇拉开车门钻进出租车,留下长长的一道尾气。他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直觉在沸腾、在翻涌,但是关自西不敢去猜,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他又非常、非常想知道。 第59章 还能是谁 59 接到关自西的电话时,卓一然在吵闹喧嚣的酒吧里当场爆出一句粗话,拍了拍桌子暴呵两声:“安静!闭嘴闭嘴!” 又抬手让放音乐的把音乐给关了,前两秒还吵得让人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碎的酒吧顿时安静了下来,一群人不明所以地盯着卓一然看。 只见卓一然清了清嗓,点下接通键,不冷不热地说:“喂?” 装货。 在场所有人内心都飘过了这俩字儿。 第67章 关自西没听出来卓一然这凹出来的冷静姿态,他急于找人求证,一时之间能够信任的人只掏得出来卓一然这一个,哪怕他们已经闹掰了。 关自西语气有些怪:“我有事要问你,你现在人在哪儿?” “我没空,有什么事儿你找别人吧。”卓一然觉得既然关自西主动找他,这不就是求和吗?他要是不慢点儿下这个台阶,别真让关自西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之前骗他的事还没完呢! 却不料关自西在电话那端怒喊一声:“我管你有没有空,半个小时后lunix见!” 卓一然:“……” 关自西把电话给挂了。酒吧里特别安静,安静到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刚刚关自西那声简单粗暴的怒吼,卓一然顿时有些下不来台,恼火地把手机往桌上一甩,大骂道:“什么素质!” 周围的人偷笑了下,音乐再度响起,卓一然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喝了几杯酒,隔几分钟便看看手机,隔几分钟便看看,坐到距离关自西电话过去十分钟时,卓一然的屁股彻底坐不住了。 他匆匆拿起外套,留下一句:“你们喝,今晚我请客,记我账上。” 然后飞速跑了出去。 卓一然一路上都是红灯,堵得他烦得要死,心里又带着点儿怵,自从方梨上次说过他之后,他才隐约觉察出自己态度上有问题。 逼着神经大条的自己回忆了下过去,才发现他以前对关自西和方梨都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他确实有问题,但也不意味着关自西没问题。要是真把他当朋友,就不该瞒这瞒那,没一点信任感。 ……也不该说出谁愿意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这种话来。 卓一然纠结了一路,到的时候还是华丽丽的迟到了,索性关自西没有走,人还在窗边的位置上坐着。 卓一然面色别扭地走上前去,大马金刀地往关自西对面坐下,没有主动开口,等着关自西先说事儿。他本来已经够没面子,关自西不能再挑他的刺。 没曾想,关自西见他来了,脱口便是一句:“你知不知道雷明岛上谁救的我?” 卓一然内心飚出来个大大的“操”字。 见卓一然脸色扭曲着不说话,关自西以为他不知道没关心,蹙眉了两下,心里又盘算着该去找谁问。 卓一然见他真的没下文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终于按耐不住地大声质问:“你喊我来不是跟我道歉?!” “对不起。”关自西毫无原则的直接脱口而出,抬眼继续追问。“所以你告诉我是谁?” 卓一然真是拿他没什么辙了,气愤的再坐下来,内心狂念几句佛文安抚好自己不受控的脾气,冷静下来后明白关自西这追问的目的是什么了,他沉默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陈崇是不让他说的。 卓一然将头偏过去,望向窗外,只花了一秒就倒戈了:“还能是谁啊。” 还能是谁? 当天事发突然,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在安全的地下紧急庇护所。关向南在安排住所,有条不紊地统计着名单,谭平绪在旁边收集最后一次见到这些人是在哪些地方,着手安排去准备工具设备去救人。 谭平绪的性格不必说,不会卖命去救个关自西,若是碰巧遇见了或许会捞起来,若是没遇见,他也不会费心费力去找。 更何况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关自西不在,也没有人知道关自西失踪之前出现在了哪里。 正当卓一然还在心里祈祷关自西最好命大点,被谭平绪捡到的时候,他看见陈崇不知何时起身跟在谭平绪身后,踩着梯子在一步步往上爬,临近洞口时头发被吹得狂舞。 那时候卓一然心里惊骇,惊骇陈崇居然真的他妈的那么有种。 陈崇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几近半夜,很多人都躲在房间里休息,平复着心情,卓一然在外面坐着、等待着关自西的消息。 谭平绪他们偶尔会回来一趟,送回来一个,每次要替换几个有体力的人接班,每个人都伤痕累累、脸上疼痛难忍。 卓一然那时候就在想,如果关自西就那么出了意外死在这里,他这辈子都没有和关自西和好的机会了。 然后陈崇回来了。 陈崇身上的装备已经破损到无法直视,他抱着关自西进来,怀抱中的那张脸被泡到发白,手软绵绵垂在旁边,仿佛是个刚捞起来的水鬼。 某个瞬间,卓一然甚至以为陈崇抱进来的是一具尸体,腿根都是软的。 所幸,陈崇面无表情把人轻轻放在运送医患的担架上,手臂蹭过那米白色的担架,留下一道很长的血痕。在电压不够的暗淡白炽灯下,他看见陈崇的手上有一道几近贯穿的伤口,正往下静静地淌着血。 陈崇没有力气再挪地方,他坐在地上,背靠在墙壁上,直勾勾的朝着他望过来,警告道:“别多嘴。” 关自西作为伤患优先由直升机运走,陈崇是他后面那个波次,陪着陈崇等待直升机的时候,卓一然甚至有种陈崇血都要流干了的错觉,他不懂这两个人又在上演什么样的戏码。 卓一然和他没什么话能说,干巴巴地问:“你抽烟吗?要不要抽一根。” 陈崇冷漠的摇了摇头。 “你救了他,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卓一然问他。 可心里又在暗骂陈崇是个二逼,这种事儿自然是要敲锣打鼓地去关自西面前说,说他顶着天灾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 陈崇说:“我不想和他再有瓜葛,也不想看他死。” 卓一然犹豫着翕动了下嘴唇,他想说这里不想关自西死的人并不少,他不想关自西死,但凡是个人的都不想有人死。可没人愿意去救他,就是事实,人都是自私的,哪有为了别人搭上自己的? 怎么陈崇就这么大爱无疆英雄壮举,还要做好事不留名? 可是卓一然叹了口气,没说话。 陈崇安静片刻,漠然地盯着顶部的灯,他最近散光似乎有些加重,看灯都带着些幻影。 眼前甚至蒙现了第一次见关自西时,那刺眼灼热的日光。更可怕的是,他还能想起那天关自西身上的香水味。 陈崇说:“烟。” 卓一然心里吐槽了下,递给他。 陈崇修长的指节夹着烟,拿了卓一然的打火机点火,他右手已经彻底没有力气、抬不起来,只能别扭地用左手递送。 卓一然瞅他压根不会抽烟,点了烟往嘴边一送一抽再一吐,白瞎了他的好烟。 袅袅白雾从他唇边溢出来,陈崇对着地上那滩他留下的血迹出神。 陈崇厌烦的闭上眼,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次。 他再也不会为关自西做任何事。 仅此一次、唯此一次。 就当是他偿还关自西这一年来带给他的所有欢愉和痛苦。 偿还他生命中出现短暂生机的光阴。 庄畅总是说什么人和人之间是有交换的,有了社交、有了感情,你把你的一部分融到我身上,我把我的一部分拿给你,一个人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多了,牵挂也就多了,天塌下来也不会舍得死。 把人连带着命都吞了的只有天灾和孤独。 于是陈崇将自己筋脉中那股子嵌入身体的、属于关自西的一切铆足了劲的抽了出来,汇聚成暗红色的血,蜿蜒盘旋回到关自西的掌边。 陈崇私心希望这个渴求追名逐利的男人能够长命百岁,见不得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关自西听卓一然讲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凝固住、冻结住,他的嗓子瞬间失声,像是硌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没法儿出来。 向来得体体面的关自西终于忍耐不住,扒着桌子朝着垃圾桶干呕,他想要吐出来点东西,却因为没吃东西而只能吐出点儿刚喝进去的水来。 吐着吐着,关自西便又觉得有液体从眼眶中夺出来,他浑身都不受控制,止不住地抖。 卓一然见他这样,被吓了个结结实实,他磕巴了两下:“我去,我给你打个120吧?” 关自西身体软绵绵地滑下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能够使上力气,动静不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关自西平日里也怕丢人,此刻却全然顾及不上别人的眼光、看法。 卓一然冲上来把他扶起来,之前和他吵架的事儿也不忍心再提,他把人捞起来又给灌了两口温水,絮絮叨叨地说:“你别吓人啊,要打120就直说,别到时候不赶趟了。” 关自西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说实话,陈崇人真挺好的!他有种在这样的情况下跑出去救你,没人比他更有种。我看你也喜欢他,你和他就好好在一起,行不行?” “你就听我的,去找他,和他在一起,你们俩好好过。”卓一然真是不忍心,一屁股坐在关自西身边,又想起关自西这人见钱眼开的属性,咬了咬牙。 “你就放心和他去处对象吧!没钱我养你们两个,我花钱供你俩谈恋爱,结婚住我家,生娃我来带,我给你俩兜着,别要死要活吐个稀里哗啦的了。” 第68章 卓一然说完,又怕关自西再多心,多心自己说他是个不见钱不愿意处对象的货色,恨不得再打自己嘴巴两下,一时没注意自己连男女都不分了。 可关自西都没听进去,他脸上毫无血色,睫毛可劲儿的颤,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扶着桌子起身,心神不宁地说:“……我先走了。” “我操……我送你吧。”卓一然跟着他起身,跟在他屁股后面,生怕关自西这个状态一出门就被车撞死。 你为了我就是愿意去死。 你为了我就是愿意去死…… 你为了我就是愿意去死! 关自西脑袋里止不住地飘着这句话,疯狂打转,他肺部像被一只手挤压着,喘不过气、想吐。关自西拂开卓一然要上来扶他的手,腿上发软,整个人都磕在地上。 他后知后觉地抓住卓一然的手臂,说:“一然。” “怎么?”卓一然听见他久违的这么喊自己,那些横在心里头的不满跟烟雾似的飞走了,他微微叹出口气。 关自西神色空白,没再说话。 第60章 沉疴 60 关自西的新住处并不算什么好地段,但是条件还算不错。 他原来租住的房子要被房东卖掉,又没找到合适的房源,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关自西一不做二不休,换了个稍微一般些的。 关自西由卓一然送回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能够缓过神来,他坐在沙发上出神,卓一然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等着外卖送过来。 “你这儿收拾的还挺好的……挺干净的,二室也可以,以前一个人住三室也有点太浪费了。”卓一然干巴巴地挑起话题。 “前几天刚叫过家政。”关自西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后知后觉的从茶几下拿烟出来,随手点燃了。 他没抽,声音却已经哑了:“感觉住哪里也无所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也没必要装了。” “……”卓一然嗅着空气里的味儿,自个儿的喉咙也痒。“给我一根。” 关自西把烟盒抛给他,继续说道:“外卖来了你就走,别在这待着了。” “你赶我?”卓一然烟还没抽上,就见着逐客令,顿时不满起来。 关自西敛了下眼:“你想怎么样,还要在我这里吃完饭,我给你打扫卫生吗,我不伺候人。” “你别跟我呛了行不行,我又没看不起你,我自己有手有脚,吃了自己会收拾!” 关自西又“哦”一声,说:“那你吃吧。” “你也吃点儿吧,瘦成啥了。我跟你讲你就不能跟着李升玉混,他这个人就是扫把星,谁沾着他谁倒霉,他克你我跟你说。你看看自从遇见他,你倒霉了多少?” 关自西默不作声地开始抽烟,没有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脑海中不受控地反反复复在想陈崇,想那张脸,想那晚在海滩上陈崇说的一字一句。 卓一然抽了一口关自西的烟,刚进口就蹙眉拿远了些,关自西的烟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抽这种烈烟。 “你不要琢磨了,有些事情说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既然不想让你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吧。”卓一然把烟碾灭,扔进烟灰缸里。 “这种值得记在族谱里的突出贡献,要是想让人知道早就敲锣打鼓地宣传了。陈崇既然不愿意,就说明他不愿意再跟你搞我欠了你的你欠了我的这一套。” “你听得明白我的意思吗?” 关自西冷眼瞥他,静静说道:“你说得这不是人类角度,我不是畜生。” 卓一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理解。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又能真正做到知道却装作不知道,这人的人品也忒差了,但全世界就他卓一然一个人知道关自西知道了。 人品差的视角也相当有限。 “你觉得你因为愧疚去找他,他会不会乐意?” 卓一然话一下子说到点子上,正正好戳在关自西心窝上,紧接着他又说:“如果你是愧疚,我劝你别去了。” “如果不是,你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你就去。”卓一然手指动动,查看了下自己点的外卖到了哪里。“所以呢,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我说我想过,你会信吗。” “咱们俩就没必要说虚的了啊。”卓一然不太信,然后转头再回想下关自西这性格、和他绝交时种种,觉得又有几分道理。“好吧,你常干这种口是心非的事。” “我说真的。” “刚得知他不是我要找的人的时候,我泡在家每晚一百五,满十天打八折优惠的小酒店里,穿着是楼下甩卖市场卖的三十块钱一件的衣服裤子,吃的是泡面。就这样待了十三天。” “我每天只想一个人。” 关自西说:“到第三天开始,我每天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了自己好几个巴掌,我做梦每天都梦到他,各种各样的场景都有。我觉得我疯了。” “我那时候觉得,穿贵的衣服便宜的衣服没什么两样,睡一百五的酒店和一千五的酒店也没什么差别,我吃了泡面不会死,为什么不能选陈崇。” “但是我想想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我想到你们看我的眼神,我就受不了。” “因为我见过真正的有钱人,我从小就窥视关向南的人生,我想要有他那样的人生,他看起来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除了比我有钱。为什么他就能那么自信那么傲慢那么受人敬仰?为什么我就要被唾弃被辱骂被人看不起。” “我太想让别人看得起我了。”关自西把烟头扔进烟灰缸中,这句话是叹息出来的,却莫名磨得人耳朵难受。 “关向南也不需要感情,他亲情友情爱情全军覆没,就谭平绪一个朋友,说明感情不是必需品。我也不需要,有了钱,一切都解决了,和他一样。” 关自西从小就在窥视关向南的人生,他想要这样的人生,把自己的身体折扭曲套进关向南的人生壳子里,套进完全与他不匹配的模具里。 他以为金钱会是烘焙蛋糕的烤箱,拥有了烤箱之后自己就能和关向南一样变成一块曲奇饼干,结果他是个面团。 给自己起了个假名字,给自己列了个永远没有办法达成的人生目标,他不是关向南。 会犹豫会纠结或许也是因为,他根本也不是关自西。 十三天,关自西几乎要把自己打碎了,可想到那些嘲讽揶揄的眼神,又咬着牙拼着命把自己拼起来,拼得东扭西歪。 差一点他就说服自己抛下一切跟陈崇走,但他没选他,一直没选他。 次次都不选。 有些执念太深,已经扎进关自西身体极深的地方,遍布全身上下的每寸筋络,血液流通过去时,这种渴望和执念就被唤醒一次,时时刻刻让他保持清醒、理智,后来几近偏执和顽固。 拜金是他身体的沉疴。 于是追逐、争取成为关自西的一种本能,以此宽慰空虚的内里。 现在他摇摇欲坠。 卓一然从小到大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不吹嘘,自己虽然说比不上谭平绪关向南这种天龙人级别的,但也是从来没吃过苦、实打实的富二代。 在他最混账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就算杀了人都有爸妈给自己兜底。虽然这种想法刚被爹妈知道后就被暴打了一顿。 听关自西的自述,卓一然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他不太懂关自西对钱的执念,因为他从出生就不缺这份东西,但“我想要”这三个字就不太需要多少道理。 他年轻的时候还觉得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还渴望温暖的家庭呢。虽然后来卓一然觉得自己也是个傻逼。 “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想选他,但是你前半辈子都是选的钱,铺垫了二十来年,觉得自己不应该前功尽弃,是这意思吗?” 关自西点点头,眼神飘向别处:“是吧。” “你才遇见陈崇多久啊,你想过没,可能你想要的压根就不是钱呢。”卓一然一针见血地戳破他,语气懒洋洋的。 “我感觉你要的不是钱,起码不止是钱。不然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绝交?” “我也不是个爱吹牛逼的人,我确实没出息,但我老子有出息。你也了解我,我耳根子软,我们俩情分在,你说一句软话我就不会怪你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 “你当时为什么还要跟我绝交?”卓一然说。“你如果真是个见钱眼开的,你那天就该跪下来抱着我的大腿说我错了。结果你把我打了一顿。” 卓一然说:“你要的是钱吗?我们总得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吧。” 关自西冲着他勉强地笑了笑,空余一段长久的茫然,站在这条他已经盲目奔跑追求太久的路上,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方才卓一然说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关自西一时心绪烦乱,摸不透、想不通,他微微抬起头,瞧见被他放在置物柜最顶部的盒子,他知道里面是什么,是陈崇送他的手表。 第69章 关自西牵动了下嘴角,心烦意乱道:“不知道,但我现在想要见他。” 卓一然从口袋里把迈巴赫钥匙往桌子上一拍。 门铃响了,卓一然一句话都没说,打开门把外卖拿进来,坐回来准备进食。 关自西笑着看了看卓一然,眼底很酸,酸到觉得卓一然点的饭有点熏人……他后知后觉地发问:“你点的什么?” “泰式手撕柠檬鸡,还加购了两个金枕榴莲。” 关自西发誓自己那瞬间想把卓一然摁进榴莲里,把他一张脸扎得全是窟窿。 “不过呢,我还是由衷劝你,想清楚了再去。别碰上面了,又把这矛盾弄得越来越大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卓一然冷不丁地出声提醒道。 “我就在楼下看看。” 第61章 你选他又怎么了? 61 关自西没开卓一然的车,拿上外套后便去了陈崇家楼下,他找到那根熟悉的电线杆,伸手拍了拍,心想,真他妈是老朋友了。 抬头朝着十楼望过去,灯是暗的。而现在才晚上八点钟,陈崇或许还没有回家。 现在的关自西没有勇气也没有做好准备面对陈崇,陈崇放了狠话让他再也别出现在他的面前,警局门口匆匆一面中态度也异常坚决,他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关自西想,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会一直在原地等待,他得学会接受陈崇不在原地的事实。 可是只是想想,又深觉心里有块儿肉被割掉了,滋啦溢出来很多血,不会死,又很痛。 关自西没什么力气站着,索性便蹲着,出来的急,没带烟和打火机,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部手机。 他想起头一次见陈崇的时候,这人在玩宾果消消消,打开手机玩了一会,却又觉得很无聊。 不知道是不是困了,关自西蹲着蹲着,只觉得眼睛里发酸发热,慢慢地有眼泪滴在他的膝盖上,渗进他的裤面。 本被强压下去的情绪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关自西无助地抬手用手掌盖住眼,紧紧咬着嘴唇,他不由自主地握拳,恼火的在膝上捶打了很多下。 他怎么会不知道陈崇好? 陈崇凡事都让着他,什么都以他的意愿为先。陈崇从来不觉得他虚伪、华而无实,他只是觉得关自西喜欢,关自西想要,于是会带着关自西去昂贵的餐厅吃饭,给关自西买昂贵的用品,就连去买菜的时候都要做那个多花钱的冤大头。 也许陈崇不如他想象的那么有钱,可陈崇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也从来没有认为关自西不配过。 有的人认为他不配住那样的房子、不配和卓一然做朋友、不配出席这样或那样的场合,陈崇却认为他喜欢就好。 关自西就是知道陈崇是个很好的人,才不舍得陈崇在他身上耗费那么多的心力,他才不要陈崇的一切,不要陈崇把命搭在他的身上,不舍得陈崇为了他不顾一切。 关自西明明想要他幸福,却让陈崇变得很痛苦。 他那晚确实被吓到了,或者说一整天都被吓到了。陈崇平时从来不会那样对待他,最严重的时候不过是在他面前说点狠话。 这种时候,只要关自西说更狠的话攻击回去,陈崇就会让步。可是那天陈崇没有,关自西想起陈崇黑压压的眼睛,想起那句冷漠无情的“我就是强奸你”,就觉得浑身胆寒。 想起陈崇顶着脸上的血,说他要杀了赵峰,要替他摆平所有事,要把命给他的时候,关自西同样很害怕。 平时,他在陈崇的世界里横行霸道惯了,有些事闹一闹都能如他所愿,所以关自西从来不害怕陈崇。 不害怕陈崇会伤害他,哪怕决定离开,信任也依旧压在陈崇那里。 关自西一直依赖陈崇,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陈崇站在他背后,支持包容他的所有,无耻点说,哪怕他次次把陈崇推开,他心底还是依赖他。 可是现在这个人不见了,被他搞丢了。 关自西神经胀痛,耳边轰鸣着只能听见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刺痛他浑身上下每一处。 你选他又怎么了? “操。”关自西发觉自己眼泪完全止不住,暗自低骂一声,拽着自己的风衣就往脸上擦,此时也顾不上钱的问题,他得解决一下自己脸上淌小河的问题。 关自西缓了缓,又反反复复哭了很多次,想起陈崇的疤,想起自己说的难听的话。直至半夜,陈崇家的灯依旧没有亮起。 陈崇没有回家吗? 关自西动了动已经麻掉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准备上楼,等他乘坐着电梯到达十楼,发现摆在陈崇家门口的绿植已经接近枯死了。 关自西弯腰下去,把花盆里的枯叶挑出来,摸到湿润的土壤,才发觉这盆绿植是有在浇水的,但还是要枯死了。 他心底说不上来有股奇怪的感觉,慢慢收回脏兮兮的指尖,回头留恋地看了这扇门一眼,拢了下衣服慢吞吞下楼。 关自西无功而返,魂也丢了。 早上八点,关自西准时拨打电话给庄畅,对面只有两声嘟嘟挂断声,他坚持不懈地又拨打了一遍,等到庄畅接通后,他才意识到这个点没课的大学生应该还在睡觉。 并且很不愿意接电话。 关自西听见庄畅相当窝囊却又小发雷霆的一句“干嘛”,还是开口说了声不好意思,紧接着又问:“我想问问,陈崇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吗?” 庄畅听他是来打听陈崇的,在宿舍床上顿时坐直,觉算是彻底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淡声道:“他去首都了,应该会去一个星期吧。” “……首都?”关自西有瞬间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 怎么又是首都,首都他妈的有谁啊。 庄畅沉吟了下,说:“见面聊吧,在我们学校南门对面的咖啡馆,九点,我等你。” 关自西抵达咖啡馆的时候正好九点,庄畅已经坐好,还给他点了饮品,他多瞄了眼,看见庄畅自己点的是奶茶,给他点的是杯美式。 庄畅见关自西眼下泛着青,龇牙咧嘴了下,良心发现的把那杯推开了,说:“你还是别喝了。” “陈崇为什么去首都?还去那么久。”关自西拉开凳子坐下,没理会庄畅的动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微微蹙蹙眉,没对这杯难喝到爆的东西做过多评价。 庄畅深深瞧了他一眼,然后说:“我问你个事,你……你会不会对崇哥负责啊,就是、就是会不会把他当家人一样对待?” 庄畅憋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那两个字,他觉得太怪了,尤其是放在俩男的身上。 关自西端着那杯难喝的咖啡又喝了一口,沉默着盯杯中鼓起的泡,不知道在想什么,等那个泡静悄悄地破了。 这个问题格外耐人寻味。 关自西想立刻回答会,答案却又卡着不上不下,想到陈崇为了他连命都可以搭上,似乎是给自己找到个更加服帖的理由。 “……会的。” 庄畅没由得别扭了下,清清嗓道:“你也别怪我这样,就是这种事是崇哥的隐私,我看你们关系也挺僵硬的,不敢直接说。我也是没什么办法了,只能想着要不告诉你。” “他去首都是见一个人去了。陈崇他爸爸十一年前被控告开补习班的时候强奸,他去见那个当事人了,原本这个当事人也一直联系不上,但是他前段时间去过一次首都,和当时的另外一个补习的学生见了一面,这个学生找到的当事人。” “因为陈崇一直觉得他爸爸是冤枉的,他爸当年取保候审期间跳楼去世了,那时候他妈妈在外省找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出了车祸,人也没了。” 庄畅莫名其妙哽了一下,舒缓心情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道:“然后那边就联系了陈崇他小姨,陈崇就来江市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以为他就是不爱说话,后来发现他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就是,他、他会自残。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他身上伤口挺多的,基本都是自己划的。我头一次发现这事的时候时间有点早了,去他小姨家找他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躺在房间里,地上流的都是血。我吓得差点晕了。” “那时候我们十五岁吧?我哭着要给我妈打电话,他不让我打,我就蹲在他房间里哭了一下午。”庄畅顿顿。“后来我长大了,也懂事儿了,就高中的时候,他的事也明白点、知道点,他也跟我直说了。” “他是打算去死的,等他想干的事干的差不多了,他就去死。” 关自西手心出汗,攥紧自己的裤子,不知不觉掐着裤子,那片被濡湿了。 恍惚间窒息感又再度覆盖上来,他面色不算好看,撑住自己的身体追问:“然后呢?” “崇哥没有痛觉,我觉得可能有点这个原因吧,我觉得他也有点心理病,我不太懂。我之所以跟你说,是因为我真没招了,以前看他和你相处的时候感觉还挺好的,最近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有点儿回去了。” 第70章 “我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有病治病,问你是不是把他当家人,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管他的事。如果你会管,我就跟你讲,你要是不管,我就不说了。” “总之这么多年我也想管,但是我管不着,管了没用,这事儿就让你也试试吧,应该会有用。” 关自西头痛欲裂,强压着才没表现出情绪的异样,哑着声音说:“你知道他去首都哪里了吗,我去找他。” “不知道,等他回来吧,他会回来的。”庄畅摇摇头。“他真的会回来的,你放心,我了解他。等他回来了之后我给你打电话。” 关自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咖啡馆,又是怎么到的家,疲惫、到达强弩之末的身体,在沾上柔软的床面后,止不住地翻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酸胀,他扒着床面对垃圾桶干呕了两下。 强而有力的声音几乎挤占他大脑的全部,混杂着庄畅说的那些话,夹在他的左右耳,神经隐隐作痛,耳边逐渐轰鸣。 浑浑噩噩地想着。 你怎么那么自私?那么坏? 你抱着目的、谎言和欺骗强行挤进了一个人的人生,让这个人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情感挖空了眼巴巴地捧上来,你又嫌弃他给的不够多、不够好。 你反反复复伤害他,你反反复复的导致他受伤,你口口声声说要和他断个干净,是非对错都和他没关系,他却为了救你愿意闯一趟鬼门关。 你口口声声说他给不了你什么东西,可他偏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人。 而你懦弱到站不起来,懦弱到不敢选择有他的人生。 你一直这么懦弱无能,你一直这么浑浑噩噩,你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护住过,你想反抗的人从来没有反抗过。那些鄙夷、厌恶和嘲讽的眼神你一个不落。 你千方百计地想要让他们看得起你,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挤,弄到最后自己伤痕累累像小丑一样露出完好的微笑,却还是被一声“原来就是他啊”打回原形。 你扭曲、痛恨,想要撕烂他们的这幅嘴脸,却又依旧卑躬屈膝地想要去追寻,寻找他们的一份认同,你说全世界都看不起你…… 偏偏关自西自己最看不起自己。 关自西苍白着脸,望着天花板。 第62章 我围着你转好不好 陈崇回江市是一周后,比原定的时间还要晚上一天。他坐在高铁上回程,几个小时的时间对于他来说转瞬即逝。 落地后,他徒步在老式居民楼附近踩了点,观察监控的停放位置、天眼的位置,确认好地形后,又去见了一次杨春华。 等把这一切都做完,陈崇打着车到关自西的新住址附近,坐在楼下,盯着屏幕里定位器闪烁不动的红点。这个红点只移动过一次,在两个月前,从关自西原本居住的小区挪动到了这里。 他搬家了。 他从来没戴过他送的那块儿手表。 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看不上?也许是因为没必要,却没丢。陈崇不想再去想其中细则,抬手拍死了停留在手背上的蚊子,若无其事地掸开。 静坐一个小时后,陈崇回家去了。 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洒脱,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干脆利落。即便他已经下定决心与关自西桥归桥路归路,不再有任何瓜葛,可料理完所有之后最放心不下的人、最记挂的还是关自西。 本想碰碰运气,兴许能远远见到一面。但陈崇似乎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不见也好。 有什么好见的?他该说的、能做的已经通通说完做完,还要再见面干什么?他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陈崇回到家,撞见眼前一幕时,整个人微微怔了怔。 眼前关自西正倚靠在他家门口,似乎等待了很久,他脚边有个玻璃酒瓶,里面已经喝干了,瓶底塞着几根烟头。 还记着不要乱扔垃圾。 他抽完最后一根,脸上还带着酒后的酡红,无声地望过来。 眼睛也红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关自西不敢直接来找陈崇,但是他不能不来,只好喝点酒壮壮胆,眼下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他忐忑的、翻涌的不安和害怕在此时此刻烟消云散。 他终于有着落、脚踩着实地了。 陈崇已经长得微微盖住眼睛的碎发遮住他的眼,隔着那层薄薄的乌发,关自西能瞧见陈崇毫无波澜的瞳孔,还有他缓缓翕动的唇。 “你来做什么?” 关自西喉咙微哽,声音有些轻:“我来看你。” “看我做什么,你喝多了。”陈崇瞥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关自西只有喝多了的时候才会要他,才会选他,才会到他这里来发疯。等到天一亮,酒一醒,关自西依旧还是那个关自西。 “我没喝多。” 关自西仰着头强调道,呼吸声很慢:“陈崇,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我爱慕虚荣拜高踩低,我是个见钱眼开的臭傻逼。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吗?你本来讨厌我不是吗?” “怎么、怎么就对我死心塌地了。” 关自西喉咙里渗出点血出来,血腥味正从喉管深处一点点往外蔓延,混乱的自嘲。 “我喜欢你才是对的,你喜欢我什么啊?” 陈崇闭了闭眼,深呼出一口气来:“你说这种话有意思吗?” “你是不是当我是开玩笑?我没有,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关自西再抬眼时,眼白中浮出些红血丝来。 “其实我想留在你身边,你知道吗?” 陈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口阵阵袭来无力,他偏开视线,竟然徒生出点恨来。没有由头的,一股脑钻上来的怨恨和悲恸,几乎要将他完全吞噬淹没。 陈崇声音发冷:“我该知道吗?我反复问了你很多遍,我从来没放弃过,关自西。是你一直在放弃我,现在我放手了,我没有退路了,你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 陈崇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精神不正常,不理智,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对即将去面对的“终结”感到暴躁与不安,面对这个无情的一而再再而三丢弃他的男人感到怨恨和不舍。 “……什么意思?”关自西猛地和他对视上,捕捉到陈崇话语里的几个词汇时格外敏感。什么叫放手,什么叫没有退路? 陈崇望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说:“我不喜欢你,不要你,很烦你。” 陈崇从来不撒谎,或者说是不屑于撒谎。实在不想回答的事情会装作没听见,不答,或者含混其词过去,而不会口是心非地找理由、找借口。 关自西彻底顿在原地,手心里微微发着汗,整个人像是被打了当头一棒,脑袋里发着晕。 关自西抖着唇,咬住牙齿抖着声音问:“你说真的?” “你不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吗,我不该喜欢你。以前算是我走眼,以后不会了。”陈崇蹙着眉,盯着眼前的人。 关自西这段时间瘦了,眼下乌青也很明显,似是很久没有睡好觉,相比于一周前那次见面来说,状态很差。标准的上扬眉没有再被认真打理过,眉峰微微突出,平时总是狡黠泛着碎光的狐狸眼也是死气沉沉,飘着红色的细血丝。 状态很差,也很难缠。 陈崇叹出一口气来,还是没忍心:“回去吧,别再来找我。” “陈崇!”关自西哆嗦着唇吼出声,看样子气得不轻,整个眼眶变得通红。“我他妈确实是爱慕虚荣,是见了钱就走不动道,是铁了心想要往高枝上攀。可是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你明白!你还是喜欢上我了,我也对你好过,我们好过吧?!” “你跟我说你以前走眼,你再给我说一遍!” 陈崇过去从来没对关自西恼过,知道关自西不知死活地要去找陈聿溪时是第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那份怒火,那份得知关自西是认错了人、走了眼才拜到他身上的怒火推迟了半年,终于烧在了陈崇身上! 他五脏六腑都被烧得发疼,胸口被那份长达十二年的仇恨紧紧压着,终于彻底爆发。陈崇一瞬间什么都抛在脑后,弃之不顾,只专注于关自西这张脸、这个人身上。 “我们好过?现在到你嘴里我们终于是好过了?不是床伴,不是炮友,是他妈的我们好过!”陈崇眼神发冷,难得怒爆出一句粗话。 “对,走眼的不是我,是你。我也想说这句话,不管你走不走眼,你还是喜欢上我了。你是怎么做的?嗯?回答我。” 关自西的气势瞬间衰竭下来,他知道,活了这二十四年,总有因为这张嘴巴吃亏的时候。他管不住嘴,说出去的话如放出去的水,不对,捅人的刀子。 现在陈崇一点点把刀子拔下来,带着血次呼啦的血液扔到他面前。关自西懊恼地抬手撑撑头,眼底发热,陡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变得有些难以言说。 这份由争吵带来的寂静、尴尬迅速卷席这寸狭小的空间,关自西几乎要被这种氛围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今天是来找陈崇聊聊的,不是来吵架的,他不想吵架,不想跟陈崇吵架。 第71章 陈崇绷着脸扭开视线,没有说话。关自西的脾性他清楚、了解,这人的窝里横特质也是由陈崇添砖加瓦培育出来的,他惯出来的,他无话可说。 但话收不回去,他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说一句自己在气头上。 两人不尴不尬的静默片刻,陈崇最终妥协下来,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走到家门前把门打开,声音平静道:“我们算了,真的。” 如果关自西早来一个星期,陈崇或许此时此刻会把关自西带进家门,他很难抗拒关自西。 但陈崇没有别的选择,关自西离开,不要再来找他、不要再惦念他,于他于关自西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没意义。 眼见着陈崇要将门合上,关自西眼疾手快地将手探进门缝里,险些被门重重夹住,他表皮瞬间被蹭红了些,却不知痛般死死盯着门里的陈崇。 “我不跟你算了。”关自西声音很轻。“我不要跟你算了。” 陈崇压着眉,不受控地往他手上看。 最后抬起手去掰他紧紧扣住门框的手,一言不发。 陈崇手上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把他手彻底掰开,关自西声音里染着点细微的哭腔,咬着牙沙着声音出声道:“我不要跟你算了!陈崇!” 陈崇妥协地闭上了眼,手掌卸了劲,连带着用力抵住的门也松动了。 关自西身体不受控地撞进来,整个人都砸在陈崇的身上,两个人都没站稳,踉踉跄跄地摔在地上。 伴随着沉闷的跌倒声,关自西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他的手掌接触到了陈崇腰侧的疤痕。 “……疼不疼。”关自西问得很模糊。 陈崇垂眼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关自西,挪开视线平静道:“不重。不疼。” 关自西眼睛湿了,他手撑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探头过来,直到他能完完全全地和陈崇平视上。陈崇下意识躲避这份突然拉近的距离,却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察觉到有一滴潮湿的、咸涩的水珠滴进他的唇缝。 眼泪。 关自西凑上来轻柔地吻他,唇紧紧贴上来、吮吸上来时,陈崇没有来得及躲开,也不想躲开。 这个吻很长、很漫长,漫长到关自西口中的酒精味都在交缠之中淡化掉,陈崇绷紧着身体,屈膝隔开和关自西身体的距离。 他也醉了?醉到要放任这个吻就这样下去。 关自西安静地吻他脖颈,长睫轻扫着,带来止不住的痒意,他跃跃欲试想要去抚摸陈崇腰背的手还是没有勇气,只能压住陈崇腰上系着的皮带,将它缓缓抽出来,顺着紧实绷紧的小腹,去捉住陈崇想要藏起来、不让他察觉到的地方。 “你不要我……不喜欢我,这是什么意思?”关自西趴在他身上,深呼吸着去蹭他。“你阳痿治好了么。” 陈崇:“……” 陈崇现在想一脚蹬开他,气得两个眼微微翻着,嘴巴哆嗦了两下,声音发冷发硬:“闭嘴。” “那你说,你是不是还只对我一个人硬得起来?还是你治好了?”关自西呼吸越来越重,抬起食指摸他,盯着陈崇时格外倔强,似是非要得到一个回答。 陈崇撇开头:“你给我出去。” 关自西没有说话,抿着唇瞧他,不知不觉耳后红了点,他一不做二不休,扯着陈崇的裤子往下拽了拽。低头凑上去。 柔软的口腔包裹上来时,陈崇只觉得浑身一炸,额头止不住突突跳动,喉咙处发紧。他太久、太久没有再经历过这种事,精神上的高压和堆积已久的情绪逼迫着他,他觉得自己是有病,不断压抑欲望、遏制扼杀,已达到精神上的自虐。 有时候想关自西,想到不受控地起反应,他又慢慢地压下去,以此想要证明什么?他不知道。 而这份被陈崇亲手套在脖颈上的镣铐,不断收紧的铁环在一声轻盈的“咔哒”声中,被关自西打开了。 陈崇僵着身子,没有立刻动弹。 关自西见陈崇不说话,咬得更深,寂静的房中只剩黏腻的水声,他这次比上一次要熟练一点,起码懂得收着牙。 片刻,他吐出来。 关自西沉默着,握着陈崇动了动,他沙着声音说道:“你这不是还喜欢我么,非要和我吵,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想和你……” 关自西说着说着停顿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剩下的半句话,就那么卡在喉管里,想出来,却莫名有什么东西拽着它的腿儿,硬生生把它扯得卡住。 他想说,我是想和你和好,在一块儿,像以前那样。 可是以前哪样?怎么和好?陈崇愿意吗? “你最近好吗。”关自西忽的扯开了话题。 陈崇撑着地起身,深不见底的眼眸久久凝视着满脸不自然的关自西,这人耷拉着眉眼,总是上扬着的唇角正平平地抿着。 陈崇伸出手,眼前似有幻影,原本还清晰的关自西多出几道重影来,指尖要接触到他脸颊的距离分明很短暂,却像是隔了千万里。他向来稳得惊人的手下意识有点抖,急促地托住了关自西的下巴,光滑细腻的皮肤在指腹下传递出温度,陈崇才看清他的脸。 如光如影如梦如幻。 陈崇觉得自己其实是个贪婪、自私的烂人。明明现在他唯一该做的事情是把关自西赶出去、扔出去,可是在这个沉寂的夜中,他极端的想要拉着关自西一道沉沦,一块儿腐烂在这个恐怖封闭的、水泥般的棺材之中。 他最近好吗?这个问题不该这么问,陈崇很多时间里都不算太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陈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压抑过久的欲望与冲动充血发胀到他甚至有种幻痛的错觉,他掐着关自西的脸,五指下意识收紧,把人扯到自己面前。 然后他吻了关自西。 陈崇无声蛮横地吻他,他强而有力地撬开关自西的唇,舌头在他口腔中凶残地入侵,卷动着、吮吸着。 关自西下意识绷紧着身体剧烈喘息,被吻到动情,津液顺着唇角往下无声无息地流。手掌无力地抵在陈崇胸口,试图撼动,却又慢慢放下手。 …… 陈崇停了,却还在里面,他紧紧抱着关自西,伏身在关自西耳边不带温度的说:“关自西,你今天不该来找我。” “我没有后悔,我清醒着,我是自愿的。”关自西声音嘶哑到有点说不出话。 后知后觉陈崇几乎没怎么出来过。一次过之后便放在里面等再起来,然后接着做。 关自西内心想着,这种干法真是有种陈崇禁欲禁了八百年的感觉,又伤身体又伤肾。 关自西彻底累瘫了,趴在桌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上下都是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过。 他们这样算什么? 不知道。 因为两个人都无法开口、说不出话来,在这种尴尬窘迫且无所适从的情境下,选择了用最直白粗暴却又最无法解决问题的方式度过了几个小时。 逃避,他们都在逃避。 关自西在逃避陈崇目前对他的真实看法与想法,陈崇在逃避什么?逃避他兜兜转转依旧还是无可救药的喜欢关自西,还是什么别的? 关自西肺又有些发痒,趴在桌上,一颗心逐渐沉寂下来。这短暂的温存和幸福时刻似乎即将说再见,两个人总归是要被打回现实去面对、重新审视的。 关自西已经站不直了,陈崇把他抱到浴室,放进浴缸里让他跑着,自己则是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淋浴洗完澡,又换好干净的衣服出去换被套床单、拖地、洗衣服。 洗完澡后的关自西身体又疲又累,等待陈崇从首都回来的这一个星期他都没有睡好觉,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躺在陈崇的床上,等陈崇晾好衣服。 关自西下意识想要去摸枕下的手机,看看现在几点了,手往枕下稍微探过去,摸到的却只有冷冰冰的、坚硬的长条物什,他抓了出来。 是一把刀。 刀鞘上刻着一个崇。 关自西怔愣地拿起那把刀,正巧陈崇回来,瞧见他手上紧紧捏着的东西,神色未变,镇定的走上来抽走,塞回了自己枕下。 “你是用那把刀……”关自西觉得自己这口唾沫不知为什么那么难以下咽,吞吐困难,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难听,他又怕陈崇不知道,讪讪补充道。“庄畅都和我讲了,另外雷明岛上的事我也知道了。” “自残?”陈崇瞥向他,下意识弯起唇毫无温度的笑了,又自问自答的说了个“是”。 陈崇眼底没什么情绪,他退开两步半坐倚在书桌上,从书桌深处扒出包关自西常抽的烟,扔给关自西。 关自西默不作声的从烟盒里拣出根烟来含在唇边,慢吞吞地点上火,靠在床边将烟灰抖进垃圾桶里,他将一根烟抽完作罢,随意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说:“第一次这样干的时候在想什么。” 第72章 陈崇抱着臂,无声望他:“开刃吧。” “什么?” “可能觉得只有见过血的刀才能被称作刀,杀过人的刀才能有刀魂。那时候很流行武侠小说,我也会看。”陈崇平静的语气中,给关自西展现出的不过是个青少年时期犯中二病的马大哈形象。 活灵活现,就像是马上要站在关自西面前动手结印了。可关自西完全笑不出来,他知道这不是实话。 关自西抬眼,十分识相地暂停了这个话题,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他的说法。 关自西情绪低落的垂着头,又为自己点了根烟,悄无声息地抽着。片刻后,又听见陈崇的声音。 陈崇说:“你不该来。” 关自西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两秒,抿着唇不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寂片刻,关自西开口说:“但是我来了,还和你上了床。” “上床就是喜欢吗?” “我没有想过和陈聿溪上床,我那时候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我觉得他那样的人很恶心,很想吐。”关自西辩解着。“我来找你,是想和你……道歉和好。” 他终于说出这四个字了,心惊胆战地等待着陈崇的回答。 陈崇隔着他两米,光影下用力地顶了下腮。 陈崇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走上前来将灯熄灭:“不重要。” “你要睡了?”关自西现在觉得很清醒,觉得陈崇此时此刻就像是干完就走的混蛋,但是这样混蛋的事儿他干得多了,也没资格讲陈崇。 “明天要上课。”陈崇停顿。“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陈崇躺在床上,背对着关自西,声音平而静,甚至透露出一股几近死气的淡然和冷漠:“关自西,我可以坦率地承认,你曾占据过我生活的百分之一百,但不是现在。我没法围着你转了。” “明天天亮后就走吧。” 陈崇话音落下,一双手便从背后环住了他,箍得很紧。 “我围着你转好不好?”关自西的脸压在他的背上,能闻见陈崇身上和自己身上飘出来的相同的沐浴露香气,香气因子被温度烘上来,踏实且好闻,应该是一种足以让流浪汉闻到就想哭出来的……家的味道。 陈崇觉得心脏上有蚂蚁在爬,啃食着,弄得他浑身发痒,而蚂蚁的牙齿上或许又沾上了某种毒素,使得他疼痛难忍。他想要说没意义、没必要,却还是推不开他,他今天推开关自西很多次了。 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陈崇竟然开始有点后悔,后悔今晚的一切。没有想过关自西会那么笨,不是很讨厌他吗,不是不愿意和他上床吗,不是说很怕疼很要面子吗。 围着他转,围着他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定时炸弹、围着他这个精神病转。 陈崇久久未言,身后却传来绵长稳定的呼吸声,关自西太累了,安静地睡了过去。 陈崇翻过身来,静静注视着关自西的脸。关自西的手还抱在他腰上,睫毛服帖的垂着,他睡得还算安稳,陈崇翻身都没有感觉到,甚至还顺其自然的贴近陈崇几分,唇瓣贴近他,蹭过他的喉结。 像羽毛一样。 睡着后的关自西收起一身的刺,乖顺且平和。陈崇脑海中忽然翻涌出各种神情的关自西,最后落在不久前一塌糊涂的哭叫的神情之上,他注视了关自西很久很久。 久到像是要把关自西刻在他黑沉无光的瞳孔上。 陈崇也像羽毛一样。 睡梦中的关自西觉得嘴上痒痒的,下意识腾挪了下位置,然后羽毛消失了。 第63章 把刀收起来 63 昨晚和陈崇做到半夜,再加上关自西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好,于是他在陈崇的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床单、被套、枕头上沾着陈崇的气息,莫名让他觉得很安心。 中间关自西醒来一次,碰见陈崇起床,陈崇说他去上课,他迷迷糊糊嗯了两声又继续睡,等他彻彻底底清醒的时候,去客厅翻找自己的手机,发觉已经晚上七点了。 关自西有种自己睡断片的错觉,站在陈崇家里打量很大一圈,人都是懵的。 沙发上还没收拾,深一块浅一块的地方已经干掉了,他寻思着要不要替陈崇把沙发套拆下来扔洗衣机洗了。 活还没干,又寻思着陈崇住的一居室太小了,要是他要住进来的话,放不下他的衣服和其他的饰品。 陈崇让他走,天亮了就离开。 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关自西觉得这没办法,怪只能怪天黑得太早了。想好解释的说辞,关自西便越发心安理得起来。 虽然他还是没摸清楚陈崇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昨晚的对话最后停留在“谁围着谁转”的话题上。关自西从某种程度上很难理解陈崇所说的“百分之一百”是什么意思,人是复杂的动物而绝非一颗有固定轨道围着谁转的卫星。 陈崇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关自西思考片刻,开始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从他到达陈崇家门口开始,陈崇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在他脑袋里活灵活现地演了一遍。他回味出陈崇居然是说了句脏话的,可能是真的有点生气。 慢慢到后面,关自西的脸开始有点红,可能睡得太久也有部分这个原因,他两条大腿的根儿都还隐隐约约带着点抽筋的酸胀,抻一下就疼。 真凶啊陈崇,就跟一辈子就做这一次爱似的。关自西揉了两下大腿,心里叹着口气吐槽,眉毛却压不住地扬。 关自西又起身在陈崇家里转了一圈,发现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用的牙刷、杯子、沐浴露、洗发水都被陈崇放在远处,安心许多,至少说明陈崇从来没放下过他。 关自西在客厅躺着玩手机玩到八点,陈崇还没回来。 他想给庄畅发个信息问问陈崇有没有去找他,可稳稳当当的手突然间不知为什么抽了下,手机砸下去飞出去很远,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关自西心扑通扑通跳了半天,他努力平静下来,去捡手机。 屏幕裂了。 突然间,关自西猛地蹿出股不好的预感,心里突突一跳,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下来,冲进卧室掀开陈崇的枕头。 ……刀呢? 刀去哪了?! 关自西扒着床头的缝、趴下看床底,将床附近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那把刀,他又去翻陈崇用来存零件的柜面,没有、通通都没有! 书桌没有几个抽屉,他一一拉开,里面也没有。 此时此刻关自西已经浸出满身的冷汗,他双手撑在书桌上,光是想想自己的腿都在打颤、发软,汗水缓缓淌过溜进眼睛里,他紧紧抿着唇,眼前花白。 关自西越想越怕,没什么力气地坐在凳子上平复。桌面上摆着陈崇的电脑、笔记本,还有三层高的小书架,里面摞着各种各样的书。 他下意识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以缓解发软的腿,拼命宽慰着自己,想可能是他自己吓自己,可刚刚复盘过的、陈崇的古怪之处都顷刻间涌了上来。关自西手猛烈一抖,被随意扔在桌上的笔记本重重摔在地上。 夹在最中间的薄薄一张纸从中轻飘飘地坠落。 关自西拾起来,透过纸面能发觉上面写了东西,慢慢地展开,是陈崇的字,用来写字的笔还随意地丢在书桌上。 关: 首都北安区长华街道安华小区1003室。房产在我名下,钥匙在书桌第二个抽屉里。银行卡在第一个抽屉的皮夹里,两张银行卡,密码是000427。 关自西捏着这张纸,手指止不住地抖,他读着读着,汗顺着鼻尖缓缓滴落在纸面上,纸面上有好几行字被划掉,这是一张没写完的草稿,最后的那行仅有半句,被划得很严重,半个字形都分辨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关自西把这张纸重重摔在桌面上,拿起手机不管不顾地冲出门,他急切地先给庄畅去了个电话,发现庄畅也不知道陈崇去了那里,身体寒下一半,声音干哑几近撕裂:“去找,去他平时会去的地方找。” 庄畅听出不对劲来,当即反应过来,急匆匆从学校出来,给关自西发了几个陈崇可能回去的地方。 关自西又给卓一然打了电话,让他找人,做完这些,关自西身体还在止不住地抖,他将手机塞回兜里,跳上路虎打了急转掉头,车身风驰电掣飞了出去,留下道灰沉沉的烟。 十月底的夜晚降临得相当快,六点出头时,整座江市就已经被笼罩在黑夜之下。 陈崇跨坐在楼顶的护栏边缘,用特殊砂纸仔仔细细地磨着刀刃,细心地为反光的刀面擦上泛光的刀油。 一把锋利且闪烁着冷光的刀,他在手中仔细把玩了很多遍,似是在试着刀是否趁手。 陈崇对着对面大楼的广告牌照了下刀身,刀身在广告牌莹莹亮光下被渡上层红色的膜,鲜红的光同样照在陈崇冷硬的脸上,他紧紧抿着唇,利落将刀收回刀鞘。 第73章 陈崇反手搭上卫衣帽,一身黑掩在黑夜之中,他缓缓走向楼梯,口袋里手机锲而不舍的又一次震动起来,他低眉瞧了眼来电人,还是庄畅。 陈崇将手机摁下关机,扔在了天台。 陈崇一路低头直行,这里离他要去的地方不远,一公里,稍微走十分钟就能抵达,揣着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望上去有些阴恻恻、莫名让人胆战心惊。 路边的人下意识和这个透露出危险气息的男人拉开距离,不敢过多接近。陈崇微微抬眼望着前方的路,快速拐进了条小道进去,建筑间的小道人迹罕至,只能瞧见零星的几个人。 现在临近十点,他慢慢穿梭在小道之间,七拐八拐地绕开,很快,这里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在等人。 陈崇靠在墙面上,这里是附近一家修车店的后院小道,四周摞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灰尘无声地四处飘扬,依稀还能闻见汽油的腥味。 来了。 陈崇对人的脚步声很熟悉,可以从这人走路的节奏来判断出基本身形,若是认识得久了,也能辨析出来这是谁的脚步声。 他藏在帽檐下的眼神微微一暗,冷冷朝着来人睨过去,那人现在少许倾泻进来的月光之下,贼眉鼠眼地探着头,试探性的往陈崇在的方向走了一步。 陈崇穿得一身黑,完完全全没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男人张口不安地低声叫道:“喂,是你吗?” 陈崇道:“是,你过来,走近点。” 男人紧张至极地走上前两步,贪念又裹着他前进,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等他脚尖走到陈崇不远处,男人才隐约看清这人的面部轮廓。 黑夜下,卫衣帽檐下兜着张接近死白的脸,弱光顺着这人高挺的鼻梁倾泻而下,瀑向他紧紧抿着的唇,下面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此时此刻,他才讪讪去直视这人的眼睛,黑沉沉的,叫嚣翻涌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他被这种眼神恐吓到,又想起当年陈崇张口咬下他手臂一块肉的情境,似乎也是这种眼神。 刘嘉军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步履止不住地发抖,吞咽着唾沫,难以置信地说:“怎么是你?” “你骗我?”刘嘉军随后反应过来,面上带着点微微的扭曲,愤怒地想要离开,还来不及转身,脖颈上一紧,整个人都被掐着掼在墙面上。 他的后脑勺重重一击,眼前头晕目眩,腿软得要命,连站都站不起来。刘嘉军昏昏沉沉的,却还没有舍弃他长辈的架子,怒骂道:“你还敢打我?反了天了!” 陈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若冰霜:“十一年前,你去了首都,找我父亲借钱。” “他没借。”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刘嘉军飞速反应过来,瞪大眼,低骂一声。“那个死女人,出卖老子。” “我问你,后面你干了什么?”陈崇声音有些冷,说话语速有些慢了下来,他止不住的愤怒,怒火在胸口疯狂翻涌,即将要喷涌而出灼烧死眼前这个畜生。 刘嘉军兀自冷笑一声,黑黢黢的脸上透着股得意,他勉力站起来:“我什么也没干啊。” “你爸一个高级教师,找他借点钱,他拖拖拉拉的,那可是我的救命钱!他见死不救他就是活该!”刘嘉军冲他大声怒吼,咬字相当重地重复。“活该!” “你爸就是强奸犯!强奸犯!知道吗?!” 铺天盖地的怒火、愤怒扑涌而来,熊熊烈火烧断陈崇苦苦支撑的意识与理智,陈崇于暗处轻轻一笑,手指灵活一拨,将刀拔出鞘,森森冷光晃了刘嘉军的眼,他登时有些胆寒。 “你拿刀干什么?你拿刀干什么!”刘嘉军极其紧张,双腿止不住地发软,他努力支撑着身体、拔腿就要跑,却被手劲极大的陈崇拽着摁回原地,后脑冷不丁“砰砰砰——”撞在墙面上,流下道猩红的血痕。 刘嘉军脑袋发晕,整个人无力的被陈崇扔在地上,他面对这个满身戾气和怨气的孩子时,竟然毫无反抗之力,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陈崇已经不是十一年前那个可以任他宰割任他侮辱打骂的孩童,不是蒙在谎言之中的受害者。 刘嘉军两股战战,后脑的疼痛让他站不起来,他抖着乌青的嘴唇,紧紧盯着陈崇的那把刀,盯着陈崇的眼睛。 刘嘉军害怕,也震惊。陈崇这个已经经济独立、坐拥不少遗产的名牌大学学生竟然会拿自己的未来和人生开玩笑,谁把他逼上绝路的?杨春华吗?她到底和陈崇说了什么才会让他拿自己的一切开玩笑! 他错了,他不懂。 陈崇从一开始就站在绝路上,站在悬崖峭壁上。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他妈的,他在乎什么? 刘嘉军慌乱地往后腾挪,无力又大声喊:“我去自首!我给你钱!!我什么都给你!!!” 陈崇用袖子擦了擦刀面,权当没听见,轻声说:“我父亲从十楼跳下去,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内脏坏了,人死了。我原本想让你也摔死,后来觉得太便宜你了。” “你想从哪里先开始?”陈崇一脚踩在他的脚腕上,泄愤、相当重的一脚,就像是要把他的腕骨生生踩断。刘嘉军顿时冷汗飚了出来,尖叫的声音还没飚出来,陈崇眼疾手快地用刀鞘将旁边的抹布挑起怼进了他的嘴里。 陈崇把刘嘉军的另外一只脚也踩了。 这人颤抖着想要爬走,扭动着想趴,满脸的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他气喘吁吁发着抖,大腿顷刻间被刀刺穿了。 猩红的血顿时从腿肉里滋出来,滴滴答答流在地面上,刘嘉军痛不欲生地抽搐,整张脸都发着青发着紫,狰狞地望着陈崇手腕旋转,将刀拔了出来。 原本泛着冷光白光的刀刃被鲜血染红,陈崇抬手对着月光照了下这把刀,冷峻的脸上竟然闪现过丝丝笑意。 陈崇在笑什么?刘嘉军不知道。 陈崇蹲下身,就势将刀在刘嘉军的裤面上擦了干净,反手毫不犹豫地又扎进另外一条腿中! 他没有再犹豫。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犹豫,从见到刘嘉军的第一眼、第一面的时候,就应该拔刀捅死他,就应该让他说不出话,就应该割断他的脖子,让他痛痛快快地去死。 陈崇长舒了一口气,闭闭眼,有些后悔刚刚把手机扔在了天台,如果现在手机还在身边,可以再看看屏保上的关自西。 不知道时隔多年后关自西是否还会记得他,如关自西所说,他没有什么特别多能给关自西的,但愿意竭尽全力托举他走向未来。 从此以后,托举他到更高处的人数不胜数,陈崇甘愿做基石。 现在他已经厌烦这样的人生,厌烦自己这列被一场意外撞至脱轨的火车,是时候正轨了。 他早该在十一年前自己失去一切的时候就去死。 早该。 “到此结束了。”陈崇极其平静地说,擦干净刀,将疯狂扭曲试图爬行的刘嘉军拎起来翻正,他目光锁定在刘嘉军剧烈起伏的身体上,高高举起刀。 真的结束了。无论是过往的恩怨,还是陈崇这无聊透顶、乏味至极的人生。 泛着冷光的刀刃急转直下,割开空气中的气流。 “陈崇——!” 几近凄厉的喊声瞬间炸起,震开了一切。血腥气、血肉模糊的记忆、令他作呕发昏的过去,顿时化作空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地紧紧抓住了刀刃,拦住了这场杀戮。 有力的手臂紧紧箍在陈崇的腰上,沉重的身体裹着汗气,粗重的呼吸里飘着弱弱的颤音,鲜血顺着刀柄一点往下流,滴在陈崇的手上,绽出点血花来。 是关自西的手、关自西的血。 竟然是关自西。 “陈崇,把刀收起来。”关自西努力平息着呼吸,声音颤得可怕。“听我的,把刀收起来。” 第64章 没有你我怎么办 64 鲜红的血液流下来,很刺眼。一瞬间,陈崇眼前只剩下这道鲜艳夺目的红,流动着,不断放大再放大。那在他记忆中已经几近模糊的、从十楼坠落下去的鲜红与眼前重叠,慢慢地渗出重影。 陈崇紧紧抓着刀柄的手下意识松动开,关自西咬紧牙,搂着陈崇将他和刘嘉军彻底分开,抱着陈崇踉跄跌摔坐在地上,抬手将握着的刀狠狠往外一甩,金属铿锵撞击水泥地爆发出清脆的声音。 关自西掌心流着温热的血,汇聚流在陈崇的腿上,整个人还惊魂未定,他紧紧搂着陈崇,身体微微颤抖,浑然顾及不上他和陈崇之间关系依旧尴尬,说:“转过来。” “你给我转过来!”关自西怒喝出声。 陈崇视线长久锁在关自西的掌上,竟然久久回不过神来,听见关自西的呵斥,才撑着地慢慢转过来,他单膝跪在地上,神情中是罕见的错愕。 第74章 呼吸声轻到几乎听不见。 关自西腿脚发软,坐在地上,冷汗几乎浸透了全身,薄薄的睡衣被汗浸湿黏在身上,他脚上还穿着单只拖鞋,另外一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狼狈的关自西跌坐在他的身前,看着这样的陈崇,用力咬了咬牙,发泄似的抬手锤陈崇的胸口,大声喊道:“你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讨厌死了!我找你找得要疯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要疯了要疯了!我怕你死了……怕你死了知不知道!”关自西恼怒地瞪他,眼眶默不作声地红了一整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他死死咬着唇。“谁要你的房子,谁要你的钱!谁要你自作主张做这些!” “你当你是什么?你又当我是什么?!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陈崇,不要死,不要去死。”关自西重重低下头,整张脸被泪水打湿,他的眼泪重重敲在地上,紧随其后的是爆发式的啜泣和哭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身体摇摇欲坠,将额头抵在陈崇胸前,手死死拽住陈崇的衣袖,害怕这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烟消云散。 他真的害怕了。 特别害怕。 陈崇心抽动着,迟钝地去握关自西的手,一片冰凉。紧绷到几近窒息的身体在看见关自西的瞬间,竟然找到呼吸的气口,他抬手去抱住关自西,身体内的每个脏器都在发麻,像是捕捉到关自西的每一处痛,吸纳着扩散至全身。 就像是一具半死不僵的身体陡然复苏。 理智慢慢回笼,即将远去的风筝突然被线扯了回来。 “不要离开我。”关自西呜咽着,止不住发抖,他的颈侧忽然有凉意钻过,一滴又一滴的,流进他的衣领,钻到他胸口中去。 他抬起头,望见了陈崇苍白的脸、压抑的神情和被眼泪濡湿的眼睛,他身体隐约颤动着,似是有什么压制已久的东西在叫嚣着翻涌,即将从他的身体之中缓缓流淌出来。 陈崇一时发不出声来,声音卡顿:“你……” 这句话顿了顿,化作几近妥协屈服的一句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来。” 为什么来?关自西,你为什么要来? 我分明已经想好我的终点,想好你的未来。我要在首都给你一栋可以供你安家落户的房子;要给你许诺给你的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或许没有那么多;要让你离我而去。可是你为什么来,你应该在等不到我的时间里失望地离开我家,应该在久久没有我的消息、找不到我后放弃我,去到首都,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你为什么会来? 陈崇闭紧眼,手指抵在水泥路上,指尖被蹭出火辣辣的热感,止不住地想。 关自西就是他生命中永远无法预料和制止的意外,就像他没打一声招呼就闯进他生命之中,又静默悄然离去。陈崇一直以为,他会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会是控场的主角,却在反反复复的局面失控之中意识到,不是的。 他的四肢百骸被牵挂着丝线,聚拢拧成一根红绳,拴在关自西的指节上。轻而易举的,关自西就可以打破他计划好的一切。 陈崇的心被死死攥着,拧出股痛来。 他抱着失去一切的准备从高空上纵身而跃,却坠在关自西这朵云上。 然后他躺在云里。 关自西依旧在哭,他喉咙中似乎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手指甚至有些不听控制,抽筋似的疼。 关自西说:“我不能不来呀,陈崇,我不来你怎么办?” “你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关自西抵着他的身体,声音相当轻,带着细微的抖动。 沉默之中,他背上有一只手,规律、缓慢地拍打着他,是陈崇的手。 陈崇妥协了,认了,微微仰起头看着圆月,寂静了两秒,说:“……我们走吧。” 在无人察觉到的角落,刘嘉军颤抖着支支吾吾往外爬,拼命地想要爬出去,在地上蹭出两道恐怖狰狞的血痕,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臭味,在他裤间淅淅沥沥地淌水。 关自西咳嗽了下,压下喉间的哽塞感:“好,我们走。” 他又偏头瞧了瞧地上,皱着眉道:“我给卓一然打个电话,让他带人过来处理一下,你别看了。” 陈崇偏过头在看,被关自西用手轻轻拨回来,他怕陈崇再冲动起来会捡起那把刀再做点什么,尽管陈崇此时此刻看起来相当镇定。 关自西给卓一然打了电话,拜托他先稍微处理下这件事,他将手机塞进外套里,瞧见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才后知后觉的疼。 关自西吸了两口冷气,发自内心感慨陈崇这个神经病是真的不害怕疼,他也是疯了,连刀都敢握。 卓一然赶到的时候,震撼地看着这边的惨状,他嘴里叼着根烟,不由得对着关自西感慨道:“说实话现在我觉得你还是再认真考虑一下吧,我现在觉得他不怎么样了。” 这他妈不是神经病吗?好吧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也看得出来。 卓一然莫名和陈崇对视上一眼,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漫上来,默不作声撇撇嘴将头扭开。 陈崇俯下身,冲着关自西说道:“我背你。” “他手受伤了,我先带他去医院。辛苦。”陈崇背上关自西,偏头朝着卓一然平静说道。 卓一然瞧了眼,嗯嗯了两声。 关自西就剩一只拖鞋,一只脚沾着灰、黑黢黢的,他趴在陈崇宽阔又瘦削的肩上,任由陈崇把他背出这个小道。 陈崇带着他去医院。这个点急诊人不多,关自西手上的伤不深不浅,没到要缝合的地步,看着却很狰狞吓人。 看着医生消毒,关自西后知后觉地觉得手掌疼,脑袋上止不住地冒着冷汗,他使劲捂着眼,不敢去多看手上的伤口一眼。 怎么这么疼?那陈崇…… 陈崇站在他身边,宽慰地拍着他的后背,试图舒缓他紧绷的神经,关自西慢慢放松下来。 等手上缠好厚厚的纱布,关自西穿上陈崇给他买的新拖鞋,跟在陈崇身后往外走。今天好像近十五,月亮又圆又亮。 陈崇一直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又沉默的待在关自西身边,身上那件黑色卫衣上还能嗅出血的味道,不知道是关自西的血还是刘嘉军的血,应该是关自西的,背他的时候滴在上面了。 关自西站在他斜后侧,盯着这张冷静的脸,很难将他和提刀想要杀人的人联系起来。或许也不难联系,从上次他用领带试图绞死赵峰时就可以窥见出些许。 陈崇是疯的。在这幅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本性,藏着股只有兽类才具备和依赖的本能。 关自西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就该知道陈崇对他是很不一样的。 陈崇高瘦的背影在前面带路,没说去哪。两条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偶尔碰撞在一起。 关自西望着陈崇的背影,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另外一只手垂在身侧,若隐若现的疤痕在月光下浮动。 关自西在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伸出手指去摸那只手。 这只干燥、微冷的手被人轻轻牵住,手指微不可察地颤动两下,没回握,依旧维持着自然放松的状态。而攀着他的那只手却慢慢收紧、抓紧,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逐渐走到他身侧。 牵紧陈崇的瞬间,关自西才有种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一直飘忽不定忽上忽下的心终于被稍稍稳住。 “我送你回家。”陈崇没有甩开他的手。 关自西下意识收紧陈崇的手,内心抗拒回去,他不知道这个回去是指他和陈崇一起,还是指他一个人,但现在他必须要保证陈崇每分每秒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中,紧紧绷着的神经不支持他回家。 “我不想回家。”关自西声音有点不稳。“那里什么也没有。” 陈崇寂静两秒,说:“我也不想回家,那里什么也没有。” 陈崇领着关自西去了他扔掉手机的天台,把那个关机的手机重新捡回来,蹲在地上慢慢开机。关自西低着头看他,手机屏保上是一张清晰的、用相机拍摄的,很久很久以前的,在湿地公园拍的照片。 陈崇用袖子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灰,上面有几道裂痕,从中部蜿蜒下去,密密麻麻的,看着有些许恐怖。 “屏幕坏了,砸得好用力。”关自西跟着他蹲下身来,去看他的手机。 陈崇说:“没有砸,是它撞到了废弃钢材上。” 关自西执着地盯了屏保片刻,突兀地开口:“你昨晚说的话,是不是骗我的?” “哪一句?” “每一句。” 陈崇思忖良久,认真地回忆着他昨晚说得每一句话,他垂着眼,平直的睫毛在眼下留出道鸦影:“有真有假。” “最假的……是哪句?” “我不喜欢你,不要你,很烦你。”陈崇说这句话时语气缓慢、平静,没有什么情绪波澜。他说出口,是关自西最期待听到的那句,毫无疑问、毫无悬念。 第75章 关自西伸出去,想要抓住他。 陈崇却蓦然起身,站立着背对关自西,他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天台的边缘,在关自西心底一颤想要冲上去拽他回来时停住了脚步,隔着一米。 他隔着护栏,看向这座已经寂静、灰暗下来的城市。 心中变得很静很静。 陈崇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说:“我想过戒掉你,很多次。失败了。想结束这一切的时候,最后一个想见的人还是你。” “又是你,还是你,总是你。” 陈崇却觉得自己爱关自西要爱到无可救药了,无论如何都戒不掉。他拼了命想要将关自西从心里挖掉,反反复复,把那块伤口弄得溃烂,却促着根须扎到更深的地方去,长进他的血肉里。 关自西盯着他的脸,心情难以言喻。 “以前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不联系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会睡不着,不明白为什么看见你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会愤怒,不明白为什么在你失踪的时候会喘不上气全身失控。”陈崇抬了抬脚,又往天台边缘走了两步,抬手抓住那不算结实的栏杆。 “我那时候不懂,以为和过去一样,只是单纯地认定侵入我领地的人事物都完完全全属于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挣脱我,摆脱我。” 关自西喉咙哽了下,想起陈崇打得那三百多通电话,还有跟鬼似的大半夜带着一身血出现在他家房门口,不由得承认,在星座刻板印象下,陈崇是个标准的天蝎男。 陈崇说着说着,自嘲笑了下:“结果,不是你属于我,竟然是我需要你。” 他觉得关自西于他而言就像是成瘾的药物,开始逼迫着他往口中灌,等他习惯了,又离开,瘾性在骨头里发作,浑身都发麻胀痛。上天给他几乎再嗅一口,缓解那丁点儿的痛楚后又抽走,反反复复几次,得到宣判他再也不会给他了。 陈崇的自尊心翻腾着想要戒断他,每个深夜这种瘾性都在他身体里作祟,他用血液阻断它用伤口阻断它,最后发现他根本忘不了他。 上瘾了。 看起来真衰啊。 “我认了。”陈崇眼底有浅浅笑意,说不出的苦涩、无奈。 陈崇自我自大,自以为是,从头到尾都觉得在这段感情中他占据主导权、拥有抽身的能力,他不抽身只是因为不想。但陈崇现在清清楚楚意识到,他不仅是不想,也抽不出来。 “我需要你,你要救我吗?关自西,没有你我怎么办。” 陈崇说:“我要你。你要我吗?” 第65章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65 我需要你,需要你。这几个字像魔音般环绕在关自西耳畔,他不由自主地呼吸都放轻,慢慢地、缓缓地,总是觉得眼眶中有什么东西即将溢出来。 关自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害怕过,或许因为在过去他从未真正拥有什么,更遑论失去。任何东西逝去了还会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弥补挽回的机会,那么失去陈崇,失去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他有一种无比强烈的预感,如果这次再不抓住陈崇,风筝就会彻彻底底断线漂泊而去。 关自西说:“要。” “你怎么犯笨,不是名牌大学生吗?”关自西说着说着笑出来,笑声很低。“我都说了,我是来找你道歉和好的,我要围着你转……陈崇,要是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呢?” 开着车在这座城市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茫然地寻找陈崇的几个小时,是关自西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关自西不得不保持理智,却又一只名为害怕和畏惧的恶鬼使劲拽着他的脚踝,将他往黑沉沉的漩涡里拖拽,他半个身体陷在恐惧之中,半个身体被迫保持理智和冷静。 直到现在,直到现在关自西半边身体都是麻的,稍微动动手指、回忆起那股喘不上气来的感受时,还隐约能够感觉到手筋在抽搐,泛着酸,溢出痛来。 喘不上气,想到失去陈崇就会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等我太久了?”关自西笑着流出泪来,迈着发软的步子往那天台边缘走了两步,伸出那只被纱布紧紧缠着的手。 纱布把他好看的手包成了一个馒头,只能露出饱满的指甲盖和指尖,在明亮的月色下,陈崇看见它们在抖。 陈崇从栏杆边缘迈步下来,直截了当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关自西,他的手臂用力箍着关自西的腰,渴求到几乎要把人掰折掰碎了,混乱的呼吸入侵着关自西的颈侧。 陈崇沉了沉,声音平稳且有力:“告诉我,你要什么?” “你,我要你。我要陈崇……我要你。”关自西埋向他颈侧,嗅着陈崇的味道,声音慢慢衰弱下去。 “那我要你,你给吗?”陈崇又问。 关自西自私势利了二十来年,自己也跟个不服气的鸟儿似的,铆足了劲想要往更高的枝头飞,攀更远的地方。想做一跃龙门的鲤鱼,想做攀上高枝的凤凰。 别人想要他的情,没有钱的基础不给;别人想要他的钱,他摸着裤口袋除了自我投资的事不干;别人想要他给出去任何东西,他都要思忖着值不值得。 衡量利害关系,做出最适合自己、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对于关自西来说是家常便饭。 人家说你这么处心积虑到底图什么?想要什么啊?关自西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十分诚实地回答一句我想要钱啊。 现在,关自西想把自己的一切,犹如陈崇给他那样,都掏个干干净净拿给陈崇,也想收下陈崇那些他曾经贬低过很多遍的情和……爱。 其实关自西也认了,他以前不敢认,不敢回头看。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陈崇,不敢承认爱上陈崇了,不敢承认自己甚至动过为陈崇丢弃掉过去一切的想法。 关自西觉得,这太不“关自西”了。 到现在他决心剖白。 直面了,承认了,打碎了。 关自西终于肯承认,对于他这个恨不得化作个“扫金雷达器”去辨识对方值不值得结交、值不值得付出的“势利眼”来说,陈崇已经成为他心目中千金不换的存在,无可替代。 关自西纠结着不肯放下的,那难堪的费劲的令他痛苦而绝非快乐的逐金之旅,终于在关自西手中被亲自打碎了,他将自己打得粉碎,再重塑。 原因是他想留下陈崇,想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这场从六岁至今,长达十八年的苦旅,在爱面前现出原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关自西闷着声音说。 陈崇静了两秒,脑袋的筋一搭,问:“钱也给么。” 关自西反应相当迅速地抬起膝盖撞了撞陈崇的大腿,十分不满道:“……你坏不坏?” “有一点。”陈崇依旧抱着他,声线淡淡的,仿佛自我调侃似的。“我刚刚还差点变成今日说法主角了,真是有点坏。” “我现在不跟你聊这个,聊了生气。” 关自西经陈崇这么一打岔,方才温情坦白后浓厚的尴尬气息稍微淡化了,关自西绷紧的背放松下来,身体重量全都压在陈崇的身上,他往陈崇卫衣领口处裸露的皮肤处拱了拱,依旧是那股很熟悉的、淡淡的清香,勾着人往里去。 关自西眼睛钻在里面,看了一会儿又挪开了。 陈崇自然接话:“吓到你了。” 关自西安静两秒,拉开些和陈崇的距离,眼睛相当认真专注地盯着陈崇瞧,他半晌没说话,然后轻声说道:“陈崇,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别拿自己做代价。” “好了,我们回去吧。”关自西没奢望过让陈崇一瞬间就可以放下,然后变得和普通人无异,索性不留给陈崇回答的气口。 “回哪里?” 关自西环顾了下四周:“去你家,你背着我回去。” 陈崇挑了下眉:“去我家?” “昨天我是自己挤进去的,今天我要光明正大的进去。” 陈崇笑笑没说话,一路背着关自西往家里走,路程不长不短,走了近半个小时。 等坐着电梯直达门口后,陈崇才把关自西放了下来,用钥匙打开房门,毕恭毕敬地做出个标准的“请”的动作。 彻底平静下来后,关自西躺在床上,卧室里熄了灯,一切都黑沉沉、乌压压的,他看不清陈崇,只能别扭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搭在陈崇身体上,以这样的方式来确保他还在这里。 黑暗会放大人心中的所有不安,勾起种种,不断反复加深,弄得关自西惊魂未定。 他害怕一觉醒来,陈崇会像今天这样突然消失、突然不见,然后挑选个隐蔽的角落拉上个畜生一块儿去死。 关自西害怕一睁眼陈崇就会不见了。 “陈崇,你怎么又把床垫换回去了,这个有点硬,睡不好。”关自西不肯承认自己怕得睡不着,只能死死睁着眼睛吊着不睡,还要给自己找个借口。 陈崇闭着眼,回答道:“不知道你会回来,难道我要再绑你一次?还以为等你下次来我家,我会搬到大房子里去。” 第76章 “你怎么把我说得那么势利啊?不管你有没有大房子,我都……”关自西说半道儿卡了下,说出来这句什么不管你有钱还是没钱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吃苦实在是太神经病了,于是他话锋一转,小声道,“我都爱你。” 关自西虽然觉得这样很傻,犹豫两秒还是张口说了,轻声道:“也要陪着你,没钱也没关系。” 陈崇默然片刻,淡然道:“你现在想要反悔,我也不会让你走,你想得美。” 从首都回来的列车上,陈崇瞧着窗外的风景变换,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过。 那时候陈崇在想,他曾经无数次想手刃那个摧毁他家庭、人生的人,曾经无数次想以自身为薪柴,毫不顾忌地跳进这场大火之中与这一切同归于尽,有些事他是必须要去做的。 陈崇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 只是没想过生命会再度出现变数,没想过在他下定决心的夜晚,关自西半道折返闯了进来。 望着关自西泪流满面的脸、遍布情欲的脸,陈崇很舍不得,他意识到,有些羁绊和牵挂是无法凭借外力斩断的。 情感是无法被斩断的。 过去他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给关自西,关自西不愿意要,等他无法给予全部的、百分之一百的自己时,关自西却想要他的全部。 刚喜欢上关自西的时候,陈崇想要活着。他想,这个精明又多情的男人一定不会为他守寡,他死了都合不上眼。 昨晚,陈崇既期望关自西能记住他,又希望关自西忘了他,最后只希望关自西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想关自西过得好。 既然关自西崇尚更广阔的天空,陈崇就给他翅膀,让他做向西而行的飞鸟。 却不曾想,飞鸟盘旋,最终落在他的肩上。 陈崇一定会抓住,死死抓住,再也不会放开手,不会再给关自西挣脱的机会。 第66章 恋爱脑无赖 66 关自西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陈崇一直握着他的手,惊魂未定的心稍稍平静些许,跟陈崇聊天,聊着聊着困意袭来,慢慢地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几乎是惊醒,下意识往旁边一抓,摸到人后才松懈下来。关自西揉揉自己的脸,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半。 “醒了?”陈崇捂住眼,声音带着点睡醒后的惺忪沙哑。 “你今天没有课吗?” 陈崇掀起眼皮看向关自西说:“有啊,但是怕你醒来看不到我会害怕,就翘了。” 一觉过后,关自西终于放松下来,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就生气,这人居然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上完他,然后转头一声不吭地就打算结束这一切。 这不是混蛋是什么?这纯粹就是混蛋。 关自西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陈崇一下:“你还知道我会害怕!你给我写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拿着刀捅人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会害怕,怎么没有想过我会害怕!” “你现在知道我会害怕了?” “嗯。”陈崇轻轻嗯了一声,坐起身来。“我现在知道了,还知道别的。” 关自西气鼓鼓的瞪他,没好气道:“什么别的?” “知道你爱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知道你愿意跟着我吃糠咽菜,也不要坐大豪车了。”陈崇用指背蹭蹭关自西的鼻尖,极轻笑了下,他眼微微弯起,说到糠咽菜的时候故意加重音,逗趣关自西。 关自西当即恼羞成怒,抄起枕头往陈崇身上一砸:“谁要跟你吃糠咽菜,我要坐大豪车,我要坐大豪车听到没?” “你要有钱,要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不然我怎么跟你走!你当我是挖野菜长大的,我好歹是在大别墅的佣人房里长大的!” “你这个坏东西,得了便宜你还卖乖!” 陈崇笑着把关自西搂到身前,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和他面对面。 陈崇语气懒洋洋的,隐约带着点哄的意味:“要多有钱才能算有钱?” “……不知道,看你吧。”关自西直面陈崇的脸,溢出点不好意思来,用力挣了两下,小声嘀咕。“反正跟定你了,有一点也是有,有两点也是有,能怎么办。” 陈崇贴近他,俊脸骤然放大,他微微一挑眉,气定神闲地轻声道:“我有一千万,够不够?” 关自西瞪圆了眼,连忙就要从陈崇身上下来,他猛烈挣扎了两下。 见状,陈崇不满地问:“干什么?” “我离你这个银行抢劫犯远一点,免得到时候抓人以分赃团伙的名头把我抓进去。” “我是想吃软饭不想吃牢饭。” 关自西剧烈挣扎着从陈崇身上挣脱下来,屁股着床险些翻下去,陈崇抬手立刻将他捞住。 陈崇说:“没有抢银行,首都的安华小区是学区房,就是这个价格。” “……真的假的?”关自西对首都的房地产不是很熟悉,但知道大城市好的学区房确实打底这个价格,他捞过自己的手机,手指动动开始查安华小区的房价。 查完整个人都默了一下。 “你怎么不早说!”关自西惊道。 说句实话,一千万这个数目放在关自西以前试图拜上的对象中属于毛毛雨级别,要是对方只有一千万的净身家,关自西睬都不睬。这种程度于关向南他们而言不过是硬币抛进水里听个响儿,可陈崇不一样。 关自西对陈崇的标准可以很低很低,低到他还想过以后自己来养陈崇,他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陈崇耸了耸肩,友善地提醒着关自西之前和他之间是如何做到明明互相熟悉到看微表情就能猜出意图,但是却依旧对对方的过去一无所知的。“你什么都没问过我。” 关自西张张口,有点哑口无言:“……哪有人直接打听对方有多少钱的?我要是早知道你有一千万……” 陈崇微微笑道:“怎么,我有一千万你就跟我走吗?” 关自西扑上来抱住他,脸蹭在他胸口,回答道:“一百万也跟你走。” “一无所有也跟你走。” 陈崇忍不住低声笑出来:“这句有点过了,一无所有我们吃什么住什么。” “我也可以养你的。”关自西不满地瞪他,开始介绍自己怎么来钱、怎么融资、怎么流通,如数家珍。“虽然我存不下什么钱,但是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崇抬眼看他:“我不是老公吗?” 关自西愣了愣,挠挠鼻子:“……什么老公?” “我。”陈崇指了指自己。“你喊的。” 关自西脑袋拐了半天的弯,才想起来是前天晚上喊的。在床上喊喊是没什么,要是想听他能一直喊,但是换到日常生活里,关自西听了还是觉得哪哪儿有些不对劲、不适应。 “你连法定年龄都没到,你老公什么老公。”关自西有点想翻脸不认,往后挪了挪,避免直视上陈崇那双神情逐渐演变成拷问的眼睛。 陈崇不语,一直盯着他。 良久,他嗓音凉凉道:“你哪个老公法定年龄到了?” 关自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这话一出来更是整个腰背都绷紧,两个人乌骨鸡似的互相瞪眼寂静了半晌,他在陈崇身上坐实,别过头去。 “你吃什么醋啊。”关自西哽了两声。“好好好,老公,你是我老公。” “老公养你。”陈崇一下子心情很好地抬手把他重新搂回来,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发丝里,动作很轻地揉了两下。“让你坐大豪车,住大房子,有大钻戒戴。” 怎么还大男子主义?关自西吐槽道。 关自西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不由自主笑出声来,抬手戳了戳他:“你怎么不说那句?就是那个。” “哪个?” “以前初高中在班上没看过讲台上学生被没收的小说吗?就是那个。”关自西越想越想笑。“给命文学,你不知道吗?” 其实陈崇没看过,只不过这种听了让人咯噔一下脚趾抓地的话切切实实在他初高中时代里,各种社交软件上,空间和朋友圈里总有些情圣附身的好友。因此他也确实略有耳闻。 陈崇张了张口,想着干脆装傻不知道。但关自西瞧他神情就看出来了,陈崇不仅知道,还很懂他的意思,于是他抬起手肘攮了攮他。 关自西:“说嘛,你说一下。” 陈崇话卡在喉咙里,绷着下巴生硬道:“我不想说。” “说一下吧。”关自西伏身上来亲亲他的脸颊,一通组合招连哄带骗。“陈崇哥哥,别不好意思呀,说嘛。” 陈崇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叫声老公,命都给你。” “操!”关自西笑骂出声,整个人笑得前仰后翻,从陈崇身上滚了下来,躺在床上抖个不停。 他笑了半天,陈崇就坐在旁边无声看他,等他笑够了,擦擦眼角的眼泪,筋疲力尽地爬起来,慢了好几拍地继续讨论钱的事儿。 第77章 “老公,就算你赚不到钱也没关系,还有卓一然呢,他还说让我尽情跟你处对象去吧,我俩他来养,结婚住他家,生娃他来带。放心吧,我们饿不死的。” 陈崇无动于衷地开口:“让他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关自西和陈崇时隔半年终于重修旧好,他抓着陈崇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 等下午的时候,关自西把危险人物陈崇亲手托付给庄畅同志看守后,才去找卓一然汇合盘问昨晚的事。 人被卓一然送去治了,暂时没什么事。关自西迎着风点了个火,显出几分正经来,微眯着眼询问道:“他说什么了没?” “什么也没说,有点吓傻了。还有,这货是个瘾君子,看起来应该是沾上没多久,这种私下交易也敢信。”卓一然皱着眉抽了两口烟,意味深长地瞧关自西一眼。“不过我也挺好奇的,消息是他主动发给陈崇的,问有没有货,他哪来的这个手机号?他怎么确定这个号码有货?” “但是既然这消息是他主动发给陈崇的,这事儿就没有那么难办。两刀都捅在腿上,不是致命伤,也没多严重,咱们去的也比较及时,而且他现在神智不清楚,到时候就说刘嘉军是没拿到货发疯了要杀人,陈崇正当防卫。没什么大问题。” “如果他要是醒了,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出点赔偿金私下和解就了了,咱们没什么把柄,他要是想闹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闹不开的,充其量算个蚱蜢跳远。” 关自西蹙蹙眉听他说完,还是不敢赌其他有的没的,首要的事儿是得让陈崇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出来,刘嘉军傻不傻的无所谓,就算是醒着也没法证明陈崇真的想要杀他,哪里称得上杀人未遂? 那刀子明明落在他关自西的手上。 关自西想着尽快趁着这个时候解决,开口道:“尽量私了吧,我过段时间会去找找他的家人,看看怎么处理好。” “你没问陈崇为什么捅他?他可是真想把这人杀了。”卓一然难以置信地笑了下,竟然觉得关自西和陈崇也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护犊子这方面真是毫无底线。 关自西摇摇头说:“有什么好问的?要是没触到他红线,他不会这么干。我多少能猜到,没必要。” “你还真信他。”卓一然感慨道。 关自西笑道:“本来的事。” 卓一然意味深长地瞧他,调侃道:“怎么,下定决心了?这次是咬死不回头了?” 关自西笑而不语,发丝被微风吹着摆动,忽然觉得内心有种从未有过的轻盈,像是插上两片翅膀,带动着他慢慢地飞起来。 “我先走了啊。”关自西扭头,走之前拍了拍卓一然的肩膀,迈出去两步又恍然想起来什么,对他喊道。“哪天你把方梨喊出来,咱们仨吃个饭吧。” “尽量挑工作日啊,周末我没空。”关自西不忘嘱咐道。 卓一然怔了怔:“你当我们工作日不上班的?” “你是老板啊,给方梨放一天假又怎么了?”关自西理直气壮地笑了下。“就这么定了啊。” “我去,无赖一个……恋爱脑无赖。”卓一然对着关自西的后背嘀咕着感慨道,愤愤将烟塞进嘴里,给方梨编辑了条短信过去。 刘嘉军的事情,虽然话是那么说,没什么好问的,但关自西还是要再回去盘问盘问陈崇,他得知道背后所有的缘由,才能想更好的方法去解决这些事,确保陈崇能择干净。 他给陈崇去了个电话,跟他简单讲了刘嘉军的情况,陈崇在听见刘嘉军的名字时反应有些淡淡的,直到听见关自西说打算私下和解私了时,才沉默着没说话。 就放关自西都以为陈崇是挂机了的时候,陈崇才慢半拍地开口说道:“我不会和他和解。” 关自西:“因为你爸妈?” 陈崇在电话那端声音非常低的嗯了一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关自西一下子觉得心拧巴在一起的疼,直截了当地开口应和下来:“不和解就不和解,但是我想得去见见他家人,试试态度。” “可以,我随时。” “那就下午四点?你下课我来接你。” “好。” 关自西开着车到江大门口接人,陈崇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他照着陈崇给的地址开车,发现地方距离陈崇住的地方没多远,他眉毛跳了跳。 陈崇拉开车门下车,引着关自西上楼,敲响了杨春华家的房门。门铃响后久久未开,正当关自西觉得里面没人,打算拽着陈崇走人时,陈崇却直视着猫眼开口,话语意味不清:“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里面传来轻声响动,像是人被吓了一大跳,很快,这扇门就被女人打开了。杨春华脸上还带着被殴打过的伤痕,这个看起来格外凄惨的女人却冷静地看了陈崇、关自西一眼,让开道来,让他们二人进屋。 关自西此时才注意到陈崇和这个女人眉眼之间有些相似,昨天事发突然,刘嘉军的亲属背景来不及查,只知道妻子叫杨春华,女儿叫刘佳灵。现在他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起来,陈崇他妈妈似乎也姓杨,也叫杨春什么。 他大概懂了。 陈崇没落座,而是站着,居高临下地说:“刘嘉军两条腿被捅伤了,在治,人没事。” “……人没有事?”杨春华语气有些犹疑,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关自西一眼。陈崇错开一步将关自西挡在身后,微冷的目光阻住她的视线。 这个女人居然率先注意到的不是“被谁捅伤”,而是“人没事”这三个字,不仅不意外,似乎还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是,人没事。”陈崇重复道。“但是他吸毒的事情瞒不过去,你要离婚可以提前准备。” 杨春华又小心翼翼道:“他居然没有事?” 陈崇无声地望着她。 关自西拨开陈崇,脸上挂着和煦的浅笑,官方到让人觉得有丝丝恐怖,他轻声说道:“您很希望他出事吗?” 在场的三人或许大抵都知道昨夜的情景,关自西本以为杨春华是不知情的,可在这对话之下,他嗅出些不对劲来,杨春华是知道的,甚至非常期待陈崇能把刘嘉军给捅死一了百了。 杨春华脸色微微一白:“不是,我只是想被刀捅了应该很难没什么事,以后走路会不会也成问题?” “可能会有点问题吧。”关自西歪了下头,照着医院那边医生出的诊断结果回复道。“但是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不影响生活。” 闻言,杨春华脸色又白了两分,她看向陈崇,抿了抿唇:“刘嘉军是出去交易的过程中,被贩子捅伤后抢钱的,所以……是他活该。” 陈崇见状,深深和杨春华对视了一眼,拽上关自西转身离开了这里。关自西被他带走的猝不及防,直到回到车上,还有点云里雾里。 第67章 养小猪 67 关自西坐在车上,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陈崇隔着车窗看了看这栋楼,不等关自西发问便要解释,语气平和冷静:“刘嘉军当年去首都找我父亲借钱,他没借,然后刘嘉军在我父亲开设的补习班四周侵犯了一个落单的学生,当时侦查有困难,警方进展很慢,我父亲受不了舆论压力跳楼死了。” “她一直都知道。” “刘嘉军几年前欠了负债逃跑,留了一堆债务给她,前段时间刘嘉军在债务还清后回来了,硬挤着搬回来。她被刘嘉军打是常有的事,只是现在离婚不好离,她忍也忍惯了,直到刘嘉军拿他自己女儿做噱头拍照片去换钱,她才忍不了了。” 陈崇声音微微顿了顿:“就是在警局的那天,刘嘉军回去把她打了一顿,她找到我,跟我说十一年前,刘嘉军去过首都找我父亲,虽然没借到钱,但是回来的时候春光满面。” “直到有一次刘嘉军喝多了酒,她知道刘嘉军是那个强奸犯。” 关自西听完心里微震,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想起刚刚杨春华的神情、神态,明白过来刘嘉军没有死,对于她来说是怎么样的一种憾事,怪不得会反反复复地询问、重复问刘嘉军人有没有事。 陈崇干脆闭了闭眼:“我知道她想拿我做刀,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刘嘉军和我两个人,她害怕刘嘉军,也害怕我,我一直都知道。” “但是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所谓,我算是帮她一程。现在事情有变化,刘嘉军会不会宁可冒着自己也进去坐牢的风险跟我鱼死网破不知道,但杨春华作为家属不会有任何动作。”陈崇抬手准确无误地覆盖在关自西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真要查,杨春华脱不了干系。我不会有任何事,不需要和解,别担心。” 关自西却莫名叹出很长的一口气出来,降下车窗抽了根烟,思维十分跳跃,他说:“你说她看见你来她家住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不知道。”陈崇沉声道。“我也不希望她看见我的时候会想起我母亲。” 第78章 杨春华站在楼上看着车子停留片刻后缓缓行驶而走,遍布着伤的脸隐隐有些凝滞,她还是无法接受,刘嘉军居然没有死。 陈崇无疑是把好刀,可这把刀出鞘了,却没有达到该有的结果。刘嘉军如果清醒过来,势必会来找她算账,他断断是不敢再去惹陈崇那个疯子的,她现在被拴在一根草绳上,一着不慎便会坠身火海。 她再也不想过任人欺凌、任人宰割的日子了。 她的孩子不需要一个不合格的父亲,她也不需要一个如此这般的丈夫。 李升玉主动联系关自西时,说实话关自西颇为意外。他以为在雷明岛之后,李升玉自己已经是麻烦事一堆,没有心情和空余的时间来找他,时隔近四个月,李升玉竟然约他出来喝茶。 到达茶馆的时候,李升玉已经恭候多时。 这人和往常的形象有所不同,看起来多了两分憔悴,关自西内心不由得感慨家底不够殷实的也实在是发达得快、凋落得快。 尤其是还要勾心斗角争家产的这种家庭。 幸好他现在也是穷得乐在其中了,要他说,有钱过比没钱更让人难以接受。 哈哈,他居然学会自洽了。 但再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升玉还是比他强很多的。 李升玉见他来了,开口寒暄了两句他的伤养得怎么样,随后又很快地切入正题。 “陈聿溪马上离开江市了,他的送行宴,你和我一起去。” 关自西觉得“陈聿溪”这三个字有些恍若隔世了,他决心和陈崇同居后,他就把那瓶rush倒进马桶冲了,他想着,陈崇既然这么重视他、关心他,他也得把自己当回事儿,再也不要有出卖自尊和肉体这种践踏自己人格的想法。 再也不要。 而且他内心也不太愿意和陈聿溪这种人往来。 哪怕关自西已经决心不再执着地追求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却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经营自己的社交圈,谁不想要多点人脉?而陈聿溪就是那种他既不愿意选择又不愿意社交的类型。 非常不愿意。 关自西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兀自笑了一下,说:“我不想去。” 李升玉惊诧关自西竟然会拒绝,他不由得多看了关自西两眼,发现他是认真的,并且相当坦然、直白。 依照关自西的性格,这种场合应该是像个公鸡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赴约才对,为什么会拒绝他? “你确定?”李升玉犹疑的又问了一遍。 关自西点头说:“我确定。” 李升玉的表情这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面部神经微微抽搐、扭曲着,盯着关自西这张气定神闲的脸,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需要关自西的时候,这人什么场合都要跟着他往上凑,需要关自西的时候,这人却又不赏脸不给力了。 李升玉这次算是走投无路,只有陈聿溪可以帮他,他想牵上陈聿溪这条线,让他那个竟然能从车祸里醒过来的弟弟彻底长眠,想要步步攀登上去,可陈聿溪说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想要。 陈聿溪说如果他拿不出足够让他动心的筹码,是买不下一条人命的。 李升玉说,关自西可以吗?陈聿溪罕见地停顿微笑了下,评价了一句还不错。 关自西浑然不知李升玉在打什么主意,托着腮想陈崇晚上会做什么菜,他注意到李升玉难看的表情,抬抬眉说:“我去不去都没什么所谓吧,起不了太大作用,我对陈聿溪不了解,难道我还有个开车的死爹在陈聿溪家里待着?” “……你必须去。”李升玉牙齿咯咯作响,他觉得已经来不及了,这几个月来,他弟弟从苏醒后到复健,一切都很顺利,他那个年迈的父亲高兴得几乎要从轮椅上跳起来了。 他很久没有这么重的危机感了,李升玉已经尝到权利和地位的味道,死都不可能把自己的一切再交还给他弟弟,死都不可能。 关自西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他,不由自主地冷了半张脸,他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唇角:“你把我当奴才?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哪个字听不明白?” 他忘记了,他一开始也不喜欢这个李升玉,后来是硬看顺眼的。 “以后你叫我我也不会来了。”关自西强调道,起身要走,却被李升玉抓住肩摁回了原位。 李升玉向来精美的伪装被撕破一个豁口,他像厉鬼般紧紧掐着关自西的肩,低声说:“你必须去,不然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关自西,上了我的船就要跟我同舟共济,否则就算是我死,我也拉你垫背。” “你是不是神经病?”关自西没急,静静抬眼看他。“现在都法治社会了,不要搞兄弟伙那一套,你会舍得死?” “你的死法别是找块有钱的大房子住着、佣人伺候着,每天醉生梦死的吃喝玩乐吧?如果是这种垫背,我还挺乐意的。” 关自西推开李升玉,不耐烦地走了。 卓一然听关自西说起李升玉这件事时,不由得愣了两下,他反应了好一会儿,跟关自西透露李升玉的弟弟最近复健情况相当好,现在他们家一堆墙头草见风使舵,就等着弟弟恢复后把李升玉踢下台。 关自西耸了耸肩:“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升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跟你提陈聿溪,十有八九是憋着坏,背后估计串通好了。”卓一然撑着脸,忽的想起什么。“对了,陈聿溪后来有再联系过你吗?” 关自西无奈一笑,把手机摊开给卓一然看。 关自西的消息列表向来是塞得满当当的,之前追求过他的、对他示好过的,抓起来不知道能拼多少个足球队,卓一然说他魅力无穷到长了八只手也回不过消息来,结果眼下一瞧,手机里干干净净的。 除了工作消息就是普通朋友消息,他一眼就瞥见置顶的聊天框,总觉得眼睛跟被辣了、烫了下,满脸无语地推开了。 卓一然无语笑道:“怎么,他查岗啊。” “查啊,查得可严了。”关自西笑了下。“有一点不清不楚的都删了,你就更别提陈聿溪了。” “我去,小孩儿心性,什么年代了还查岗?他怎么不在你屁股上盖个戳?” 关自西冷不丁抬手毫不客气地打了下卓一然:“你骂谁?” “实话实话,你说你现在每天晚上七点半的门禁,周末不出门,中午定时电话查岗,晚上电话催回家。他看你看得比看猪还严了!猪还定时出去放风。” “你懂个屁。”关自西斜他一眼。 话音刚落,关自西电话就响了,卓一然看看备注,特别损的指指手机,做口型说道:“养猪的来了。” 关自西懒得理他,起身把电话接通,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陈崇刚下晚上六点的课,人穿梭在下课的人潮之中,周围环境喧嚣嘈杂,他淡声提醒道:“等会回家了。” “我马上回去,对了,想起来了,今天周五是不是?”关自西隔着电话轻轻笑了笑。“要不要我买点什么带回去,家里好像没有了。” 陈崇停顿了一会儿,思量道:“不用,我回去的路上买。” “你准时回来就好。” 关自西把查岗的电话挂了,回位子上坐着:“还有事吗,没事儿我先走了。” “我喊了方梨周一晚上出来吃饭,你记得和陈崇请假。”卓一然头有点痛,无力摆摆手说道。 关自西应下声,拿上外套干脆利落地走了。 第68章 亲亲的意思 68 关自西到家后,还没掏出钥匙开门,门自己就开了。关自西惊诧地环顾下四周,低低笑了下:“你家隔音这么差,这都能听见?” 陈崇站在门框边说:“感觉。” 陈崇抬手将关自西拉进来,急不可耐地低头吻他,还不忘把关自西受伤的手举起来架在颈上。关自西哼哼两声,难耐地伸出那只好手往陈崇衣服下摸去。交缠的舌根被吮吸到发麻,他用膝去抵抵陈崇,难舍满分地分开轻声说道:“还没吃饭呢。” “等会再吃。”陈崇凑过来继续吻他,冷静的脸上染着些情欲,一路顺延吻到关自西胸口。 关自西喉间低低喘着,憋了一周多了,任由陈崇去了。 被架在床上弄了好久,关自西回过神来时浑身力气都散了,他趴在床边抽事后烟,龇牙咧嘴地回味着,陈崇劲怎么那么大。 陈崇端着饭进来,在床上给他架了个小饭桌,抬手顺手替关自西将湿漉漉的额发撩起来,露出漂亮、汗涔涔的脸来,他提议道:“把头发留长吧。” “喜欢我头发长一点?”关自西磨蹭没爬起来,趴着仰头冲陈崇笑,露出带着点儿尖尖的牙齿来。“可是留长头发很麻烦,每天都要扎。” 陈崇坐到床边说:“我给你扎头发。” 关自西蛄蛹到陈崇身边,用脸贴近陈崇青筋虬起的手背,他的手还没褪去热,安静下来还能感受到青筋微弱的跳动。 第79章 “现在要扎吗?”关自西伏贴着他。 陈崇随手拍拍他的颈侧回应说:“等会扎。” 关自西莫名笑了下:“等什么啊,等零点?” 过了零点是陈崇二十岁的生日。 关自西绞尽脑汁给陈崇送礼物,光是想送什么就琢磨了好几天,最后想着他们头几回见面陈崇骑车摔骨折,送了套骑行服和头盔。刚好生日当年是周末,关自西和陈崇都有时间,方方面面都能陪陈崇好好过个生日。 “马上零点了啊,还有几秒。”关自西抬眼往卧室里的挂钟看过去,几个字的功夫,秒针堪堪越过,他笑着接话道。“生日快乐。” “以后每天都给你扎头发,是我送给我自己的生日礼物。”陈崇抱着他,抬手将他贴近脖颈处湿漉的发尾捋顺,挑起来拢在掌心里,他垂着眼,淡然冷静的面容上浮着层温和。 未来是缥缈的,明天不是。 明天要给对方扎发是确定的,可以握在手心里。 陈崇抬手去抚摸关自西还裹着纱布的手心,他隔着层厚厚的白纱,动作极轻地去感受关自西那道伤疤。 关自西知道有些疤痕是没有办法立刻痊愈的,于他而言是,于陈崇而言更是,他虽然说话直接,却也没有办法逼着陈崇立刻站在他面前保证,保证再也不去想以前的事,再也不会受伤之类的话。 他需要做的就是一直陪着陈崇,看着陈崇。 陈崇也很需要他,他们除了不得不分开的时间里,几乎都待在一起,占据了对方生活的大半。 关自西在那夜后总是做噩梦,胆战心惊的从睡梦中醒来,然后后知后觉地去抱住陈崇,和陈崇分开得久了,心里也会止不住地发麻、发悸,总觉得哪块地方相当不安。 他在与陈崇分离后,得不到陈崇消息后,很焦虑。于是陈崇保持手机长时间畅通,只要是他的消息,陈崇会回得很快。 而类似的情况似乎也出现在陈崇身上,他要求自己一到家就要见到关自西的身影,见不到的时候就会频繁地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这种畸形的依恋状态竟然同时留存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关自西是因为那夜的阴影迟迟未散去,那么陈崇呢? 跟着陈崇把饭吃了,关自西照着卓一然说的话,跟陈崇打报告请假,表示周一的晚上要跟着卓一然和方梨吃个晚饭。陈崇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批准了。 虽然只是把时间的限度放宽到九点,并且还三令五申地勒令关自西不许喝太多的酒。 关自西笑眯眯地比了个ok的手势,在床上打了个滚准备入睡。 而等真到吃饭那天,一直到八点半,陈崇都没打电话来催的时候,关自西率先有点儿坐不住了,他后面吃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紧赶慢赶照着九点门禁之前回了家。 然后发现陈崇坐在客厅里写小组作业。 关自西如释重负地长长舒出一口气,走上去扑了陈崇满怀,陈崇熟练地兜住他,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双手还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陈崇平日里偶尔会戴眼镜,实际上是因为他有点散光,但视力上基本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这件事似乎是纯凭他的心情,至今关自西也没能摸出什么规律来。 很莫名其妙,以至于关自西偶尔会觉得陈崇戴眼镜存在部分色诱的动因。虽然完全不成立。 他见陈崇戴着眼镜默不作声地在写报告,关自西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眼镜,拉长声音道:“你今天怎么都不打电话来催我?嗯?” 陈崇捉住他的手,单手在触控板上滑动调整格式,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数。” 关自西说:“谢谢你的信任,陈崇同学。但是我为什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我相信你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陈崇换了个说法,话意听起来有些可怜,神情倒是十分的冷静自若。 关自西嘀咕两声,从陈崇身上翻起来,把腕上的手表摘下来递给陈崇,说:“我感觉它走针好像慢了点,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有用,你帮我调调好。” 陈崇应声道:“一会就调,明天早上你就可以戴。” “我明天要戴自己那块银色的,我要去个设计师沙龙,银色和我要穿的衣服比较搭一点。” 陈崇顿了顿:“金色的不好看吗?” “感觉有点违和呀。”关自西瞧着陈崇一直盯着他,试图解释,但想到陈崇衣柜里那些单调的衣服颜色,嘴巴张张又慢慢闭上。“和只会穿黑白灰的笨蛋说不清楚。” “反正它现在走针不是很准,你明天再修吧,你作业写完之后就赶快睡觉了,明天你还要上早八。” 陈崇没作声,片刻后不冷不热的嗯了下。 关自西隐隐发觉陈崇似乎有些不高兴,第二天一早醒来看见调得分秒不差的机械表躺在自己枕边时,才确定了这件事。 这大闷葫芦。 关自西:[图片] 关自西:[出门了。] 陈崇收到关自西发来的自拍照时下意识浅笑了下,关自西穿着精心搭配的月牙白色翻领衬衫、黑色立领排扣刺绣外套,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嘴巴,笑脸吟吟的,露出来的腕上正是陈崇送给他的那块儿机械表。 陈崇:[不是不搭吗?] 关自西:[某人不高兴了,本设计师只能勉强降低一下审美要求来哄一下呀。] 陈崇:[为什么摸嘴巴。] 关自西:[这是亲亲的意思,飞吻。] 陈崇:[图片] 陈崇:[也亲你。] 关自西收到陈崇的照片时,微微愣了下。 陈崇这人拍照技术从不讲究,大多数都是仰拍,但陈崇长得好,拍照不太挑角度。陈崇穿着套黑色运动服立领夹克,随意的搭了根手指在唇边,恰好搭在唇下黑痣的位置,俯视着镜头,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 关自西:[你拍这么帅做什么?] 陈崇:[做壁纸。] 关自西:[?] 陈崇:[把亲亲照做壁纸了,你也做,回来我检查。] 关自西有点无语,动动手指把壁纸设好,出了门。他今天去的设计师沙龙是上次买下他设计的品牌组织的线下活动,据说是名额不算太多,他秉承着僧多粥少的粥才是好粥的道理,这才决定来一探究竟。 来也不算白来,但失望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设计师这种行列里多得是爱攀比、没才情还目中无人的鼻孔超人,关自西和这种人打交道只觉得浪费时间,礼貌笑笑再聊聊天已经算是顶破天了。 谁曾想这些人还要约着聚会吃饭,关自西寻了个理由默默地先行撤离。他才刚出这道门,熟悉的车就开到他眼前了,他微眯眯眼睛,辨认了下车牌,确认这是李升玉的车。 关自西在心里骂了李升玉两句,想掉个头就走,对方却眼疾手快地驱了个把人过来把他毕恭毕敬地“请”上了车。 关自西心里惦念着门禁的事儿,面对李升玉时也没太客气,他冷眼瞧他:“有什么事,我急着回家吃饭。” 李升玉今天穿得油头粉面的,颇为正式,他含着笑说:“饭什么时候吃都可以,有些机会错过就不好再捡了。” 掐算下日子,关自西大抵猜得出今天是陈聿溪的送行宴,卓一然跟他提过两耳朵,说是请的人并不算多,但规模不小。江市排的上号的能去的都会去,但这种场面是由卓一然他老子出场,轮不到他。 听这话的时候关自西还笑了,现在他倒是有点笑不太出来。 要是卓一然在,这事儿还好摆平些。 关自西向来是执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战略方针,人都已经在车上了,再怎么挣扎也不能跳车逃跑,还不如闭着眼睛想想回去怎么跟陈崇解释。 这种场合,关自西这套着装就像是异类,人刚一进门,就被各种眼神环着绕着,揶揄的、看不起的、嫌恶的,他眼皮微微耷拉着,过去久久无法看透的事情竟然在这个“重归故土”的瞬间茅塞顿开了。 这种人的鄙视、自傲是藏在骨子里的,不是垃圾的人太多,是他们习惯看不起人。而关自西的出现无可厚非的成为了众矢之的,这种过去让关自西相当不自在的眼神依旧像冷箭似的投射过来,可关自西却没觉得有以前那么疼。 还是有人会上来跟他打招呼,认真打招呼的有,上来看笑话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关自西相当虚伪的一一回应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好久不见?”陈聿溪冷不丁地出现在他四周,这次却没有让关自西近他的身,他周围依旧围着两个黑衣保镖,和人维持着近一米的社交距离。 “我给你发的几次短信你都没有回,我以为你是拒绝。” 关自西平静道:“你以为对了。” 陈聿溪笑容微微僵在脸上:“什么?” “我就是拒绝的意思。”关自西说道。“我不去首都,抱歉。” 第80章 陈聿溪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他依旧维持着风度翩翩的形象,唇边勉强地挤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问道:“你确定?” “我如果不确定,就不会在你临行的最后一天被架到这里来。”关自西耸了耸肩,又指指自己穿的衣服。“我觉得这很明显吧,我是被硬带到这儿的。” 陈聿溪侧目看了看不远处的李升玉,眼里带着点微弱的寒,随即身后闪过道人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陈聿溪收回眼神,对着关自西又要开口说话,冷不丁的被道人声给打断了。 “关自西。” 关自西听这道熟悉的声音,一瞬间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结果抬头看了下,发现真的是关向南在说话,心里顿时跟见了鬼似的疯狂吼叫起来。 他这个假名字虽然说早就听得习惯了,甚至还挺喜欢的,但这名字从关向南嘴里说出来,却让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见鬼了吧?谁夺了关向南的舍?! 关向南瞧着他,没什么耐性去看关自西那惊愕的神情,说:“你上来。” 陈聿溪饶有兴趣地抬眼看了看关向南,冲着关自西做了个请便的姿势,等人一走,脸上的笑散去,顶了顶腮,往反方向去了。 第69章 所谓哥哥 69 关自西上去见了关向南,看见旁边还坐着谭平绪的时候,差点没忍住转头就走,他其实真的看见谭平绪就很想吐,估计谭平绪看他也是一样。 果不其然,谭平绪挪开了眼,漠着张脸没说话。 估计谭平绪听见关向南喊他“关自西”时内心的恶心程度和关自西内心的惊骇程度基本齐平。 三个字掀起海啸了。 关向南抬手让他坐,坐下后却什么也没说,坐在对面看电脑文件。关自西被他那声动静弄得心神不宁七上八下的,现在上来后,关向南又在这葫芦不卖药故弄玄虚。 “有什么事吗?”关自西实在不想再看谭平绪这张脸了。 关向南抬眼,强调道:“坐会。” 关自西心里吐槽着,没人愿意和两座瘟神坐一块。但是关向南的话出来,他屁股还是老老实实黏在凳子上,他总感觉在关向南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来年,这股子“怕”是钻进骨头缝里的。 且不论什么嫉妒不嫉妒、讨厌不讨厌、害怕不害怕的,关向南这人威压强得很,还爱管教人。毫不夸张的说,要是突然遇见关向南走过来,他的屁股基本上可以做到弹射起步离开凳子,像根桩一样站着。 以前有回关向南走到他跟前,关自西还坐在凳子上装看不见,这人就乌压压的站在他面前,紧接着声音毫无波澜道:“你的教养呢?” 紧接着关自西头皮发麻的从凳子上起来,扯扯身上压出褶的校服西装,不尴不尬地喊他:“向南哥好。” 关向南凉凉看他两眼,又提着步子走了。关自西会顿时松两口长气,在背地里狠狠瞪这个投了好胎的家伙,做几个鬼脸消消气。 都是陈年老黄历。关自西想想就觉得脑袋疼。 “十分钟就走,少碍眼。”谭平绪撑着头说道。 关自西这次是彻底没忍住,冷眼望向谭平绪,轻声呵笑了下:“我还觉得你碍眼呢。” “臭小子,你再给我说一遍?”谭平绪瞪他。 “你碍眼你碍眼。”关自西直截了当的又说了一遍,他笑了下,也不怕把事情摊开说,这些事儿你知我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当年把我骂的狗血喷头,我难道还要看你顺眼,你当我是什么?” 谭平绪回击他:“如果不是你爱慕虚荣打着关家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你觉得我会稀得看你一眼?” “我又没打着你的名号招摇撞骗,我说你是我哥了吗?我说我叫谭自西了?” 关自西话毕,两双眼睛纷纷投向关向南,关向南不为所动,对他们两个人这桩话题非常不感兴趣,漠着张脸看手机,等察觉到两边的视线,他才微微抬头。 关向南说:“十分钟后你下楼,我会安排人送你走。” “……”关自西觉得关向南相当反常,谭平绪在旁边却也没说什么,默认了关向南把他喊上来解围的举动。 现在的他不知道该喊关向南什么,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会喊“向南哥”,关向南没说不行也没说行,后来稍微长大点被关伟教训要喊少爷,他喊了一段时间,又觉得不甘心,私底下还是喊“向南哥”,尤其是拜托关向南替他解决麻烦的时候。 后来稍微长大些,意识到自己和关向南存在云泥之别时,关自西就不再自作多情地喊这个称呼了。关向南似乎也无所谓,对他的态度依旧冷冰冰的,甚至说是不屑。 关自西会讨好他,也会阿谀奉承他,这种行径在关向南眼里似乎并不能让他感到舒服,只会带来厌恶和鄙夷。关自西向来觉得关向南是看不起他、瞧不起他,但要说讨厌这两个字,也不至于,毕竟关向南除了态度不好,实事干了不少。 他解决不了的事去求求关向南,讨好关向南,各种琐碎的小事,关向南动动手指就替他摆平了。后来次数多了,关向南说他膝盖软奴性太重,关自西就很少再求他,他在外面逍遥狐假虎威,自尊心涨了不少。 后来他打着关家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关向南提出让他主动离开关家,当时关伟躺在病床上即将要死了,关自西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来,他也受够那种伏低做小的生活,憋着一股气离开。 关自西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赵峰当时不逼他,他才不会主动说自己是关向南的弟弟。 只是这一步棋后,让他彻底品味到了“地位”和“权利”带来的好处,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贪婪和欲望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关自西这只狸猫越来越膨胀。 也越来越让人看不起。 但论迹不论心,平心而论关向南除了说话难听,方方面面都还可以。关自西对关向南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他甚至没法儿分清这些年的执念中究竟是厌恨多还是感激多。 关自西瞧着关向南的脸,停顿了一会说:“我想和你单独聊一会,让他出去。” 谭平绪冷哼两声主动走了。 等人一走,关自西转开视线说道:“从今年开始,关伟祭日的时候你不用再给我转钱了,如果非要转,关伟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拿给那个孩子吧。” “他现在年纪轻,拿着钱去读书还来得及。一年不需要给太多,能维持基本生计和学费就好,给的太多我害怕他会被养废。他叫罗立平,我等会把电话写下来,拿给你秘书。” 关向南眼珠微微转动,停在关自西身上,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却还是让关自西感受到了他的惊诧,惊诧关自西竟然会把每年一笔固定的流水拱手让出去。 “钱不是给关伟的。”关向南声音依旧发冷,他冷静地抬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是我给你的。” 关自西微微惊诧:“……为什么?” “关伟不是会看报纸的人。”关向南抬眼,浅色瞳孔中没什么情绪。“我知道是你。” 关自西不由得沉默了两秒,然后轻轻笑出声来,他心里莫名其妙有股怪异感,耸了耸肩:“那就当我善心发了,不想要这笔钱了。” “你变了很多。”关向南又说了这句话。 讲句实话,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非关向南莫属。关自西从小到大基本都是透明角色,边缘人物,他身边的朋友都是阶段性的,或许小学一年级同学会记得班上有个经常被家长打的同班同学,初高中同学会记得有个穿各种奢侈品的少爷,大学同学则是知道他是个招摇撞骗的拜金男。 关向南作为唯一一个见证他六岁成长至今的人,只缺席了两年而已。前十六年关自西似乎都是他印象里的样子,短短两年过去,关自西的身上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实关向南很不解。 他一直觉得关自西这个爱慕虚荣又贪财的性格已经无药可救,不知道为什么会改变。 关向南血缘亲情上向来很淡,他母亲和关明章是少年夫妻,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相识相爱,或许正是因为相遇过早,才会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发觉双方并不合适,于是草草离婚,让这段情谊在关向南三岁时就被掐断。 雷厉风行的商界风云人物关明章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把他捧到云端中,他成为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能够与他平起平坐的人寥寥无几,关向南直视过去,能望见的、说上话的只有谭平绪。 他从来不会在坐拥无数家财的同时开口讨论孤独,但不得不承认关自西的出现让关向南感受到了少有的亲情波动。能够意识到这件事,对于关向南来说有些微妙。 这种波动兴许来源于环境加持,一个住在你家里,年纪比你小、相对于你来说更加弱势的孩子时不时抬起头向你讨要玩具、讨要好吃的零食,难道一个正常人类会把他当做流浪猫狗吗?于是萌生出一种情感错觉,关向南觉得自己家里来了个不是很像话的弟弟。 第81章 这个弟弟有点爱慕虚荣,关向南那些随着身体抽条无法再穿的衣服被他继承,却不敢当着关向南的面穿出来,关向南见过他故作神气的样子。弟弟奴性也很重,小时候或许还可以忍受,长大后再低眉搭眼地求任何人,说明教育他的人很失败。 关向南曾经设想过,凭借关自西救过他和这些年的些许情分,等关自西正式毕业后,他会给关自西安排个体面的工作,让他能够顺利地步入人生正轨。再之后,他可能会容许关自西的孩子喊他一声叔叔,这未尝不可。 只是后来关自西冒充他弟弟的事情露出来,胃口可能有些太大了,关向南没话说,他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也很傲,有些事情于他而言可以,于关自西而言不行。关向南把这个“弟弟”这个定义抹掉了,这无疑是承认他的教育很失败。 更何况,关向南有底线,而他对关自西的感情也并没有很深厚,他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论奉行者。关自西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很少想起这个人,偶尔想起的时候也只是片刻须臾。 关向南的时间很宝贵,精力也有限,没有空去思索关自西为什么给自己改个这个名字,也懒得思考自己究竟还把不把关自西当作弟弟,毕竟他没有,无法比较。 传到他耳朵里的一些消息和这些年来关向南对关自西的印象完全雷同,关自西依旧十分趋炎附势、爱慕虚荣,这人确实是无药可救的。 关向南对关自西没有什么兴趣了,把他当成个每年固定日期就会张开嘴巴等着投喂的吞金兽。 后来他发现关自西变了,在置身漩涡中的时候不再选择保持中立默默退让,不再一味地朝着更有权有势的一方低头,开始维护自己的尊严,维护自己在意的人,甘愿沦为导火索也要替人出头,现在放弃有权有势的大款,甚至连每年定期给的钱都不要了,竟然还学会了分享钱。 这种改变是由那个叫做陈崇带来的。 片刻的沉默后,关向南开口继续道:“你和陈崇?” 关自西没想到他突然接这句话,怔了两秒,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嘴巴已经熟练地接上:“他是我男朋友。” “嗯。你遇见他后变了。” 关自西沉思两秒,没明白关向南什么意思,他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环节很不习惯,也许在对方眼里这称不上关怀。但关向南的性格应该是用鼻孔看人,然后留下几句没有人情味的、冷硬的话捅人心窝子才对。 “是吧,他教会了我很多。”关自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都快九点了,他手机早就没电了,回去之后怎么跟陈崇解释? “你今天为什么帮我?”关自西把手放下,认真抬眼瞧他。 关向南眼珠稍微动了动,语气很平静:“平心而论,我不认为把一个熟悉自己太多的人,放到个十七岁就能动手杀了自己亲生哥哥和弟弟的人身边是一件好事。” “要是你答应了,处理起来倒是会麻烦很多。” 关自西来不及思索这句处理起来会麻烦很多的背后意味,听着前面一句的重磅消息时,他就已经脑袋里炸花儿了。 陈聿溪有个哥哥和弟弟,他是知道的,但是哥哥早些年出了意外死了,后来弟弟被送到江市暗中抚养,据说还是谭平绪代为照看。 现在的意思是,陈聿溪的哥哥不仅不是死于意外,就连他那个用来给他们陈家留后的小儿子,也在十来年前悄无声息地咽气了,而首都那边,所有人都还觉得他活着。 这位曾经横在关自西生活里,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首都陈家的小儿子,早在孩童时期就已经死了,根本不存在。 顷刻间,关自西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这个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谭平绪见到他和陈聿溪在一块时的眼神。 这一刻的感受,简直难以言喻。 “一群神经病……”关自西低声呢喃了一句。“越有钱越有病。” “你说什么。”关向南抬眼看他。 关自西闻言又多看了他一眼,用正常的音量又说了一遍:“我说越有钱越有病,这个道理是你教的。” 关向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知道关自西在拐弯抹角的骂他,没有说话。 如果有钱是种罪的话。 关自西见关向南没吭声,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想过你会喊我这个名字。” 他们双方,一个觉得对方极端市侩唯利是图,一个觉得对方极端傲慢高高在上。 也算是彼此彼此了。 关向南说:“一个名字而已,能说明什么。” “……你觉得没什么而已。”关自西无所谓的笑了两下,话里话外却透着点心酸。关向南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嫉妒和羡慕这几个字怎么写,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一切,一直都是天之骄子。 他不会有拼命模仿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有眼红他人人生的时候,所以他也觉得一个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个人人生太好了,太完美了,一路顺风顺水。天之骄子的出身,读的是花钱如流水的私立学校,又是常青藤名校毕业,年纪轻轻就接管家里的企业,风生水起。你关向南就算是叫关门都一样出色。”关自西撑着脸,嘴巴如机关枪似的突突了半天,妙语连珠的。 关向南冷静地望着他,第一次直白、明确地感受到关自西话语中的艳羡,曾经关自西怕他,看不出来什么,现在不怕了,才窥见些许。 “我不会把我没有拥有的东西当做我失去的一部分。”关向南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声音有点冰。“我的人生没有你说得那么完美。” 关自西哑了下,嘴唇动动,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在亲口听到关向南承认,他的人生并没有自己想象那么完美时,关自西心底泛出股掩耳盗铃似的宽慰。 总是知道他口中的“不完美”和自己口中的“不完美”完全无法比较,但是听到关向南开口说这种话,效果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十分钟到了。关自西没有再开口,起身准备离开,颈间的衬衫翻领在微风里摇曳抖动,他下楼了。 关自西走后,谭平绪抽完两根烟回来,他瞧了瞧面色平静的关向南,忍不住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越有钱越有病。”关向南道。 谭平绪忍不住“额”了一声,差点气笑了,这丫不就是仇富吗? 关自西下楼的时候,明晃晃就瞧见厅内的陈聿溪,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弄得关自西背后一阵发凉。想起一堆人还被陈聿溪蒙在鼓里,在背后广为流传他是多么英勇地挡在前边儿,为自己胞弟保驾护航,是多么有家族荣誉观的,关自西就想吐。 他快步走出厅门,一眼就瞧见停在对面的车,旁边站着一行人,正等着他。关自西警惕心够强,眯着眼确认领头的是关向南身边秘书后,才大胆抬起步子传过去,他刚抬步,背后忽然传来几道极轻的脚步声。 关自西浑身毛孔都在一瞬间张开,汗毛直立,完全不敢回头看是李升玉的人还是陈聿溪的人,他拔腿就跑,速度提上来极速地穿过马路,对着张开的车门就要往里跳。 顷刻间,震耳欲聋的摩托轰隆声呼啸而来,关自西腰上一痛,整个人像根葱似的被勒上车架,屁股别别扭扭地卡在人的大腿和冰冷的机身上。 我操!关自西心底大骂一声,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整个人不上不下地卡在车上,长腿还堪堪抵在地上擦了两下,车头不安稳地抖动,载着两个成年男人的车在高速下疯狂跳动着,几乎要蹦进花坛里去了! 他惊悚地抬起腿抵在机身上,试图调整重心,高速行驶下耳边唯剩猎猎风声,关自西眼前发花,总感觉自己在车身上颠来颠去,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吐出来,五指死死抠着勒住自己腰腹的手,生怕一个松动自己就掉下去摔个血次呼啦。 “还不爬上来。” 熟悉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来,听着有些闷,关自西惊骇地回头看了眼,和那护目镜下一双眼对视上。悬浮的心哐当一声沉进肚子里,关自西忽然觉得没那么怕了。 也可能是因为肾上腺素飙上来了。 关自西撑着陈崇的手臂,试图调整姿势,陈崇配合着他稍微降下了些车速,等关自西完全跨坐趴在他前面,油门才再次一拧到底。 他和陈崇贴得很近,陈崇俯趴在他背脊上,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砸过来。耳边的风呼啸得厉害,明明是该感受不到呼吸的,关自西却总觉得陈崇的气息绕着他的耳朵,顺着耳道攀了进去。 特别痒。 这场几近疯狂的夜色狂奔,在静谧的湖畔停止。 车速缓缓停下来的时候,关自西甚至感觉此时此刻心跳直逼一百八,他试图起身,背上却猛地压下一只手,将他又摁了回去。车前镜中,陈崇单手把头盔摘了挂在握把前,一身不吭地从背后欺身而上。 第82章 陈崇的额发有些湿漉,纯粹的呼吸彻底卷了上来,他咬住关自西的耳垂,含着吮着,又急促地吻到颈侧。关自西被亲得半身发麻,止不住抖了两下,背过手去想要推,又被压得死死的。 湖水在月光下泛着涟漪,波光粼粼,四周静谧到能听见秋夜中寂寞的鸟叫声。 关自西脚尖踮在枯萎的草地上,身体发抖,两个人的呼吸急切地缠住,喘息声反钻到人耳朵里,顿时觉得耳道里都泛着热。 “干什么……”关自西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要收不了场,他后边被人抵着,心脏还扑通扑通跳着,再来点儿刺激项目他估计得嘎嘣一下死在这里,更别提这还是野外了! 哪怕没人也是野外啊! 陈崇沉默不语,报复性地咬了下他的肩,那件月牙白翻领衬衫半落不落,大半边儿都露在外面,他一声不吭地起身,跨下车,一手穿过关自西腋下,一手架着腿儿,把人完完全全翻了过来,人又骑了上去。 “教训一下你。”陈崇把自己的外套拉链往下扯了扯,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关自西身上,表情泛着点儿冷,眉头微蹙,吐出来相当具有威慑力的五个字。 关自西一怔:“我干嘛了?” 陈崇抿着唇没说话,目光还是咬在他身上。 “好哥哥,你总得告诉我哪里错了,我才能认错不是?”关自西觉得这样跟陈崇说话实在是太费劲,索性两腿一抬缠着陈崇,坐在机身上,直着身子和他面对面。 两个人都还没吭声,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地照过来,落在地面上形成道椭圆,正正好好把人框进去,就跟演舞台剧似的。 关自西和陈崇齐刷刷地往那边望过去,和一排人面面相觑。 关自西:“……” 陈崇:“……” 陈崇低声,声音冷静道:“抓紧我,我们甩掉。” “这个不用甩。”关自西摁住他要拧钥匙的手,对上陈崇平静的目光时又重复强调了一下。“这个真的不用甩。” 片刻后,关自西领着陈崇下了这片草坡,公路上赫然停着辆加长林肯,人稍微走近,后排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张面无表情的死鱼脸来,关向南缓缓抽了一口烟,瞧瞧关自西,又看向陈崇。 目光交汇之间,关向南呼了口气。 下一秒,他身旁探出个人来,手压下车窗上,谭平绪不明所以地对着陈崇开口:“你开那么快,私奔啊!撵都撵不上!” 第70章 定位器 70 关自西对天发誓,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尴尬过,牵着个男朋友站在自己以前最害怕的半个哥和最讨厌的人面前,男朋友还顶着一杆枪,欲盖弥彰的被件外套环着。 一群人面对面不说话,关自西头大得要死,甚至想冲上坡直接跳湖里,他抬手抹了抹脸,透着点手足无措的尴尬。 陈崇望着关向南,脸上没什么表情。 “差不多行了啊向南,别抽了,半根得了。”谭平绪撞了撞他,拿走关向南手上的烟扔进烟灰缸里。 夜色太暗,车灯和手电筒的强光都打着,莫名有些阴恻恻的。 陈崇眉毛微抬,顶着关向南的注视,不动声色地顶了顶腮。关自西在边上越嗅越不对劲儿,以他在关家做了十六年狗腿子和对陈崇的百分之一百了解的经验来看,这两个人表情都不算很好。 称不上剑拔弩张,但这种味道不对味儿。 关向南静置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出现得刚刚好?” 关自西这时候才突然觉察出来哪里不对,他除了沙龙的行程,后面他完全是被李升玉捆着来的,而沙龙太无聊了,他手机早就没电了。没跟陈崇说行程,谁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在这儿,就算有人知道,也不至于特意告诉陈崇。 他俩还没好到天下皆知的程度。 陈崇偏头看了关自西一眼,在关向南越发冷冽的目光下,莫名其妙笑了下,手机从裤口袋里滑出来,调开屏幕,他没给关向南看,而是抬手把手机举到关自西眼前,上面红点和蓝点重合着,只有一点点的偏差。 陈崇相当坦率、镇定冷静,甚至有些理直气壮,说:“我定位他,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陈崇又不放心地看了关自西一眼,见这人表情有点怔,缓缓收回手机,似是征询意见般:“可以吗。” 干都干了,现在征询他的意见是不是有点儿太晚了?这么说关自西最近干什么他都知道,且不说偷没偷鸡摸没摸狗,连他上了几回厕所都能知道? 关向南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陈聿溪今晚就要飞首都,既然把人强行掳到这儿的人不是他,那么说明这事基本上可以尘埃落定下来,之后的事就不需要关自西来操心了。 陈聿溪这种人说白了说到头也是图个新鲜,真要讨论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倒也不至于,打起先关向南也没想插手,他感觉陈聿溪态度若即若离可有可无。这几天要不是李升玉跟他谈了价码,把关自西硬生生带来,陈聿溪不至于硬来。 人说到底还是面子生物,陈聿溪也不例外。只是李升玉的下场便没那么好说了。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关向南领着人走后,空荡荡的公路上就剩陈崇和关自西两个人。 关自西这才抱着胸笑脸吟吟道:“我说为什么我每次回家你都不意外,还能正好来开门。你搞跟踪视奸是不是有点儿……?” 陈崇无声注视他,视线看上去有些许压抑,压了压声音:“如果你走了,我可以找到你。” 他说得有些委婉,简单粗暴点就是你要是跑了我就把你抓回来。关自西哪里听不懂?联想刚刚陈崇说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心里顿时像明镜似的。 “你装哪里了?手表?”关自西晃了晃手腕。 “嗯,嵌在表带里面。” 关自西打量了片刻,扬扬眉:“怕我跑了?” 陈崇盯着他,片刻后喉咙滚了滚:“不怕。” “那我不戴了。”关自西抬手灵活扯着表带,三下五除二地把表从手腕上拆下来,塞进陈崇的口袋里,做完这些,他又朝着陈崇展示了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耸耸肩。 陈崇抓住他的手:“你今天要走吗?” 他这话一问出来,关自西又有些不好意思再怎么样了,他叹了两口气出来,把表又从口袋里掏出来慢慢戴在手腕上,没好气道:“我走个屁,李升玉那个神经病把我硬拽来的,手机还没电,想了一宿回家怎么跟你解释,结果某人骑着个轰炸机就来了,还把我摁车座上要跟我野战。” “我找谁说苦……” 陈崇没太多血色的脸上终于浮了点笑意出来,他低着头用唇轻轻贴上来,亲在关自西唇上,把人亲得有点儿喘不上气来。 等人亲够了,关自西平喘着气,格外认真地抬眼跟陈崇说:“我不会走的。” “那你好乖。”陈崇蜻蜓点水的又在他颊上吻了吻,声音低低的。 关自西特别受不了陈崇这么跟他说话,毫无威慑力的瞪他一眼。 冬天的时候,关自西和陈崇一块搬了家,搬到离市中心和大学城都不算远的地方,租下个三居室,一间给陈崇装零件,一间做关自西的衣帽间。 为了以示公平,关自西亲自给陈崇挑了块儿好玉,找人打了好几款吊坠,又打了个精致小巧的金色平安锁,把定位器嵌在里面,两边配着玉饰。 陈崇貌似还挺高兴的,虽然卓一然评价他们两个做到这样的程度有些过于亲密无间,完全没有任何私人空间,但碍于双方都乐在其中,就没多管了。 江市下第一场雪的那天,陈崇待在学校里考试,令诸多学生头痛的专业课于他而言尚可,提前交卷后就从教室里出来,透过走廊往外看才发现整个江大浸在茫茫一片白之中,他怔了怔,从羽绒服里掏出手机给关自西拍照片。 打开微信却发现关自西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 关自西:[下雪了呀!] 关自西:[图片] 关自西:[图片] 关自西:[图片] 关自西:[想你呀宝宝>vo] 照片里有两张是雪景照,一张是关自西的全身照。关自西今天去秀场看秀,穿得漂亮但称不上保暖,照片里鼻尖冻得红红的,姿势却依旧摆得很潮流很有范。 陈崇:[冻成tot这样了。] 陈崇:[来接你,我带外套过来。] 关自西:[谢谢老公^^] 陈崇:[不客气。] 陈崇从学校打车回家,给关自西拿了套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又照着地址找了过去,到的时候关自西正好出来。陈崇走上前去拿着外套给他裹住,关自西轻轻吸了下鼻子,说话时染着些许的鼻音:“我感觉我要感冒了。” “不是感觉。”陈崇给他拉上拉链,声音淡淡的。“是一定,你说话已经有鼻音了。” “你为什么从来不感冒?”关自西用膝盖撞撞他。 第83章 陈崇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关自西的英文名一下,一张看起来并不是很本土的华人面孔从里面露出来,中文说得有些夹生,他笑道:“你的男朋友吗?” 关自西偏头对着他笑了笑:“是的。” 华人面孔耐人寻味地看向陈崇一眼,对着关自西留下出乎意料四个字,然后笑着将头收了回去。 关自西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耸了耸肩膀:“这人我很早就认识了,大学的时候跟着老师参加过个研讨会,是个abc,背景还算过得去,能力不怎么样,攀比心倒是很强。” 陈崇跟着看过去,问:“出乎意料?” 关自西狡黠一笑:“他觉得我会傍大款啊。” 陈崇掐了掐他的脸颊肉:“你很遗憾啊。” “没有,说句实话你要不要听?我不觉得遗憾,还觉得整个人都变轻松了。我以前呢,总是觉得这个人瞧不起我,那个人瞧不起我,所以我想要变得更加有钱、有权势,想傍大款,想吃软饭,想找靠山。” “可是生活又不是霸总小说,瞧不起我的人不会因为我吃了个很厉害的软饭就看得起我,这些人的傲慢是打骨子里来的,身价过亿的瞧不起过千万的,老钱瞧不起新贵,富几代瞧不起暴发户,没完没了了。” 关自西蹦了下,从台阶上蹦下去,在雪地里留下双整齐的脚印,他抬头冲陈崇明媚一笑:“既然老是有人看不起我……” “我就先自己看得起自己咯。” 陈崇笑了下,走下台阶把关自西的兜帽给他戴上,这通相当高风亮节的言论在寒风里显得没那么庄重严肃,声调里偶尔还磕巴打着两个寒噤。 “不喜欢钱了?”陈崇搂着他往路口走。 关自西捂着鼻子轻轻打了个喷嚏:“喜欢,这真的改不了了,不好意思,所以你得努力赚啊。” 第71章 求婚 71 回家后,关自西去洗热水澡,陈崇就坐在窗边看雪,透明玻璃窗紧紧合着,没有一丝风进来,隔着玻璃,能瞧见外面雪花狂舞的景色,黑漆漆的夜色里散开点点白,逐渐汇聚在地面上。 陈崇头倚在窗边,眼神逐渐越飘越远,想起他和父母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当时首都没过立冬就下了雪,厚厚的积雪没过七岁孩童的膝盖,只要一出门,小半个身子都会扎进去。 杨春静下班回来的路上给他买了个冻得牙疼的冰糖葫芦,陈健林带回来大包小包的蔬菜和肉,塞进冰箱里,做接下来几天的备菜。 室内的暖气烘得人很暖和,他坐在腿着不了地的板凳上,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一边嘎吱嘎吱咬着冰糖葫芦,一边面无表情地用手去敲敲自己的膝盖,感受着毫无痛觉下膝跳反应的奇妙之处。 “陈崇,想什么呢?”关自西慢吞吞挪到他眼前,脸在他面前放大,眨动的瞳孔中能瞧见他的倒影,整个人还氤氲着热气。 陈崇没说话,凑上去在他唇边轻轻贴覆。 江市下了场史无前例的大雪,依照往年经验来看,江市的积雪厚度最多有根手指那么厚,可今年却能淹没过人的小腿肚,一出门,就能看见小区里四处堆着各式各样的小雪人。 陈崇站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踩在关自西留下的脚印上。 陈崇停顿的某一秒钟内也在想,为什么他来了江市十二年,唯独今年冬天下了场和那年首都差不多的大雪? 寒假期间,关自西基本每天都待在家里,偶尔几天庄畅会来找陈崇。自从陈崇从那个棺材似的房子里搬出来后,他之前不让人进家门的规矩便不攻自破了。 自陈崇十六岁起便再没进过陈崇家大门的庄畅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对着沙发上的陈崇冷哼一声,相当嚣张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陈崇觑他一眼,握着电视遥控器给庄畅调了个动漫,这动漫庄畅两年前就开始追更,后来制片方突发恶疾烂尾,给庄畅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听到片头曲就浑身发毛。 熟悉的配乐响起,庄畅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冷噤,愣着瞧了瞧电视,当即把耳朵塞上了,和尚念经似的重复道:“不听不听不听……” 陈崇换了台。 庄畅这才把手拿下来,往沙发上一靠,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坐直提醒道:“崇哥,忘了跟你说了,刘嘉军死了。” 陈崇玩手机的动作微微一顿,不算特别意外,语气没什么温度:“怎么死的。” “听说是心肌梗死?好像原本就因为什么有个感染性什么炎……然后没关注,就死了。然后杨春华直接火急火燎地给他烧成灰了,现在估计已经成渣了。” 关自西正好从卧室里出来,翻出两个switch出来,用拖鞋鞋尖踹踹陈崇示意他挪挪位置,把其中一个递给庄畅,把屏投好,懒懒说道:“小庄弟弟,你想玩什么?” “胡闹厨房。”庄畅答道。 关自西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不跟你玩这个,你找对象后自己和对象玩。” “情侣游戏?”陈崇抽空从手机里抬眼,手搭在关自西腰边。 庄畅顿时屁股一紧,挪开视线随意挑了个平时爱玩的双人小游戏。关自西看着他挑,偏头说:“又叫分手厨房,你玩吗?” 陈崇挑了下眉:“分手不玩。” 庄畅冷不丁哼哧笑了下,脚尖咚地撞倒什么东西,他下意识伸手去捞,捞完看清楚几个字后,烫手山芋般地丢了出去。 陈崇抬手轻松接触了那瓶落下的空瓶润滑油,顺手扔进垃圾桶里,面上坦然自若,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关自西坐在他身边微微笑着。 说句心里话,庄畅还是很难将陈崇和谈恋爱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但如果谈恋爱能够让他一直维持着样的状态下去,那么庄畅觉得这样很好,非常好。 庄畅陪着关自西打了几把switch,后续关自西有工作便去打电话处理了,客厅里陡然剩他和陈崇两个人。庄畅凑过去认真看了看陈崇,其实陈崇真的不一样了,他平时空闲的时间里会做很多事,要么去学自己想学的东西、要么拆东西装东西练手、再要么睡觉。 而现在陈崇会在他们打游戏的时候在旁边坐上一个多小时,什么也不干,最多偶尔看看手机。这是不是意味着对于陈崇而言可用的时间和生命拉长了,于是可以选择适当浪费呢。 庄畅撑着脸:“崇哥,真不想死了?” “他说我要是没了,他就跟别人跑。”陈崇懒散抬眼看向庄畅,自顾自摇了摇头。“我怕我做鬼合不上眼,上来找他他又害怕。” “还是免了。” “我去……”庄畅捂着脸笑到发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可劲儿的颤,他笑得几乎要晕厥。“我真受不了了,这事儿我要告诉我妈。” 陈崇轻轻笑了下:“去吧。” “对了,我妈让你过年的时候带着小关哥回去吃饭,她说想见见你对象,我还没说你对象是个男的呢。没别人,就我爸我妈还有我,加上你俩。” 庄畅怕他不去,又补充道:“我妈这么多年可是为你费心费力熬得头发都白了,你再不去我家过个年,真的说不过去了啊。” 陈崇说:“我晚上问问他。” “庄畅,这么多年谢谢你。”陈崇话音一转,声音平和冷静,和庄畅道了个谢。 庄畅登时听得马上就要老泪纵横,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就要扒上来大喊一声不客气,他饿虎似地扑向陈崇,被陈崇不偏不倚地闪开了,庄畅整个人都扎在沙发上,冲着陈崇傻笑了下。 “陈崇,你活着真好啊。” 关自西晚上得知要去见庄畅妈妈的时候,问陈崇这算不算是见家长环节?陈崇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看关自西试衣服。 直至今日陈崇都不知道关自西的衣柜到底有多深,还能掏出来各种各样他没见过的衣服。沙发另一侧堆满他要试的衣服,关自西对着客厅摆放的穿衣镜东照西照,又转身冲着陈崇摆个姿势问:“好看吗?” 陈崇说:“好看。” 每套都这么说。 关自西知道在穿衣服这层面上咨询陈崇很难得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穿或者不穿陈崇都说好看。 关自西试衣服试得累了,看陈崇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就觉得不满意,心里又痒痒,凑上去坐在陈崇腿上,蹭蹭他的鼻尖说:“亲亲我。” 然后关自西会乖乖张开嘴巴,等着陈崇亲他。 陈崇有时候会直接亲,有时候就故意使坏顿住不动,眼带笑意岿然不动地看着他。 关自西发现陈崇根儿里是带着点坏的,喜欢看他撒娇,喜欢逗他,有时候还爱说点莫名其妙的冷笑话。 压根就和庄畅之前介绍的高中时代高冷忧郁男神判若两人。 这次陈崇就不亲了。 关自西哼了两声:“不亲?不亲算了。” “亲这里。”陈崇隔着他薄薄的睡衣捏了捏他的胸口。 第84章 关自西略显不满地撩起衣服,任陈崇贴在他胸前,弄得他胸口湿漉漉的,他颇有感觉,脚背不由自主地绷紧,呼吸声轻轻的。陈崇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摸,摸到小腹,关自西的小腹平平的,某些时候用力呼吸收缩会整体凹下去,露出中间微微凸起的部分。 关自西身体敏锐得不像话,陈崇稍微弄弄胸口,就已经出来了,陈崇吻他,把细碎的声音都堵回去,拽掉他脏了的睡裤。 陈崇脸上浸着汗珠,淡然的用指尖轻轻擦过关自西已经发红的全身,掌心在他小腹上停留,冷淡又恶趣味地说:“这里好满。” 关自西神志不清地盯着他,脸上、身上都一塌糊涂,拽着陈崇的掌往肚子里上压了两下,意识断断续续的,胡乱说道:“你要做爸爸的话,要再多添一个房、房间。” “那我们是结婚了吗?” “嗯、是的……” 陈崇笑了笑,凑上去亲亲他,关自西迟钝地张开唇接受这个吻,稀里糊涂的就把自己卖了。 次日要去庄畅家里吃饭,而关自西一觉醒来却没看见陈崇的人影,他在家里喊了一圈儿,都没有见着陈崇,他查看定位,发现陈崇正在回来的路上,索性没发信息催,兀自去洗手间刷牙。 等他刷完牙洗完脸,差不多收拾完,又去把桌上做好的早饭吃了,刚扒了个鸡蛋,门边就传来了些许声响、动静。关自西咬着鸡蛋闻声看过去,陈崇穿着羽绒服、裹着满身寒气进来,整个人就像浸在层霜里。 陈崇把外套脱下,步履匆匆走到关自西面前半跪下来,关自西的眼珠就跟着他上上下下。 “手伸出来。”陈崇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关自西伸出自己刚扒过鸡蛋的手,眼前微微一晃,感觉手指上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乱撞,陈崇快速又精准地往他中指上套了个钻戒。 关自西被鸡蛋噎住喉咙,憋得整张脸都红了。 陈崇放松下来坐压在自己腿上,低低笑了出来,他静静垂在一侧的手还能看见细微的抖动。 陈崇笑着起身去拿水,拍着关自西的背替他顺气。 好不容易把这又干又噎的鸡蛋咽下去,气捋顺,关自西脸还是红的,涨得通红。 “你干什么!”关自西手足无措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摆摆手,被上面的钻闪了闪眼睛。 陈崇笑道:“求婚啊。” “哪有人在人家吃早饭吃鸡蛋的时候求婚的,而且这手刚刚还扒过鸡蛋壳,我还被噎到了。”关自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瞧着中指上璀璨的六爪钻戒,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他脸突然觉得很热。 “这么大的要多少钱啊。” “你什么时候去定的钻戒,戒圈上怎么还有我的名字?” “这是多少克拉的啊?” “蒂芙尼很贵的啊,你还买这么大的,你有钱没处花吧。” “而且哪有求婚这么草率的,我嘴里还塞着鸡蛋呢你就给我戴戒指,现在接吻也接不了了!都是鸡蛋味!” 关自西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陈崇便安静地看着他笑,他身上那点儿由外面沾进来的寒气逐渐褪去,他上前一把抱住关自西的腰,轻声道:“喜欢吗?” “……喜欢。”关自西相当娴熟地跳在陈崇身上,老实承认道。他对着灯照了照钻戒,六角钻石下是镶钻戒圈,戒圈比较宽,左右各镶了五颗小钻,这色泽和切割都很好,对着光就闪得要命,相当璀璨。 “但是你求婚也太草率了,哪有这样求婚的?” 陈崇说:“原本想情人节给你,结果你昨晚说要让我做爸爸,忍不住了。” “床上这种话能信吗,你是不是脑袋烧糊涂了,你做什么爸爸。”关自西戳戳他的脑袋。 陈崇被他戳得头微微一偏,向来冷淡的脸上浮现着笑意,他探头在关自西脸颊上亲了亲:“嗯,我就是信了。” 两人黏糊好一阵,关自西又拍了照片显摆发到朋友圈里,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出发去庄畅家里。关自西一路上都在刷朋友圈,他朋友圈评论齐刷刷地溜出满屏,他精准地捕捉到卓一然评论的三大排问号。 又小窗私信回了卓一然的消息,美滋滋地打下一行字。 卓一然:[这风格,不是你自己买的吧?] 关自西:[不好意思,结婚了。] 卓一然:[什么时候?没人通知我,当不了伴郎我不能去当司仪吗?] 卓一然:[谁给我下套了?] 卓一然:[哪有人结婚戴中指,会不会结?] 卓一然:[请你确认收款] 卓一然:[份子钱。] 关自西乐得不行,把钱收了后将手机揣回兜里,跟着陈崇下车。庄畅家住在偏市区的一块居民别墅群,这边人少,尤其是冬天这种没几个人愿意出门的季节。 摁响门铃后,里面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关自西瞧着眼前的门一开,一张光看长相便能嗅出强势泼辣味道的中年女人和他面面相觑,庄畅妈妈怀疑了下自己的眼睛,和关自西温和、面带笑意的眼睛反反复复对视上,又看了看陈崇。 “妈,你让崇哥和他对象进来啊。”庄畅嫌热闹不够,隔着好远的距离又添了一把柴。 庄畅妈妈哈哈笑了两声,让他们自己换鞋,快步走到庄畅身边,恶狠狠拧了拧他的大腿:“你怎么不跟我说是男孩儿!我准备的都是首饰!” 庄畅脸一白,吱哇乱叫半天,嘟囔道:“那些他也会喜欢啊,他平时也戴。” 庄畅本来是打算看热闹的,看看自己的麻辣老妈对上关自西会发生什么样的奇妙化学反应,结果发现自己深刻地忽略了关自西的“妇女之友”能力。 关自西今天穿得没有以往那么花里胡哨,内搭是不会出错的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是一套黑白格子羊绒大衣,脖子上缠着条卡其色的围巾。他把大衣和围巾搭在门口的衣架上,主动凑上去和庄畅妈妈聊天,笑脸吟吟,说话轻声细语的。 把庄畅妈妈使劲一阵夸,一直夸上饭桌,还主动给庄畅妈妈扒了好几个虾。 庄畅、他爸、陈崇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眼。 临着走的时候,庄畅妈妈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又遣了庄畅开车把他们两个送回去。关自西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去,副驾上堆成个小山出来。 庄畅撇撇嘴:“小关哥,我妈对你真是一见如故。” “你想学学怎么讨你妈开心吗?”关自西笑着,低头看手机,他翻了翻自己今天朋友圈的评论,挑了个别关系还算说得上的回复了。 庄畅趁着红绿灯回头看他:“我不用学,学了还讨人嫌。不过小关哥,你这大钻戒我搁你进门儿的时候就看见了,扒虾的时候差点闪着我妈,真有钱啊。” 关自西说:“陈崇买的。” “你去抢银行了啊哥?!”庄畅尖叫出来。 陈崇沉默,抬脚往驾驶座方向不轻不重地一蹬:“开你的车。” 庄畅犹疑着思考,思索如果换做是他的家境,会不会在找对象的时候买个这样品级的钻戒求婚。虽然庄畅爸妈是大方,常常瞧不上庄畅的抠门和大惊小怪的做派,但庄畅还是觉得太夸张了,放到他爸妈身上也会觉得夸张的程度。 庄畅呵呵一笑,嘀咕道:“算你有钱。” 第72章 菠萝炒饭 72 雪停的那天,陈崇给自己报名了驾校。 他开始学车。 考驾照对于陈崇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过去不愿意考主要是因为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现在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学习一下,避免被江市非常不准确的天气预报阴一招,然后在机车上迎着风雨前行。 陈崇又花钱在江市买了一块风水好、地段好的墓地,把他从首都带来的陈健林、杨春静的骨灰葬在里面。正式骨灰安葬的那天下了一场春雨,陈崇一个人去盯完了整个安葬流程。 其实这盒骨灰早就应该下葬了,刚来到江市的时候,他带着骨灰来,每天把骨灰盒放在房间里,没事儿的时候就打开看看。杨春华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听陈崇说是爸妈的骨灰,吓得直接跌在地上,声音发抖地说:“你把你爸妈骨灰放在房间里干什么?” 正常人可能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惊诧,很多人都会信这些怪力乱神,类似于人要是死得冤了,鬼魂就会残留人世做出作乱什么的。陈崇把这骨灰带在身边十来年,没有任何异象。 都是胡说八道。 关自西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挺惊讶的,倒没有害怕,默默地抬手从柜台下跟着掏出三根香,摸出打火机来点燃拜了拜,又插到香坛里去。 他默不作声的跑到阳台抽了根烟回来,然后站在阳台推门边缘问:“你从首都来江市的时候,只带了这个?” “还带上了我的牙刷,和几张照片。” 然后关自西更加沉默,盯着陈崇不说话。良久,陈崇望向关自西那双眼睛的时候,突然开口说:“我想让我爸妈入土了。” 第85章 关自西说他可以一直放在这里,就像以前一样。 陈崇摇了摇头,走到关自西面前说:“我就是不想像以前一样。” 关自西几乎能从陈崇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明白陈崇这是想跟过去彻底道个别,和那些灰蒙蒙的、血淋淋的、痛苦的无声的记忆说拜拜。 关自西摸着他的头发,用鼻尖抵住陈崇的鼻尖,轻轻地嗯了一声。 春雨绵绵,陈崇撑着把黑伞蹲在墓碑前,望着墓碑上简明扼要的小字,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陈崇乌沉的瞳孔聚焦在石板路外的几株绿得发嫩的草,他用指尖拨起其中一株被风雨拍打摇摇欲坠的绿草,将它扶正。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掏出手机翻看信息。 关自西:[什么时候回家?] 关自西:[老公回家吃饭。] 关自西:[顺路帮我把快递也带回来,取件码一会儿发你。] 关自西:[东西有点多你记得去超市找个袋子装一下。] 陈崇:[你做饭了?] 关自西:[没有。] 关自西:[那你记得去超市买菜回来。] 陈崇:[好。] 这其实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天,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陈崇松了很大一口气。真正把这件事做完做好并没有那么沉重、难以忍受,胸口也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受,尤其是看见关自西给他发的信息之后。 这只是普通的一天,和往常一样。 这是个好迹象,说明陈崇这位顽强横在心理治疗史上,不愈又不治的病患有了慢慢好转的势头。 完全开始直视陈崇的心理问题也是在初春这时候。陈崇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和常人无异,没什么特殊之处,自从和关自西住在一块儿后再也没有干过往自己身上划刀子的事。 关自西本来在去年的时候就打算带着陈崇去看心理医生,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儿阻着拦着,再加上陈崇总是表示没有太大必要,就耽搁得久了点。 这段时间关自西失眠比较严重,一是忙着画新稿,二是换季的节点方方面面都不适应。他不失眠不知道,陈崇晚上睡得总是很差,静静躺在床边时常会泄出一头的冷汗、身体无意识发抖发颤,头一回时,关自西以为只是做噩梦。 慢慢次数多了,他就知道不对了。 陈崇向来不显山不露水,情绪很少外泄,尤其是这类负面的情绪,都被他藏着独自消化。没有依赖,总是很独来独往、靠谱的解决一切。 关自西自然会觉得不是滋味。 尤其是陈崇从来不提,他心里更难受。 关自西扎在卓一然的办公室里,里面云雾缭绕的,仿佛扎进世外仙境。难得下定决心开始好好搞事业的卓一然被他这么弄,恨不得把关自西从办公室里赶出去。 卓一然臭着脸怒骂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太白金星再临人世了啊这么腾云驾雾的。” “你就没有别的神仙能形容了吗,太白金星长得很老啊。”关自西觑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吐槽道。 “你也不小了,二十五六了。” 关自西抬眼瞪他:“我纠正一下,二十四的尾巴还没有满二十五。” 卓一然:“得了,在我爸眼里咱们都是奔三的人,该闯出一番事业了。” “你确实奔三了啊。” “能不能聊?不能聊你就走。”卓一然被他猛戳年龄痛处,又想起最近家里催婚催得实在紧,外加他爸相当压迫的逼着他接管公司,一个头顿时两个大。 “你说我爸就不能学学好,搞个家族信托什么的,非得要把我这根葱培养成蒜干嘛?” 关自西笑了下:“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的人挤破脑袋都想接管家里的公司,有的人做家里唯一的大少爷还不知足。” 卓一然自然知道他在说谁,眼皮微微跳了下,也跟着为办公室里这烟雾缭绕助了一把力,他猛抽两口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李升玉作成这样也是他自己自找的,你说他非得去惹陈聿溪干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也是他自作自受。” “你也挺厉害的,关向南还掺和了这事。” 关自西说:“我和他有什么关系?除了名字长得像点。” “说起名字,你还打算一直叫这个名字?” “叫啊,为什么不叫?我已经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这个了,好歹这是我给我自己起的名字,还好听。我让你以后叫我关山你能习惯吗?” 关自西不喜欢关山这个名字,这名字是关伟给他取的,随便且无意义,还掺着他厌恶的过去。 卓一然看了半个小时,一份文件都没看完,当即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扔去,骂骂咧咧道:“你快回家去吧,你在这耽误我上班。” 关自西耸耸肩,正打算走人,又被卓一然叫住了。卓一然从抽屉里翻出来把熟悉的刀,刀鞘连着刀身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重的“咚”声。 “这个拿走,前几天他们清理出来的,当时没注意裹着扔到仓库里了,陈崇的东西,你拿回去。” 关自西怔怔,站在门口望着那把刀,一时间竟然莫名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他走上前去握住刀,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那天握着它甩走的时候,他不觉得有多重,现在掂量在手里,才发觉有这么重。关自西手指不由自主地摸向刀鞘上的刻字,将刀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跟卓一然道别后离开了。 陈崇不允许他抽太多的烟,关自西方才在里面就差把自己熏成个烟熏烤肉,此时不敢回家,便到江边坐了坐。 江市傍着一条江,蜿蜒穿过整个江市,把江市对劈成两半。江道附近有供行人散步的地方,不远处有条横跨江面的大桥,为避免下雨涨水,岸堤离水线很高。 关自西扒在护栏边,被重量裹挟的大衣口袋在旁边轻轻摇摆,另一侧的衣摆随着风来回吹动、鼓动着。他想等烟味散掉再回去,免得陈崇又要训他。 他有些心神不宁,回忆这两年发生的种种,觉得荒诞又不可思议。 四年前被揭穿谎言后,关自西也在江边停留过,那时候他恨得牙痒,在寂静的深夜对着江大喊了很多声泄愤,他说他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把那些人统统踩在脚下,一定会变得比他们更有钱。 现在他的内心无比平静,静到如同微微泛起涟漪的江面,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陈崇给了他很多,能给的都给了。 关自西有时不知道自己能给他什么,于是他伸出手,仔细瞧了瞧掌心那块疤痕。 蓦然,手机拼命嗡嗡震动起来,是陈崇打来的电话。关自西扒在栏杆上,单手接起,熟练开口问道:“这个点不是有课吗?” “回头。” 关自西愣了下,偏过头去瞧,看见陈崇就站在远处的台阶上,今天的天有些阴沉,雾蒙蒙的,看不清陈崇的表情。 陈崇没有动,对着手机听筒云淡风轻地说:“翘课了,来看看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你下来,过来看看我在干嘛。”关自西说,又忍不住笑了下。“你们老师都不点名吗,怎么老是翘课?” “点完名才翘的,水课,不翘王八蛋。”陈崇回答着,从台阶上往下走。 关自西就瞧着陈崇和他的距离逐渐拉近、再拉近,近到陈崇走至他面前,他才看见陈崇的表情,很镇定、冷静。 陈崇的额发被风吹拂过,他微微拧了下眉:“你抽了多少烟?” “……半包。”关自西知道自己撒谎是肯定瞒不过去的,索性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承认了,他身上烟味很重,半包打底。其实还比半包要多两根,但零头什么的暂且忽略不计吧。 “为什么抽?”陈崇抬手去把他散下来乱飞的头发拢起来,凑上去替他把这节在他脖颈处乱飞的头发扎起来。 陈崇身上的气息陡然拉近,关自西下意识往他身上靠,答非所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噩梦啊。” 陈崇顿了顿,捋顺他的头发:“是因为这个?” “你都做了什么梦,和我讲讲。”关自西不敢直视陈崇,只能将视线落在平静的江面上。 陈崇歪了歪头:“实话说,我记不太清。” 关自西听罢,干巴巴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问道:“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我想让你晚上睡得好一点。” “好啊,什么时候?”陈崇这次答应得很爽快。“明天?还是后天?” “明后天你不都有课吗?” “我可以翘。” 关自西瞥了陈崇一眼,实在觉得陈崇是当代大学生中的“翘”楚,东翘一节西翘一节,虽然水课确实没什么必要去上,但这么猖狂的人关自西还是头一回见。 关自西叹了口气:“周末去吧。” 陈崇略显遗憾地哼了一声,声调平平的,却撇了下嘴。 这点小动作被关自西精准地捕捉到,他抬腿踢踢陈崇的小腿,狐疑道:“你其实就是想有个正当理由翘课吧。” 第86章 “哦,你猜。”陈崇冲着他笑了下。 关自西提不起兴致,勉强笑了下,转身扒在栏杆上,以个挂咸菜似的姿势挂在栏杆上,世界一时间天旋地转起来,也看不见陈崇的脸,只能看见生锈的栏杆,闻见江中淡淡的腐味。 他口袋里的那把刀还在,沉甸甸的,把他一侧衣服压得很实,只能随着风轻轻摆动两下。关自西以这个姿势待到几乎要大脑充血,呼吸不畅地仰起头来喘了一大口气,再看向陈崇时,发现他还看着自己。 关自西头一昏,把口袋里的刀拿了出来,递到陈崇面前。沉甸甸的刀压在他掌心,头和尾因为重心不稳而微微抖动着,他仔细想了想,缓声说道:“上次卓一然把它收起来了,忘记还回来,让我给你。” 陈崇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率先伸手握住关自西的五指,使它们缓缓聚拢握紧刀身,他的手掌包裹着关自西的,带着体温的手拢上来,握得很紧。 陈崇淡淡道:“交给你处理。” 关自西心头微动,怔怔地看着陈崇,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想吃菠萝炒饭。” 陈崇相当自然的接话:“噢,要放在菠萝壳里吗?” “……不用,太幼稚了。” “真的不用?” “……好吧你还是做一个吧。” 第73章 栽你手里 73 心理治疗是单独进行的,关自西能做的事就是坐在门外面,盯着墙上挂着的“个体治疗室”的门牌出神。江市最出名最好的心理治疗师,关自西托了点关系才在周末给陈崇约上两个小时的治疗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关自西从门口的等待长椅上起身,绕到外面大厅去,转了好几个大圈,顺便去围观了下儿童治疗中心的活动区域。 关自西背着手站在透明玻璃前,低头围观着里面,被布置的五彩斑斓的地面,各种各样圆钝的、可爱的玩具,还有些零零散散坐着的小孩,旁边陪同着几个护士。 这边是自闭症儿童的活动区,小孩也不少,但比起小区楼下安静太多。绝大多数都沉默着不说话,更加倾向于用肢体沟通,细小的动静、声音甚至来不及传出来,就没了。 关自西想起来庄畅跟他聊的陈崇小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状态。 关自西看了一会,静悄悄地走了,回到门口等待着,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地板。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无心玩手机的关自西来说却实在有点难熬。 等治疗室门打开了,关自西才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陈崇把门从里面打开,神色如常,看不出好坏。 “怎么样?”关自西有点紧张。 陈崇说:“还好,疗程比较长,建议最起码一个月来一次。病人家属,你要进去问问医生吗?” 关自西罕见磕巴了下,顿悟般点点头:“对,对,我去问一下。” 陈崇眼睁睁瞧着关自西从他身边进去,然后那扇门被带上、合拢了,他笑了下,走到椅子上把关自西的手机、耳机还有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收纳回包里,一一装好。 关自西跟医生具体询问了下情况,实际上陈崇的状态称不上很好,和寻常人相比很难称作是完全健康,但和之前的状态相比,确实是已经改善不少了。 医生建议长期治疗,听医生的意思是,心理治疗的前提需要构建医生和病患之间的信任基础,而从今天这两个小时里来看,陈崇不是个能够轻易搭建起信任的人。 但还算配合治疗,治疗的心态比较积极。 关自西半颗心算是塞进肚子里,领着陈崇去取了药,又跟着陈崇去了趟三河区,光临了下三河区李阿姨的生意。 发现陈崇不仅仅是爱吃甜品,甚至是嗜甜是在尝了陈崇做的蛋糕之后,向来追求健康、保持健身习惯的关自西在尝了一口之后,一边顾及着陈崇的一片心意咽了下去,一边内心流着泪感慨这一周的健身都白健了。 陈崇含着勺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问:“好吃吗?” “哈……好吃。”关自西勉力笑着点点头。 陈崇略显满意的回应了一个点头。 关自西发现陈崇这个人很有意思,是他以前没发现的、没注意到的。就譬如说,要是把认识陈崇的所有同学都捆起来扎到一块儿去,问他们对陈崇的印象是什么,这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答案肯定都是一样的。 这人不爱说话,高冷,还有点装。 但是要是仔细相处,就能发现这个长了个近一米九大个的人,爱吃甜度爆炸的蛋糕,不仅如此,陈崇瞧着一本正经,谁也不爱搭理谁的样子,还经常窝着点坏心眼儿,犯起二来也不比庄畅差。 关自西有次回家,正好和陈崇赶着前后脚,就站在陈崇背后,看着陈崇在小区楼下招野猫,人就半蹲在草坪防水台上,用根临时捡来的树杈、一根鞋带,吊着根鱼干。 百无聊赖地甩着树枝,看着不如陈崇巴掌大的小猫在陈崇身前蹦跶来蹦跶去地抓。 关自西觉得好笑,背着手上前,用自己的鞋尖儿戳戳陈崇的鞋背,笑道:“钓猫呢。” “等你呢。”陈崇懒懒答着,鞋带随着他的动作停滞下来,小猫蹦跶起来咔嚓把鱼干啃进嘴里,惬意地抱着鱼干吃。 陈崇见状伸手去猫的嘴边解鞋带,手指灵巧的一解,绳子又回来了,一侧还残留着猫的口水,他拎着鞋带在关自西面前晃了晃,说:“收杆了。” 这种时候,关自西才能感觉出来陈崇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关自西对于陈崇是个大学生这事儿完全没有实感,很多时候他甚至会萌生出陈崇比他还要年长的错觉来,这人相当早熟,早熟到小小年纪就似乎一把年纪了。 说句心里话,关自西还挺怕陈崇的。 陈崇平时很好说话,可一旦真弄出点什么事来,脸一冷眉毛一拧,关自西就没什么招儿了,也不敢再垂死挣扎。 前段时间关自西有趟出差,正好又赶上陈崇考试,出差的地方不远,就在邻省。关自西直接开着车上高速,结果人刚下高速,到了邻省后就倒霉的追尾了,手臂软组织挫伤,脑门上还撞出个包来,那两天陈崇打来的视频电话里,关自西没敢挂也没敢开视频,单纯就出个声。 结果就是陈崇连夜买了高铁,追着定位直接到了关自西酒店门口。 酒店门被咚咚敲响的时候,关自西正在给额头和手臂上药,莫名心头一跳,用空闲的手指调出定位来,看见红点和蓝点重合的时候,手里的棉签哆嗦一下就进了垃圾桶。 正当关自西纠结着要不要装作已经睡着的时候,门外的陈崇就跟是长在他肚子里似的开口催促:“别装,开门。” 关自西头有点疼,磨蹭着走过去把门打开,对上陈崇的眼,尴尬地笑了两声。 陈崇就瞧着他,什么也没说,不容拒绝的挤进门来,推着关自西的背往里走,动作利落,给他的伤口重新上了回药,然后闷头走进去开始给关自西收拾行李。 关自西正事是干得差不多了,电话里是跟陈崇借口说要多出差几天,想着等陈崇考完试再回去,免得陈崇还要分神过来操心他。 谁曾想陈崇直接追了过来,一句都没问,就知道他在扯瞎话,上来就把行李收了准备带人回江市。 关自西没动,不死心地又继续说:“我差还没出完呢。” “你走不走?”陈崇回头看他,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提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包。 “……走。” 陈崇这气来源于哪里,关自西不好分辨,一时不知道他是在生气自己第一时间没告诉他追尾的事,还是骗他自己要多出差两天,或者说二者兼有? 关自西坐在高铁上,人一边无声叹着气,一边若有若无地伸出食指来,去勾陈崇搭放在座位扶手上的手掌。 一个小时不到的高铁,陈崇还带了一套厚厚的ppt打印资料,正不快不慢地翻着页,察觉到掌心有东西在勾,他也不动如山,眼睛一直牢牢盯着桌板上的资料。 “老公,我手好疼啊。”关自西百无聊赖地抬着头,手指还在给陈崇的掌心挠痒,瞎话张口就来。 陈崇终于看向他:“我看不出来,不是还想多在外面浑几天么?” 关自西这下知道陈崇在气什么了,放低声音求原谅:“我是怕回去了之后你大惊小怪嘛,影响你考试……” “而且我浑什么浑?现在我身边是条狗都知道,我家里有尊大佛,大领导。黑了天之后的活动我都不参加,伤身伤心伤神的活动更是不用提,我去哪里浑?” 关自西声音不轻,两个人聊天的声音毫无遮掩地飘进隔壁座,三个人默默瞧了关自西和陈崇两眼,捂着嘴笑了两声后,关自西自觉尴尬地低了低头,用膝盖撞撞陈崇。 “……你别生气了。” 陈崇低着头,眼神在资料上,却半个字都没瞧进去,半晌后才慢半拍地回复道:“没生气。” 第87章 好像他管关自西管得实在是太严了,俗话说得好,哪怕是在屋里种个盆栽也得偶尔让盆栽出去晒晒太阳。前几天关自西提着行李要出差的时候,肉眼可见能瞧出来,关自西挺高兴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决定晚回来,他好像就是把关自西看得太紧了。 意识到这件事让陈崇有些烦躁。 陈崇在接受心理治疗的途中接受了不少新认知,譬如他曾经只是单纯的觉得自残和总想着去死是一种精神病,但没意识过“领地意识过强”也是一种病。负责治疗陈崇的心理医生有时候会委婉地提醒他,正常、健康的人际关系该是什么样的,其中自然也包括恋人关系。 然后陈崇发现自己完全不健康。 于是在一边接受所谓健康关系概念的同时,陈崇又在和心理做博弈,他既想给予关自西这种“健康”,又被分离时的焦虑和不满紧紧缠绕着。 他尽量试试。 试试看吧…… 庄畅悄默声儿的交往了个女朋友,和庄畅妈妈脾气差不多,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比庄畅大两岁,已经大学毕业,拿着家里的钱开了个酒吧。 两人是在酒吧认识的,一来二去眉来眼去,就好上了。 刚好上的时候,关自西还大方地包了个红包给庄畅,嘱咐他少抠门、对女朋友好点儿。结果后来就有点后悔了,关自西好说话、爱听八卦、脾气好,和庄畅认识的朋友们都是大老粗,一听他提吵架的事儿就烦,庄畅没人可诉说,就跑到他俩家来。 关自西一开始还喜闻乐见的捧着瓜子在沙发上听,后来听得受不住了,透过猫眼看见是庄畅,就打发陈崇去恐吓下。 陈崇被这个电灯泡弄得烦都要烦死了,今天因为没读明白女朋友的隐喻吵架,明天因为在酒吧多和谁聊了几句天吵架,后天又因为老是沟通不好吵架,各种各样的理由、鸡毛蒜皮的事情。 可这鸡毛却在陈崇和关自西家里散了一地。 陈崇面色不虞的看着本周第三次造访的庄畅,阴恻恻道:“你到底要来几次?” “……崇哥你就不能忍忍我吗?”庄畅埋怨道。 陈崇说:“不想忍。你能不能谈,不能谈就分手。” “我不想跟她分手!我们就是吵架而已!”庄畅红着脸梗着脖子大声喊道。“我俩是真心的,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这道理你懂不懂?” 陈崇偏了偏头:“那你就跟她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做错了吗?” 陈崇沉默看着他,反反复复试图忍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忍下了,他瞧瞧已经渐晚的天色,说:“总得有个人先低头,你在我这横没有用。” 庄畅不死心地扒着门框:“小关哥呢,我让他给我分析一下……” “睡着了。”陈崇横一步拦住他的视线。 “你骗鬼呢?” 陈崇说:“那我陪你聊。” 庄畅面部微微抽动了下,后撤一步:“那还是不聊了。” 陈崇顺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庄畅依依不舍的又回头往身后望了两眼。等着他三步一回头的走了,陈崇才重新进门,用脚轻轻把房门踢上。 陈崇走到卧室,在大敞的门口扶着门框,气定神闲地说道:“小关哥,可以醒了。” 一动不动的关自西从床上一溜烟地摸起来,顶着两根呆毛望着陈崇,抄起旁边的枕头往陈崇身上扔了过去,陈崇单手轻松捞住,勾着旁边裸露来的标签转了转。 关自西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最近熬夜画稿,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处理小孩子这种过家家式的小打小闹。 尤其是这个身体,天气一热起来,整个人懒怠不少,以前每周定期去三到四次健身房的习惯也淡了,稍微动动就觉得身体嘎嘣脆。 关自西从床上起来,赤脚踩在地上,径直往外走,绕过陈崇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啤酒,走回卧室准备趁还有精神,把设计稿再完善细化一下。 陈崇靠在门框边上看着他,眼瞧着关自西熬出眼下乌青,他冷不丁开口:“明天出门去吧。” 关自西调动了下自己的画板,没抬头:“明天不是周末啊,你有课,去哪儿玩?” “我说你去,他们不是喊了你很多次吗?” 关自西是个有门禁的有夫之夫这事差不多已经到了广为人知的地步,知道关自西有门禁,现在是个从良三好青年。 但那群人尽管知道,也按捺不住别人看热闹凑热闹的心,时不时就邀请关自西出去喝酒轰趴通宵。 关自西握着笔的手怔了下,古怪地回头看了眼陈崇:“是喊了我很多次,但是……” “去吧,我允许了。”陈崇抬抬下巴。“明天没有门禁。” “真的?” “真的。” 关自西盯着陈崇坦然自若的脸,研究片刻,收回视线坦然应声道:“嗯,我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 陈崇没什么反应,安静两秒后便说:“我去做饭。” “不用做我的了,我今晚突击身材管理一下。”关自西埋头苦画,说到突击身材管理的时候忍不住莫名笑了下。 关自西把手头上的稿收收尾,早早去洗漱准备早点睡,没过一会儿陈崇掀开被子上来了。关自西习惯性掉了个方向,朝着陈崇,把腿压在他身上,安静看着手机。 陈崇“啪嗒——”将灯熄了,卧室里顿时只剩关自西手机的莹莹亮光。 紧接着,关自西觉察小腿一紧,被手掌攥住,慢慢地往上滑、抚摸过去,顺着裤管摸到他的内裤边缘。 关自西喉咙有点干,蹬了陈崇一脚:“手收回去。” 陈崇没听他的,手指沿着缝隙钻了进去,指尖轻轻压在他的臀肉上。关自西忍无可忍地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陈崇脸上一照,惨白的光顷刻间扫到陈崇脸上,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变本加厉地凑上来。 “明天又不是周末。”关自西瞧着陈崇陡然凑近的脸, “我想。不行吗?”陈崇放低声音,虽然面上还装模作样的在询问,手却已经熟稔地顺着睡衣衣摆往里钻。关自西下意识哼哼两声,屈膝抵住陈崇,没有立刻吭声。 俩人平时都有正事儿要干,约好周末就窝在家里解决爽个够。眼下陈崇莫名开始动手动脚,关自西被撩拨起来也不好说什么,只趴在枕头上支吾一句:“……那你轻点。” 以前关自西纯属觉得自己是色鬼,见着心水的走不动道,否则也不会几次三番的犯迷糊。后来发现陈崇也是个色鬼,两人色到一块儿去。 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 关自西大汗淋漓的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照了照,发觉脖子上被啃了一圈儿。 又红又青又紫,看着像是被人打了。 关自西问:“我明天怎么见人?” 陈崇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就这样。” “操,你故意的吧。”关自西反应了下,笑出声来。“你又给我使坏是不是?我说怎么突然今天兴致这么好,明天早上上早八还要跟我浓情蜜意一下。” 陈崇歪了歪头,装不知情道:“我坏吗?” “你说呢?特别坏!”关自西扑上去一把抱住陈崇,揪住他的耳朵扯了扯,没扯两下,便瞧着他耳垂不动了。 关自西说:“我说真的,你改天去打耳洞去吧,打一个就行,我给你买个钻石耳钉,要那种小雪花儿形状的,就戴在这儿。” 他觉得陈崇适合戴。 关自西自己是有耳洞的,两个都有,成年后觉得带耳饰有个性、时髦,就去打了,摆在家里的耳饰特别多。 陈崇:“为什么打耳洞。” “好看啊。”关自西凑上去亲了亲他。“我感觉这样特别性感,就跟你戴这个干我的时候一样。” 关自西勾着他颈上的平安锁和玉坠,顺着他凹陷的锁骨往下摁在胸肌上,咧着嘴冲他笑了笑。 陈崇喉间一滚,安静瞧着他:“可以,打十个都行。” 次日醒来已经近晌午,关自西迷迷蒙蒙的从床上爬起来,他今个和卓一然约了出去海钓,下午出发再加上晚上聚聚,估计回来都要凌晨。 关自西也是难得有机会出去狂欢,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伏身在洗手台前刷牙的时候总是觉得提不起兴趣来。 没啥兴奋的。 还不如和陈崇一块儿看个电影。对了……他和陈崇还没正儿八经地去看过电影,光想着,关自西边刷牙边查最近有什么电影上映。 刷完牙才发现自己跑题了。 关自西捧着水涮涮自己的脸,走完护肤流程后才开始对着脖子上这一圈儿苦恼,最后是缠了条丝巾在脖子上。 到那边的时候,这条效果不怎么样的丝巾显然没有发挥它的作用。 姓卓的奔三男见着他就是一句:“你被家暴了啊。” “是的,我家领导用嘴家暴我,之前没发现是个啄木鸟精,最近才发现爱啄人,我每天晚上睡到一半儿就被咚咚咚啄醒了。厉害吗?” 第88章 关自西的冷幽默撂倒一片,他笑脸盈盈地望着这群称不上特别走心的“朋友们”,又瞧了眼卓一然,搭在轮船的护栏上问道:“方梨呢,怎么没来?” “要结婚了,忙得脚不沾地,家里老婆不让来。”卓一然撞撞他。“陈崇怎么肯让你来?” “怎么就不肯?”关自西睨他一眼。“他主动让我来的。” 卓一然嘁了一声:“我不信,他就差给你们俩弄个绳儿互相套在脖子上栓栓紧,然后死也死一块。平时九点门禁,他能允许你在外面过夜?” “天天听你们念叨念叨,到底什么人物啊?能把我们这高贵冷艳的关大设计师弄成家管严。平时连门都不出。” 这人说话嚼字时特别强调“高贵冷艳”四个字,存心膈应一下关自西。关自西笑着瞥他一眼,没恼。 “我也想知道什么人物啊,能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回头?” 关自西知道他们在打趣自己,兴许掺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意味。在场的不少被他指着鼻子骂过,后来知道他真实身份后也鄙夷过落井下石过,现在他和卓一然和好后又维持着表面的塑料情谊。 看不惯他的人多,瞧不起他的人也多,他现在倒是再也不会觉得不痛快了。 关自西挂着笑:“和你们比我算什么浪子呢,充其量是朵浪花儿。” 轮船允许运行,卷起蓝白的浪花。 卓一然不轻不重地扫这行人一眼,扎着堆的人起身聊着天儿去拿海钓的装备,那点莫名溢出来的不虞在咸湿的海风中飘然而去。 关自西是真变了,不较真儿,不屑。 他百无聊赖又没什么兴致的趴在栏杆上,专注地凝视着下面翻涌的海,听着嬉闹的声音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我从酒庄拿了瓶珍藏,要不要品品?”卓一然没跟着他们去海钓,陪在他边上问道。 “跟你说实话,我其实特别不爱喝红酒。”关自西撑着脸。“我味蕾天生比人家发达一点儿,舌头也比正常人灵,品酒算是我比较优秀突出的技能之一吧,但是我不喜欢。” 卓一然说:“那你以前还喝那么多?” “这样看起来高级能装啊。”关自西笑笑。 “那你都爱喝什么?”卓一然回忆了下他去酒吧常点的酒,报出几个酒名来,关自西听着笑而不语。 “玉米排骨汤、番茄菌菇汤、鲫鱼汤……”关自西掰着手指头念着陈崇最近煲的汤,如数家珍。 卓一然忍不了:“停!你还真他妈浪子回头金不换了,不对,浪花回头拍上岸。” “你给我滚。”关自西笑着蹬了他一脚。 关自西不是浪子,陈崇倒也真是他的金不换。 关自西回家的时候近凌晨,出去玩不能败了兴,尤其是卓一然约他几次他都拒绝,这次好不容易答应了,总不能八点多人还在海上就吵吵嚷嚷着要回家。 这事儿他干不出来。 后来也是真有点玩嗨了。 落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看手机凌晨两点,又有些不习惯,蹑手蹑脚推门进去后发现客厅的灯一直没关。 陈崇这学期课多得压死人,一周五天全是早八,基本都课满。 两点了还不睡? 关自西把鞋子换好,静悄悄沿着玄关往里走,正巧和从卧室里出来的陈崇对视上。陈崇一直没睡,脸上还架着眼镜,握着杯水慢吞吞地喝着。 “你怎么还不睡。”关自西想去洗澡换身衣服,总觉得这身衣服沾着点海腥味和酒味,有点难闻。 “我在等你回家。”陈崇撂下水杯。 关自西伸手把他的眼镜挑下来,用手背推了推陈崇的鼻尖,笑着说:“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大方,是不是想我一天?” 陈崇抬手把他脖颈上的丝巾解开,指节在那圈儿痕迹上来回摩挲片刻,克制的压着声音:“想啊。出门就开始想,饭都没吃好。” “我看看,饿瘦了是吧?怎么那么夸张呢。”关自西弯着眼托住他的脸,来回转转打量。 陈崇目光紧紧跟随着关自西,说:“玩得开心吗?” “一般般。”关自西叹了口气。 这他倒是没开玩笑,虽然说不无聊,但归根结底还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关自西不是以前那个关自西,对不喜欢的人、不爱参与的话题和不苟同的观点都不会勉强自己硬融,失去自己拟定的社交绩效指标后,这种社交就变得有些无趣起来了。 更何况他心里还一直记挂着陈崇。 出去一天,陈崇就在他脑袋里转了一天,就跟长在他脑子里似的。 关自西都如此,更遑论陈崇了。自打关自西出门开始,陈崇就忍不住看定位,等到了晚上九点往后,更是险些没忍住出去找人。 他越想强装大度,越有股莫名的不安在作祟。打心底来说,从关自西昨晚一下子就应和下来开始,陈崇就后悔了,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为什么要把人放出去,以至于这几个小时里他只能焦躁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健康不健康的都先搁置一边。 “为什么一般?” “因为我也想你。”关自西依赖的用脸蹭蹭他的颈侧,嗅嗅陈崇身上熟悉的气息,声音听起来有些轻。 那点不安焦躁的情绪被简短的几个字抚平,陈崇舒出一口气来,眼底荡漾起丝丝笑,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有多想?” “真是离不开的那种想。我也是完蛋了,栽你手里。”关自西说着,用两根手指架起小人咚咚咚走到陈崇掌心,陈崇十分配合的顺从托着,然后让那小人手指一屈栽下来。 陈崇合拢掌心,心沉回去,闭上眼抵住关自西的额头,轻轻笑了下:“那我抓住咯。” 第74章 四年后 74 四年后。 八月初的江市迎来不知夏季的第几个暴雨,狂风席卷着沉重的雨点,噼里啪啦敲击在脆弱的玻璃窗上。 这栋大楼已经是本周第五次加班,而事实上一周的工作日也才不过五天而已。 新来的应届实习生小杨跟着同行的本校同学小李灌下今天的不知道第几包速溶咖啡,一脸衰相的小李又拆了包倒进嘴巴里干嚼两下,颇为怨怼地望向小杨,眼神又往最深处的办公室瞥了两下,说:“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真的很想把他千刀万剐了。” “这是鬼吗?他是鬼吗?他为什么能加一个星期的班,他一加班所有人都得跟着他加班,谁敢走啊?他是铁做的吗,也太爱上班了吧……” 小杨来得比小李要早一个月,他宽慰地拍拍小李的手:“总比隔壁跟着郑工的好吧,陈工已经很人性化了,起码他不抢功不克扣多劳多得不听马屁不写日志专业实力过硬,也就多个老加班的毛病,一般来说他对象要是不出差,他都是正常下班的。” “他也不爱加班,你以为他爱加班?” 小李听得怔怔,呸的一下把嘴里的咖啡粉吐出来,一下注意到华点:“陈工有对象了?” “这你都不知道,一直都有,你没看他手上戴着婚戒吗,而且我和你说,陈工好像快跳槽了,不在这儿干了,到时候咱们估计就要调组了,珍惜吧。” “跳槽?跳哪里去,他这样的年薪应该很高吧,我听说他都快要升领导层了,你说他就比我大四五岁,他怎么就混得这么好?” “陈工不会干领导层的,具体跳槽到哪儿去我也不知道,我听办公室其他人说陈工在外面有开个什么……忘记了,而且他社媒账号还蛮有名的,他对象也干这个,都干这副业。反正可能后续不做这种项目跟进的,大家都说屈才了。” “这还屈才,他二十五岁就开上保时捷你跟我说他还被屈了?” “你不懂,哎,你再听办公室的同事们吹一个月的牛就懂了……” 小杨话音未落,就见方才紧紧闭着的办公室门被拉开。 身量高大挺拔的青年男人穿着白色衬衫从里走出来,黑色浓密的头发分散在两侧,贴心地保持固定的弧度,露出他标准的眉弓和额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工科男常见的黑框眼镜,他用鞋尖阻了阻要合上的门,避免在办公室中发出一道巨响。 垂摆着的右手上戴着低调又价值不菲的婚戒,腕上有块独特精致的黑色腕表,耳垂上镶着低调的雪花耳钉。 更值得注目的是这位在办公室里留下道传奇的陈工,左手上竟然还戴着根别着小狐狸卡通脸的黄色发绳。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八卦又一次被拉出来讨论。 陈崇出来接了杯咖啡又进了办公室,整齐的桌面上陈列着新鲜出炉的设计图,大屏电脑上是刚刚拉出来的建模图,他干了口咖啡,踢了踢凳子坐下。 窗外的大雨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澳大利亚此时此刻正是冬天,昨天关自西也在说那边在下冬雨,阴雨绵绵冻得膝盖发寒,而在那边更加快速高效解决疼痛的方式居然是吃止痛药。 第89章 所幸在关自西出发前,陈崇查阅了天气预报并为这位“潮人”做出了几手准备。 潮人这次去澳大利亚是去协办海外秀场的,关自西被广泛认同为新锐先锋设计师之后,飞全国各地、飞海外的事儿就变得屡见不鲜起来。而把关自西出差、陈崇出差的时间一一刨除掉,两个真正相处的时间就被极大压缩了。 钱是变多了,时间也变少了。 聚少离多,换工作实在是事不宜迟。 陈崇连加了一个星期的班,就是不愿意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索性都泡在办公室里,回家后累得倒头就睡再一觉醒来继续上班,他每天坚持刮胡子的唯一动力就是关自西偶尔会突击给他打视频电话。 异地恋把人磨麻了。 陈崇撑着脸准备把这份建模细化完工,扔在一旁的手机嗡嗡响了两下,他以为又是哪个不明所以的实习生往工作群里发错了什么消息,结果定睛一看,居然是关自西的消息。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关自西发信息跟他抱怨澳大利亚的天气未免有点太差。 关自西:[澳大利亚今天又下雨了,跟着一块儿来的助理和工作人员都冻得吃止痛药了。里面还有个有老寒腿的,这两天站都站不起来。] 陈崇:[行李箱夹层给你放的暖宝宝和护膝没用吗?] 关自西:[护膝留着了,暖宝宝分了一半给同事。也很快就回来了,只能忍忍咯。] 陈崇:[还有两天。] 关自西:[哭.jpg] …… 陈崇把消息滑到最底,咖啡也顾不上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关自西:[我回家啦,你人呢?] 关自西:[今天要加班?] 关自西:[听说江市今明两天有大暴雨,所以提前改签回来了,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关自西:[下暴雨还加班?] 陈崇:[不加班。] 陈崇:[我马上回来。] 陈崇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拿上外套推门而出,短短十分钟内陈崇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引得众人齐刷刷的注视。 当事人回视了下周围:“今天没有通知要加班,工作做完就早点回家吧。” 实习生小李当即没忍住低低爆了句粗,没被陈工听见,又听见陈工嘱托一句什么下雨天路滑趁雨没下大快点走之类的话,然后人就消失了。 陈崇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暴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砸下来,陈崇撑着伞从车库走到家门口的距离都被淋湿不少,他熟练地摁着密码准备开门,里面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收了手,不过片刻,房门猛地被打开。 关自西扑上来相当用力地抱住了他。 关自西的头发长长了,现在正披着,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有点湿,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有股潮意,他没换睡衣,衣服领口不小,手往里面一钻就能摸到温热的身体,身上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陈崇单手把伞收了,半推半就地往里走,静道:“身上湿,等我换个衣服。” “还换什么衣服,直接脱了。”关自西和陈崇一个星期没见,两人一碰上就是干柴烈火,他亲昵地蹭陈崇的鼻尖,伸出舌头舔舔陈崇略显干燥的嘴唇。 关自西抱着他,声音放低:“亲一个,快点。” 陈崇反手把伞插进房门口的雨伞收纳器里,托住关自西的腰,急促地吻上去,手掌顺着衣摆摸进去,将关自西压在玄关处细吻。 衣服散在地上散了一地,一路延伸到卧室里,紧闭的房门中传出细细的哭叫声,随着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半宿。 事了,关自西趴在床上给陈崇看照片,他这次去澳大利亚主要是配合协办海外秀场的事,抽空休闲娱乐的时候还差点被个澳大利亚土著袋鼠袭击。 陈崇坐在他身边,齿边咬着根烟,蹙着眉给关自西把头发扎上,听他说话的间隙时不时轻笑一下。 陈崇彻底张开后眉宇间有股成熟男人的气度,尤其是正式开始上班后,标志的黑眉压着眼,斜垂的睫毛和乌黑的瞳孔藏在镜片下,唇总是紧绷抿着,看上去相当不近人情。 抽烟这个毛病也是陈崇正式上班后沾上的,干机械工程这行压力大,关自西曾经慕名去看过,陈崇公司的好些个比陈崇大不了多少的已经开始脱发。干项目搞工程难,陈崇能力出众还外带副业,高精力的同时也伴随着高压,慢慢的,就开始抽烟了。 不过陈崇不常抽,一盒烟一个月也很难抽完,对于各种老烟枪来说基本约等于不抽烟。 关自西翻身趴在他腿上,抬手把陈崇咬着的烟抓下来,递到唇边抽了两口,味道相当淡,没什么味道,他又把烟给陈崇塞了回去。 关自西瞧着陈崇眼珠盯着他望的样儿,笑了下,抬手杵了杵陈崇。 “嗯?”陈崇用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关自西放松的笑着,他说:“陈工,我在想你才二十六,怎么有这么重的人夫感?” 陈崇喉间溜出来点叹息,无奈道:“关大设计师、澳大利亚土著袋鼠搏击一轮游拳击手……陈工可是十九岁就跟了你,给你做了七年老公。” “哦?你这话是不是在说我命好呢。”关自西翻身爬上来,跨坐在陈崇身上,满脸笑意的搂着他。“借着这机会偷偷摸摸夸自己。” “陈崇哥哥,你有点儿不太谦虚哦。” 陈崇捏他的耳垂:“怎么样才算谦虚?” “你应该说,感谢组织的肯定和信任,未来我会更加努力,在这条道路上砥砺前行!” 陈崇:“同上。” 关自西笑骂道:“你好懒啊……好了,我有点饿了。” “一会的,在煮呢。我先把辞职信写了。”陈崇把他的腿捞起来,顺手给他捞到床的另一侧,捏着烟捻灭扔进垃圾桶,一屁股就坐到书桌前。 关自西从床上下来,胳膊搭在陈崇肩上。陈崇赤条着上身,下半身穿了条黑色睡裤,肩膀随着打字的动作一扭一扭。 关自西指节挠了挠他:“说辞就辞啊。” “做完手上这个项目后辞。”陈崇回馈用手掌拍了拍关自西的大腿。“可能还有一段时间。” 关自西弯着唇笑了下,身体没什么重心,半倚着陈崇,微偏偏头就能瞧见镜子里的情景,安抚似的俯下身来用脸颊蹭蹭陈崇,到了晚上,陈崇下巴上就会冒出来细小的青茬,贴上去的时候还有些扎脸。 他蹭了蹭,又贴着亲亲他的脸:“接下来几个月我都不出差了,保证你想我的时候我都在,成吗。” “特想我吧,发信息问你你不说,七八天没见直接写上辞职信了。”关自西故意打趣他,他俩聊过工作的问题,知道陈崇要跳槽离职是迟早的事儿,陈崇值得更好的,但倒也没想过这么快。 话才刚落,陈崇温热的手掌抓了上来,托着他的脸又在嘴唇上亲了两下,张张唇正要说话,却突然怔了下,隐约听见外面厨房咕咚咕咚的声儿。 关自西也听到了,耸了下肩:“你猜溢出来没?” “我猜溢出来了。”陈崇应声,起身往厨房走去,关自西低头把拖鞋穿上,跟着陈崇出来,果不其然厨房灶台上的锅已经开始冒大烟了。 拥有丰富下厨经验的陈崇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早些时候最多就是受味觉所困,做饭的时候盐度把控不好,后面都是关自西充当这个“餐前代尝”的角色。后来心理治疗慢慢起效后,陈崇的味觉上逐渐好转,慢慢地,连这一项缺点也没了。 这还是头一回。 关自西笑着,寻思这次真是把人磨坏了,异地恋害人。 第75章 金色雕塑 75 周末关自西原本的计划是跟着陈崇周末好好约约会,小别胜新婚一下。没曾想被这场持续性的暴雨困在家里出不去,直接守着家里很久没更过新的冰箱过日子了。 雨小点后关自西跟着陈崇一块出门去超市,地段好、房价好的地方有一点不好,就是内配的生鲜超市都贵得惊人。 但关自西吃习惯了,嘴巴养刁了,只能在付钱的时候逼着自己少关注价格,让陈崇去管。 他就顾着推推车就行。 得知关自西落地后卓一然电话就飞了过来。 这四年里发生的事确实不少,庄畅去年和那个酒吧年上女老板结了婚,听说俩人今年已经开始准备备孕了。 卓一然三十多出头即将奔着三十五去,家里催婚催得实在紧,但多年花花公子的心性总是磨不掉的,让他安定下来可谓是比登天还难。眼见着家里人直接要给安排,卓一然连夜从江市跑到海市,一扎根就是待了半年多。 上个星期好不容易偷偷回来一趟,却还没见着关自西。 关自西把电话夹着,懒洋洋地回应:“喂?” “自西啊,我听说你回江市了。” “是啊,我现在超市呢,和陈崇一块儿买菜。怎么,你逃婚逃失败了,不打算逃了?”关自西忍不住揶揄他。 第90章 卓一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无奈笑骂道:“我爸妈老说我和她结婚一定会幸福的肯定会幸福的,我就不明白,幸福是什么狗屁东西?我活了三十来年就没体会过。” 关自西望了眼身旁正在挑牛肉的陈崇,答非所问的说:“可能等哪天刷牙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了。” 卓一然说他无厘头,抓着说了两句,约着过段时间让关自西出来聚聚。关自西应和着把电话挂断,超市头顶的透明玻璃上炸着雨滴的水花儿,却听不见什么声响,有些沉又有点闷。 陈崇斜睨过来说:“刷牙?” “是啊,刷牙。”关自西笑眯眯地展了下腰。 把陈崇从鬼门关抢回来后的第二天,两个担惊受怕、心有余悸的人瑟缩在不过十几平米的卧室里无节制地索取、做爱。 拖着疲惫的身体,在狭窄的洗手间里,他穿着件沾着陈崇气味的宽大短袖,赤着腿扒在洗手池漱口,陈崇穿着条松垮的黑裤在他背后,倚着洗衣机慢条斯理地刷牙。 关自西抬起头来,透过镜子能看见陈崇静静瞧过来的视线,和一个表达困惑的挑眉。 在那双目接触的瞬间,关自西就知道自己真的选对了。 因为这种微不足道、日常的小事,他都十分知足的感受到幸福。 关自西意识到,他苦苦追逐十几年的终点,原来只需要一个抬头。 这种意识甚至还让关自西独自发笑了很久,换做过去,他估计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反思下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恋爱脑,刷个牙还能感悟颇多。 陈崇正式辞职的那天,他之前带的小组同事说要给他办个送行聚餐。从陈崇大四实习开始,一直到现在,在公司待了四五年的时间,用关自西的话来说,就算是蹲监狱的都能对自己床位有点感情的程度。 陈崇内心波澜不大,但也还是应下来去聚餐。 聚餐时间定在周末,地点在最近相当火的一家中餐厅里,陈崇作为“前任小组长”,倒也真的不会让一群组员自掏腰包均摊请吃饭,他订了包厢,提前把菜单发到群里让大家点菜,最后再统一结账。 由于这是最后一顿饭,平时不太敢挑事挑话题的人都跟雨后春笋似的钻了出来,喝几口酒后就变得嘻嘻哈哈,八卦话题更是止不住。 “陈工,你对象究竟是干什么的啊?我都来两年了从来没见过。” “我见过我见过,之前公司年会的时候来接陈工回家了,特别般配。” “我也见过,个儿特别高,两人站一块跟模特似的。” 一行人凑在一块七嘴八舌,吵得陈崇脑袋有点晕,今天被灌了几口酒,现在人已经没那么清醒了。要说这几年来他一直没长进的地方是什么,大概就是酒量,从当初的一杯倒变成三杯倒,非要应酬的场合,陈崇要么会带个特别会喝酒的人同行,要么就串通好人把杯子里的白酒换成白水。 现在几杯酒下去,人已经晕了,听他们提起来关自西,陈崇撑着脸默默地笑了下。同事捕捉到陈崇脸上的笑,不约而同的又拉长声音叫了半天,几个爱凑热闹的直接吵着说要看看照片。 陈崇没吭声。 彼时电话铃声正巧响了,陈崇瞥了眼备注,是关自西的电话。 陈崇撑着桌站起来:“我接个电话。” 陈崇喝得有点晕,走出包厢,一直到尽头的通风窗口,冷风吹着脸,酒意也散了不少。 “喂?” 关自西一下子就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不对:“你喝酒了啊。” “一点点。” “那我来接你吧?好不好?”关自西虽然嘴上问着好不好,实际上人已经拿着外套起身准备出门了。外面天已经彻彻底底黑下来,他不知道陈崇他们公司聚餐完了之后还要不要转场,但按照陈崇的性格大概是不会跟着去唱歌跳舞的。 人都喝呆了,接回来算了。 关自西开着车一路到陈崇聚餐的地方,又跟前台打听了下陈崇定的包厢,自己一路摸了上去。关自西推开门后,大圆桌围着的一群人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他礼貌地弯唇微笑了下,伸出手勾勾手指打招呼。 “嗨,我来接陈崇。” 原本还喧闹的包厢突然静了两秒。公司里真正见过关自西的同事不多,几次见也是看见个背影和侧影,知道是个头发长个子高的,穿衣品味也特别好,他们背地讨论过,估计陈崇对象是个个子一米八的女模特,还特意讨论了下,个子高的是不是都爱找个子高的。 结果这次见到正脸,居然是个男的。 还是个长得很精致的男的。 关自西没怎么收拾,身上套着陈崇常穿的运动服套装,黑发散着,食指指尖勾着车钥匙,随着他动作微微摆动。关自西一眼就看见坐在正中间的陈崇,面前的盘子有些空,看上去没吃几口饭,杯子里还残留着半杯酒,人正撑着脸安静地看着桌子,像是在发呆。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扶他出来。”关自西浅笑着,对着离陈崇最近的两个人说道。几个同事还没反应过来,怔怔起身,贴心地替关自西拉开凳子,好让空间更大点,更方便陈崇出来。 “应该是朋友……你觉得呢。”实习生小李用胳膊肘杵了杵小杨,低声问道。 小杨还没来得及应声,耳朵相当尖的关自西轻轻一偏头,含笑的眼和对方对视上,他一手扶着陈崇的胳膊,另外一只手稍稍抬起,伸出食指摆了摆:“不是哦。” “我是他对象。” 小李讲小话被抓了个现行,顿时尬得不行。关自西笑着瞥了他一眼,拿好陈崇的东西,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账已经结了,人我现带走了,玩得开心。” 门刚关上,关自西还隐隐约约能听见门后面顷刻间炸开的讨论声,他摇着头低声发笑,扶着陈崇往外走。 陈崇倒也没喝到酩酊大醉的地步,按照关自西对他的了解,预估一下,约摸三四杯的样子。关自西跟他说话,他还能应两句。 关自西打着方向盘,把车倒出来,替陈崇降下车窗吹风醒醒酒,他抬手替陈崇把外套拉链拉好。 “等会回去还有劲洗澡吗?” 陈崇低着头,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 关自西独自笑了一会儿,没再出声。平时在生活中,常常是陈崇充当照顾人的那一方角色,虽然陈崇口头上说不喜欢麻烦,不喜欢多管别人的闲事,但事情真到头上了,陈崇总是操心最多的那个。 去年庄畅结婚的时候,陈崇帮忙弄婚礼的事,一宿没睡,实习生办错的事情往往也是陈崇来修补兜底,关自西的事情更不用提,陈崇向来做的很周到。 与此同时还可以兼顾工作和兴趣爱好,这次辞职之后,陈崇和谭平绪有商议过入股赛车俱乐部的事,具体的事项关自西没多问,但陈崇既然做了的决定,就说明考量已经很周全。 这段时间来,还是头一回,关自西这么彻头彻尾地照顾陈崇。陈崇泡在放满水的浴缸里,里面还飘着关自西刚刚随手塞进去的一只浴缸玩具,黄色塑料鸭子无声地漂浮着,关自西替陈崇洗了洗,陈崇就安静地盯着他,任他摆弄。 关自西的手擦过陈崇身体上那些已经愈合淡化的疤痕,那些地方的痂已经完完全全脱落,新肉重新长合,颜色稍微浅了些,没有过去那么触目惊心。 关自西低下头,用唇在他湿漉漉的身体下轻轻吻过擦过。 都变好了。 哪里都变好了。 关自西给陈崇擦干身体,套上睡衣,再把人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被窝里泛着股好闻的沐浴露气息,陈崇熟稔地抬起手臂把关自西抱进怀里,属于陈崇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将他包裹住,熟悉的、亲切的。 就像温暖的湖水。 迷迷蒙蒙间,关自西卧在他的臂弯上沉沉睡过去,他像是梦见那个决心离开的傍晚,迎着海风、在巨大的直升机呼啸声中拔腿跑向被余晖镀上金光的天空,慢慢地,他的脚步变得很沉很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脚腕往上慢慢缠了上来。 关自西无意识去摸,在梦中,指尖上沾着闪闪的金色液体,沉重的金水把他的脚步裹住,逐渐凝固,然后让他停在原地。 关自西猛地一抬头,睁开眼,看见了陈崇。 早晨的暖光从窗口洒进来,映在陈崇的脸上。 就像闪闪发光的金色雕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