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重生了谁修无情道啊》 第1章 《都重生了谁修无情道啊》作者:芬太尼【完结】 文案: 转行剑修重生龙傲天攻x无情道钉子户美人师兄受 修过无情道的都知道,无情道,一修一个不吱声。练无情道的,不是卡瓶颈入魔,就是道心破碎身死道消,总之没一个好下场。 上辈子饱受无情道折磨,这辈子重生,陈青山果断决定转行修剑道。都重生了谁还修无情道啊?拜托,无情道,谁爱修谁修! 陈青山自信满满的转了行,回头一看,偷偷喜欢好多年的美人师兄还在无情道苦修。 陈青山心疼不已:“师兄,别修无情道了,一起来剑道吧。” 温柔漂亮美人师兄吴尘淡淡抬眼,温暖的嘴唇说出冰冷的话: “我生是无情道的人,死是无情道的鬼,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无情道。” 陈青山:“我入赘也行。婚书还是送到无情道吗?” 吴尘沉思,吴尘欣然答应:“好啊。” 隔天早上,陈青山望着吴尘冷漠的背影:“师兄,我们都要成亲了……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青山别闹,你忘了吗?我是修无情道的。”吴尘披上外袍,遮住满背吻痕,笑得温柔和善:“拔x无情也是无情呀。” ** 1v1,双强,he,he,he ps:慢热剧情流,是真的慢热。 pss:成长线肯定会有挫折,但都能解决 psss:我们的目标是拯救世界 修士修为境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洞虚,小乘,大成,渡劫,真神 内容标签:强强 仙侠修真 重生 励志 东方玄幻 逆袭 主角视角:陈青山,吴尘 其它:无情道,龙傲天,剑修,热血,群像,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无情道,谁爱练谁练! 立意:拒绝刻板印象 第1章 晚辈陈青山 人人都说四方村是个好地方。 此方天地灵气旺盛,千万年来飞升证道之人数不胜数。仙门一百零八派,每年都会向世间招生,选拔有灵根仙骨的适龄青少年。 而这四方村,恰好位于灵山脚下。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四方村的孩子也沾了点光,入灵山的几率要更大些。那些上山修行的人自然也没有令人失望,有了他们帮衬,四方村的日子可要比其他地方好过不少。 而今,又是仙师下山挑选徒弟的日子,四方村家中有适龄孩子的,都迫不及待地催促孩子参加选拔。 “今年的孩子底子都不错。”一位鬓发雪白,面容年轻的人望着堂中站成一排的年轻人,和蔼慈祥地朝身旁的人道:“不知余长老可有看中的?” 余长老敛着眉眼,似乎对选徒的事毫无兴趣:“沈长老无需多虑,余某并不缺弟子。” “来都来了,多少收一个吧。你那儿已经连着三年没纳新了。”沈长老劝道。说着,他扫视一遍排排站立、局促不安的少男少女,微微眯起眼,抬手指了一个少年。 “你,对,那个手腕上带红绳的孩子,过来,走近些。” 人群中,身形单薄,衣衫破旧的少年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腕子上的红绳,手指动了动,下意识用另一只手轻抚腕上的红绳,顿了两秒,才顶着别人的目光,缓缓走上前去。 少年姓陈名青山,他娘生他的时候,望见屋外青山,便有了这个名字。可惜他娘生妹妹的时候难产,没了。他爹抱着他妹,盯着屋檐上滴落的雨珠一夜,陈青山由此多了一个叫清水的妹妹。 在他娘去世之后,他爹郁郁寡欢,后来直接消失不见。若非好心的亲戚收留了清水,否则陈青山绝不会独自参加灵山招生。 他手腕上的红绳,还是临行之时,妹妹陈清水追着给他戴上的,说是祝他好运。 走出人群,陈青山定住脚步,抬起头,露出一双对未来有些迷茫的眼睛。 “你看,这个孩子怎么样?”沈长老满意地问道。 余长老视线移到陈青山身上,打量一番。 少年根骨称得上是这一群人中最好的,即使和那些入门弟子比,这个底子也是数一数二的优越。天赋如此,若是心性也坚毅,肯勤学苦练,未来某日登阶成仙也未可知。 余长老合眼,未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他兴致依旧不高:“尚可。” 沈长老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副模样,他完全不在意,自顾自地道:“那便让他拜你为师吧,我看这孩子,很适合无情道。” 余长老察觉到少年紧张地拉拽着手腕上的红绳,对沈长老的话不置可否。 可以拜师了?陈青山听着二位长老的交流,眼睛亮了亮。 无情道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拜了灵山上的师傅,成为内门弟子,就能有住处,不用再为吃喝发愁。若是学的好,每月还能得几两碎银子做零花。 几两银子,够他们这种普通家庭生活好久了。手上有了银子,妹妹也不会在别人家抬不起头。 陈青山的压下惊喜,慌忙地弯下腰,生涩地朝余长老作揖,却被沈长老拦了下来:“过来,沏茶,给余长老敬拜师茶。” 陈青山点点头。 沈长老随意看着陈青山紧张地将茶水倒进的瓷杯,对神色淡漠的余长老道:“喝了这杯拜师茶,就收了他当学生吧。” 余长老没有拒绝。 闻言,陈青山垂着眼,倒茶的手都因为兴奋而颤抖。 一定要好好表现。陈青山放下茶壶,小心地端着精致的瓷制茶杯,在余长老身侧站定。 接下来,该敬拜师茶了…… 陈青山深吸一气,正要弯下腰递出拜师茶,身体却忽然不受控制,僵直在原地,任凭他怎么用力挣扎,都动弹不了半分。 天地之间似乎生出了什么东西,蔓延着,伸展着,要往他的脑中钻。陈青山痛苦地看向端坐在面前的二位仙师,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他便在心底里祈求能有人发现他的异象,帮他一把,救救他。 视线变得模糊,二位长老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发现。 四肢百骸逐渐失力,思绪也开始混乱,陈青山艰难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中如走马灯般极速划过千千万万的景象。 那些场景他并没有经历过,但陈青山已经疼痛到无法静下心思考。 数不清的场景之中,有熟悉的人,有陌生的人,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真实的就像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散乱的记忆连成片段,忍过最初的剧烈痛楚,陈青山正想开口朝二位长老求助,甫一开口,满口腥甜溢出口鼻。 人群里面,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他吐血了!” 沈长老挂着微笑的脸严肃起来,屋内切切私语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陈青山身上。 陈青山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事物,他身体晃了晃,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不止口鼻出血,眼睛,耳朵,七窍之中,暗红的血液泊泊顺着他脸颊流下,看起来怪诞又可怖。 余长老抬起眼皮,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的闪过一丝笑意,他在沈长老有些惊奇的目光中,低声说道:“有趣。” 这是……谁的声音? 陈青山五脏六腑都像被拧成一团,混乱的图像和血色铺在眼前。剧烈的头痛如同烧红的钢刀在脑中搅拌,咬紧了牙,也压不下难熬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陈青山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闷闷地咳了两声,心口堵塞淤结的血顺着嘴角流出,阵痛渐渐平缓,他眼前的血色也渐渐褪去,恢复了清明。 手中的茶盏仍然温热,向他指尖传递着温度。陈青山眨眨眼,看向茶盏,舒展的茶叶和青绿的茶汤都是很普通的品质。 再转身望向身后,那些仍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面容陌生却熟悉,回头,待他看清面前坐着的二人,他瞳孔震颤,那是两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剑道,沈复。无情道,余寂。 他们都还活着…… 又一次低头看看手中温热的茶水,陈青山顿时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清醒了?”余寂长老淡淡问道。 “嗯。”陈青山站稳身形,抬手抹去唇边的血,眼神里已经没有少年的迷茫,多了些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沉稳。 清醒了,也回来了…… 他是陈青山,但他是五百年后的陈青山。现在,他回到了拜师入道的时候。 陈青山定定望着面前的仙师,缓缓抬起胳膊,将茶盏送到自己唇边。 一饮而尽! 余寂长老挑了挑眉,没什么太大反应,倒是一旁的一直让他敬茶陈长老感觉自己被下了面子:“你——” “孩子,你叫什么?”余寂长老打断沈复长老还没说出口的责问,对陈青山问道。 陈青山神色泰然,抱拳,不卑不亢地答道:“晚辈陈青山。” “可是不愿入我无情道?”余寂非常直白地问道。 第2章 陈青山抱着拳的手指微微用力,他顿了顿,抬头,毫无畏惧的与余寂长老对视:“是。晚辈……不愿入无情道!” 拜师可以,但,若是让五百年后回来的陈青山选择,他绝对不会再入无情道! “哈哈。”余寂长老笑了起来,“沈长老这是挑了个有意思的孩子,既然不愿入无情道,那么沈长老的剑道,你可有意向?” 陈青山转头看向沈长老,沈复长老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知是对陈青山不满,还是对余长老的话语不满。 “弟子愿意。”陈青山对沈复深深一拜。 余寂长老笑吟吟地望向沈复:“根骨这么好的孩子,沈长老就收下吧。” 沈复盯着陈青山看了半晌,最后一挥手:“罢了,过来吧。” 陈青山按照流程,重新取了茶盏,斟上清茶,恭敬地递给沈复长老。 沈复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这拜师礼便算完成。陈青山走到沈复身边,短短几步,他半侧过脸,状似不经意地、朝那些尚未被选拔的少年人一瞥。 黑沉不见底的眼眸,还有满脸未擦净的血迹。 仅仅只拜师的一刻钟,陈青山便仿佛换了一个人,被他视线掠过的人,都感到了某种未知的威胁,没来由的紧张。 陈青山收回视线,敛眉安静地站在沈复身边,拉扯着粗麻布衣,一边慢慢擦干净脸上的血污,一边回忆着五百年间的每一桩事。 修了五百年的无情道,陈青山太清楚其中门道了。虽然所有人都说他适合无情道,可五百年都未能突破最高的那一层次,这是事实。 选拔还在继续,除了陈青山身上的小插曲,后续一切顺利。 陈青山对这些没有兴趣,他感受自己体内灵海未开,尚且滞涩的灵力,叹了口气。 五百年太长,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父亲没有化作白骨,妹妹陈清水还活着,余寂长老没有入魔,沈复长老也还没有以身殉道。 而他也还尚未入无情道。 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2章 听说你不想修无情道? 两位长老对弟子的选拔没有进行太久,整个村子共三四十名适龄少年,最后只有五人被选中加入剑道。 而余长老竟未选择任何一人,似乎完全不担心无情道的传承。 那些未被选上的人只有些气馁,更多的是对已经拜师的人的艳羡。 就此一日,他们的未来便完全不同。关系好的已经互相道了恭喜,又或是相互安慰,只有陈青山一动未动,平静的望着身旁人的悲喜,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你没有什么要与伙伴说的吗?”沈长老看向一旁孤独得格格不入的陈青山,为了体现剑道的人文关怀,特意问道。 陈青山默了默:“我没有朋友。” 沈长老眼神一动:“无亲,无友,命理与世间所不容,根骨隐有大道之势。你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若是修行无情道,想必迟早能出人头地,问鼎成仙……为何不愿?” 手指勾住手腕上的红绳,陈青山直视沈长老,坦言道:“我还有一幼妹,并非无亲。” 沈长老咋舌:“选对了道,修行事半功倍。你可要想好,日后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选对了道,事半功倍,可若是选错了,事倍功半。陈青山用五百年验证过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无情道,事实就是,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他不仅无法悟果得道,甚至连瓶颈都突破不了。道心都碎了,道骨的大道之势……又有什么用呢。 “多谢沈长老关心,弟子,绝不会后悔!”陈青山眼神坚定,决心不容动摇。他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道。 “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多劝你。”沈复长老不再多说,只是陈青山却喉头微动,似有未尽之言。 “还有何事?” 陈青山低头,略微思考片刻,还是迟疑地开口:“我想回一趟家,把这消息告诉我妹妹。” 选拔结束后,拜师成功的人会被直接带上灵山,根本没时间回家报喜。上一世,陈青山初入灵山,若非有要事在身,普通弟子只能每年下山探亲一次。 陈青山本以为能等到妹妹也入灵山一同修行,可后来,陈青山只等到了妹妹的死讯。 他想见一见妹妹,特别想。 然而结果如他所料,沈复长老并未同意:“稍后便要回灵山,总不能因你一人耽误大家的进程。” “欸,”一旁的余寂长老忽然出声,“偶尔打破一下规矩也无妨。若真耽误了时辰,我让人下来捎他一程。这样如何?” 陈青山感激地看向余寂长老。 见余寂出声,沈长老轻哼一声:“余长老都这么说了……那便去吧。” 陈青山喜出望外,感激地望向二位长老,匆匆行礼之后,便快步离开。 看着陈青山走出大门,沈复又不满的看向余寂,“你也知道这孩子潜力无限,余长老既关照这孩子,为何不劝他拜你为师,入无情道?” 余长老只是笑笑:“人各有志,他不愿,强求也没意思。” 大道万千,仙门一百零八宗,无情一道也只是其中一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他们只是看到了一种看起来不错的路,可这不意味着,选择别的道就是错的。 ………… 四方村山清水秀,生气磅礴,和陈青山记忆中的美好别无二致。他没有分神去看四周久违的风景,而是沿着百年间无数次回想的路,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陈青山四下探望,终于在门口看见了蹲着的小女孩。那个女孩约莫七八岁,头发扎了一个小髻,身上衣物明显是改小的,陈旧地打了好几个补丁。 陈青山一愣,回忆中少女的轮廓与眼前蹲路边玩泥巴的身影重叠,他停下脚步,站在拐角处静静地看了一会,才渐渐找回真实的感觉。 体内没了无情道的功法,陈青山情绪恣意起伏,一时竟有一些眼热。他抿了抿唇,酝酿了好久,才敢轻轻喊出妹妹的名字:“清水!” 女孩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回了头,她一眼就看到站在拐角处的哥哥,下意识站起身,要往陈青山身上扑:“哥——” 陈青山期待的张开双臂,等着妹妹扑过来,可陈清水看到哥哥的喜悦却快速消失。 陈清水看了看陈青山微笑的脸,玩过泥巴的脏手拉住了陈青山:“哥,你不是说,当了仙人的徒弟,就不能回来看清水了吗?” “没当上仙人的徒弟也没关系……”陈清水装作稳重的拍了拍陈青山,语重心长地安慰着他。 “因为哥哥怕清水担心,所以特意回来再看一眼清水。”陈青山失笑,但妹妹的关心还是让他心里暖暖的。 陈清水抬头,脸上的沉重担忧一扫而空,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里掩盖不住骄傲:“我就知道哥很厉害!幸运红绳果然管用!” 陈青山蹲下身,与妹妹平视。他摸摸陈清水的脑袋瓜,然后掐了一下她的脸:“哥哥上灵山之后,清水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入道来找哥哥了。” “这话哥都要和我说烂了。”陈清水撇撇嘴,“哥哥你放心走吧,我当然可以照顾好自己!” 陈青山手撑着膝盖,作势要起身:“那我真的走了——” 陈清水立刻着急,原本强装出来的成熟装不下去,她的两只手拉住哥哥的手,但她知道陈青山要走,她不能拦着他。 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念了一声:“哥。” 陈青山用自己的衣角擦干净陈清水的手,再整理好她的袖口,衣领,将她软软的发丝别到耳后,温柔地道:“好啦,也不是三五岁的小孩了。哥哥以后每年都来看你,好不好?” 一年很长,要经历整个春夏秋冬,八岁小孩陈清水当然不愿意。 “清水最乖了,对不对?”陈青山看着陈清水躲闪的眼睛,咧嘴朝她笑了笑。 陈清水道:“可是一年很久……哥哥千万不能忘了我啊!” 陈青山认真地道:“就是再过五百年,我也不会忘记清水。” 他说完,又补充道:“比起我,明明是清水忘了哥哥的可能性更大吧?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玩捉迷藏,把我忘外边自己回家吃饭去了。” 陈清水尴尬地大声道:“反正我不会忘记哥哥,哥哥也绝对绝对不能忘了我,也不能不要我!” “好。”陈青山无比郑重的应下,然后站起身。 他现在真的要走了。 跟着走了一段路,直到看见了长老选徒时的屋子,陈青山狠了狠心,让陈清水回去。 陈清水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陈青山,才慢慢往回走。 “你妹妹?”被安排来单独接引陈青山的人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地缠着发梢玩。 接引他的人看着委实不像修行之人,虽身穿素衣,却长着一张明艳昳丽的脸。眉眼含笑,薄唇勾起,加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活脱脱像极了某个富贵人家的二世祖。 第3章 陈青山看清他的脸,脑中几乎瞬间浮现出这人的未来。 满身伤口,眼含血泪,手脚被废。满脸的仇恨碾碎了他曾经的风采,骇人得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伸着手,对道心破碎的陈青山说—— “陈青山——”那人在陈青山面前挥了挥手,看他回过神来,笑着道,“怎么这就走神了?” “啊。”陈青山摸了摸鼻子,道,“师兄。” “我叫吴尘,你叫我师兄,吴师兄,或者直接叫我名字都行。”吴尘满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后好奇地问道,“听说你拒绝加入无情道?” “嗯。”陈青山在吴尘的示意下,站在吴尘身边,地面上浮现出浅淡的光,这是吴尘用灵力凝成方寸地,可以带着他一同飞行。 “和我说说?我不会和别人讲。” 吴尘此人,人不如其名,虽是无情道余寂长老的养子,却没半点超凡无尘的样子,一举一动皆是红尘风气。 前世,陈青山与吴尘虽没有很亲近,但好歹算是有些交情。他了解吴尘的品性,若是不告诉他答案,怕是不能安生。 于是他敷衍地道:“剑感觉更帅。” 吴尘等了等,没等到下文,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陈青山:“就这,没啦?” 陈青山点头。 吴尘略有一些失望:“我原以为是有什么陈年旧事困扰,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说着,灵力凝聚的方寸地载着二人升起。 吴尘虽然年纪不大,但带着陈青山御空飞行却非常稳。陈青山站在吴尘身边,除了耳畔呼啸而过的风,脚下依旧是实地一般稳固的、来自吴尘的灵力。 忽然,吴尘似是想起来什么,从衣袖中翻翻找找,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地饴糖,伸手递到陈青山面前:“给你吃。” 陈青山垂眼看着那块糖,抬手接过。 如果没记错,上辈子他第一次和吴尘见面时,吴尘也送了他一块糖。 见面的方式都变了,这块由他送给他的糖却没变。 第3章 兄弟,牛逼! 上一世,他还是那个拘谨局促的穷小子,拿了糖也不舍得吃,想着等回家时带给妹妹,却没想到那块饴糖融化,粘嗒嗒地沾在他的衣服上,浪费了。 饴糖不能久放。陈青山掀开油纸包裹的外皮,小心慎重地将糖放入口中,用舌尖顶着饴糖,感受甜味在嘴里漫开的滋味。 原来饴糖是这个味道。 陈青山有些感慨,上辈子念了几百年也没被任何人吃进嘴的糖,味道普通,却似乎填上了他的某种遗憾。 “上了山之后,先由我带你去沈长老那边,那些先去的人怕是已经开始听课了。你中途进去,若是有听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吴尘怕陈青山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笑着,拍着胸脯道:“放心,别看我是隔壁无情道的,整座灵山上谁不知道我吴尘最乐于助人!” 陈青山被他的情绪感染,眼里也出现了一点笑意:“好,那就麻烦师兄多多海涵了!” 脚下方寸灵力凝成的屏障微光一闪,吴尘扬声道:“站稳,我要加速把你送回去了!” 话音刚落,身侧的风更加猛烈的往脸上扑,吹得他身形后仰。目前身上还没有灵力傍身的陈青山不得不抓住吴尘的手臂稳固身形,好在吴尘很快将他带到了灵山上。 灵山之所以称作灵山,自然是因为山上灵力充裕。山腰上便郁郁葱葱,鸟兽环绕,到了山顶,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吸吐之间,灵气在体内循环,就足以令人神清气爽。 吴尘领着陈青山进了山门,熟门熟路地绕到一处石崖边。不知何处起源的水倾泻而下,清冽的水声盖不过沈长老的嗓门: “是以,引气入体,即是修行的第一步。引气入体后,炼化灵气,将灵气转为灵力为己所用,再将灵力聚合,化为金丹……” 陈青山被吴尘推了推,不得不慢慢走到人群最后,轻手轻脚地,极力避免引起注意。 他的动作未能躲过沈长老的眼睛,只是沈长老未与陈青山计较,当作没看到,继续教学讲述引气入体的小窍门。 “修行,修的不仅是体,是心,更是修道。”沈复长老眼望远方,不知透过了虚空看到了怎样的未来。他有些惆怅地说道,“剑一道,从来人才济济……” 剑道,从来人才济济,只是活下来,能攀上最高峰的却寥寥无几。千万年来,成仙的剑道修士更是从未听闻。 这些基础知识他自是知道的,听与不听区别并不大。陈青山听着听着,开始走神。 虽说是长老,沈复真实年龄在修真界也绝对算得上中年才俊。至少在陈青山看过的五百年间,尚未有一人比沈复更加契合剑道。只是在无情道湮灭,灵山式微之后,沈复的气运随着灵山一同消散。 以身殉道,筑成守护灵山的最后一道屏障,似乎已经是沈复能为灵山,为自己挣来的最好的结果。 “陈青山!”沈复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他停下授课,盯着陈青山,“本就比别人来得晚些,方才我所讲的,你听进去了几分?” 被叫到自己的姓名,陈青山立刻端正态度,“长老所言极是,晚辈已铭记在心。” 沈复长老却不愿就此放过他,陈青山的种种表现都让沈复长老留下了太深的映象。他冷笑着道:“既然你已铭记在心,那便过来引气入体,给大家做个示范。” 方才大致讲了一遍,想要理解尚且需要花一些时间。沈长老当然知道寻常人刚接触修行,绝无可能一次便引气入体成功,他只是想借此提醒陈青山好好听讲罢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青山会向沈长老道歉,然后好好听课时,陈青山只是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然后平静地走上前去,在沈复身边盘腿坐下,摆出最标准的引气入体的姿势。 一呼一吸之间,灵山上充裕的灵气仿佛化为实质,从四遍八方汇聚凝聚而来,以陈青山为中心,一丝一缕的净化洗涤着陈青山的五脏六腑,带入清气,带出浊气。 上一世在无情道那边,余寂长老并没有这样的要求。但毕竟无情道修心,主要靠感悟,剑道修体,主要靠实践,两方有文化差异,教学方式不相同大抵也是合理的。 陈青山不清楚这是不是剑道的特色教学方式,但陈青山不打算引人注目。听清沈复长老的要求后,他略加思考,选择顺从沈复长老的话照做。 有了五百年的修炼基础,引气入体对陈青山来说简简单单。既然已经做出了标准的示范,那沈复长老可就没道理再说他不认真听讲了! 旁人看不出来,但就在陈青山身旁的沈复却感受的清楚。 周围的灵气正在朝陈青山汇聚,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竟是一次就引气入体成功! 沈复脸色微变,若非他在指陈青山入无情道时便确认过陈青山灵海未开,否则,以陈青山引气入体的熟练程度,沈复简直从他那娴熟的动作中,看到无数修行多年的人的影子。 根骨,天赋,悟性。但凡有一个,便能在修行途中快上别人许多。 而陈青山…… 沈复长老望向他的眼神逐渐慈爱。他猜到陈青山优秀,没想到陈青山这么优秀。 有此等悟性,只要心性不太差,成一番大事绝对没问题! 沈复缓了缓激动的心,旋即一指陈青山:“看到了没?引气入体就如他这样。天地间的灵气灌注己身,清入浊出,净气明心。” 陈青山收敛气息,将体内最后一丝浊气排出,身体仿佛都轻盈了许多。他睁开眼,撑着地站起来,还没看清面前神色各异的同门,便一眼看见人群外,尚未离开,靠在树下,给他竖大拇指的吴尘。 吴尘脸上笑意盈盈,嘴唇开开合合,无声地用口型和他说着什么。 陈青山仔细看去,发现吴尘说的是: “兄弟,牛逼!” 陈青山眨眨眼,险些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第4章 谢谢,你也 “既然你们之中已经有人能悟我话中之意,那便自行练习吧。” “引气入体之后,便可去绝壁上观摩道经,剑道的修行方法,绝壁上写得很清楚。至于你们之后的道途能走多远……天赋只是一部分,其余的还得看各自努力。” 沈复长老心情不错,带了那么多届弟子,陈青山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一个。不过沈长老并没有因为陈青山的表现夸陈青山,而是提点所有人都要积极进取。 “是!”一行初入灵山的少年人果断应下。 陈青山也一同抱拳应答,只是他再偷摸着回头,身后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吴尘已经消失不见,想来是回到余寂长老那边了。 沈复长老走后,一个腰背宽阔,肉眼看着非常强健,身穿弟子服的青年向他们走来,沉声道:“你们几个,跟我走。我来带你们去住处。” 沈复长老在时安静的人群有了低声私语,少年人们三三两两地站立,下意识分成了几个小团体。陈青山只是扫了一眼,他没兴趣参与这种幼稚无聊的“找朋友”游戏,五百年无情道都修过了,陈青山更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修炼。 第4章 “嘿,兄弟!”身旁传来小声的招呼,陈青山一惊,迅速偏头。 一张憨厚的脸距离他有些近,陈青山下意识后撤半步,拉开比较友好的距离,然后礼貌回话:“你好。” “我记得你,陈青山!早上直接喝拜师茶扬言不入无情道的哥们!”那脸上有些肉,显得憨憨的少年嘿嘿一笑,“厉害啊,一次就引气入体了……我叫秦云志,咱俩要不交个朋友?” 陈青山一滞,大脑飞速运转。 秦云志,他对这个名字有几分印象,但陈青山敢肯定自己上辈子绝对和秦云志不熟。毕竟,无情道内除了吴尘,从不会有人大咧咧又坦荡地说出结交之类的话。 本来无情道人就少,人与人之间都特别有边界感的。埋头修练五百年,陈青山没遇到几个这么热情的人。 至于秦云志,剑宗的事物陈青山都并未太多了解。不过陈青山都能记住他的名字,秦云志在剑宗地位也不平庸。 短短几秒,陈青山想过所有利弊关系,然后慢慢开口道:“那行吧。” 秦云志笑起大大的弧度,露出一排大白牙:“好,小山,到时咱俩挑个挨得近些的住处,也好有个照应!” ……小山? 陈青山面皮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五百年前的他或许对这个称呼没什么感受,但现在,陈青山听见龇着大板牙的少年这么称呼自己,情绪多少有点微妙。 “到时候我要遇到了什么问题,就去问你,可千万别嫌我烦啊——”秦云志喋喋不休地继续在陈青山耳边念叨。 陈青山被吵的脑瓜嗡嗡的,表情有些僵硬,嘴里不停的胡乱应话,脚步也不自觉地悄悄加快,不知不觉间,他几乎要与引路的师兄并肩而行。 引路的师兄沉着声:“走这么快,你是想起飞吗?” 身后的人群传来笑声。 陈青山只得悻悻放慢脚步。 分住处的时候,陈青山不顾旁边絮絮叨叨的秦云志,毅然选择了最偏僻最远的小屋,秦云志虽不太满意,也随着陈青山,住到了他旁边。 待到弟子服也分发下来,陈青山才将将换好衣物,隔壁的秦云志就乐颠颠的跑了过来,先是绕着陈青山转了一圈,再是鼓着掌啧啧赞叹:“嚯,你穿这弟子服还怪帅得嘞!” 陈青山当然知道自己帅,他干巴巴地道:“谢谢。” 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陈青山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你也是。” “嗨,”秦云志摆摆手,拍了拍被肉撑起来的腰,“等我再瘦一些,绝对比现在还要帅气……不说这个了,青山,来教教我怎么引气入体。” “那个长老说得玄之又玄,我还没听明白呢,就结束了。什么凝神寻气,吐纳呼吸……” “凝神寻气,吐纳呼吸,气浩如水,聚气入体。” 对于修行,陈青山的话可算多了一些。他看了看依旧一脸迷茫的秦云志,引导他坐下,然后耐心解释道: “修道者,引天地灵气而补自身,灵山上的灵气要比别处浓郁许多,踏上灵山便觉神清气爽,也是因为灵气。” 陈青山一边说,一边面对秦云志盘腿坐下,习惯性地摆出最标准的引气入体预备姿势,腰背挺直,呼吸间,心绪已然沉静。 他合眼,再睁眼,眸中深邃不可探究。秦云志愣愣地看着他瞬息间的转变,目瞪口呆,紧接着赶忙模仿陈青山的动作,用力的深呼吸。 “放空思绪。”陈青山提醒道。 秦云志呼吸的声音默默放轻了几分。 “感受身周的气流,体会他们在你身边环绕。”陈青山声音不急不缓,低沉地引导着:“尝试在呼吸间,让气在体内的运转,纳清排浊。” 秦云志浑身紧绷,动作没有半点变化,额间已经出现了几滴汗珠。 陈青山看着秦云志的样子,摇了摇头。太过紧张,是无法真正沉静下来感受天地灵气的。 果然,没过多久,秦云志呼吸节奏乱了,挺直的腰背忽然垮了下来,长长地谈出口气,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之意都无法掩盖。 “感受到了,可是我没办法……纳清排浊。秦云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事,多感受几次,总能体验到的。”陈青山好言安慰道。 秦云志感激地望向陈青山:“太感谢了兄弟!我还担心你不乐意……这样,我偷偷带上山的肉干,分你一半!” 陈青山正想拒绝,没想到秦云志像是早就在脑内预设好了路线,话音未落就已经跳了起来,转身往自己屋里冲。 同门之间,在修道一事上相互帮助再正常不过,上一世吴尘也是这么帮他的,哪能要什么小肉干……陈青山走到门口,正想过去拒绝秦云志的好意,不曾想几句刺耳的话语传到耳中。 “秦云志,你是不是以为旁上陈青山我们就不敢找你了?”嚣张的笑声混着踹门巨大的声响,陈青山微微皱眉,赶忙出门查看。 第5章 要不我认你做大哥吧 不远处,秦云志的那间弟子房前围了几人,他们大咧咧地堵在秦云志身前,听到陈青山出来的声响,也只是满不在乎地回头,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那几人都是与陈青山和秦云志一同被选入剑道的,分明也是刚来没多久,就已经摆出了“前辈”的架子,过来欺辱同门。 被那几人逼到角落的秦云志脸上都挂了青紫。他颤颤巍巍地抬眼,看见陈青山,方才畏缩、胆怯、恐惧的眼睛闪了闪,仿佛有了光。 秦云志挣扎着要起身,逃到陈青山身边。可那几人并没有放过他,在秦云志站起来之后,为首的少年又狠狠朝他膝弯处踹了一脚,逼得他重重倒地。 “放开他!”陈青山眉头紧锁,他向来看不惯这种欺凌弱小的败类,“灵山上岂容你放肆?!” 那几个少年耸了耸肩,绕开秦云志,缓步行至陈青山面前,嘲讽地勾起唇角,怪笑一声:“哈。” “你以为你是谁?” “孤儿!” “杂种!” “出了一次风头,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陈青山捏紧了拳头,看着那张欠揍的脸还不知死活的往面前凑。 “就算上了灵山,你也依旧改不了贱命!”那少年哈哈大笑,自顾自地念了一通,见陈青山没反应,便自觉没趣,转身想要离开。 他身边的狗腿子跟班谄媚附和道: “听说陈青山还有个妹妹,不如赶明儿让她去服侍顾少爷,说不定哪天顾少开心了,让她当个侍妾,从指头缝里漏点好处,就够他……” 后牙槽紧咬,陈青山眼底一片阴沉,他怒极反笑,脚下一蹬,闪身至说话的那个谄媚少年身后,死死掐住他的脖颈。 方才谄媚的少年登时瞪大了双眼,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嗓子竭力喘着“喝喝”的粗气,十指弯曲,想要抓挠陈青山。 “你怎么敢!” “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我为什么不敢。”陈青山手背青筋爆起,腕部一动,腰背上肌肉猛然发力,竟生生将那个调侃他妹妹的人,在地上摔出了一个坑! 为首的少年脸色一变,他眼睁睁看着陈青山将自己的小弟掼在地上,骇得转过身就开始狂奔。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真当灵山是自己家吗?”陈青山松开手,被他摁在土里的少年抽筋似的动弹了两下,似乎被吓晕过去,整个人都摊软在地里。 陈清水的死一直是陈青山的心结,哪怕过去五百年,这个心结也不会愈合,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成为他心间最痛的那根刺。 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从来不想惹出事端。 可那几个人,竟然敢那样说他的妹妹!哪怕这一世,清水还活得好好的,陈青山也绝不允许,绝不姑息,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侮辱他的妹妹! “听那人说,你是顾少爷……是吗?”陈青山阴沉沉地道。 “不不不……不是,不是!”为首的少年语无伦次的否认着,跑得更快,但陈青山依旧非常轻松地抓住了他。 拎过顾少爷的衣领,陈青山才发现他已经抖若筛糠,豆大的汗珠在他头上不断滚下,涕泪横流,宛若受了生命的威胁。 “我兄长……是金丹期!”顾少爷涨红了脸,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地大声喊着,“你要敢动我一分……我大哥绝对饶不了你!” 陈青山眯起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吗?” 顾少爷颤抖着呼吸,眼看陈青山好像有了些许停顿,便又找回了自信:“等着瞧!我大哥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 花了几秒钟想好怎么处置这位顾少爷,陈青山听见他还在吠,不耐烦地抬起手,照着顾少爷的脸,狠狠抽了下去! “啪!” 世界清净了。 顾少爷的头偏到一侧,短短几个呼吸间,被打的那侧脸颊飞快泛红,高高肿起。他瞬间闭嘴,眼中全是恐惧,不可置信,和浓烈的恨意。 第5章 扇完耳光,陈青山没有就此松开顾少爷,他拽着顾少爷的衣领,像拖待宰的猪一般,把顾少爷拖到秦云志面前。 秦云志还没从眼前震撼人心的场面中缓过来,看见被陈青山丢到自己脚下的顾少爷,他一脸茫然,下意识缩了缩脚。 被狠狠砸在地上的顾少爷狼狈地动了动,就像不久前的秦云志一样,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却被身后的陈青山重重踹在膝弯处。 他“咚”地一声跪了下来,跪在被他欺凌的秦云志面前,不偏不倚,板板正正。 “道歉。”陈青山冷冷地道。 顾少爷哼哼唧唧,说了什么陈青山没听清,但绝对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陈青山弯下腰,抓住了顾少爷散乱不成样子的头发,慢慢地、一点一点把他的头往地面上压,抬高了音量,喝道:“道歉!” 秦云志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架势,他人都快麻了,嘴唇动了动,小声地道:“青山,要不算了……” “对不起!”顾少爷忽然大喊起来。 听到了想听的话,陈青山松开手,看着顾少爷连滚带爬的跑起来,捡起地上小跟班的同时,还不忘回头,愤恨地瞪了一眼他们二人。 秦云志的心情复杂,久久不能平复。 虽说他知道陈青山是好意帮他,可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是秦云志万万没想到的。 “小山……青山兄,要不,我认你做大哥吧!” 好容易出了一口恶气,秦云志却没有一丝放松,反而更加忧愁。 “听闻长老十分忙碌,山门内的事……大多数都是年长的师兄们打理,要是他的大哥真的找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陈青山转过头,深邃的眼眸注视着秦云志脸颊上的青紫。 他说:“那就修炼,在他来报复之前,变强,变得比他们都要强。” 说得轻松,可这怎么可能,他们只是刚刚入门拜师,连入道都算不上的新手啊! 秦云志苦着脸。陈青山望了他一眼,转身朝自己屋中走去,腰背挺得板直,衣袍随着步伐带起的风翻飞。 秦云志看着陈青山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所说,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脸上的青紫隐隐作痛,他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青山兄!等等我,我和你一起练!” 第6章 吴师兄怎么不笑了 自从陈青山出手,把顾少爷和他的小跟班揍了一顿之后,秦云志惴惴不安了好一些时日,生怕下一秒有人过来寻仇,于是半步不离陈青山,以求得半分心理安慰。 只是一天天过去,顾少爷口中“不会放过他们”的大哥并没有找上门来。不仅如此,就连陈青山前去绝壁掺悟道之时,身边的人也未有半分异常。 那场不符合灵山规矩的斗殴无人知晓,似乎那个嚣张跋扈的顾少爷也自知丢人,没好意思将这烂事捅出去。 秦云志提心吊胆,始作俑者陈青山倒是云淡风轻,该干嘛就干嘛。专心修炼的成果显而易见,短短一周时间,陈青山进步飞速,竟直接突破练气,一跃成筑基,到达筑基中期。 磅礴的灵气注入身躯,温养五脏六腑,强化筋脉。引气入体,筑气为基,而后是凝金丹,成元婴,修合体,望洞虚…… 重复上辈子的修行之路,虽然选择的道不同,但总归是有些共通之处。 不过……当初修炼无情道,他可是花了整整两年才成功筑气为基,虽然和寻常人比不算太慢,但也和这一次的筑基速度相差甚远。 选对了道,事半功倍,选错了,并非修炼不成,只是多花些力气罢了。 无情道,误人青春啊。陈青山很是感慨,要是上一世,他也修剑道,怕是早就成仙了。 艰难修行这么多年,一朝修行如此顺利,他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陈青山缓缓呼出一口气,筑基之后,五感清明。他尚未睁开眼,便能感知到面前有一人,凑的极近,且并无丝毫恶意。 “秦云志,少看我,你把你盯着我震惊的时间放在修炼上……”陈青山皱了皱眉,一边说着,一边感受最后一灵力融入血脉,缓缓睁眼。 一声轻笑。 陈青山蓦然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眸中,眼睛的主人一脸玩味,挑起他的下巴,温凉的指尖控制着陈青山,逼得他微微转头:“小青山,这么不喜欢别人看你吗?” 吴尘眼尾弯弯,满脸调侃,语气却带着些明显装出来的委屈:“师兄绕了一座山头过来,就是想看看,我带回来的小师弟有多厉害,这也不行吗?” 陈青山眉头一跳,与吴尘错开视线,微微将头后仰,吴尘的手指弯起,不轻不重地勾着他的下巴。 “你要看也不是不行。”陈青山喉头上下滚动,被吴尘挠得有些难受,他单手撑地,麻溜起身,避开对方的手,“吴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吴尘轻啧,优雅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抚平衣摆上细微的褶皱,才缓缓开口道:“才来一刻钟罢了……我让你随意称呼,你当真就直呼师兄姓名?” 说得好像他在乎一样。 陈青山顿了顿,嘴角扬起恶劣的弧度,拉长了语调:“吴师兄——可是想要我这么叫你?” 做作,油腻!吴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嫌弃地道:“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别捏出这么恶心的腔调!” 陈青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乘胜追击,向前一步,与吴尘靠得极近:“师兄~啊呀,吴师兄怎么不笑了?师兄不就想要我这样吗?” 吴尘往后退,陈青山便紧紧跟上去,最后竟逼得吴尘用了灵力移开身形,伸出手指抵着他的额头:“陈青山,你再闹!” 语气听着不是生气,毕竟吴尘要是真的生了气,以他的修为,完全能把才刚刚筑基的陈青山吊起来打一顿。 陈青山也知道逗人不能太过火。吴尘话音刚落,陈青山就已经稳稳站好,一脸无辜:“吴师兄大老远来我这偏僻的住处,一起坐坐吧,我给你倒水。你看你,闹那么久脸都气红了。” 吴尘冷哼一声,放下点在陈青山额间的手指,一甩袖子,走路时都带起猎猎的风。 不等陈青山来帮他倒茶,吴尘就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茶水滋润了吴尘有些干的唇,他斜眼瞥向陈青山,薄唇轻启:“听说,你打了顾轩宇的表弟?” 什么表弟,看顾少那嚣张的气势,还以为是亲生的呢。 陈青山用小拇指掏掏耳朵,皱着脸努力回忆了一番,还是想不起来:“顾轩宇是谁?” 陈青山嘴上勾着笑,眼底却没了一丝情绪:“不过,前几天我确实打了人。吴尘,你要问罪?” “我倒也没那么闲,只是来提醒一下罢了。”吴尘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同门比试,那小子突然鼻青脸肿的冲过来,抱着顾轩宇的大腿就是哭,可把顾轩宇的脸给丢尽了。” “呦,果然还是去告状了啊。”陈青山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先别笑,等顾轩宇收拾完让他丢脸的那小子,肯定会来收拾你。”说话间,吴尘又倒了一杯水,陈青山非常自觉地伸手去接,被吴尘瞪了一眼,无奈收手。 眼睁睁看着吴尘一口喝了半杯,陈青山这才重新取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所以你来是见不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要保护我?” “想的美。”吴尘嗤笑,“不过要是你被打的实在惨,我倒是可以考虑要不要给你送点药。” “那就先谢谢师兄的好意了。”陈青山一笑,端着茶盏与吴尘碰了个杯。 两个杯子里的水晃晃荡荡,溅了一些,没有落在桌子上,反而落到了对方的杯中。 这水,脏了! 吴尘“啪”地放下茶盏,看着用力,但茶盏内的水没有一丝波动:“话已经带到了,我先走了。” “吴尘。”陈青山轻声道。 吴尘回过头,看着陈青山向他举了举手中茶盏,放在唇边饮了一口:“慢走,不送。” 说不送就不送,竟是连屁股都不肯抬。 吴尘懒得再看陈青山淡定品白水,脚下方寸地泛起光辉,腾空而起。 屋内,陈青山垂下眼,注视茶盏中的水面。 剑道宗门不比无情道,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陈青山本以为,他和吴尘的交集会止于入门那一次短暂交流,没想到吴尘居然还会主动过来找他。 明明上辈子他和吴尘同在无情道宗,关系只是不过和一般师兄弟一样而已。 “哇——” 熟悉的惊呼打断了陈青山的思绪,陈青山扭头,果然看见了意料之中的脸。 “大哥,你居然和无情道的人认识!”秦云志的脑袋从窗口探出。他扒着窗沿,朝陈青山嘿嘿地笑,“不愧是大哥,人脉就是广!” 第7章 你小子就是陈青山? “我和他不熟。”陈青山垂眼,将两个茶盏中的水倒出,水声清灵,混着秦云志的脚步,让陈青山蓦然安静下来的弟子房多了一丝人气。 第6章 “嗨,我都看到了——”秦云志明显不信他的话,一屁股坐在陈青山身边,勾着陈青山的肩膀,神神秘秘地道,“那天,就是他带你上灵山的吧?别说不是啊,那么帅的人,我可不会记错他的脸!” 陈青山一巴掌把秦云志勾在他肩上的胳膊拍下去,挪了挪屁股,面上还是一派淡然:“是又怎么样,在门口偷听了那么久,没听人家说不会掺和我们剑宗的事吗?” “说归说嘛……”秦云志盯着陈青山的脸,任凭他怎么观察,都看不出半点异样。 秦云志有些遗憾失落:“真的不能求他帮帮忙吗?那可是金丹期啊。” “本就是我自己招惹的人,为什么要找别人替我解决?”陈青山洗净茶盏,倒扣在桌面。 修士的每个阶层,实力强度都有天差地别。陈青山虽然肉身还是筑基中期,神魂却是实打实的合体期。 修行,一修道心,二修神体。 神魂和体魄,本就相通相成。哪怕他肉身修为不够,强大的神魂也会滋补肉身,更何况他天生道骨,双重加持之下,身躯已然比旁人要更加强劲,道途中进步自然也比常人更快更稳。 金丹期而已,他又不是没练过。 陈青山并不担心有人来找麻烦,即便届时真的要比试,想来其他同门师兄也不会放任不管。 他侧头望向秦云志,嘴角勾出一抹笑:“你觉得我没办法应对顾轩宇?” 秦云志表情僵住,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当然希望陈青山是真的有办法解决,但二人实力的差距他也十分清楚。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秦云志苦着脸问,和陈青山凑一起修炼的这些时日,他已经习惯向陈青山提问。 “取剑,修习。”陈青山态度轻松,看不见分毫紧张。 “该干嘛干嘛啊,不然我给你去杀个上古凶兽补补?” “那还是别了,上古凶兽,你敢杀我都不敢吃,万一补过头了爆体而亡怎么办。”秦云志脑补一番,遗憾地摇摇头。 还真给他想上了。陈青山好笑地调侃道:“平日叫你静心修炼,要是修为高,哪里会怕这种事儿?” 说着,他起身,走出房间。 剑道筑基期以上的弟子,皆可领取一把弟子剑,以供平时剑术修炼。陈青山已经筑基中期,早已有了领剑的资格。 “你去哪?”秦云志紧张地左右望了望,马上跟上陈青山,他才引气入体,虽然有陈青山答疑解惑,修行速度比旁人快上不少,可是和筑基中期的陈青山比还是差了许多。 但凡离陈青山远些,秦云志就心里不踏实,没有安全感! “我领剑。”陈青山无奈地解释道。 “嘿嘿,我跟着看看,长长见识。”秦云志当然知道自己还没达到要求,但跟着看一看又不会违反规定。他跟定了陈青山,不为别的,单纯就是害怕落单被报复。 弟子剑其实就是最普通的精铁打造的长剑,银白细长,有些压手的分量,锋利程度和菜刀差不多,远远算不上好,作为给入门弟子练习的器具也只能算勉强够格。 陈青山视线扫过墙角整齐摆放的一架款式相似,材质相同的长剑,随手取了一柄,抽出半截剑身,精铁剑身上,他看自己的影子都有些模糊。 想要更好的剑,那就得自己找机缘。剑道这一宗门只提供弟子剑,若想换剑,只能各凭本事,各凭造化。 陈青山拔剑出鞘,试着挽了个剑花。 “第一次拿剑不要光顾着耍帅,不小心伤着人了怎么办!”门口负责登记的师兄指着陈青山喊道。 剑光一滞,陈青山险些没拿稳,他尴尬地收剑入鞘,转过身看向门口的师兄:“抱歉。” 门口的师兄有几分面熟,好像带着新弟子分弟子房的也是这位师兄。 师兄摆摆手,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朝陈青山道:“过来登记名字,登记完就能拿着剑走了。你们这种小年轻……我见多了,刚拿到剑就兴奋的不行。” 眼见陈青山规规矩矩地登记自己的大名,师兄干巴巴地说着注意事项:“带着剑回去以后,不要舔剑,不要丢掉剑鞘抱着剑睡觉,也不要把剑当成自己媳妇……” 听到这里,陈青山忍不住看了一眼秦云志,上辈子他似乎听说过类似的传闻,其主人公就是秦云志! 秦云志浑然不觉一旁陈青山的视线,插嘴道:“哪个正常人会把剑当媳妇啊。” 那个师兄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每一条离谱规定背后,都有更离谱的人逼得别人立下规定。别问,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咦?” “咋了?” 师兄一挑眉毛,拿起登记的册子:“你小子就是陈青山?” “是我。”陈青山沉着答道,然后反问,“师兄认识我?” “把顾轩宇他表弟揍了的人是你吧?哈哈哈哈哈哈没看出来啊兄弟,刚来灵山就打架,打完不久就筑基,牛逼!” 那个师兄拍着陈青山的肩,啧啧称赞,也不知是真的夸奖还是震惊感叹。 “谢谢。”陈青山神色没有变化,还是那么平静稳重。 “你为什么揍顾轩宇大表弟啊?”师兄实在忍不住吃瓜之心,按耐不住问道。 这一回,陈青山终于露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眼神,他薄唇轻启,说出的话有几分锋利:“灵山本是修行地,却出现了欺凌同门的情况。师兄来问我,是要做些什么吗?” 那个师兄脑中闪过顾轩宇大表弟脸上的又红又肿青紫交加的巴掌印。他眼睛转了转,不知脑中想到了什么,呵呵打马虎眼道:“灵山人杰地灵,怎么会有狐假虎威借他人之势,欺凌同门的丑闻呢。” “师兄!”秦云志在一旁听得着急,明明现在他们能够和师兄说明白,让师兄帮忙处理,解决这件事! 秦云志正要上前一步,忽然被陈青山拦下。 这位师兄绝对认识顾轩宇,狐假虎威,借他人之势……说得是顾轩宇?师兄不想沾惹,但也在提醒他们要小心。 陈青山迅速想明白此间原由,他挡住冲动的秦云志,谢过师兄之后,便拉着欲言又止的秦云志到了一旁。 第8章 若有有缘人 “方才为何不与师兄说清楚?”秦云志焦急的问道,他实在不明白陈青山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向师兄道出实情。 陈青山叹了口气:“都是同门,你觉得那位师兄会不知道他们的品性?连吴尘都过来提醒了,要是师兄想管,怎会等到现在。” 秦云志也不是傻子,陈青山都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他自然也懂对方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仍然有些难以接受:“不是说……灵山,都是品性高尚的修行之人吗……” “修行之人中自然也有为人不端、作风低下的,这种人哪里都有。”陈青山不以为意。 入门选拔只看资质,就连顾轩宇爱欺负人的大表弟都能入选,陈青山以为秦云志能想明白这一点。 秦云志罕见地沉默下来。 陈青山却不给他思考人生的时间,话既然已经说清楚,就该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秦云志上一世可都是自己扛过来的,想来心理素质不会太差,陈青山可不会给人做什么心理疏导。 “我到断崖边观剑道去了。”陈青山道,说完他便抬脚离去。 “等等我。”秦云志垂下眼,捏了捏手指,再抬头时,眼里多了一丝坚毅,“青山,我同你一起!” 陈青山握着剑,半侧过头,望着眼神充满坚定的秦云志,陈青山开口道:“好!” 断崖石壁上刻着的剑道谱式不少,每人都能根据自身来学习合适的剑术。 虽说剑术剑谱都是供给剑道所有学生们学习,不分三六九等,不过一些石壁前人挤人,一些石壁长了青苔都无人问津。 秦云志虽然还没有筑基,但也兴致勃勃地凑过去观摩过人群围着的那个石壁上的剑谱。 很多东西,不是热门就好,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修无情道蹉跎多年岁月的陈青山深谙这一道理,他没有和那一堆人去挤着看一个剑谱,而是转身走向无人问津的角落,擦去石壁上的泥尘。 九天十式……怀沙剑术……星河泯灭剑…… 名字都挺高大上,陈青山正要仔细看过去,却发现石壁上许多字迹都已残缺。 更有甚者,只有那么两行字迹,其余的不知是本来就未曾刻上,还是早已经在流逝的岁月中被光阴腐蚀。 “青山,你怎么不过去看那边的剑术啊?”秦云志到底修为浅,挤不过如狼似虎的师兄师姐,他匆匆记下几行便悻悻退出,回头不见陈青山,四下望了望,才在人迹罕至的角落里看见了陈青山的身影。 “这石壁上的剑术如何?”秦云志抬头,他对陈青山很是信服,既然陈青山会在这里,想必这石壁上的剑术是很不错的。 认认真真看了两行,秦云志便听到陈青山淡淡道:“都是残卷。” 第7章 “看来剑宗里记载详细完全的剑术都在那些被围着观看的石壁上,难怪这里鲜少有人来。” 陈青山摸了摸下巴,回头看向人挤人的石壁,该死的有些后悔刚刚怎么不过去挤一挤。 热门的东西之所以热门肯定有原因,冷门的剑谱为什么冷门肯定也有道理! “好多人啊……”陈青山是真的不想和别人挨挨挤挤,但他也是真的想看剑谱! 挤还是不挤,这是个值得陈青山纠结一刻钟的问题。 秦云志见陈青山站在原地,望向石壁的眼神愈发深邃,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秦云志不明所以,一番抉择之后,还是拍了拍陈青山的肩,问道:“欸,有想法没?” “想好练哪个剑术了吗?” 陈青山愈发纠结,连眉毛都皱了起来:“不知道。” 秦云志:“?” 哇这居然是能从陈青山嘴里听到的话! 陈青山眉宇间都多了一丝忧愁:“那边的剑谱是全的,但是人多。这边虽然人少,但剑谱也不全,若要深学,根本无法按照石壁上的残卷练下去。” “那就去挤人多的!”秦云志给出自己的建议。 “那就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剑谱!”陈青山选择哪个都不选,并且凭空给自己加了第三个选项! 秦云志:“……”又不听他的,那还问他干嘛? 陈青山想开了,反正他不缺时间,便按照顺序将这边的石壁依次看过去,万一真能给他找到一个记载全面的剑谱,那不就赚大了吗?! 秦云志虽然感觉陈青山实属是异想天开,但作为朋友,他还是帮着陈青山一起擦拭这些陈旧古朴的石壁,在那些石壁上找寻完整的剑谱。 要是有完整的,旁人早就看着学去了,怎么还会轮到他们呢……秦云志腹诽,手下用力抹开石壁上的青苔。 “又是残卷。”秦云志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就要转身走向下一个石壁。 “等等!”陈青山抬眼,石壁上模糊的字迹刻痕又熟悉又陌生,他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这个石壁上不是用寻常文字刻写……” 秦云志差点要走开,听到陈青山的话,又折返回来,认真仔细打量了一遍:“但这个篇幅长度,肯定不会是完整的剑谱,就算解析出来也没用啊。” 陈青山也走了过来,站在石壁前,抬手触摸,感受着石壁上的冰凉与凹凸的刻痕。 这是三千年前某个部族使用的文字,只是那个部族早已经消失在历史中,至于他们的文字,自然也逐渐遗失,无从考证。 陈青山抚摸过那些字样,他眼神晦暗不明,语气忽然低了下去,若是秦云志再离远点都无法听清。陈青山道: “如果,这不是剑谱,而是写剑谱藏点的字据,那么这个长度正好——” 很巧,陈青山上一世,在某个秘境中,遇到过那个古族的人,也曾经学习过这种本遗失的文字。 “什么?!”秦云志瞪大了眼睛,陈青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他心间砸出巨坑,秦云志震惊之余,不忘警惕地压低了声音,他凑近了陈青山,问道,“你看得懂这上面的文字?” 陈青山目光停留在石壁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你居然真的看得懂!”秦云志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东西,他咋舌,上上下下将陈青山重新打量了一番:“青山,都是哥们,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不如趁现在都拿出来说说?” 陈青山脸色如常,他往旁侧走了两步,绕开挡在石壁面前的秦云志,一面解读着石壁上的异族文字,一面道:“不过是一个老疯子硬要教给我的罢了,你要给他两个窝头,他也一样教你。” 秦云志“切”了一声。 陈青山不再理会秦云志,他专心解读着石壁上的文字,缓缓将那些模糊的笔记读出口: “余半生颠沛,得灵山相助,获一葬身处,为余之所幸。毕生所学,尽藏书于半山百兽窟,若得有缘人……” 缓缓道来的声音停顿,秦云志投来疑惑的视线,陈青山指尖离开石壁,后退两步,道:“后边的字迹都看不清了。” “半山百兽窟?半山是什么山?百兽窟又是哪个窟?我从来没听说过!”秦云志挑眉,他狐疑地道,“这该不会是瞎写来骗人消遣的吧?” “想来应当是灵山的半山处吧,灵山山脉低阶灵兽成群,百兽窟倒也有可能存在。”陈青山分析道,他前世没少独自出入灵山,野兽见了不少,兽窟也见了几个,可容纳百兽的兽窟却从未见过。 没见过,不意味着不存在。 只是这石壁看起来也有些年岁,说不准那个百兽窟会不会已经坍塌了。更何况这么多年,万一已经有人误打误撞进了百兽窟,拿走了里面的秘要,那他们现在过去,岂不是百费工夫?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啊!”秦云志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有个好东西在等着他们。他一脸跃跃欲试,摩拳擦掌,见陈青山傻愣着没有动作,秦云志忍不住催促,“那可是不出世的秘宝,你难道不心动?” 陈青山晃了晃脑袋,下定决心。 不出世的秘宝,光是念着就令人心驰神往,傻瓜才会不心动。到底有没有百兽窟秘宝,得先去探一探才能知道。 犹豫就会败北,探宝就在当下! 陈青山正要迈开脚步,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没记错的话,灵山好像不允许入门弟子随意探索?” “咦?”秦云志一愣,“有这个规定吗?” 陈青山沉思。 规定自然是有的,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片刻后,吴尘坐在陈青山的弟子房内,翘着二郎腿品尝陈青山亲手倒的白开水。 “所以……”吴尘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动,茶盖和杯体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声。 “你们想拉着我下水,让我背锅?” 吴尘明艳昳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挑了挑眉毛,似乎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倒也不能这么说……百兽窟之内,说不定不只有秘要,还有其他的好东西。只要找到了百兽窟,吴尘师兄怎么都不算是空手而归!”秦云志壮着胆子争辩道。 “呵呵。”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吴尘冷笑一声,一摆衣袖就要站起身,很明显不想掺和。 陈青山好不容易把人骗过来,怎么可能让他轻易走掉? 眼见吴尘屁股都离开了座位,他立刻欺身向前,扣住吴尘的手。吴尘虽然在无情宗门内算得上开朗外向,但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陈青山这样……没分寸的,下意识坐回凳子上。 陈青山只是一时着急,也不是真的没边界感,他垂下眼,装作可怜无助,这个过近的距离让他一抬眼就能撞进吴尘眼底。 他道:“吴尘……整座灵山上我只和你最好,你要不陪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吴尘:“……啊这样吗。” 秦云志:啊?这样吗? 秦云志目瞪口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陈青山是装的啊?!什么叫灵山上只和吴师兄最熟,那每天一起练功的他算什么?隔壁无情道的吴师兄怎么看着还有点感动?这样就信了? 啊? 无情道的人这么好骗的吗? 吴尘抿了抿唇,眼睛转了转,最后落在窗外的夜空,他薄唇微张,向陈青山给出了答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陈青山嘴角上扬,笑得一脸温良:“吴师兄最好了。” 吴尘却没有笑,他道:“你说的这个百兽窟,最好真的存在。” “要是未能找到,你会生我的气吗?”陈青山接着问道,仍没松开吴尘的手。 吴尘抬眼,又立刻错开视线:“要不是你说百兽窟有秘宝,我才不会陪你们两个入门弟子游荡灵山。” “吴师兄万岁!”秦云志为吴尘的善心欢呼。 陈青山和吴尘,这才像反应过来屋内还有个人,回过头,六目相对。 “那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走?”秦云志问道。 吴尘用力推开凑在身边压着他手的陈青山,转了转有些酸的手腕,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袍:“现在就走,如何?” 残月当空,此刻正是深夜,寻常的低阶灵兽尽数归巢。 但夜行的灵兽数量也不少,蛇虫鼠蚁更是防不胜防。这个时间点去寻找百兽窟,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吴尘瞥了陈青山和秦云志一眼,从储物空间掏出一小瓶药粉,给他二人都撒了一些:“这药粉防虫辟邪,只要你们不主动招惹那些灵兽异兽,它们便不会攻击你们。” “当……当真要今日夜间去探索吗?”秦云志有些慌。 “嗯。”吴尘淡淡应道。 “现在去探百兽窟,若是赶得及,还能上明日的早课。”陈青山也对夜探百兽窟没有异议。 第8章 三人中修为最低的秦云志觉得自己和他们二人似乎格格不入。 夜已深,准备就绪之后,陈青山熄灭了屋内的灯,吴尘脚下浅淡的灵光凝聚,正好能站下三人的方寸地于他们脚下形成。 “有具体一些位置吗?”吴尘问道。 “没有。”陈青山摇摇头,那个石碑上的信息就那么些,至于百兽窟在何处,秘宝又是什么样的……这些,都要他们自己去寻去找。 第9章 这不是傻x吗? 夜晚的灵山与白日间相差甚大,吴尘与陈青山并排走在最前方探路,秦云志跟在后头,紧紧拽着陈青山,生怕走慢一步掉了队。 风声穿林,树叶摩擦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夜间格外刺耳。原本一派生机的灵山仿佛变了样,三人的脚步都清晰可察,好似整座山头,仅仅只剩他们三个活物。 “去哪?”吴尘走了几步,皱着眉停了下来。 凭空去寻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兽窟,属实太过困难。 更何况,若是百兽窟好找,必然有人先一步发现带走秘宝,又岂能轮得到他们三人? “先去找兽窟?”陈青山也没什么头绪,他一边思考一边道,“若是铁了心要藏什么东西,必然会找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 “但那个前辈只是想为秘宝‘寻有缘人’。他既然要筛选想要获取秘宝的人,必然不只是藏东西那么简单。” 吴尘顺着陈青山的思路道:“那位前辈会把秘宝藏在兽窟,就已经是在筛选,若是功力不足,绝无可能从兽窟拿到秘宝全身而退。” 说完,吴尘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秦云志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也颤颤巍巍地回过头。 来时的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吴尘淡淡收回目光,望着陈青山道:“我从未听说过灵山有百兽窟这一地方,既然是你提议要我一起过来,不如由你走最前边打头阵。” 陈青山点了点头,当下向前走了两步,秦云志跟在中间,吴尘反倒是落在最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灵山,陈青山百年来不知走了多少次,只是每次来去匆匆,从未留意过山上的光景。 陈青山低头,仔细端详地上野兽的脚印,逐渐有了方向。 只是他选的路似乎格外的长,三人走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半个窟洞。 “青山,你到底是跟着什么动物找的路啊?”秦云志适应了黑暗,恐惧减退,他放松了一些,也敢四处张望打探,可惜并没有发现他所期待的兽窟。 “应该是一只老狼,快死了的那种。”陈青山坦言道。 秦云志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没事吧?老狼大多都是落单的,咱要找的是百兽窟!跟着一只落单的老狼怎么找百兽窟?” 还没等陈青山说话,吴尘轻哼笑道:“你都说了是百兽窟,窟洞自然是葬尸的用处大于居住的,若是百兽群居,那便该叫百兽巢穴了。” 陈青山补充解释:“万物有灵,灵山上的生物更是如此,即已感知到生老病死,它们也会自行去往葬身处。” “原来如此!”秦云志恍然大悟,旋即兴奋地道,“那岂不是只要找到百兽窟所在,便能直接取得秘宝?” 陈青山和吴尘同时沉默。 过了一会,陈青山慢半拍地道:“希望是吧,哈哈……” 秦云志没品出陈青山话中的其他意思,他情绪又高涨了几分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那还磨蹭什么,我们快走!就算找不到剑术秘籍,能捡两颗灵兽内丹,咱们也赚大了!” 要是真的像秦云志所想的那般简单便好了。 陈青山决定跟随老狼足印时,便放出一缕神识探查,这条路能带他们找到兽窟,但越是往前走,陈青山便越觉得不安。 直觉告诉他,他们在靠近危险。 可偏偏他不能放开神识,肉身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他使用过于超前的神识,更何况身边还有吴尘。 重生一事,本就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陈青山虽然相信吴尘的为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身边的树木逐渐稀疏,原本茂密的林子到这里,好像是顾忌着什么未知的东西,越是靠近,越是林木稀少。 陈青山望着眼前的一片空地,停住脚步。 “没路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树木,没有灵兽的,也没有山洞石窟,除了爬满干枯藤蔓的山壁,这里宛如被刻意空留出的生命禁区。 他们不该再往前走了。 陈青山的直觉在脑中作响,但他身后的秦云志却还没意识到不对劲。他毫无防备的从陈青山身后走出,一脸惊奇地看着前方充满古怪的空地,秦云志转过身,面对陈青山和吴尘道:“这里果真也有许多动物的爪痕!” 就在秦云志身后,山壁上的泥沙,石块“啪嗒啪嗒”地落下。 秦云志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三分地上,完全没发现背后的异象。陈青山却将那一丝小细节看得清清楚楚,电光石火间,陈青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他罕见地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朝着秦云志喊道: “危险!回来!” 秦云志抬头看向他,反应过来陈青山朝他喊了什么,秦云志惊慌地往身后看去—— 攀爬吸附在山壁上的枯藤,竟不知何时活了过来! 那些原本干瘪辅腐朽的木头抖掉了尘泥,露出原本的面目:粗壮的茎干形似巨蟒,开裂的木质纹理飞速生长,破空声音嗤嗤作响,一眨眼的功夫,枯藤已凭空延长了数米! 那枯藤瞬息捆住了秦云志,秦云志连叫喊都没有发出,只来得及惊恐,便被枯藤向后拖去。所有人都尚未反应,枯藤顷刻把人缠绕成茧,摁在山壁上,等枯藤再度散开时,已不见人影—— “秦云志!!!”陈青山眦目欲裂,他不敢相信,那么活生生一个人,会在一瞬之间被拖走,消失在他眼前! 吃人的树藤……?不,绝对不可能有灵植能那么快地将人吃到连骨头渣都不剩。 陈青山目光一凝,大脑飞速运转,他盯着重新爬附到山壁上的枯藤,手扣在弟子剑上,缓慢地抬起脚,向前走了一步。 “陈青山,你做什么?!”吴尘快要疯了,带两个刚入门的弟子夜探灵山本就不合规矩,如今出了事,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回去找师尊,找长老,而不是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找死! “快回来,老藤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他着急地伸出手想去拉住陈青山,却还是慢了一步。 陈青山就在吴尘眼前,被包裹成团,死死被钉在石壁上,那枯藤缠绕的茧轻微颤动,不过几秒,枯藤散开,吴尘抬眼,再搜寻不到陈青山的踪迹。 吴尘嘴唇颤了颤,他不明白,陈青山看着挺聪明一个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枯藤有多危险,依旧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 这不是傻逼吗?! 吴尘额间冒出汗滴,他连指尖都在轻颤,思绪更是乱作浆糊。一时间,巨大的恐惧满上心头,吴尘脱力般蹲下身,搓了搓脸,有些不知所措。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带他们出来。 吴尘喘了两口粗气,勉强定了定心神,他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望了一眼平静的枯藤,向后狂奔而去。 陈青山重重砸在石坑底。 但不痛。 “啊啊啊啊————”秦云志的嚎叫撕心裂肺,从背后响起,陈青山麻溜地站起来,顺手拽起了被摔的七荤八素的秦云志。 “哥们你人还活着呢。”陈青山用力锤了秦云志两拳,见人还能嗷嗷叫,心放下了一半。 陈青山赌对了。 如他所猜想的那般,枯藤并不是直接吞吃生物,而是将绑到的生物转存到另一个地方。 要是没猜错,这里,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百兽窟。 “痛痛痛!大哥别锤了!!”秦云志呲牙咧嘴地一边跑一边道,但没等他跑两步,脚下一滑,秦云志就摔了下去,与地上绊他摔跤的东西打了个照面。 秦云志:“……”妈呀骨头! 陈青山见状,也弯下腰,捡起那个圆滚滚的小骨头,仔细打量,还不忘随口安慰秦云志道:“这头骨一看就不是人的,放心。” 秦云志完全没有感觉被安慰到。 陈青山将骨头放回地上,轻灵地绕开了中央洒落的碎骨残骸,找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空地。 秦云志勉强跟着陈青山走的路线,好不容易避开满地枯骨,甫一站稳,陈青山便说出一个重磅猜想: “我们应该已经找到百兽窟了。” 秦云志咽了咽口水,指着脚下问道: “就,就这里啊?” “吴师兄怎么还没进来呢?” 陈青山一怔,懊恼地一锤掌心:“忘了把他拖进来了!” 秦云志张张嘴,不知道该先为吴尘逃过一劫而庆幸,还是该为孤身入兽窟的自己和陈青山默哀。他憋了半天,最后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9章 陈青山仰头,指了指石窟上方垂下来的细丝:“比起那个,不如我们猜猜头顶那些是什么?” 秦云志也抬起头,顶上密密麻麻的莹白细丝看得他面如土色。秦云志果断拒绝了陈青山的猜题邀请:“我不猜。” “地上这么多骨头,却没半点腐臭,说明有东西在消耗、吞食这些生物的肉。” “上面这些都是枯藤的根须?”秦云志反应过来,脸色更加难看,他望着头顶要命的细丝,心底一阵阵发凉,“把生物拽到百兽窟,作为供给枯藤的养料……” 陈青山倒是不紧张,他掐出照明诀,勾起唇角,语气轻松地道:“换个方向想,既然我们进入了百兽窟,就说明我们离剑谱秘要,非常近了。” 第10章 有我在,没意外 百兽窟下多枯骨。 陈青山不着痕迹的环顾四周,地上杂碎的白骨种类繁多,千百具骨骼中仅有那么个别属于人类。 既然那位前辈能在石壁上留下记载,想来这百兽窟是有出去的方法。而这些不幸亡于此处的人,想来都是些不幸被卷入的低阶弟子。 袖子被紧紧抓住,陈青山谨慎回头,确定那是秦云志而非枯藤根须,便调整好呼吸,朝兽窟更深处走去。 “我们不在原地等吴师兄来吗?”秦云志强装镇定,身影却带着颤抖,他寸步不离地跟着陈青山,观察四周,还不时抬头看看头顶的枯藤根须。 “吴尘没那么冒险,他顾虑多,小事不打紧,要是遇到大事,他绝对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法。”陈青山异常自然地道,他对吴尘再了解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找师尊求助。” 秦云志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师尊要来的话,想必很快便能到场。” 所以要快些找到剑术秘要。陈青山引着秦云志,引动灵力,照明诀照亮的地方更多,光明驱散阴霾,也驱散了秦云志的紧张情绪。 只是陈青山并不像秦云志那样容易放松,他背对着秦云志,脸上的表情愈发认真严肃。 越往深处走,地上的白骨便越多,完整度也越低。从一开始大块整根的骨头,到现在脚下细碎如石块的骨骼碎片。 从近期的白骨,到明显有时间痕迹的枯骨,深处的骨骼并不局限时间,似乎不止是人,就连异兽也知道这里有宝贝。 除了葬身,难道还有其他异兽也想要里面的东西? 陈青山眼珠转了转,他反手抽出玄铁打制的弟子剑,一只手掐诀照明,一只手提剑,神经都绷紧,防备着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未知的危险。 虽说现在陈青山才领弟子剑,还未修习任何剑术,但手上有个武器,总归会感觉安心一些。 “云志,你注意身后。”陈青山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秦云志虽说没明白陈青山到底在紧张什么,但他依旧果断答应。 二人在漆黑的兽窟中前行,光照亮窟洞墙壁上斑驳的血迹和抓痕,那些痕迹新鲜的仿佛昨日刚刚留下,浅淡的血腥味不知何时萦绕在二人鼻尖,除却地上的白骨,在百兽窟内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 “不要恐惧,更不要大意。”陈青山沉声,脚下踏着碎骨,每一步都有轻微的细响,在空旷的石窟中格外清晰明显。 提防了一路,令人没想到的是,陈青山预想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 他们提心吊胆的走到石窟的尽头,可石窟尽头除了冰凉的石壁和满地兽骨以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秦云志难以置信地道。 这一路走来,他十分确信,除了满地白骨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难不成那位前辈将剑谱秘要埋在了某处白骨之下?”秦云志不相信这一趟居然会空手而归,他绞尽脑汁,不死心地道。 陈青山捏着照明诀,皱着眉靠近石壁,仔细观望,还上手摸摸,又敲了敲石壁:“我觉得,这里似乎并不是真正的尽头。” “可这里确实没有路了。”秦云志也靠近那石壁,他正想再问,陈青山后退了两步,举起了手中弟子剑。 “?”秦云志不解,他还想往陈青山身边凑,陈青山蓦然将剑刺向前,笨拙的玄铁弟子剑也被他挥舞出了力破万钧的气势。 “铛——”玄铁剑直直没入石壁半截,陈青山没有停下,他手背青筋爆起,仍在用力将剑往石壁中捅! 秦云志骇然,他问:“这是在干嘛?” 陈青山:“开门,破路!” 秦云志顺着陈青山剑所指之处看去,竟发现陈青山生生凿出来的石壁上,居然隐隐有光顺着缝隙流泻而出! 正如陈青山所言,这看似是尽头的石壁背后,还别有洞天! 陈青山重重喘了一口气,将剑拔出,正想再蓄力刺出第二剑,凿开石壁,不料石壁似乎也怕了他了,发出一声轰鸣。 巨响之后,石壁被凿开的地方为中点,缓缓裂开一条缝隙,周围石块碎屑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沉重的石壁宛如有了生命的巨门,慢慢打开,裂出宽阔的通道。 石门之后,内里空间明亮至极,正中心层层升起的石台上方,一条耀眼夺目的光柱笔直向上,仅那一条光柱溢散的光,便足以照亮整个空间! “这,这是……”秦云志看了一眼陈青山,陈青山点点头,率先走进石门。 秦云志咽了咽口水,正要跟上,陈青山忽然停了下来,堵在门口:“等等。” 他想了想,把手中的弟子剑塞到秦云志手中:“你拿着,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冲出来,把剑当砍柴刀劈着自保!” 秦云志没想到陈青山这么关照他,他没有接那把剑:“不行,我不能拿,要是你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陈青山一脸莫名其妙:“我遇到危险我会跑,还能跑得比你快。” 他们二人之中,显然是秦云志更需要武器防身! 秦云志脸上的感动烟消云散,他一把拿起陈青山的剑揣在自己怀里:“那我谢谢你。” 陈青山挑挑眉,他道:“你别进去,看好石门,别让石门关闭。” “我知道。”秦云志嘿嘿一笑,“放心,有我在,没意外!” 秦云志留着看门,陈青山一人在这间最深处的石室之中。 这间石室大的超乎陈青山的想象,方才在门外看到的石阶祭台,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在石室的周围,九柱恢宏巨大、面容模糊的人像齐齐面向中心石阶祭台上的光柱,好似在对这光进行虔诚的朝拜。 而祭台对侧的人像脚下,似乎还摆放着什么东西。 陈青山望望石阶祭台,决定先去看看那人像脚下究竟放着什么。 反正百兽窟蔓延到这石室为止,已经彻底走到了头,但这间石室内涵的惊喜显然不止一个剑术秘要。 弯腰捡起人像脚下堆放的东西,陈青山草草看了一眼,那位前辈所撰刻留下的剑术秘要比陈青山想得要多得多,底下还有一个小盒,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陈青山没有打开盒子,他将那几本剑谱和小盒尽收囊中,仔细扫视一圈,发现居然只有这个人像脚下摆放了东西,不免有些失望。 看门口那一路的白骨,他还以为能捡到更多宝贝,没想到就这。 陈青山放开神识,静谧石室内的气息根本不能仔细探索,神识勘测到的机缘和危险交织,压地陈青山差点喘不上气。 大机缘……大危险…… 风险伴随着机缘,这很合理! 陈青山望向石阶祭台的眼光都火热了起来。石室空空荡荡,这大机缘还给自己点了高光,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来都来了,不上石台看看也太可惜了! 陈青山脚下生风,步伐轻快,就在他踏上最底下一层石阶的时候,异象突生—— “陈青山!小心!”在门口时刻关注里头动向的秦云志高声喊道,他的心悬在线上,着急地想冲上前去将弟子剑交还到陈青山手中,又怕贸然上前,给陈青山拖后腿。 警钟在脑中敲响,陈青山脚下一点,轻盈地向后滑避出大段距离,正正好好躲开了从天而降的狰狞巨兽! 那巨兽通体黝黑,形似麒麟,却没半点传说中麒麟的祥瑞之气,通体覆盖黑甲,呼吸都带着难闻的腥臭味。它转过身,额上,面颊上赫然是三对猩红的眼睛,这个巨兽,正在死死盯着陈青山! “啧。”陈青山站直身,面前的巨兽磨着牙,仿佛在考虑怎么撕碎他,陈青山站在这巨兽面前,小得如同蝼蚁一般。 他却也反盯着异兽。 “只是看一看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拿走祭台上的东西,怎么这么小气。”陈青山佯装淡定,实际上已经咬住了牙关,暗暗将灵力运注到腿脚。 但凡眼前异兽动弹半分,他就开始跑! 巨兽显然不想和陈青山僵持,他呼哧呼吸着,倏地抬起脚爪,就要扑杀陈青山。 陈青山瞳孔骤缩,开溜的比谁都快,异兽重重的一掌扣下,只扣了个空,再扭过脑袋,陈青山甚至趁机又绕到异兽身后,爬了两个石阶! 第10章 “吼——”异兽勃然大怒,它立刻摆尾,巨蟒般的尾部长满倒刺,要是被挨上一下,不死也得残!陈青山俯身撑地,翻身躲过那摆尾一击,异兽却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张嘴咬向陈青山。 “不看了不看了!”陈青山险险避开,他见异兽跳上石台,彻底歇了上去看看的心思。这巨兽是铁了心不允许他靠近,陈青山迅速与异兽拉开距离,就要往石门处跑。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秦云志在门口等候多时,眼见陈青山终于舍得出来了,登时热泪盈眶:“早说你这么能拉仇恨,还不如我去找剑术秘要!” 陈青山跑得像一阵风,还不忘拽着秦云志一把:“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了?闭嘴,逃命啊!” 身后的异兽冲出石门,紧跟不舍,每一步都将本就稀碎的骨骸碾得更加细碎。 “吼——” 陈青山听着背后的动静,后背冷汗都快下来了,跑得更加卖命。 有些人努力奔跑是为了进步,而他,是为了活命! 第11章 吴师兄可别小瞧人 漆黑的窟洞内,巨兽的咆哮震得窟洞内部淅淅沥沥地掉下碎渣。 来时走了半晌的路,在陈青山极速奔跑下迅速到了尽头。 向前是来时掉落的洞穴,没有出路,顶上还有随时都可能探触下来的枯藤根须,后方是紧追不舍的异兽,但凡被追上,绝对会被其撕碎,变成地上的新鲜尸骸! “它追上来了!”秦云志额上已经遍布汗水,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目光沉淀,秦云志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竭力克制自己的颤抖,甩开陈青山拉着他的手,捏紧了陈青山的弟子剑,大声喊道: “你快想办法出去!我帮你拖住它!” 连筑基都没到的练气修士,能怎么拖住眼前发怒的异兽?陈青山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心头火蓦地升起。 陈青山语气冷了几分,他更加用力的拽过秦云志:“废什么话,我让你给我拖时间了吗?!” 秦云志身体一僵。 “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出了事我能自己担着,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陈青山朝他怒道,从秦云志手中抢回弟子剑,随即迅速将他推入进来时的洞穴中,自己则横剑在前,站在通道末端,死死盯着虎视眈眈、磨牙研爪的异兽。 异兽坚如铁的利爪在地上剐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它慢慢停下脚步,呼哧呼哧地瞪着猩红的六只眼睛,从喉嗓深处发出带着威胁的低吼。 停下了……? 陈青山不敢放松分毫,他望着忽然烦躁地原地踱步的异兽,攥着剑柄的手都用力到泛白。 异兽越发焦躁,它朝陈青山伸出爪子,陈青山下意识向后闪避半分,却想到秦云志就在身后,石洞场地不大,若是异兽进来,他们二人极有可能葬身于此。 只退了半分,勉强避开尖爪,陈青山止住了脚步。 要是异兽再进一步,他便引着异兽回到通道中打! 异兽没有继续追击,它仰头长吟,巨大的声响震得陈青山二人头晕目眩,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喊完这一嗓子,异兽一甩尾,尾尖破空挥出的气刃震得陈青山向后退了好几步,异兽六只鲜红如血的眼睛望着陈青山,最后回到了通道中,听声音,是越走越远了。 “陈青山!你没事吧?”秦云志扶起陈青山,着急地询问着。 陈青山一个趔趄,口鼻都有些咸腥血味。 异兽最后甩尾那一下显然是带着十成十的力气,要是挨上那一下,怕是整个人都会拦腰截断。即便只是承了一道气刃,他的内脏都隐隐作痛。 有这一记甩尾做对比,先前异兽的追捕简直和闹着玩似的。幸好,异兽好像不能走出那个通道,它自己转身离开,让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陈青山抿了抿唇,咽下血沫。他挤出一抹笑,开口道:“我没事。” “现在应该安全了,我们只要快些找到出去的方法……” 秦云志说着说着,突然伸出手,用力将陈青山推到地上! “呃——” 陈青山完全没有防备,被他推的七荤八素。 他摁着阵痛的胸口,正想问秦云志发什么疯,抬眼便看到头顶的莹白根须竟不知何时垂了下来,其中一根,赫然悬在他脑袋刚刚的位置! “青山,他们……好像,都是想缠着你的。”秦云志艰难地挥退不断试探的触须根系,可挥开一片,紧接着就有更多更密的根须朝着陈青山刺来。 难道那个异兽临走一阵吼,就是在通知这些根须对他们赶尽杀绝? 陈青山铁青着脸,撑着剑,勉力劈出。 他还没学习任何剑法,只会最简单粗暴的朝剑中灌注灵力,然后挥剑,像使用砍柴刀劈柴一般劈着那些如有灵性的根须。 莹白根须斩断一丛,又有新的一丛源源不断涌来,似乎永远无穷尽。陈青山却还只是一个筑基弟子,即便加上一旁的秦云志,在这铺天盖地的细丝面前,他们的一切挣扎反抗都显得无力。 难道就要这样命丧于此吗? 不,不可能! 他陈青山,重活一世,可是要改变未来的!他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个小洞穴中! 陈青山紧咬牙关,调动全身灵力,拼命灌注到手中弟子剑上! 质朴粗糙的弟子剑有了灵力充盈,剑体都散着灵光,剑气凭空而出,带着璀璨金光,破开面前翻卷着要吞噬他的莹白根须。 剑光所过之处,细丝齐齐切断,掉落在地上,那长短不一的断须如蛆虫一般动弹,死不悔改地朝陈青山蠕动爬来。 石窟顶端的根须仿佛被彻底激怒,竟以更快的速度朝陈青山进攻! 陈青山擒着剑的手臂发颤,他口中血味再度弥漫,心底发寒,眼神充斥狠意。 再度调动灵力,陈青山挤榨自己,他喘了一口气,拖起剑,正要再次劈砍下去。 “陈青山!”熟悉的声音似远似近,陈青山一愣神,凝聚的剑气溢散,就连有些分量的弟子剑都险些没拿稳。 那些根须一反常态,并未趁机将陈青山吞噬包裹,嗜血食肉,它们轻轻晃了晃,默默缩回假装一切都无事发生。 熟悉声音的主人速度极快,他猛地环抱住陈青山,牵着陈青山还有些轻颤抖手,一脸关怀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有哪里受了伤吗?” 陈青山眨眨眼,裂开嘴笑:“那肯定没有,吴师兄可别小瞧人。” 吴尘敛眉,一改方才的温柔,气愤地重锤陈青山后背:“我就不该任由你们胡闹!” 即使吴尘力道不算大,陈青山还是被锤的两眼发黑,哇地吐出一口血。 吴尘这下是真傻眼了,他看看自己沾上血渍的衣袖,又看看发懵的陈青山,艰难地道:“……你不是说没事吗。” “吴尘。” 陈青山寻声望去,余寂长老神色淡然,垂眼看向他们的视线无悲无喜。他踏着虚空,优雅地缓步走来,凡是他经过,就连洞窟顶端的根须都要瑟缩一番。 “师父。”吴尘想说些什么,见余寂长老轻触陈青山额间,理顺他被震乱的血脉,这才把话咽了回去,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 余寂转头,秦云志不安地抬眼,与余寂对视之后挪着步子走到陈青山身边。 余寂同样理了理秦云志的灵脉,一视同仁地探查伤处。 过了一会,余寂收回手,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脚下方寸地灵光亮起,载着三人直冲窟顶。窟洞顶部的莹白根须感知到余长老的靠近,快速翻卷涌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余寂一路畅通的将三人带到无情道宗门,放下他们,一句话都不多说,径自离去。 陈青山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是秦云志惴惴不安地开了口:“余长老……是要去找师尊来处置我们吗?” “应该不会……吧?”吴尘不确定地道,虽说他以前也犯错,但从没捅出过这么大篓子,他们二人有什么惩处,吴尘不清楚,但自己肯定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吴尘苦笑,然后转向陈青山:“青山,你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陈青山低着头,不发一言。 “青山你说句话啊。”秦云志心里发毛,又顾及陈青山刚吐过血,都不敢上手碰他。 “石窟里拿出来的东西……在吞我灵力!”陈青山声音压的极低。 在石窟里频繁使用灵力,这些微小的灵力流逝被忽视了,但现在余长老已经为他治疗好伤口,这种屋檐滴水般细小的灵力流失很快被陈青山发现。 “你们拿到了?”吴尘一愣,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感到开心,他又道,“这不是聊天的地方,不若去我屋中吧。” “好。”话音刚落,陈青山便迅速应道。 吴尘的屋子可比陈青山和青云志简单的弟子房大了太多,秦云志忍不住好奇地瞥着屋内陈设时,陈青山已经十分熟练地拉开软凳坐了下来。 第11章 “剑谱我找到了。”陈青山从储物空间掏出数本剑谱,再在二人的目光下,翻出那个看似普通的盒子,“还有这个,吸我灵力的东西。” 吴尘略一思索:“能自主汲取灵力的物品不少,但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小心为妙。” 陈青山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盒上的秘法封印非常简单,陈青山轻易解开,里边尽是些零零碎碎的玩意。 虽然每件都不大,一眼望去满目零碎,但光是感知那些东西外表漏出的些许灵气,便可知晓,这些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陈青山抬手,他的指尖刚要碰到其中一件,盒中物品却蓦然出现细响。 下一秒,一颗极细极小的珠子从盒中飞出,扎进了陈青山的心中! “啥玩意儿?木盒放久了生虫?”秦云志没看清刚刚的东西是什么,他伸手就要帮陈青山拍衣服。 “不是虫。”吴尘道。 陈青山与吴尘对视一眼,他知道吴尘也看清了那个东西。 方才从盒中飞出的细小物体,颜色暗红,形状扁平中凹,赫然是一滴血珠! 第12章 我是为你好 血融进皮肉的速度太快,快到吴尘和陈青山根本来不及将那滴暗红的血滴子拦住。陈青山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吴尘和秦云志同样紧张:“难受吗?” 陈青山摇摇头,除了有些猝不及防的意外,他并没有其它的感受。 “那到底是什么?”秦云志没有吴尘那样的修为,也没有陈青山重活一世那般广阔的见识,他望着面前凝重的两人,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开口问询。 “一滴血。”吴尘解释道,“一盒子都是宝贝,这滴血会被放在盒中,至今不容不散,若非大能精血,绝无可能保存如此完好。” 吴尘拉开陈青山的手,摁着他的心口输送微弱的灵力试探:“我现在怀疑,你方才所说会汲取你灵力的东西,就是这滴血!” 微弱的灵力流注,吴尘甫一抬眼,撞进陈青山黑沉沉的、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掌间的灵力运输骤然中断,吴尘哗啦一下推开凳子站了起来:“我去找师父——” “不用。”陈青山表情一变,拉住吴尘的手,嬉皮笑脸,语气混不吝地道,“它好像……融在我身体里了。既然这是大能的血,融都融了,反正我也不难受,不如就当我把他吃了吧。” 那滴血进入陈青山的血脉,并不像陈青山口中那般直接消融,而是企图包裹他的心脉,暴戾贪婪、变本加厉的吸取陈青山的血气。 一滴被封尘已久的血液罢了,陈青山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吃了他多少他绝对要它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在那滴血液进入体内,开始作乱的第一时间,陈青山就果断将那滴横冲直撞的血强行压下,镇在灵海间。 吴尘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某位大能的血液。仅仅只是一滴血,便有浩瀚如海的生气和灵气,以他目前的功力,虽不能顷刻炼化,也能慢慢将其熔炼,补充自身。 血液中残存的半点神志,早就被他用神识湮灭,如今算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 吴尘震惊地回望着他:“连这滴血是谁的都没弄清,你放心让它在你身体中流淌?” 陈青山勾唇一笑,手指滑动,在吴尘掌心微微摩挲:“它都主动来了,我也不好不要它不是?” 见陈青山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吴尘气不打一出来,感觉自己的关心都像自作多情,他猛地抽出被陈青山抓住的手,提高了声量:“陈青山,我是为你好!” 陈青山也收起笑容:“我既已容纳这血,就有把握能炼化它。吴尘,谢谢关心。” 谢谢关心,但别管,他要定了这滴血! 吴尘一阵心累,他嘴唇抿成直线,一句谢谢关心像盆凉水,忽然浇在他头上,好似明晃晃地告诉他:是他多事了,陈青山不需要他在旁边指手画脚。 他明明只是担心…… “吴师兄,快过来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宝贝!”秦云志和吴尘不熟,眼看陈青山和吴尘二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他立刻识大体的岔开话题,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引回盒子里。 “都挺不错。”吴尘兴致缺缺,但还是仔细的分辨着匣中宝物。 “这指甲盖大的玉若是完好,护住将死之人的心脉,可惜裂了。” “这储物戒上密文繁复,若是完好可容纳一山之物,可惜纹路有损。” “这矿……”吴尘指尖一转,拿出一块占据盒子三分之一的物体,眼中有些疑惑,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陈青山,陈青山也摇头,吴尘便道,“这个曾经应该是块好矿。” “可惜灵力散尽,怕是没用了。” “这一盒难道就没一个完整的宝贝吗”秦云志叹了口气。 完整的宝贝?吴尘翻出盒中所有物品,一一认真看过,最后语气带了点遗憾地道:“都是残损的。” “不过能取得这种品级的物品,总得而言还是非常划算的。”吴尘宽慰道。 看完之后,如何平分战利品又是一个问题。 吴尘和秦云志不说话了,都默默看着陈青山。毕竟取得百兽窟秘宝,陈青山是主力,于情于理都应该由陈青山先做选择。 吸收大能精血晃了会神的陈青山反应过来,他随手拿起离他最近的那块玉:“我就要这个了,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秦云志不赞同地道:“你为了这个秘宝都被打吐血了,多拿点,不然我良心过不去!” 陈青山额角抽了抽:“那滴精血加上这块玉,够了。” 他说完,转头盯着真正把自己拍吐血的吴尘:“你也挑几个吧?” 吴尘略有心虚地避开陈青山视线,拿了一个冰髓。 陈青山依稀记得这有静心之效,倒是很适合修炼无情道的吴尘使用。从冰石丛中取出又被搁置的冰髓效果会大打折扣,但做成挂件随身佩戴,倒也能起一二分功效。 “取秘宝时我没出力,要这一个就够了。”吴尘晃了晃手中的冰髓,对秦云志道:“其余的你都收了吧。” “这这这……”秦云志语无伦次起来,这些东西虽有缺损,那也都是实打实的宝贝,他指指摊在桌上和大白菜一样的宝器,再把手指一转指向自己,“拿这么多宝器,我何德何能啊?!” “不行不行,我一直在拖后腿,我拿那块铁就够了……”秦云志抓起没有灵力的铁块收入囊中,似乎这样便已经满足。 “让你拿你就拿着,磨磨唧唧像什么样。”陈青山啧了一声,大手一挥将宝器全部装回盒中,连着盒全部塞到秦云志怀里。 秦云志抱着装满宝器的盒子,被宝器自身携带的灵气冲得一脸恍惚:“啊?真的都给我吗?真的都给我啊?” “还不快收起来,等出门被抢了你就老实了。”吴尘好心提醒道。 秦云志立马手忙脚乱的把宝贝都收入囊内:“都拿了这么多东西,那剑谱我就绝对不能要了!” “这有什么,剑法也非只一人学得别人学不得的。”陈青山翻开剑谱,正要一览究竟,卷章第一面两行大字便让他顿了顿。 寡情之人,不可练此剑。 修习无情道之人,万万不可练此剑! 第13章 吴尘可不会嫌弃我 陈青山翻过扉页,粗略阅读开篇内容。大体浏览下来,陈青山将其与记忆中的无情道心法对比,似乎二者并没有相冲的部分。 扉页两行大字触目惊心,陈青山不禁疑惑:这位写剑谱的话前辈是被无情道的人伤过吗? 到底是因为私仇,还是无情道当真不能修炼这本剑法?他上辈子修行过无情道,重生之后,这辈子还能修行此功法吗? 这本剑谱没有名字,也无从考证其主人的名氏。陈青山暂且放下这本剑谱,再翻出其他,却怎么都看不进去,方才的剑谱在脑中不断回想。 思来想去,陈青山还是重新将“无情道禁修”的剑谱重新拿起。弟子剑就在手边,陈青山移步至吴尘屋中后院,一手持书,一手照着比划了起来。 陈青山一式一划,大概记下后,放下剑谱,足尖后撤,弓手做出标准的起势。 他只要专注起来,便不再留意外物,加上前世修习五百年无情道功法,陈青山迅速静心凝神,此刻身遭一切都仿佛绝缘,尘世中唯有一人,一剑。 剑术在心,剑在掌中,陈青山手腕一转,玄铁剑破空,发出“嗤”的轻响。 重生后少年人略显单薄的身影舞着重剑,在百兽窟打斗一夜,弟子服上还残有点点血迹。 举手投足之间,凌厉的剑芒掩不住他本身的意气,哪怕是第一次举剑比划学习,动作略有滞涩不够流畅,陈青山也只是皱皱眉,呼吸间调整好姿势,马上开始再一次的练习。 他练着,吴尘和秦云志在一旁,安静的观看。吴尘望向陈青山的眼神深沉,嘴角似乎是在不经意之间微微扬起,像是抿唇思考,也像温柔的微笑。 第12章 秦云志则是几乎屏住呼吸,如同观看标准示范那般,认真地像要将陈青山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在脑中。 霜重露寒,天边渐晓。 陈青山后背几乎湿透,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了剑。他深深呼吸着,眼睛极亮,不见疲惫。 这本剑法好! 陈青山喘了一口气,在百兽窟东奔西跑,又练了半晚上的剑,身体有些累,他的脸上却多出几分欣喜。 此剑术,每一动作之间,都隐约能带动周围的灵气。他尚且只是初入门径的低阶剑修,便能感到这剑术的妙处,若是修炼到高阶,换一把更好的剑,想来绝对能有更加恐怖的威能! 陈青山望着云层后正要破晓的日光,转身,猛然看见在他身后,不知等了多久的吴尘和秦云志。 “你们……等了多久?”陈青山摸摸鼻子,他本想偷偷溜回来练一练,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会站在一旁看他。 “不久。”吴尘笑笑,漂亮的眉眼在晨曦下格外生动。 陈青山呼吸放缓了两分,刚练完剑,他心跳有些快,盯着吴尘昳丽的有些过分的面容,张了张嘴,竟一瞬语塞。 “我练得怎么样?”陈青山想了想,岔开了话题。 “很好,很俊朗。”吴尘像是看出了他的狭促,这回明显是在调侃,“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怕不正是陈公子。” “有眼光!” 陈青山哈哈笑道,见吴尘发懵,他转头问秦云志:“你觉得呢?” 秦云志两眼放光,鼓掌道:“好剑术!” 陈青山挑眉,想到五百年后秦云志的风评,这人本就是个剑痴,满眼剑术看不见他的丰神俊朗也正常。 “要一起练这本剑术吗?”陈青山捡起放在一旁,沾了晨露的剑谱,朝秦云志晃了晃。 没想到秦云志几乎露出纠结的表情,过了片刻还是拒绝了:“算啦!我找到了另一本更适合我的剑谱。” “是什么?”陈青山好奇问道。 “就这个……明曦剑法。”秦云志从兜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剑谱,将封面展示给陈青山看。 明曦?陈青山沉思,除了手上这本无名的剑谱,他只是草草翻过其他,竟没发现这本也在那位前辈收藏之中。 上一世的吴尘和他提起过,秦云志所修剑术,正是明曦! 没想到这一次,秦云志面对那么多剑法依旧选择休息明曦剑法。 “恭喜!”陈青山由衷祝贺,他知道秦云志日后的成就,于是玩笑着道,“好好练,说不定以后你能成为一宗之主呢。” “我可没那么大能耐。”秦云志摆摆手,“灵山人才济济,哪能轮到我。” “人总是要有梦的。”陈青山笑着打哈哈。 秦云志无情地道:“要做梦回剑宗吧,吴师兄还在旁边,你也不嫌丢脸!” 吴尘? 陈青山更加肆无忌惮,他勾住吴尘的胳膊,不拘小节的拍了两下吴尘的胸脯:“吴尘和我关系可好了,他才不会嫌我。” 吴尘不惯着他,一把挥开陈青山乱碰的手,抄起手后退两步,凉凉地笑道:“不要乱攀关系,再多说两句,我现在就把你丢回剑宗。” “你看,吴师兄还想送我回剑宗,他心里有我。” 吴尘:“……呵。” 一柱香后,秦云志和陈青山站在剑宗路前,吴尘落下一声冷笑,走得极快,连背影都转瞬消失。 陈青山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节卡巴作响。 这一晚他体力消耗太大,吴尘要是不送他回来,陈青山觉得自己可以躺在路边,以天为盖地为席睡他个三天三夜。 虽然天光大亮,但陈青山的困意半分没少。 “回去睡觉!”他打了个哈欠,在吴尘面前挺得板直的脊背垮了些许,陈青山眼半眯着,走路都摇摇晃晃。 秦云志倒是还很精神,他盯着陈青山,时刻准备,要是陈青山躺路边他就将人拖回去。 好在陈青山还没困到那个地步,慢慢迎着日光回到住处,屋边树木断裂的枝叶诉说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青山!”秦云志远远察觉不对劲,他小声道,“好像有人!” 陈青山困的要死:“啊,什么?” “有人啊!”秦云志摇着陈青山,恨不得凑到他耳边喊,“咱屋里好像进贼了!” 陈青山站直身体,抬起耷拉的眼皮,一扫门前凌乱的景象,他长长叹气,颇有几分无奈地道:“我觉得,可能是有狗过来捣乱了。” 呼—— 一柄长剑破空刺来,陈青山一推秦云志,避开那柄剑,再向前一步,把人护在身后。 陈青山又打了一个哈欠,语气淡淡:“我就说有狗。” “不错,躲得倒挺快。”陈青山的弟子房内,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五官和顾少又三分相似的青年走出来。他勾了勾手指,入地三分的重剑立刻乖巧的飞回他的手中。 不用猜,这绝对是那个嚣张跋扈的顾少的表兄,顾轩宇。 “师兄大早上的来拜访,真是勤快。”大早上的,陈青山不太想打架。 他是个热爱和平的人,不喜欢打打杀杀,绝对不是因为打不过。 “少废话。”顾轩宇冷哼。 其实昨晚,顾轩宇就已经来这边,想收拾陈青山,奈何陈青山带着秦云志跑到百兽窟,让顾轩宇扑了个空。 顾轩宇生生从半夜等到白天,正憋着一肚子火,这会子看见陈青山,他咧开嘴,露出残忍的笑。扣响指关节,顾轩宇迫不及待地想把陈青山揍一顿泄愤:“打我弟弟的人就是你?” “你弟弟?谁?”陈青山佯装不解地反问。 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实打实激怒了顾轩宇。 “我还想着要是你肯跪下来给我道歉,我就给你留一条好腿,现在看来……啧。” 这话说一半,留下的一半让人深思,但陈青山不会轻易被这种幼稚的话术吓到。 他给了秦云志一个眼神,示意秦云志自己自觉躲到一边,然后拔出弟子剑,懒懒地将剑扎进土里:“师兄来这么早,是想切磋吗?” 灵山不允许弟子私斗,但要只是切磋,有点小伤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当然——”顾轩宇嘴上应着,手上提着重剑,朝陈青山用力砍下! 陈青山在剑锋极其接近时旋身避开,重剑砸在泥土里,剑风生生将泥地砍出一条长长的凹坑。 他完全没有收手,分明就是奔着弄残陈青山的念头来的! 陈青山偏头,看着地上近在咫尺的坑洞,脸色难看。他眼中的困意消失,随意捉剑的手也将剑牢牢握住。 “不亏是顾少兄弟,出手倒是一样的狠毒。”陈青山弯腰闪避开顾轩宇刺出的一剑又一剑。 横扫、竖劈、斜刺,陈青山好像每一剑都是勉强避开,又好像游刃有余看透了对方的每一剑,刚好在剑落到自己身上之前,找到应对的方法快速躲开。 “狠毒?”顾轩宇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情,“这就狠毒了,要是我待会掰断你的手指,你会哭着叫我爸爸吗?” 陈青山对顾轩宇的语言攻击无比厌烦,他看准时机,在顾轩宇攻来时同样砍出一剑。顾轩宇显然没想到他还有反击的能力,抽回剑格挡在陈青山的剑前。 这场“切磋”的主动权在这一瞬发生了变化! “长得丑想的美。” 陈青山嗤笑,嘲讽落进顾轩宇耳中,让顾轩宇愈发气愤。他怒喝一声,灵力灌注至剑身,突然暴涨的灵力振开陈青山,顾轩宇又重新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第14章 藏一手 修士之间,每相差一个阶级,都是天壤之别。同阶级尚分前中后期,跟何况跨阶级的比试。 顾轩宇可是金丹期,纵使陈青山进步神速,他到底只是一个筑基期。秦云志躲在树后,二人你来我往之间的刀光剑影映入他眼中,顾轩宇不禁为陈青山捏了一把冷汗。 眼见顾轩宇的剑又一次擦过陈青山的衣角,秦云志手紧紧握拳。这件事本就是因他而起,要不是陈青山当时出手帮他,现在根本不会被顾轩宇拦下纠缠! 他必须做些什么……秦云志指甲嵌进皮肉,他猛地转身准备跑去找吴尘,可还没迈出一步,肩膀被搭上某个物品。 分明是很轻的力道点在秦云志肩上,却压的他再动弹不了一点。 “这场比试还没真正开始,这位师弟……是想走去哪里?” 不远处,陈青山腿部发力,灵巧一蹬,竟不知怎的绕到了顾轩宇身后。此时的顾轩宇将将刺出一剑,还未来得及收回,陈青山盯准时机,挥剑朝他后背劈去。 “叮——” 两柄剑相触,金属碰撞发出铮铮嗡鸣。陈青山微不可查地皱眉,顾轩宇哈哈笑道:“躲了这么久,我当你有什么秘诀没使出来,原来只是花拳绣腿!” “听说你还认识吴尘?” “以为傍上他,我就不敢收拾你吗?”顾轩宇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是废物,你,也是。” 第13章 “修士之间,废物可没有说话的资格。” 顾轩宇挑衅一般,抬头傲慢的俯视着陈青山。他玩腻了,不想再玩了,剑意中的杀气都随之高涨! 陈青山也不再后退,他目光凛然,抬手横剑,竟然生生将那带着杀气的一剑接了下来! “废物,说谁呢?”陈青山运转功法,他手中最质朴粗糙的弟子剑熠熠生辉。由上辈子修炼到洞虚期的神识所温养,陈青山的肉身本就比寻常人更加强横,即便是跨阶一战,也有应对的能力。 “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顾轩宇仍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依旧傲慢地道,“不过就算这样,今天也必然会败在我手里!” “你的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陈青山嘴唇轻启,他真的不想打,可是这都是对方先动手逼他的。 正好,新学的剑法还从未实验过。顾轩宇的主动挑衅就像瞌睡的时候送上门的枕头,陈青山手腕转动剑锋向前,忽得加速,身法也轻快了起来,让顾轩宇一时捉摸不透。 一剑接一剑的试探,又快又密,顾轩宇被陈青山牵制,躲得有些狼狈。 “故弄玄虚。”顾轩宇暗暗磨着牙,他看准了陈青山的身形,注入大量灵力,想直接结束这场无聊的比试。 一剑穿出,刺了个空。 什么?! 顾轩宇瞳孔骤缩,他从未想过,面对一个筑基期居然还会失手!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顾轩宇面容有些扭曲,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低吼着要砍向陈青山。 陈青山同样选择了进攻,以攻为守,弟子剑震开了顾轩宇的重剑,直指对方身躯! 弟子剑,向来是剑宗低阶弟子修习所用的剑,用玄铁打制,沉重,粗钝,除了比划之外,用它来砍柴都嫌费劲。 可就是这样一把最普通的剑,在陈青山手中,竟险些划破顾轩宇的脸,架上他的脖颈! 弟子剑近在咫尺,顾轩宇却见陈青山动作略有停滞。他毫不犹豫的抬脚想要踹上陈青山的腹部,陈青山也反应得快,虽没被踢到,但也错失了反制顾轩宇的最好时机。 陈青山呼吸加重,腾地捂着腹部,撑着剑低下了头。顾轩宇知道自己没踢中他,不解陈青山的行为,还是拖着剑,一步一步走近,仿佛每一步都在思索如何折磨陈青山。 重剑举起,下一秒就要落到陈青山身上! “住手!” 快砍到陈青山头上的剑硬是被这一嗓子喊停,顾轩宇面色不善地回头,见到熟悉的面孔,他气得牙痒痒,但还是语带嘲讽地回道:“原来是你。” 吴尘只是发现陈青山落下了一个东西,却不曾想来时竟看到了这样一幕。陈青山委屈的捂着腹部,剑已入土半尺,可即便这样,他撑着剑的手似乎还是因为竭力而颤抖。 听到他的声音,陈青山抬起头。他早就感知到了吴尘的到来,这才让顾轩宇有了可乘之机。陈青山皱着眉,眼睛微微泛红:“吴师兄……” 吴尘的心猛地一震。 看看面容不善的顾轩宇,再看看隐忍坚强的陈青山,吴尘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再晚来半刻钟,陈青山会遭受什么折磨!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这样欺负同门。 “灵山上禁止私斗,你作为师兄,怎能以身犯则?!”吴尘强压着怒火,快步走近,将陈青山拉起护在身后,与顾轩宇对峙道。 “我们剑宗的事,应该轮不到你来管吧?”顾轩宇冷笑着道。 吴尘眯了眯眼,他毫不畏惧地道:“灵山一脉两宗,既然上了灵山,就该守灵山的规矩。” “要是这么说,吴道友来了我们剑宗,是不是也该守我们剑宗的规矩?”树后,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华贵服饰,腰上配着镶有极品兽骨的剑,一手轻摇折扇,一手拎着秦云志缓步走出。 他一松手,秦云志就慌慌张张地跑回陈青山身边。 “青山,他……” “祁公子,我可从未听闻剑宗有什么规矩,莫非是你将御兽宗中的规矩带来了?”吴尘转向那位祁公子。 “说笑罢了。吴道友何必为此置气呢。”祁公子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拍了拍顾轩宇的肩,“比试也比试过了,点到为止。” “走吧。” 顾轩宇持剑的手一僵,顿了几秒,还是收剑入鞘,沉默地盯着地上仍然直立的、陈青山尚未拔走的弟子剑。 祁公子转身,顾轩宇站在原地,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这才慢慢跟着祁公子离开。 “没事了。”吴尘勉强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陈青山在吴尘关切的目光下点点头,他骈起剑指,将深深插入土中的剑召回,擦净后刷的一下将剑收入剑鞘中。 吴尘注视着他流利地完成这一串动作,然后道:“那人是御兽宗某个长老的孙子,托关系进剑宗的,平日没事少和他扯上关系。那个人麻烦的很。” “这难道不算已经扯上关系了吗?”秦云志在一旁,他紧张地问道。 “他应该会给我个面子,至少这次,他不会再计较了。”吴尘道。 “为什么?”秦云志还是没想明白其中缘由。 陈青山倒是猜到了原因。 吴尘天赋不高,也不适合修习无情道。哪怕从小开始修炼无情道,如今也不过金丹,和那些根骨好资历佳的人比起来,吴尘确实过于平凡了。 上辈子,他和吴尘在无情道中,是中流砥柱的存在——任凭流水恢宏,他俩岿然不动,一点不见晋升。 就算这样,吴尘也坚决要修习无情道,不肯转修其他门派。 因为他是余寂的孩子。 “因为我爹是无情道的长老。”吴尘平静地道。 秦云志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啊?!” “余……余长老?” “嗯。”吴尘习惯了别人听到这件事后宛如见了鬼的表情,他没管一旁怀疑人生的秦云志,从口袋中摸了摸,翻出一根红绳。 一根红绳罢了,民间街头巷尾多的是,也不是什么复杂特殊的款式,想要找一根一模一样的再轻松不过,吴尘在院中找到时,几乎瞬间想到陈青山,犹豫了一小会儿,他还是过来了。 约过几个山头,就是为了送根红绳,吴尘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大病,不过转念一想,跑一趟能让陈青山再叫自己一声师兄,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说一声谢谢,这一趟跑得似乎也不算太亏。 看清吴尘手中的东西,陈青山下意识抬手,果然发现自己腕间空空。 妹妹送他的红绳掉了,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真是失责。 “多谢吴师兄出场解围,还特地来送东西。”陈青山笑了笑,想从吴尘手中取回红绳,吴尘却直接握着陈青山的手,让他露出手腕,专注认真地将这根再普通不过的红绳绑回陈青山手腕上。 “这回就不会掉了。”吴尘满意地道。 系好之后,吴尘捏着陈青山的手,左右看了看,忽然又觉得有些扎眼,他问:“第一次见你时,你就带着这根绳,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该不会是某个小姑娘给他的吧? 陈青山捻着红绳,笑容温暖,“我妹妹给我的,小孩随便扯的一节绳子而已。硬要说的话,或许寓意着平安吧。” “还挺重感情。”吴尘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错开视线,随口轻声道。 陈青山转头看向他,嘴角残留的笑容也有无边的温柔:“吴师兄想要吗?我下山也给你带一条。” 吴尘盯着他的手腕看了一会儿,有些吃味,咋舌:“我才——” “师兄帮我那么多,想来想去,我身无长物也无钱财,除了祝你一生喜乐顺遂平安,好像也没什么可报答的。” 陈青山:“既然师兄不要,那就算了。” “谁说我不要了?”吴尘咬咬牙,他气呼呼道,“我想要你亲手编的,既然寄托祝福,不是亲手编的就说明心不诚。” 第15章 前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话说出口,吴尘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 亲手编织红绳相赠……有点暧昧了。吴尘懊恼地改口道:“我开玩笑的。” 陈青山却认真地道:“好。” 无情道主修心,弟子服也不像剑道那般干练。陈青山低下头,看到吴尘的手半掩在广袖中,只露出指节分明的指尖。 吴尘皮肤白,带红绳应当会很好看。 陈青山想。 吴尘没料到陈青山居然答应得这么果断,他局促起来,手腕一抖,那半截指尖被广袖盖得严严实实。陈青山遗憾地收回目光,扭头看向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的秦云志。 “哎,还傻站在那干什么,该回屋休息了。” 陈青山喊完,秦云志就恍惚地回了自己的弟子房。吴尘见状,思及陈青山一夜未睡,想来疲乏得狠。他敛了神色道:“既然东西物归原主了,那我也回去了。下次再见。” 第14章 陈青山一顿,吴尘转身时,被扬起的长发擦过他的衣袖。陈青山下意识问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吴尘回头一笑:“谁知道呢。” 目送吴尘离开剑宗,陈青山怅然若失。虽然上辈子他与吴尘只是普通朋友,但总归是数百年的交情,他都习惯了身旁有吴尘这个人的存在。 重生一世,专修剑道。即使都在灵山山脉上,但二人却不能如上一世般时时相见,这细微的变化让陈青山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被顾轩宇打扰,缠斗一番过后,陈青山的困意已荡然无存。他回到自己屋中,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便从囊中翻出那本无名剑谱反复观摩。 无情道修士禁修……扉页的大字端端正正,陈青山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 于顾轩宇对峙时,陈青山用到了其中的步法。 轻盈玄妙,难以捉摸。 他只粗浅的学了半个晚上,顾轩宇面对这套剑法便有些难招架,如果不是吴尘忽然到来,以陈青山一人,使出新学的剑术之后,怕是也不见得会输。 无论是看剑谱内容,还是使用剑法后的感受,陈青山都并没有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与无情道相悖的地方。 甚至由于习惯了无情道的心法,运功时,陈青山会无意识地运行心法静心凝神。 但剑法也没有和心法出现什么排异反应。 陈青山一页一页将剑法往后翻,那么厚的剑谱,总有几行能提到无情道禁修的原因。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又忽然停下。 剑谱中间,出现了空白页。 或者说,翻了这么久的陈青山,翻到了第一张空白页。 陈青山一下从床塌上坐起,双手捧着剑谱,不信邪地往后翻,然后看到了更多的空白页——那么厚的剑谱,竟然有一半都是空着的! 没想到那位前辈放在百兽窟藏起来的剑谱之中也有残卷。陈青山心梗气结,攥着无名的残卷剑谱不知如何是好。 练都练了…… 没写完的剑谱都放进来,想必前辈一定有他的理由。 被前辈如此看中,想来这剑法肯定非常强横,若是修成,想必能一剑搬山倒海,降妖镇魔,斩神诛仙! 陈青山努力说服自己,他越想越觉得这份剑谱不简单,也越想越兴奋,当即跳下床,抓起立在床边的弟子剑练了起来。 剑道剑道,道在剑中,既然选择了剑道,勤加练剑必然是少不了的。 陈青山再次修习起来,直至傍晚。秦云志歇了一天,过来看到大汗淋漓的陈青山,震惊地道:“哥们,你难道一天没睡吗?” “嗯。”陈青山正好练完一段,倒水歇息。 “都这么有天赋了,还这么努力。”秦云志瞬间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立马开始修炼,生怕被陈青山远远甩在后面。 二人都取得了自己需要的剑谱,平日也不再经常出门,日常为数不多的活动就是修炼、比试、修炼、比试。 短短三个月,陈青山达到金丹中期,而秦云志咬着牙拼命追赶,竟也连到了筑基后期,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 看秦云志领回弟子剑时,陈青山很是感慨。 这期间,吴尘来过几回,顾轩宇顾及吴尘的面子,果真没再来找麻烦,倒是那个嚣张跋扈的顾少爷不死心,修炼也不修练,偷偷摸摸在他们房前徘徊了好久。 现在,秦云志一个人也能解决掉想要给他们使绊子的顾少爷。 秦云志没有将自己曾经受过的欺辱施加回顾少爷身上,他只是将那人驱赶开。反而是顾少爷发现秦云志不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欺压,自己先怕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开之后,至今没再在他们面前出现。 “对了,有一秘境即将开启,再半月后,各宗门都会选出弟子前往探寻。” 吴尘总是嫌待在隔壁没意思,隔三差五地跑来与陈青山聊天唠嗑,他也不空手过来,每次都能带着点消息,像是生怕二人在剑宗被排挤,特地带着消息过来照顾。 陈青山一扬眉,手上倒茶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他把两杯茶水推到吴尘和秦云志面前,然后道:“所有弟子都有机会去?” 秦云志低头擦剑的动作一顿,也抬起头,期待地望着吴尘。 “别的不知道,但这次的秘境至少要金丹期修为。”吴尘接过陈青山倒的茶水,轻抿一口,他解释道,“秘境虽有长老探查,但仍有危险的异兽灵植。听那些长老商议所言,若是没有金丹的修为,怕是自保会有危险。” 秦云志沉默地低下头,继续擦拭他光洁一新的弟子剑。 “你不是已经金丹中期了吗?怎么门内师兄没有通知?”吴尘放下茶盏问道,按理来说,距离秘境开启只剩半个月,能前往的同门应当早就奔而告知,可看陈青山的样子,竟像是完全不知晓。 “来通知我的师兄不就在我面前吗。”陈青山悄悄伸出手,指尖划过吴尘放在桌下的手背,激得吴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飞快抽回手,嗔怪又嫌弃地瞪了陈青山一眼:“谁是你师兄。” 随即,吴尘又对秦云志道:“虽说是要金丹以上才能入秘境,但这毕竟是人为的规矩,若是你想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云志有些惊喜地抬头,他一直觉得吴尘只和陈青山关系好,却没想到吴尘也愿意与自己搭话。 手指捏紧擦拭剑身的小布条,秦云志喉头上下动了动,紧张地吞咽唾沫,他垂眼,看着桌上摊开的剑谱,又多了些犹豫。 “我……” 秦云志轻声道:“算了,我再练练吧。” “当真?”不只是吴尘,就连陈青山也对他的选择感到错愕。 进入秘境不只是寻宝挖灵草那么简单,灵兽、灵植,包括同入秘境的道友,这是一个很好的实战机会,他们都以为秦云志会争取这个机会,通过秘境提升自己。 “机会肯定还会有,下次再去也一样。”秦云志刷啦站起身,带着剑和剑谱走出了房间,“你们继续,我去练剑!” 留下吴尘和陈青山面面相觑。 “那我……要不要帮他申请?” 吴尘是修无情道,不是看不出来人的情绪。秦云志明明很想去的啊。 “稍后我再与他聊聊吧。”陈青山捏了捏眉心,他其实早就感觉到秦云志有些不对劲。 从百兽窟出来之后,秦云志就如痴如狂的醉心修炼,甚至有时陈青山都歇下了,还能看见隔壁弟子房亮着灯。 “那你呢?”吴尘问,“你要去吗?” 陈青山咧嘴笑道:“我当然要去。” 修无情道之时,陈青山光是筑基就花了很长时间,也错过许多秘境,这一次,他高低得去看一眼,那些他错过的秘境之中有什么宝贝。 吴尘点点头:“届时由余长老带弟子前往,若是不想与你同门的师兄打交道,不用勉强自己,到时间我回来叫你。” “多谢吴师兄。” 聊完了重要的事,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陈青山望了一眼窗外落叶。在灵山上修行,时间过得也相当的快,算算日子,等到三个月秘境结束后,回来正是新年。 在灵山修习,除了入秘境之外,一年可下山一次。 “吴尘,你今年要和我一起下山吗?”陈青山没头没脑地问道。 往年妹妹还在,陈青山都是迫不及待的回去找妹妹,可在妹妹失踪后,他只能留在山上过年,陪他的只有吴尘一人。 陈青山突然很想带吴尘下去看看,他想让吴尘看看他看过的、有趣的、无趣的一切。 他知道吴尘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倒不如和他一起下山带孩子好好玩玩。 “这……”吴尘脸上露出为难。 “师兄是有别的事吗?”陈青山有些好奇,但他也没多问,只是礼貌地道,“如果师兄有事,那便算了。我不强求。” “咳,到时再说吧。”吴尘抿唇,他扯回话题,道:“当下最要紧的,应当是半月后的秘境。” “御兽宗的祁公子肯定会进入秘境,顾轩宇也是。” 第16章 别怕,师兄护你 不用吴尘多说,陈青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秘境之中,风云叵测,谁也说不准在里面会遇到什么危险,丧命于其中也是时常发生的事。 灵山尚有规矩护着弱者,但秘境之中,有实力,那就活下来。没有实力,就是死在里面,旁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你担心祁公子和顾轩宇在秘境内针对我?”陈青山微微眯起眼,眼底情绪晦暗不定。 “防人之心不可无。”吴尘不置可否,语焉不详地道。 清闲日子过久了,陈青山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只要进了秘境,生死有命,各凭本事,可不就是个寻仇的好时机吗?不过比起他……陈青山脑中划过一些画面。 吴尘也是个废物……顾轩宇那日说的话中,毫不掩饰鄙夷和嫌恶,显然是对吴尘不满,甚至积怨已久。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轩宇和那个御兽宗的祁公子估计也没少在背后商议吴尘。 第15章 和旁人相比,吴尘确实修为进展缓慢。他生性温和,待谁都笑面盈盈,偏生长相昳丽,没有半点出尘样,这般温柔美好,实在不像一个无情道修士。 陈青山一直觉得,吴尘比他还不适合无情道。 或许正是如此,吴尘从小在灵山长大,如今也只不过是金丹修为。这样的资质放到其它地方,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扫山门的。 资质不佳,却有好身世,吴尘修行途中所得到的资源也从不比别人少。光凭这一点,即便吴尘什么都不做,也会引得相当一部分人眼红。 从前的吴尘便是如此。每回进入秘境,次次带着一身伤出来。 他们不敢直接对吴尘下手,却总是想方设法恶心人。余长老事物繁忙,夜间总是陈青山给吴尘上药缠绷带。 陈青山很清楚,那一身的伤从来不是偶然。 他语气沉了下来,道:“你也应当多加注意,秘境里可比不得灵山。” 听到陈青山的关心,吴尘心里一暖。他含笑说道:“说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总之,诸事小心。”陈青山执拗地道。 吴尘看了看面前进步飞快,仅仅数月达到金丹修为、和自己实力几乎相当的少年,他抿了抿唇,在对方认真的注视下,无奈地点点头:“我才是师兄,哪里需要你提醒……” 消息通知到,吴尘又要回去了。 陈青山没有留他再喝一杯茶,而是转身叩响了秦云志的房门。 秦云志似乎就等在门边,还没等陈青山敲第二下,弟子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青山,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没必要借吴师兄的人情去强求这份机缘。”秦云志拉开门,眉眼垂下,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抓着门框的手却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 陈青山敏锐察觉到秦云志话中的意思。他重新审视打量着秦云志:这段时间,秦云志修炼得认真,上山时有些圆润的脸都消瘦了不少,和陈青山印象中风姿卓越的样子接近不少。 即便如此,秦云志眼底还是残存着不自信。 “谁说你没资格?”陈青山坚定地道,“你出门打听打听,整个剑宗,数月便筑基后期将要突破金丹的,能有几人?” 秦云志撇过头,盯着门上的木纹:“修为没到就是没资格。数月突破金丹的,别人我不知道,你算一个。” 陈青山:…… 陈青山一时失语,他一个重生的,有一辈子经验做铺垫,前期修行快些再正常不过。可秦云志完全是努力达到目前的水平,这不一样。 “青山,别劝了。一个秘境而已,错过就错过了,总好过进去给你们拖后腿。”秦云志恹恹地道。 “我们从没这样想过——”陈青山很是震惊。 “我知道。”秦云志打断了陈青山的话,“我没你有天赋,也没吴师兄见多识广。就像当初百兽窟,我除了看着你陷入险境,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待在灵山好好修炼,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话说出口,秦云志像说出来压在心上已久的郁结,神情一下轻松了不少。 陈青山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确实想再拉他一把,但既然秦云志都开口表明态度,陈青山也不好强求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路,他不能要求别人非得与他同行。 “害,”秦云志想开了,他故作轻松地道,“说不定在你们进入秘境时,我也能遇到我的大机缘呢?就算没有……” 他勾住了陈青山的肩膀,嘿嘿笑道:“我都认你做大哥了,青山兄,要是有朝一日你先发达了,我还得多靠你帮扶。比如仙女,圣女,神女……随便给我介绍一个就行,我不挑的!” “滚你的。”陈青山面露嫌弃之色,好半晌才压下翻白眼的冲动。 要是被同门师姐听到了,非得给秦云志打得满地找牙。 “开个玩笑而已,我可不是那种人。”秦云志嘻嘻笑着,眼见陈青山抬脚,赶忙把门关上,让陈青山一脚结结实实踹在门上。 “嘶——”陈青山脸部扭曲,他没想到秦云志修为上去了,出息了,居然还给他吃闭门羹! “你有本事别出这扇门!” “怎么还想踹人呢?”秦云志梗着脖子,隔着门喊,“有本事你从秘境回来收拾我!” 陈青山也笑起来,他一拳砸在门上:“那你等好了!” 半月后,秘境如期开启。 吴尘果真前来叫了陈青山,秦云志站在山头上,向他们摆了摆手便是送行。 吴尘用灵力凝出方寸地,习惯性地等陈青山站到他身边。陈青山脚下没有动作,他勾起唇角,一挑眉,意念一动,弟子剑随之出鞘,稳稳的悬在地面上方。 “天上风大,吴师兄要站到我身后吗?”陈青山站到剑上,朝吴尘伸出手,笑出一口大白牙,“师兄,我给你挡风。” 啪的一声脆响,吴尘毫不留情的拍开陈青山的手:“我怕你摔死我。” 手背泛红,显然吴尘没收着力气。陈青山故作委屈道:“我技术可好了,师兄不试试怎么知道?” 吴尘:“啧。” 下一秒,吴尘已经飞出去一段距离,只留下白衣广袖的背影给陈青山欣赏。陈青山早就习惯,他御剑飞行,很快追上吴尘,降落到无情道一宗的领地上。 负责带领众弟子的余寂长老还是那么冷淡,看见吴尘也只是略一点头。 陈青山被吴尘领着,蹿到角落,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待到最后几个人也到了场,余寂长老一挥袖,带着这次要前往秘境的十几人御风而起。 这十几人中,祁公子和顾轩宇赫然在其中。他们站在最前排,目空一切,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在队伍最后方的陈青山和吴尘。 顺着陈青山的视线,吴尘意识到陈青山在打量祁公子和顾轩宇二人,于是悄悄挨到陈青山身边,勾了勾他的手,一脸严肃地道:“别怕,师兄会保护你的。” 陈青山收回视线,扭头看看旁边扬言要保护自己的吴尘,心领了他的好意:“那我谢谢你?” 吴尘脸上的关切眨眼间消失,陈青山的反应让他感到无趣。他淡淡道:“不会说话可以装高冷。” “师兄想听什么?”陈青山用余光扫着前边的余长老,感叹吴尘挑了个好位置,站在后排,连说小话都要安心许多。 陈青山望着抿紧唇的吴尘,低声笑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说:吴师兄最好,吴师兄人美心善,我最喜欢吴师兄——” 吴尘生生被他说红了脸,不知是窘迫还是害臊,他扬起眉,不忘左右看看旁边的人有没有注意这边,这才佯装动了怒:“陈青山,再瞎说我给你禁言。” 把猫逗到伸出爪子,猫只是做做样子,并不会伤人。这时候,给猫顺顺毛,猫会立刻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陈青山深谙此道。他竖起手指比到唇边,示意吴尘小声些,而后放软了语气道:“吴师兄千万别生我的气,进了秘境,我还得靠吴师兄多多照顾呢。” 吴尘叹道:“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人谈笑间,很快到了秘境入口处。 毕竟是一次机缘,候在此处的人不少,各个家族、宗门子弟皆规规矩矩地站在一处。 灵山来得不算早,余长老也没有多看,他带着灵山弟子找了一处空地,便等候秘境开启。期间旁的世家宗门上前攀谈,余长老全部敷衍过去,几次过后,身旁竟再无人敢上前。 “若是沈长老,绝对会早一个时辰到场,与其他宗门长老前辈好好交流一番。”吴尘道。 陈青山想了想沈长老的性子,深以为意地撑着下巴点了点头。 早在前几日,吴尘已经将所知的注意事项悉数告知陈青山,此刻他还有些不放心,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 陈青山坐在吴尘身边,拉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嘴上应着,忽然如有所感地抬头。 视线所及,一柄折扇“唰”地打开。祁公子正摇着折扇,与旁边的顾轩宇谈笑风生。 第17章 你大爷的陈青山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青山总觉得旁边的祁公子和顾轩宇背着他们在密谋什么。 “你在听吗?”吴尘讲了半天,转头发现陈青山走了神,不免有些不满。 “你之前说,那个祁公子是御兽宗的?”陈青山扬起下巴,朝祁公子的方向示意,“能详细讲讲吗?” 先前都是独自修炼,陈青山修的魔怔,一心认为专注自身就足够,很少与其他宗门道派打交道。对于御兽宗,他所知不多,或许吴尘还知道一些别的消息。 吴尘望去,那边的祁公子与顾轩宇说完,径自转身,朝着另一方势力驻扎的地盘走去,很自然地与为首的中年人交流谈天。 第16章 那一方人,几乎人人身边都带着灵兽,或是飞鸟或是豺狼,看上去十分唬人。分明都是凶狠猛兽,却都蹲坐在修士身边,只能虎视眈眈地瞪着其他人。 毫无疑问,那就是御兽宗。 吴尘叹了口气,还是讲了起来:“如你所见,咱们这里取名都挺写实的,御兽宗就是御兽,靠驯化猛兽作为自己的助力。具体让那些异兽听话的方法,我也不清楚,那是御兽宗内部不外传的秘法。” “是驯化异兽,而非豢养吗。”见吴尘点头,陈青山若有所思。 若是驯化的异兽,想必他们手上有让异兽听话、为己所用的方法。作为御兽宗某位长老的后人,陈青山不相信祁公子对如何御兽全然不知。 而秘境中的主要危险,便是那些行踪不定的异兽。 陈青山仰头,秘境即将开启,周围的屏障变得薄弱。灵力流动之处,隐约能看到其中景象。 “准备!”余寂长老睁开双眼,踏出一步。其它门派的长老也纷纷起身,表情瞬间严肃。 诸位长老身后,各派弟子正色以待。陈青山感觉到吴尘又离他挨得近了些。 “进去别乱跑。”吴尘小声地道。 “嗯。”陈青山打起几分精神。 他看着余寂长老与几位长老联手,向秘境屏障最薄弱之处进攻,活生生将屏障撕出一条裂缝:“进吧,十日之后将开启秘境出口。” “别愣着了,快走!”吴尘快步走出几步,发现陈青山还在原地,赶忙回来,拉着陈青山往诸位长老撕开的秘境入口处跑。 陈青山被吴尘一拉,回过神,忽得兴奋起来。 寻常秘境每隔一段时间,屏障减弱,最薄弱之处出现漏洞,便成了出入口。但这秘境竟需要长老强开…… 被强行撕开的秘境,会碾杀一切入内的高阶修士,难怪陈青山没见到什么合体期修士,就连元婴晚期也少。 本以为是他们不屑于这份小机缘,现在看来,分明是机缘太大,他们承不住! 此处秘境要比别处危险许多,相对的,秘境中所含的宝贝也绝对会比别处多许多! “赚大了……”陈青山几乎要两眼放光,他血液沸腾,脚下生风,原本拉着他的吴尘转眼间被他拖着跑。 吴尘不得不运起灵力,才勉强跟得上陈青山的步伐,他艰难地道:“咱也不用那么急,真的——” 冲进秘境,陈青山踏上秘境的碎石地,这才放慢了脚步。 秘境之内的天空阴沉沉一片,外界的阳光都透不进来半分。地面的碎石之下尽是焦土,隐约还有黑雾缭绕。 看起来,似乎曾有大灾在这片土地蔓延,这里处处弥漫着不详的气息,漆黑的土地绵延万里,本该寸草不生,可就在远处的黑色的山上,却突兀的有植被覆盖。 陈青山深深呼吸,咧嘴一笑:“果然是个好地方。” 他招招手:“吴师兄,快跟上!” 吴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这处秘境充斥着怪异,最好稳妥些,不要进入太深,可陈青山完全没等他开口,就自己乐颠颠地往里走。 左右都是一同进入秘境的人,吴尘一咬牙,跟上了陈青山。 比起其它有的没的,显然是陈青山更重要。 他是师兄,陈青山才第一次进秘境,他不能不管。吴尘在心里安慰自己,正想开口委婉地劝一劝陈青山,却见陈青山四下看了一圈,毫无征兆地爬上身边的枯树。 吴尘:“?” “你小心……” “接着!”陈青山探出头,还没等吴尘看清,就丢下几颗小小的东西。 吴尘木着脸,下意识凭借本能接在掌心。 陈青山跳下树,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火折子,眼睛亮亮地问道:“秘境里的鸟,肯定不是凡鸟,它的蛋肯定比鸡蛋更好吃。师兄想吃烤的还是焖熟的?” 吴尘额上青筋一跳,赶忙把鸟蛋塞回陈青山手里:“快放回去,也不知道是什么鸟的蛋你就敢掏!” 陈青山沉思片刻,反手将鸟蛋收回囊中:“看来师兄还不饿,那就当储备粮好了。” 吴尘怒道:“这蛋非吃不可吗?等到雌鸟来寻仇你就开心了?” “啊。”陈青山没心没肺的道,“那不就有烤鸟了吗。” 吴尘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鸟蛋这么小,鸟能有多大。师兄,吴师兄……你放心,不会有事的。”陈青山赶忙上前,半推半哄地把人往黑山上带。 吴尘不太了解,陈青山可清楚。他掏的是炽鸟的蛋,吃了有助于内功运化,对于修士有很大的好处,并且炽鸟只会攻击回巢时在巢附近的人,只要走的快,根本不会被发现。 只是这些都不能直接说。 眼见吴尘还是不信,陈青山把心一横,夹着吴尘的胳膊,逼他伸出手,强行与他十指相扣。 他就是要拉着吴尘上黑山,感觉到吴尘试图抽出手,陈青山拧起眉:“信我一回又怎么样,我又不会害你。” “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吴尘险些被气笑,他倒也不撒手了,就着这个姿势要拉着陈青山往外走,“鸟蛋可以不还,黑山绝不能上!” 太危险了! 陈青山轻易将吴尘拽回身边,习剑修体的好处这时候提现出来了,吴尘被陈青山箍在身边,竟然一时无法挣脱。 “你难道不想找到一份大机缘吗?”陈青山现在与吴尘身量相当,他下巴垫在吴尘肩上,在他耳边轻轻说话,很有耳鬓厮磨的味道, “吴尘,我不会骗你,和我上黑山吧,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我。 吴尘眼神动摇。 修仙修仙,不就是修一份机缘吗?大机缘,谁不想要。 总被人说是废物,吴尘也假装自己根本不在意,可他心底也是渴求变的更强的。低阶还能靠努力弥补差距,可越往上走,他越能明白,修仙途中,机缘和天赋有多重要。 有些东西,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弥补的。 吴尘眼睫颤了颤,陈青山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吴尘承认,他心动了。 “……好吧。”吴尘内心天人交战,最终无奈妥协。 得到了吴尘肯定的答案,陈青山还是没有松开手,他和吴尘就这么十指相扣,拉拉扯扯地往山上走。 秘境内看不出天色,也很难察觉时间的变化。 山间莫名弥漫起薄雾,雾气夹带草木芬芳,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腐臭的味道。林中树木形如行将就木的干瘦老人,朦胧中仿佛惨死在林中的残魂,枝叶也不甚繁茂。 除了二人的脚步和呼吸声,他们仿佛失聪,什么都听不到。明明无事发生,可陈青山和吴尘却越来越紧张。 陈青山用右手牵着吴尘,左手扶着腰间弟子剑。 他已经将无名剑谱上所记载的一招一式全部烂熟于心,虽是残卷,但陈青山也从中领悟出一些剑意,只要不是太难缠的对手,想来也能应对一二。 “这种荒山野岭,很可能会存在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陈青山突然开口。 “少看些灵异志怪,不要自己吓自己。”吴尘嘴上这么说着,实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神经绷到最紧,牵着陈青山的手掌心都微微出汗。 “我没故意吓你。”陈青山道。 “这里不太对劲,你有没有觉得,脚下的碎石踩起来……脆脆的?”陈青山声音沙哑地道。 吴尘猛的低头,原本焦黑的土地被惨白的碎片代替,混杂在石砾间。 他停下脚步,碎片仍然发出响声。被吴尘察觉之后,地上的白色碎片迅速聚合成,变成白骨,又组合成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吴尘的脚踝! 吴尘:“操!” 真他妈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脊背一凉,顾不得其他,挣开陈青山牵着他的手,运功往那只抓着他的骷髅手上打去! 抓着他的骷髅手很轻易就被打散,吴尘身体跟着惯性后退两步,他感到这一带地面上的白骨碎片都在震动,等这些白骨汇聚,他们将面对更大的危险。 要跑,就得趁现在! 吴尘心下一紧,转身要拉着陈青山往山下跑。 薄雾中,陈青山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又在发什么呆,吴尘着急的伸手,陈青山却也动了起来—— 他伸出了一只没有血肉的白骨手臂!吴尘此刻才看清,这哪是陈青山,这分明是一具白骨骷髅! 真正的陈青山不知所踪。吴尘直面白骨骷髅,气的咬牙切齿,他难得这么相信一个人,陈青山却坑得他那么惨:“你大爷的,陈青山!” 第18章 吴师兄,我来啦! 陈青山迷茫地转过身,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雾不知何时变得浓郁,他甚至看不清吴尘的身影。吴尘挣脱他的手之后,就仿佛从他的世界中消失,无法追寻。 陈青山停下脚步,犹豫片刻。他抬手掐起照明诀,四下观望,迷雾中,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让陈青山侧首望去。 第17章 “吴尘……”陈青山低声念着他的名字,有些想不明白。吴尘这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丢下他独自跑开? 他们牵着手,按理说,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吴尘看到了什么? 沙沙—— “谁?”陈青山警惕,仔细辨别,发现声响来自于脚下。他神经一跳,电光石火之间拔剑出鞘,俯身弯腰! 一剑出,剑气扫荡,地面蠢蠢欲动的白骨骷髅被斩碎,安静了一瞬。 雾气湿重,陈青山呼吸都觉得空气粘腻非常。他用力抓紧手中的剑,又猛的扫出,击碎再一次汇聚的骨骸! 这些白骨汇聚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陈青山咬紧了后牙槽,白骨虽然易碎,却能不断重组爬起,一直纠缠不是办法。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找到吴尘。 他可以仗剑力破开一条路,可是吴尘还在山上,他又怎么能安心下山。 “吴尘!” “吴师兄!” 明明只是松手一瞬,那人却像凭空消失。这座山上诡谲变换,除了白骨,还不知有多少藏在暗处的危险。 陈青山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他一边斩杀着前仆后继的白骨,一边高声大喊,期盼吴尘能听到,给他一些回应。 “轰——” 陈青山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声巨响,瞬息间,火光冲天。 陈青山目光一凝,他猜想是吴尘听到了他的呼唤,特意弄出点动静招他过去。冲天的火光即使在阴沉的黑山中也十分醒目,效果比照明诀强上不少。 有了光,就有了方向。 火焰又恰好能焚毁白骨,消灭这些纠缠不休的骷髅! 心中有了想法,陈青山猛然将面前拦路的东西一剑扫净,不再犹豫恋战,迅速抽身,足尖一点便移出几丈,飞快地朝火光冲天处奔去。 …… “死鸟,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们?” 顾轩宇崩溃大喊。祁公子也好不到哪去,灵宝紫竹折扇被烧得焦了一个角,衣袍沾了灰,全然失了世家公子的风度。 在他们身边,一个一同奔跑的青年同样阴沉着脸,他身上穿着的明显是御兽宗的弟子服,可身侧无一只御兽同行。 就在他们身后,一只两人高、爪牙锋利,通体赤红,羽毛仿佛燃烧的火焰织就的鸟儿正紧追不舍! 赫然是炽鸟! 这种鸟儿从不惹事,然而不久之前,陈青山偷了它的蛋。 没有鸟能够容忍偷蛋之仇。发怒的炽鸟会疯狂攻击它所看见的,靠近它巢穴的所有生物,而这三人,就是被炽鸟盯上的倒霉蛋。 “赫——” 炽鸟一伸脖子,发出凄厉的长啸,一团高温烈焰从它吼中喷出,丹炉大的火球划过三人头顶,落在他们要逃跑的路前。 轰地一声,火球炸开,冲天的火光将路都封住,他们已然无处可逃! 顾轩宇跑的最前面,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挺住脚步,炽鸟喷出的火球险些就要落在他的头顶,将他焚为灰烬! 前方有业火挡道,后有炽鸟步步紧逼。顾轩宇额上豆大的汗珠滴下,他扭头看向旁边御兽宗的高大青年:“姜昱!你不是御兽宗的吗?快想办法啊!” 姜昱冷笑一声,嘲讽意味拉满:“祁天祁大公子不是很有能耐吗?来来来,我给你们表现的机会,这炽鸟让祁公子来解决!” 要不是师尊要他护着祁天,他早就跑了,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他养了数年的御兽葬身鸟嘴! “你!”顾轩宇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姜昱居然这么不要脸! “你什么你,你闭嘴!”姜昱暴躁起来,招惹了炽鸟,最难受的就是他!顾轩宇和祁天只是狼狈了点,但他失去了他的宝贝御兽! “磅” 炽鸟重重落地,彻底断了他们三人的后路,它狠戾的鸟眼来回打量,像是在想要如何将眼前的人拆吃入腹才能解心头之恨。 巨大的翅膀扑扇,被它的羽翼划过的树木顷刻自燃。 祁天悄悄后退几步,手已经放在了顾轩宇背后。 只要炽鸟一动,他就将顾轩宇推出! “吴师兄,我来了!” 不合时宜的兴奋呼唤突然出现,三人一鸟具是一愣。 陈青山气喘吁吁地站在冲天的火焰前,那些白骨果然不敢再靠近,一个个骇人可怖的骷髅兵徘徊踌躇,骨骼摩擦发出“咔吧咔吧”的动静。 陈青山看着它们离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回过头,他又望着火焰发愁。 好消息,骷髅兵被火光吓跑了。 坏消息,火太大了,他不能越过火焰去另一边找吴尘。 陈青山叹气,又拔高了声量:“吴尘,你在那边吗?!” 那小子居然还活着!顾轩宇回头,正巧对上祁天慌乱的神情。 “啧,终于来了个冤大头。” 姜昱咧嘴,他盯着炽鸟,手悄悄在囊中摸索,最后掏出一包小东西,往炽鸟身上一撒! “走!”姜昱趁乱俯身弯腰,往崎岖如老朽的枯木林中蹿。顾轩宇反应过来,他多看了祁天一眼,转身跟上。 炽鸟立刻嘶鸣,身躯不受控制似的乱动,挣扎一番之后,竟冲过火焰,与陈青山直直对视。 陈青山见冲出来的是炽鸟,瞳孔骤缩,大失所望,转身就想跑:“还以为是师兄呢,白来一趟。” 炽鸟什么时候能长这么大了?!他明明记得这种鸟都只有半人高啊!莫非这只是炽鸟王? 不管它是什么,直觉告诉陈青山,跑就对了! 炽鸟忽得恢复理智,脑袋大的小眼疑惑不解地盯着陈青山。 陈青山被这个炽热的目光盯得脊背发热。 他记得这种不太聪明啊,难道被发现是他偷的蛋了吗?陈青山咽了口唾沫,他连头都不回,沿着来时的原路又跑了回去! 这秘境自有一方天地,其玄其妙,让炽鸟开灵智成鸟精了也说不准。 比起身后这个比寻常炽鸟大上一倍不止的炽鸟,陈青山觉得先前的白骨骷髅兵都忽然和蔼可亲了起来! 不亏是有大机缘的秘境啊,炽鸟来了都得胖一圈。 陈青山苦中作乐,心中愈发焦急。到现在都没遇见吴尘,不知道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密林中,炽鸟飞行速度被限制,陈青山还有闲工夫一边跑一边观察四周,找到吴尘,他逃都能逃的安心。 “陈青山——” 他所期盼的声音就在正前方,陈青山不放心,遛着鸟又往前跑了几步,果然看到了吴尘。 吴尘身上广袖被勾破,平日一丝不苟的长发也散了几缕,更别提手臂上那些暗色的痕迹。伤虽不重,但那些暗色的血迹还是让陈青山觉得很刺眼。 “你没事吧?”陈青山朝他奔赴,正要拉着他往前跑,却被吴尘用力一推: “过来干嘛?跑啊!” 陈青山心脏突突地跳,他往吴尘身后看去,一条长有棘刺与长角的黑鳞蛇涂着灰绿的芯子,在地上快速爬行,这个行进方向,毫无疑问是朝着他们来的! 陈青山站立不动,吴尘一下没拽动他,不解地看去,只见陈青山嘴角笑容安详淡然:“好巧,我也有异兽追。” 蛇嘶鸟鸣齐齐响起! 吴尘难以置信,脸色刷地变白。 前有蛇,后有鸟。 如此险境,岂有活路? 他吴尘,虽说资历不佳,但好歹也是一金丹修士,难道他今日注定要葬身于此吗? 吴尘绝望地闭上眼。 “师兄,你困了?”陈青山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炽鸟和黑鳞蛇距离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吴尘扛起来,朝诡谲的老树林里钻! 体型过大,来不及收势的黑鳞蛇与炽鸟相撞。 气红了眼的黑鳞蛇与炽鸟很快将对方看成新的目标,它们纠缠厮杀在一起,转眼忘了跑掉的陈青山与吴尘二人。 两兽相争,陈青山乘机逃之夭夭。 就算扛着个人,陈青山的速度也不减丝毫,他足足冲出十里地,直到再听不见任何异兽猛禽的动静,这才敢将吴尘放下来。 还没等吴尘从死里逃生之中回过神,陈青山已经上手四处摸索了。 他心疼的拉过吴尘的胳膊,撕裂的白袍下,快要凝固的伤口仍然渗着少量血。对比吴尘白皙的皮肤,这些伤在陈青山眼里格外触目惊心。 他生怕吴尘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整得像上辈子那样鲜血淋漓。 “师兄,疼不疼?”陈青山呼吸都放轻了不少,看着那些伤口,连碰都不敢碰,似乎他也切身体会到了吴尘的疼痛。 “小伤,不用担心。”吴尘笑笑,拉下袖子,欲盖弥彰地掩住伤,然后岔开话题:“你怎么惹的那只大鸟?” 陈青山捧着吴尘的手臂,脸色几经变化,然后悻悻摸了摸鼻子:“我掏的蛋就是它的……你又是怎么惹的那条大蛇?” 第18章 第19章 肯定是他想多了 黑鳞蛇和炽鸟差不多,都是比较安分守己的灵兽,从不主动招惹人,能被黑鳞蛇追着咬,吴尘到底做了什么事? 吴尘尴尬一笑,他道:“可能是我把白骨骷髅引到它洞穴中,惊扰了它吧。” 黑鳞蛇的领地意识极强,平常碰见黑鳞蛇,它不会主动进攻,但要是踏进了它的领地,黑鳞蛇必然会发怒的攻击眼前所有生物。 难怪在吴尘身边看不到一具白骨骷髅。 陈青山了然点头。 找到了吴尘,脱离危险,陈青山呼吸渐渐放平。他平静下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吴尘染血的衣袖上。 陈青山抿了抿嘴唇,从囊中取出伤药,强势又小心地再一次拉过吴尘的手,他咬开白瓷细颈瓶塞,感受到吴尘的挣扎,陈青山用了点巧劲,牢牢扣住他,将瓶中不多的药粉全部洒在了吴尘的伤口上。 这是出发前余长老给他们发放的药,每人都只有一点。但就这一点,可让伤处快速愈合,危难之时用于保命再合适不过。 吴尘连自己都不舍得用,本想忍一忍算了,却拗不过陈青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这珍贵的药粉撒在他不太严重的伤口上。 上完药,陈青山松手,吴尘快速将手抽回。伤处的裂口发热发痒,撕裂的血肉蠕动着长出新的肉芽。 吴尘心情非常复杂,他感谢陈青山的好意,甚至心底有点微微的触动,可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用在这种小伤上? 吴尘低声道:“你把这些药都浪费在我身上,到时遇见了危险怎么办?我们还要在秘境过好几天。” 他手指微微颤抖,从自己囊中取出药瓶就要塞到陈青山手里。陈青山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我相信师兄不会让我受伤。”陈青山朝吴尘眨了眨眼,嘴角弯起弧度,笑得令人心安。 他不觉得这是浪费,伤药嘛,本来就是要给人用的。陈青山不想看见吴尘受伤,他的师兄应该一直干干净净、不染尘埃,最好连眉头都不要皱一下。 只要伤药能让吴尘不难受,在陈青山看来就是物超所值。 “吴尘,别和我那么见外。咱俩谁跟谁,没必要分的那么清。”陈青山没有接吴尘塞过来的药瓶,转而坚定的拉上吴尘的手,“这次别在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又不是小孩子。”吴尘声音极其轻微,在寂静的森林中却格外清晰。 鸟啸和蛇息都被远远甩在身后,陈青山和吴尘都有些狼狈,可身边有人与自己同行,就算是在黑山这仿佛能吃人的深林中,他们也不会再生出恐惧。 吴尘因为失血有些发凉的指尖被陈青山包裹在掌心,逐渐染上对方的体温。他抬头,环视四周,形容枯槁如将死老人的树木佝偻,扭曲的枝干不知指向何方。 “你说,上山真的能遇到机缘吗?”吴尘不确定的问道。 “能有那么多异兽环绕,肯定是有机缘的。”陈青山无比肯定。 有机缘,他们也得有命拿。只是刚上山脚就如此凶险,只怕后面的上山路更是危险万分。 更何况用来保命的药粉还用掉了一瓶,若是他们两人都在山上出了事,只怕连下山都无比艰难,更遑论活着从秘境出去。 “比起那些一同进入秘境的人,我还是更喜欢与这些异兽打交道。”陈青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如果没有人带领,那炽鸟不可能冲到黑山上。陈青山过去时,炽鸟已经用火焰封路,它的猎物就在火焰之中。 要是猎物被绞杀,炽鸟不会过多搜寻周围,可当时炽鸟从火墙冲出的状态显然不正常。 火焰墙另一边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炽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说到炽鸟…… 陈青山摸摸口袋,掏出那几个鸟蛋。昏暗的环境下,炽鸟蛋壳上流转的金红色纹路仿佛流淌的岩浆。 陈青山:“吃不?” 吴尘额角抽了抽:“那只炽鸟都追杀你杀红了眼,你还不把蛋还给人家。” 陈青山嘿嘿一笑:“它都追杀我了,我拿它点东西也不过分。” “就你会说。”吴尘叹气,接过陈青山手中的火折子,找个了稍微开阔的地方,指使陈青山找点柴,他要升火烤蛋。 不曾想辛辛苦苦烤出来的蛋陈青山却不吃,反倒是殷勤地剥好蛋壳,一块一块喂到他嘴里。 炽鸟的蛋最是养心护脉,几颗蛋下肚,暖而不灼的温度从腹中升起,热流蔓至四肢百骸,冲击着吴尘凝滞的筋络。 吴尘端坐,调动体内灵气将那些蛋炼化,隐约冲破了些滞涩的脉络。灵力流转更加通畅,竟然是将要到达金丹晚期! 身周灵力汇聚速度减弱,吴尘睁开眼,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让他张扬明艳的五官没来由地多了些柔和。 事已至此,他就是再笨也不可能看不出来。陈青山怎么可能不知道炽鸟蛋的作用,他分明一清二楚,哪怕被炽鸟追击也不肯还回。 即便这样,陈青山却还是将所有的蛋都给了他。吴尘挑了挑眉,终于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困惑。 “陈青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陈青山感觉这个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才说出口两个字,他莫名停下了话语。 为什么呢? 因为上辈子吴尘对他很好? 因为这辈子的吴尘是他依旧对他释放善意? 陈青山沉思,他在一堆理由之间,选择了最荒诞的一个:“可能是因为,上山那天,你给了我一颗糖。” “就这?”吴尘从来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仔细与陈青山对视,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戏谑与玩笑的成分。 可是没有。 “就这。”陈青山随手拿起棍子,拨弄着火堆,把将要熄灭的火堆重新挑起来。 他盯着火焰,还是少年人的面庞尚带着一点年岁未曾脱去的稚气,可他的表情却那么专注,暗沉的眼睛中跳动着火光,显得那么诚恳深情:“你是第一个给我糖的人。” 说来有些矫情。 从他娘去世之后,他爹也一振不撅,甚至消失不见。没有爹娘,年纪不大的孩子想要生存本就艰难,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年幼妹妹。 他必须担当起责任,父亲消失,母亲去世,他就是陈清水的家长,这些小孩子才吃的东西……他不该再吃,也没机会吃。 “哈哈,这样嘛……”吴尘干笑两声,又马上沉默下来,他感觉得到陈青山情绪有些低落,于是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让陈青山稍微轻松一些。 “回去以后,我一定给你买很多糖。”吴尘主动靠近陈青山,拍了拍他的肩,几乎是发誓一般严肃地保证道。 “那就先谢谢了,吴尘。”陈青山笑笑。 又一次被小师弟叫出姓名,吴尘心头泛起一些奇怪的情绪,他居然不觉得这不够礼貌,反而觉得这个称呼有种微妙的暧昧。 不,肯定是他想多了。 火又旺了起来,陈青山放下棍子,拍干净手上的灰。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吴尘产生什么误会,他坦然地道: “休息好了,那就继续赶路吧。我们不知道山上的好东西到底处于何处,眼下也只能多走多看。能遇到自然是最好,要是没寻见……” 要是没寻见任何宝物或是机缘,保住命活着从秘境出去也挺好。 吴尘正要接话,却不料陈青山开口道:“要是没寻见任何宝贝,那咱回去抓了那黑鳞蛇和炽鸟吧?” “黑鳞蛇鳞甲多,想来肉应该很嫩,炙烤或煲汤就很不错。炽鸟那么爱玩火,烧烤最适合了。”陈青山越想越上头,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 寻常的灵兽肉质已经足够鲜嫩,秘境中,这些体型庞大,实力强劲的灵兽理应更加鲜美! “欸,它俩看着都不弱。虽说单独一个我们二人合力应当也能对付,不过最理想的情况还是等它们打完,两败俱伤之时,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一次将他们都打包回去。” 吴尘:“算了吧,要是它们没打完,咱们过去不就是被它们当活靶子打吗。” “也是。”陈青山遗憾打消念头。 等吴尘收拾好残局站起身,陈青山一脚踩灭火焰,留下闪烁火星的灰烬,确认不会复燃之后,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荡。 这个秘境与陈青山从前经历过的所有秘境都不尽相同,一派荒凉的景象,却有如此浓郁的灵力,鸟兽在此秘境中都能被滋养地硕大无比。 可若说这是个好地方,空气中透露出的威胁又证明着秘境之中的危险。 这不是普通的、灵识灵海对未知的警告,更像是这一方天地之间,法则在对一切外来者施展威压。这里的法则在警告他们,秘境规则随时可以将外来者通通撕碎! 陈青山对此十分好奇。秘境法则如此,必然是这个秘境中有什么东西。 陈青山没有挑战秘境发展的想法,但他对这个秘境到底隐藏着什么,越来越感兴趣了。 第19章 第20章 我要他死! 从山脚到山腰,陈青山与吴尘走得无比艰难。 黑山上的一花一石、一草一木,皆非凡物。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山间灵植野兽的目标,被疯狂攻击。寻常人家花上一天就能翻过的山头,陈青山和吴尘爬了两天才到半山腰。 被黑山上原住民追了这么久,虽然艰苦,但收获相当丰富。 粗喘呼吸,陈青山俯身滑步,躲开疯狂挥舞茎叶的花朵。 他瞧准了间隙靠近,毫不犹豫地砍下半盛开的金色生铜花。铜汁般的浆液飞溅,金属色泽的花掉落在地。生铜花色如生铜,沾染鲜血的地方会透出铜绿色,无毒,有生血气之效。 适合给吴尘煲汤。 陈青山剑尖一挑,将金红的花朵抛到吴尘身前,示意他将花朵收到囊中。 吴尘虚抬起手,控制生铜花进入自己的口袋。 没了花朵,长满尖刺的茎干和如刀锋利的叶片轰然倒伏在地,一动不动。陈青山擦干净弟子剑上沾着的花汁,踏着迅速僵硬如铁的生铜花茎干叶片,朝吴尘走来。 “怎么样,帅不帅?”陈青山挽了个剑花,噌的一声收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配上少年人的意气,格外赏心悦目。 “帅。”吴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说沾花惹草找事的都是陈青山,但一人一剑冲上前解决灵植异兽的也是陈青山。 “生铜花,见月草……一路上来,拿到的东西不少了,接下来专心赶路吧?”吴尘试探着问道。 陈青山足尖碾了碾脚下的铜花叶片,他没有立刻回话,活动脚腕,随后狠狠将叶片踢出去。 叶片破空飞出,将吴尘背后三尺远的毒蝎钉在树上。 “好啊,都听师兄的。”陈青山上前,将脑袋大的八眼蝎拔下来,在手中抛着掂量一番,最后收入囊中。 猛然撞进吴尘的目光,陈青山才开始思考,自己刚刚表现太强势会不会让吴尘害怕?思及此处,陈青山立马换上委屈的表情,对吴尘道:“师兄,我好怕哦。” 这装的也太假了。方才拔蝎子的怎么不见他害怕呢? 吴尘无语,还是好心地帮陈青山使了个净尘术,清理了他掌间沾染的汁液。 “底下的生物不多,就连树木都枯朽不堪,死气沉沉,越往上走,反而越热闹。”陈青山分析道,“这里的东西虽然没有山脚下的黑鳞蛇和炽鸟强横,却数量繁多。” “越往上越危险,我们得快点往上走了。” 陈青山说到了点子上,吴尘也有此想法,他抬眼,枯朽的树林不知何时被茂密的参天古树替代。站在此处仰头,也看不见秘境阴沉的天空。 不再恋战之后,陈青山和吴尘朝山顶移动的速度提升,可总有怪诞的、仿佛有人粘腻阴湿的目光粘在背后,如影随形。 陈青山与吴尘交换眼神。 他们身后,有人跟踪! 陈青山稍微放慢了点速度,却被吴尘戳了戳后背。 “继续走,先别打草惊蛇,找个机会把他们逼出来。”吴尘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陈青山不要回头。 目前,身后跟踪的人还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更何况他们在明,跟踪的人在暗,能在密林中依然紧紧跟随的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陈青山咬了咬牙,带着吴尘再一次提高速度,试图将身后的人甩掉。 跟踪的人显然境界不差,他们加速,身后的人也加速,竟然还能牢牢跟着。 “还没完了!”陈青山怒道,他往周围望了一圈,召剑飞出,砍了旁边鬼面枫的枝干。 木质夹杂血气的香瞬间爆开! “你疯了?!”吴尘惊叫。 就算是要逼身后的人现身,这种方法也太偏激太危险了! 鬼面枫会通过气味迷惑周围的生物靠近,因气味有剧毒,是以越靠近鬼面枫,中毒越深,重度越深,越想靠近鬼面枫…… 死在鬼面枫下的猎物,就变成了枫叶上的鬼面花纹。 陈青山莫名其妙的砍了鬼面枫,鬼面枫很生气,香味几乎能覆盖周遭十里地! 陈青山当然没疯,他只是不想被别人盯着,让自己陷入未知的危险。想跟踪他?那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命跟! “别慌,跟我走!” 陈青山屏住呼吸,收剑入鞘都赶不及,便抓着吴尘,踩上弟子剑疾行。冲出鬼面枫的斩杀范围,他们刚从剑上下来,三个身影紧随其后,落在他们身边。 “陈师弟,许久不见。”三个人中,为首的赫然是祁公子,祁天。 陈青山作出努力思考状,眉头拧起,又突的松开,一副恍然大悟才记起来人的样子:“你就是御兽宗那孙子!” 一言既出,全场俱静。 吴尘偏过头,努力憋着笑,可一颤一颤的肩还是出卖了他。顾轩宇怒目而视,祁天更是气的涨红了脸,只有姜昱突兀的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在黑山古林中回荡,嘲讽意味拉满。 他们跟着陈青山与吴尘二人许久,自然也目睹他们收敛了许多灵宝。不过两个金丹期,在秘境之中,杀人越货这类事相当常见。 原本都计划好要怎么分配那些灵宝,没想到陈青山居然用鬼面枫逼他们出来,甚至还胆大包天地羞辱他! “你……”祁天咬紧牙关,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带着明显的怒意。 “师弟还小,不懂事。”吴尘打着圆场,对方三人,他们只有二人,真的要打起来谁会吃亏一目了然。 “哈,心这么狠,可不像不懂事的样子。”姜昱笑完,目光沉了下来。 姜昱虽不喜祁天与顾轩宇,但保护祁天是长老的命令,若是带着全手全脚的祁天出了秘境,长老会给他许多、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资源。 就算不喜,他也会尽力护着祁天。 “我还当跟过来的是鬣狗,没想到是三位师兄。多有冒犯。” 嘴上说着冒犯,陈青山眼中毫无惧意,也无悔改之色。 冒犯,但下次还犯! 吴尘心如乱麻。原本只是得罪祁天和顾轩宇二人,这句话一出,连带着那位御兽宗的弟子也一同得罪了。 二打三,陈青山和吴尘都只是金丹,但祁天修为已至元婴,跟在他们身旁的那位御兽宗弟子想来修为也绝不会差。 吴尘还想再多说两句,迎面一柄长剑挥来,摆明了要取了陈青山的性命! “你找死!”顾轩宇一向暴脾气,他忍不了半点,提着剑就冲了上来,“前仇旧账,今日我必于你一次算清!” “正好,我也想算算旧账。”陈青山冷笑,他提着剑就迎了上去。 彼时,他尚且筑基,刚拿到弟子剑没多久,就已经能与金丹期的顾轩宇打得有来有回、平分秋色。如今的陈青山已经金丹中期,而顾轩宇只是金丹晚期。 剑光交错,不过数招,顾轩宇隐有劣势,再十几式交锋,顾轩宇竟呈现明显的落败之兆! “废物。”祁天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他正要召剑朝陈青山背后刺去,却听见旁边的姜昱嘲讽道: “你该不会是想背后下黑手吧?” 心事被揭穿,祁天也不再遮遮掩掩,御兽宗长老特意请工匠为他打造的剑“哧”地飞出,摆明了是朝着陈青山命门下手! “祁公子这是何意。”吴尘拦下那柄剑,他生生将剑逼回,敛眉站在祁天面前。 “既然他想让我们葬身鬼面枫下,那么,我要他死,这很公平。”祁天一面道,一面重新将剑握在手中。 同门相残本非他所愿,可如今这一遭已经无法避免。 吴尘看了眼他身后看热闹的御兽宗弟子,将灵力运于掌间,目光沉如深潭,不带一丝情绪望着祁天,道:“不好意思,我要他活。” 祁天嗤笑,都是靠关系进入灵山修道,吴尘到底有几分实力,他太清楚了。 一个废物,又有何处值得忌惮?祁天根本没将吴尘放在眼里,吴尘背后是无情道,而他想杀的只有陈青山! 掌中灵力击出,就像祁天铁了心要杀陈青山,吴尘也一样下定了决心要护住这个小师弟。 那一击却没有落到祁天身上,在一旁看热闹的姜昱不知何时过来,他两边嘴角咧开,恶劣地笑道:“既然要掺和,那不如和我练练?” 陈青山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加了几成力道,震开顾轩宇,再转身,抗住祁天的偷袭。 无名剑法运转天地灵力补充己身,让他可以经历更长更久的战斗,可是他耗得起,吴尘却不一定耗得起! 速战速决,然后去帮吴尘。 陈青山瞬息做出了决定。 无名剑诀运转,陈青山的那把再质朴不过的弟子剑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巧无功,重剑无锋。无名剑诀调动周遭灵气,竟隐隐与此方秘境法则相呼应,无锋的弟子剑灵光四溢,其气势竟丝毫不输祁天那柄巧匠所铸的利剑! 第20章 “我从不主动挑事,但也绝不会坐等着你们把这些肮脏手段用在我身上!” 陈青山旋身,用力踹开又一次扑上来的顾轩宇,力道大得踢断了顾轩宇几根肋骨。陈青山站稳脚步,横剑在前,道,“想杀我,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第21章 “想死,我满足你!” “想死,我满足你!”祁天怒意更甚。整个灵山上谁不知道顾轩宇是跟着他的?此刻顾轩宇嘴角留下鲜血,胸口凹陷,肋骨少说断了两根。 当着他的面打他的人,陈青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是对他示威,也是对御兽宗示威! “我要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打断,让你跪在地上,祈求我给你个痛快——” 陈青山腰身一扭,避开迎面劈来的利剑,他甚至还有闲心掏了掏耳朵。面对祁天的宣战,陈青山只说了两个字:“啰嗦。” 祁天气急了,反倒恢复几分冷静。他一剑不成,并没有接连进攻,抽剑回手,那柄由良工巧匠的工匠打造的利剑上,寒芒般的剑刃闪烁着磅礴的血气,无边杀意让祁天身周的空气都似乎扭曲! “死到临头了还嘴犟,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命更硬,还是我的剑更硬!” 陈青山心头突的一跳。 这种剑式……他见过! 用杀伐血气供养剑气,只有如此方式养出来的剑,才能有这样反常却强横的剑意。 不过祁天和陈青山曾经所遇见的剑式仍有不同。若是杀人养剑,剑上应该还带着逝者的怨恨,祁天这剑却没有。 若是杀灵兽,要养成这样的血气,少说也得成百上千只! 陈青山暗暗咬牙,那剑上的血气让他很不舒服,剑上残留的恐惧似乎想挑动他的情绪,让他也心生恐惧,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但这不可能。 祁天既然没有留手,陈青山也不再隐藏。无名剑诀调动最大的灵气,几息之间,那普通笨拙的弟子剑也再盛光芒! 剑虽无名,大道有灵! 陈青山气势高涨,一呼一吸居然都与法则同震,他几乎将自己融入秘境间,自身感知直直提升数倍。 甚至不知不觉间,烂熟于心的无情心法也一同运转,陈青山眼中再无多余的情绪,天地同尘凡,爱憎俱不见。 狰狞着扑上前,要将他斩成肉泥的祁天,在陈青山的眼里,也与草木别无二致。 这场以命相博的比拼,赢的人,会是他陈青山! 无名剑诀起,陈青山眉目舒展,眼底淡然,折手挥出的剑与祁天的利刃像撞,两方金属交接,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祁天怨毒的抬眼,他本就将陈青山和吴尘所获皆看做囊中之物,何曾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都是陈青山,都怪陈青山不识抬举…… 他恨恨加力下压,反正秘境之中,生死寻常。他要将这柄弟子剑,连同陈青山一起斩碎! 陈青山手腕丝毫不抖,力抗下百均利刃。他不仅能抗下,还能反制! 手臂上青筋都隐隐爆起,陈青山忽而用力挥开祁天,移步换形,闪身至祁天身后! 祁天瞳孔骤缩,陈青山的速度太快,他这时再回头,已然来不及—— “嚇!”尖锐的鸟鸣震彻古树林间,如火般的羽翼从天而降,极快地飞向陈青山! 吴尘呼吸一滞,他就说,为什么面前的百兽宗弟子和他打的时候不用灵兽。 原来姜昱已经将炽鸟收做灵兽,只等着关键时刻翻盘! 急忙凝起灵力击向那只鸟,吴尘大喊:“陈青山!” 小心身后! 炽鸟被击中,却并没有作半点停留,它依旧飞快地瞄准陈青山,尖长的鸟喙张开,火球已然凝聚。若是这火球落到陈青山身上,绝对会将他的神魂俱焚! 有了吴尘的提醒,陈青山剑锋转势,回首滑步,祁天早就避开。炽鸟这一口火球喷了个空,它还不满意,掉头拍着翅膀,恨不得将陈青山拍死泄愤。 吴尘盯着那边混乱的战况,抬腿想过去助陈青山一臂之力。 陈青山或许可以打得过祁天,也可能可以独自与炽鸟周旋,可二者围攻他一个,必然会十分吃力。 还没走出几步,吴尘背后被一掌击中,他趔趄地往前跌了几步。 这一掌之中内涵灵力,再多一分便会伤到他的肺腑,吴尘闷闷咳了两声,他回过头,就见姜昱好整以暇的、玩味的望着他。 姜昱道:“吴公子,专心些,你的对手……是我!” 一鸟,一人。本来占优势的陈青山瞬间被压制。祁天宛如丧失了理智,一心要他死,那炽鸟的攻击同样接连不断,火焰与剑光交织,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 陈青山身法在一次次剑与火的攻击中越来越灵敏,他对空中的炽鸟没辙,但对地面上的祁天,陈青山能有办法让他不再产生威胁! 一次次躲避,看似狼狈,实则每一步都计划好了落点,陈青山迎着剑光向前,步步逼近。祁天反应也不慢,他很快猜到了陈青山的意图,迅速举起利剑反击。 就是此刻! 陈青山勾起唇角,炽鸟的火焰迎头喷下,陈青山却紧紧压着祁天的剑,手腕翻转,祁天那柄剑竟被他挑脱了手! 再要捡剑显然来不及,祁天与陈青山向后一跳。那烈火中,利刃被烧灼发出铮铮然的声响,祁天难以置信地盯着火焰,看着自己的利剑在火中被烧出裂缝,轰然断裂。 “陈——青——山——!!!!”祁天红了眼睛,陈青山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他把弟子剑架在祁天脖子上,用手臂勒着他站起来。 拖着不停挣扎的祁天,接连躲开炽鸟的几次攻击之后,陈青山高声对姜昱道:“住手!收回炽鸟,否则我杀了他!” 姜昱止住对吴尘的攻势,思索着当前局势。 陈青山不怕得罪御兽宗,可姜昱不敢挑明了得罪无情宗。秘境之中有些争执很正常,但要真掐着别人的脖子威胁,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姜昱不知道陈青山的底气来源于哪里,但他绝对没资格绑着吴尘和陈青山谈判。 陈青山视线移到吴尘身上。 吴尘的情况比祁天还要遭,素日在无情宗门那么风雅的一个人,现在嘴唇失去颜色,嘴角溢出血迹,一张脸煞白,痛的眉毛始终拧在一起。 “师兄……”陈青山回过神,他从来不愿意看到吴尘受到一点伤。 陈青山此时难受得心如刀绞,吴尘还勉强的朝他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被陈青山卡着脖子,脸涨得青紫的祁天望向姜昱,他嗓音变调,也坚持着喊道:“姜……昱!,杀了陈青山——然后救……” 陈青山卡着祁天脖子的手又加了点力道。 姜昱微微一笑,好像没听见祁天说了什么,他拍拍手,炽鸟怨怨地用他脑袋大的眼珠子盯着陈青山,飞回落到主人身边。 “麻烦道友莫要伤他。”姜昱垂眼看向祁天,若是祁天受伤了,他出了秘境还难与长老交代。 “师兄,过来。”陈青山盯着吴尘走回自己身边,这才松开了祁天的脖子。 呼吸一下通畅,祁天跌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他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喝喝”的声音,突然转过头,哑声道:“陈青山,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太痛快!” 陈青山还没明白为什么这人突然来上这一句,身旁的吴尘倏然用力将他推开! 一柄长剑,穿透了祁天的后背,将他捅了个对穿。 顾轩宇不知何时从地上爬起来,拿着剑挪到了他们身后。如果吴尘没有及时发现,将陈青山推开,此时被捅穿的,就该是陈青山。 祁天错愕至极,他难以相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涌血的胸口,又抬头望望顾轩宇,一副没理解眼下发生了什么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情,便两眼一闭昏倒在地。 姜昱怒不可遏。他的任务就是护着长老的这个孙子出秘境,现在人都被捅对穿了,这个任务显然算是失败了。 冲到祁天身边探了探鼻息,姜昱将半死不活的人拖到旁边空地,他怒视着让他任务失败的顾轩宇,双掌一合,炽鸟也扬首长啸,蓄力喷出火球。 吴尘和陈青山自然很轻松地躲开了,可被陈青山踹断两根肋骨,行动都艰难的顾轩宇却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炽焰将顾轩宇吞没,他脸惨叫都没来的及发出,就连同魂魄都被焚烧干净。 杀了一人之后,姜昱没有对吴尘和陈青山赶尽杀绝,他冷冷扫了一眼他们俩,匆忙带着不知死活的祁天,离开了黑山。 陈青山力竭般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他几乎连剑都再拿不住。 即便如此,陈青山还是慢慢走向吴尘,他抬手,用指腹擦去吴尘嘴边的血迹,发现吴尘双目失神,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这可能是吴尘这辈子第一次目睹这种画面,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会感到害怕再正常不过。 第21章 陈青山用力将吴尘揽入怀中,理着他的长发,一下一下抚拍他的背,安抚道:“别怕,吴尘,别怕。” 吴尘用力闭上眼睛,扭过头。 不过几个呼吸,他就调理好了情绪,只是吴尘仍不敢看那熊熊燃烧的炽火。他轻轻推开陈青山,已然恢复了平静。 “十日之期已过数日,搜了山上的机缘,就回到出口处吧。”吴尘垂眼道。 “好。”陈青山果断应答。 已至半山腰,这座山上到底有什么,很快就能揭晓。陈青山仔细问询一番吴尘的状况,继续与吴尘朝山顶攀去。 只是在他们都没注意到的身后,火焰之中,流淌出一条血线,蜿蜒注入地底。 第22章 你来干嘛 经历多场战斗,陈青山和吴尘都有些疲乏。 山脚下是白骨骷髅、炽鸟和黑鳞蛇,山腰是各种开了灵智,能杀人于无形的灵植毒虫。按照一路走来的情况,越是靠近山顶,遇到的危险应当越多。 可除了越来越密的枯树古林,他们似乎并没有遇到其它的东西。 越是平静,越是致命。山上的灵气比山下还要旺盛,但凡有些脑子的都知道灵气充盈的地方好修炼。那些开了灵智的灵兽灵植也不例外,它们不上来,就证明了山上绝对不像肉眼所看到的那般寂静无害。 陈青山的剑一直紧握手中,吴尘也随时戒备,只要一有动静,他们都能立即做出反应。 身边形如干巴老人的古树愈发茂密,茎干枯朽崎岖,树木仍能扭曲的长向高处,暗褐色的叶片遮天蔽日,木头本身的味道和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几乎无处不在。 陈青山尝试着掐起照明诀,刻意让昏暗的光点亮身周一小片地方,他停下脚步,与吴尘交换眼神,靠近了身边的树。 这些树在山脚下就有,一路上来不知看到了多少。密密麻麻,像是要生生将踏上黑山的人都困在这里充当养料。 他们应该已经很接近山顶了,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树木过于茂密,不管是御剑还是御风都有限制,陈青山甚至觉得,他们已经在原地兜了好几个圈子,就是走不出去。 “要不做个记号,免得到时走了回头路。”吴尘建议道。 陈青山应下,用力将弟子剑砍向古树。 古树树干质感很奇怪,看着坚硬,剑划过的感觉倒像是划破人类的皮肤。树干上立马出现一道深深的伤口,泊泊往外渗着猩红的液体。 “这是……血?”吴尘闻到,他拉开陈青山,皱着眉靠近,正想伸手碰一下,加以确认,不曾想树里流下的血液滴落到地上,引得土地震颤。 吴尘护着陈青山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血泥拔地而起,横七竖八的混杂着腐朽的枝干根茎,分明是泥土与植物糅合的怪物,却有着无比形象具体的脸面。 那张血泥面孔逐渐具象,逐渐变的让陈青山和吴尘都眼熟—— 它竟然变成了顾轩宇的样子! 顾轩宇明明死在他们面前,眼下蓦地出现一个与顾轩宇长相一模一样的血泥怪物,陈青山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出现。 这些树生长的养分,兴许就是那些死在黑山上的人的灵魂! 一棵树是一个人……这哪里是古树密林,这分明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眼看吴尘想攻击血泥顾轩宇,陈青山不假思索地低喝:“不能打,快跑!” 一旦动了手,极其容易磕碰到旁边的古树,而旁边的古树受了伤……又要放出更多的血泥怪物。 这种密林之间,他们连跑路都受限,当真到那种地步,他们只会被怪物活活耗死。 可还没跑上几步,陈青山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些树木,在慢慢朝他们逼近! 吴尘已经放出身周灵力,凝成护盾,护着陈青山,即便如此,古树的靠近快要封了他们的退路。 怎么办……怎么办! 陈青山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踹开不断扑上来的血泥顾轩宇,血泥顾轩宇却在后退时割开了周围的古树,接着和新的血泥怪物一同扑上前。 这种局面几乎无法破解!陈青山一次次抵住血泥怪物,这比山脚的白骨骷髅难缠多了,杀不死,砍不碎,倒下一个,起来一群。 难道他真的没有能力解决对抗吗? 握紧手中不算锋利的弟子剑,陈青山手背上青筋都崩起,他问:“如果我把这些树都砍了,你能有机会御风冲出去吗?” 吴尘一掌击开旁侧的怪物,回道:“可以一试!” 陈青山稳住心神,低声怒喝,一剑扫出,鲜血高溅爆涌,被斩断的古树直接散成黑色雾气,消失在原地,留下的树桩如迸发的井泉,正流淌鲜血要酝酿腐朽的生命。 几棵古树倒下,更多的怪物站起来,旁边的树依旧不依不饶的靠近。 陈青山甩掉剑上的血,吴尘用灵力凝起的方寸地也升了空。 “快走!”吴尘催促。 陈青山一抬头,目光掠过吴尘,看见吴尘身后凝聚的黑雾,距离他越来越近,陈青山连喊都来不及喊,他把速度提到最快,在最短的时间内飞到吴尘身边。 他扯着吴尘转了个身,黑雾凝聚的血刺贯穿了他的胸腹。 “咳!” 内脏受损,陈青山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撕裂的伤口中,漫出的血液被黑雾吸收。 “陈青山!”吴尘看清眼前的景象,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弟子剑失去控制,从半空掉到古林泥怪中,不见踪影。陈青山整个人被钉在血刺上,快要被黑雾吞没。 如果不是陈青山过来拉开他,被洞穿的就是他! 吴尘眦目欲裂,一瞬间,所有恐惧都离他远去。吴尘脑中一片空白,他来不及思考其它,只知道要抓住陈青山,他要带他回灵山。 灵力催动,吴尘无视怪诞诡谲的黑雾,径直冲了进去,终于抓住了陈青山失去了一些温度、已经开始发凉的手指。 被黑雾卷席,陈青山头昏脑胀,但掌间传来的灵力告诉他,身边还有个人,吴尘也来了。 陈青山用混沌发懵的脑袋稍作思考。 吴尘来干嘛? 这黑雾多危险啊。他不是已经安全了吗,为什么还要冲进来。 陈青山艰难地转动脑筋,还是没能想到原因,于是他直接开口问:“你怎么也进来了?” 吴尘药瓶已经捏在手中,他一刻也不敢停息的给陈青山灌注灵力,生怕陈青山就这么死自己面前。听到陈青山没什么力气的声音,吴尘眼睛一酸,却不回答。 以陈青山的性子,吴尘说一句,陈青山高低回两句,要是陈青山说着说着一口气没喘上来,吴尘得自责一辈子。 只是吴尘不说,陈青山嘴也不停。横竖他肉身强横,一时半会死不了,缓一缓现在也没很疼,说话还能分散注意力:“怎么眼睛红了,后悔和我一起上黑山了?” “好吧,我承认是我冲动了。” “吴尘,对不起,我不该拉着你上来,让你遇到这么多危险。” 吴尘忍无可忍,他大把大把从囊中取出山上采摘的灵药灵草,撕碎了塞在陈青山嘴里:“别说话,也别给我道歉!” 明明是师兄没保护好你,都是师兄的错啊…… 陈青山嚼吧嚼吧,不管吴尘给他塞了什么什么都咽了下去。心想,还好路上见到什么好东西都顺了一点,眼下吴尘还能给他喂个药草。 凝血固气养神的药草下肚,陈青山攒了点力气,把自己从血刺上拔出,血刺也没有再追来,只是重新化为黑雾,不知要将他们卷席到何处。 药草和药粉一起填在伤处,内服外敷一起奏效。肉身血肉慢慢愈合,只是表面看上去堪堪痊愈,内脏想要养好还要一些时间。 陈青山摁了摁伤处,疼得呲牙咧嘴。 “别碰了。”吴尘仔细观察伤处,确认没有撕裂之后,才勉强放下心,“接下来尽量别乱动,还有我呢。” 陈青山一愣,接着笑出声:“好,都靠师兄了。” 陈青山这一笑,笑得吴尘心里堵得慌。他扭过头,开始分析黑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黑山上的树木都是靠外来者的灵魂与血液供养,甚至有可能黑山本身就是依赖这些东西才保持现状。” “我们一直在下降。”吴尘道。 陈青山点头,意识清醒之后,他也感觉到了。黑雾似乎想带着他们进入黑山最深处,他们想飞出黑山,黑雾就要将他们深埋于此。 “你说,黑山底下会不会有什么?”陈青山漫无边际地猜想着。 “黑山顶上咱也去过了,除了那些难看的老树和泥巴以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相信这么大一座山,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只是为了守着半山腰那三瓜俩枣。” “你的意思是?”吴尘转过头,黑雾带着他们在山体中穿梭,周围一片死寂,他甚至能隐约听见陈青山的心跳。 第22章 陈青山下意识手腕往腰间伸,在熟悉的位置没摸到剑柄,低下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剑鞘,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剑修连剑都没了。 陈青山遗憾地收回手,继续与吴尘说道:“山下肯定还有别的东西,说不定黑雾就是要把我们进贡给山下的东西呢。” 将陈青山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吴尘道:“回去后,师兄托人给你打一把好的剑。” 陈青山乐观地道:“害,要是我能在秘境中捡到一把上古大能留下来的宝剑,那就不麻烦吴师兄了。” 上古大能留下来的宝贝又不是大白菜,哪里是说捡就能捡的? 吴尘笑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用什么材料,找哪位大师帮忙。 黑雾速度很快,当雾气散开,他们稳稳落地。这黑山底下果真如陈青山所说,别有一番洞天! 眼下,他们踩在巨石上,周围的墙壁刻着浮雕,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几乎要破墙而出。 他们面前摆放着灯盏,豆大的火焰幽幽燃烧,无风也摇晃。身后是墙壁,身前是连火光都能被吞噬的黑暗。 陈青山与吴尘对视一眼,毅然踏出脚步! 第23章 奇耻大辱! 一步踏出,身周的情景快速变换。黑山下青石造就的巍峨古殿消失,无端腾升起的黑雾卷席熄灭地上的灯盏。 陈青山警惕起来,他想提醒吴尘,却不见其踪影。 又是这招! 山脚下,吴尘无缘无故松开他的手,想来也是遇到了类似的东西。 是有人故意为之、企图将他们困死在此,还是残留阵法被触动,生成的幻境? 不论如何,走上一遭,便什么都能明了。 陈青山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可惜又一次摸了个空。他压了压眉,又很快调整好状态。 周围的场景不断变换,黑雾下的幻景逐渐清晰,陈青山盯着看了一会儿,认出幻境形成的、真实到让人难辨真假的场景。 幻境之中山清水秀,只是天上的阴雨夹杂着潮湿的青草泥土气息。这里赫然是四方村,那个陈青山出生的小村庄。 秘境之中的雨实打实的落在陈青山身上,打湿了他身上的弟子服,让他浑身发冷,从心底打了个寒战。 “这是……”陈青山喃喃,他紧走几步,认出了门前栽着柿子树的木头房子。 这是他家。 小时候的陈青山在趴在门口,他爹搓着掌心,急得团团转。屋内女人声嘶力竭的痛苦的哀嚎传出,陈青山看着小时的自己隔着门,喊着,“娘——” 这是陈清水出生的那一天。 也是他娘死了的那一天。 陈青山走近,明明近在咫尺,过去的小青山和爹都没能发现他。陈青山听着屋内的呼喊,手放在门上,却迟迟不敢推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啼哭响起,稳婆抱着皱巴巴的陈清水,递到他爹怀里,对着他爹摇了摇头。陈青山仍然和过去的自己一样,顶着浓烈的血腥味,扑倒母亲的床边。 爹抱着清水过来,娘看了一眼她的小女儿,极其勉强的笑了笑,然后仿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摸了摸过去的陈青山的头,用虚弱的气音说:“……娘没事,青山别哭。” 陈青山跪在床边,看着过去的自己被爹哄出门,他木木地看着他娘,前世五百年不敢多做回忆,今世重生时,他娘也已离开人世。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已经想开了。他知道秘境之中的娘是假的,可他还是喉头翻滚,眼睛发热。 “娘……” “青山呢?”娘虚弱地问道,她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可整个人还是那么没有血色。陈青山知道她是回光返照。 她在最后时刻,心里念的还是她的孩子。 “我在这。”陈青山虚握住他娘的手,只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过去的陈青山听到他爹说娘在叫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进来。 娘拉住过去的陈青山,温柔深情地注视着他,说道:“青山也是个大孩子了呀,以后要听爹的话……” “我会的。”陈青山和过去的自己同时回答。他们伏在榻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母亲的手不再那么冰凉。 “青山,青山——” 娘亲双眼开始涣散,她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虚空处,仿佛与幻境另一端的陈青山对视。 陈青山喉头一梗,心尖震颤。 “要照顾好妹妹哦。”娘亲微笑着,眼中的光芒彻底消散。 “不,不要……不要死……”陈青山宛如被当头棒喝,脑中空白一片,他慌乱地抓着娘温度流失的手臂,这是秘境,是幻境,是假的……他的娘亲,怎么会死呢。 幻境又是一变。 窗外的雨早已停息,陈清水学会了走路。他爹买了两颗糖,一颗给了陈清水,一颗给了过去的陈青山。 陈青山猛然抬头,他爹是个粗心的人,寻常日子从不会想起买糖逗他们兄妹俩开心。陈青山盯着那两颗糖,瞬间记起这是什么日子。 “青山,你要照顾好妹妹。”爹垂眼,看着过去的陈青山把自己的那颗糖也让给了妹妹,他还想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又咽回了肚子。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过去的陈青山还不知道他爹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清水坐在他腿上乖乖吃着糖,他给清水扎了两个小辫子。 “爹要出一趟门。”爹错开视线,语焉不详地道,“你和清水都要乖乖的。” “好。”过去的陈青山一口应下,他想当然的以为,他爹很快就能回来。 陈青山绕到他爹面前,他想拦住他,问一问,为什么当年一去不返,为什么不回来—— 幻境中的身影毫无停顿地穿过,陈青山回头,只看见他爹推门而去的背影。 “这幻境,是想让来人看见内心深处,最不愿意回忆的东西?” “还是想让人看见自己最痛苦记忆?” 陈青山回头,看看逗着妹妹的自己,又看看面前的房门,现在的他,除了父母的离开之外,其余的憾事都还未曾发生。 幻境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陈青山手指用力掐着掌心,血流下也不觉得疼。他告诉自己,这都是过去,其它的事情都还有改变的余地,他还能改变未来。 再踏出一步,黑雾缭绕,身旁景象竟再度变换! “不是该结束了吗?!”陈青山错愕的抬头。 他见自己站在三人身前,那三人是四方村臭名远扬的混混,他们用着拐走他妹妹赚来的钱,要去别的地方过好日子。 “我最后再问一遍,陈清水呢?”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只把她带到了树林里,剩下的我们都不知道!”那三个人不停地给他磕着头。 陈青山将他们绑到一起,去了他们所说的树林。找了一圈,除了一具白骨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而那具小小的白骨旁,掉落着陈清水最喜欢的发带。 那三人想跑,陈青山却想让他们死。 杀了他们。 他心里只剩这一个想法。 他也确实杀了。吴尘将满身血污的他带回灵山,沈复说他不该对凡人动手。 “他们的命是命,我妹妹的就不是了吗?”陈青山怒问道。 “执念难消。”余寂只这四个字,罚了他三年的禁闭。 陈青山冷眼看着自己隔着禁闭石窟的门,哀求吴尘替他在妹妹坟前放些东西,他嘴里念着余寂评判他的四个字。 “执念难消——” 原来,那些被压在心底的、刻意不去回忆的痛苦,都算他放不下的执念。 原来是这样…… 陈青山再走出一步,场景再变。 他平静下来,心中默念无情道心法,压制住那些情绪。 余寂长老之死,无情道覆灭,灵山落没,沈复长老殉道…… 陈青山放平心态,借助无情道心法,无悲无喜的看着自己遭受过的种种苦痛。 如果这条痛苦的路能有尽头,那么最后一步,陈青山知道他会看见什么。 吴尘出现在他面前,伤痕累累,再不见往日风采。 “陈青山,帮我!”吴尘牙间都是含不住的血,他知道陈青山要突破,他相信陈青山能突破,所以向陈青山伸出了手。 可是陈青山那时,突破境界失败了。 不是普通的失败,他的道心都碎了,和废人没什么区别,他帮不了吴尘,也帮不了任何人。 不,还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的。 陈青山剜开自己的胸腔,生取出自己的道骨。 当初,沈复长老就说,他的骨隐含大道之势,将来必定大有所成。 他成不了,或许这块骨能帮吴尘成一成大道。 这辈子,他对不起很多人,让出这块骨,也算是还了吴尘曾经照顾他的同门之情。 吴尘拿着他尚且带着体温的道骨,嘴角不经意的上扬。 第23章 “你不是吴尘!”陈青山没有错过“吴尘”的一丝表情,吴尘当时直接冲上来抱着他,一边哭一边说他傻,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他飞踹起身,居然真的将假吴尘踢倒在地。幻境之中,只有假吴尘可以碰触,只要打死他,这个幻境必然能够破局! “吴尘可不是这样子的。”陈青山手上没剑,肉身力量依旧强悍,他掰着假吴尘的胳膊,将他完全压制在身下。 假吴尘眼珠黑色的部分扩张,慢慢占据整个眼球,陈青山推测“他”要做出什么反击,没想到假吴尘啃了他一口。 啃了一口! 陈青山跳起来,嫌弃地在衣服上擦擦擦,真的吴尘都没舍得啃过他,竟然在这个幻境里便宜了这个假的! 奇耻大辱! 陈青山杀心渐渐升起,再抬眼望去,假吴尘当着他的面散成黑雾,与幻境一同破碎。 陈青山脸彻底黑了。 “怎么了?脸色这样差,是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危险吗?”吴尘早就从幻境之中出来,他亦步亦寻的跟在陈青山身边,见他清醒,赶忙关切的问道。 “这幻境莫名其妙的。”陈青山咬牙骂道。 吴尘看他还有力气指责幻境,笑道:“没有危险就好,刚刚就差一步——” 陈青山随着他视线看向的地方,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身后的灯盏尽数熄灭,只有他脚下,还有一盏灯火摇摇欲灭。 第24章 秘境是不是针对他? “这些灯,什么时候都熄了?”陈青山心有余悸,地上最后一盏灯就在他脚边,豆大的灯火摇摇欲灭,仿佛只要在前进一步,那灯火就会因为他的脚步而湮灭。 吴尘神色凝重起来:“你每踏出一步,就有一盏灯熄灭。” “每多走一步,你脸上的表情就越悲伤。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在你身上,压得你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一盏灯是一个幻境。”陈青山用力闭上眼,他再睁眼,被幻境所触动的那些杂乱思绪尽数摒弃。陈青山顶着吴尘关切的目光,悄悄将被假吴尘咬到的手别到背后。 看吴尘的样子,他似乎很早就破开幻境出来了。 陈青山有些疑惑,他修为增长快,现在已经与吴尘相差不了多少。要是论神魂,他更是远远强于吴尘。 要是能以力强破幻境,陈青山不可能完全无所察觉,更不可能慢于吴尘那么久,才从幻境之中破局出来。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陈青山面对吴尘,向来没那么多顾忌,有什么想问的也便直接说了。 吴尘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清楚陈青山的眼神为什么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只是一些无聊的陈年琐事罢了。” 不应该啊,幻境不是专挑人执念展示的吗? 陈青山凑近,吴尘表情不似作伪,他是真的觉得幻境所展示的,不过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莫非是这秘境故意针对他陈青山? 陈青山蹲下身,用手扇了扇灯火,看着微弱的火光没有半点要熄灭的征兆。陈青山摩挲着下巴,直接伸手拿起青铜灯台,仔细端详上面的每一处花纹。 “我拿着吧。”吴尘担忧陈青山如此草率地端着灯盏,生怕他又惹了什么东西,主动伸出了手。 “我来。”陈青山稳稳端着无油自燃的灯火,火焰虽小,也能勉强照亮身周四方。 这里除了这盏灯以外什么都没有,他如果先前那些灯盏都是触发幻境的机关,触发结束后自然熄灭,那么最后这盏没有熄灭的灯,肯定能有些许线索。 不管线索是关于黑山、关于这座青石神殿,亦或是其他,横竖陈青山不挑。 只是肉眼看着实在看不出所以然……陈青山背着吴尘,偷偷往灯里注了点灵力。 这一点点灵力却像炸了油锅的水,刹那间,火焰高涨,小小一个灯盏在陈青山手上迸发出冲天的火焰,如被砍头后的血液般喷薄而出,粘连在顶上,成了在他们头上倒着焚烧的岩浆河。 黑山山体底下,这个隐蔽幽暗的空间瞬间被照亮。 他们早就走出了那个望不到尽头的长廊,而他们的身边,也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宽敞空旷。 “这是哪位大能陨落后的神殿吗?”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吴尘不禁后退了两步,他仰头,望向显现出来的巨大神像,满心震撼。 那尊神像明显是位女性,身形高挑,并不魁梧,双手牢牢持着象征力量的战斧,身穿制式古老的战甲,披风扬起,刚获的胜利般意气潇洒。 她脖颈上佩戴着与整座青石打造的神殿都不同的项链,面容清丽,眼神坚毅决绝,刚直正气,站在神台上目视远方。 而在她脚下,在陈青山和吴尘的身边,无数被灯盏照亮的残影显现,他们或是神色痛苦,或是状如疯癫,有一人挣扎的,也有两三人相互厮杀的。 吴尘没有管身边其它,他昂首辨认神像服饰上镌刻的纹路,努力回想:“以巨斧做武器的大能……又带着这个铭文,她很可能是万年前,百越出身的那位神王!” 百越是这片大陆上传承久远的圣地,多以义勇之士闻名。而吴尘口中所说之人,陈青山也毫不费力的联想到了。 百越神王柳轻水。 世人皆说她已飞升,不在此间,没想到误打误撞闯进黑山神殿,居然能在此见到这位前辈的神像。 陈青山却没有多看,他不知为何,目光落在神像上总觉得怪异。 这个神像让他有点相熟的感觉。 他反将注意力放在那些虚影上,数不清的虚影足以证明,他们不是第一个发现这座神殿的人。 但这么多人到来,却从未听闻有人说过,这里有座被黑山掩埋的神殿。看这样子,那些先发现黑山神殿的前辈,似乎没有一个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陈青山看向距离他最近的虚影,那是个身穿截天教服饰的青年,脖颈有长布,是被勒死的。 陈青山留意到了他的腰牌,记得自己也听说过他,在百年前,他也是一代天骄—— 竟是陨落在此。 在陈青山的注视下,那虚影动了起来。他与另一虚影大打出手,那个虚影使用长缎,轻松勒死了截天教的天骄。 然后,在转眼间,又被另外一个虚影杀死。 虚影开始了混战。 陈青山皱了皱眉,示意吴尘往中心的神像处移动。 只是靠近神像之后,那些虚影竟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齐刷刷地转头,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青山与吴尘,像要将这两个外来的“竞争者”也一同撕碎! 即便死了多年,即便只是虚影,他们也依旧想要拉着别人,陪他们一起困在这神殿之中。 陈青山背后,百越神王垂下了她的眼眸,还是如同方才他们所看到的那般含着笑,只是青石雕刻的眼睛中,决绝变成了狠绝—— 那些虚影如同接收到了什么命令,缓慢转过身,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陈青山心一横,正要站到前面,凭借血肉之身的力量与这些残影对抗,却被吴尘一把揪到身后。 “你去找出去的办法,这里我顶着。” 吴尘站在他身前,运转心法,随着灵力在他身周运转,吴尘整个人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气质变得冷冽,平日温柔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手诀抬手放出,吴尘一手一个虚影,还是有些应对不及。他一咬牙,拽住掌中控着的虚影,借力打力,甩出那个虚影,用那个虚影的身体砸退冲上来虚影。 身边勉强清出一块空地,吴尘双掌一合,张开泛着清冷月光的护盾。那些虚影前仆后继的涌来,推搡着想冲破护盾,吴尘身体前倾,余光看向陈青山:“看看神像!” 神殿中,最关键的就是神像。 陈青山依言,快速跳上神台,正想寻找机关,却在碰到神像的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猛地重击一下! 那一击,像是要连同神魂一同碾碎。 陈青山倒飞出去,大口大口呕着鲜血,那种被重击的余痛仍然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游走,宛如生生震碎他的寸寸筋脉,夺取他的生命才肯罢休。 这个神像上,还有残魂附着。 陈青山倒抽着凉气,他忍着剧痛,突然发现自己脉络中,多出来了一缕神识。 电光石火间,陈青山想通了,他都明白了。 整个秘境,都是百越神王的为自己养残魂的地方。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陈青山选中的黑山,就是她的残魂存放之处。 入了秘境,上了黑山,资质一般的,用来滋养黑山;强一些,到达神殿却没走出幻境的,成为灯盏的燃料;最后站在神殿中的那些人,还要与虚影缠斗。 死了,滋养她的魂魄;活着,变成她魂魄的寄生体—— 陈青山呼吸急促,脖颈上筋脉都爆起,他拼了命地抵抗体内那一缕神王的神魂,没想到那缕神魂却好像还有点嫌弃他。 第24章 灵海中,陈青山看见了一个美貌女子,她啐了一声:“臭男人。” 陈青山:? 陈青山一阵暴怒,本来在秘境打了这么久还丢了剑就烦,眼下吴尘正在前面挡着虚影,他还要找出去的办法,不想听这女的发表这种莫名其妙的偏见! 刚想开骂,那个女子满意地打量着他的灵海,又嫌弃的扫了他一眼,硬是将陈青山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女子的眼神落在陈青山手腕的红绳上。她若有所思,转身,神识化作一道光,竟就这么离开了他的身体。 陈青山全身依旧疼痛,他还没缓过一口气,又一重物结结实实砸在他胸口! “我就说这秘境针对我……” 陈青山被砸的眼冒金星,眼前一阵白光,然后两眼一黑。 他晕了。 …… 陈青山晕的快,醒来的也快。 令人惊喜,他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一片荒凉的黑山,而不是一片荒凉的地府。 虽说挨了一句骂,但是被送出了黑山神殿。陈青山热泪盈眶,觉得那句骂简直太值了。 揉着发痛的胸口,陈青山动一动都能听见自己浑身骨骼咔哒咔哒的响声。他坐起来,缓着呼吸运气,刚把灵气送往灵海,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 他的灵海之间,有一坨金属,还是带着蛮横霸道的神王气息的金属。 所以把他砸昏的就是这个破铁坨坨? 陈青山揉着胸口,气得心痛。 当时吴尘就在前面,他一个无情道的抗下了那些虚影。而陈青山,练体术的剑修陈青山,在后边,被一块金属砸晕了。 这让吴尘该怎么看他啊! 第25章 吴尘,你要哭了? 陈青山缓了缓,掏出灵草生啃下去,端坐运转灵力。 百越神王的残魂出手也够狠的,陈青山一身筋脉,几乎都要被她霸道的残息撑裂开。光是让灵力在体内流转,便有百虫嗫啃在筋脉的疼痛。 炼化汲取灵药中的精华,用灵力卷携滋养肉身,陈青山身上难以忍受的疼痛也逐渐消失。 自从进入秘境之后,他不是在打斗就是在打斗的路上,充分的实战,加上服用不少灵草灵药修养,陈青山感到自己的修为又有了些精进。 不过…… 解决完自身的问题,陈青山望了望四周。 他确定自己还是在秘境内,只是这秘境似乎变了天。 黑山山顶那些古树不知为何不再对他发动攻击,陈青山站在进入神殿前,被自己扫平的一处空地上,眯着眼睛眺望山下。 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本就荒凉的秘境彻底露出了它的真实面貌,孤魂枯骨遍地,怨气亡灵哀嚎。那些永远留在秘境之中的前辈,他们汪洋般的不甘与恨意,充斥着秘境的每一处土地。 那种未知的神秘被彻底打破,真实的绝望令人胆战心惊。 陈青山很有几分感叹。 “陈青山,醒了怎么不叫我。”吴尘拍了拍陈青山的肩膀。 他面容有些疲惫,手上递过来几个果子,对陈青山道:“吃着吧,我试过了,吃不死。” “醒来没见着你,我当是你先走了。”陈青山摸了摸鼻子,看到吴尘皱眉,陈青山适时闭上了嘴。 吴尘一直在担心他,陈青山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了一些治疗的痕迹,那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很明显是吴尘守在他身边照顾。 陈青山自觉失言,对吴尘抱歉地笑了笑,他拿起吴尘递过来的果子,擦都没擦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酸涩无比,酸得陈青山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即便这样,陈青山还是努力控制着表情:“师兄摘的果子,真好吃——” 吴尘好气又好笑,他捏着陈青山的脸,眼底的恶趣味根本不掩藏:“还有很多,吃吗?” “不吃了谢谢。”陈青山酸得有些恍惚,他含糊不清地拒绝,手覆上吴尘掐着他脸的那只手,竟然看见吴尘眼尾有些红。 吴尘本来就是明艳张扬的长相,此时眼尾一红,对他的担忧,怕他死亡的恐惧,见他清醒的惊喜……百般滋味具在这双专注看着他的眼睛里。 陈青山心肝一颤,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吴尘,你要哭了?”陈青山低声问道。 “你真是我命中一大劫。”吴尘撇过眼,过了一会才转回头,他叹道。 “当时神殿从远处开始倒塌,险些把我们都埋在底下,我们被神像前的阵法回黑山山顶,你七巧流血,怎么喊都喊不醒。” “我差点以为你要死我面前了。” 吴尘回想起陈青山那时的样子,仍有些后怕。 他当时探查了陈青山的状况,发现陈青山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好的地方。 甚至哪怕最轻微的移动,都很可能会引一发而动全身,让陈青山命丧当场。 从神殿出来,身上还带着些神殿的气息,秘境之内几乎没什么东西会主动招惹他们。吴尘不敢动他,也做不到放下他一个人离去,只好守在他身边,做着力所能及的、微不足道的治疗。 能这么快醒来,真算是陈青山福大命硬。 陈青山嘿嘿一笑:“这不是好好站你面前了吗。” 吴尘白了他一眼。 “对了,秘境变成这样了,那其他修士呢?”陈青山假装没看懂吴尘的眼色,换了个话题。 神殿内有传送阵并不稀奇,百越大帝的残魂离开,这一方天地也便失去了用武之处。神殿倒塌,秘境显出原形,都合情合理。 只是这样,本就危机四伏的秘境对他们这些外来修士来说,危险程度将直线上升。 吴尘面露异色,他望着秘境之内昏昏沉沉的天空,道:“秘境内发生了变故,长老们提前打开了出口,其它的人……应该都撤离了。” 秘境变故,从青年新秀的试炼之地变成有来无回的大凶之地,长老们本意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有锻炼的机会,绝不是想让他们都葬身于此。 秘境之外。 “余长老,我等传音也传了几次了,能出来的都已经出来了。” 其余几位长老当然知道余寂等的是谁。 虽说吴尘的资质放眼整个修真界,算是毫无仙缘的烂,余寂对他也并没有太多关心,但,他终归是余寂的孩子。 “再等一柱香。”余寂坚定地道。 旁边的长老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多说什么。 横竖该出来的早就出来了,这时候还出不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一柱香之后,有几个伤势严重的弟子跌跌撞撞地跑到出口处,但其中并没有吴尘的身影。 御兽宗的长老率先撤走了灵力,另外几个长老也陆陆续续撤走灵力,带着自家弟子离开。 不多时,秘境之外,只剩灵山一派的弟子和余长老。 余寂长老收手,盯着秘境缓缓闭合的出口,怔愣良久。旁边灵山的弟子不发一言,与其他门派相比,灵山回来的弟子少了很多。 “师尊!” 余寂猛然抬眼,果然透过缓缓闭合的秘境出口,看到了吴尘带着陈青山御风而来。 余寂沉气,抬手灌注灵力,硬是凭一己之力将秘境出口再度撕开! 吴尘与陈青山在灵山一众人都目光下,冲出秘境,稳稳落地。 还没等他们开口,余寂率先问道:“伤了?” 陈青山:“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余寂点点头,相信了这个说法。 他不再多问,也没再看欲说还休的吴尘。余寂转身,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整顿着灵山弟子,带着众人一其回到了灵山。 “怎么不说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吴尘不解问道。 “吞灵草已经好了七七八八,静养一段时间就行,无需劳烦师叔。”陈青山理所当然的回答。 吴尘不信,非要亲手试探,感应到陈青山的状况确实如他所说那般,吴尘惊叹于陈青山的恢复能力,也放下了心。 “修为也有了些进展,真好。”吴尘有些羡慕地道。 要知道,他从小开始修习,半分不敢松懈的学到现在,却被来灵山不到一年的师弟赶上。 “师兄要是转来和我一起习剑,指不定比我还强上许多。”陈青山诚恳地道。 他真觉得转专业是个不错的选择,吴尘的性格在陈青山看来,与无情道其它的冷脸师兄完全不同。 也许吴尘和他一样是个选错修习途径的天才呢? 吴尘连连摆手拒绝:“剑道还是算了,我修了这么多年无情道,没必要换。” “好吧。”陈青山撬墙角失败,遗憾极了。 回到灵山,陈青山与吴尘分开,独自回到剑宗。秦云志不知所踪,陈青山重重把自己砸在弟子房的硬板床上。 他意识一动,从灵海中逼出那一块金属。 就这玩意把他砸昏了,但不知为何,这东西居然被吸收进陈青山的灵海之中。 第25章 灵海本能的排斥着外来的不速之客,四周剑拔弩张的灵气秉承陈青山的心志,环绕着那块金属,一副迟早要将其炼化的凶狠架势,竟然真的吞噬消磨了一些神王的气息。 被打造成链佩戴在神像上时看着不大,团成团后倒是分量不小。不知是什么金属,但能被百越大帝放在神像上,应当是个好东西。 质地坚硬,刚而不脆。陈青山试着掰扯,那金属不动分毫。 如果用这个来打造成剑…… 陈青山想了想自己可怜的钱包,打消了这个念头。普通工匠不一定能造好,能认得出材料,造的好剑的器修他又接触不到。 而且他现在的财务能力,完全没办法请得起任何一个工匠帮忙打剑。 想要一把好剑,居然真的只能靠吴尘资助。 “他真是个好人啊。” 吴尘在陈青山心中的地位又高了一截。 “陈青山?你小子回来了啊?”门外秦云志的声音响起,陈青山将那块金属收回灵海,起身将秦云志放进来。 门一打开,一柄雪白的、银光闪烁的利剑横在他面前。 秦云志爽朗大笑:“你看这剑怎么样?” “锋刃雪白,不错!”陈青山问道,“你要送我?” “想的美。”秦云志珍惜地擦了擦根本没有落灰的剑,深情地将剑收回剑鞘。 陈青山眼珠一转:“说说,这剑哪来的?” “你去秘境这几天,他们器修的人过来交流学习,我遇到了一个大好人!这剑就是她给我打造的。” “能让那人给我也来一柄剑吗?”陈青山诚心问发问。 “滚滚滚。”秦云志摆手拒绝,“人家小姑娘哪有那么大力气抡锤子给你打剑,要点脸不要?” 陈青山敏锐察觉到细节:“小姑娘?” “我警告你别打她主意啊,虽然你长的也就比我差一点点,但那妹子还小,你要有非分之想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看秦云志这不值钱的样子,陈青山眼皮一跳,一脚把人踹出门:“到底谁有非分之想?” 这简直危言耸听! 第26章 师兄,你撞得我心口疼 才几天不见, 秦云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陈青山啧啧称奇。以他对秦云志的认知,秦云志就是一个恋剑成瘾的纯剑痴, 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种心思萌动的时候。 秦云志瞬间涨红了脸:“你不要乱说,剑修和器修的事,怎么会是非分之想……” 陈青山一脸不信,拉长了声调:“我都要信了。” 秦云志架不住陈青山的打趣,忙换了个话题,转移陈青山的注意力:“我管你信不信——对了,灵山应允咱们下山探亲过年,不过要留在灵山修炼也可。你要下山吗?” “当然。”陈青山毫不犹豫地道。 “不留下修炼了?”秦云志有些惊讶,他以为陈青山会留在灵山精进自己。 陈青山摇摇头。 当初走上修行这条路,就是为了有能力可以保护他那妹妹。为了修行忘了妹, 可不是好兄长该做的事。 “嗯……既然如此, 那记得要与师兄报备啊。”秦云志提醒道, “就那个发弟子剑的师兄。” 陈青山活动筋骨, 正好闲着没事,报备完下山还能顺便再领一把弟子剑:“行, 我现在就去。” 师兄很快处理好了这些琐事,陈青山拿着新的弟子剑, 脑中又想起秦云志那柄剑。 “嘚瑟什么,吴尘也说要给我打一把, 肯定不会比他的差。”陈青山掂了掂弟子剑, 玄铁打造确实粗苯, 不过一想,日后他定然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宝剑,陈青山又放平心态。 心念一动,陈青山操控弟子剑半悬在地, 自己跳上去,御剑飞去找吴尘。 无情宗门总是冷冷清清的,路上走的师兄师姐个个神色淡若冰霜,见到明显是从剑宗跑过来的陈青山,也不多说什么,看一眼、点个头就算交流过了。 陈青山一路走的飞快,风疾电掣地绕到吴尘住所,他往窗内瞄了几眼,没看见吴尘的身影,于是老老实实地敲门。 按理说这个时间段,吴尘应该是在屋内的,但陈青山敲了三次都没见有人开门。 不愧是长老的孩子,就是忙啊。陈青山自觉来得不是时候,可没见着吴尘,陈青山不太想就这么白跑一趟。 陈青山抬眼望了望四周,随机挑选了棵看着结实的树,爬了上去,寻找一根比较平坦的枝干,拍拍灰就躺了下来。 横竖吴尘是要回来的,等吴尘回来了,再下树也不迟。 陈青山盯着头顶沙沙作响的树叶,叶间透过的阳光撒在脸上,照得他昏昏欲睡,陈青山也真的睡了过去。 只是树干到底不如床来得舒坦,小憩一阵过后,天光还亮。陈青山不着急睁眼,他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直到听到身边多了一道清浅的呼吸,头顶细碎的日光也被遮挡,陈青山才勾起唇角,睁开的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回来了?”陈青山一睁眼,吴尘就坐在他身边,怕弄醒了他,只占了小小一点地方。 即便如此,吴尘还伸手撑开无情宗弟子的广袖,为他挡着那点太阳。 吴尘此刻正纠结怎么样才能更好地遮住太阳,冷不丁听见陈青山的声音,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身体不自觉往后仰去,却忘了自己只坐了一点地方。这一仰,他重心直接移出树外,竟直接从树上跌了下去。 “吴尘!”陈青山极快反应过来,他抓住拂过自己脸颊的吴尘的袖子,用力将他往另一侧带。 好在灵山弟子服质量不错,吴尘猛地被拽进陈青山怀里。只是陈青山用的劲太大,吴尘已经拥入怀中,陈青山半侧身体还往另一边偏。 他抱着吴尘,完全没有风度的摔倒地上。 “痛吗?”吴尘紧张地问道。 从树上摔下的时候,陈青山紧紧将吴尘护在怀里,自己当了肉垫,垫在吴尘和结实的地面之间。 吴尘听到了明显的一声闷响,他手忙脚乱地想从陈青山身上爬起来,却被陈青山扯了扯袖子,他听见陈青山明朗的声音: “师兄跌我心口上了,是有些疼呢。” 吴尘赶忙起身,扶着陈青山站起来,手摁在他心口,温和的灵力直接输入,勘测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伤。 他不解,抬头看了眼陈青山。 陈青山眉眼含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面庞已经有了一些挺拔的轮廓,他眯起眼睛,笑得发自内心:“骗你的,我可是剑修,身体结实着呢。” 吴尘看看陈青山的笑脸,再看看自己摁在他心口的手,并指成掌,用力朝他心口扇了下去。 “心口痛……我让你心口痛!” 陈青山倒抽凉气,双手环胸连连后退闪躲:“师兄!吴师兄手下留情啊!” 吴尘冷笑道:“我修的就是无情,你等死吧!” 好一番追逐打闹之后,陈青山终于把炸毛的吴尘哄好,成功进入吴尘的弟子房中。 “怎么不坐?”吴尘斜眼看着他,“平时不是都把我这当自己家吗?” “我衣服脏了。”陈青山委委屈屈地半转过身,让吴尘看到他那一背的泥。 要是就这么带着一身土坐在吴尘房内,吴尘肯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除尘诀不会?”吴尘一脸稀奇。 陈青山沉默一下,实诚地道:“土在背后,我除不到。” 带着一点期盼的目光望向吴尘,陈青山道:“师兄不帮我的话,我只能脱了衣服,光着坐在师兄面前了。” 吴尘转身进了房间,顷刻后,拿出一套干净的弟子服丢给陈青山:“想都别想,要么把这套换上再和我谈事,要么现在就出去。” 陈青山当然选择换上吴尘递来的衣服。 无情道弟子的广袖长袍与剑道弟子的束袖劲装大不相同,陈青山换上,在吴尘身上宽松飘逸的道袍在陈青山身上则显得修身,甚至略有些紧绷。 陈青山想了想,解开了脑后简单利落的束发,换成了无情道弟子们常见的发式。 换好衣物,陈青山走出房间,吴尘回头,看见陈青山之后,眼底一亮。 哪怕不太合身的衣物,陈青山都能穿出独属于自己的风度。 吴尘甚至恍惚间觉得,陈青山似乎本来就该穿无情道这身弟子服。 陈青山坐在吴尘对面,一笑就没了正形。他侧脸趴在桌子上,伸手勾了勾吴尘的手指:“好师兄,今年陪我下山如何?” 吴尘反手想抽陈青山不安分的手,陈青山一下躲掉,吴尘微挑眉尾,反问:“为何?” 陈青山收回手,依旧不肯坐直身体:“我想带你去我那村子玩两天。这个理由够么?” 小村庄而已,有什么好玩的。吴尘正想回绝,但又想起了什么,他迟疑片刻,望着陈青山的眼睛,瞥开脸,掩饰般地喝了口茶,勉为其难地道:“嗯,可以。” 第26章 陈青山也没想到吴尘居然答应地那么快,他喜上心间,登时端坐起来,凑近了吴尘道:“师兄可不能骗我。” “你当我是你。”吴尘嫌弃地戳开陈青山靠近的脸。 吴尘身为余寂长老的孩子,行动比寻常弟子更加方便,只消说一声,这事就算是定了。 转眼半月过去,陈青山领到月钱和长老们提前发放的红包,兴致勃勃地找吴尘一同下山。 灵山山巅有阵法,不觉四季变换,山下早就飘起了雪。 陈青山抛着荷包,拽着吴尘去了大集上,购置了肉菜糖糕柴火等杂物,这才往家中赶。 吴尘看陈青山买了许多,但他没有将东西收起,而是都捧在手上,满满当当地往家里走,邻居看得无不艳羡。 “呀,青山回来了?!” “清水囡囡,你哥回来啦!” “清水!”陈青山抱着一堆东西不方便看前边,他偏过头,往屋里喊着。 陈清水从窗边探出头,认出了那个抱着一堆东西的就是陈青山之后,她噔噔噔跑出来,伸出手:“哥,我帮你拿——” 陈青山快走几步,将东西都放到屋中,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抱起陈清水抛了抛:“清水又长大了!想哥哥没有?” 陈清水笑起来,甜甜地道:“每天都想!” 然后陈清水扯了扯陈青山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哥,他是谁啊,嫂子吗?” 吴尘站在旁边,有些无措。 陈青山大笑:“这是哥哥的师兄,你也管他叫哥就好。” 说完,陈青山把陈清水往吴尘那边一递:“吴尘,这我妹,你抱抱!” 吴尘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没抱过,我不会。” 陈青山遗憾的把清水放回地上。 已近年关,陈青山给屋内添了点柴火,让清水给那些平日照顾过她的邻居送了礼,他便指挥吴尘去张灯笼,贴春联,自己则在屋内打扫。 天色渐晚,陈青山下厨,炒了几道家常小菜,端上桌之后,三人围在一起,屋内灯火通明,简单而又温馨。 “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做菜。”吴尘尝了两口,便不住赞叹。 “哥哥做菜最好吃了。”陈清水骄傲地仰起头,然后夹了自己最喜欢吃的菜放到陈青山碗里,“哥,你多吃点。” 陈青山笑笑,他刚吃完清水加来的菜,旁边又一筷子伸过来,往他碗里放了一块肉。 陈青山抬头,吴尘正面色如常地继续扒拉碗里的饭,只不过耳朵尖有些红。 第27章 师兄都答应我了 陈青山有些意外, 他轻咳一声,将吴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谢谢师兄。”陈青山同样回了吴尘一个大大的笑容。 用完饭, 陈青山带着清水和吴尘出门,年关将近,村镇夜间也十分热闹,带着吴尘回来一趟,当然要让他感受一下集市。 “芝麻糖——甜甜的芝麻糖!” “汤圆饺子小馄饨!新鲜热乎!” “竹编花灯小布帽——” 街上人多,吴尘怕与陈青山走散了,于是又靠近了陈青山一些,但眼神不自觉地往那些吆喝的店铺商贩那边看。 吴尘从小就在灵山长大,偶尔下山,也是跟在余寂长老身边, 余寂长老喜静, 自然不会往这种地方走, 吴尘也不曾见过这般光景。 陈青山不急着逛, 他先拉着给清水去了成衣铺,让她穿的像个年画上红彤彤的福娃, 又给清水多置备了几套衣物,这才满意地出了成衣铺子的门。 一手牵着妹妹, 身边还站着师兄,陈青山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他拍了拍清水的脑袋:“想要什么就去挑, 哥给你买。” 陈清水欢呼一声, 快乐地往小杂货摊上跑。 “吴尘,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陈青山笑望着陈清水跑开,转头问向吴尘。 师兄怎么能让师弟送东西。吴尘正想开口拒绝,陈清水就在那边叫哥哥, 陈青山听见,过去付了钱,顺手拦下扛着糖葫芦串的小贩,买了三串糖葫芦。 “这糖葫芦有些甜有些酸,我小时候可喜欢吃,你也尝尝。”陈青山仔细分辨手中剩下的两串糖葫芦,精挑细选之后递给吴尘一根,“我觉得这串甜。” “……谢谢。”吴尘接过糖葫芦串串,有些狐疑地看着陈青山的眼睛,慢慢咬了一口。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甜,甜过后,一点点酸在牙间绽开,很是可口。 “走,再到前边转转。”陈青山跟着陈清水,还不忘拉上吴尘。 “哥!”陈清水招呼,“我想要这个!” “好嘞,这就……”陈青山看都没多看就要掏荷包,却被吴尘轻轻用手肘撞了一下。 “开刃的刀,给孩子玩不太好吧?”吴尘不解问道。 陈青山看了眼,刀很漂亮,木刻的柄和鞘花纹十分美丽。陈青山觉得没什么:“女孩子玩玩刀挺好的,能保护自己。清水,你可以玩刀,注意不要弄伤自己就好。” 吴尘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陈清水,她仰着头,清秀的面容忽然让吴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和陈青山很像,但又有哪里不太一样……吴尘半垂眼,就地陷入思考。 陈青山去一边付钱,陈清水被吴尘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捏着刀的手缩了缩,她紧张地转过身,拿起一条发带跑到陈青山身边:“哥,我还喜欢这个。” 一旁的陈青山正讲着价,看到陈清水提着一条发带过来,他愣神,忽然觉得这根发带极其眼熟。 陈青山记得,他上辈子,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他也给陈清水买过一根发带。 陈青山记得,这是清水最喜欢的发带,他找到清水尸骨时,旁边就掉落着这根发带。 不过一想,重来的只有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清水还是那个清水,喜欢同样的东西再正常不过。 付过钱,陈青山有些兴致缺缺,但还是陪着吴尘和陈清水将整个集市都逛了个遍。 回到家中已是半夜,陈家房子不大,陈父陈母的那间房间已经被陈青山上了锁,余下能睡人的只有两件卧房。 清水毫无疑问是单独睡的,把她哄回房间之后,陈青山和吴尘四目相对,很是尴尬。 “我能睡床吗?”陈青山不确定地道。 “能吧?”吴尘面露犹豫之色,同样不确定的回答。 吴尘怀疑自己半夜发现身边多了个人,会把对方踹下去。 陈青山则想的简单多了,他知道吴尘讲究多,听见吴尘对同床共枕这事没意见,他瞬间松了口气。 他被子一掀,麻溜地钻进去,撑着枕头朝吴尘勾了勾手:“师兄,快到我床上来~” 吴尘手摁在衣带上,见陈青山这副样子,内心百味杂陈,整个人僵在原地,这衣服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本来就尴尬的心更添两分羞耻。 “我睡房梁也可以。”吴尘眼皮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未与人同眠,也从没想过要与人同床共寝,只是方才不知怎的,就没想到这一点。 “吴尘,你刚都答应了。”陈青山好整以暇地看着吴尘僵硬的背影,拍拍身边给吴尘空出来的位置:“我又不闹你。” 吴尘把心一横,闭上眼,脱下外跑,只着里衣躺在陈青山身边,身体僵直板正,宛如躺在棺材中那般严肃。 “吴尘,你睡这么快?” 陈青山撑起身体,勾着吴尘披散的长发绕在指尖把玩。 “闭嘴,快睡。”吴尘眼睛都不睁一下,他感觉得到陈青山离他非常非常近,越是这样,吴尘就越是紧张。 “吴尘,同床共枕,抵足而眠……这么大好良夜,咱不聊会儿天吗?”陈青山不肯放弃,他睡不着,就想拉着吴尘唠。 吴尘皱眉睁眼,坐起身就要下床:“我去睡房梁。” “不聊了,不聊了。”陈青山赶忙抱住吴尘的腰拦着他,硬是将人重新拖回床上,双手双脚牢牢扣着吴尘,把人锁在怀中,不留丝毫缝隙。 “师兄都答应我了,怎么能走呢?”陈青山声音压低,带着些委屈,若不是吴尘才是被锁着的那一个,竟都分不出是谁欺负了谁。 “你放手!”吴尘恼怒地挣扎,奈何陈青山缠的实在紧,吴尘愣是将自己整地脸都烧红了,还是没挣脱半分。 陈青山下巴垫在吴尘肩上,说话间带出的气息就在吴尘耳边:“你不跳上去睡房梁,我就放手。” “我答应你,你赶紧松开我。”吴尘暗暗咬牙,一扭腰转身与陈青山面对面,他直面陈青山,一字一顿地道,“快,放,手!” 陈青山见吴尘已经气红了脸,忙不迭松手往后挪了挪。 吴尘瞪了他一眼,重新转过去背对陈青山,一副不管陈青山再怎么说好话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决绝。 陈青山自知理亏,老老实实盯着吴尘的背影,把自己看困了也便睡了过去。 只是吴尘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清醒半宿,直到月上树梢,吴尘敏锐地听见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第27章 陈清水? 吴尘听了会,察觉清水就在陈青山的房间门口徘徊,他回头看了一眼陈青山,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袍。 打开门,陈清水明显被吓了一跳,吴尘蹲下身,耐心询问:“你怎么不睡?” “我……”陈清水眼底一阵茫然,转瞬积起一层泪光,“我想哥哥给我讲故事……” 吴尘默了默,问:“我给你讲好不好?” 陈清水抽噎着没回答,吴尘无奈地牵着陈清水回到房间,帮她掖好被子,讲了一会,直到看陈清水呼吸平稳下来,已然入睡,才慢慢放低声音。 吴尘叹气,从陈清水枕下摸出小刀和发带,放到床旁柜上。 再喜欢也不能将这些东西放在枕头下,这孩子真是…… 吴尘轻轻回到陈青山房中,这回终于有了些睡意。 次日醒来,陈青山眼一睁,入眼就是眼下青黑,怨气颇重的吴尘。 “师兄早。”陈青山敏锐感到吴尘情绪不对,率先讨好地笑起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青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陈青山知道,现在无论吴尘说什么,都得顺着吴尘。 “陈青山,”吴尘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困意,“你不会睡觉是不是?” 一晚上,他好不容易睡着,陈青山缠了他一晚上! 他躲开多少,陈青山就凑过来多少,换个位置也一样,不论吴尘推多少次,陈青山都孜孜不倦地往上贴,直到天光大亮才安分些,吴尘最后一次推开后陈青山终于滚回了自己的小角落。 眼下醒来,陈青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他抱着被子坐起身,看看自己和睡前完全一样的位置,猜想是吴尘不习惯,没睡好,所以火气大。 陈青山将被子堆到吴尘身上:“师兄多睡会,我去做早点。” 吴尘懒得和他斗嘴,他是真困了。 陈青山睡眠质量一向高,他伸了个懒腰,进厨房烧柴生火,清水也醒了,陈青山就趁熬粥的空隙给陈清水梳了个辫子。 “哥,小吴哥哥呢?”陈清水晃了晃脑袋上的发辫,仰头问道。 “哟,怎么和他那么熟了?”陈青山让清水帮忙拿碗,调侃问道。 “他昨晚给我讲故事了。”陈清水高兴地分享道。 陈青山怅然地盛粥:“他都没给我讲过。清水,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听啊?” 陈清水:“那我讲给你听?” “我也要听小吴哥哥讲的。”陈青山拒绝,他将碗盘都端上桌,然后让清水分筷,自己则去叫吴尘起床。 “小吴哥哥……”陈青山俯下身,贴在吴尘耳边道。 吴尘被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吃早饭了。”陈青山笑道。 第28章 好大一口黑锅! 出乎意料的, 陈青山没有揪着“吴尘背着他给清水讲故事”这件事不放。 陈青山神色如常,拉着吴尘吃完早饭, 又催他回去睡觉。 吴尘一觉睡到中午,再醒来时,陈青山和清水都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吴尘在旁边看了一会,被陈青山支到一边盯灶台里的火。 正巧陈清水在旁边递盘子,吴尘一边呛着烟火,一边戳了戳小姑娘:“清水,你和你哥早上做什么了?” 他一个客人,睡到大中午还怪不好意思的。 陈清水眨眨眼,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哥哥让我不要告诉你,这是秘密。” 他们俩谈天的声音并不算小, 陈青山舞着锅铲炒着菜, 他分神看了看吴尘的表情, 吴尘显然是没想到陈清水居然会拒绝回答, 反而还激起了更加浓郁的兴趣:“清水悄悄告诉我好不好?” 陈清水生出几分纠结,她看看陈青山, 还是坚定的摇摇头:“不行,哥哥说要给小吴哥哥一个惊喜。” “咳!”陈青山适时咳了两声, 盖过清水话中最后二字,他神秘兮兮地对吴尘道:“这个嘛……师兄很快就知道了。清水可不要泄密啊!” 陈清水乖巧应下, 倒是吴尘彻底被勾起了好奇。 只是吴尘越是打听, 陈青山就越是严防死守, 还带着陈清水一起严守秘密。 直到大年三十那天,陈青山借着捉迷藏的名头,神神秘秘的带着吴尘飞上屋顶。 陈清水还在底下数着一二三四,陈青山食指竖在唇边, 示意吴尘轻声。 吴尘不明就里。 和一个年龄还没两只手加起来大的孩子玩游戏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随后,陈青山一只手拉过吴尘的手,另一只手在囊中翻出什么东西,动作轻柔地戴在吴尘手腕上。 细细的一条,还带着些许体温。 吴尘垂眼,借着月光,看清了陈青山给他戴上的东西——一条红绳编成的手链,除了一块小木牌以外,什么装饰都没有,就连编制的方式都特别简朴粗糙,远远没有陈青山自己戴着的那条精致。 陈青山打完绳结,吴尘立刻抬起手腕,仔细端详。 那块小木牌上还刻了字,吴尘一眼认出来这是陈青山的字迹。平时豪放惯了的人,也难为他在这么小的木牌上刻下“平安”二字。 没等吴尘开口做出什么评价,陈青山先一步红了脸:“之前不是说过要送你一根嘛……我亲手编的,就是有些难看……” 编织手法是很粗糙,但显然用了心。吴尘脑中想象一番陈青山坐在小板凳上,和清水学编绳子的画面,哑然失笑:“不难看,我很喜欢。” 陈青山松了口气,拉着吴尘的手开始碎碎念:“这细细的绳子可难编了,比清水的头发都难,我编了两个时辰才有这么一条稍微看得过去些的……” “嗯。”吴尘听着,越看那条红绳手链越觉得喜欢。他以为陈青山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陈青山忽然停住,他顿了一会儿,轻轻地道:“吴尘,你别嫌弃。” “不嫌弃,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我特别开心。”吴尘眯起眼睛,笑得真心开心。 “对了,我也有礼物送你。”吴尘抽回手,掌心翻转,取出一块精致的冰髓配饰,放在陈青山手中,“虽然没给你讲故事,但师兄还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 冰髓微凉,被刻上了精美的符文,在夜中隐约散发着微弱的冰蓝色淡光。陈青山依稀觉得这冰髓有几分眼熟,似乎就是他从百兽窟带回来的那一块。 冰髓静心,对修炼无情道的吴尘大有好处,但陈青山从来没见过吴尘佩戴。 “这对你修炼更有好处。”陈青山不想要。 “静心之物,对谁都一样。”吴尘不容分说地将冰髓塞到了陈青山手中,“可惜这冰髓有裂,不过有符文加持,在心神不宁甚至有入魔征兆时,强行安定还是勉强可以的。” 好奇怪的作用。陈青山不理解,但拗不过吴尘,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报答你。”陈青山很是感慨。 “到时候飞升,记得带我就行。”吴尘望着月亮,不知觉地勾起了唇角。 “好,他日我若为神王,必与师兄一道,游览三界景象,看遍世间繁华。”陈青山拍着胸脯,坦坦荡荡地许下豪言壮志。 吴尘明艳昳丽的五官在月下尽极温柔,他偏了偏头,语调中温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陈青山,你可要说到做到。”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哥!”陈清水找了半天,听见了头顶的声音,一抬头发现二人,在院子里气的跳脚,“你怎么可以带着小吴哥哥爬到屋顶上!” 陈青山被喊了一嗓子,大话也不说了,表情悻悻地跳下屋顶,看着陈清水气鼓鼓的脸,避重就轻的夸赞道:“清水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 “哥,你和小吴哥哥都犯规了!”陈清水完全没被糊弄过去。 “那哥哥赔你一块芝麻糖。”吴尘揉着陈清水的脑带,“清水原谅哥哥好不好?” 陈清水听到有糖吃,这才不闹了。 “小吴哥哥,我也想要芝麻糖。”陈青山心思一动,暗戳戳地对吴尘道。 “你滚。”吴尘听到这个称呼从陈青山嘴里说出来,瞬间变得冷漠无情。他转身牵着清水去买糖,连多余的眼神都不再分与陈青山。 按照陈青山和吴尘报备的时日,距离回灵山还有好几天,却没想到秦云志竟找上了门。 “你也来吃饭吗?可惜晚了点。”陈青山正在洗碗筷,见秦云志过来,热情地招呼秦云志自己找个凳子坐。 “师尊叫我下山,带你回去。”秦云志没找到凳子,索性直接蹲在陈青山旁边,他脸上神色复杂,盯着陈青山好一会,才问:“你杀人了?” 陈青山洗碗的手一顿。 他是重生了吧?他记得自己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算个良民啊!这又是从哪里飞过来这么大一口黑锅? “谁说的?”陈青山左思右想没想出个所以然,他费解地问道。 第28章 秦云志看着陈青山的满脸疑惑的表情,稍稍放下心来:“祁天说,你在秘境里杀了顾轩宇,还想杀他——御兽宗的祁长老过来讨说法了。” 陈青山是什么样的人,秦云志还是清楚的,陈青山会为了不相熟的他出头,会带他闯百兽窟取秘宝。 要不是别人先犯到他头上,陈青山绝不会贸然去挑衅攻击别人。 秦云志完全不认为,陈青山会是那些人口中那个为了秘宝残害同门的人,奈何他们来势汹汹,显然是下定了主意要让陈青山好看。 若是陈青山真的什么都没做,或许余寂长老和沈复长老能给他一个清白。秦云志自我安慰的想。 “那孙子居然没死吗?”陈青山似乎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甚至还有闲心赞叹,“祁天命也挺硬的,比剑还硬一些,仅次于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了。” 秦云志脑中闪过祁天的惨状,他额角抽了抽:“祁天金丹被毁,一身修为全废,再要修道几乎不可能……所以,是你动的手?” “不是啊。” 陈青山冲干净最后一个碗,语气寻常地道: “我确实看他不顺眼,他倒是先把自己蠢死了。进了秘境,生死在天,他自己蠢,如今又怨到我头上了。” “总之,还是得先回去和长老说清楚。” 秦云志心情有些复杂,祁天和顾轩宇那种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样子他见过,他不知道陈青山在秘境之中经历了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兄弟。 “好吧。”陈青山叹气。 祁天能留下一条命确实是陈青山意料之外,但现在,祁天废了,必然会像疯狗一样,疯狂的想拉人给他垫背。 御兽宗那位祁长老想来也已准备好了说辞,此番前来不会善罢甘休。灵山倒是有和御兽宗叫板的资本,但…… 陈青山擦干净手上的水,想进屋和清水告个别。吴尘听见他们聊完,猜到陈青山放不下妹妹,就牵着清水出来了。 秦云志没想到吴尘居然也在陈青山家里,登时拘束起来,“吴师兄也在啊。” 吴尘点点头,他帮着把陈青山洗好的碗筷全部放回柜中,等陈青山与清水细细叮嘱了许久,清水委屈不舍,陈青山也只能再抱抱她。 “走吧。”陈青山将身上剩下的所有钱财全部留给陈清水,转身对吴尘道。 他曾经的那把剑丢在了黑山秘境,如今踩着新的弟子剑,陈青山依旧飞得很快,只是心里多少有些郁闷。 “别担心,到了宗门,我给你作证。”吴尘见陈青山心事重重,出声宽慰道。 要是作证有用,在御兽宗那个弟子身上便能知道所有真相,又何必大老远前来。 陈青山眼底暗了暗,他脸上划过一丝嘲弄,他讥讽地道:“我不担心,只是好奇,祁天那孙子还有什么花样。” 第29章 我赢了 灵山氛围微妙, 过路的弟子见到陈青山三人,或是隐晦或是直接的投以目光, 交头接耳的更是不少。 “这就是残杀同门的陈青山?”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果然人不可貌相……” 吴尘听的直接皱起了眉头,秦云志更是脸色一黑,攥紧了拳就要冲上去,和那些嚼舌根的人好好理论。 陈青山半抬手,压下秦云志提起的拳头,拦住了他的行动。 “别浪费时间。”陈青山冷静地道。 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总有办法歪曲事实,与其在这里自证,倒不如早些过去, 将事情从根源上解决了。 秦云志愤愤甩手, 按耐愤怒, 朝那些碎嘴的同门翻了个白眼。 灵山的议事堂内, 余寂、沈复二位长老都在,旁边还坐着二人, 一位是与祁天有二分相似的老者,不用猜都知道, 这位就是祁天当长老的爷,而另一个, 赫然是祁天。 虽说以祁天的身份, 完全没资格在几位长老面前坐着, 但祁天如今面容憔悴,颧骨高隆,双颊凹陷,往日装出来的公子气派荡然无存。 祁天坐在软椅上, 双腿还盖着厚厚的毯子,竟是因受伤太重,不良于行。 陈青山瞥了祁天一眼,祁天也在陈青山踏入议事堂起就满眼恨意的盯着他。二人视线交锋,陈青山眯了眯眼,淡然移开视线。 “师尊,师叔。”双手抱拳,陈青山不卑不亢地朝沈复长老和余寂长老行了礼,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落在祁天身上。 “陈青山!”祁天倒是先沉不住气,他手背青筋爆起,死死抓住软椅边缘,双目赤红,声音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你将我害得如此之惨,竟然还敢活在这世上?!” “就是你残害我御兽宗晚辈?还不跪下!”祁长老抚着胡子,嘴角带笑,看向陈青山的眼神却好像是在看死人。 “彭” 余寂长老吹了吹茶叶,轻抿一口茶,用力放下茶盏。他不咸不淡地道: “祁长老,如此草率定论,传出去倒叫人看笑话。晚辈的事,就让晚辈自己解决吧,我们又何必插手?” 沈复长老来回观望一脸坦荡的陈青山,又看着虚弱不堪的祁天,为难地道:“这秘境一行,本就危险万分,各凭本事,有磕碰再正常不过。” 秘境自成一方天地,在秘境内发生的事,都是自身命数。那么多折在秘境的弟子,他们作为长辈,又不能每个都为其报仇报恩,只能尽力避免同门相残的事情。 陈青山和祁天都是他的弟子,就算平日接触并不多,但沈复对这二人的品性也有一定的了解。陈青山并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孩子,但祁天……就不一定了。 “若不是因为他,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祁天声嘶大喊,喊完便因气息不稳,猛烈地咳了起来。 “自己蠢,还推到我头上了。祁天,你真当我是傻子?”陈青山嗤笑嘲讽,“技不如人,手段肮脏下作,你也就这点本事。” 祁长老冷笑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冲突,如今受伤的是我孙儿,我此番前来,必要讨个说法。” “原只是想让他也同我孙儿一样,废全身修为,再下跪道歉,我便不再追究。” “陈青山他没有做那些事,分明是祁天信口雌黄,混淆黑白。”吴尘插话道,“祁长老就这么是非不分,任由清白者蒙受冤屈?” “你!”祁长老怒指吴尘,却被余寂长老一个毫无感情的眼神盯了回去。 “小儿满嘴胡话,祁长老不必挂在心上。”余寂道,“吴尘,过来。” 吴尘还欲多言,见余寂不再言语,只敢悄悄多看两眼陈青山,便默默站到余寂身边。 祁长老气的胡子乱了些,他一甩袖子,大声地道:“既然余长老说这是小辈的事,那就由小辈之间来对决。灵山总不会包庇残害同门的孽障到这等地步吧?” “残害同门……”余寂玩味的轻声重复这四个字,转头问向陈青山,“若是输了,灵山不会再管御兽宗对他的任何处置。但若是他赢了……” “我从此不作任何追究。”祁长老道。 余寂不置可否,陈青山迎着余寂长老的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灵山试炼场已有数年未曾开启,既然余长老也发了话,陈青山果断应下率先站上了试炼场。 御兽宗那边,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了出来。 “御兽宗姜昱。”姜昱打了个响指,天上降下一片阴影,火红的炽鸟舒展翅膀,流淌火焰般的赤羽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的哗然之中,炽鸟在空中盘旋几圈,最后一抖翅膀,掀起一阵热浪,施施然落在姜昱身后,引吭长啸。 “剑宗,陈青山。”陈青山这边就简单的多,他从剑鞘中抽出一柄剑,周围人定睛一看,本以为质朴的剑鞘下会藏着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剑,可陈青山手中拿的,明明白白就是最普通的弟子剑! “这怎么打?” “差太多了吧?” “这把陈青山绝对会输,会输的很惨!” 姜昱也有些意外,他以为陈青山经过黑山,总会想起来要给自己换个好一点的剑,却没想到,陈青山居然真的敢拿着一柄连砍柴刀都比不上的弟子剑,与自己比试。 “你会输。”姜昱摇摇头,他知道陈青山的确有些实力,但连一柄好剑都没有,未免太磕碜。姜昱自信自己能碾杀陈青山,这样的比试也太过无聊。 “谁输谁赢还说不定。”陈青山手腕一转,炽鸟腾空飞起,如火赤羽划过脸侧,险些将他的头发灼到一毫。 “不过一只胖鸟。”陈青山一抹剑身,运转无名剑诀,身周气息猛地一变。 避开炽鸟俯冲攻击,陈青山稳住身形,很快找到机会开始了反攻。他身体忽的变得无比轻盈,几步之间绕开炽鸟,闪身至姜昱身侧,重重刺出一剑! “我可不是祁天那种蠢货。”姜昱压低声音,他抬脚旋身,踢在了陈青山的剑身上。 虽说将陈青山的剑踢偏刺空,但姜昱自己也后退了半步。 第29章 “巧了,我也不是。”陈青山抬头,炽鸟从上方攻来,姜昱也提拳直直朝着陈青山的面门砸去,陈青山不躲反迎,头一偏躲开姜昱的拳头,横剑在前。 姜昱瞳孔一缩,正要躲避,却正中陈青山下怀!陈青山狠狠踹出一脚,姜昱躲闪不急,足足向后滑了数米,才强撑着停下。 “侥幸而已!”姜昱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手背青筋爆起,用力下压,盘旋的炽鸟压低高度,朝陈青山伸出了爪子。 不能被炽鸟抓到! 要是被炽鸟抓住,带到空中,他可就相当被动了。空中是炽鸟的战场,届时他只能任由这只肥鸟宰割。 心中警铃大作,陈青山当机立断,俯身在地上打了个滚,与炽鸟拉开距离后想要起身。姜昱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抬脚就要踩上,陈青山腰腹用力,抬腿同样回踹! 比肉身力量,陈青山可是一点都不虚! 手往脑后一撑,借力站起身,陈青山回头,近在咫尺的炽鸟已经伸长了脖子,要从他身上叨下一块肉。陈青山侧身抓住炽鸟的毛,被挣扎的炽鸟带到半空,又骤然松手,目标明确地朝姜昱落去。 姜昱抬手,为了挡住陈青山,他硬是将格斗场的地给踏出了深坑。 “你挺不错,算得上天才。” 姜昱避开陈青山如雨点般密集的攻击,又勾起唇角笑道:“可惜,这世上不止有你一个天才!” “嘶嘶——” 蛇鸣在耳畔响,陈青山几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黑鳞蛇,居然也成了他的御兽! “这场比试,你输定了。”姜昱见陈青山应付着一蛇一鸟的攻击,重新退回安全区。 场外的祁长老假惺惺地摇了摇头:“哎呀,也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了。” 他隐隐自得地望向旁边的沈复和余寂,二位长老却都表情肃穆,眼神紧紧盯在陈青山身上。 “他这剑术……” 什么?祁长老明锐捕捉到了几个字,又重新仔细观看陈青山和姜昱的对决。 陈青山虽然以一敌二,略显劣势,但仍然气势不输分毫。 “谁给你的自信?”陈青山咧嘴,他眼底光芒极亮,无名剑诀和无情心法一同运行在体内,他生生敲断了卡在他剑上的蛇牙,削下炽鸟一侧羽翼,在鸟鸣蛇嘶之声中一跃而起! “起!”姜昱一慌,脚下闪避,手中掐诀催促炽鸟与黑鳞蛇再度朝陈青山进攻,可是已然来不及! 重剑架到了姜昱的脖颈上,陈青山身后,鸟蛇距离他的脑袋仅有一掌的距离! “你赢了。”姜昱感受着玄铁剑并不锋利的剑锋压在脖颈上的刺痛,咬着牙道。 炽鸟与黑鳞蛇收回爪牙,往后退了退。 “怎么可能?!!!”祁长老怒道。“姜昱,你怎么会输!” 祁长老走到姜昱身边,正想高高扬起手臂,余光瞥见一旁围顾一圈的灵山弟子,气的颤了颤胡子,最后甩下一句“丢人现眼”,便气冲冲地转身欲离开试炼场。 “祁长老。”陈青山气息丝毫不乱,“既然是我赢了,那我也有一个要求。” 第30章 灵山上谁能欺负你啊? “不行!”坐在轮椅上, 被推着到试炼场看戏的祁天脸色一变,他比所有人都要震惊, 都要害怕。 祁天从没想过陈青山居然能赢下这场比试。在秘境之中时,陈青山分明对炽鸟无可奈何。他在姜昱放出炽鸟时,就已经畅想着要如何折磨陈青山,但陈青山赢了……他不仅赢了,竟然还敢提要求! 陈青山缓步走近祁长老,终于肯纡尊降贵的看一眼愤恨与惊恐交加的祁天:“我想让祁天,复述一下他受伤的过程。” 陈青山实在好奇,是祁天高超精妙的骗术让祁长老不分是非黑白,还是祁长老本就毫无是非对错之念。 “我不再追究此事,便已是最大的退让!”祁长老冷哼。 “我本无罪, 又何须追究?”陈青山抬眼, 毫无畏惧之意地直视着祁长老道。 祁长老定定看着陈青山, 胡须微动, 眼神不屑,就像看一个死物。 沈复也走近祁长老站在陈青山身后, 目光凛然,语气有了几分不耐:“祁长老这是什么意思?带着人来我灵山, 事还没弄清就想惩处我派弟子。但……现下可是陈青山赢了比试。” “祁天。”祁长老面色有些难看,他喊了一声, “告诉他们, 你是怎么被他害至如此地步的。” 祁天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他嘴唇完全没了血色,哀求地望着祁长老:“爷爷……” “说。” “是……是陈青山,他为了夺我们手上的秘宝,故意引动鬼面枫……” 一行人静静听着祁天讲述, 祁天越说越紧张,话中的漏洞也在磕磕绊绊的陈述中暴露无遗。 周围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多。 祁天硬撑着讲述完,他抹了抹额上的汗,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祁长老沉如黑水的脸色。 “废物。”祁长老低喝骂道。他是关心这个有自己血脉的晚辈,但眼下再看祁天的神情,那些被刻意忽视了的不合理之处也显现出来。 大意轻敌,自不量力,蠢成这样子,当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祁长老护孙心切。”沈复长老也大抵猜出了几分真相,他没必要与祁长老撕破脸,但发生了这种事,沈复长老也无论如何都装不出好脸色。 “事已至此,就此罢了。祁长老慢走!” 祁长老乘着异兽踏空而去,周围弟子看够了热闹,纷纷散开。 陈青山紧了紧拳头,又卸下力道。这件事……怕是就这样了。 既然事已了,倒不如再去修炼。陈青山也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被沈长老叫住:“陈青山,你过来。” 难道还有什么要嘱咐他的吗?陈青山脑中闪过无数想法,很快转过身,规规矩矩地行礼:“是,师尊。” 还是那个议事堂,只是这次只有二位长老和陈青山三人,就连吴尘想要进来,都被余长老勒令在门外等着。 “你的剑术,是朝谁学的?”沈长老不与他兜圈子,简单直接地问道。 剑术?无名剑诀? 陈青山看了看一旁的余寂长老,立刻想起了那本残卷首页,加大加粗的字样。 ——修习无情道之人,万万不可练此剑! 莫非剑诀主人当真与灵山、与无情道有什么关系,才引得二位长老如此紧张? 陈青山没有半分谎言,如实将剑诀来历道出,还从囊中翻出剑诀,双手呈上。 余寂长老接过剑诀,翻开第一页,待他看清扉页那几行大字,明显愣了愣。 “这不是他亲笔。”余寂合上书页,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出现这么复杂的神情,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很是遗憾。 他将剑谱重新递给陈青山,薄唇轻启,问出的问题犀利无比:“你在比试中,似乎用到了无情道的心法?” 听语气,倒不像是责怪。 陈青山胡乱找了个理由道:“是,弟子……曾向吴尘请教过。” 沈复“欸”了一声,稀奇地凑近陈青山:“我当初让你修无情道,拜师余长老你不愿意,如今倒是自己学起来了?” “那你可愿拜余长老为师?”沈复似乎仍没有放弃,再一次问道。 “弟子……”陈青山拱手,正欲再一次拒绝,余寂长老先一步道:“他不愿,师兄就别为难他了。” “啧。” 余寂对陈青山道:“无情道心法确实对修习此剑诀大有帮助,你倒是会找方法……日后,无情道宗书院的书你尽可以自行阅览。” “多谢余长老。”陈青山感激地道。 “去吧。”余寂长老挥了挥手,陈青山退出门外。 吴尘果然还在等他,见到陈青山出来,吴尘眼睛亮了亮,到陈青山身边并肩:“怎么把你单独叫去,是还有什么麻烦事吗?” “是师尊和师叔夸我有勇有谋,实乃一代天骄——”陈青山一仰头,下巴都快扬到天上,他自恋地道,“二位长老说我年纪轻轻,就如此不凡,将来定大有所成。” 吴尘一听,知道陈青山又开始胡言乱语,他眯着眼睛笑,手绕到陈青山身后,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腰。 看陈青山吃痛地弓起身子,吴尘淡定收回手,深藏功与名:“是问你为何会使用无情道心法这件事吧?” 陈青山揉着腰,面露震惊:“你怎么知道?” “当初你拒入无情道的壮举都在灵山上传遍了,如今却在二位长老面前使用无情道心法。”吴尘面上笑吟吟,话语间带上了些许质问,“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小师弟竟然还学了无情道心法呀?” 陈青山一摊手:“没办法,还不是师兄不理我。” 吴尘扬眉:“何出此言?” “日日找你,你多数时间都在修炼。我盯着你看,这才学会了几分。”陈青山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 第30章 “我怎么不知?”吴尘认真思考,他确实没发现陈青山居然看过他修炼。 不知道才是正常的。因为这辈子陈青山还没干过这样的事,也就他上辈子修炼到瓶颈,才会扒在师兄屋前窗口,看吴尘修炼。 好像看别人修炼,自己也能静心。 “看一会就走了,我也不忍心打扰你。”陈青山认真诚恳地道。 “你可以告诉我,起码我知道你来了,也能让你进屋里来。”吴尘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他倒是被陈青山的话整的莫名生出几分纷乱的思绪。 “吴尘,你认真修道的样子可好看了。”陈青山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发自内心诚恳的夸赞,“要是能再与师兄拉进一些距离,自然是求之不得。” “拉进些距离,好光明正大的偷学无情道心法?”吴尘一顿,不解风情地问道。 “这不是怕师兄一个人修道孤单嘛。”陈青山摸摸鼻子,转过身佯装洒脱地道,“要是不愿意,那就算啦。我一个人在剑宗也可以,就算被欺负了,我也能自己擦干眼泪安慰自己……” 上一个欺负陈青山的,一个死秘境里一个被废,这先不论,就看陈青山当着全宗门的面与御兽宗弟子对打,一人持最普通的弟子剑,愣是打赢了炽鸟和黑鳞蛇做御兽的姜昱。 吴尘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追上去问:“不是,说的这么可怜,灵山上谁能欺负的了你啊?” “有啊。”陈青山理所当然地回视吴尘,“要是你的话,我可是连还手都不舍得的。” …… 被吴尘丢回剑宗,陈青山拍拍身上的灰,悠然自得地回到了自己的弟子房。 从囊中取出无名剑诀,翻开第一页,明晃晃的无情道禁修几个大字,和余寂长老说的话交织。 沈复长老并没有拿这本剑谱,余长老也只是翻了一页便下了定论。 两个相悖的话语都极其真实,编写无名剑诀的人用意不知如何,但余寂长老并不会无故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不过有一点,倒是与陈青山料想的一致。 没有一个长老对他修习两门道法有疑意,甚至在余寂长老看来,这还是无名剑诀与无情心法相融,甚至还更有利于修行。 单一修一门道法,是因为大部分人的资质支撑一门道法的学习便已经捉襟见肘,但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修习多门道法完全可行! 陈青山沉下气,不再掩饰自己,他掌间弟子剑翻飞,内修心法,外修剑诀,早在陈青山无意识催动两种功法之时,二者该如何融合,陈青山那时就模模糊糊隐约感知到了一些门路。 但刻意要将二者相合,反而结局不尽人意。 无情心法和无名剑诀虽没有逆行相悖的地方,但二者的融合也绝非陈青山所想的那么简单。 陈青山一剑出,剑气切断了数米外落下的树叶。 他呼出一口浊气,喘匀了气息,两种功法的交融效果并不理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倒不如提升剑法,再在实践中探索正确方式。 提前回到灵山,陈青山倒是有了更多的时间提升自己。 先前那些糟心琐事,也算是彻底告一段落。想必日后在这灵山上,再不会有什么人会贸然过来挑衅冒犯。 灵山之外,御兽宗也与此地相距一段距离,若不上门叫板,料想也不会多延生出什么仇来。 第31章 接任务 金丹晚期修为, 放眼整座灵山或许只算中上,但不到一年升至金丹, 这样的速度就算在整个修真界,都称得上佼佼者。 陈青山本身资质便不凡,入灵山之后进步飞快,与姜昱的那场比试更是让他大放光彩,说一句少年天才完全不为过。就连平日走在灵山之间,也总有同门会艳羡地望向他,亦或是上前挑战切磋。 “兄弟,别难过,习惯就好。”秦云志蹲在旁边打了个哈欠,毫不意外地看着陈青山赢下切磋, 点到为止, 收剑伸手, 扶起那个险些被打哭的同门。 撑着膝盖站起身, 秦云志大声道:“欢迎下次再来切磋啊!” 那个被几招挑翻了手中剑的同门人都麻了,点点头, 忙不迭的转身跑走。 “大红人啊……欸,陈青山, 我最近又悟了些剑意,不如我们也比试一次如何?”秦云志吹了声口哨, 叼着草茎抬起胳膊搭在陈青山肩上。 陈青山冷漠地拍下秦云志的手:“忘了咱们出门是干嘛的吗?时间可不多了。” 灵山弟子到了一定的修为之后, 可以接取任务, 去处理附近村庄城镇中的一些事件,赚取些零花。 钱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陈青山还可以在任务期间去看看妹妹。 不过一般的事件不会上报到灵山, 传到灵山手上,需要修士去处理的事件并不多,那些简单轻松的任务很快会被领走,剩下棘手的事件大部分都涉及甚广,吃力还不讨好。 派分任务的师兄是老熟人了,沈复长老知人善任,这位师兄内务打点不错,于是剑宗诸多地方都能看见这位师兄的身影。 “周师兄,还有什么要下山的任务吗?” 周师兄推出三块木牌:“喏,就剩这仨了。” 陈青山随手拿起一个:“林间鬼?” 秦云志好奇,也拿了一个看:“水中尸?” “黑袍人?” “都是四方村上报的,看着像是恶劣的玩笑。”周师兄耸耸肩,他道,“树林里有陌生人影,形如鬼魅;水中出现了好几具尸体,死法各不相同。” “看着是三个,其实就是一个。” “生怕我们不处理,于是将这些事夸大其词……这种事之前有过,某个小有权势的人家作祟,害死了村民却无人敢声张,这才求到仙门来。” “那不就是下去扯皮嘛。”秦云志道。 周师兄叹气,“这类任务不太可能有报酬。而且,还麻烦,自然没人愿意接。” 四方村位于灵山脚下,家中孩子在山上修道的人家不少,还敢做出这种事的人,说不定有什么靠山,一旦没处理好反而还会惹得一身腥。 陈青山握着木牌,思考片刻。 事关四方村,他是一定会接下这个任务的。要是放任这么恶劣的人在四方村,清水的安全可就没有保障了。 陈青山从秦云志手中取出木牌,把桌上剩下的也一并握进手中,他详细地问了具体情况,周师兄也毫不保留的如实相告。 末了,周师兄又道:“听说隔壁无情道的吴尘也接下了这三个任务,或许你们一起行动能更安全些。” 陈青山握紧木牌,道:“多谢师兄相告。” 同样是四方村出身,秦云志听完那些细节,察觉事情似乎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原本说要留在灵山修炼,现在也果断申请一同前往。 “四方村上灵山的那些人我基本都有所耳闻,他们家中的人我也略知一二。村里民风淳朴,村内人都不会这样做。”秦云志一走出房门,就急急地和陈青山分析道。 “那些黑袍人,可能都是外来的。”陈青山认同道,随即又皱起了眉,“河中尸体大多都是女性,三十往上四十往下,或是十岁左右。” 秦云志算了算,“这个年龄段,不是母亲就是女孩,他们的目标难道是所有母女?” 陈清水…… 陈青山一个激灵,心境愈发焦急,他召出弟子剑往四方村御剑飞去,秦云志也紧随其后。 到达四方村,陈青山径直回了家,清水还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坐在院子里把玩着小刀,头上还扎着那根漂亮的发带。 “清水!”陈青山四下望了望,接着大步流星走进院子,一把揪起陈清水的领子往房间里拎,“最近村子里有坏人,你这几天先别出门了。” 陈清水被拎得脸都红了,下意识挣扎几下,手臂挥动间,小刀差点划到陈青山身上。 陈青山也反应过来自己太急了,于是腾了腾手,把清水好好放在小凳子上,蹲下来平视陈清水道:“清水,哥哥最怕你出事了,哥哥去打坏人,你要乖乖呆在家里,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陈清水攥着小刀,有些迷茫。 “等哥哥解决了这些事,再带你去买糖葫芦。”陈青山摸了摸陈清水的脑袋瓜。 陈清水垂眼:“知道了。” “清水真乖。” 陈青山稍稍安心了些,关上门,带着秦云志马不停蹄地往村长家赶。 不曾想却在院中撞见了吴尘。 吴尘本来欲往外走,见到陈青山和吴尘,停下脚步,神色复杂:“死了。” 村长死了,死在家中,尚未进屋,浓郁的血腥味就已经传进了鼻子。 吴尘有些懊恼,他接到这个任务之后赶忙到四方村,昨日还和村长坐在一起商谈此事,今天却只见到了他的尸体。 陈青山瞳孔骤缩,他视线下移,注意到吴尘从门口走出,脚步沾着的丁点血迹。 他紧走两步,从门口看清了倒在血泊中的村长。 第31章 老人花白的发须与血液混合,快要黏连凝成一片,他七巧流血,眼睛还未合上,眼球爆起,似乎看见了什么令他难以置信的、可怖的东西,头向后扬,嘴张得大大的,仿佛呼喊和哀叫就在嘴边。 妈的。 陈青山生出几分火气,嘴唇动了动,无声怒骂道。 在母亲去世,父亲失踪后,村长没少照顾陈青山和陈清水。 要是早来一些…… 手紧攥成拳,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陈青山气得浑身颤抖,一拳砸在门框上。合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念着无情心法让自己强行静下心。 陈青山这才慢慢睁眼,踏进血液快要溅到门边的房间,走近村长的身体,慢慢俯下身,帮他闭上了眼睛。 “青山……”吴尘和秦云志担心地望着陈青山,陈青山恍若未闻,缓缓站直身体,绕开村长的尸体,冷静地开始搜寻线索。 “绝对……绝对不能放过他们。”陈青山低声喃喃道。 无奈,秦云志和吴尘对视一眼,也分头去仔细观察,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 一个时辰过去,他们三人毫无所获。 陈青山沉默,他心口沉闷,宛若巨石砸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村长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他待村民如亲子,陈青山挖了个坑,把村长埋了,给他立了碑。 白色的弟子服粘着血污,陈青山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眼神发直,望着屋外的树林。 “那些人,那些黑袍人显然是不想让我们插手探查。”吴尘再明白不过。 不敢直接对付他,就拿手无寸铁的百姓做威胁…… 这种肮脏卑劣的手段着实恶心到很多人,却不能让他们因此退缩。 如此肆无忌惮,若是不尽快解决根除,不知道日后还会再生出多少事端! “查,一定要查到底。”陈青山长长叹出一口气,望着渐渐沉下去的落日,思绪纷乱,却怎么都理不出个所以然。 林间鬼,水中尸,黑袍人。 陈青山道,“去水边看看吧。” “那些尸身大部分是女童或妇人,我打听过,她们都是落单之时忽然不见的,再被发现……” “等等。”陈青山忽然打断吴尘的话。 “清水?!”三人瞬间想到了陈清水。 陈青山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道:“抱歉,我想回去陪着清水。” “没事。”吴尘和秦云志都理解他。 与妹妹相依为命,陈清水就是他最后的家人,陈青山亦兄亦父的把清水拉扯这么大,他完全不可能、也不会让陈清水遇到哪怕一点危险。 陈青山点了点头,离开的速度飞快。 “那些妇人和女童都是断了经脉。”吴尘目送陈青山远去,继续道。 “果然是修士所为。”秦云志咬牙切齿,分明拥有比凡人更强大的能力,却做出如此畜牲行径,简直猪狗不如。 吴尘颔首,撑着下巴,眉头紧锁:“浑身筋脉都被强行撑爆,倒像是某种比较粗暴的、检测灵根的方法。他们好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某个人?” 秦云志道:“为了找一个人,毫不在意普通百姓的生命,果然是魔修行径。” …… “陈清水!还在吗?”陈青山气喘吁吁,他猛地推开门,看见陈清水正安安静静的编着红绳,不安焦急才缓解了一些。 是他太过紧张,草木皆兵了吗? 不,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或许待在清水身边,还能抓到主动送上门的黑袍人呢。 陈青山转过身,关上门,点了一盏灯火,坐在陈清水身边,大有一副守夜到天明的决绝:“清水,今晚哥哥陪你。” 第32章 我非得宰了他们 黑袍人会主动攻击落单的妇人和女童, 为数不多的例外就是向外寻求帮助的村长。 不是劫财,也不会是劫色, 好像只是单纯为了杀而杀……为何偏偏是四方村?是因为四方村的女人和孩子之中,某个人于那些人有什么渊源,还是那些黑袍人借此向灵山挑衅示威? 屋外,明月高悬,风过屋前树,叶间摩擦发出声响。 陈青山越听越烦躁浮躁,他强心定下心,陪着陈清水编了一会红绳,早早催促她上床睡觉。自己则搬了条凳子,坐在清水的房间外, 一边思考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如果当真是要对灵山挑衅宣战, 昨晚被杀的就不是村长, 而是前来处理此事的吴尘。他们想要在四方村发现什么, 又不得不以这种血腥的方式进行探查。 陈青山想得头痛,还是一头雾水, 已知的信息像打结的线团一样盘踞在脑中,却始终无法找到关键的线索。 “清水还好吧?”吴尘见屋里熄了灯, 开门的动作极轻,即便这样, 也还是发出了一些声音。 陈青山抬起手, 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思维清明些许,才开口道:“没事,什么都没发生。我让她先睡,我守着夜, 要是有什么情况,我也好第一时间应对。” 吴尘看着陈青山藏不住担忧的表情,垂眼道:“不如我们三人轮流守夜,这样,清水的安全也能保障,也方便你养足精神彻查此事。” “好。”陈青山点头,接着又问,“水边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吴尘将之前所了解到的信息一一与陈青山复述了一遍,道,“这也是我疑惑的一个点,那些作乱的黑袍人显然也是修士,而那些女人和孩童并非都是在水边落单,非得将她们带到水边,恐怕也别有目的。” 这倒是陈青山没想到的点,如此分析也确有道理。陈青山抬眼,看吴尘就一个人,于是问道:“秦云志呢?” “他在水边蹲点。”吴尘道。 既然所有尸体都出现在水边,守在水边的确有可能能获得线索,运气再好些,直接抓获那些作恶的黑袍人也不是不无可能。 要是这件事能就这样解决了就好……陈青山坐回小凳子上,背靠着墙面,闭目深呼吸,道:“师兄今晚先住我屋,好好休息,明日再做打算吧。” 吴尘闻言,转身朝屋内走,关上门之前,回头仍见陈青山端坐着,一丝不苟的守着夜。 不知是不是忌惮他们,那些黑袍人暂时收手了。 陈青山守了一夜平安,秦云志也没蹲到那些作恶的黑袍人。 吴尘今日留在陈青山家中,护着陈清水,陈青山得了空,一刻不敢松懈地到了岸边,与秦云志交流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发现我了,完全没往这边走。”秦云志拧着眉,背着剑从树上跳下来,“不过这也算好消息,今日并没有人受害。” “看来情况比我想的还要遭。” 陈青山同样紧锁眉头,“他们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却对他们几乎毫无所知。” “像他们那样草菅人命的修士,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抓住他们。”拍了拍秦云志的肩膀,陈青山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他苦笑道,“不过既然他们不想直面我们,与我们起冲突,我们在四方村的期间内,他们的行动就会收敛许多。” “不管怎样,尽早抓住他们才是正解。” 陈青山心里思踱着,总觉得还是早些把陈清水弄上灵山比较稳妥。作为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陈清水的资质绝不会比陈青山差多少。 遇到有天赋的孩子,沈复长老与余寂长老也不是那么不通情面,让清水提前修道的计划也得尽早提上日程了…… 当天晚上,是秦云志守夜,陈青山休息,吴尘蹲点。 当天晚上也无事发生。 “妈的,他们该不会是想假装自己改过自新不再作恶,把我们耗走了再故技重施吧?”日出时分,三人聚在陈青山家中,秦云志手握成拳,重重敲在桌子上,发出“彭”的一声。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他们这两天不声不响没有动静,是在物色新的目标——” 四方村内已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期盼的看着三人,希望他们能早日解决麻烦,消除不安全因素。 “四方村位于灵山脚下,灵气旺盛,仙门挑选弟子时,四方村的孩子也更容易走上修道之路。” 吴尘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他说话还是逻辑清晰,好听的声音将思路娓娓道来:“那些被害的人,普遍脉络灵根比旁人稍强一些。” “他们在找适合修道的女性,却又将她们杀害,难道是不想让女人修道?”秦云志趴在桌子上,他完全想不通逻辑,于是胡乱猜测,帮助陈青山与吴尘排除错误答案。 “不想让女性修道,他们怎么不去百花教叫板?百花教教门外求入教的女性可不少,我修道五……五个多月,从未听闻过这等事 。”陈青山险些说漏嘴,赶忙改口找补回去。 修道,向来是强者为尊,不论男女。只要有实力,即便是猪妖都可以称王称霸,让他人跪地俯首。 以性别论事未免太过偏颇。比起秦云志的猜测,陈青山宁愿相信,那些黑袍人是某种邪魔外道,想要收有天分的女子入教,那些女子拒绝,于是惹来了杀身之祸。 第32章 这么说来,清水被盯上的可能性很大啊。 陈青山嘶了一声,他怎么不记得上辈子发生过这事呢? 仔细想想,原来是上辈子他修为太低,还不够格。 吴尘也没跟他讲过,所以陈青山全然不知。 不过,清水出事的时间,陈青山记得特别清楚,就是他上灵山后的第二年。 陈青山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望了望门框,抿了抿唇,犹豫又艰难地道:“要是实在没动静,让清水试着引一下黑袍人……” “你舍得让妹妹做人饵?”吴尘和秦云志无不大惊,他们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他们都在心中否决了这一方法。 以陈青山对陈清水的维护,就是陈清水自己摔地上,陈青山都可能会说是路不平,连夜御剑犁平两亩地。要是在他面前说让陈清水去一个危险的地方,陈青山恐怕当场就得暴走。 不料陈青山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我舍不得。”陈青山听到他们的问题,回答的不假思索。 他可是清水亲哥哥啊,清水她才几岁,要是有更好的办法,他绝对不会这样选择。可如果不抓住黑袍人,那些受害的,不是清水也会是别人。 “只是困局之中,这种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赶快抓住那些黑袍人,四方村还有更多的妇人孩童会面临危险,陈清水也一样。我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着她,只有抓住黑袍人,她们才能更安全。” 陈青山声音越来越低,他盯着陈清水房间紧闭的门,语调中尽是叹息。 “就今夜吧。” 今夜,陈家只有陈清水,陈青山、吴尘和秦云志出门前还特意叮嘱陈清水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做足了要出门调查、放心把陈清水留在家中的假象。 实际上,他们刻意绕开一段路,又返了回来,在附近的不到十里之处,分别寻了个地方埋伏观察。 以金丹期修士的五感和视线,看到陈青山家中的景象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清水正一个人乖乖地削着木头,刻出了许多刀剑斧戟的样子,又刻出小人,放在桌子上摆弄。 “不愧是我的妹妹,就是天资聪颖,这小刀小剑摆的真可爱,清水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代战神……”陈青山满心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要是有人敢把清水带进魔教,学那些下流功法,还让她和黄毛小魔相好……”陈青山想着,脸上的表情渐渐阴沉,看着清水时上扬的嘴角一点一点垮了下来,“敢带坏清水,我非得宰了他们。” 陈青山蹲在树上,不断猜测陈清水的未来,越想越气,到最后,整个人身周几乎都冒着如有实质的黑气,幽怨得不行。 吴尘在离陈青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陈青山忽然自己生起气来,感觉莫名其妙。 他将目光投向陈清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附近也没有半点动静。 陈青山到底在气什么? 吴尘又将视线转回陈青山那边,陈青山略微收了收脸上的表情,凝重些许,随手拔下一把树叶,灌注些许灵力投掷了出去。 有人! 陈青山丢出树叶,尚且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时候,他不指望摘叶飞花能伤着对方,不过用来分散注意力,还是可以的。 “什么人?!”黑袍人头上带着的黑袍被划破,他四下望了望,除却早春的虫子之外,不见一人。 黑袍人脖颈转动,眼皮眨动,微不可查地朝左右望去。 而他的一举一动,毫无遗漏地被收进陈青山和吴尘的眼中。 第33章 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吗 果然还有同伴, 他们在互相传递信息! 陈青山眯起眼睛,他没有草率地继续出手, 仔细观察那黑袍人的身周,果真又发现了两个同样一身黑袍、隐秘在林间行进的黑袍人。 “等等。”为首的黑袍人的戒备心很高,他一抬手,另外二人们也止步不前。站直了身体四下探望。 只是陈青山等人早就隐去气息,极难被发现。陈青山扭头,朝吴尘使了一个眼神。 ——就三人? 吴尘点点头,这边确实只有三个,但别的地方不确定还有没有。他打了个手势,绕行一段路准备回到陈青山家附近。 陈青山则留下对付三人,他扯了扯嘴角, 嘲讽一笑:“我当他们有多大的底气, 三个人而已……” 他没收敛声音, 于是那三个黑袍人立刻锁定到了陈青山的位置。正好, 陈青山也没想再藏下去,他一撑树干, 翻身利落的跳到地上,动作之轻巧, 连多余的尘土都未激起。 那三个黑袍人无不戒备,他们迅速摆出防御姿势, 只要陈青山一动, 他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发起攻击。 陈青山抬眼, 本想见识一下滥杀无辜的败类长什么样,那三个黑袍人脸上却带着符文繁复的面具,除了眼睛之外什么都没有露出。 “原来你们也知道自己没脸见人。”陈青山手腕一抖,弟子剑出现在掌中, 哪怕是最普通的弟子剑,被陈青山拿在手中也有能力劈万敌的气概。 “你找死!”中间的黑袍人双掌抬起,幽蓝的光华在掌中凝聚成团,他低喝一声,率先对陈青山发起了攻击! 陈青山站姿不动,只是将灵力灌注进弟子剑内,弟子剑表面散发出浅浅的金光,陈青山一抬手,单是随手一挥便斩碎了黑袍人的攻击。 另外两个黑袍人也在此刻动作起来,他们飞快与陈青山拉近距离,不断凝出灵力,从各个方向对陈青山进攻。 灵光交错,令人眼花缭乱,陈青山脚步移动,轻松避开各种进攻。这种程度在他看来只算小打小闹,甚至还比不上姜昱的那只肥鸟。 他脚下腾挪,顷刻移动到其中一个黑袍人身边。 快,太快了! 那黑袍人显然没想到,陈青山的速度居然快到这种地步。他刚瞄准了陈青山,掌中的灵力尚未攻击出去,下一秒,陈青山竟已经移动至他面前,距离他仅仅几步距离! “就这种水平,也敢出来祸害女娃娃。”陈青山俯视着黑袍人,他手臂后摆,一巴掌扇在那黑袍人脸上。 黑袍人头被打偏,手中灵力也攻到了空地上,他酿酿跄跄地一连后退好几步。陈青山不想放过他,腿部发力几步追上,狠狠地踹在黑袍人腹部,将人踩倒在地。 另一黑袍人见状,不想着逃跑,反倒想乘机偷袭,他看准了陈青山的后辈,掌中蓄力,灵力凝成的光直直朝陈青山击去。 “你们是这样害死那些女人的吗?”陈青山声音极轻,问着自己脚下踩着的黑袍人,黑袍人咯咯咯的艰涩呼吸,面具下的口鼻恐怕早已糊满了血。 下一刻,他弯腰掐起那人的脖颈,拖着他转身,用那黑袍人的身体挡住了另一个黑袍人的攻击! 灵力刺进那黑袍人的血肉,被陈青山掐着脖子挡下攻击的黑袍人瞬间没了呼吸。 “你怎么敢?!”发出攻击的黑袍人怒吼大叫,他看着陈青山随手将自己的同伴丢在地上,进攻更加疯狂。 “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我惩奸除恶,有何不敢?”陈青山闪身,同样送了这个黑袍人一耳光,又拽着黑袍人的衣领,将人扯到面前,抡圆了臂膀一拳打在他身上。 松开手,黑袍人哆嗦着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呕出鲜血,身体一偏倒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还剩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黑袍人脸上的面具与其他两个黑袍人有所不同,似乎要比方才二人高级。 见到自己两个同伴于陈青山打斗,他乘机跑开,只是他没有朝更远处跑去,而是转身继续往陈青山家中前进。 “冥顽不化,死不悔改。”陈青山从牙缝中挤出八个字,提着剑就要冲上去。 面具不同的黑袍人显然比其他两个有实力,也要滑手得多。他在林间绕着圈子,陈青山嗤笑,再一次提速,弟子剑出现在手中,一剑投掷出,直接扎透他的肩膀,将人钉在树上。 有些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在问出这些人的来历和目的之前,他不想直接将人弄死。 不曾想,这黑袍人徒手握着剑锋,将剑从自己身上拔出! “别想,破坏计划!” 黑袍人双手尽是鲜血,他好似完全没有知觉,肩膀被穿透,只是被刺穿的右臂脱力,左臂死死抓住弟子剑,掌中幽光一闪,玄铁打造的重剑直接在他手中断成两节! 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吗? 陈青山目光一凝,失去弟子剑,他又没了武器。 但,他前世的五百年,没有修剑,也未曾依靠过任何武器。没了剑,他陈青山,一样能让此人伏诛! 黑袍人取了剑,继续绕着圈子,不愿意与陈青山正面交锋,陈青山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黑袍人下意识回头,不见陈青山踪影。 终于摆脱了那个烦人的死小子……黑袍人松了口气,正欲继续朝陈青山家中走,背后传来重击。 第33章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被踹得横飞出去,直到前胸撞到树上,折断了那棵一人粗的树,这才停了下来,滚落在地。 陈青山收腿,冷眼走近黑袍人。 以为兜圈子就能甩开他,简直痴心妄想。 更何况,这是四方村,是陈青山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陈青山都无比熟悉。肉身被神魂温养锻造的非常强悍,又是在熟悉的地方,在这四方村内,还没有人能跑得过陈青山。 陈青山抓住黑袍人的头,用力将他贯在被折断的树桩上。黑袍人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眼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陈青山满不在乎,他厉声问道:“为什么要杀害那些女人?” 黑袍人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陈青山将这种眼神定义为不屑回答,于是好心地赏了他一记耳光,帮助他听得更清楚:“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害那些女人?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是谁派你们来的?” 正想再动手逼问一番,伴随着响声,一记耀眼夺目的光腾升天际。 那是他与吴尘、秦云志定下的信号! 一旦看到这个信号,无论在做什么,都得尽快汇合。这个距离,正好是陈青山家的方向…… 陈青山一咬牙,拎着黑袍人的手松开。 五指握成拳,灵力灌注。黑袍人连跑都来不及,就被陈青山一拳砸在心口处,隔着骨骼和血肉,敲碎了的心脏。 敲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逃跑,通风报信,留下隐患。既然本就是作恶多端的人,陈青山也没必要手下留情,给自己制造麻烦。 吴尘也回了陈青山家,秦云志蹲守的地方也在那附近,他们二人应该很方便相互照应,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甚至要催着他也一同过去…… 陈青山御风奔去,到了房屋附近,只见院中倒着两三人,不知是死了还是昏厥。陈青山心头一紧,赶忙从大开的房门中冲上前去。 秦云志和吴尘一人对抗这一个黑袍人,屋里空间不大,他们打的格外艰难,而窗边,一个黑袍人正带着紧闭双眼的陈清水,显然是要从窗外逃出去。 “清水!”陈青山越过屋内打斗的人,冲到带着陈清水的黑袍人身边,手弓成爪朝他攻出,“放下她!” 黑袍人绕开陈青山的攻击,径自从窗边飞出去。与吴尘和秦云志缠斗的两个黑袍人也不恋战,他们的目的明确的可怕,似乎只要拐走了陈清水,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谁让你们走了?”陈青山勃然大怒,他驭空直追,吴尘和秦云志也紧随其后。 “我去拖住他们。”其中一个黑袍人对拎着陈清水的黑袍人道。 陈青山没心思再浪费时间缠斗,他意识到林中那三人只是拖延时间的障眼法,而真正的威胁却已经到了陈清水身边。 “我们解决,你去追陈清水!”吴尘朝陈青山喊道。 陈青山果断继续,只是那人显然比其他人都要更强,很可能已经是元婴甚至是合体期修士。 他想对陈青山下手,易如反掌,陈青山想打他,不仅追上就有些困难,他还带着陈清水,陈青山必须顾及陈清水的安全。 肉身的优越可以突破境界,但在实力差距太大的情况下,强悍肉身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该死……停下!” 陈青山躲开黑袍人随手甩下的攻击,一遍又一遍地竭力加速,他不能让那些黑袍人带走陈清水……绝对,不能! 掌中灵力翻飞,陈青山灵力凝聚如绳,朝黑袍人抽去,他要将陈清水从黑袍人手中抢回来! 第34章 “我想下山” 面对陈青山的攻击, 为首的黑袍人只是侧首,没有被威胁的惊恐, 也没有半点紧张。他甚至停下来,站立在空中,任凭陈青山灵力凝成的锁链飞来。 无形的壁垒将锁链阻挡在距离黑袍人一尺的地方,无论陈青山再怎么施压加力,都再近不了分毫! 带着陈清水的黑袍人不发一言,眼底嘲弄意味深长。陈青山一行人的修为在他眼里无所遁形,不过是一帮金丹期的小修士,就敢过来和他抢人…… 简直,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带着陈清水的黑袍人冷笑一声, 只眨了眨眼, 身周无形屏障散开, 其引发气浪震荡都逼得陈青山抬手抵挡。 这种实力——这个人, 有合体期修为! 陈青山大惊,但, 即便知道眼前的黑衣人修为比他高两个大境界,他仍旧不肯退后, 亦不肯放弃陈清水。 “为何要抓四方村的女性杀害?”陈青山稳稳站在空中,看向俯视着他的黑袍人。 黑袍人冷哼, 不过一个挡路石, 还没资格知道他们伟大的计划。他有些厌烦了, 想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了,于是转身想要离开。 陈青山满脸凝重之色,他高声喝道:“不准走,把她留下!” “不可能。”黑袍人纡尊降贵地甩下三个字。一扬手挡住陈青山的进攻, 指尖微抬,施加力道,将那些攻击成倍的悉数还了回去。 陈青山左避右闪,抬头却见黑袍人掌间符文大亮,铭文凭空亮起,紧接着破开虚空,构建出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 “他要逃走了!” 绝对不能让他跑走。 陈青山几乎把牙根咬出血,神经紧绷成一根弦,拼命操纵全身灵力,调动每一块肌肉。他脸上、脖颈上的经脉爆起,拼尽全力要去抓住那个带着陈清水的黑袍人。 快些! 再快些!!! 双眼布满血丝,几乎眦目欲裂,他眼里就只剩下陈清水,他一定、一定要带回陈清水!指尖就快碰到黑袍人的衣角,陈青山伸出手的动作猛然一僵。 就是这一秒的停顿,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自己唯一的血肉至亲,被一个陌生人带离了身边。 “不,别带走清水——”陈青山一开口,后背受到的伤逼得他吐出一口血。 陈青山怔然,表情一片空白。 身后被偷袭的疼痛,远没有最后一个亲人被带离来的痛苦。他伸出的手紧握成拳,却只能抓住一片空气。 “我们也走。”见目的达成,陈清水已被带走,剩下两个黑袍人也不恋战,他们对视一眼,同时震开吴尘和秦云志,朝着空中被符文开启的传送阵飞去。 至于挡在传送阵前的陈青山,那只是个金丹期,而负责这项任务的黑袍人,最差也是金丹巅峰! 指甲刺破血肉,陈青山浑身颤抖,悲伤和怒意交杂。在那两个黑袍人掠过身边之际,陈青山愤然出手,扯住了其中一个黑袍人,阻止他们一同逃离。 黑袍人有些惊讶,陈青山只是金丹,如何能拽住元婴期的他? 陈青山不仅拽住了,还逼得他几乎无法动弹! 另一个黑袍人也进入了通道,陈青山催动无情道心法,趁着禁锢朝黑袍人心腹用力击去! 但他也不是好惹的,强行挣开禁锢,想要完全躲开也来不及,他偏转半身,在生扛下陈青山一击的同时,黑袍人眸中狠戾,朝陈青山的要害发起攻击。 “小心!” 吴尘眼疾手快,给拉开了陈青山。 那黑袍人却也趁此机会通过符文通道离开了这个地方。 许是符文阵法强开的通道支撑不了多久,陈青山甩开吴尘,就要往阵法通道之中冲去! 他要追过去,找到他们,带回陈清水。 “陈青山,别冲动!”秦云志拉住陈青山,挡在阵法前,张开双臂,铁了心要堵住陈青山的去路。 阵法那一端连通着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贸然前往,万一对面就是黑袍人的老巢,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让开!”陈青山已经红了眼,他气息粗重,下半张脸上尽是被暗算时吐出的血液,看起来可怜又可怖,身上的灵力也不稳,已然是灵力快要枯竭的样子。这种状态,就是成功过去了,也绝对有去无回,十死无生!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陈青山的状态不对,只有陈青山自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抓住秦云志的领子,凶狠地警告道,“不要拦我,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秦云志丝毫不动摇,他知道陈青山是太急了,可黑袍人比他们强的不止一星半点,陈清水被抓走,贸然去救只会连通自己的性命一起搭进去。 陈青山气极反笑,用力推开秦云志,看着眼前逐渐缩小的符文通道,毅然抬腿—— “抱歉。”身后传来吴尘的声音,陈青山猛然回头,正想质问吴尘是不是也要阻拦自己,却被吴尘一手刀劈晕。 “你!”陈青山字音尚未说出口,吴尘手落在他身上,揽住了一头歪倒、险些从空中栽下去的陈青山。 符文通道彻底关闭,除了一丝灵力波动残留的气息之外,毫无痕迹。 吴尘垂眸,看向陈青山满脸血污,眉头紧锁的脸。 但凡陈青山对他有一丁点的防备,他都不可能击晕陈青山。 第34章 “秦云志,你去收拾了其余黑袍人,死了的搜一遍,活着的审一审,看看能不能多找到些线索。” “是。”秦云志果断应下,他顿了顿,担忧的看向被吴尘揽靠在怀中的陈青山,“那青山他……” “我带他回灵山,让他先修养一段时日。”吴尘拢了拢袖子,用无情道弟子服洁白不染尘的袖口,擦干净了陈青山脸上的血污。 在百兽窟的时候,吴尘就察觉到了,而后来的经历更让他确认了这一点。 陈青山,特别护短,也特别偏执。他太看重感情,为了那一点点温暖,他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保住他在乎的人。 在百兽窟,陈青山可以只身跳进吃人的枯藤之中去找秦云志,在黑山,陈青山能不顾生死推开吴尘,让黑雾凝成的尖刺贯穿自己的胸膛。 他把所有人的安危都放在了自己的前面。对相识不过半年有余的同门尚且如此,对待自己最后的、相依为命的血亲,陈青山只会更加拼命。 也许是因为父母相继离开,幼年生活困苦导致的,这让陈青山本能的去追逐那些情感,并加倍的榨取自己去回报。 吴尘带着陈青山回到地上,他目送秦云志离开去处理那些走不了的给跑人,自己则架着陈青山,换了个姿势,好让陈青山不会那么难受。 无论如何,这个任务勉强算是完成了,黑袍人的踪迹在四方村消失,之后也不会再在四方村之内出现。 只有陈青山,内伤被治好之后仍然没有醒来,反而发起了高热,陷入昏迷。 对修士来说,高热是件稀奇的事,尤其是这种没有伤病也不曾中毒的高热,毫无来由,也没办法下手治疗。 四方村后续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本地人秦云志去处理,吴尘守在陈青山身边,盯着他看了几天。 不知是不是梦魇,陈青山偶尔嘴里嘟囔着什么,只是太过含糊不清,吴尘绞尽脑汁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不过,陈青山没有梦魇,他被困在了自己的记忆之中,游走在五百年的光阴之内,一遍遍看着那些他本不愿再回想,本想在重生之后改变的事情,循环往复的在面前上演。 那时的他太弱了。 弱到光是练气筑基就花了好几年,弱到连妹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可是现在的他似乎还是很被动,很无能为力。 真奇怪啊,明明他一年之内,憋着一口气硬生生将自己提升至金丹后期,可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陈青山痛苦的捂住头,那些在他面前死去的,那些亲人,同门,恩师。重重叠叠的虚影,仿佛都挤进了他的脑子,期待的看着他,叫着他,叫着他的名字。 “陈道友。” “青山兄。” “陈青山” “哥哥——” 陈青山骇然惊醒。 温湿的布巾贴上额头,为他擦去虚汗。 吴尘清亮的眼眸不带一丝杂念,他好像在做一件什么特别精细的活计,动作是那么温柔,就像把陈青山当成了什么瓷娃娃,生怕力度大一些,陈青山便会碎掉一般。 陈青山呼吸渐重,他依稀记得是吴尘把自己敲晕的。 吴尘脸上毫无歉意,他平静地将布巾放回盆中,然后问道:“还难受吗?” 陈青山缓缓坐起身,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心口,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块巨石压得快要喘不过气,又闷,又难受。 “四方村怎么样了?” “已经回复正常,再没有妇女和孩童会平白失踪,无辜枉死。” “陈清水……”怎么样了? 陈青山忽然有些不敢问,他怕听见自己不想听见的答案。 吴尘看着他,摇了摇头。 陈青山闭上眼睛,过了良久,又重新睁开。 “我想下山。” 第35章 灵山永远是你的后盾 “师兄, 我要下山。” “我要下山……我要找到他们,我要带回陈清水。”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我一定,一定要找回她!” 陈青山说着,声音哽咽。原来神采飞扬,好像永远满怀希望的他红了眼眶,他所念不多,但命运总是不尽人意。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陈青山不顾吴尘的阻拦,挣扎着披上外袍,他脸色煞白, 宛如大病一场, 眼瞳深如潭水, 却又好像点着一豆火光般明亮。 “你知道那些黑袍人是谁吗?”吴尘抓住他的衣袖, 一针见血的问道。 先不说陈青山有没有这个能力为清水复仇,那些黑袍人的身份信息他们一无所知, 仅凭一个人在这九州十八域之中寻找何其艰难? 陈青山浑身一僵。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吴尘继续问道。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知道怎么带回陈清水吗?” 他不知道。陈青山手指微微颤抖,吴尘的每一个问题, 都像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向陈青山的心脏。 陈青山无力的张了张嘴, 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 完全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知道又怎么样, 他必须去找。 灵山不会为了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孩,耗费宗门的力量,大费周章地去调查、去得罪另一方势力。四方村的任务在那些黑衣人走后就算完美解决,可是那些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孩子的家庭, 他们怎么办? 任务圆满结束,那些人家却再也没有圆满。 清水……她怎么办? 她被那些黑袍人带走,生死未卜,哪怕是凶多吉少,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作为哥哥,作为兄长,他也必须找回她,把她带回家。 “我会找到她的。”陈青山低声自语,却无比坚定,“不管用什么方法。” “如果你决心要走,我不拦你,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与师尊说明。只是……你想好了吗?”吴尘缓步走到陈青山面前,他问。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想要找到那些黑袍人,简直难如登天。耗费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但这时去找,也比当时冲进通道追过去好太多。在吴尘看来,陈清水活下来的可能太小了。为了一个必死之人,再折损陈青山的命,显然是不划算的。 吴尘能理解陈青山的心思,但他不能让气急攻心的陈青山如此草率地前去找死。 他敲晕了陈青山,让陈青山冷静下来。既然事到如今,陈青山依旧这么选择,那吴尘也只能尊重。 “我想好了。”陈青山道。 吴尘拉着他坐回床边,陈青山躺了三两天,身上气力还没恢复,挣扎了一下,就被吴尘摁着坐下。 拿起梳子,吴尘帮陈青山束起高马尾,帮他绑好了发带,温柔一笑:“你都想好了,那我送你下山吧。” 陈青山抬了抬眼皮,有些意外。先前打晕他的是吴尘,如今要送他下山的还是吴尘 。陈青山喉头微动,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 只是下山的路,他们没再御剑或是乘坐吴尘的方寸地。 灵山有阵法笼罩,不见春秋。日月在这里例行运转,照着普天大地。走到山腰,陈青山记得当时还曾在此处寻过百兽窟剑谱。 过了这么些时日,已经两把剑断在陈青山的手上,如今他又没剑了。 陈青山的剑是消耗品,那把弟子剑折在了四方村。此番下山,他走的仓促,想起自己忘了再领新的弟子剑时,他已走上了下山的路,看了看身边的吴尘,陈青山也只好作罢。 都要离开灵山了,再去领取灵山的剑似乎不太合情理。 吴尘陪在他身旁,见陈青山情绪起了一些波澜,最后归为平静。 陈青山还是和当初上山时一样,有目标却还是茫然,身边有人,却还是孤独。 凭借脚力步行下山,比用灵力慢的多。但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更何况一座山。 陈青山看见了四方村,他侧首,吴尘也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师兄,我下山了,你该回去了。”陈青山回头,看了眼下山的路,对吴尘道。 吴尘看着他长发被风吹起,少年的面庞比上山那天增了几分坚韧和悲伤。吴尘问道:“你怪我当时敲晕了你吗?” 这个问题,陈青山一时难以回答。他当然怪吴尘阻止他继续追过去,可愤怒过后,他也知道吴尘和秦云志都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陈青山抿了抿唇,摇摇头。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吴尘从囊中取出一柄剑,他道,“出门在外,也要好好修炼,才能有自保之力。之前说要送你一把好剑,昨日才锻造完成取了回来,今天正好送出。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陈青山双手接过,抽出一段剑身,如月光般的剑光从鞘中流泻而出,这确实是把好剑。 “多谢。”陈青山拱手行礼,他转身,决绝得好像再也不会回头。 第35章 “陈青山。”吴尘看着他的背影,陈青山行在星光下,步伐坚定的行向远方。他知道他会越走越远,但还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让他驻足片刻。 陈青山停下脚步,手扶在剑上,背对着吴尘,他没转过身,但吴尘知道陈青山在等他,等他说完,他会继续前行。 “若是遇到了难事,别忘了你还是灵山的弟子,灵山永远是你的后盾。”吴尘沉声道。 “好。” 月下知己相行远,明朝更有路途长。 “一帆风顺。”吴尘低声道。 陈青山不知是否听见,他愈行愈远,吴尘目送他远去,直到再不见身影,才一个人独自回到山上。 “多谢祝福。”陈青山的神识范围内,再感知不到吴尘,想来吴尘也回到了山上。 他回到自己家中,那间房中本来住着三个人,他们都期待着第四个新成员,只是天意弄人。陈清水出生了,他们一家还是三口人。后来,变成了两个人,到现在,只剩下陈青山一个人了。 院子里打斗过的痕迹还残存在角落之中,他推开门扉,看着重新摆放整齐的家,一时怔神。 在吴尘的讲述中,负责后续一切事物的是秦云志,将被打斗得一团糟的房间恢复原样,也得废一番功夫。 房子恢复原样了,那个会扑过来叫他哥哥的女孩却不会出现了。 现场被收拾好,再翻不出什么新的线索。 那些被生擒的黑袍人在审问之前便了结了自己,搜身也找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面具内似乎有什么特殊符文,摘下便会焚烧殆尽,这种技艺陈青山闻所未闻,定然不是域内技艺。 此方天地,划分为九州十八域,域与域,州与州之间,都相隔甚远。灵山也不过只是中州一个小地方,如此想来,也难怪那些黑袍人离开时需要结阵画符开通道。 范围太广,线索又少,真的探查起来,诚如吴尘所说,想要找到他们,太难了。 但难归难,也不是毫无办法。 一些门派或城市中有传送阵,交钱就行。少数仙法世家也掌握着传送阵法。极少数行踪不定的秘境更是能连带着进入秘境的修士一同在在九州之内任意穿梭,可谓神奇。 当然,比起这些方法,先确定那些黑袍人来自何处才是重中之重。 陈青山躺在自己床上,横竖睡不着,一会想着前世五百年间纷乱的回忆,一会想着陈清水被带走那天混乱的场面。 “还是练剑吧。”陈青山叹气,他脑中大概凝出一个方向,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还是得试一试。 练了剑,让自己的精神与□□都累到一定程度,就没空再想那些苦痛,让悲伤的情绪吞没他了。 …… 灵山上。 秦云志习惯了每天处理完事,再来看一眼他的好兄弟,但今天他没见到陈青山,就连主动请缨照顾陈青山的吴尘也不见了踪影。 陈青山终于醒了,能出门走走散散心也好。 至于吴尘,他和陈青山二人总是形影不离,秦云志没太意外。有吴尘陪着他更加放心,也不怕陈青山做出什么事来。 等等就是了,反正灵山那么大,陈青山会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他等等,迟早能等到他们回来。 但,今日不同于往日。等到日落,秦云志才看见吴尘归来的身影。 等等,山下?秦云志眼皮一跳,左看右看看不到陈青山人影。 “陈青山呢?”他艰涩的开口问道。 吴尘语气平淡,好像在说晚上吃了什么一样平静:“我送他下山了。” “什么?!”秦云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保护好陈清水,他也很内疚很自责,但事情已成定局,陈青山一定很崩溃很难过,可除了劝陈青山想开一些,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总不能让陈青山去找死吧? 可吴尘怎么放心让陈青山下山的? “我去找他回来!” “不用,我和师尊禀报过了。”吴尘道。 “师尊……也同意了?”秦云志难以置信。 “下山历练,他们都同意了。”吴尘垂眼,把他帮助陈青山编造的借口又说了一遍。 第36章 你不该帮我 “若是他执意要走, 你我又怎能拦得住他?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就算拦住了一时, 也拦不住一世。”吴尘冷静地分析道。 “可是……”秦云志还想再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修行,别耽误了时辰。”吴尘捏了捏眼角,深深的疲惫席卷上来,他叹了一气,话语间送客的意味完全不加掩饰。 听到吴尘这么说,秦云志再多的疑问也无法开口,他和吴尘完全是靠陈青山联系起来的,陈青山下了山, 他与吴尘的关系也不过如此。 “吴师兄, 早些休息。”秦云志沉默片刻, 拱手行礼, 礼节挑不出半点错处,转身离开了陈青山的弟子房。 吴尘一挥手, 熄灭了陈青山房中的灯火,关好了门, 用灵力凝成方寸地,回到了无情道宗。 到了自己的房间, 吴尘还是没有开灯, 他手腕反转, 指诀掐起,另一道呼吸似乎就在耳畔。 追踪术! 很低级的追踪术,用符文刻在了剑鞘上,被层层掩盖在其他繁复的花纹下。只要陈青山还带着他送的这柄剑, 他就能大概感知到陈青山的方向。 要是陈青山真的出了什么事,吴尘要是来得及可以救一救,要是来不及,好歹能帮他收个尸。 …… 陈青山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万家城,中州北域的要塞,那里有可通往各域的大型传送阵,亦有大大小小的消息商铺。从灵山和万家城同属中州北域,只是距离依旧漫长。 想要从这里到达万家城,即便是一刻不停歇的御剑赶路,少说要十天半个月的路程。 而这还是最快最理想的速度。 要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只怕这个速度还要再翻上一番。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能尽早找到清水就是最好的。” 陈青山御剑,飞到上空,俯瞰四方村,这个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他先前生活的那十几年,百来年无甚差别。 白日赶路,行至夜间,就随意找个客栈歇息,打坐修炼。凡间自然再没有灵山那么丰富的灵气,运转灵力恢复也变得滞涩。 剑修修体,不像无情道修心,练功并不能代替睡眠。这几日,没日没夜的赶路,进度是快,但过渡的压榨自己,让陈青山心神具疲,眼下也蔓延出了青黑。 “老板,一间房。” 这么多天以来,陈青山是第一次白天停下赶路,找客栈休息。他想再多走一段路,只是身体情况实在不允许,要不是快撞到飞鸟,他可能会从天上一头栽到地上。 休息一下,缓一缓,然后继续赶路。 陈青山在心里对自己道。 他随手递出碎银子,等着鬓发花白的老掌柜翻箱倒柜找半天,才诚惶诚恐将找的零钱交到他手上,带着他上了楼。 衣裳都来不及脱,陈青山倒头就睡,直到半夜才醒来。 骨头都睡得酸痛,陈青山转了转胳膊,活动着筋骨,“卡拉卡拉”的声音随着骨骼活动响起,混沌一片的脑海也清明起来,他捡起床上的剑收回灵海间,还没下楼,就听见了楼下吵闹的声音。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这么热闹?”陈青山下意识看看屋外夜色,确实已是深夜,只是楼下的吵闹没有停歇,还愈演愈烈。 “老李,这月的供钱还没交,是不打算在这片地混了吗?”说话的人声音粗犷,嘴里好像含着一口浓痰,听起来十分难受。 “大人再宽限几日,要是攒够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奉上……” 这好像是那个掌柜的声音,年迈而虚弱,带着哀求。 陈青山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楼,他站在一楼和二楼的拐角,看清了楼下的情况。 几个肌肉虬结大汉脸都红成猪肝色,显然是酒喝多了,过来闹事。 他们站在客栈中,已经将本就破旧的小客栈打砸的不成样子,脚下踩着倒伏下去的凳子,面对老人的哀求不为所动。 鬓发花白的老人“咚”的跪倒在地,膝行至那些壮汉面前。本就瘦小单薄的身体压低再压低,他声音哽咽,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爬满了愁绪悲哀。 尽管如此,可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难看的、像哭一样的笑容:“行行好,再宽限几日,求你们了……” “我呸,个老不死的,以为自己面子多大哪?说宽限就宽限?笑死我了!”为首的那个汉子赤裸着上身,黝黑精壮的皮肉上刀疤遍布,他一口唾沫吐在脚边,碾了碾,顺脚踢碎那条断了腿的凳子。 凳子四分五裂,刀疤壮汉随手捡了一根,高高举起,就要朝着头发花白的老掌柜身上挥去。 老掌柜的身体缩的更小了,他埋下头,胳膊护住脑袋,弓起的脊背瑟瑟发抖,准备闷声承接下这殴打。 第36章 那刀疤壮汉嘴角一咧,手中倒刺横生的木棍破空挥下,以他的力道,这一棒砸下去,少说得让老人断两根肋骨,躺上三个月! 只是这棍棒还没落到老人身上,就被拦了下来。 陈青山单手抓住那根遍布倒刺的棍棒,他站在低低跪伏在地的老掌柜身前,他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刀疤男面前,表情严肃认真,剑眉紧锁。 身上遍布刀疤的壮汉没料到这里居然还有人,他眯了眯眼睛,瞪着被酒醉迷瞪的眼睛,一看清陈青山只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小青年,那点微不足道的惊讶也变成了烦躁: “你,最好给老子滚开,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该回家喝奶,少学别人逞英雄。” 陈青山双目幽暗,那刀疤壮汉想抽出那根木棍,却发现自己竟然拽不动。木棒的另一边,陈青山不动分毫,哪怕倒刺扎进了血肉之中,鲜血顺着掌纹嘀嗒流向地面,陈青山也不吭一声。 “不知死活,老子连你一起揍!”刀疤壮汉酒气上涌,大喊一声,他松开了木棍,挥着拳头就朝陈青山的脸打来。 陈青山一棍子敲在他的腿上,让那个壮汉结结实实的双膝跪倒在地。 “我的腿!”刀疤壮汉一时不防,他被陈青山用棍子抽到的地方极其疼痛,本来醉的大脑都有些麻木,如今这酒终于醒了七七八八,他摁着疼痛的腿脚,心一慌,一时间竟没站起来。 刀疤壮汉盯着自己面前提着棍子的陈青山,呲牙咧嘴的喊道,“愣着干什么?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在刀疤壮汉身后,那几个同样面色不善的汉子迅速包围了陈青山,但陈青山丝毫不惧。 不过是仗着一身肌肉虚张声势罢了,刀疤壮汉让他们上的时候,这些人面面相觑的犹豫可没逃过陈青山的眼睛。 用手中木棍挽了个剑花,陈青山戳,劈,砍,刺,一条木棍也使出来绝世宝剑的气势,只是力道收了九成九,剩下的一分力度刚好能打的他们嗷嗷直叫唤,又不会真的打出什么伤。 在陈青山单方面殴打那帮壮汉的时候,刀疤汉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觉得陈青山的力气大的有些邪门,于是甫一站稳,便趔趄的往门口挪。 只是半夜打斗叫嚣的声音太大,附近街坊早就被客栈这边的动静吵醒。 刀疤壮汉一抬头,看见满街坊探出头看戏的人,更觉得脸上面子挂不过去,他掩饰自己的慌张,更加大声的喊叫,生怕街坊有一个人听不见: “李老头,别以为找到个力气大的小崽子帮你,就找到了靠山,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赶明儿我们家少爷回来了,要你们好看!” 陈青山将走得慢的汉子踹出门去,被吵的心烦,用力甩出手中的破木棍。那刀疤壮汉一看迎头飞来的木棍,着急往后退,却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在地,木棍以极其精准的角度,直直落在他两腿之间,深深扎入地面几寸。 入地几寸,要是扎在他身上……怕是下辈子都再也不能人道! 刀疤壮汉被吓出一身冷汗,他胡乱蹬着两条腿,远离那根给他带来莫大威胁的木棍,着急忙慌地带着小弟们离开了现场。 闹剧结束,那些伸着脖子的街坊邻居安静的缩回了头。 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老头抬起头,脸上老泪纵横:“小公子,你不该帮我啊!他们家少爷可是个修士,你力气再大,也打不过那些有仙力的人。赶明儿一早,你就走吧,免得惹祸上身……”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只是问心无愧罢了。他都出手了,怎么也得帮到底。若是一走了之,反倒是害了这个老人。 陈青山将老人扶起来:“若是担心他们日后再来,大不了我将他们再收拾一顿。” 老人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擦掉眼眶中含着的泪水,又取出一卷干净的纱布,倒了一碗水,放在陈青山面前:“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你可能不知道,修士可不是普通人……” 陈青山绷着脸,看老人帮他包扎好流血的伤口,又弓着腰捡回陈青山丢出去的木棍,放在了散架的凳子边,比划着想要将凳子修好。 日子不好过,就连烂凳子他都不舍得丢掉。老掌柜一边比划,一边叹道:“这供钱是越收越高了,我怕是也熬不下去了,孩子,你是个好心肠的,今日住宿这钱,我还于你吧。” “这怎么行?”陈青山连连摆手拒绝。 第37章 “要是见到他了,我一定说” 陈青山连连拒绝。 此刻神志清醒, 一些原先未曾注意到的细节纷纷涌上心头。 入住客栈时,这里没有客人, 整间客栈也只有掌柜一个人守着。即便如此,他付钱时,老人几乎捉襟见肘、连零钱都找兑不出。 本以为是经营不善,可照这样看来,分明是那些大汉存心不想让老掌柜好过。 推脱老掌柜想要退还的租金,陈青山安抚住老人,而后话锋一转,问道:“供钱是什么?我只听过月钱租金,从来没听过供钱这个说法。” 老掌柜布满皱纹的手攥着碎银子,眼里噙着感动的泪光, 他深深叹了一气, 满是无奈。 “供钱供钱, 就是供奉给他们的钱。他们都是刘家的雇佣, 刘家那小主子可是百兽峰的修士,他们打着刘家的名号要钱, 我们这种普通人也只能交钱换安生。” “以前我那孩儿还在,从未有一人会如此嚣张的上门打砸, 只是现在……唉,天意弄人啊!” 他的孩子不在身边, 所以那些大汉肆无忌惮, 提高供钱, 喝醉了酒就来闹事。即便是深夜,也毫无顾忌。那动静分明把街道上的其他人家都给吵醒了,但竟无一家敢站出头,多说哪怕一句话。 可见他们平日在街坊之中, 有多横行霸道,叫邻里乡亲都不敢做声。 陈青山大概明白了,那些壮汉看着都人高马大,实际上只是一群狗仗人势,凭借身旁人的身份为祸一方,鱼肉百姓的败类。 总有人觉得修了仙,拥有了凡人所不能及的能力,就可以忘记自己到底从何而来,高高在上,藐视其他不及自己的人,任由身边的人仗着自己的势去作恶。 祁天、顾轩宇皆是如此,刘家也并无差别。 “百兽峰……我略有了解,它是御兽宗门下一峰,不过按照路程计算,此地确实与百兽峰接近。” 陈青山略一谋计,下定心思,语气坚定地道:“正道修行者,庇护凡尘本该牢记心中,既然刘家行事如此嚣张,那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凭什么嚣张。” 老掌柜欲说还休,陈青山又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也是修士,自然有办法惩治他们。” “你也是修士?”老掌柜眼睛一亮,看向陈青山的目光之中,多了惊喜与崇敬,他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忽然猛地把那些碎银往陈青山掌中一塞, “仙师愿意帮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已经是我的莫大荣幸,这钱,我绝对不能收!” “这是做什么?”陈青山手里拿着碎银,看老掌柜连退三五步,还将手背在身后,态度坚决的拒绝收取陈青山的钱。陈青山有些无奈,但也被老人的态度感染,心中起了一丝波澜。 “小仙师莫要再推辞,我这小店寒酸,小仙师不嫌弃,还为老头我出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陈青山也有些触动,他活动手腕,帮老掌柜修好凳子,随意的聊着,潜移默化的打听着关于刘家的消息。 “百兽峰那些仙人下来选徒弟的时候,刘家那个独苗苗和我的孩儿是一同被选走的,最开始,他们还来恭喜我养出了一个好孩子,能光耀门楣。可我的孩儿在上山修炼十几年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刘家那个说,我孩子没能走出秘境。”老掌柜声音沧桑,他语气平淡,也难掩悲伤。这些年里他不知道多少次独自咀嚼着这个事实。 他是个凡人,不懂修仙里的门道。他不知道秘境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孩子再也没回家,但他还是一直在等。 “我这客栈,在我孩三两岁的时候就开起来了,到现在好像有五六十年?太久了,我有些记不清了。” 陈青山在心中一算,老掌柜少说等了他的孩子十年。 “嗐,其实我也想过不开客栈了。但我总怕,你说万一我搬走了,我的孩回来一看,哎呦!老爹不见了,你说他会不会着急?”老掌柜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陈青山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他听得有些难受,但看着老掌柜带着期待的眼睛,他还是努力的扯了扯嘴角。 “小仙师,你也是修士,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老掌柜笑着笑着,暗淡下去,他嘴唇蠕动,犹豫踌躇半天,才问出口。 “要是见到一个黑黑瘦瘦的,腰上挂着小布老虎的人,那应该是我孩,李为,能不能叫他回家看一看?” 喉头上下滑动,这种要求陈青山几乎难以拒绝:“好,要是见到他了,我一定跟他说。” 第37章 “多谢。”老掌柜挺了挺弯曲佝偻的腰背,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因为昼夜颠倒,陈青山回到自己房中,虽是半夜也毫无困意。 他心海翻涌,坐在床榻边,屋中一片黑暗,唯有月光皎洁,倾泻在屋内,照亮了一角。陈青山伸手一弹指,桌上灯火摇摇晃晃的燃了起来。 “我本该继续赶路,早日找到清水。”陈青山复杂的盯着灯盏火光自语。 只是见到这些人,他总能轻易与其共鸣。情绪被挑动,气血上涌,就信誓旦旦的给出了承诺。 虽说都是遵照心中所想做出的选择,陈青山并不后悔,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感概。 “人总是离不开这些情绪,哪怕修了五百年无情道,还是会轻易被情绪左右。果然,我确实不适合无情道啊——” 吴尘他们在灵山上不知道怎么样了,应该还在修炼吧?陈青山不着边际地想到。 不过总有一天,他们肯定还会再相见。 陈青山不再胡思乱想,他翻出无名剑谱,又将这本没有后文的残卷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找到清水之前,提升修为也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资格、有能力能保护住自己身边的人。 他必须尽快提升自己,那天,被黑袍人随意躲开所有攻击的画面,陈青山在自己脑中不知道反复琢磨了多少次。 修为的差距确实是硬伤,他那时是金丹后期,而黑袍人已经是合体修为,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大境界。 同一境界的修为差距对战斗固然也有影响,只不过凭借战斗意识与技巧,完全能够弥补这种差距。 可跨越大境界的比试就不同了,每一个大境界的差距都如同天上地下,云间泥底。若是拼尽全力一搏,反杀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两个大境界,在一般修士身上,几乎是数十年的光阴。 说到底还是他太弱了。修行,变强,陈青山反复默念着这两个词,翻开了无名剑谱。 无名剑谱确实相较其他剑式,更有独特之处。凌厉有破天剑式,变换如九转剑法,无名剑谱中的剑术虽不及其他,但其隐隐有能与天地共鸣,与法则同震之势。每每使用无名剑法,身周的灵力也慢慢汇聚于一剑,让持剑人使用出远超于同阶的势能。 不知能独创无名剑法的前辈该是怎样天资卓越不同凡响的人,此种将天地道法编写进剑术的方式实在太过逆天。陈青山只是粗浅参悟了其中二三意,照猫画虎的练下剑谱中所写得一招一式,就有如此效果。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陈青山直觉,只要能将无名剑法全部修炼参透,其他剑式也必然能够触类旁通。 “可惜是残卷,若是完整的无名剑法,能完全参透剑法中意境,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一剑破山海,诛仙斩万魔也将不是空谈。” “余寂长老却说无情心法辅以无名剑法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这句确实不假。大道无情,无情一道本就是以一人之心去感悟大道,同样蕴含道义,无情心法还能让无名剑法的效果扩大些许。” 陈青山翻过一页又一页,直到剑谱上的文字消失,只剩下空白。 他皱着眉,合上眼,在脑中推算着无名剑法的一招一式。 同是道义,无名剑法与无情心法又有所不同。其中差异,陈青山也难以说出其中一二,想要照着无情心法的逻辑去推演无名剑法,显然是不行的。 残卷就这点不好。 找清水,修炼,残卷也是有必要找到的…… 残缺的功法固然也能使用修炼,不过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已经见识到了无名剑法的好处,再看其他剑法,总是感觉不尽人意。 换其他的剑法,陈青山定然是不愿意的,只是想将无名剑法深习下去,难度绝不会小。 陈青山沉思,这剑法如此强悍,前世他居然完全没有听说过一点消息,就算陈青山再怎么沉迷修炼,这也不太合常理。 思及剑宗上那块刻着奇特文字,指引着后来有缘人前往山腰百兽窟的石碑,陈青山猜测,这或许是那千百年前断了传承的部族之中遗留下来的。 那个部族早已经消失在历史中,就连他们的文字,也逐渐遗失,无从考证,不过世间无迹可察,秘境之中可不一样。 月落红日升,雄鸡叫天白。陈青山揉揉眼眶,歇了灯火,收起无名剑谱。窗外街道上已有早起的人,开始为生活奔波忙碌,尘世喧嚣逐渐升起。 第38章 遇到我,算你倒霉 陈青山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天了。 吴尘在闲暇时, 便会通过追踪术看看陈青山的动向。虽然这种低等级的追踪术只能大概感知到对方的方位,不过对吴尘来说, 也已经足够。 前几日,他每次探望陈青山时,陈青山都在飞快的往北移动。唯独这两天,陈青山的位置不再发生变化。 是他太累了,停下来休息,还是出了什么事? 吴尘忍不住猜想。 他平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自打陈青山下山之后,他的生活又回到了先前那种枯燥的模式。偶尔使用追踪术查看陈青山动向,成了吴尘新的日常。 吴尘对陈青山这个隔壁剑宗师弟太上心了,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他习惯了陈青山的存在。陈青山什么都愿意与他分享, 什么都肯毫无保留的告知与他, 一时间, 陈青山下山离开,没人在耳边叽叽喳喳, 他倒是先不适应了。 “该不会是发现我刻在剑柄上的追踪符,把剑丢在原地了吧?”吴尘一挑眉, 又马上把这个想法否定。 “不太可能,就算陈青山发现我在给他的剑上下追踪术, 他也不会丢掉我送他的剑。剑修离不了剑, 再找到新的之前, 他只能用我送的……” 以陈青山对他的信任,若是不刻意往这方面想,轻易也不会发觉那些隐藏在花纹下的符文。陈青山又是极其重情的人,哪怕得了新的剑, 也绝不会丢弃他这个师兄送给他的礼物。 如此看来,或许陈青山只是短暂停留驻足而已。 “吴尘,师尊找你。”同门师兄弟礼貌的敲了敲房门,隔着门扉喊了一句,打断了吴尘的思绪。 “知道了。”吴尘应下,门外同门匆匆离去。 吴尘撤了指诀,追踪术作用下另一个人的心跳也随之消失。他正了正衣冠,去找了余寂。 另一边,陈青山再下楼时,老掌柜许是一夜未睡,被那几个汉子打砸乱成一片的客栈早已恢复了原样。老掌柜打开大门,照常迎客。 看到陈青山下来,老掌柜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笑开了花,他招呼着陈青山坐下,又转身端出了杂粮大馒头和一碟清爽小菜招待:“早早热好的,小仙师莫要嫌弃。” 客栈来人不多,喝茶的倒是有些。 昨晚那阵动静吵醒了不少人,虽说当晚没人敢作声,但今日却有不少人聚到客栈,三两一桌,点了不少茶水,谈论着昨晚的事。 “昨晚那动静你听见没?刘四横行霸道那么久,嘿!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屁滚尿流逃跑的样子呐!哈哈哈哈哈……” “哎呦,昨儿我可趴着窗口看得清楚。我就说他们作势那么久,迟早要遭报应,这不就提到硬骨头了嘛!” “老李,你运气好啊,咦,那边的就是昨晚给你出头的那小子吗?昨夜里我可瞧见了,真是一表人才啊……” 陈青山耳朵动了动,寻声望去,那桌的人见他望来,遥遥举杯,向他一敬。 “不过刘四说他家小刘少要回来了?”喝干杯里的酒水,那客人摸着下巴问老掌柜,“要我说,那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倒不如早早收拾了行当,不开这店,还能守着剩下的钱安稳过晚年。” 他是真心实意建议,老掌柜活了这么久,又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哈哈一笑,正想含糊过去,不想门外一声鹤唳长啸,一只铁嘴黑羽鸟低低飞行,扑扇翅膀的气流都要掀飞了周围铺子。大鸟张开翅膀,落下的阴影有数米之长,足以笼罩一方。 “是刘家少爷回来了。” 全场哗然,原本聚在一起吃茶谈天的人们像素食动物看见了凶残的天敌,轻松的神色一变,原本的欢声笑语瞬间轻了不少。 陈青山感受着温养在灵海的剑,表情淡然。要是刘家少爷为了恶奴找上门来,他会先以理服人,如若不行,那便以力服人。 要是刘家少爷不想管这件事,陈青山还会主动上门拜访,先以理服人,如若不行,就以力服人。 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既然决定了要处理,那便要趁早将此事解决。 陈青山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走出门去观看,他瞥了一眼,看向大鸟投下来的阴影,推算那只铁嘴黑羽大鸟飞翔速度不快,像是在刻意与人炫耀。 大鸟收敛了羽翼,原本客栈中的人也散了不少,留下来的也就那么几人。 第38章 在刘家那个修士来了之后,剩下的那几个人也识时务的离开。 “老李,听说你不愿意再交供钱了?方才我看你店里不是还有人吗。” 老掌柜咽了咽唾沫,又将昨晚对那几个大汉说的话再说了一遍,同时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今天赚到的丁点碎钱:“最近生意不好,只有这些……” 刘杨冷笑一声,一挥手,拍开老掌柜捧着钱财的手,将他双手捧着的铜钱碎银全部打翻在地:“虽然我和你儿子是同门,但你儿子已经回不来了。你一个孤寡老头,别给我搞特殊,最好老老实实的把每个月的供钱都交上……” 陈青山觉得刘杨在故意忽视自己,试图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这种幼稚可笑的手段陈青山懒得放在眼里,他悠悠地转着杯子,径直打断刘杨的话。 “想的出供钱这个特殊的敛财借口,还有脸在这里冠冕堂皇的大发厥词,你们百兽峰弟子真给御兽宗长脸啊——” 刘杨勃然大怒,他本想先敲打一番李掌柜,再来收拾这个不长眼色的外来者。却没想到,这个一点眼色没有的外来者居然还敢直接和他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这个城镇中谁敢说他们刘家一点不好?跟何况他还是个修士,虽说正派皆不许修士对凡人动手,但他只是略加惩戒,又有何妨? 刘杨嘴角扬起残忍的微笑,笑意不达眼底,他瞪起眼睛,一脸凶相地扭头看向坐在角落的陈青山。不看还好,这一看让他更加生气: 说话的人背对着他,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竟然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你好大的胆子,我们这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路人插嘴了?”刘杨眯起眼睛,语气满是威胁。 “路见不平,善人会想将路填平。”陈青山放下掌中杯,平淡的道,“我只是单纯善良,见不得鱼肉乡里的事情发生罢了。” 陈青山转过头,看着平平无奇却如此嚣张的刘杨,咋舌道:“看来百兽峰弟子也不过如此。” 刘杨的大鸟还在外头,若是直接开打,在这小小的地方铁嘴黑羽鸟无法发挥,而根据那几个家奴所说,眼前这人有怪力,直接肉搏打斗,显然不在刘杨的计划之内。 脑中快速思索,刘杨选择开口骂回去,但当他看清陈青山的脸时,所有讥讽之言都堵在喉头。 剑眉星目,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哪怕五官还带着些少年之气,但他气宇不凡无需掩饰。 刘杨脸上神色急匆匆变换,皱眉仔细辨认,他见过这人。 在百兽峰的悬赏令中。 悬赏令,通过任务的形式发放,或是下山解决民间异事,或是捕猎异兽,完成悬赏令可以获得相对应的奖励,也是百兽峰弟子赚取额外收入的方式。 但就在不久前,一则与其他都不同的特殊悬赏令出现在所有百兽峰弟子眼中。 那是一则人物悬赏,能击败陈青山的弟子,在银钱之外,还能获得灵石奖励。虽不清楚为何一个帅气的人会被百兽峰扣在悬赏令上,但当时还是引发不少同门师姐师妹的调侃讨论。 灵为天地精,灵石是蕴含灵力的石头,其中灵力可以直接为修士所用,很是珍贵。一块灵石就是千两银子都比不上,刘杨也看了一眼,灵石做奖励实在丰厚,他便记下了这则悬赏。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陈青山本人。 原本心间的愤怒被意外之喜替换,原只是看看,刘杨也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拿下那则悬赏令,如今陈青山就出现在眼前,这实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来上天都要我获得那块灵石啊。”刘杨看向陈青山的眼神越来越热烈,他好像看到了灵石在朝他招手。 陈青山眼睁睁看着刘杨神情越来越奇怪,看向自己的眼神逐渐狂热,被盯得一阵恶寒。 他好恶心。陈青山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陈青山,今日遇到我,算你倒霉。”刘杨桀桀桀怪笑起来,能出现在百兽峰的悬赏令之上,显然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既然不是凡人,那么修士不能残杀凡人那条潜规则,他就不用再顾及了。 毕竟悬赏令说要将其打败,却没说领奖要活口还是尸体! “若有胆识,出来与我一战!”刘杨目露凶光,脚下一蹬,率先出了客栈。 陈青山感到他突然高涨的战意,保险起见,手腕翻转,利刃出现在掌中。他剑尖指地,同样快速的追了出去。 第39章 当真不知悔改 不管刘杨在想什么, 这场战斗,他陈青山, 奉陪到底。 一出客栈门,刘杨便跃上铁嘴黑羽鸟,操控大鸟展翅高飞,在空中盘旋着往空旷的地方飞去。 倒不是因为刘杨怜惜街坊平民,害怕他们受伤,而是他的铁嘴黑羽鸟体型庞大,又是鸟类,擅长空中作战,街巷这种狭窄的地方会大大限制他的发挥。 不过此番举动正合了陈青山的意,刘杨不在意, 他倒是在意他们二人之间的打斗会不会伤及无辜, 如今刘杨愿意主动转移战场, 陈青山自是再乐意不过。 刘杨踩着铁嘴黑羽鸟, 迎面猎猎的风中,他勾起唇角, 眼珠一转,侧过脑袋, 想看陈青山狼狈追逐的样子。铁嘴黑羽鸟的速度可不是一般凡鸟可以比及的,修为稍差一点的修士更是难以追逐。 他回头, 眼前一幕让他眼皮跳了跳: 陈青山御剑而起, 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看上去还十分轻松! “哼,佯装轻松罢了。表面没什么压力,其实已经在疯狂催动灵力了吧?待比试开始,我定要让他原形毕露!”刘杨满怀恶意地想。他环视一圈, 见山坡上有一处平坦的空地,于是催促铁嘴黑羽鸟俯冲降落。 陈青山见刘杨落地,激起一阵尘埃,他调转剑的方向,施施然停在铁嘴黑羽鸟对面。在距地面三两寸的地方悬停,陈青山优雅走下,指尖微动,灵剑回到他手中。 “请赐教。”陈青山嘴角含笑,他猜出了刘杨的修为,左右不过筑基晚期到金丹前期之间。以这种修为,能控制一只铁嘴黑羽鸟做御兽确实挺不错,值得刘杨沾沾自喜,但对陈青山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看。 先前对战的姜昱,至少也有金丹晚期修为,还收服炽鸟和黑鳞蛇两大灵兽做御兽。 铁嘴黑羽鸟哪怕炼到巅峰,也无法和黑山秘境之中异化的炽鸟相比,更何况姜昱还有黑鳞蛇,自身拳脚功夫也绝不差。 在那种情况之下,陈青山都能得获胜利,刘杨这些把式,陈青山也有自信能轻松应对。 “别说废话,看招吧!”刘杨一指陈青山,铁嘴黑羽鸟腾空而起,长啸震林,尖锐的鸟鸣刺得人耳膜仿佛都要爆开,连带着脑仁都在嗡嗡作响。 陈青山皱眉,他忍着耳朵的不适,一脚后撤一步,弓步稳住下盘,双手持剑,竟是不退不让,要生挡下铁嘴黑羽鸟的啄击! 铁嘴黑羽鸟,鸟如其名,羽毛黑如鸦,长喙硬如铁。它的铁鸟喙可以凿开巨石,也能轻松破开人的脊骨,敲断敌人的脑壳。 “陈青山啊陈青山,可惜你撞到了我的手上,就是你有钢筋铁骨,在我铁嘴黑羽鸟的嘴下也难以逃生。” 刘杨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看陈青山不躲不避,更是觉得对方已经被吓傻了,而自己胜券在握,灵石也势在必得! 提剑在前,陈青山用剑身卡住铁嘴黑羽鸟的张开的大嘴,大鸟从高处俯冲下来的冲击力和压力让他足尖陷入地下三分,在草地上撵出一道痕迹。 但陈青山毫发无伤,他的剑也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划出。 铁嘴黑羽鸟扑腾着翅膀张着大嘴,细长的脖子用力。可惜俯冲下来的蓄力已消耗殆尽,它伸着脖子,扭着脑袋不断想叼啄陈青山,却每一次都被陈青山轻松格挡下。 鸟喙和没有灌注灵力的灵剑交碰,发出金戈相交的碰撞之声。 陈青山好似在逗弄家养的鸟儿一般,神情淡然,浑身上下灵力波动几不可查,主要还是凭肉身反应速度,用灵剑去抵抗铁嘴黑羽鸟的追击。 “小鸟儿,别急啊,反正你又叨不到我,嘿嘿。”陈青山还有心思逗鸟,而他们身后,刘杨已然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铁嘴黑羽鸟,居然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又惊又疑,原本坚定的心思也开始动摇。 刘杨迅速转换了策略,他手臂收起,将鸟召回。 “我就不信,这一招你还能挡得住!” 铁嘴黑羽鸟开始极速飞翔,它绕着陈青山打转,速度之快宛如小旋风,而陈青山就是旋风中间的涡点。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招。”陈青山兴致萧然,还没紧张起来的神经彻底放松。 大鸟极速绕着他翻飞,快要将他卷上天去,可他本来就能御风在空中站立,就是在空中作战也未尝不可。这中小小的风力,于他而言就像挠痒痒似的。 第39章 陈青山脚点地,抵着鸟快速飞旋产生的气压,站在半空中。身旁流动的风扬起他高高扎起的头发,一身劲装更称得陈青山气质干净凌厉。 他抬起剑,不带感情的视线落在刘杨的身上。 分明陈青山只是投来了视线,刘杨却面色骇然,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眼睛里倒映着陈青山的影子。 他看见自己控制的铁嘴黑羽鸟竟然追不上陈青山的速度。 他看见陈青山终于还击,挥剑砍了他的鸟,铁嘴黑羽鸟半边翅膀被削掉了羽毛,顿时飞得歪歪斜斜,战斗能力一下子削弱了不少。 他看见陈青山解决了他的鸟,又转身朝他奔来,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在刘杨看来,那道身影却仿佛罗刹恶鬼。 失策了,陈青山居然这么强! 刘杨瞳孔骤缩,想跑却也来不及,他刚刚抬起脚,下一秒,提着剑的陈青山就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他要杀了我?!” 刘杨泛起恐惧,可是陈青山根本不给他跑的机会,手指握紧就是一拳。 “呃啊——”刘杨腹部受重击,像断线的纸鸢般倒飞出去,翻滚了数米,才扭曲着停了下来,在草地上蠕动挣扎。 陈青山虽然没用直接用剑捅杀,但他肉身强悍,这一拳的力道也够刘杨喝上一壶。 “在你凭借自己修士的身份,纵容手下鱼肉乡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报应?” 陈青山收手,没再继续追打。 铁嘴黑羽鸟断了羽,起码得有半个月无法展翅高飞,刘杨被他一拳打出,多少受了点内伤,短期内也没办法再耀武扬威。 陈青山信步走近倒在地上的刘杨,刘杨喘着粗气,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疼得咧着嘴,还挣扎着要往后挪动身体。 陈青山是个好人,刘杨到底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那么他也不会无故杀生,把人打服了,愿意改过自新好好做人,陈青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想了想,揪着刘杨的衣领,单手就将人提了起来。 刘杨瑟瑟发抖,陈青山威胁地道:“我今后少不得要往此处绕行,若是再让我听到有人欺男霸女,为祸一方,不管那人是谁……我都先揍你一顿。” 陈青山毕竟不能再此处久留,至于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不过未知的威胁才更有效,陈青山这么一说,刘杨为了不挨揍,也会控制避免其他人在此作乱。 “听懂了吗?”陈青山提高音量,怒问道。 “懂了,听懂了。”刘杨哆嗦着连连应声道,他害怕极了。 掌间一松,刘杨重新摔回地上。 陈青山将灵剑收起,正要转身离去,刘杨放缓了呼吸,拼着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 陈青山一定要死! 刘杨掌中灵光一闪,温藏在灵海中的短刀攥在手心,他朝陈青山扑了过去。 以他现在的状态,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不能平白挨这一拳,一定要杀了陈青山……然后带着陈青山的尸体去领那一块灵石! 随着与陈青山的距离一点一点拉进,刘杨脸上的扭曲的笑意也一点一点的扩大。 刀尖几乎要接触到陈青山的衣物,刘杨的神情状似癫狂。 “啪。” “呃!”两声响,刘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陈青山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毫无察觉、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将后背对着刘杨?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本以为刘杨体会过这种“被恃强凌弱”的滋味,能够改过自新。却不想他还是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事到如今竟然还想着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陈青山蓦然快走两步,让刘杨扑了个空,他半转身体,移至刘杨身侧,长腿抬起,踹飞了刘杨手中刀之后,又迅速将人踢翻在地。 “当真不知悔改?” “陈青山,百兽峰不会放过你。”刘杨呕出大口鲜血,浑身火辣辣的疼。 感知到切身的伤痛之后,他的惧怕反而被压下些许,能在悬赏令上留名的,果然不凡。刘杨突然大笑起来,他认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于是临死放狠话道,“今天我杀不了你,日后有的是能杀你的人,你等着——” 这什么意思?陈青山觉察他话中似乎还有别的事,微微眯起眼,心思转动。 虽然他可以轻松让刘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这完全没必要,还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不过威慑恐吓套话倒是不错的选择。 陈青山一脚踩上刘杨胸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第40章 话题怎么越聊越歪 陈青山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与御兽宗祁长老的孙子结了仇, 虽说陈青山上辈子对祁长老这号人闻所未闻,但身为长老, 祁长老想要在宗门内说些什么、耍什么把式,陈青山也管不着。 “看来上次与姜昱比试过后,那老头心中怨气依然未消,再要找茬有失风度,于是便让门内弟子来挑战我。”陈青山得罪的人不多,他一下想明了来龙去脉。 垂眼瞥向脚下的刘杨,刘杨对他怒目而视,但因为他又痛又惧,冷汗涕泪糊作一团,内伤咳呛出的血液挂在嘴角, 这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陈青山冷哼一声, 脚下用力, 刘杨吃痛, 伸出手抓住陈青山的腿,不知道想蓄力将陈青山掀翻还是想让陈青山脚下留情。 “哑巴了?”哪怕猜到了缘由, 陈青山也没放过刘杨,“上门讨要供钱的时候话不是很多吗?” 明晃晃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事情, 自然是了解的越多越好。个人所想有可能会有部分遗漏,刘杨身为百兽峰的人, 肯定清楚知晓祁长老的手段。 “说不说?”陈青山爆喝, 他用力更甚, 俨然一副要是刘杨不开口,那就踩死他的架势。 刘杨胸廓宛如被大山压着,他呼吸不畅,鼻腔口腔都带着浓浓铁锈血腥味。刘杨嗓子发干, 这一刻,生存的欲望还是超过了其他。 “我说!我都说——” 他闭上双眼,大声喊叫道。本以为必死无疑,可眼下哪怕只有一丝生机,刘杨也想着能多活一会就是一会。骨气?骨气也不能让他活得长久啊! 陈青山果真松开些许,让刘杨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好整以暇的俯视着刘杨,落下轻飘飘一个字:“说吧。” 刘杨咽了咽满口血腥,声音虚浮地道:“是……是悬赏令,悬赏令上说,能打败你,就可以获得灵石做奖励。” 一块灵石?陈青山讶然。 祁老头也真舍得,这种奖励对于普通弟子来说诱惑力的确很大,也难怪刘杨一看到他就能叫出他的名字,眼神还和狗看到骨头一样恶心。 陈青山思索着,望及脚下刘杨卑微的、谄媚讨好的表情,他咋舌,在杀了刘杨和放他走之间犹豫了。 杀了他会很麻烦,刘杨家在当地也小有实力,见不到刘杨回去,他家人只怕会把气撒在其他人身上,百兽峰若是调查,也很轻易就能查到是他杀了刘杨。 权衡再三,陈青山一阵烦躁,他踹了刘杨一脚:“若是让我发现你死不悔改,还在乡间行凶作恶,我绝对让你付出代价。” 刘杨被踹的惨叫,但他也感知到陈青山这一脚收了许多力。 他放过他了。 刘杨大口大口喘着气,如获新生。 陈青山一跃,灵剑乖顺的出现在他脚下,载着他回到客栈外。 老掌柜满脸担心,站在门槛上不住观望,就连有人从他身边走进了客栈,老掌柜也没心思理会。 “哎呀,不该让这孩子帮忙的,刘家那小子可不是好对付的……”老掌柜忧心忡忡,一会喃喃自语一会在门口打转徘徊,直到看见陈青山从远处归来,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弓着腰,年迈的身体无法快速跑动,老掌柜还是快步朝他陈青山走来,混浊的眼睛关切的打量着陈青山,看见他并没有受伤之后彻底放下心来。 “孩子,你帮我这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眼神充满感激,这种情况,本该拿出些什么东西相赠当谢礼,可是老掌柜每月教供钱都捉襟见肘,就连感谢都拿不出任何东西。他嘴唇蠕动,讷讷地道。 陈青山摇摇头,他本来就是路见不平义气相助,怎么能凭次索要报酬? 他笑了笑,俊秀的脸上端的是一脸纯良:“这本就是修士该做的事,那厮心中毫无一点修士该有的道德,揍他一顿也是他该。” 这话虽糙,但说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客栈内的人听见了,纷纷高声叫好,老掌柜也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连连道:“小仙师快进去歇歇吧。” 客栈里的人不少,老掌柜人逢喜事精神爽,干活都有力气许多。招呼走最后一批客人,他一顿翻找,从砖缝下抠出一块盒子,犹豫良久,还是抱着盒子敲响了陈青山那间房的房门。 陈青山略带疑惑地拉开房门,老掌柜捧上盒子,对陈青山道:“小仙师,我没啥东西好感谢你的,之前我孩儿回来,给过我一块石头,说是好东西。” 第40章 “你们修士的事儿我不懂,这石头我也用不了,就送于你做谢礼吧。” 石头?陈青山如有所感,老掌柜手里那个沉重的檀木盒,价值不菲,能被装在这种盒中,被修士称为有用之物的石头,莫不是灵石? 老掌柜见陈青山久久没有动作,主动打开盒子。 盒中的石头圆润透亮,散发着淡淡的光彩,如世间最好的美玉一般静静躺在盒中。 竟真的是一块灵石! “不不不这不行,这我不能要。”陈青山一连声拒绝,“太贵重了!” 灵石对于修士都十分重要,对于凡人来说更是能有不少好处。 自带浓郁灵气的灵石埋在地里能让土地肥沃年年丰产,丢到河里能让鱼肥水清改善水质,就是光佩戴在身上,都能在潜移默化之间用灵气滋养佩戴者,让持有灵石的普通人能更加身强体健。 一听陈青山说这石头贵重,老掌柜更加坚定,他一把抓起盒中灵石,用过年给小辈塞压岁钱的气势,将灵石往陈青山怀里塞:“你就收下吧!” 陈青山没见过这种架势,只是怔愣了一瞬,灵石已经好好的躺在他的手中。 “这真不能收——”陈青山还想再挣扎一下,老掌柜却道,“这家客栈我不开了,收拾好余下的东西,再与老客道个别,我就要回孩儿他娘家去。这块石头能帮到小仙师,那再好不过。” “先前还拜托您,要是遇到我儿,给他托个话……仙师收下,我良心才安呐。” 陈青山还是坚持拒绝。 老掌柜良心安了,他良心不安啊。只是顺手而为的小事,却收了整整一块灵石,这和诈骗老人家有什么区别? 陈青山细细将灵石的用处全部讲与老掌柜听,说了好一大通话才让老掌柜打消这个念头。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万钟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陈青山自认为算不上什么高尚君子,但也不至于向老弱妇孺索要财物。 老掌柜遗憾离开。 说是要收拾一段时间,其实老掌柜的东西并不多,收拾得很快,陈青山多留了半日,帮老掌柜把东西都搬上板车,这才重新踏上路程。 只是飞了一段时间,衣兜里总有东西沉甸甸的硌得慌。陈青山一摸,一块晶莹剔透、在阳光下也不失光华的圆石出现在掌中。 老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着将灵石塞进了他的衣兜里。 此时再要回去找老掌柜也难寻,陈青山心情复杂,早知如此,他就将自己身上所有钱财全部偷偷塞到老掌柜包裹里了。 陈青山摇摇头,将灵石收入灵海,继续赶路。 想要去万家城,路途若是不刻意避让,必然会经过御兽宗。 果然,不到半日,陈青山就看见了御兽宗宗门建筑。 陈青山剑尖一转,选择绕行。 虽然御兽宗与他有些过节,不过陈青山此行的目的是找妹妹,报复黑袍人组织,不是上御兽宗砸场子,他没那么闲。 御兽宗同行全靠御兽,肯定没什么传送法阵,去了也无用,还可能遇到祁老头子,陈青山没必要没事给自己找气受。 “欸,之前说的宗门大会就在最近?” 因为神识强大,陈青山耳朵微动,听见了附近两个御兽宗弟子的谈话。 宗门大会?陈青山默默放低御剑高度,与那两个弟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掌中掐诀,隐去身形,认真偷听。 “是呀,就在半月后,九转谷中。各宗门新秀弟子相互比试,这可是难得验证自己的机会,十年一届呢。上一届、上上一届都因事无法举办,足足隔了三十年,今年终于能举办了!” 陈青山上辈子的这时候还在练气期苦熬,仙门新星参加的大会,在他终于有资格参加的时候停办了。 真如他们所讲,按理来说,这一届的宗门大会,他应该可以参加。 陈青山继续听下去。 “可不是嘛,这种比试最为公平,即便不能上场比试,就是看看也能有大收获。作为新秀弟子的比试交锋,各宗门都会派人来,百花教、合欢宗肯定也会到场。” “嘿嘿!” 话题怎么歪了?陈青山偷听到一半,发现话题越聊越歪,急得抓耳挠腮。 他不想知道百花教仙子和合欢宗大师姐谁更好看,他想多听些关于宗门大会的事情啊! 许是偷听得太专心,陈青山一时不察,撞进了树冠中,引得树叶一阵哗哗作响。 “什么人?!”那两个弟子立马噤声,警惕高声问道。 御兽宗到底是中州一大宗门,与灵山距离也近,有什么活动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偷听被发现了,丢的可不止是自己的脸。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陈青山遮住脸,掉头就跑,走得毫不犹豫。 绝不是怂了。 第41章 兄弟,看看 御剑的速度显然比御兽宗两个弟子四条腿的速度快多了。 陈青山溜的飞快, 两名御兽宗弟子反应过来,等召唤出御兽, 陈青山已经跑得没影。两人草草搜寻一番,无果,收回御兽,回到地上假装无事发生。 “还好,虽然他们聊着聊着讲歪了,但听到宗门大会这个消息,也不算白来一趟。”陈青山定了定心,抬头望青天。 宗门大会,向来是各宗新秀天骄比试,按理来说, 除了少部分邪魔外道, 几乎九州十八域各门各派的年轻子弟都会参加。 人员密集来往的地方消息也灵通, 说不定其中能打探到四方村黑袍人的消息。 “那就改变一下计划, 先去宗门大会吧。”陈青山呼出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变通的人, 这种没有明确目标的寻找,就是要搜集多方信息。 下一站, 宗门大会。 ……… 宗门大会的地点并不难打听。作为三十年才艰难开启一届的、对于各宗新星弟子而言颇具含金量的大会,说是千万人都翘首以盼也不为过。 独自赶路比师门带往会场要慢得多, 陈青山在大会开启前一天才紧赶慢赶踏进了会场大门。 宗门大会整个会场繁华程度堪比一座城市, 道边人来人往, 一砖头下去砸死十个修士,至少五个是金丹期。 虽说只要是新起之秀便能参加大会,但其实只有金丹期才能走上会场中央的试炼台,这也算是大会之内不成文的规矩。 修仙之路, 长路遥遥,每个境界都有天差地别,但只有结了金丹,才算是真正开启了修道修仙的篇章。 而之前的练气期、筑基期,都是从凡人到修士的蜕变,是为后来的路所打下基础。 陈青山的金丹晚期修为,在这宗门大会的人潮之中,也显得十分平凡。 “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陈青山感叹道。 他顺着人潮,内心暗自推测:灵山绝对会参加此次大会,若是余寂长老,或许还要再晚些,不过要是沈复长老,他一定会提前几天带着弟子赶往现场。 陈青山问过附近住宿,许是知道宗门大会都是修士参加,这里的客栈贵的吓人,一晚就要半块灵石,两晚一住,一块灵石就没了。 这宗门大会至少持续一周,要是真自掏腰包,等陈青山走出这宗门大会,估计连吴尘送他的剑都养不起,日后只能吃土。 当务之急,得找到灵山,跟着宗门蹭吃蹭喝。 “上好的符箓!一块灵石十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一片应该是符修。 “法器!法器!!法器!!!买不买没关系,看看也欢迎~” 很明显,这是器修。 “上好的丹药,购买即赠送画本子,上万话集任君挑选!” 陈青山看过去,那个摊位上穿着斯文的小郎君朝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这位兄弟,看看?我这里的春宫可是天下最全的。” “兄台若是肯站在我旁边,替我做个活招牌,今儿我铺子上的好~东西,随你挑。” 本来还在丹修和合欢宗之间猜测,此话一出,陈青山就知道,面前这人,绝对是联通丹修的合欢宗弟子。 陈青山是想尽快找到师门,但若非得以这种方式,这师门,不找也罢。 “不了,谢谢。”陈青山连连摆手,一连后退几步,转头就要走。 一转头,就撞着个人。 陈青山抱歉地将人扶稳,还没开口,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已灌入鼻腔。 “师兄?”陈青山手还停在扶持的那个动作,说出的话却颤了声线,心也慌成乱麻。那么长时间没见,好不容易再遇一次,却是在背后那卖话册子小哥的叫卖声之中,这委实与陈青山所想的相逢不太一样。 “陈青山,你撞疼我了,罚你留下来陪我。”吴尘不气不脑,他本就明艳如骄阳般夺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之前的月下相送不存在,他和陈青山还是灵山上亲切至极的师兄弟。 第41章 陈青山一时看愣了神,他所想的故人见面,应当如同金风玉露一相逢,不过此时相见,也有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味。 “好。”陈青山一咧嘴,露出大大的微笑。 本来该是他去找师门,找师兄的,却没想到一回头就撞到了吴尘。既然吴尘会出现在他背后,那岂不是就说明,吴尘早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陈青山? 吴尘眼里含笑,他温声道:“既然来了,不如回师门歇息吧?等大会结束,要走要留还是随你。” 这提议简直说到陈青山心坎里了,陈青山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师兄最好!” 吴尘点头:“我当然知道自己很好……没事的话,不如陪我一起购置些东西?” 来到宗门大会的修士远比参加大比的修士要多得多,除了各宗长老、参赛选手和观摩学习的小弟子,来这里经商买卖赚灵石的修士不在少数。 陈青山老老实实跟在吴尘身后,见吴尘朝着方才那个喊他□□宫的小郎君那走,陈青山拉了拉吴尘的袖子,低声道:“那是买那什么的……” “三十瓶止血散,三十瓶补灵丹,还有别的么?拿出来我看看。”吴尘径自说完,那小郎君斯斯文文的脸上马上笑开了花,他两眼放光:“贵客稍等,我这里还有许多上好的丹药!” “青山,你刚刚想说什么?”吴尘转头,满是调侃意味地看向目瞪口呆的陈青山。 “哎不是,你是正经卖药的啊?”陈青山很是意外。 “明明卖正经药,为什么还要向我推销春——咳咳。”陈青山面色不愉,话说了一半,思及身旁从小在灵山上长大、不染世尘的吴尘,他轻咳两声,含糊掉某些字眼。 没等那卖药的回话,吴尘先笑了起来:“你也被他推销过媚药啊?哈哈哈哈陈青山,我就说你怎么转身那么急。” “哎,没办法,生活所迫。不过确实有很多人,试图借着宗门大会傍上某位天骄。我这里的药又好又保险,其实销量还是不错的嘞。” 那斯斯文文的小郎君不忘初心,一边将吴尘所要的丹药打包好,一边努力推销:“所以二位要买一点吗?我给你们打折。” 吴尘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表情温和语气冰冷:“你啰嗦了。” 那卖药小郎君瑟缩了一下,他立刻识时务的换了说辞:“好吧,客官慢走。” “青山,走,师兄带你回宗门!”吴尘将手中装满了丹药的袋子收好,亲切地拍了拍陈青山的肩。 虽说吴尘信誓旦旦的担保陈青山可以和灵山弟子一道,但到底是半路进入队伍的,少不了要找长老说明情况。 “陈青山本就是我灵山弟子,要一同住宿当然可以。”沈复长老非常好说话,他头发白,心境也沉稳,见到吴尘捡来陈青山,他还是乐呵呵的喝着茶,手上勾画着什么。 “说了要游历四方,如今却来到了会场,心底也是想一同参与宗门大会吧?来都来了,与其他宗派天骄比试,锻炼自己,挺好。” “啊?” 陈青山只是想暂住一会儿,借机打探关于黑袍人的情报,若是参与宗门大会,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师尊,我只是路过,并不打算参加。”陈青山拱手,深深行礼道。 沈复一扬手,掌中小木牌碎成粉末:“你说你会全力以赴?好小子,我看好你!投名状已经送出去了,你安心准备,不要有太大压力啊。” “……”陈青山一时语塞。 感情沈复长老刚刚在填写投名状啊?他来的真是不巧。陈青山暗暗自嘲。 “万事不过沧海粟,与其思索那么多,不如暂且放下那些,先顾好眼前。为灵山而战,打出自己的名声和荣誉,或许也能对未来的路有些帮助。” 沈复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放下茶盏,抬手探了探陈青山的修为:“金丹后期,还算够看,如此短的时间内修到这个境界,已经比得过绝大多数人。” “吴尘,听余寂说,你和陈青山关系非同一般?那就由你去处理他的住所问题吧。” “是。”吴尘干脆回答,然后带着陈青山出了房间。 “天色不早,得赶紧问问客栈老板还有没有空房了。”吴尘牵着陈青山,嘴里絮絮叨叨的计算着客栈的房间数量。 “要是运气好,或许还有一间空房。 ”吴尘脚下生风,他往客栈掌柜面前一站,着急问道,“还有空房吗?” “不巧,要是再早一柱香,还是有的。”客栈老板遗憾地道。 吴尘懊恼地捂住额头:“我早该想到,当时就应该先把住处给解决了,再带你见沈师叔。” “没事,我们再去别处问问。”见吴尘因自己而自责,那张好看的脸庞露出愧疚的神情,陈青山赶忙拉着吴尘,去别处再问。 距离大会只有一天时间,住宿确实有些紧。早上还有三两家客栈有空,晚上再问,都只摆摆手,叫他们另寻他处。 第42章 加油,你可以 “那边还有一家, 我们再去问问看。”陈青山没有灰心,他走向白日那家要收半块灵石的黑店, 期盼着那家店因昂贵的价格无人入住而降价。 “三块灵石一天,不接受讨价还价。”掌柜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眯起眼睛道。 “你怎么不去抢啊?!”陈青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这种住宿条件,寻常地方不过几文钱就能住一晚,就是其他客栈最多几两银子也能搞定。 要不是别的地方都住满了,谁会看他这小破客栈? “哟,爱住不住!要是再犹豫,可就连最后一间房都没了。”掌柜的毫无惧色,脸色不变。 “掌柜的, 一间上房!”门口遥遥有人喊道, 话音落下, 一袋子灵石像街头大白菜一样丢到桌上, 没有封好口的袋子滚出几枚流光溢彩的灵石,木石碰撞, 发出悦耳的声音。 “嘿,客官稍等——”掌柜高喊, 吩咐小二,“上房一间!” 说完, 他转头看向陈青山二人, 一摊手:“您瞧, 最后一间房也没了,二位慢走,不送哈。” 陈青山:“……” 真可恶,有灵石就是能为所欲为, 可惜陈青山浑身上下只有一块灵石,完全没有豪横的资本。 “算了,不如与其他弟子挤一挤吧。”吴尘无奈地道。 距离宗门大会只剩一天,想要参加的人再晚也会今日到达,此刻再想找住处确实艰难。 “师兄愿意收留我?”陈青山眼前一亮,和师兄睡的话,也不是不行。吴尘总是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要是与吴尘一同休息,就连做梦都会做个美梦。 “秦云志也来了,你和他一道睡去,相信见了你,他也会很高兴。”吴尘无情的道。 秦云志?陈青山认真想了想,他和秦云志同为剑修,先前在灵山上时常常一同练体,虽说秦云志比起刚上山之时,的确减肥成功,也精悍了不少,但骨架就在那里,体型再瘦也小不到哪去。 要和秦云志挤一起,陈青山一脑补那种画面,登时一阵恶寒。 这还不如睡房梁。 “师兄,我可以和你一起吗?”陈青山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吴尘的广袖。 吴尘眼角一跳,他果断拒绝:“我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共寝。” “你明明在我家和我睡过。”陈青山铁了心要赖着吴尘,他不依不饶地缠着吴尘,软磨硬泡一路,说尽了好话,吴尘还是狠心的要把他丢到秦云志那边。 拐过连廊,陈青山忽然闭嘴,他停住脚步,同时伸手拦住吴尘:“等等。” 吴尘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陈青山。 陈青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斜下方某间房间门口:“你看那里。” 顺着陈青山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是秦云志,他对面还有一个陌生的姑娘,深蓝色弟子服包裹着青涩的身体,隐约勾勒出不明显的曲线,头扎双髻,活泼又可爱。 这显然就是那个帮助秦云志铸剑的器修姑娘,也是秦云志的爱慕对象。 她背对着陈青山与吴尘,虽然看不到容貌,但秦云志收敛腼腆的样子,显然怀着少年心事,连眼神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落在那姑娘身上。 “我可不想半夜被喊醒,帮一个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分析感情。吴尘,吴师兄……好师兄,你就收留我吧。”陈青山双手捧起吴尘的手,一副吴尘不同意就坚决不放开的样子。 “唉,真拿你没办法。”吴尘咬了咬唇,见陈青山喜上眉梢,奸计得逞的模样连演都不演。 吴尘气不打一出来,推了陈青山一把,却没想到陈青山经过风吹日晒的赶路,体格更加健硕。陈青山嘿嘿一笑:“推,随便你推。只要你愿意让我睡,推百八十下都没关系。” “话说清楚,不要故意说这么暧昧。”吴尘危险得眯起眼睛,看见陈青山又要凑上来,掌间灵力微弱的流动。 咚——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那器修少女扭过头,望向对面空荡荡的走廊。她转头很快,垂下来的碎发拂过秦云志手背,惹得秦云志脸上又红了两分。 第42章 “可能是谁的东西掉了吧。”秦云志含糊回答,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面前这个如精灵般美好的少女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其他。 “嗯,是有这个可能。”少女一笑,脸颊上的小酒窝可爱极了。 秦云志匆匆瞥她一眼,又急忙不好意思地低头盯着自己脚尖:“骄阳,这次宗门大会,我也会参加。”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跟来旁观学习,没想到沈复长老居然直接让他参加。 他的修为不如同门师兄,也比不上同期的陈青山。一些师兄跟来都只能观摩,要是陈青山没有下山,这个名额大概率是轮不到他的。 甫一得知这个好消息,秦云志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徐骄阳分享。 徐骄阳由衷为秦云志感到高兴,她唇角上扬,握紧拳头,鼓励秦云志道:“我会给你加油的!” “你要做天下最厉害的剑修,我会为你打出世上最锋利的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看着伙伴带着自己打造的武器所向披靡,对于任何一个器修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徐骄阳对自己亲手打造的剑自信,更信秦云志。 徐骄阳是同辈最优秀的器修,她的眼光非常准,她相信,这个憨厚老实的剑修,可以带着她的所打造的剑,带着她,青史留名。 秦云志感到自己胳膊被轻轻拍了拍,徐骄阳信任的目光让他浑身热血都在沸腾:“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 “吴尘,你好狠的心。”陈青山呲牙咧嘴,摁揉胸口。 吴尘方才推的那一下可没手下留情,陈青山也没想到吴尘居然真的舍得下手,他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哀声控诉:“我心疼,呼吸都疼得慌。” “我不信。”吴尘蹲下身,盯着陈青山躺在地上,任凭陈青山怎么叫唤都不为所动。 “你不爱我了吗?”陈青山目光悲戚。 “小师弟,你确定要和我一个无情道的谈感情吗?”吴尘冷笑,他一把将陈青山从地上拽起来。即便陈青山与他差不多高,但吴尘的气势仍然不输陈青山半分。 “吴尘,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人是会变的。”正是因为之前与陈青山一起睡过同一张床,吴尘才知道陈青山能有多不安分。 偏偏陈青山自己毫无感觉,直言相告之后,陈青山还以自己晨起与睡前姿势毫无变化为由,反说是吴尘太过敏感。 “让你睡我房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劝你不要得寸进尺。要是你再敢做些什么小动作,晚上就给我滚去睡房梁。”吴尘懒得跟他犟。 “都听师兄的。”陈青山应下,分神瞥向对面,秦云志和那姑娘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应当是离开了,吴尘见他终于老实,也带着陈青山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陈青山扯了个凳子一坐,熟练的倒了两杯茶水。 吴尘看他一眼,陈青山拉过另一条凳子,吴尘从善如流的坐下,轻抿一口陈青山倒的茶水,从囊中取出方才在集市上收购的丹药,一一按照类别分出几份,从中取出一份推向陈青山。 “我也有份?”陈青山接过丹药,有些意外。 “毕竟是灵山的参赛选手,总得有一份备着。”吴尘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到,“但只有一份,这些丹药只是应急之用,要是伤得太重,也无法完全靠丹药医治。总的来说,还是得尽量避免受伤。” 陈青山嗅了嗅丹药的味道,他不懂丹药,但这难闻的气味陈青山还是能闻出来的。闻着难闻,吃起来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重新盖回药瓶盖,陈青山回道:“知道了。” 数了数丹药数量,大概对本次灵山一派参加大会的人数有了了解。灵山一脉,剑道极盛,无情道式微,但总体实力还是在各宗门之上的。 如果金丹以上修为的弟子都能参加宗门大会,光是剑道弟子,能站出来的少说都有百八十个。 不过吴尘买来的这些药剂显然只够给几个人分放,毕竟每个宗门能上场的弟子有限,各宗各派都会尽量选出精英弟子出战。 “唉,我其实不想参加来着,这大会名额本来就少,师尊将我推上去,不知道顶了谁的名额下来。”陈青山感叹道。 吴尘还在分药,他手上动作不停,整理着药瓶,回答陈青山道:“别多想,我们灵山从来没有将这名额用完过,不会有人因你失去机会的,你就放宽了心吧。” 这倒是陈青山所不知道的,他陈青山双手撑着桌子,与吴尘拉进了距离:“此话怎讲?” “剑道那边的名额确实紧俏,但我无情道,今年只有两人参加。” “谁?”陈青山还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追问道。 吴尘停下分药品的动作,皮肤细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陈青山,又指指自己:“这两人,当然是你,还有我。” 第43章 我也不是什么坏人 “剑道那边的名额有限, 但无情道可是年年都有大批空缺呢。”吴尘语气自然,他以为以陈青山的聪明才智, 早能想到这一点。 “所以,我被划到无情道的出战弟子中了?” “呀,猜到了,青山真聪明。”吴尘语气淡淡,哄孩子一般夸赞道。 陈青山是真的没想到这一点,一般来说,除非弟子有重大过错,哪怕两派关系再亲近,师傅都不会将自己的弟子说成别人的人。尤其是这种重要的大比,要是赢了, 不仅是宗门的荣耀, 更是那一个派系的荣耀。 不过沈复长老两世看到陈青山, 都说陈青山适合修炼无情道, 若只是单纯想要陈青山参加大会锻炼自己,完全不在意结局是好是坏, 沈复此举倒是说的通。 在外的名声如何,陈青山并没有太过在意, 外人说他是无情道、剑道、哪怕是风月合欢道都无伤大雅。人活一世,有美名自然不错, 籍籍无名又或是满身骂名, 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活了两世的陈青山十分清楚这个道理, 他不愿再修无情道,但要是并未抢占其他同门师兄弟参加大比的名额,用对外宣称道行归属换来名额,就算被误会成是无情道的弟子也无妨。 “既然师尊把我划到了无情道, 那你就是我的亲师兄了。”陈青山帮着吴尘将那些药瓶收好,一一包裹,扎绳,记上姓名。 “我且当几天你的嫡亲师兄。”吴尘轻哼,微微笑道。他指尖点点灵光,操纵着分好类别的小药包排好队,一个接一个飞出窗棂,逐个飞到那些参赛选手的屋中。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大抵美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吴尘只是分发药包,那轻描淡写的动作在陈青山看来,也优雅得像拨弄箜篌。 吴尘见陈青山盯着他看,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道:“事先说好,就算你不想参加,但既然已经交了投名状,那就要比好每一场。若是输了,丢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脸,还有损我无情道的名声。” 陈青山哈哈大笑,他朗声道:“那是自然,既然只能参加,那我定然全力以赴。” 居然不是在想要怎么划水退出大赛吗?吴尘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头,他点点头,算是认可陈青山的话,紧接着,吴尘又道:“尽力而为就好,真的打不过,输了也没事。” 这话可是和他刚刚说的完全不同。 陈青山正要揪着这个话茬逗一逗吴尘,吴尘却说出了一些陈青山不曾在意过的消息: “虽说比试都有修为高深的前辈在一旁观看,按理说这种比试都该点到为止,哪怕有人想要下黑手,也有前辈及时制止。可事实上,过往的每一届都有意外发生,尤其是前期,鱼龙混杂,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也能参加,所以最容易出事的,反而是前期赛程。” 陈青山听得认真,听完之后,立马反客为主的劝诫吴尘道:“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吴尘:“?” 这怎么又说回他身上了? 陈青山老神在在地分析道:“你看,前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是谁?你是吴尘,是无情道大成仙师余寂唯一的孩子。届时针对你的必不会少,比起我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修士,你可比我危险多了。” 此番道理,吴尘也不是没有想到,寻常人只要不想与无情道宗结下深仇大恨,一般都不会对他下死手。 可陈青山就不一样了,倒在修行途中的小角色从来不少,一些邪门歪道还会屠戮修士以提升修为,往届宗门大会就曾经闹出过这样的事。 “我关心你呢,还这么油嘴滑舌。”吴尘叹气。 “我也是真的在意你啊。”陈青山垂下眼眸。 关心则乱,一些谁都知道的、最浅显的道理,一旦涉及到对方身上,他们都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叮嘱。 “这场大会,各凭本事吧,能走多远是多远。”吴尘视线穿过窗外,其他房间的灯火还亮着,那些人想来是都在为明天即将开始的大会做准备,吴尘望向陈青山,他道,“要是在赛场上遇到你,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43章 “我很期待。”陈青山眯起眼睛,将吴尘的每一个表情都落在眼里,他见过很多样子的吴尘,毫不掩饰欲望的样子简直熠熠生辉。 旁人为大会紧张到睡不着觉的时候,陈青山和吴尘挤在客栈的床上,一夜安眠。 陈青山醒来之时,吴尘已经洗漱完毕,站在窗边逗鸟。 晨曦光线打在吴尘身上,透过他重重叠叠的衣料,光影勾勒出线条,显得吴尘格外单薄。陈青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的动静让吴尘侧目:“时间还早,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到了点,我可以直接把你扛到现场。” 听这不咸不淡的语气,陈青山立刻意识到吴尘对自己睡懒觉的行为感到不满。 陈青山一路风尘仆仆,昼夜颠倒也是经常的事,难得能好好睡一觉,躺在熟悉的人旁边,嗅着令人心安的气息,一时睡过了头也是情理之中。 他摸了摸头,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打理好。系上腰带,束好束袖,发带叼在口中,正挽着长发,目光一扫,本想寻个镜子,那边的吴尘出声道:“过来。” 陈青山立马明白了吴尘的意思,屁颠屁颠过去,惊飞了床沿叽叽喳喳叫着的鸟儿。 吴尘长腿一勾,将凳子踢到陈青山身后。陈青山个子高,站着让他不太方便。 有了凳子,陈青山从善如流地坐下,放心将脑袋交给吴尘。吴尘从他手中挽起头发,青丝交织间,二人指掌交错,却没一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们一句话都不用说,却好似无比熟悉对方的存在与习惯,哪怕不说话,也清楚知道另一个人要做什么。 黑发被吴尘理顺,握在掌中,他满意地看了看高度,伸手从陈青山嘴里扯下发带,一圈一圈缠住头发,最后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吴尘手从陈青山脑后绕过来,捏了捏他的耳朵:“扎好了,这可比你自己给自己随便捆的发型利落多了。” 陈青山笑笑。不可否认,吴尘手艺是比他要好的多,就连陈清水都更加喜欢与吴尘一道编草绳玩。 “今日开启大会比试第一项,吴尘,你紧张吗?”陈青山随意问道。 “第一项中所有人都会进入同一个小秘境,每人身上一块令牌,为期三日,结束之时,按照身上的令牌数量排名,排名结果会影响下一项比试的顺序。” “守着令牌不去攻夺,也可能会被别人抢走令牌,三天之期结束之后,身上仍旧没有一块令牌的人会被淘汰,再没资格参加后续任何比试。” 吴尘想都未想,开口便将比试内容全部道出。 “你怎么知道?”陈青山扭头,疑惑问道。 吴尘怜爱的摸了摸陈青山的脑壳:“我可爱的小师弟,那当然是因为在你醒来之前,宗门大会已经将赛程与项目通知到了每一个选手呀。” 他一指桌面,上面放着一卷轴,陈青山既然听过吴尘口述,当下也懒得再翻看卷轴上的细则。反正吴尘从来不会骗他。 如吴尘所说,第一项就是在小秘境之中。各宗各派分批次进入秘境,吴尘和陈青山既没有抢前排也没有落在最后,他们跟随人流进入秘境,一穿过那虚影光门,眼前景象蓦然一变。 陈青山在青山上,周围又都是树,视野范围小,无法通过肉眼观察了解更多小秘境内的东西。 耳朵动了动,沙沙的声响就在身边。陈青山张口,语调再寻常不过:“吴尘,你不是比我先进来吗?怎么走到我后边了——” 掌风带着狠劲直直劈向陈青山后脑,陈青山稳住下盘,膝盖微微弯曲,向后下腰,头后仰,不仅躲开了那一掌,还看清了身后那人的面貌: 瘦脸,很普通的长相,没什么记忆点。 不过显然不是吴尘,陈青山知道吴尘的性子,就是要幻身成别人,吴尘也会选择面容较好的样子幻化。 “这么快就要出手了,还真是猝不及防啊。” 陈青山伸手,拽住那人的胳膊,他身形还没站正,正好一扭腰,顺势将人惯倒在地。 “我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你乖乖交出令牌……”陈青山恰达好处的停下,剩一半的话语给人无边的遐想空间,威胁意味从方方面面渗透而出。 “少侠饶命!”被陈青山贯在地上,拧着手臂的人立刻喊叫起来,他拼命挣扎,正当陈青山以为他试图想办法抽身逃跑时,“叮啷”一声响,那人立马不动了。 陈青山手上力道不松半分,视线缓缓下移,在那人两腿之间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块令牌。 “这这这块令牌算我赠予少侠的见面礼,还请少侠大人大量放过我一回!!!” 陈青山抬脚,牢牢踩住令牌,防止那人又转头捡走了自己的令牌,这才松开手,将那人放走。 那人显然把陈青山当成那种邪恶的魔道修士了,他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一溜烟跑的飞快,陈青山咋舌,弯腰捡起令牌。 开局就有人送上门,还挺有意思的。 第44章 区区一朵白莲花 赵五钰捂着肿胀的半边脸, 酸痛仿佛要断裂的鼻子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要流出,脑袋被用力贯在地面上亲密接触大地的憋屈与愤慨充斥心头。 他是承认偷袭不对, 但宗门大会向来如此,他要是不去抢别人的,别人就会来抢他。 可是那个少年,出手也太狠了吧?! 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长相也清秀,一看就好欺负,谁知道那人出手会这么重! 果然,人不能貌相啊。 赵五钰跑出一段距离,渐渐放慢脚步,蹲在地上, 将脸埋在双手之间。火辣辣的脸上一碰就疼。赵五钰本想抱住弱小可怜的自己自怜自艾一番, 在疼痛之下, 他呲牙咧嘴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自己的令牌没了, 但距离第一项比试结束还有三天时限,我还机会去夺别人的。”赵五钰给自己打着气, “还有时间,我不能就这么认输。我得拿个好名次, 为师门争光。” 赵五钰只是一个衰弱的小门派的弟子,同门同辈之间, 只有他一人的修为达到了金丹以上。赵五钰带着全门派所有的希望, 拿着师长们集资凑出来的路费, 一个人来到宗门大会。 他几乎是鼓起全部勇气,按照规则试着去抢夺别人的令牌,可惜他运气实在不太好,第一个就遇到了陈青山。 连正式的对决都没有, 陈青山随手的反击,就将赵五钰所有的勇气和自信、连同他可怜的自尊,一道贯进了泥底,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那些大门派的弟子都好强啊……”赵五钰还没振奋几秒,脸上剐蹭的伤口泛起疼痛。他攥紧拳头,闭上双眼,沉默了几个呼吸,脑中思绪翻飞。 哪怕是同等境界,选择的道不同,修炼的功法不同,都会影响战斗的实力。如此看来,我确实比别人差得远,光靠一个人单打独斗,很难保全自身,挺入第二项比试。 赵五钰心中思踱:“合作很有必要,只是那些大宗门一般都有同伴,会成群结队。同样弱小的选手,与他们结伴只会像串成串的蚂蚱,被强者一锅端。” 落单的强者倒可以试着接近,先前抢夺令牌的那个少年,就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冷静,强大。落地之后会先关心同伴,显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拿到令牌就收手,也不是什么好杀之徒。如果真的能依附到那个人,打好关系,很大可能可以蹭到第一项比赛结束,成功晋级。 刚被打了一顿,如今却还要向对方寻求帮助。 “真是有些不甘心呐。”赵五钰叹道。 …… 陈青山捡起令牌,随意观摩一眼。 宗门大会的令牌在进入秘境的那一刻发放到各个参赛选手身上,陈青山的令牌就别在腰上。他将要上的令牌摘下,与刚刚抢来的令牌放在一起,手中灵光一闪,两块令牌都收到囊中。 “抢令牌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先找到吴尘。” 陈青山放出神识,扫荡一圈,没见到吴尘的身影,只怕吴尘被分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个小秘境设计倒是巧妙,将每个进入其中的修士全部随机发放,避免一些人开局就与同门组成小团体,碾压其他单独参赛的修士。 大宗门的弟子想找到同门,需要花费时间汇合,而形单影只的那些修士也有机会相互结盟。 总体而言,还算公平。 既然经过神识探测,这座山上并没有吴尘的身影,陈青山也没必要在这座山上耗时间。他心念一动,灵剑出现在脚边。陈青山轻巧的跳上灵剑,贴着地面,飞向远处。 修为提高后,重生而来的神识也能扩展到更宽更广的领域。吴尘不在身边,陈青山也懒得收敛,他肆无忌惮的使用神识探查,反正神识延生的领域足够宽广,找到吴尘之后再收起就好。 一天不到,半个秘境之中,因为这一道恐怖的神识,谣言四起。 有的说是某个长老跟了进来,以神识观测整个秘境,以防止某些突发变故;也有人觉得,是某一位天赋异禀的弟子在用神识警告其他参赛的修士,这道惊人的神识就是他给所有人的一个下马威。 第44章 始作俑者陈青山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目标是找到吴尘,在与吴尘汇合之前,哪怕探查到周围有人,陈青山也没有主动出击去抢夺令牌。 只是一天扫了半个秘境,皆没能发现吴尘的半点踪迹。 “这秘境还真是防得好啊。”陈青山咬牙切齿,当时分明是与吴尘并肩踏入秘境,不料半个秘境探查过去,都找不到吴尘。陈青山想到秘境会将他们分开,却没想到会将他们分得那么远。 陈青山定了定心,俯瞰眼前的沼泽地。 秘境之中,地形多样。山川湖泊,沙漠沼泽,这里几乎快要自成一方天地,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这秘境之中,也自然少不了灵药灵植。 比如陈青山面前的这片沼泽地,稀疏的小树林散布在沼泽之中。不过陈青山神识发觉到这片沼泽地之中有磅礴生机,这磅礴的生机显然不是来自这些萎靡树木。 沼泽地之间,定然有一株灵药。 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吴尘,顺手摘两颗草解解闷也不错。 每十年一次宗门大会,显然也与这些有关,十年,正好够一些灵药灵植生长恢复。 不是每个参加宗门大会的人都能功成名就,满载而归,那些注定无法取得名次的人也有机会在秘境之中找到些许灵草灵植,作为自己的机缘。 正是因此,一些没有门派的散修在每届宗门大会开启之时,也会主动递交投名状,参加大会的第一项比试。 “看来今天,我的运道很是不错。”陈青山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活动着筋骨,收起灵剑。 吴尘送他的剑,可不能染上泥污。 他一跃而起,御风飞过沼泽地,混浊塌陷的沼泽冒着泡泡,散发着恶臭的坏水之中,洁白圣洁的莲花微微颤着细嫩的花瓣,亭亭玉立的开在淤泥中。 赏心莲! “生命力好茂盛的白莲花!”陈青山由衷赞叹,却停下了飞行速度。 他停在距离赏心莲三丈之外的地方,没有贸然前进。 莲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其香远益清,亭亭净植,陈青山站在三丈外,赏心莲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压下沼泽地的恶臭,香气进入他鼻腔,令人神清气爽。 若是别的,陈青山还能摘一摘,可惜偏偏是赏心莲。 出淤泥而不染的赏心莲对采摘者也有要求,若是至纯至真的良善之人去采摘,赏心莲不会发生丝毫变化,但要是采摘者心有杂念,不管是爱恨贪嗔痴之中的哪一个,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都会使赏心莲迅速枯萎。 听说赏心莲香气独特,野生的赏心莲更是难得一遇的上好灵药。 陈青山清楚自己的心性和性格,一个无情道都能修到道心破碎的人,情绪能有多稳定?要是上辈子刚入灵山的他来到此地,倒还有两分可能摘下赏心莲。 要是想现在摘下赏心莲,还得用其他的方法。想了想,陈青山在心里默念起无情心法。 靠无情心法欺骗白莲花,不知有没有用。 陈青山慢慢靠近赏心莲,那朵娇弱的白莲花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害怕的颤抖起来。 “小白莲,等我摘了你,把你晒成干,做成茶包,给我至纯至善的师兄泡茶喝,也不负你赏心的美名。”陈青山暗忖,脸上邪笑。 沼泽地没有风,白莲花却摇摆得更加厉害。 陈青山伸出魔爪,指尖刚碰到赏心莲,一阵青烟升腾而起,焦臭瞬间盖过清香。 “滋儿哇”轻响在耳边炸开,陈青山心头一跳,赶忙把手指碰到的那片花瓣揪下来,避免一片花瓣的焦灼向整朵花蔓延。 被摘到手中的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黑,边缘泛起焦泡,在陈青山掌中逐渐升温,恨不得将自己连同陈青山一起焚烧干净。 “嘶,怎么感觉被一朵白莲花嫌弃了呢……” 陈青山摸着下巴,手掌一合,碾碎那焦成渣渣的花瓣,少了一片花瓣的赏心莲像秃了一块,可怜兮兮的蔫了下去。 “看来临阵磨枪,念无情心法压制一时情绪,果然还是骗不过这种灵植。”陈青山遗憾地道。 “但这不就区区一朵白莲花吗?我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吧?至于这么嫌弃我?”陈青山站起身,他越想越觉得这朵赏心莲似乎对他有意见。 “白莲花,你等着,等我找到师兄,再来摘了你的头。”陈青山无聊地对着一朵花放狠话,他指尖凭空一画,灵力凝成保护罩,牢牢将赏心莲圈在罩中。 就算他暂时摘不了这朵花,陈青山也不会让这朵花落到别人手上,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此花献给吴尘。 “鲜花配美人,只是这花不识抬举,还要麻烦美人自己跑一趟。” 陈青山离开沼泽,正要再度放开神识,不远处吵闹喧哗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45章 像个男人一样,和我战斗! “速将令牌交出!”一道男声怒喝。 “是你自己交出令牌, 还是我们来抢?事先说好,若是我们动手, 可就保不全你的安危了——”另一道男声冷笑着威胁,似乎是对抢夺令牌势在必得。 “痴心妄想,别以为人多势众虚张声势就能吓得住我们。我等无意动干戈,但也绝不会任凭你们欺辱到我们头上!”清越的女音响起,倒很有几分气势,听起来丝毫不惧。 很明显,这是两拨人因为争夺令牌发生了争执。秘境之内已过大半天时间,算来,也该有人汇合了。 争夺令牌可在第一项比试中获得好名次,但只要没有失去令牌, 都可以成功晋级第二项。比起与其他人一同争夺蹚这趟浑水, 在陈青山的计划里, 他只需要保住自己的令牌, 找到吴尘即可。 抬脚欲走,熟悉的声音从起了争执的那个方向传出。 “要战便战, 当真我等怕你们不成?” 陈青山目光一凝。 这声音…… “是秦云志!” 陈青山本不欲管此闲事,但这其中既有同门好友, 他也不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脚步一转,陈青山转身, 快步行出沼泽, 几息间, 他便出现在对峙的两拨人视线中。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第三方的出现被打破,双方同时看向从沼泽中走出的那个人,具是神色一变。 秦云志身穿剑宗弟子服,身后护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弟子服, 头扎双髻,面容灵秀美丽的少女。秦云志看见陈青山,眼前一亮,紧张的情绪一下放松下来,惊喜地道:“青山,你也来了?” “哼。”另一方足有五人,他们身上的服饰颇为统一,显然是同一宗门出身的修士。 原本看见一身利落常服的陈青山,他们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修士要来掺和,听了秦云志的话,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从旮旯角里窜出来的陈青山摆明了是和秦云志二人一伙! 五人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人眉头微皱,抬手一指陈青山,语气依旧傲慢:“别以为有了帮手,就可以安然离开了。后来的那个,你的令牌,也留下吧!”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四人迅速动身,身上灵光亮起,径直朝陈青山三人攻来。 “小心,他们是断金教的弟子,擅长近身作战,千万要拉开距离。”秦云志急急带着身后的徐骄阳后撤,向他们二人奔来的断金教弟子一击落空,轰在地面上,砸出两道半米深的坑。 “原来是断金教啊。”陈青山心中默念断金教三字,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断金教,他记得。 上辈子他和吴尘曾经讨论过,断金教的断金可非“兄弟齐心,协力断金”的断金,团体作战并不是断金教的强项,他们更加看中个人的作战能力,尤其对防御一道,深有研究。 断金二字,也是形容此门派有不传秘法,可使人筋骨皮肉增强数倍,将肉体凡胎炼成钢筋铁骨,就连金石攻在他们身上,也会被折断。 因此,吴尘辣评断金教为:铁皮王八教。 思及此处,陈青山忽然有些想笑。 但眼下正在严肃战斗,陈青山压下唇角,看着朝他冲来的两名断金教弟子,收起思绪,开始认真起来。 断金教的基础功法在于肉身强化,虽说到了高阶定然还有其他功法,但眼前这几位弟子,显然还没到那种阶段。 只是单单强化肉身,哪怕真的练成了钢筋铁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足为惧。 有远超同境界的神魂温养锻造肉身,陈青山的□□强悍到了非常恐怖的程度。速、力两项都已经非常人可及。若是不使用灵力功法,单论拳脚功夫,拼肉身强度,就是元婴期修士,陈青山也有一敌之力。 论近战,陈青山还没怕过谁。 淡淡抬眼,陈青山望向迎面扑来的断金教弟子,站稳跟脚,抬手起势,直面汹涌攻势,竟是连剑都不拔,以肉身对抗肉身,手掌张开,生生接下那两人的拳头! 在场人无不大惊。 原本陈青山站在原地,一副被吓傻了动都不知道动的样子,已经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过如此,秦云志火急火燎的想要过去帮陈青山挡一挡,断金教的人也勾起了笑容。 第45章 谁能料到,一个看起来眉目清俊的少年,实力竟然能强到这种地步。 “卧槽,牛逼啊……”秦云志目瞪口呆,朝陈青山跑去的步伐都慢慢停了下来。 比起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天才兄弟,显然是身后并没有什么强力攻击手段的徐骄阳更需要保护。秦云志下定了某种决心,回到了徐骄阳身边。 他相信他的兄弟能一人打俩! “有趣……程博,杨威,愣着干什么,继续攻!此人不过是侥幸扛下一击,我断金教的铜皮铁骨一旦练成,可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能抗下一次攻击,难道还能抗下十击二十击不成?” 断金教五人中,为首的孙浩武起了些兴致,他身上灵力凝聚,朝陈青山抬拳砸来。 这一拳,带着金刚怒意,拳风凌厉,远不是方才程博杨威二人攻击所能及。 孙浩武,已是元婴期! “不过元婴期。”陈青山依旧没有半点惧色,他依旧没有取出灵剑,而是后退半步,腰腹紧绷,抬脚踹去。 拳脚相加,两人一招过后,都退了滑退几步。 “真不错啊。”孙浩武兴致高涨,战斗热情被点燃,他呵呵笑出了声,程博、杨威二人站在他身侧,感受到孙浩武高涨的战意,瑟缩了一下。 被孙浩武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 陈青山毫无所觉,他暗想:一打三?也不是不可以。 陈青山在心中对比了一下,孙浩武的实力,比起姜昱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至于程博和杨威二人……他们可比不上炽鸟和黑鳞蛇。 冷笑一声,陈青山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他们三人,表情淡然,语气像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随意:“你们仨,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他还要找吴尘,一刻见不到吴尘他就一刻不能放心。万一吴尘遇到和断金教一样,聚众抢夺落单修士的小团体,难免会有些狼狈。 “有胆量,但我就要和你一对一。”孙浩武朗声大笑。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人,当然要公平对决,打个痛快! 大手一挥,孙浩武道:“程博,杨威,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让我好好会会这位道友!” 程博、杨威相视,他们扭头转向秦云志和徐骄阳。 “啧。”陈青山咋舌,他有点不耐烦了,手腕翻转亮出灵剑,陈青山已然决心快些结束这场闹剧。 孙浩武意气更甚,他满面红光,兴奋的难以复加:“好,拿出你最强的手段,来和我痛快打一场!” 最强的手段?一个铁皮王八教,还不值当! 陈青山旋身上前,主动挥出一剑。 剑气砍在孙浩武身上,划破了他被肌肉绷紧的弟子服。衣服裂了一道口子,孙浩武古铜色的皮肉从破洞处漏出,那一剑剑气锋利无比,但孙浩武的身上没有一丝伤。 钢筋铜皮铁骨,在低境界几乎能横扫其他宗派的强横肉身,可不是浪得虚名! “你还没有用全力。”孙浩武面色倏然阴沉,他瞪着牛眼,生出几分怒气,看着陈青山,沉声道,“是怕了吗?为什么不像个男人一样,和我痛痛快快的对决?!” 孙浩武同代的同门弟子中,鲜少能有可以和他一较高下的。难得进了秘境,又遇到了陈青山这等能与他相较的人,孙浩武必然要拖着陈青山,好好的、打个痛快! 既然陈青山不想使出全力,那他就逼陈青山用尽全力! 孙浩武咧开嘴,他全然不顾陈青山与自己境界差距,出手即是全力以赴,拳头如雨点般连连打出,不留一点空隙,也不给陈青山半点喘息的时间。 陈青山瞳孔微缩,面对如此攻势,不得不横剑在前,暂避其锋芒。 战斗,战斗,战斗—— 孙浩武越打越凶猛,每一拳落下,都要比先前的一拳更加三分力道。 “不行,不能一味防御避让。”陈青山纵身后翻,与孙浩武拉开了一些距离,他盯着再次聚气扑过来的孙浩武,脑壳发疼。 他看得出来,孙浩武只是为了打而打,这人是个天生的战斗疯子! 程博、杨威二人也加入了对秦云志二人的围攻,双拳尚且难敌四手,更何况秦云志身边的徐骄阳只是个器修,根本没有什么直接御敌的手段。 秦云志那边,很快便相形见绌。 而陈青山这里,孙浩武不依不饶发疯一样的进攻,也让陈青山心烦又心累。 “这么想挨打?我满足你啊!”陈青山脾气上来了,收起灵剑,在孙浩武拳头要招呼到他脸上时,一偏头,近乎毫厘的避开,抬手控住孙浩武,同时膝盖弯起,顶在孙浩武身上,发出“彭”的一响。 孙浩武吃痛,却越发精神,他大笑道:“痛快,你终于认真起来了!” “痛快……呵,我马上让你痛到爬不起来。”陈青山冷冷地道。 第46章 输了就是输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孙浩武哈哈大笑, 他越来越对这个奇怪的少年感兴趣了。 “切。”陈青山轻哧,他可没想真的与孙浩武斗上个百八十场。 孙浩武作为断金教的弟子, 皮肉刀枪不侵,甚至可以说,断金教的功法本身会克制剑道,单靠剑,想要打服他,虽说不是不可能,但那会消耗太多时间。 凭借强悍的肉身相搏,也难以迅速分出胜负。 论持久战,陈青山并没有太大优势。 所以…… 陈青山垂在身边的手,食中二指微动, 他迎着孙浩武的攻击再度正面前冲, 就在孙浩武的拳掌要接触到陈青山的身体时, 陈青山身影一虚, 竟然出现在了孙浩武的身后!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孙浩武反应很快,但身体却没跟上思想速度, 他眼睁睁看着陈青山右手高抬,掌中灵光大盛。 再要化解招数已经来不及, 孙浩武本欲抬臂格挡,却惊觉自己的两条手臂都抬不起来。 陈青山使出的, 并不是杀招! 被附着灵力的绳索牢牢捆在孙浩武身上, 手臂上, 双腿上,陈青山双手握着另一端绳头,用力一拽,绳索瞬间收紧, 绑的孙浩武完全动弹不了分毫。 “小小绳索……”孙浩武狞笑,这绳子不过半掌粗细,以他的力量,哪怕这绳子被附着了灵力,他也只需要轻轻一挣…… 陈青山岂能不知道孙浩武在想什么,他早有预料,一脚踹翻被捆绑住的孙浩武,俯身将手覆在他的肩胛上。 “你要做什么?”不详的预感从心底蔓延,那只放在他肩上的手,手指缩拢用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孙浩武一惊,还没来得及用蛮力强行崩断绳索,或是再说出些什么,肩膀上一声“咔哒”轻响从骨骼连接处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以及失力感。 他的肩膀脱臼了。 陈青山,居然徒手掰脱了他的肩骨! “啊啊啊啊————”孙浩武从嗓子里发出吼叫,他不敢想象表面清秀俊俏的陈青山,打斗起来手段居然如此毒辣老练。 卸了他的胳膊,孙浩武对他们的威胁就消失了。在孙浩武双臂无法使用的情况下,若是程博、杨威他们不来相助,陈青山甚至可以直接杀了孙浩武! 那边缠斗的六人不是瞎子,他们显然也能够看到陈青山这边的景象。秦云志和徐骄阳见陈青山势如破竹,一下子信心大涨。 程博、杨威等四人也听见了孙浩武被卸下肩膀的吼叫,似乎有些慌乱,但他们只是匆匆一瞥,没有一个人前来帮助孙浩武,反倒是更加凶狠地朝秦云志和徐骄阳攻击。 孙浩武的脸色涨成猪肝色,变得极为难看。 “痛快吗?”陈青山垂眼问道。 方才的问题只是随口一言,他没等孙浩武回答,也没想听孙浩武回答。既然已经解决了孙浩武,现在就该去解决另外四个断金教弟子了。 “秦云志,让我看看,这些天,你有多少长进!” 秦云志眼底战意盎然,他眼中精芒烁烁,斩钉截铁地应道:“好!就让你看看,我更进一步的明曦剑术!” 这边豪情壮志地应完陈青山,秦云志扭头又对着徐骄阳温柔似水地道:“骄阳,你去旁边休息一下,这里就让我们解决就好。” 徐骄阳没秦云志那样黏糊,她畅快一笑,脸上神情灵动可爱:“好啊,那就交给你们啦!” 陈青山额角一跳,牙根都在发酸。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出现很多余,此时此刻,他又有点想吴尘了。 要是吴尘也在这里,牙酸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想归想,陈青山手上的速度可不慢,帮秦云志分担了两人之后,余下的断金教弟子也在一柱香之内悉数趴下。 “孙某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多谢道友赐教!”将灵剑收入灵海,陈青山忽闻身后孙浩武高声喊道,于是转身向他分去眼神。 孙浩武不知何时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双肩被卸,无力地耷拉在身侧,额角因为疼痛沁出冷汗。 第46章 “今日与道友比试,当真,痛快!”孙浩武咬着牙赞道,他缓了一口气,抬头,直视陈青山,问道:“敢问道友姓名?” 陈青山手指一点,捆在孙浩武身上的绳索断裂,掉落在地。 “相逢何必曾相识。”陈青山淡淡道。 说出了名氏,万一日后断金门也发悬赏令,那可就不好了。 陈青山微微一笑,他在孙浩武无所畏惧的视线中一步步走近,在孙浩武身后蹲下,一手抓住他下垂的手臂,一手扣着他的肩膀,两手同时使劲。 又一阵疼痛之后,孙浩武试探着动了动手臂,发现陈青山就像当时卸下他手臂那样,轻松将他的手臂重新接了回去! “多谢道友。”没有要到对方姓名,孙浩武多少有些失望,但他的失望没持续多久,他单撑着地,利落站起来,运转一番灵力,身上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想了想,孙浩武从兜里掏出一块令牌,十分潇洒随意的丢到陈青山怀里:“既然道友在此秘境之中,想来也是想为师门争个名次。愿打服输,孙某这块令牌,归道友了!” 陈青山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只是想保住秦云志,只要能晋级,令牌是多是少,他并不在意。孙浩武主动让出的这块令牌,实在算是意外之喜。 但孙浩武不止于此。他大步流星的走到断金教其他四人身前,那四人已经被陈青山和秦云志打的躺在地上哀嚎翻滚,孙浩武上去一通乱摸,搜出来四块令牌,一齐交到陈青山手上。 惊喜来得太突然,这种情况让陈青山也有些无措,他捧着一堆令牌,干巴巴地道:“谢谢。” “师兄!你怎能……”程博、杨威看着自己的令牌被交付到陈青山手中,他们不解,又不得不压抑愤怒,大声叫喊。 “闭嘴,输了就是输了!”孙浩武一一治疗好他们,又一个不落的往他们脑门上重重拍了一掌,“回去跟我一起练功!” 那四人憋屈的闭上了嘴。 望着他们离开,徐骄阳也回到秦云志身边,她身材修长,作为器修,徐骄阳身上也有锻炼的痕迹,只是站在秦云志身边仍然显得身形单薄。 徐骄阳一双水杏眼好奇地盯着陈青山看,没等秦云志介绍,她便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开口: “你是云志的同门?你好,我叫徐骄阳。”徐骄阳笑嘻嘻地道。 “娇阳?” “一腔烈志如骄阳,何当冲霄凌九天。” “是这个骄阳,不要搞错啦。”徐骄阳爽朗大笑,她也知道许多人会搞错她的名字,就连入门登记之时,她那师傅都险些写错。 倒是畅快爽朗,豪情壮志。 陈青山一扭头,看向徐骄阳身后,自己那面红耳赤、看都不敢多看徐骄阳一眼,盯着自己脚尖发愣的兄弟,忽生几分嫌弃。 秦云志未免太没出息! 陈青山看了一眼秦云志,他微笑道:“在下陈青山,是秦云志同门。徐道友似乎与我这位兄弟,关系不错?” 秦云志一听,猛然抬起头,脸红蔓延到脖子根,他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嘴唇翕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解释,却在对上徐骄阳清澈的目光后,又默默缩了回去。 “是啊,我还给他打了一柄剑。” “哦~原来为秦云志打剑道那位是你啊,你知不知道,秦云志他可宝贝那把剑了!”陈青山佯装才知道这件事情,用词夸张地描述着秦云志对那把剑道喜爱之情。 秦云志听得浑身都快要起鸡皮疙瘩,他想尖叫着打断陈青山的话,可是看徐骄阳听得开心,看着徐骄阳唇边挂起的笑意,再加之陈青山虽然用词夸张,但也说的都是事实…… “陈青山你闭嘴啊!”陈青山话太多了!就算他说的都是事实,秦云志还是忍不住! 他崩溃的捂着耳朵,要上前堵住陈青山的嘴,陈青山又岂是能站着让人抓的?当即脚下生风,施施然滑开身影,留下秦云志抓狂抽剑拔砍空气: “陈青山,有种回来,我们决战!” “我才不会站着让你打。与其跟你比试,我还不如去找吴尘。”陈青山果断拒绝了秦云志的对战邀请。 秦云志怒视陈青山,过了一会,他重重喘出一口粗气,没好气地道:“遇都遇到了,一起走吧。多两个人,夜里好歹还能轮流守夜,也能多一些安全。” “哈哈,谢了兄弟!” 赶上陈青山,秦云志正色,先前他并不知道陈青山也来参加了宗门大会,剑宗入秘境之时,秦云志还数过,并没有增减人数。 再听陈青山提及吴尘,秦云志瞬间反应过来,陈青山是通过无情道宗那边空闲的名额进入的秘境。 秦云志一边为陈青山能赶来参加宗门大会而感到高兴,一边又重拳砸在陈青山背上,抱怨道: “既然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我听过,有了师兄忘了兄弟的,你是独一份!” 第47章 “师兄!” “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先找到的可是你。”陈青山强行辩解。 秦云志还不了解他?听到陈青山这么说,秦云志呵呵一笑:“是找吴师兄的路上偶然碰到我们的吧。” “哎呀, 猜对了。”陈青山十分光棍地应下,连装都不装了。 徐骄阳听着他们两个扯皮,摇了摇头,缓缓走到前方,认真辨别选择路程。 “说起来,我倒是真没想到断金教那姓孙的会那么直接的交出所有令牌。真是一个干脆果断的人啊。”秦云志将话题扯回宗门大会。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且先放一放,如今正在秘境之中,参与着宗门大比的第一项试炼,自然是眼前事更加重要。 陈青山也很是感慨:“我本来不想抢夺他们的令牌。断金教不是什么小宗派,但每个教派选出的弟子数量有限, 那五个人可能就是断金教选出的所有弟子。” “虽然是他们先来威胁我们, 但打也打了, 教训已经给到, 再将他们全部淘汰,这梁子可就结下了。” 或许孙浩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才主动将自己身上的令牌,以及同门同伴身上的令牌全部搜出来, 一并赠予陈青山。 这样一来,外部矛盾就变成了内部矛盾, 断金教就算想要追究, 找的也是孙浩武, 而不是他陈青山。 成王败寇,若是陈青山主动劫取他们身上的令牌并无不可,但孙浩武主动给出,在外人看来, 就是他爽快敞亮,拿得起放得下。 以他们的实力,想要再获得令牌并非难事,此举可谓是既送了陈青山的人情,又得了美名,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至于那些被抢夺的令牌的人,谁还会在乎他们呢? 走出那片沼泽区,陈青山踏上秘境之内的青草地,草茎被踩断的青澈的香气萦绕鼻尖,天色将晚,这片草地上除了他们三人,再无人迹。 叙旧一番过后,他们三人也少了言语,安静地赶着路。 遇到秦云志,陈青山便不能像先前那样肆意的开展神识探查周围,寻找吴尘的速度一下慢了下来。 已经一天过去,而第一项总共也就只有三天时限。 吴尘上辈子也参加过宗门大比,但他那时的修为可没有这一世高。 虽然陈青山修无情道修得道心稀碎,但能在完全没天赋的情况下,硬把修为提高到洞虚境,好歹也比现在年轻稚嫩的吴尘对无情道的理解更深。 在黑山上,陈青山掏鸟蛋挖灵药给他补身体,再加上平日陈青山找吴尘,偶尔打着问问题的借口,实则潜移默化的点拨,帮助吴尘更好的修习,吴尘修为可比上辈子好一些了。 上一世的吴尘止步于第一项,他回来之后心情明显不太好,也不愿意与陈青山多说一句关于宗门大比的内容。不过,以前的吴尘从任何一个秘境出来心情都不好。 他修为低,余寂长老不知是想磨练他,还是不想掺和小辈这些琐事,只要吴尘不死、不给他惹麻烦,余长老都不会过多干涉。 这也导致针对吴尘的人愈发变本加厉。陈青山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吴尘在第一项,又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上一世的陈青山没资格参赛,也不清楚内情,但现在,他既然来了,就肯定要争取避免。 眼下,找到吴尘,是重中之重。 “这茫茫大草原,要找到什么时候。”徐骄阳踩着方寸地,御风飞的脸都要被风吹僵。她道,“天都那么黑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下?” 陈青山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她:“累了,那就歇歇吧。我再找一段路。” 这让秦云志有些为难。 一方面,修士也是人,也要休息,休息是必要的,他们不可能一直无休止的找下去。 另一方面,秦云志又清楚的知道,陈青山下定决心的事情,很难动摇。陈青山是那种清楚了自己的目标,就能不计一切代价去完成的人,单凭几句话绝对不可能劝动陈青山停下来休息。 第47章 但让陈青山一个人走开,亦或是让徐骄阳一个人留下,他都做不到。 “我说……”徐骄阳又开口,她伸出握成拳的手,缓缓张开手指,“要不要试试我做的小东西?可以飞空搜查地表百里的活物,或许比我们自己找要快一些。” 陈青山都已经慢悠悠的飞出去二三十米,闻言又掉头折了回来。 他打量着徐骄阳手里的小球,那颗球像眼睛一样,骨碌碌的在徐骄阳手心里转动。 徐骄阳遂详细解释了掌中小球的用法。 听起来与神识相似,但并没有神识那么准确,范围也比神识小,不过以徐骄阳的修为,能锻造出这种灵器代替神识,也相当厉害了。 陈青山接过掌中珠,按照徐骄阳的说法,往里灌注灵力。 过了许久,掌中珠晃晃悠悠地腾空飞起,升空百余米,突然极速转动,与此同时,方圆百里内的场景轮廓出现在陈青山脑中。 草原比先前的山脉更加宽广,陈青山指挥着掌中珠往远处飞去。秦云志坐在一旁,升起了篝火,徐骄阳坐在秦云志身旁,火光照的她眼睛亮亮的,她靠在秦云志身边,一脸骄傲的看着远飞的掌中珠。 “好像……找到了?”视线范围内,已经极难察觉掌中珠,陈青山操作精细的用灵力维系掌中珠的使用,一心二用仔细观察掌中珠传回来的影像。 在草原边缘,一个人正缓缓往这边移动。 小心压着掌中珠飞得低一些,陈青山试图看清那个人,却忽然察觉,他观察的那人也抬起了头,似乎透过了距离百里的掌中珠,看见了远方操控掌中珠的陈青山。 他们隔着遥遥长路,仿佛仍在对视,相视一笑,再长的距离也不是阻碍。 陈青山心中一阵悸动。 掌中珠传来的影像并不清晰,不管再努力凝望,也只能勉强看清大体轮廓动作。可就是画面中那个人抬头一望,陈青山便无比确信—— 那个人,就是他的师兄。 他找到吴尘了。 陈青山望着掌中珠的方向,嘴角渐渐勾起,忽的粲然一笑。 就连身边的气息都随之一变,原本烦躁急迫的陈青山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就像找到了归处的大雁,再也没有彷徨,满心满眼只剩下期待。 “找到了?”秦云志和徐骄阳也为陈青山感到开心。秦云志感觉得到,陈青山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徐骄阳则是为自己制造卓有成效而自傲。 “嗯。”陈青山没有立刻召回掌中珠,他眉眼弯起,匆匆对秦云志和徐骄阳道了一句:“你们先休息,我去接他。” 说完,陈青山迈开长腿,一刻都等不及般,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过去。 “青山!”秦云志手放在嘴边,朝陈青山大声喊,“御风飞更快!” 陈青山一拍脑袋,他太高兴了,都乐到忘了自己是个修士,还可以用更快的方法到达吴尘身边。 “多谢!”脚下方寸地泛起光芒,载着陈青山疾速往吴尘所在的那个方向疾驰。 而被陈青山控制着放出的掌中珠,则是慢悠悠的落到吴尘眼前,在吴尘疑惑好奇的目光之中,撒娇般的打了个转。 “这是哪里来的小东西?”吴尘伸出一根手指,想要碰触一下乖顺落到面前的掌中珠,但掌中珠却退了一退,飞开一段距离,似乎是在为吴尘指引着方向。 “要让我跟你走吗?” 掌中珠上下跳了跳。 虽然不知道掌中珠会指引着他到哪里,但吴尘看着上蹿下跳的掌中珠,还是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那掌中珠飞得越快,越急切。 吴尘若有所感,他并没有因为越来越急切的掌中珠放慢速度,而是更加紧切的跟在掌中珠之后。 眼前只有茫茫草原,还有一颗掌中珠,带着他前往未知的地方。 他的视线之内,那茫茫草原之中,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掌中珠“咻”的一下飞回陈青山身边。 果然啊,他不会认错吴尘的。 哪怕前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师兄弟,可是在那么多年的相伴相处之下,陈青山也早就把吴尘的模样印在了心中。 数百年的相伴,他又怎么会认不出他的师兄。 无情道弟子服的广袖翻飞,皎月温柔,吴尘披着月色,谪仙似的玉人,在苍茫天地间,在这一刻,似乎只为他一人存在。 “师兄!” 陈青山蓦然停下脚步,吴尘却像是忘了减速,结结实实撞在了他的怀中。 “让师兄看看受伤没?一天没见,没受欺负吧?有没有在外头惹祸?”还没等陈青山满心欢喜蔓延,吴尘一掌推开陈青山,捏住他的脸上下打量,又摸摸陈青山的胳膊,确定他没有一点伤,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手。 陈青山还不想就此放开吴尘,他长臂一揽,将吴尘重新压入自己怀中。 他低下头,下巴垫在吴尘肩上,语气掩不住的开心,陈青山凑在吴尘耳边,低声调笑道:“呀,在草地里捡到一个漂亮小哥哥,我捡到了就归我了。” 第48章 “你要对我负责啊!” 吴尘轻哼一声,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花言巧语的功夫?” “起开,好好说话。”吴尘两根指头捏住陈青山的嘴, 将他嘴巴捏成鸭子一样扁扁的,陈青山再想说什么,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青山无奈,只能松开吴尘。 他盯着吴尘看了一会,吴尘担心陈青山的安危,陈青山又何尝不担心吴尘? 上下打量一番,吴尘看起来精气神都不错,眉眼如画,在月华下清俊脱尘,一身广袖白袍飘飘欲仙, 不曾沾染一点风尘。 想来一路还算顺利, 就算没有与陈青山投放到一起, 吴尘这一天也没吃太多苦。 陈青山放下心来, 习惯性地牵住吴尘的手,从广袤草原之中慢慢往回走。 简单与吴尘讲述了进入秘境发生的事之后, 陈青山与吴尘默契的没有再开口说话,他们二人都没有御空飞行, 而是不紧不慢地在草原漫步,欣赏草原天地晦暗、夜色渐沉。 来时不过半柱香的路程, 回去却慢悠悠的走了半个多时辰。 秦云志点起的篝火噼啪燃烧烧着火焰, 徐骄阳靠在他的肩膀上, 身上还披着秦云志的外套。 顾及到已经睡着了的徐骄阳,秦云志安静的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温柔小心的将肩上的暗恋对象扶起,让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头枕在自己腿上。一连串动作都格外细致,完全不见剑宗那大大咧咧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秦云志又理了理她身上披着的外套,手轻轻虚捂着她的耳朵,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吴师兄……骄阳她身体素质不太好,我让她先休息了。” “无事。”吴尘并不在意这个。 秘境已过一天,如今他们四个人令牌尚在,陈青山手里除了自己的令牌,还多出六块令牌。只要保持现状,即便不去抢夺别人的令牌,他们四人通过第一项测试也绰绰有余。 如此混战争抢的比试,第一天其实就已经能看出大致的情况。百余人带着令牌进入秘境,一天过后还能守着令牌的大概只有一半。 那些第一天就失去令牌的人,再给他们两天时间也极难翻盘。而到了后期,为了避免自己的令牌被夺走,大部分人也会保守行事。 手握七块令牌虽然看上去并不多,却很可能在第一项之中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 吴尘一行人也是如此想法,虽然令牌的数量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第二项比试,不过真要细究,其实也大差不差。 既然第一项通过混战筛选出了优秀的仙门弟子,第二项大概率会是通过一对一的对决,比拼出最强的新秀天骄。 如果能一直比下去,那些对手迟早都会遇到,第一项争取头筹换来的优势并不大。 “接下来两天,我们选择一个稍安全些的据点扎根,等到第一项结束即可。”吴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云志刚要点头表示赞同,一向站在吴尘那边的陈青山开口道:“找据点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回沼泽那边处理一件小事。” “什么小事?”秦云志好奇地问道。 吴尘平时不怎么动手,哪怕是黑山上的那些战斗,也都是以防御为主。他们四个人之中,战斗能力最为突出的就是陈青山,有小事能让陈青山苦恼,秦云志还真挺好奇。 “折花。” 陈青山回想起那朵在自己手心,像是受了莫大侮辱般瞬息自焚的白莲花,他隐隐磨了磨牙,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看向吴尘:“这事儿,还得麻烦师兄帮忙。” 吴尘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 四人轮换着守夜,次日清早,他们一行人踏着晨露折返。青草地的气息很好闻,清澈之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秦云志与陈青山照理在前边绊嘴,徐骄阳和吴尘跟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第48章 “听闻陈道友的配剑是吴道友请人打制的?” 她是器修,对其他修士身上佩戴的灵器灵具感到好奇,几乎养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敏感。 “是的。”吴尘简单回复。 “剑脊宽厚,剑刃锋芒毕露,亮如月光,迅如惊雷,虽无倚天万里之势,亦有剑指浮云之威……”徐骄阳滔滔不绝,赞叹不已,“好剑啊!”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徐骄阳谈起这个,人都更加精神,她虽自恃是同门优秀弟子,但她也坦然承认,吴尘请人铸的那把剑,要比她自己铸造的好上不少。 “秦云志那把,也不差。”吴尘也知道秦云志的佩剑就是出自于面前这个少女之手,他望着被陈青山气到拔剑出鞘的秦云志,认真赞道。 “哈哈,我以后肯定还会给他换更好的。”徐骄阳也抬眼。 前面两名剑宗弟子不知因为哪句话不投机,又开始了比试。 剑光交错,金鸣翁然,交错剑尖之后,是明曦剑法与无名剑诀对撞,斗牛光焰,不觉山高,二人皆是意气风发,少年意气尽显。 “长进不少!”陈青山肆意笑着。 “你也很强!”秦云志转手一格,挑开陈青山来势汹汹的剑,一下扭转局势,推拉之下,将劣势转为势均力敌的对抗。 一息之后,陈青山收剑入鞘。 只是同门间的比试,无需全力相向,生死相搏,点到为止即可。 明曦剑法确实很强,并不比无名剑诀差多少,也难怪秦云志上辈子能凭此在灵山剑宗闯出名声。 秦云志亦是将剑插回鞘中,他一抹额上热汗,他与陈青山到底相差了些许,虽是同门间比试,但陈青山还是那么云淡风轻,显然没出多少力。 “唉,我还是得练。”秦云志叹息道。 “好,我等你打倒我。” 陈青山拍拍他的背,秦云志却眼睛一转,脚下一滑一勾,趁其不备,意图将陈青山铲倒在草地上。 陈青山冷不防被绊了一下,虽然没直接跌倒,但也难免有些狼狈,失了仪态。 “?你小子不讲武德——” 秦云志啧啧道:“可惜,差点就能打倒你了。” 陈青山咬牙冷笑,当机立断凝气定神,秦云志话还没说完,他就迅速出腿,试图将其扫倒。 “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我?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云志灵活跳过,笑声魔性恣意,身形宛如山间的猴,两下蹦到了远处。 “秦云志,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你!”陈青山直接上剑,御风冲上前。 徐骄阳和吴尘无奈一笑,二人缓缓跟上。 纵使一路打闹,也到了沼泽边缘。这里地形复杂,还有沼泽绕行,稍有不慎就会沾得一身臭泥,若是熟悉了这一片地形,以此处做为根据地,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四人商量一阵,正要确定下来,一旁树后枝叶折断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四人耳中。 热闹的气氛霎时一寂。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明晃晃的两个大字: 有人! 虽不知道对方人数几何,但他们四人也不惧怕。陈青山朝吴尘点点头,然后提着剑就往声音源头的那棵树后走去。 “出来。”他声音冷冽,厉声呵道。 树后灌木丛沙沙作响,片刻后,一个浑身破烂、狼狈不堪的青年从树后跌了出来:“道友饶命,我只是听这边有人声,想过来看看……” 第一项都已经过去一半时间,还是如此形单影只,这明显是个独自参加大赛的人。 想过来看看,估计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加入别人的队伍,企图混到第一项结束。 那青年抬起头,陈青山登时眉头一挑。 他们见过。 青年脸上微肿,擦伤、青紫不计其数,身上更是泥沙和枯枝烂叶遍布,一身道袍破烂的不成样子。他看清陈青山的脸之后,一双被微肿颊肉挤得小了几分的眼睛蓦地瞪大,惊疑、恐惧明明白白的出现在他看着陈青山的眼睛里。 “是……是你!” 陈青山摸了摸鼻子,默默将手中提着的剑收到了灵海内。 这个青年,就是陈青山初入秘境之时,想要打劫反被打了一顿,还被陈青山抢了令牌的可怜散修,赵五钰。 赵五钰表情扭曲了一瞬,很快,更大的悲伤漫上心头,他哽咽一声,开始号啕大哭,嗷的一声扑上来抱住了陈青山的腿。 “道友,你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呜呜呜道友我很安分,不会搞事,指东不打西……求你们了带上我吧——” 自打令牌被陈青山抢走之后,他好像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走两步就是一个人向他要令牌。 他都说了他已经没有令牌了,那些人不相信,不仅不肯放过他,还追着他打! 赵五钰心里苦啊。 他一个小门小派倾注资源养出来的独苗苗,绝不能在这个秘境里被打死,那他的师门绝对会伤心的。 陈青山用力将人扒开,可赵五钰已经铁了心要跟着他们,陈青山扒开一次,赵五钰就扑上来一次,同时哭声更大,更加撕心裂肺:“道友,你都拿了我的东西了,要对我负责啊!” 第49章 你会为我赏心吗 “这位道友,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陈青山眼神一冷, 他身周泛起浅色光芒,灵力在他身上流转,外化于体,这一次,他没有再动手,只是光靠运转灵力撑起防御,便将赵五钰给震开三米远。 他是承认自己抢了对方的令牌。可是第一项宗门大比的规则就是如此,并没有明文条例说,抢了别人的令牌就必须对别人负责。 “难道其他人抢了你的令牌,你也这样闹着要别人带上你吗?”陈青山声音透着寒意。 在能保证自身的情况下, 陈青山可以选择对他人施于援手, 但他不是圣父, 也不是什么烂好人, 不是每个人有难,他都必须去帮去助。 哪怕赵五钰眼下确实凄惨可怜, 但天下可怜人这么多,陈青山怎么可能每一个都帮过去?更何况赵五钰与他非亲非故, 又是同一场比试的竞争对手,陈青山完全没有必须要帮助他的理由。 赵五钰骇然, 陈青山用灵力将他弹开的力道并不大, 但那种无声压迫的眼神, 让赵五钰瞬间惊惶,哭嚎瞬间咽入喉中,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滚吧。”陈青山轻呵一声,他没有再对赵五钰出手, 他身后的吴尘、秦云志、徐骄阳三人也只是不作声在旁边观望,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赵五钰眼珠转动,从陈青山身上移到他身后那三人,见这一行人都不为所动,他嘴唇轻颤,还是不死心:“道友,道友,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回答他的,是陈青山灵剑上的寒光。 “还不走吗?”陈青山问道。 “走,我马上就走——”赵五钰终究歇了心思,手脚忙乱,从地上跌撞着爬了起来,酿酿跄跄的转身走回沼泽枯林之中。 陈青山见状,又将剑收了回去。 用剑威慑效果确实不错。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在你进入秘境之时想要抢夺你令牌的那个人?”吴尘上前,他并没有责怪陈青山冷漠的意思。 这种事情,不能松口,更不能开头。 要是哭一场,闹一场,就能加入他们一行人的队伍,享受他们的庇护,那些人不会感激他们,只会觉得他们妇人之仁,善良可欺,日后这么干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收回视线,陈青山看向吴尘的目光柔和下来,他勾了勾唇角,轻声叹道:“他不义在先,动手偷袭,又怎么能怪我不仁呢。” 吴尘伸出手,想要摸摸陈青山的头,却中途拐了个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担心你会一时心软,当真因为一块令牌让他为你所用,你对他负责到底呢。如此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陈青山哈哈一笑,大言不惭道:“要是一块令牌就能让他为我所用,让我对他负责,那我若是扫空收集了所有人的令牌,岂不是能在这个秘境之内称王称霸?” “想得倒美,前几个时辰是谁说被一朵白莲花摆了一道的?”吴尘不留情面的拆了陈青山的台。 白莲花! 提到这个,陈青山就生气。不再细想方才赵五钰出现带来的小插曲,陈青山拉上吴尘,就往沼泽中飞去。 他奈何不了赏心莲,总有人能治得了它。 一日前,赏心莲面对陈青山的魔爪宁愿自焚也不肯被摘下,如今陈青山带着吴尘重回此处,他等吴尘将赏心莲摘下,他定要一片片将花瓣扯下来,晒成干,炮制成花茶! 吴尘一开始还只是无奈又好笑的跟着陈青山在沼泽上空穿行,等陈青山拉着他慢慢逼近那朵莲花的时候,吴尘眼底晦涩,目光不断闪烁,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陈青山能认出来,吴尘自然也认识这朵优雅绽放在泥沼之间、宛如清辉临渊般皎洁美丽的白莲花。 第49章 以污沼之气为食,却能开出最美丽清雅、干净无尘的花。 赏心莲最为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感受到靠近的人的心境,这朵诞生在污浊之地的娇花禁不起任何稍浓烈的情绪。 一旦靠近之人心间“爱恨贪嗔痴”五念之中,任何一念稍强烈些,赏心莲都会被灼伤,呈现疲态,更有甚者,会直接导致赏心莲变为焦炭。 见到赏心莲,吴尘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陈青山回那么愤愤然。 爱恨贪嗔痴,陈青山知道自己五毒俱全,所以特意拉来了吴尘。 但陈青山希望吴尘帮他摘下赏心莲,这让吴尘也有些踌躇。陈青山期冀地看着吴尘,见吴尘半天没有动作,他指着赏心莲:“师兄,就是这朵花。你会愿意帮我摘下它的,对吧?” 先前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久,他还能不知道陈青山想干什么吗?吴尘腹诽,他装聋作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赏心莲,内心天人交战。 自小就是余寂带他在无情道宗长大,十几年来耳闻目染,吴尘的启蒙读物都是无情道入门心法,但他仍然很是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如陈青山所希望的那样,完好无损的摘下赏心莲。 赏心莲的变化能在一定程度上体验靠近摘花之人的心境,故有赏心一名。 吴尘盯着花,一度怀疑这是不是陈青山故意的,故意带他面对赏心莲,请他摘花。 这哪是请他采花,明明是请他鉴心赏心。 偏偏吴尘还真的不敢。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将花摘下,不确定他接触到赏心莲的那一刻,赏心莲会不会突然枯萎。 如果赏心莲真的枯萎了,那他又该怎么办? 难道他修习这么久无情道,如今却要一朵花来告诉他:你心不正,欲壑难消,无情一道难以修成正果? 这怎么可能! 当局者迷,不外如是。他虽然久修无情道,但吴尘也十分清楚自己心中的欲念和野心。 越是清楚,吴尘面对赏心莲的这一刻,越是不想走近一步。 吴尘看看花,又转头看看陈青山。 陈青山微微眯起眼睛,他也不催促,只是含着笑,静静看着吴尘。 他等他去摘花,等他将那朵娇美的花亲手放到自己手上。 吴尘一时感觉如芒在背,他错开视线,不再与陈青山对视。明明之前很好看懂的一个人,不过一个比他小一些的师弟,此时却逼得吴尘身体有些僵硬,手在广袖的遮盖下渐渐攥成了拳头,腿脚也迈不动分毫。 “青山。这花,你是非要不可吗?”吴尘收敛眉眼,语气忽而冷淡下来。 陈青山好整以暇,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吴尘的纠结? 他要是真想摘下赏心莲,又怎么会完全没有办法? 只是陈青山也很想知道,他这个一向如春风化雨般温和,不像是无情道修士的师兄,到底有没有那些寻常的念想。 若是花没变颜色,他就能得到一朵完整的赏心莲,若是花变了颜色,那么,他会劝说吴尘转修剑道。 毕竟,以吴尘对无情道的造诣,他能走到哪一步,陈青山是知道的。既然做不到无情,与他一起转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带吴尘过来,确实是打着折花的主意,不过吴尘的态度同样也是陈青山想弄清楚的。此时此刻,不论花会不会变色,在吴尘开始犹豫之时,陈青山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会犹豫,不就是不坚定的表现么。 “我想要,吴尘,你愿意为我摘吗?”陈青山没有放过吴尘,他虽然大抵知道了吴尘犹豫的不自信,但有些事,还是要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爱恨贪嗔痴,赏心莲只会因为这五欲而色变枯萎,或许吴尘犹豫的原因与五欲无关也说不定。 陈青山眼色深沉,他问:“吴尘,你会为我摘下赏心莲吗?” 吴尘广袖下的手松开,他深呼吸,将满心杂乱的思绪全部压下,只余一片平静,从未生波澜的眼底流出:“不会。” 这倒是陈青山没想到的回答,他以为吴尘起码会再艰难挣扎犹豫一会才勉为其难的找理由拒绝。 陈青山:“?” 拒绝这么干脆的吗? 吴尘直接转身,不再看那朵赏心莲还有旁边错愕的陈青山。他可不想因为一朵花动摇道心,哪怕是陈青山的请求,也不行。 他认定要修无情道,这辈子都不会改行,谁来劝都不管用。 既然赏心莲有可能会否定他修行成果,那他不摘不就是了。 吴尘想开的很快,为了这种事纠结太久并没有什么用,与其反复思虑折磨自己,还不如早下决断,接着该干嘛就干嘛。 “一朵白莲花而已,你要喜欢,师兄回去给你买。”吴尘挥挥手,财大气粗的样子震的陈青山哑口无言。 吴尘说完,翩然离去,留下陈青山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发展可不在陈青山的预想范围之内,虽然吴尘是犹豫了,但他走的那么坦然,又让陈青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些许怀疑。 “难道他嫌从污泥中开出来的白莲花太脏?”陈青山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吴尘是有一点在意干净的,如果只是这个理由,倒也说的通。 “道友——”一声耳熟的声音将陈青山从思绪中扯出来,陈青山额角一跳,抬头看去。 第50章 道友,白莲花还要吗? “道友, ”赵五钰趟着沼泽,满身脏污, 他艰难的迈步朝陈青山高喊道,“有什么可以用到我的地方吗?” 宗门大比至少要金丹期修士才能参加,而绝大多数金丹期修士,都会在师门的教导下学习御风驭空术。眼见赵五钰一步步迈着泥潭,陈青山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淡淡地道:“不用了。” 那朵花,其实并不是非要不可。 比起赏心莲,突然离开的师兄显然更加重要。陈青山没等赵五钰靠近,便指挥着灵剑,载着他跟上离开的吴尘。 赵五钰咬了咬牙。 他抬头, 陈青山原本站着的位置, 旁边有一朵散发着莹莹光泽的白色莲花。 赵五钰的师门小而衰微, 没有人教过他那是什么东西。既然陈青山都想要, 那么这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灵植必然也有大用处。 赵五钰站在沼泽中,黑臭的沼泽泥浆恶水浸泡漫过他的腰际。 他有些冷, 一阵风穿林吹过,沼泽恶臭和赏心莲的清香交织着进入了他的鼻腔。赵五钰打了个哆嗦, 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重新抬起腿, 挪动着步子。 “吴师兄?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秦云志讶然, 他还没组装好防御灵器。本以为陈青山会与吴尘离开好半天, 没想到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吴尘就回到了这里。 放下手中的东西,秦云志微微仰起头,目光越过吴尘, 搜寻他身后陈青山的身影:“青山呢?” “这么大个人了,不要老是像小鸭子找妈妈一样找我,要学会独立啊。”陈青山从林子里钻出来,动作迅疾地跃剑下地,走在吴尘的前面。 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悠闲轻松地晃到秦云志身前,一派老成的拍了拍秦云志的背,笑道:“小伙子,你再多问两句,徐骄阳就要一个人把驻地需要的防御灵器组装好了。” 听了陈青山的话,秦云志扭头看向徐骄阳。 虽说是秦云志拍着胸脯主动包揽了组装防御灵器的任务,但在实际操作上,秦云志反而像是在给徐骄阳倒忙。 他与陈青山和吴尘说那两句话的功夫,徐骄阳已经一个人迅速将方才秦云志折腾半天都装不上的东西扣好,重新放回地上。 “骄阳……你真厉害。”秦云志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夸完,他为自己的无用而感到羞愧。就连这些小事都要徐骄阳帮忙,这让他情何以堪? 徐骄阳眨眨眼,她看向突然萎靡的秦云志,思索了几秒,将刚刚组装好的部件递到秦云志手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指尖划过秦云志掌心。 “帮我把那边两个零件拼在一起。”徐骄阳又低下头,认真组装起来。 “?!”秦云志脸色爆红,方才的萎靡一扫而空,他瞪大眼睛,精神瞬间振奋。 陈青山和吴尘见他们二人专注认真的样子,也不过去再给徐骄阳添乱。 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来干。 吴尘正想沿着边再巡视一圈,陈青山却犹犹豫豫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显然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 “你事先也没告诉我,你想拜托我帮你折的花是赏心莲。”吴尘定住,他没回头,也知道陈青山跟在身后,垂眼看向地上被风吹得摇摆的草,他的语气也和风一样寡淡。 “如果你知道,就会直接拒绝我吗?”陈青山没有直接回答吴尘的问题。他对吴尘一直很温和,在一些事上,陈青山也愿意退让,尽可能顺从,照顾尊重吴尘的意思。 如此带着锋芒的话语,陈青山以前从来不曾对吴尘说过。 第50章 这让吴尘有些不适应。不知道是被对方直接戳穿心事的无所适从,还是因为突然陈青山表现出不一样的一面而怔然。 吴尘微微皱眉,面对几乎可以算是咄咄逼人的陈青山,他脑中闪过几个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自小跟着两位长老在学习,该如何为人处世吴尘再清楚不过。 他应该先稳定陈青山的情绪,再找个合理的借口解释。吴尘当然知道怎么说会让陈青山放松下来,毕竟陈青山面对他时的恭敬和亲近,吴尘一直看在眼里。 但他深深闭上眼,按照心中所想,直白地道:“是又如何?” 陈青山没有冷脸,也没有生气。他只是略带一丝疑惑,缓步靠近吴尘,问道:“为什么?” “你不敢在赏心莲面前面对自己的五念吗?” 爱、恨、贪、嗔、痴。五念令人心盲,在无情道之中,这五念是不利于修心修行的。 感情太浓烈的人,注定无法在无情一道上有所成就。 吴尘蓦然睁开双眼。他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心神乱了一瞬,又被强压下去。吴尘厉声道:“我有五念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采了这花,我该修炼无情道还是继续修炼无情道,又何必因为一朵花乱了神思?” 陈青山听着吴尘虚张声势,仿佛吴尘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劝说自己相信自己。 到底还是不敢面对,不愿面对啊。陈青山不再追问,他看着吴尘说完,眼眶微红,撇过脸快步走开。 人有欲望很正常,可直视自己的欲望,坦然承认自己的无力,也是一件非常难得事情。 吴尘知道自己大概率无法摘下那朵赏心莲,可只要不去摘,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哄骗自己一会儿。陈青山的逼问,如同掰着他的头让他直视自己的内心,正视自己的无能。 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陈青山盯着吴尘的背影,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勾起了唇角。 吴尘什么都好,就是对无情道有种几乎近似于信仰般的执念。或许是因为将他带大的父亲余寂就是无情道长老,吴尘也将无情道看成此生目标。 哪怕在陈青山看来,吴尘也和自己一样,其实完全不适合无情道,但偏偏吴尘撑着一口气硬要修下去,大有一副至死不悔的架势。 陈青山以前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想的,但死了一次,他就悔了。比起执念,选择对的路更加重要。他也知道话说起来轻松,可在自己身上,要放下又何其艰难? 急不得,逼不得。 只能慢慢来。 陈青山收敛了嘴角边的笑意,凑到吴尘身边,吴尘的表情有些难过。陈青山本意并不是想让吴尘难过,他生硬的换了一个话题,试图分散吴尘的注意力。 吴尘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 有些人生气会大喊大叫,有些人会尽极的刻薄别人。但吴尘真的生气时,只会默默背过身,不理人。 这个习惯,上辈子的吴尘保留了五百年。比起那些一怒就要屠国屠城,血染碧空的修士,惹怒吴尘的后果小得可怕。 只是不理人而已,陈青山丝毫不在意,他望着天,自顾自地念叨着他想对吴尘说的话,也不管吴尘愿不愿意回答: “师兄,我路上看到了很漂亮的桃花……” “我路过的一个小村子中,有个阿嬷做的豆饼可好吃了,得了空,我就带你去吃,” “星火萤师兄见到过吗?听说那种小虫就像地上的星光……” “星火萤,这个秘境之中就有。”吴尘垂着眼,没有看陈青山,只是淡淡地道,“我昨晚守夜的时候,看到过几只,想来那几只是早虫,今夜还会有更多。” 陈青山眼睛凉凉的看向吴尘,只要吴尘愿意理他,其它的都不是问题。他爽朗一笑:“要是师兄也喜欢,今夜一同去观赏如何?” 吴尘缓缓将目光移到陈青山脸上,他刚要开口作出回答,远远一道煞风景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美好的氛围。 “道友——那朵白莲花你还需要吗?” 赵五钰怀里小心的捧着一朵洁白不染纤尘的白色莲花,他满身泥污,走一步,淤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显眼的脚印,即便这样,他还是快步朝陈青山跑来:“道友,我将这朵莲花赠予你,只求你们能稍微照拂一二……” 陈青山和吴尘脸上都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 赏心莲是什么莲?一感知到“爱恨贪嗔痴”五念便能自焚自毁,就连自小修炼无情道的吴尘都拿不准,不敢上前“赏心”,如今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修士就这么草率的捧着赏心莲跑到他们面前,着实令人大跌眼球。 吴尘看起来比陈青山还要难以置信,他一把拨开陈青山,也不管方才被逼问的那些气,径自过去,从赵五钰手中接过赏心莲,端在掌心仔细观察。 没被折下的赏心莲会自焚,但被折下后的赏心莲便不会轻易自燃。 “是真的赏心莲啊?”吴尘满脸困惑,被他推开的陈青山也满是不解:“少了一片花瓣……是被我嚯嚯过的那朵泥沼里的赏心莲吧?它怎么可能这么好摘?” 赵五钰一听陈青山吴尘两人竟然质疑他的人品,立刻为自己辩驳:“嘿!这就是沼泽地里的白莲花!千真万确!我要骗你们我生孩子没□□!” 第51章 发光虫有什么好看的 陈青山沉默片刻, 虽然赵五钰轻松摘下赏心莲的可能性很小,但让连驭空术都不会的赵五钰在短时间内仿制一朵假的赏心莲, 显然更加不可能。 吴尘沉浸在震惊之中,陈青山思考片刻,从囊中翻出一块令牌,丢到了赵五钰手里,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感谢。” 陈青山没说赵五钰到底能不能跟着他们,但在赵五钰眼中,把他的令牌还给他就算是认同了。赵五钰欣喜若狂。 进入秘境之前,赵五钰还想争个名次,但被打了好几顿之后,他看开了。能跟着陈青山一行人安全混到第一项结束, 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陈青山还主动将令牌还给他, 这简直是比天上掉馅饼还要大的好事。 “道友若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 尽可以与我说!”赵五钰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与一脸深沉凝重的陈青山与吴尘形成鲜明对比。 吴尘拿着赏心莲看了半天, 最后叹了一口气,只能自认倒霉, 在陈青山面前暴露出内心的不坚定。 “拿着你的破莲花,回去吧。”吴尘心里一阵烦躁, 他将赏心莲塞到陈青山怀里, 转头就往回走。陈青山摆正赏心莲, 手指捻了捻白莲花清凉的花瓣,手腕一转,将花收回囊中。 见陈青山也往回走,赵五钰立马亦步亦寻的跟上, 生怕落后两步又有人过来抢他的令牌。 虽然陈青山也抢,但他已经抢过一次了,应当不会再抢第二次。令牌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赵五钰还没捂热呢,可不想再次失去。 陈青山瞥了他一眼,不多说话。 对于陈青山来说,带不带上赵五钰,对他的影响都不大。况且令牌也还给他了,赵五钰若是识相,就不该再对他们动什么歪心思。 赵五钰的战斗能力他体验过,一个连御风驭空都无法使用的人,要是赵五钰真的有什么想法,做出了不利于他们的事,陈青山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他制服。 回到一行人选好的营地,秦云志与徐骄阳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开始协商着打两只鸟下来烤。发现陈青山身后跟着的赵五钰,秦云志率先问道:“这不是刚刚那个谁吗?” “道友你好。”赵五钰脸上还挂着青紫,衣服上全都是沼泽污泥,光是靠近都携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味,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拱手行礼问好。 “这位道友,又见面了。相逢即是有缘,赵某孤身一人,形单影只,还望诸位道友照拂一二……” 秦云志与徐骄阳移目看向陈青山。陈青山并未说话,算是默认了赵五钰的话语,秦云志这才礼貌的与赵五钰说起了没营养的客套话。 方才的那一幕落到赵五钰眼里,让赵五钰更加坚信抱上陈青山的大腿是个非常理智的选择。 陈青山坐到吴尘身边,他不提赏心莲,而是继续着谈论赏心莲之前的那个话题:“师兄,今晚要一同去看星火萤吗?” 吴尘满脑子都是赏心莲,陈青山在他身边,不时扯扯他的袖子,摸摸他腰上的佩环,勾起他的头发,像是寻求关注的可怜孩子,努力吸引着吴尘的注意力。 当那只不安分的手又一次滑过腰背,吴尘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后仰挺直腰背,他再装不下去看不见在旁边动手动脚的陈青山,于是扭头怒视,偏偏陈青山还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你同意和我一起去看星火萤了吗?”陈青山假装看不懂吴尘的脸色,耿直的问道。 吴尘忍无可忍,他很想扯着陈青山咬一口,但顾及到旁边还有人,于是努力克制着这种有失风度的想法,咬着牙,两只手扯着陈青山两边脸颊揉圆搓扁,挤出滑稽的样子:“看,师兄今晚就带你去看!” 第51章 什么单纯小师弟,居然敢用赏心莲诈他。 今晚,一定要把陈青山骗出去打一顿。吴尘愤愤地想。 陈青山被揉的半眯起眼睛,他抬手,扣住吴尘作乱的双手,掌心温度通过皮肤接触,温暖了吴尘的手背。他没有掰开吴尘,但吴尘却像被烫到一样,自己慢慢松了手。 “横竖不过几只发光的小虫子,有什么好看的。”吴尘闷闷不乐地道。 陈青山一笑,他目光落在吴尘身上,专注而认真地道:“都说星火萤在夜色下,如同地上的萤火星河,但此番美景若是一个人前去也无甚意思。” “重要的不是看星火萤,而是和你一起看星火萤。” 吴尘平静地与陈青山对视,内心毫无波澜:“有我在,难道星火萤会摆出什么不传秘法吗?” 陈青山:“……” 陈青山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回答的话。 以前怎么没发现吴尘嘴这么毒呢。 “星火萤?我也想看!”徐骄阳三人努力的不把视线往那边投,但到底是修士五感灵敏,即是再不想听,也还是有声音传进他们耳中。 秦云志也有此意,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徐骄阳一说,他立刻点头:“好,我带你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看!” 正在努力用净尘术清理自己身上污泥的赵五钰弱弱地道:“那我留下看篝火收营地。” 无人在意赵五钰。 赵五钰看看面前青春阳光情窦初开的秦、徐二人,又偷偷瞥过眼,看看身后缠着师兄的陈青山和臭着脸却纵容的吴尘。 想到贸然加入可能会被冷暴力,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冷暴力。赵五钰闭上嘴,老老实实将自己身上的沼泽泥水清理干净,然后抱住弱小可怜的自己,企图缩小存在感。 风儿甚是喧嚣。 入夜。 秦云志和徐骄阳早早跑了出去,吴尘和陈青山倒是不急。 星火萤毕竟只有深夜才会出来,秦云志和徐骄阳还打算出去四处转转,但吴尘想等时间到了,直接带着陈青山去看,看完就回来睡觉。 “对了,赵……你叫什么?”吴尘还是放不下赏心莲一事,他坐在篝火旁,百无聊赖地拿着木棍翻捣火堆。 既然赵五钰就在身边,他想问一问关于赏心莲的事。 “在下赵五钰,天镜门弟子。”赵五钰如实道出自己所属宗门。 “天镜门?”陈青山咦了一声,他好像有点印象,但不多。 依稀记得那个门派极其破落,彻底泯灭于世之后,才有一个弟子抱着天镜门的历代卷宗,跪过无数道宗,试图请求外援,重立天镜门。 那时,余寂、沈复二位长老已经陨落,灵山由秦云志与吴尘二人主管,吴尘与他说过一二,陈青山这才对此有了些印象。 “道友听过?”赵五钰听陈青山重复念了一遍自己宗门的名字,以为自己宗门其实在外也有些名声。他眼底仿佛有了光,期冀的看向陈青山。 陈青山摇摇头,他道:“不曾听过,只是好奇罢了。” “其实我天镜门只是一个小门派,肯定不及道友师门底蕴深厚。”赵五钰挠了挠头,他目光望向天际,颇有些想念地道,“虽然门派小,但师父师叔师伯……还有师弟师妹们都很好。” 陈青山心念一动,他看着赵五钰,不动声色的引导问道:“天镜门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想必也有些独到之处吧?不知道友可否为我们讲解一二?” 说到底,陈青山也还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师门,能教出一个可以徒手采摘赏心莲的人。 “嗐,哪有什么独到之处啊,反正能学就学,实在没天赋,师父也不会摁着我们的脑袋让我们学。天镜门从不逼迫强求弟子——” “能修就修,不能修,学点拳脚功夫,做一个乡野凡人也不错。” 听起来和其他道统宗门也没什么两样。陈青山听完,愈发疑惑,为何偏偏赵五钰能轻松摘下赏心莲? 赵五钰回过神,又接着道:“道友,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试着夺一下令牌,看看能不能在宗门大会上闯出一番名头,重振师门荣光,并非故意偷袭。” “那为什么现在不抢了?” “抢不过,完全抢不过。师父说过,能争就争,争不过就算了。我活着回去就行。”赵五钰十分光棍地耸了耸肩,道。 ……倒是安分守己,清心寡欲。陈青山暗忖。 如此看来,分明是赵五钰被师门养的太好了,没经历过爱恨情仇,也没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没有压迫,没有非得达到的目标,整个人对欲望要求极低,这才在赏心莲面前捡了漏。 吴尘也想通了其中关窍,突然释然。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傻人有傻福呢。 “欸,陈道友,你对天镜门如此感兴趣,要不要来我们天镜门做做客?”赵五钰问道。 “若得空,一定登门拜访。”陈青山哈哈一笑。 “行。”赵五钰点头应下。 吴尘抬头观天色,漫天星斗在头顶闪烁,他拍了拍手中的灰,示意陈青山时间差不多了。 陈青山了然,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赵五钰朝他挥挥手,让陈青山放心。 陈青山笑笑,揽住吴尘的肩,一指前方:“师兄,咱们出发!” 第52章 陈青山,你是不是喜欢我 夜观星火, 这是陈青山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尤其是身边还有吴尘陪伴。 吴尘踩着方寸地,飞得极快。散落的长发随风扬起, 偶有几缕拂过陈青山的脖颈、脸庞,似有似无的痒感让陈青山心里也泛起波澜。 他不动声色的靠近吴尘,距离很近,却并没有真实的接触到。吴尘若有所感,没有回头看陈青山,算是纵容陈青山的贴近。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吴尘几乎都要习惯了与陈青山这般亲近。 星火萤已经开始活动,陈青山看见了三两散落的星光,悠悠从草地之中缓缓升起。吴尘恍若未视,继续带着陈青山往前飞行。 越往前, 那星火愈发璀璨, 隐隐有连成地上星河的感觉。陈青山望着眼前景象, 不由得发出感叹。吴尘低吟浅笑, 声音在风中格外悠扬:“还有更好看的,师兄带你去看好不好?” 根据星火萤的生活习性推算, 前面绝对还有更多的星火萤盘绕群聚。 陈青山眼里含笑,他看向吴尘, 吴尘嘴角小幅度上扬,感知到陈青山的目光, 不知所以然的转过脑袋, 问道:“怎么了?” “我很期待——” 吴尘加快速度, 载着陈青山闯入星河之中。 灵力凝聚成的方寸地消散,陈青山与吴尘踩到草地上。 天上是明晦变幻的星辰,漫天星光下,广袤草原之中, 无数星火萤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慢慢从地上升起。 星火萤只有三两天的寿命,他们此刻的光芒宛如生命最后的绚烂,莹莹暖光也如星火,向上飞腾宛如要回归天际。 吴尘出神地望着缓缓上飞得小虫子,不自觉伸出了手,几只飞不动的虫晃荡着下落,正好落入吴尘掌中。 陈青山视线随着那几只小虫子一道。吴尘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手腕上系着的红绳衬得他皮肤更加白。小星火萤铺着翅膀,暖黄的光亮照得那只手如玉般温润。 吴尘微微抬起手,那几只小星火萤努力振着翅膀,借着吴尘的势,重回天际。 天地之间,吴尘明艳漂亮的五官,在陈青山眼中,要比身周闪烁的星火更加夺目。 吴尘本人神情淡然,心意阑珊。他半仰着头,不知道在看哪一只小虫,又或是什么都没看,只是不语的站在原地,静静想着自己的事情。 是还在想赏心莲的事吗?陈青山暗自猜测,又很快抹去了这个想法。 上前两步,站到吴尘身侧,陈青山不拘小节的直接坐到地上,想了想,他又往后一仰,径自躺下。 夜虫呢喃,陈青山凝视着吴尘的背影,他盯着吴尘垂下的、被广袖遮盖的那节手腕。吴尘一直都带着这条红绳,这条编织粗糙,无甚美感可言,也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的红绳。 除了陈青山最开始说的那一句“喜乐安康”以外,他实在想不到这条红绳对吴尘还能有什么特殊意义。 因为是他送的吗? 陈青山挪开视线,脑中回想起之前吴尘的一举一动,手腕衣袍下若影若现的红绳在他一身素白弟子服之中格外显眼。 吴尘回过头,荧虫淡光映在他脸上,将他本就不俗的外貌照的更加出尘。 眉毛一挑,薄唇轻启,吴尘不解问道:“你躺下干什么?” 陈青山对吴尘的问题避而不谈,心中如冰雪般澄明,他伸出胳膊,摊在地上,大咧咧地反问吴尘,道:“要一起躺着吗?你可以枕我。” “我穿白衣。”吴尘有些抗拒,但被陈青山扯着衣角弯下了身。他无奈地坐到陈青山身边,陈青山还不依不饶地拽着他一起躺下。 第52章 吴尘仍是不太情愿,他挣扎得很厉害,陈青山暗暗使劲,压着吴尘不让他起来。直到吴尘脸颊泛起微红,呼吸声也乱了节奏,终于放弃挣扎。陈青山才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你看,多好看。” 眼皮微抬,吴尘盯着低头看他的陈青山,蓦地粲然一笑:“小兔崽子,你说好看的,是我还是星火萤?” “都好看。”陈青山埋头,趴在吴尘怀里,听着吴尘的心跳,闷闷地道,“只是要我选一个,那必然是师兄。” “话说得好听,我都快要动心了。”吴尘笑出了声,胸腔振动,笑声和心跳一齐进入陈青山的耳中。 求之不得。陈青山心想。 吴尘笑完,立马嫌弃陈青山重,他手一推,将陈青山拨到一边,眼底亮晶晶的,偏头看向陈青山时也仿佛格外温柔: “陈青山,你是不是喜欢我?” 虽是疑问的句子,吴尘的语气却无比肯定。 陈青山心间一震,好似漏了一拍,他微微睁大眼睛,停下所有动作,呼吸都缓了几分,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再存在,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和眼前笑盈盈问他话的吴尘,还有那一句——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的。他就是喜欢吴尘,这点无可否认。陈青山心里掀起惊涛巨浪,山崩海啸。他知道吴尘是修炼无情道的,所以不管再亲近,也没有决定要不要迈出这一步。 但他同样没有藏起自己的心思。好不容易不修无情道了,正视自己的内心,那些压抑的情感翻涌,细水长流五百年,最终汇聚成江海,一发不可收拾。 陈青山原以为吴尘会一直装傻,却不曾想吴尘竟然会这么直接。 巨大的欣喜过后,陈青山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怪异的惊恐。 这层薄纸被挑破,就不可能在回到原来的模样。 吴尘主动说出来,是想接受吗?或者……想与他说清楚,日后保持距离? 陈青山突然有点看不懂吴尘了,赏心莲一事才过去没十二个时辰,吴尘一个修炼无情道的,就能这么坦然的接受他吗? 这显然不太可能。 陈青山刚想应下,话还没说出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尘见陈青山怔愣,呆呆的顿在原地,皱起眉头思索,他伸出带着红绳的手,轻轻点了点陈青山的头,一笑如同春风化雨:“怎么愣了?师兄与你说笑罢了,莫不是真的喜欢师兄?” “啊,如果我说是的话……”陈青山回过神,慢慢地道,“那师兄会同意吗?” “我是修无情道的,按理说,我应该不会同意。”吴尘说完,又思索片刻,改口道,“不过也说不准……我不知道。” 确实,若是无情道当真断情绝爱,吴尘根本不可能是无情道长老,余寂的孩子。 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就算是余寂长老底蕴深厚,爱情无法动摇根基,吴尘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实在不行,还能转修剑道嘛。 陈青山重新俯下身,趴回吴尘怀里,吴尘的心跳一如既往的平缓有力,让陈青山躁动的心也宁静下来。 “吴尘,你可要好好想清楚。”陈青山道。 吴尘摸了摸陈青山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他轻轻叹了一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陈青山。吴尘轻声、认真地道:“我会好好考虑。” …… 相伴回到营地之时,秦云志与徐骄阳早就回来了。 秦云志还是和昨日一样,帮骄阳找了个舒坦的地方,帮她盖好衣服,这才蹲在篝火旁,和赵五钰一起低声闲聊。 陈青山随意瞥了一眼,发现秦云志竟然还捉了几只星火萤,装在小虫龛里,光影流转,十分好看。 早知如此,他也抓两个带回来了。 陈青山有些懊恼,但他很快想开。 几只星火萤而已,哪有吴尘本人来得珍贵?陈青山想着,笑意又挂上嘴角。 他现在亢奋得很,完全没有一丝困意。他催着吴尘先去休息,自己一屁股坐在篝火边,随手拿了个棍子翻了翻,从烧完的余烬中拨拉几下,捣出几个土豆。 陈青山一伸手,抓了三个,给赵五钰和秦云志一人丢了一个,再捻着指尖,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手中的土豆剥了黢黑的外皮,塞入口中。 土豆外表干巴,略苦,内里还算香软绵密。 “有点焦。”陈青山实诚的点评道。 烤了半个时辰土豆的秦云志翻了个白眼,要不是陈青山两口将土豆都吃了下去,他横竖要从陈青山嘴里把土豆抠出来:“嫌焦别吃。” “啧,说真话你又不爱听。”陈青山咋舌。 “怎么这么高兴,是出去看星火萤,遇到了什么好事了吗?”秦云志啃了一口,发现自己烤的土豆确实难吃,于是歇了声息,换了个话题。 “算是吧?”陈青山想了想,认同了秦云志的说法。 “说来听听?” “想听啊?”陈青山道,“可惜我不说。” “你!”秦云志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骄阳还在休息,半夜与陈青山打起来会吵到她。秦云志愤愤地塞了两口土豆,噎挺的咽下了这口气。 “欸,你和徐骄阳不是特意去找秘境中的宝贝了吗?有什么发现?”陈青山问道。 好不容易顺下了土豆那股噎嗓子的劲儿,秦云志摁着心口咳了两声,两眼发直的缓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道: “宝贝没找到,但是我们发现了些别的。” 第53章 我在魁首的位置等你 秦云志沉声道:“你还记得姜昱吗?” “他也来参加宗门大比了。” 姜昱, 那个在黑山秘境之中与祁天一道的御兽宗弟子,收服炽鸟和黑鳞蛇作为御兽, 与陈青山交手数次,是个实力不俗的对手。 陈青山有些意外,但思考一番,也十分合理。 “姜昱的也是正好可以参加宗门大比的年纪,有黑鳞蛇和炽鸟两个凶兽做御兽,可谓是攻防皆备,远近皆宜。这么多些天过去,他对这两个御兽的掌控应该更加得心应手了,或许还研究出了一套强劲的杀招。” “我们在进步,他也在进步, 现在的他肯定比之前强了不少吧。”陈青山面色不见凝重,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如局外人一般客观。 倒是秦云志有了些愁色:“你想的没错。我虽然没有直接遇到姜昱, 但却遇到了几个被姜昱夺走令牌的人。据说现在姜昱身上至少有五十余块令牌, 实力不容小觑。” 五十多块令牌?也就是说光姜昱一个人,就淘汰了五十余名一同参加第一项的竞争对手, 这种势头,显然就是奔着魁首去的。 “他倒是锋芒毕露。”陈青山道。 “青山, 你能打过吗?”秦云志拧着眉毛,多问了一句。他担心御兽宗依旧没有放过陈青山, 会继续针对他。 虽然陈青山还没下山之前, 与姜昱一对一的比试, 赢了下来的人是陈青山。但在陈青山下山之后,他又要赶路又要打探消息寻找妹妹,还要修炼。人到底不是铁打的,比起一心放在修行上的姜昱, 陈青山能够好好修炼的时间要少得多。 “不知道。”陈青山本人并没有太多担心,他混不吝地道,“我们之间孰强孰弱,不真的对上还说不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除了第一项的秘境,后面的比试都有长老坐镇看护,我何必太担心?” “说得也是。”秦云志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五十多块令牌,他真是出得好一场风头。”陈青山轻声喃喃。 不过,只要不惹到他身上,别人是好是坏又与他陈青山何关? 斗转星移,日月更替。 一夜过去,宗门大会第一项已经到了第三天。陈青山一行人都选择保守的方式,保留自己的令牌以求安然通过第一项。只是他们不找别人麻烦,耐不住麻烦总要找上他们。 最后一天时限,有人想保守自己的令牌,也有人想要趁最后一天的时间,放手博一把,试图让自己取得更好的名次。 打跑了第七个上门挑衅的人之后,徐骄阳遗憾地道:“怎么这个身上也没有令牌……” 他们五人约好了,面对这种上门勒索令牌的修士,谁去解决,那个修士身上的令牌就归谁——只不过第一项进行到这个时间段,出来争抢的修士大多自己令牌都被抢走,才会铤而走险出来敲诈勒索。 “唉,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我们一样有实力。”秦云志耸肩,拍拍身侧的空地邀请徐骄阳坐过去。 不过半天,赶走七人,只有两人身上留有令牌。可见第一项比试的淘汰率之高。 目前他们一行五人中,依旧是陈青山令牌数量最多,高达六块,吴尘和徐骄阳从想勒索他们令牌的人那里打劫到一块,二人各有两块令牌。秦云志虽然没少出手,但他运气实在不太好,依旧只有一块令牌。 至于赵五钰……他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令牌就能傻乐半天,完全不想再争更多的令牌。 第53章 “想来后半日也不会有太多变化了。”徐骄阳叹气,她是器修,又是个偏科严重、铸器能力远远高于使用能力的器修,大比第二项对她而言并没有优势。不过能通过第一项,对她个人而言也是个不错的成绩。 “只要姜昱那种特别厉害的修士不要打上门来,我们苟到最后还不是简简单单!”赵五钰信心满满,他觉得以他们五人的实力,通过第一项,参加第二项简直毫无压力! 陈青山和吴尘忽然异口同声开口道:“我看未必。” 他们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思虑。陈青山微微一笑,让吴尘说出了心中所想。 “姜昱那至少五十块令牌不可能是别人上赶着送给他的,若是一个一个去抢夺,在两天时间内想要争夺五十多块令牌也十分费劲。” “秦云志遇到被姜昱抢走令牌的几个人,想来那几个人也是一同结伴而行的。想要快速积攒令牌,找这种结伴的队伍最快不过。” 吴尘目光一凝,冷静的声音落进每个人心里:“他一定会过来找我们。” 陈青山赞同的点点头,接着补充道:“并且炽鸟、黑鳞蛇两大凶兽若是在全盛状态,至少都有以一当十的战斗力,直接对上,胜算并不大。” 唯一破局的希望,就是在躲避两大凶兽的同时通过与姜昱近身作战取得胜利。不过在上次陈青山用这种方式打败姜昱之后,姜昱必然会竭力补上自己的短板,再想用相同的招式就难了。 听到陈青山都这么说,众人神色各异,但都有一点失落。 “不过,”陈青山扬起嘴角,在其余四人的目光下开口说道,“胜算不大,又不是没有胜算。”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自信和风发意气。陈青山有资格说这种话,他当时也是以弱胜强赢下的姜昱,现在的姜昱是比以前强了,可陈青山也并非毫无长进。 一声凤鸣般的鸟啸适时响起,五人纷纷仰头望去,烈火金丝鸟羽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炽鸟之后,还有一只黑色的鸟远远跟着。那只黑鸟与炽鸟对比起来,足足要小上一圈,飞行轨迹也歪歪斜斜,看起来十分滑稽。 炽鸟展翅,带动灼浪热气,仿佛太阳要烤尽大地。姜昱稳稳当当的站在鸟背上,他心念一动,傲据的大鸟也得听他号令,乖巧的盘旋降落。 “哈哈哈哈,果然是你,陈青山!”姜昱大笑,轻灵地从鸟背上跃下,抚掌慢慢走近,直到与陈青山面对面。 “姜道友,好久不见。”陈青山神色如常,好似感觉不到姜昱身后那只炽鸟带来的威胁,也察觉不到姜昱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好一个好久不见。”姜昱抬起手,指尖微动。他已经完全驯化了炽鸟,可以让这只炽鸟完全按照他的心意行事。 炽鸟低吟,化作流光虚影,印在姜昱额间,成为一道繁复绚丽的图腾,又一闪隐去形状,除了空气中残留的一丝炽鸟所携带的火热气息,一切都仿佛没发生过。 “你知道会是我们?”陈青山视线掠过姜昱,看向天上那个飞得跌跌撞撞的黑鸟,淡淡问道。 “旁人是认不出你,但你身边的吴道友可是颇有名气。”姜昱直言不讳。 陈青山下意识回头看向吴尘。 本来吴尘出落的出众,一身无情道弟子服的白衣广袖,加之昳丽的容貌,很容易让人猜测出身份。 吴尘坦然对上陈青山的目光,无辜地眨眨眼。 陈青山心一跳,扭头重新看向姜昱,冷声道:“所以你想过来夺取我们的令牌?” “要么交出令牌,要么被打一顿交出令牌。你们自己选吧!”姜昱还没开口,那只摇摇晃晃的黑鸟终于赶了上来。黑鸟驮着的人奔到姜昱身后,狐假虎威的气势倒是拿捏的足。 姜昱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瞥向身后的同门,道:“刘杨,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 方才还仰着脑袋睥睨的看着陈青山,被姜昱回头看了一眼,刘杨立刻缩起脖子,老老实实当一个柱子,杵在姜昱身后。 “你们想要,我不想给,怎么办呢?”陈青山佯装苦恼,而后眼睛一转,直言道,“要打一场吗?” 姜昱凤眼眯起,道:“我很期待和你的比试。不过根据祁长老给我的任务,我还不急于一时。” 祁长老?任务? 祁天他爷爷还真是执着啊。陈青山都有些无言以对。连悬赏令都能下出,那个祁长老估计恨陈青山已经到了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的地步。 每天看着自己的孙子缠绵病榻,而导致这些事情发生的陈青山却还活得好好的,那个老头很不平衡吧。 陈青山嗤笑,他大概明白姜昱主动向他透露消息的原因了。在一个不分是非黑白、公报私仇的长老手下做事,想必不会太好过。 陈青山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让你多活几天,顺便死个明白。” 姜昱眸光一闪,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好比,我会在宗门大会魁首的位置,等着你。” 上次他当众输给陈青山,本该被祁长老重罚,但双御兽的事情传到了宗门其他长老耳朵里,姜昱被选做重点培养的对象。 可即便如此,姜昱名义上的师傅仍旧是祁长老,只要他还在祁长老手下一天,就得遵照祁长老的意思行事。 但只要姜昱拿到魁首,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陈青山确实是个不错的对手,若不是为了应付祁长老的任务,姜昱还有几分想与陈青山结交的意思。 可惜了。 不管是祁长老任务,还是宗门大会的魁首,陈青山的存在注定会挡了姜昱的路。 第54章 大白天的,这像话吗 “好吧, 感谢提醒。”陈青山咋舌。 “我大老远来一趟,不给点令牌表示表示吗?”姜昱等了等, 不见陈青山多余的动作,他疑惑侧首问道。 陈青山险些被他滑稽的逻辑气得笑出声:“这么说,你踩在我们的营地上,不更应该拿几块令牌当做上门礼物吗?” 姜昱也不纠结于此,横竖他也已经有足够多的令牌了,完全不差陈青山这几块。虽然他现在确实很强,但不清楚陈青山实力的情况下,他还不想贸然动手。 虽然炽鸟和黑鳞蛇都是优质战斗力,但陈青山那边人也不少。姜昱身边只有一个带着断羽黑鸡的刘杨。此刻真要打起来,必然耗心耗神又耗力, 还可能两败俱伤被旁人捡了便宜。 姜昱耸耸肩, 转身潇洒地走开:“那算了, 宗门大会第一项快要结束, 我可不想和你干耗着。” “搞的好像主动上门的人是我一样。”陈青山险些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打上门的不速之客。 “你可一定要一路赢下去,直到败在我手里。陈青山, 不要让我太失望。”姜昱坦荡地道,话语里的野心毫不掩饰。 “姜道友不如回去早点洗洗睡, 梦里什么都有。”陈青山毫不客气的回敬回去。 姜昱一笑:“姜某拭目以待。” 说完,他像来时一样, 一个响指, 烈火炽鸟凭空出现。姜昱一跃而上, 悠然远去。 “姜师兄,等等我!”刘杨目瞪口呆的看完姜昱的迷惑行为,望着姜昱乘炽鸟上天,才骤然回过神, 大声喊着跳上铁嘴黑羽鸟的背上。感觉到陈青山一行五人的目光,刘杨更是头都不敢回。 直到飞得够远,刘杨才回过头,又捡回了一些胆量:“你们等着,今天姜师兄心情好,等到了第二项,你们绝对逃不掉——” 陈青山无语的都懒得回话。 “啊?”缩在人后纠结是要跑路还是要求饶的赵五钰很是错愕。 “这就没了?!” 陈青山:“你想和姜昱打一场的话,我现在可以御剑追上去把他拉回来。” 赵五钰一听,脑袋快要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我就一个小破宗门出来混的,我何德何能啊。” 陈青山看着赵五钰没心没肺的样子,顿感一阵心塞。 “如果没有那些糟心事,在小宗门做一个闲云野鹤的低阶修士也挺好。”陈青山垂眼,暗想着。 之前还看不懂姜昱的态度,现在姜昱上门主动把话挑明了,陈青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以姜昱如今的表现和势头,他必然会在修真界闯出一番名声。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物陈青山肯定曾有所听闻,但事实上,陈青山在重生之前完全没听过姜昱的名号。 “这也是重生带来的变化吗?”陈青山暗忖。前世的姜昱没有机缘,没能捡漏收服炽鸟和黑鳞蛇,纵使一腔才华满心壮志也终会被蹉跎埋没。 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会审踱时度,能忍也能狠……这样的人,但凡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死死抓住,乘风而起,直上青云。 “御兽宗,姜昱……唉。”陈青山思绪繁多。他总不能任人宰割,不过要是再一次打败姜昱,御兽宗肯定要被他得罪死了。 第54章 虽说陈青山能猜到这样的发展,但真的发生时,他还是有些困扰。 姜昱不在此时动手,绝非一时兴起。若与陈青山公平对决,姜昱的赢面很大,但加上吴尘等人,就是姜昱也得担忧自己寡不敌众。 更何况吴尘的身份真的好用。 御兽宗想针对的只有陈青山,并不想惹怒无情道宗。偏偏姜昱在黑山时就知道吴尘对陈青山有多维护,由此,姜昱也不会贸然触这个霉头。 此刻不打,日后也免不了要动手。 “之后的比试,都必须更加小心了。”吴尘担忧地望着陈青山,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试图给陈青山一些心理安慰。 “好。”陈青山抓起吴尘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同时温柔宽慰的朝吴尘一笑。 吴尘:“……” 到底是谁在安慰谁?! “总之!”陈青山撒开手,半后退一步。 在吴尘莫名的目光下,陈青山绕到他身后,假装伸懒腰,长臂一勾吴尘,没骨头似的趴到了他的背上,下巴垫在吴尘肩膀,手还刚好可以缠绕玩弄吴尘垂到胸前的长发。 “我敢来,就不怕他们找我麻烦。”陈青山笑眯眯的用脑袋蹭了蹭吴尘的脖子,完全毫不在意未来的风浪,好像无论如何,他都有办法应对一般。 姜昱离开之后,再来找他们挑事的人少了许多,一个晚上过去,竟再无所获。 第四日清晨,所有进入秘境的人同时被传送出去。 踏出秘境的那一刻,所有修士身上的令牌一齐飞出。记录排行的榜单在一块巨石之上,其上流光溢彩,不过片刻便缓缓浮现出几十人的名字。 位于榜首的,赫然是御兽宗姜昱! 众人无不哗然,有些没遇上姜昱的还在好奇此人是谁,遇到姜昱的、被姜昱夺走了令牌的人,都沉声叹息,认为姜昱实至名归。 陈青山匆匆瞥一眼,接着就想拉着吴尘回房。但吴尘、秦云志还有徐骄阳都站在原地,仰着脖子在榜上搜索自己的名字,陈青山也只好留下来等他们一等。 “青山,你在前十之列呢。”吴尘数了数陈青山的名次,由衷恭喜道。 “就六块令牌也能进前十?”陈青山心下一惊,他也抬头望去,只见第二名的孙浩武与姜昱足足差了二十多块令牌,往后更是断层严重,第六名到第十一名,皆是六块令牌。 “孙浩武?”陈青山努力回想,好像是记起来在秘境之中曾遇到过姓孙的人。 打起来没什么压力的,陈青山一般不会专门去记名字。 “还好,确定都晋级了,没有误判的。”秦云志和徐骄阳皆是松了一口气。 至此,宗门大比第一项,彻底结束。 陈青山回到吴尘屋中,还没坐热,就被沈复长老叫了过去。 “快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又不是要把你骗出去丢掉……那是你师尊,你倒是积极一些啊。”吴尘拖拽着趴在床上死活不肯动弹的陈青山,额上青筋都要爆起。 陈青山像条刚上岸的鱼,扑腾得欢:“你是不是告诉师尊我在秘境里敷衍了事,不积极不上进了?” 虽然第一项排行成绩对最终结果影响不大,但能名列前茅,到底说出去名声好听。 陈青山能轻松打过孙浩武,可见实力远超于第二,与姜昱争一争魁首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陈青山完全不争不抢,任凭后来者居上。 吴尘佯装淡定:“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多想。” 陈青山:“所以师尊叫我什么事?” 吴尘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陈青山看着吴尘,眼睛一转,反手抓住吴尘将他往床上拽:“那你亲我一口我就起来。” 扯着陈青山胳膊的手一顿,吴尘眉毛倒竖,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没睡醒吗?” “师兄……”陈青山感觉到吴尘杵着的一身劲,也不硬拽,只是小幅度晃了晃吴尘的袖子,低声用尊敬的话语叫着吴尘。 吴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闭嘴啊!大白天的这像话吗!”吴尘毛发都快竖起来,他记得自己只是对陈青山说要考虑,这还没在一起呢,怎么陈青山能这么泰然自若的耍流氓? “就一下。”陈青山已经坐直了上半身,眉眼含笑的望向吴尘。 吴尘眼皮跳了跳,他磨了磨后牙槽,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站在原地,紧盯陈青山不说话。 陈青山看着吴尘气得快要涨红了脸,心里的恶趣味大大满足。他只是想和吴尘耍赖,逗弄一下他,倒不是真的不把沈复长老放在眼里。 该去的还是得去的,虽然沈复长老脾气还算好,但再要拖久一些,沈复长老可真得对他有些意见了。 陈青山错开眼,侧首摸索丢在榻上的外袍和护袖。将衣物拿到手中之后,陈青山再抬头,吴尘茫然、错愕、惊恐、不可置信的视线直直撞进陈青山眼底。 同时还有唇上温凉柔软的触感。 “……?” 啊? 陈青山傻了。 吴尘也傻了。 他足足花了一息时间理清现状,接着一把推开陈青山,本来只有些许绯色的脸颊瞬间暴红如血。吴尘一连倒退好几步,那样子恨不得躲到房梁上。 陈青山被推倒在榻上,本就没穿好的衣服更加凌乱。他睁大眼睛,摸摸嘴唇,还有点回不过神。 很软哎! 师兄真的亲他了! “你干嘛回头?”吴尘色厉内茬,不管语气装得再镇定,也掩不住浑身的颤抖,连带着质问都没什么气势。 “我拿了外套当然要回头啊,不然怎么穿?”陈青山放下手,下意识狡辩道。 吴尘一愣。 难道陈青山侧头,不是为了露出脸颊等着他亲上去吗? 还以为陈青山真的非得闹他一顿,才肯去见沈长老,吴尘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眼一闭当啃墙皮贴了上去,结果陈青山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听完陈青山的解释,吴尘一哽,彻底没话说了。他低头看向地面木地板花纹,陷入沉默。 陈青山也是没想到,吴尘竟然真的会顺着他的这个玩笑吻他。陈青山缓缓拉拢衣领,披上外袍,走向吴尘:“……那什么,师兄……” “别说话。”吴尘扭头,捂住脸,默默蹲到角落里,“且让我静静。” 第55章 三合一 陈青山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吴尘那一瞬茫然睁大的双眼,还有唇边尚存的柔软触感。 此时, 素日热情开朗的吴尘就像一朵受了重大刺激的白蘑菇,郁郁蹲在客房的角落,散落黑发下露出的耳朵尖尖都红得像熟透的果子。 陈青山蹭到吴尘身边,挨着吴尘蹲下,没系好腰带的外袍披落在地,他也浑不在意。 伸手将吴尘脸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陈青山指尖划过他发烫的脸颊。吴尘眼睫轻颤,脑袋动了动,从臂弯中露出半个眼睛。 “感觉怎么样?”陈青山凑得极近,仿佛下一刻就会吻上吴尘的眼角。 “不怎么样!”吴尘绷不住了, 他只想赶紧把这件事掀过去。 眼见陈青山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吴尘咬住下唇, 腾地站起来, 扯着陈青山就往沈复长老那边走:“赶紧去见长老,再拖延时间, 别怪我无情!” “等等,我衣服还没穿好!”陈青山一惊, 他还没来得及拿上护袖、整理好衣物,就被吴尘拽出门去。无法, 陈青山只得捏紧外袍衣领, 遮住凌乱的里衣。 “闭嘴, 谁让你故意磨蹭?”吴尘不惯着他,迅速拎着陈青山到了沈复长老门前。敲了敲门,听到沈复长老应声后,吴尘没等陈青山收拾好自己, 便打开门将陈青山丢了进去。 “啪。”关门声响起,沈复疑惑抬眼,与地上衣衫不整的陈青山面面相觑。 “……” “……” 相顾无言。 陈青山在沈复复杂的目光下,终于得了闲空理好衣物,轻咳一声,敛眉正色,假装刚才一切都不曾发生。 见陈青山这副样子进门,沈复眼神一言难尽。他本想多叮嘱几句,但又想到有吴尘在陈青山身边,陈青山大抵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沈复轻咳一声,开门见山的直言道:“第一项比试,你成绩还算不错。” 比试的结果,沈复当然也看过。他看到榜首的姜昱之时,就很是意外,看见与多人名次并列,堪堪挤在前十之列的陈青山,沈复更是直接皱起了眉头。 根本不用吴尘和秦云志向他汇报秘境之中的情况,光是看这排行榜,沈复就大概能猜到其中情况。 虽然不太了解位列第二的孙浩武,但沈复对姜昱还是有些了解的。以陈青山在灵山之时就能跨阶打败姜昱的情况来看,哪怕他下山松懈了修炼,但若是陈青山真的想好好比,定然不会与姜昱相差太多。 灵山通过第一项的弟子总共也就五人,吴尘、秦云志的实力在各宗门精挑细选的天才弟子之中也只算中庸。沈复本以为这两人会被淘汰,但有陈青山护着,他们二人也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第一项比试。 第55章 “只是我觉得,你原能做得更好。”沈复看了眼陈青山,略有遗憾地说道。 “谢师尊夸奖。”陈青山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似乎完全没听出沈复长老话中的意思。 第一项已经过去,陈青山本意是趁着宗门大会人多热闹,想打听那些绑架妹妹的组织的消息。至于宗门大比……陈青山能参加宗门大会,还是沈复长老挪用无情道的名额把他塞进来的啊! 既然已经成功护送吴尘和秦云志进入第二项比试,陈青山对整场宗门大会也没什么好惦念的了。他心中早就打定好了主意: 届时,随便比划两下,假装输掉,然后顺理成章的退出比赛! 等了片刻,不闻下文,沈复见陈青山端端正正的站着,气不打一处来。 他收敛了笑意,表情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沈复不信陈青山听不懂他的意思,这小子分明就是在装傻! “你明明有不俗的能力,还有巨大的潜力。稍加磨练,你绝对会成为修真界最耀眼的新星。”沈复叹息,陈青山可以说是他收过最优秀的徒弟,但陈青山的每一个选择,都让沈复大不理解。 上一次擅自下山,沈复什么都没说;这一次,陈青山又要消极比赛…… 沈复眼皮压下,走到陈青山身侧。陈青山扭头看去,沈复面容年轻,但高高束起的白发很有长辈的威严:“机会不等人,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陈青山抱拳拱手行礼,他知道沈复长老着实是为他考虑,但他志不在此。陈青山道:“谨遵师尊教诲,弟子必然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但是不改。沈复暗骂道:油盐不进。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在突突跳,硬要逼着人比赛也没意思,沈复有些不耐,烦躁的挥了挥手,赶着陈青山离开。 房门被关上,沈复站在原地,想起了一些往事。沉思半晌,沈复声音极轻极低,喃喃地道:“若是余寂当年有这个机会,他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去争取,哪里还轮得到我劝呢……” 陈青山礼貌关上了门,长舒一气。 “怎么,挨骂了?”吴尘靠在连廊围栏上,一身白衣飘渺出尘,他一出声,陈青山立刻转头看向他,等吴尘的身影彻底进入眼帘,原有些沉闷的情绪也一扫而空。 手中拿着护袖等配饰,吴尘勾了勾指头,陈青山心领神会地伸出胳膊,吴尘细细帮他绑好护袖,神色自若,显然已经调理好了情绪。 “那哪能。”陈青山活动着手腕,勾起嘴角。一揽吴尘的肩,笑道,“师尊,叫我努力……欸,反正距离第二项比试还有一天准备时间,不如你与我一同去逛一逛?” 吴尘后撤半步,躲过陈青山的手:“逛可以,但不要动手动脚。” 陈青山悻悻收回手。 宗门大会会场街道上依旧人挤人,就算是吴尘先提的不能动手动脚,但为了避免被人潮冲散,他还是主动牵起了陈青山的手。 掌心挤进半截手掌,陈青山反手与吴尘十指相扣,虽然没回头,手心传来的温度也能让人安心。 陈青山与身边的修士相比稍高,他眯起眼,扫视过道边大大小小的摊位,最后拉着吴尘去了一个中年大叔的摊位前。 相比于其他摊位前热闹的场景,这个坐在小凳上打瞌睡的大叔摊位就要清冷许多。 分明是路口最好的位置,这位大叔牢牢占着却丝毫不急着买卖。陈青山目光闪烁,他随手捻起摊上一个卷轴,问道:“这东西怎么卖?” “五十灵石。”那大叔恹恹抬头,一点没有做生意的样子,他上下扫视陈青山一眼,道,“没灵石别摸,实在想要……” “用你腰间的冰髓佩交换也行。” 冰髓可是吴尘专门为他打制的,陈青山自己都不舍得用,怎么可能拿出去以物易物。陈青山赶紧将手里的卷轴放回中年大叔的摊子上。 见这位大叔身上服饰都是当地时兴的样式,就连说话口音也带着遮掩不掉的方言味,陈青山基本能确定这位大叔就是本地人。 他其实并不想买东西,只是借此与大叔搭上话,方便问询罢了。陈青山放下卷轴,却没有离开,他挪了挪步子,继续蹲在大叔摊前,问道:“您在这摆了多久摊啊?” 大叔或许是闲得无聊,也没有马上赶陈青山离开,悠悠闲闲地答到:“不久,也就十几年吧。我摆摊的时间比你年纪都长,小伙,你是想问问题吧?有问题快问,趁着我现在心情不孬,或许我还能免费回答。” 陈青山也不绕圈子了,他凭空比划了一下陈清水的身高,问道:“您见过一个小女孩吗?大概这么高,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很有礼貌,五官和我有点相似,手腕上还带着红绳……” 他只是试探着问一下看看是否有人遇到过陈清水,本身并不抱有太多期望。 带着一个孩子,那些黑袍人直接回到主地的可能更大,陈青山鬼使神差的多问了一嘴,没想到中年大叔犹豫了一下,竟然真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大叔摸着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巴,皱着眉回想了半天,末了才缓缓开口:“见是见过。” “她在哪里?”陈青山蓦地睁大双眼,他喜上眉梢,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陈青山激动地腾的一下站起来,急切地问道:“她看起来还好吗?” “年轻人,不要太着急嘛……”中年大叔呵呵笑着,他伸出一只手,竖起三根手指。 这是要钱。 陈青山一咬牙,他摸摸兜里的一块灵石,正想开口讨价还价,吴尘眼都不眨,甩出几瓶丹药,他道:“从练气到筑基所需的丹药都在此,这些,够换你一个消息吗?” 这位中年大叔身上无半点灵力,显然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要这么多灵石,无非是想用灵石给家中晚辈砸出一条修仙路—— 这个吴尘熟。吴尘自己也没什么天赋,在天赋极低的情况下,他就是花上比别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也只能换来不及别人一半的结果。 修为能达到这个地步,余寂长老斥巨资为他求来的丹药的确有一定的功劳。 眼下吴尘修为达到金丹,这些药物对他的功效已经不大了。 那中年大叔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尘财大气粗地丢出普通人一辈子也求不到的丹药,立马喜笑颜开:“够了够了,不只是消息!我这铺子都送给你!” 吴尘伸手一抓,铺在地上的小摊在灵力的作用下缓缓浮空飘起,收拢到吴尘掌心,被放入囊中。中年大叔笑出一口黄牙,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打开药瓶瓶口,浓郁的灵气从药瓶开口处溢出,光是闻一闻就让人神清气爽。 是真的!中年大叔立马盖上盖子,生怕盖子打开再久一些,灵气溢散会影响药效。 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揣到怀中,中年大叔也不犯困了,他整个人充满了精气神,热情地对吴尘说道:“那人说的小姑娘,我昨日还见着哩,才那么八九岁的样子,小小的混在人群里,我还寻思着是哪家的娃儿乱跑嘞!” 陈青山追问道:“她身边有多少人跟着?你看见她往哪儿去了吗?” “这我哪知道……”中年大叔话还没说完,吴尘不愉的表情让他迅速将话咽回肚子里。绞尽脑汁地回忆当时的情景,中年大叔忽的一拍掌心,“我记得了!她是往大比赛场那方向去了!” 宗门大比的赛场?陈青山拧起了眉毛。 宗门大比,第一项的赛场就在第二项擂台的背面,两个赛场挨得极其近,而灵山暂住的客栈,距离两项赛场不过一柱香的路程。 若带走陈清水的一行人真的去了赛场旁边,岂不就代表,陈青山距离陈清水非常之近? 再问那个中年大叔,他也再提供不出更多信息来。陈青山只得折返回去,重新回到客栈旁边。 又一连问了几个店家,连同过路的修士都抓了几个问询,陈青山和吴尘分头忙碌了一下午,结果一无所获。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吴尘不免有了些怀疑。 原本兴致勃勃,干劲十足的陈青山在碰壁一下午之后,眼底多出了几分茫然。 他摇摇头,脸色在黄昏的映照下反而显得苍白。心理上的大起大落比战斗还要耗人精神,陈青山垂下的双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声音中都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失落和无助: “我不知道。” “手上已知信息太少了,所以现在哪怕有一点可能性,就必须追查下去、找下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知道他话中的真假,可万一那就是真的呢,万一我确实可以找到清水……那我不找,不就错过了吗。” “是我没保护好她,我应该快点找到她,带她回家的啊,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 语速越来越急切,陈青山的担忧、怀疑和困顿几乎要通过空气传染给吴尘。他深深地呼吸着,好像一个快要溺毙的人汲取着空气,最后脱力般慢慢蹲下,抓着脑袋,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找不到陈清水。 第56章 好一会,陈青山才缓过来。吴尘关切地望着他,轻抚着他的后背。 陈青山试着勾了勾唇角,想让吴尘不要太担心,发现自己实在是笑不出来,他也不勉强自己,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抹了把脸,陈青山晃了晃脑袋,收拾好情绪,借着吴尘的手重新站了起来。他声音骤然嘶哑起来:“吴尘,谢谢你。” 那些药,就算吴尘再用不着,本身的价值还在那里,随便给一个小修士,能换到的东西绝对比中年大叔给的多。 用这么一瓶药换那一道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还有那些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卷轴,吴尘绝对是血亏了的。 “不用跟师兄说谢谢。”吴尘本人并不在意,余寂长老给了他的,后续就绝对不会再过问。比起放在那里积灰尘,能帮到陈青山,就是那瓶药最大的价值。 陈青山吸了吸鼻子,吴尘勾着陈青山的肩膀,将他拥入怀中。他感觉到陈青山紧绷的身体在慢慢放松,呼吸也稳定下来,吴尘侧头,温柔地在陈青山耳边道:“我们会找到清水的,一定会的。不要太紧张,这不怪你。” 陈青山埋下头,呼吸落在吴尘脖颈间。 说来有趣,两辈子,每次陈青山难过崩溃的时候,吴尘都在他身边。 指尖微动,胳膊抬起,陈青山抱住吴尘,双臂慢慢收紧,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便要生生将他融进血肉。 吴尘有些吃痛,但对此一句话都没说。他轻拍着陈青山的后背,安抚地道:“没事,你今天累了,需要休息。你也不想清水看见你这么难过的样子对不对?我们先回去,明天我再跟你一起找,好吗?” 陈青山点了点头。 吴尘眉眼弯弯,看陈青山抱着他不肯撒手,大有一副要抱到地老天荒的架势,他调侃问道:“要师兄抱你回去吗?” “要。”陈青山过了几秒,才回答道。 吴尘微微睁大眼睛,他想了想陈青山的体格,再想想自己的身量,讨价还价地问道:“背你可以吗?我觉得我抱不稳会把你摔了。” 陈青山现在特别好说话,吴尘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好。” “那你松手。” 陈青山慢吞吞的松了手。 吴尘转过身,将长发尽数挽到前边,不算宽厚的背对着陈青山,他道:“来吧。” 陈青山灵活爬到吴尘背上。根本不需要吴尘扶,他自己就能将自己完全挂在吴尘身上。 臭小子,还真沉。 吴尘没有用半点灵力,背着陈青山很是吃力,他没走两步就开始喘气,才走了十米不到,陈青山就自己主动跳了下去。 “算了,我自己走吧。”陈青山也不想真的累死吴尘,他帮吴尘把头发挽好,静静与吴尘并排而行。 这么一出过后,吴尘也没在想起他白日啃上陈青山嘴唇的事,夜里还有心情担忧陈青山,任凭陈青山把脸埋到自己胸口,吴尘也只顺手抱着陈青山的脑袋睡觉。 不过一夜过后,吴尘醒来,发现自己又枕着陈青山的胳膊,只不过由原来的面对面变成了自己背对着陈青山。 吴尘:“……” 他想起床。 但是陈青山顶到他了。 吴尘不敢动,怕自己移动把陈青山也惊醒,然后两个人都尴尬。 身后人的呼吸近在耳畔,腰间搭着一条手臂限制着他的行动,两人的腿相叠,亲近异常。 但这些,都没有后腰下方的抵着他的东西让吴尘难受。 吴尘有些不知所措。 要是现在一巴掌把陈青山扇醒,会不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以后再起不能? 但再不起床的话,第二项比试抽签定对手就快要开始了。 吴尘纠结半晌,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听着身后呼吸的声音逐渐乱了节奏,意识到陈青山快要醒过来,兵荒马乱之下,吴尘果断选择闭上眼睛。 这种场面,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吴尘的掀起惊涛巨浪的内心,陈青山完全不知道。他两眼还没睁开,半梦半醒之间,陈青山下意识把手里的搂着的温热的东西往怀里一捞。 “呃……”吴尘大骇,他眼睫克制不住地颤抖,心中又惊又惧,掩盖在被子下的手已攥成拳,指甲扣进掌心。 要是陈青山还敢继续动手动脚,吴尘已经做好了给他一拳之后转身就跑的心理准备。 陈青山一顿。 好像哪不对劲? 他睁开眼睛,吴尘安安稳稳的背对着他,躺在陈青山身边,距离挨得极近。青丝交缠,吴尘露出的脖颈细腻修长,耳尖也红润有血色,像是诱人含咬。 陈青山却不敢再多看。 他默默往后移了移,与吴尘拉开一些距离,确定吴尘还睡着,陈青山重新帮吴尘掖好被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趁着吴尘没醒,陈青山连续默念三遍无情心法,压下白日晨起的躁动,这才挪到床边。 时间不早了,该叫吴尘醒来了。 陈青山盯着吴尘睡得泛红的脸颊,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俯身,轻轻吻了吻吴尘脸侧。 这一吻极轻,吴尘合着眼,只感觉到慢慢靠近的呼吸,还有一触即分的、像是蝴蝶拂过花朵般的一丝痒意。 还没等吴尘反应过来,陈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该醒了。” 吴尘睁眼,陈青山正春风得意、满脸笑容地望着他。 “快些起吧,再晚可赶不上第二项抽签了。” 陈青山站起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泰然自若的等着吴尘收拾好,再与他一道出发前往第二项比试的现场。 紧赶慢赶到了现场,他们来得时间刚好,才站稳没多久,便轮到了他们。吴尘和陈青山具是随手一抽,待到揭露比试对象的时候,两人都抽到了老熟人。 吴尘的对手是刘杨,陈青山则是程博。 “挺好,第一场看来问题不太大。”吴尘放下心来。刘杨那只铁嘴黑羽鸟被陈青山砍了一侧翅羽,到第一项秘境之时,那只大黑鸟飞行仍然有些许阻碍。飞禽类御兽最大的优势无非就是空中作战,但铁嘴黑羽鸟的这一优势被削弱,吴尘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 至于陈青山和程博,早在第一项秘境之中,他就能将程博杨威两人一并收拾了,想赢下这场比试自然也不在话下。 根据赛程,一日只能比十组,陈青山和吴尘都在明日,秦云志倒是今天马上就要开始比试了。 陈青山不急着走,他找到秦云志,正想说两句鼓励鼓励他,秦云志惴惴不安,满脸焦虑。 “放轻松,以你的实力赢下第一场应该问题不大。” 秦云志扭头,视线落在远处器修之中,那个灵秀可爱的姑娘身上:“你说骄阳她要是受伤了怎么办?她一个器修,并不擅长实战啊。” 陈青山额角一跳:“先比的不是你吗?” 秦云志点头,他理所当然的道:“是我先比,但我喜欢她,所以担心,这很正常吧?你难道不担心吴尘吗?” 陈青山对吴尘的心思几乎完全没有遮掩,秦云志不瞎,自然能看得出来这种与兄弟情完全不一样的亲密。 陈青山坦坦荡荡:“担心啊,但我也相信他会没事。” “我是关心则乱了。”秦云志很有自知之明,他也知道自己太过担忧了,一个出色的器修身上怎么可能没有防身的东西?可他还是害怕她失手受伤。 “别多想,徐骄阳可比你灵活多了。”陈青山毫不留情地点道,“万一抽到你和她对打,你打不过满身灵器的徐骄阳,你看她怎么看你。” 秦云志理解了陈青山的话,猛然惊醒:“对哦!” 徐骄阳和他在一起,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提升实力,提升修为,要他成为最厉害的剑修,她承诺会为他打出世界上最锋利的剑。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在前方作战,也知道自己对器道的天赋很高。徐骄阳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从来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她说过自己就是喜欢强者,追求强大。如果他输了,徐骄阳还会留在他身边,笑着让他快点变强吗? 比起不必要的担心,徐骄阳明显会更希望秦云志能带着她为他打造的剑,一路赢下去。 秦云志振奋精神,双手紧握放于膝上的长剑,他内心逐渐坚定,眼中激起光芒:“我会赢的,我会越来越强,让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行,那你加油!” 陈青山哈哈大笑,用力拍着秦云志后背,哐哐作响。 吴尘就坐在他们身边,他看似观赏擂台上的比试,实则一直注意着陈青山。 等到秦云志走下看台去候场,陈青山眯眼自语道:“唉,我也得努力了,可不能让他比下去。” 他和吴尘认识的时间可比秦云志和徐骄阳要早许多,怎么说也得是他和吴尘先修成正果才对。 一种奇怪的胜负欲在心底蔓延,陈青山随意拉过吴尘的手,捏捏掌心,捏捏指尖。 第57章 吴尘早已习惯,他任凭陈青山玩弄自己的手,开口道:“以你的能力,想要更进一步不会很难,我相信你一定能大有所成。” “多谢师兄祝福。”陈青山勾起唇角,虽然感觉吴尘的理解似乎和他所想有些许偏差,但这样也不错。 擂台上,秦云志的对手是一个体格健硕,足有两个人高、满身肌肉的修士。此人大概率会是体修,而且不是断金教的体修。 现在的修真界,单一的体修其实并不兴盛,除了断金教以外,其他体修教派道统大多落没,但也不能由此断言所有体修都不强。 “剑宗,秦云志,请赐教!”秦云志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严彰华,请赐教!”严彰华没有报出自己的师门,不清楚到底归属于哪个门派,也有可能是散修。 “啧。不报宗门,是怕给师门蒙羞吗?”秦云志握紧剑,眉头微皱,试图想从严彰华身上看出点什么。一般来说,除了以地域为名的道统,寻常宗门名字多少能体现一些功法的内容倾向。 秦云志这手上明晃晃的长剑无需遮掩,长眼睛的人都能知道他是剑宗的,但严彰华除了自身外表特征以外,并不能更加详细的猜测到其修炼的方向。 “大不了见招拆招,总之……我肯定会赢!”秦云志咬牙,他余光望向看台,徐骄阳正坐在那边,满脸期待的给他加油。 徐骄阳还在看,他决不能输,不仅不能输,他还要赢得漂亮。 “来吧!”秦云志爆出一声高喝,他提剑冲向前,严彰华尚且站着没动,他高大的身躯如山一般站在原地,等着秦云志已经将距离缩小,近在咫尺之时,严彰华目露不屑。 他足尖微点,便在瞬息之内闪身到秦云志身后! “灵山剑宗,就这样吗?”他状似不解,苦恼疑惑的问道,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讥讽。 灵山剑宗,不过如此! “只是不知道你又有几斤几两,胜负未分先口出讥讽,不怕说大话,删了舌头,输了脸疼吗?” 秦云志站定身形,手腕一转,背剑而立,劲装束发意气激扬,嘴里的话也毫不谦让。 他瞬间明白为什么陈青山一天天的火气这么大了,如此态度,确实令人看着不爽! 先前没有实力的时候,他只能低头忍让,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他秦云志站在这里,就是灵山的一份子,就是代表着灵山出战,怎能允许他人口出狂言,蔑视自己宗门? 严彰华面不改色,他认真地道:“看来你很自信?不过过度的自信可不好。我不介意灵山成为我扬名的垫脚石。” 秦云志简直要被气笑,第一招,为了试探对方的实力,他出力不足十成一,明曦剑法更是完全未曾动用。 不过一个开场暖手的小招式,严彰华不会真的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手段了吧? 经过方才的试探,秦云志倒也察觉到了严彰华的一个优势:速度。 这人跑得确实快,和陈青山相比都不相上下。 对付这种速度极快的人,预判能力会是扭转战局至关重要的点。而这一点,秦云志在与陈青山成百上千次对砍练习之中,多少也训练出了一些感觉! “我看,过度自信的分明是你吧。”秦云志冷笑,他转眼,再一次提刀上前,利刃破空发出刺耳的呼啸,这一次,秦云志的速度明显比上一次提升了不少! “同样的招式,就是再来一百遍都只是无用功。”严彰华呵呵笑着,他只把秦云志当成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而今天,他决定要让秦云志知道,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是有多么残酷。 依旧是等秦云志的剑锋靠的只剩方寸距离,严彰华才躲闪,但他这一次不止于此。 侧身绕到秦云志身后,严彰华掌中灵光一闪,从灵海中取出一把短刀,直直朝秦云志的面部划来! “真的好快!”秦云志紧张到屏住呼吸,一惊,连忙做出反应,旋身抬脚毫不犹豫地踹上严彰华的腹部。这一踹到底只是临时反应,除了将人踹出两米距离以外,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脸上冰凉的感觉才离开,一阵细密火辣的痛感蔓延上来。 严彰华的刀还是划到了他的脸,好在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线。若非秦云志反应迅速及时,这一刀本该将他半张面皮都削下来。 “你倒是出手果决。直击要害。”秦云志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伤口,满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手上的血,一甩手将掌间血珠甩到地上。 “见笑,不过这修真界,谁不是这样的呢?”严彰华拍了拍腹部被秦云志踹出来的脚印,咧开嘴,残忍一笑,“既然你已经进攻了两次,那么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来!”秦云志不畏不惧,他战斗的欲望也被带动激起。 素日与陈青山的交手,总是顾及着同门之谊、兄弟之情,手下总是收着,点到为止。 如今遇到一个可以放开了手战斗的对手,秦云志也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自然会越战越上头。战斗理论永远只是理论,想要知道实际对决中能有什么效果,只有竭力打一场,才能知道! 秦云志眸中燃起熊熊烈火,严彰华的速度是很快,但那又怎样? 他会赢,他要赢,他得赢,他必须赢! 看台上,陈青山和吴尘一时无人言语,他们都看到了秦云志忽然高涨的战斗热情。 短短一柱香时间,数十上百次交锋。秦云志一身白衣被划破了好几个窟窿,细密的伤口溢出血液,沾染在洁白的弟子服上,看着着实触目惊心。 “虽然看起来狼狈,但秦云志身上的伤其实都不重。”陈青山认真看道。 这种出血量完全算不上多,只因为弟子服是白色所以看上去吓人。 “比起秦云志,看起来毫发无伤的严彰华才是真的处于劣势。” “秦云志确实一剑都没有刺到严彰华,但他的拳脚可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严彰华身上,外表看着没什么血,但内脏受到的伤害可不小。” 比起秦云志的拳脚长剑,严彰华的攻击手段太单一了。纯凭借□□灵力对轰,他与秦云志水平差不了太多,但武器方面,秦云志的长剑可比他这把短刀灵活多了。 久耗下去,严彰华定然会输。 吴尘微微颔首,他道:“时间越久,秦云志的状态就会越好。他其实至少有三次机会能直接取胜,但他还是选择继续在交锋之中磨练预判意识。” 又一柱香时间过后,秦云志终于尽兴意酣。 “明曦剑法!”秦云志低喝,一剑贯长日之势,要结束这场比试。 严彰华正想躲,那长剑却也拐了弯,势头一转,依旧是直驱他要害而来! 结束了。 收剑入鞘,严彰华不可置信地颤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阵刺痛,却只划过皮肉,并不是直接击杀。 “修真界是弱肉强食,但这里只是宗门大比。”秦云志见严彰华如遭雷劈的神情,只觉得可笑。这里可不是能随心所欲乱来的地方,他不会乱了规矩。 “是,我输了。”严彰华垂下头。他一开始轻敌了,但打到一半,他也能感觉得到,秦云志明显是拿自己当做磨刀石! 偏偏他没办法一击取胜,只能干耗着,慢慢看着自己距离失败越来越近。如果只是这样,严彰华也能安慰自己,但秦云志那最后一击的明曦剑法,然严彰华惊觉,这才是他最强的招式! 那他们之前过的那么多招算什么? 严彰华心灰意冷地叹气。 “承让。”秦云志收剑入鞘,很有礼貌的拱手。 严彰华望了他一眼,随口“嗯”了一句,径自下了擂台。 秦云志从另一边下擂台,他看见徐骄阳正一脸焦急地等在那里。 “阳阳,我赢了!” 徐骄阳二话不说,扯着秦云志离开此处,待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她反手掏出一把药,往秦云志嘴里塞了两颗,又强硬的扯着秦云志的衣服要看伤口。 “我没事。”秦云志心里暖暖的,赢下比赛让他胆子都大了不少,秦云志搂着徐骄阳的腰,低头碰了碰她的额间,“你看,我活蹦乱跳的,这不是好好的吗啊啊啊啊啊别摸!” 徐骄阳手指正按在他伤口上,本来都快止住血的伤又泊泊流出新鲜血液。 “都这么痛了,还说没事!”徐骄阳心疼地秀眉紧锁,抖着手拧开瓶子,“把衣服脱了。” 秦云志瞬间顾不上疼,他双手抱胸,扭捏矜持地道:“阳阳,这、这不好吧……” 徐骄阳:“……” 徐骄阳深吸一气,大怒道:“你这个猪!我是上药不是上你,不脱我怎么撒药?” “哦,哦……”秦云志也没多想,只是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见徐骄阳这么生气,他也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比赛结束,陈青山伸了个懒腰,望向吴尘,道:“走吗?” 第56章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第58章 “都行。”吴尘很是无所谓。 “那再留下来看一看吧。”陈青山摊靠在吴尘身上, 胳膊架在吴尘肩膀,懒懒地道, “我有点好奇徐骄阳会怎么打。” 陈青山遇到的器修不多,当今修真界,大部分器修都被人奉为座上宾,很少有人见过器修出手。 吴尘并无不妥,他道:“可。” 就算担忧秦云志,自己本身实力参与对决也勉强,徐骄阳也不可能放弃这场比试。 果不其然,在轮到徐骄阳的时候,她准时站上了擂台。 秦云志身上被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整个人被徐骄阳裹得和僵尸一样, 动弹都难, 但秦云志还是激动的挥舞着手。 她的对手也是一个实力不俗的弟子, 不过令陈青山没想到的是, 徐骄阳赢的很快,甚至连一盏茶都没到的功夫, 她就已经施施然从擂台三米高的尘烟中走出。 无他,徐骄阳在比赛一开始, 便从特制的储物盒之中,扛出一门巨炮。 是的, 巨炮。 炮口雪白的光芒骤然亮起, 宛如白日在她的炮口之中孕生。一声轰鸣, 巨炮发出震耳巨响,狠狠轰在了她的对手身上! 全场具静,只有巨炮发射的残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烟雾散尽,一道灵力化成的护盾才慢慢消散, 盾牌中央,徐骄阳的对手已经被巨大的冲力惊得手足冰凉,双目无神地跌倒在地。 徐骄阳赢了。 陈青山大受震撼,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惊诧,扭头对吴尘道:“器修能被人奉为座上宾不是没有理由的……以后千万不能惹器修!” 吴尘深感认同地点点头:“这一炮落在人身上……若是没有上好的防具,同期修士不死也得半残,更不用提低阶修士和凡人了。” 恐怖如斯! 徐骄阳先回师傅身边报了喜,又噔噔噔跑来秦云志这里。 经此一战,陈青山和吴尘都对徐骄阳大有改观,陈青山更是直接夸赞道:“厉害啊,徐道友!” “嘿嘿,哪有。”徐骄阳美眸流光一闪,她挽着秦云志的胳膊,坦然道,“这东西缺陷可大了,也就第一次用,别人没见过,这才能唬到人,下一次再用,对手肯定会有防备,这门炮的效果就不好了。” 认真听完,陈青山点点头,器具只是承载的工具,到底不及人灵活。 徐骄阳并不藏着掖着,她大大方方的解答了陈青山心中的疑惑。陈青山了解之后,没有再继续观看下去的想法,他牵起吴尘,与秦、徐二人道别,之后便溜出看台。 “吴尘,要累了你先回房休息,我在附近再逛逛。”比赛开始,多数人会挤在看台观赛,也有不少在抓紧修习,街道上是要比前两天稍稍空了些,不过也还是人来人往。 整个比赛会场,陈青山认真看过,并没有发现陈清水的半点影子,也没有找到任何当日黑袍人的线索。 场内找不到,那就在场外再找。 陈青山长吁一气,和吴尘慢慢走在街上,遇到了看起来常往此处走的人就上去问一问,又半天过去,依旧一无所获。 “那个中年人该不会真的是骗我们的吧?”陈青山本来就不算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开始困顿,开始疑惑,甚至想抓到那个中年大叔揍一顿,让他说清楚真假。 吴尘抿了抿唇,他望向陈青山,视野范围内,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与此同时,不知从何而起的视线悄悄投来。 猛地回过头,吴尘瞳孔微缩,迷茫地四下打探,却找不到那种监视感的来由。 “怎么了?”陈青山觉察到吴尘的返场,他问道。 “等等,”吴尘忽而压低声音,靠近陈青山,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好像,看到她了。” 陈青山心脏猛跳,他睁大眼睛,看到吴尘皱眉严肃的脸,于是道:“他们也在附近?” 他咬紧后槽牙,冷哼道:“那又怎样,上次让他们跑了,这一次我绝不可能再退让半步。” “带我走。”陈青山脸上的表情很是危险,他不容置椽地抓住吴尘的胳膊,拉着他转身,“要真的出了事,我会拼尽全力保你平安。不用担心,放心走,带我找到陈清水。” 吴尘无法,只能在如附骨之蛆的监视目光之中带着陈青山往那个地方靠近。 出乎意料的,直到走到那个分叉口,也没有人冒出来拦住他们。 “是这里?”陈青山沿着吴尘所指的小巷看过去,一眼能望到底的死胡同,里面空无一人。 “我是看到了一个和清水很像的孩子往这边跑啊!”吴尘有些懵了,他不会看错,这里绝对跑过来了一个人。 陈青山也陷入沉思,他相信吴尘,这种事情,吴尘不会和他开玩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无声息的脚步绕至身后,陈青山灵感明锐,他抬眼,回头扬手,灵海的剑出现在掌中,直指身后那个披着黑袍,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的人。 “跟……我……来……”那人语速极慢,一字一顿,脸上的面具和之前黑袍人脸上的都不太一样,奇诡的纹路像破碎的心脏,红色的纹路如血液蔓延,怪诞可怖。 黑袍人的服饰、面具等,都与修为高低有关。这人的修为要比四方村那些还要高? 陈青山紧紧牵着吴尘,他与吴尘对视一眼,吴尘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陈青山便迈开脚步,和吴尘一同走上前去。 那个黑袍人却伸出手拦住他们。 陈青山目光不善地扭头看去,那个黑袍人也正在看着他,面具下漆黑的眼睛如深渊一般,紧紧盯着陈青山:“他……不……能……去……” 吴尘不能跟着? 陈青山面皮一抽,他有些担心这黑袍人是故意要将他和吴尘拆开,逐个击破,如果这人在骗他,没看见清水,吴尘也出了事,那他该怎么办? 他迟疑了,而那个黑袍人也不催,只是静静的、死死地盯着他。 “你去吧。”吴尘松开了陈青山的手。 黑袍人拦住他们的那条胳膊也放了下来。 掌中一空,陈青山错愕地喊到:“吴尘?” 你不担心有诈吗?陈青山这句话还没问出口,吴尘将他向前推了一把,接着后腿半步,笑道:“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 黑袍人不言语,他深深看了陈青山一眼,转身就走。陈青山咬咬牙,在吴尘宽慰的目光中,跟上了那个黑袍人。 “清水她怎么样?”陈青山问道。 黑袍人不说话。 “她还好吗?你们有没有虐待她?”陈青山接着问。 黑袍人更加沉默。 “说话啊!”陈青山恨不得对他挥剑,只是要将面前的人刺死,就没有人带路了。 “我没事。”带着稚气的童声从身后响起。 是陈清水的声音! 陈青山也不管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黑袍人了。他震撼的站在原地,蓦地回头,陈清水身上也披着黑袍,小小的身体被那黑压压的颜色衬地更加瘦削。 “清水!”陈青山两步跑到陈清水面前,他半蹲半跪,紧张的伸手,想摘下清水披着的明显大了一些的黑袍。 陈清水一退,恰到好处的避开陈青山的手。 “你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受委屈?”陈青山没有纠结这个,他完全不在意的将清水揽进怀里,摸着她的脑袋。陈清水脸上还没生出什么表情,陈青山已经红了眼眶,“别怕,你什么都可以跟哥哥说。” “清水,对不起,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声音带着颤抖,陈青山无比自责,他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再早一些察觉,但现在见到陈清水,陈青山像快要窒息又得到了空气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却还是感受到了如重获新生般的喜悦。 “没关系的。”陈清水挣扎了几下,她推开了陈青山,明亮的眼睛藏着陈青山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要推开我?陈青山愣住,他勉强笑了笑,继续朝清水伸出手,洁白衣袖下藏着的半截红色手绳亮地几乎要扎痛陈清水的眼睛。 “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陈青山等着清水搭上他的手,他会牵紧陈清水,带她回到四方村,只要清水愿意,他会带她上灵山,他不会再让清水受到伤害。 陈清水垂眼,她稚嫩的声音让陈青山如遭雷劈,遍体生寒:“我不走。” 陈青山瞳孔骤缩,他以为自己耳朵坏了,竟然听不懂陈清水说的话,干涩的声音艰难开口:“……为什么?” 他迅速为清水找了个理由:“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是不是有人给你讲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陈青山急切地道:“不要害怕,清水,告诉哥哥,哥哥能帮你,哥哥能保护你了啊!” 陈清水后退几步,她摇了摇头,否认了陈青山的猜测:“没有那些事,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别找了,我觉得这样很好。” 陈青山不信。 第59章 这样怎么可能很好?! 他撑着地站起来,神色很是受伤地又朝清水走近几步。 陈清水眸光暗了暗,她指尖微动,从黑袍下抽出一把匕首,横举在身前,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对准了陈青山。 第57章 从来事不随人愿 陈青山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这柄匕首, 还是当时他买下,送给陈清水的。当时吴尘还在质疑给孩子买匕首会不会伤着人, 陈青山笑着说女娃娃能防身送给她也挺好。 可陈青山怎么都想不到,他送给陈清水的匕首,有一天会朝向自己。 他满脸震惊,好像陈清水并不是对他亮出了刀,而是已经用刀在切割着他的灵魂。到底是怎样的经历,会让八九岁的、本应该不谙世事的陈清水,对着一点一点将她拉扯大的陈青山亮刀?! 陈青山呼吸渐重,额角溢出细汗,他仿佛被狠狠重击了头部,大脑嗡鸣, 几乎再听不进别的声音。 “肯定是有人和清水说了什么。”陈青山无比坚信, 他一个人将陈清水带到这么大,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陈清水的本性! 表情逐渐狰狞, 陈青山努力压着自己心头怒意,面对陈清水时又竭力装作温和的样子, 周身气质变得很是可怕。 “清水,放下刀, 到哥哥这里来,哥哥带你回家。” 陈青山站在原地, 再一次张开双臂, 浑然无视陈清水横在他们之间的那柄匕首, 仿佛陈清水要捅他一刀,他都不会动弹分毫。 陈清水举着匕首的胳膊开始颤抖。 以哥哥的性格,在她伸出刀指向他的那一刻,陈青山应该已经伤透心了吧。陈清水想象中的陈青山应该生气,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笑得勉强,但还是朝她敞开怀抱。 她没想到陈青山会这么执着,这么坚持。 这让陈清水很茫然。 僵持半天,他们身后带着碎心面具的黑袍人也只是沉声看着,不发一言,似乎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半晌,陈清水放下手。她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来吧,清水,到哥哥这里来。”陈青山愈发耐心。 陈清水抬脚,她缓缓走近陈青山。 陈青山脸上的期待越来越明显。 “来吧,清水,不要害怕,你应该有光明璀璨的人生。哥哥知道错了,哥哥以后绝对会好好保护你。” 距离陈青山只有几步时,陈清水抬头看向陈青山,明亮清澈的眼睛里装着的情绪复杂,陈青山一阵心悸,他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懂自己养大的妹妹了? 然后脚步一转,从陈青山身边快步走了过去,留下陈青山一个人,对着空气张开双臂。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陈清水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我觉得这样很好,你不要再找我了。” 陈清水走到那个带着碎心面具的黑袍人身边,不再回头看陈青山一眼:“话说完了,我们走吧。” 不,不该是这样的。 陈青山痛苦地低喝,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展,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但肯定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别走!”他愤怒地转身,看着那个带碎心面具的黑袍人已经带着陈清水缓缓上升,要带着她不知去往何处,陈青山眦目欲裂,怒火烧心,灵剑已经出现在他掌中。 黑袍人……对啊!肯定是那个黑袍人站在旁边,清水害怕,所以才会这么说,这么做。他的清水一直是个乖孩子啊! 陈青山恍然大悟。 只要把黑袍人杀了,清水不害怕了,她就能安心回家了吧! 执剑上前,陈青山眼中杀意和恨意迸发,他的理智几乎要燃烧殆尽,满心满眼都是浓烈的怒气和血色,明明身处宗门大会,陈青山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四方村的那个夜晚。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扭曲滔天的恨让陈青山身体紧绷到一定程度,本就不俗的躯体力量,更是在意志的加持下暴涨。陈青山一剑横扫,他已经不想再想后果,也不管身边是否还有黑袍人埋伏,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带清水回家。 碎心面具的黑袍人动作顿了顿。 陈清水却横跨一步,将将在陈青山的剑快砍过来之前,挡在了碎心面具黑袍人身边。 那一往无前的长剑瞬间停了下来,吹毛断发的剑锋距离陈清水的脸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却未曾伤到陈清水分毫。 “你疯了吗?!”陈青山迅速收回剑,他怕陈清水一动,剑会伤到她。 “你别管我了可以吗?我说了这是我自己选的,到底还要说的多清楚你才能放弃?”陈清水掩盖在黑袍下的手紧紧攥着匕首。 “我是你哥!我怎么可能不管你?”陈青山提高了音量,待他看清陈清水的动作之后,本欲继续说下去的话语戛然而止。 那把匕首抵着陈清水的脖子,她明亮的大眼睛盯着陈青山,清晰地道:“我不会回去。” “你要再过来一步,我死给你看。” 很幼稚很可笑的威胁。 但她威胁的是陈青山,所以这种幼稚的招式特别管用。 陈青山不理解,陈青山很震惊。 陈青山试着再靠近,但看到陈清水毅然用那把匕首刺破了脖颈,沁出血滴,他再也没了动作。陈青山不敢赌,他原先的自信和气势一扫而空。 涉及到身边的人,他总是冲动又顾虑良多,面对清水的威胁,陈青山所有胆量都消失了,他胆怯至极。 “为什么啊?”陈青山几乎声声泣血。 但没有人回答他。 他看着陈清水和那个黑袍人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倏然感到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 小巷只剩他一个人,他脑袋昏昏沉沉,一瞬间,他对一切都感到茫然。 抬起脚步,依照□□记忆走回街道,明明人来人往,陈青山却觉得自己似是置身孤岛,喧哗变成潮起潮落时远处的海啸,呼吸沉闷的快要窒息。 陈青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总之他回来了。 吴尘好端端的坐在桌边看书,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看见了失魂落魄的陈青山。 不见清水,吴尘迟疑一刻,合上书页,站起身,温暖的手掌贴上陈青山木愣愣的脸,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看见清水了吗?” “见到了,她不愿意和我回来。”陈青山两眼发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引得一阵心痛。 吴尘满心疑惑,但陈青山看起来已经快要崩溃,他怕自己再多问两句,陈青山会像琉璃器皿一样碎掉。 可他不了解内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一时间,房间内寂静沉默。 吴尘抿了抿唇,拉着陈青山坐下,给他斟了杯茶。 “起码见到了她,知道她没事,还能有机会再周旋转圜。”吴尘想了半天,干巴巴的劝解道。 陈青山:“是啊,可我不明白,她到底听了什么,看了什么,会宁愿用生命威胁我,也不愿意跟我回来……” “只要她在那里一天,我就一天不能放心啊。”陈青山一口喝尽杯中茶水,咳呛得撕心裂肺。 吴尘连忙给他拍背顺气,等陈青山缓过来,他眼眶已经泛红。 “吴尘,你有所求的执念吗?”陈青山忽然问道。 “我的话……问道成仙或许可以算。”吴尘虽不明白陈青山问此番话的意思,但他还是坦然地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陈青山低着头,撑着下巴,盯着桌面纹路,苦涩一笑,缓缓开口道:“问道求仙……挺好的。” 上一世的吴尘也确实是按照这个理想,一直努力的提升自己。 “我就没那么大理想。”陈青山手渐渐攥起。 “我所求一生,也不过求个亲人具在,家宅平安。” 只是从来事不随人愿。 陈青山其实没有太大志向,如果能选择,他更愿意当一个凡人,父母健在,偶尔打骂也无妨,妹妹可以任性,可以听话,可以喜欢琴棋书画,也可以喜欢舞刀弄枪。 而他,上工,种地,打铁……做什么都行。脏一点累一点也无所谓,只要他们能过的好就好。 “如果家中没有那些变故,我可能会在四方村当一个村夫,和所有普通人一样。” “那样你就见不到我了。”吴尘有些不是滋味。陈青山有天赋,有能力,肯努力,吴尘一直觉得,陈青山本来就该是天骄一般,在未来叱咤风云翻手云雨的人。 “你还是灵山上不染纤尘的仙师。我耕作之余仰头一眼,见你如见明月,便是远远望着,我也很满足。” 陈青山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就是因为希望保护清水,希望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才走上修仙这条路。” “遇见你,是我从未曾设想过的意外之喜。” 陈青山将脸埋在手里,他疲惫地道,“不过我好像还是没有办法改变其他的事情。” 第60章 “或许等到你变得足够强,那时,你便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吧。”吴尘捧住陈青山的手,他怀疑陈青山在哭,只是等陈青山将脸从掌心抬起后,吴尘看到的是一片清明的眼睛。 吴尘上辈子也是这么说的。陈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叹道:“你说得对。” 果然,还是不够强……如果能强到再不会让身边的人产生担忧,清水也不会有太多顾虑,那时的他,应该就能得偿所愿了吧。 第58章 从我的大鸟上下去 陈青山深深闭上眼睛, 脑中思绪万千,意志混杂不堪。 陈清水挥刀向喉的动作在陈青山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听着吴尘换了话题,温煦的语调如流水般柔和,讲述着明日的赛程。 宗门大会还没有结束,明日还有比试,陈青山掌中拿着吴尘塞过来的卷轴,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分毫。 吴尘见他精神状态实在不好,也不逼着陈青山,早早便熄了灯,熟练地与陈青山各占半张床,相向睡去。 然而陈青山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 吴尘醒来之时, 找遍了房间也不见陈青山踪影, 待到实在等不及, 出了门,才看见陈青山站在门口, 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双手抱胸靠着墙壁, 似乎是专程在等他。 陈青山伸出手,帮吴尘将房门关好, 还没等吴尘开口, 便主动道:“我和师尊说了, 接下来的赛事,我不参加了。” 吴尘一惊:“师尊同意了?” 陈青山本身资质不错,潜力更是不可限量,哪怕在第一项秘境夺令牌之中有所保留, 并没有施展真正的实力,陈青山的名次也在所有人中名列前茅。 所有宗门的仙师都希望那个在宗门大会之中,大放异彩的人中龙凤会是自己道统的弟子,沈复长老肯定也有这样的心思,而陈青山,很可能可以在宗门大比之中崭露头角。 这是宗门的荣誉啊。 当时自说自话的将陈青山骗来参赛,如今怎么可能轻易松口让他离开? 陈青山挪开目光,他看向客栈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平淡地道:“师尊同意了。” 沈复长老当时确实很生气—— “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开始比试了,你这个时候跟我说你不比了?”沈复长老眉头一跳,他骤然拔高音量,恨不得提着陈青山的倒一倒看看里面有多少水。 陈青山双手齐平前胸,左手扶右手,规规整整地弯腰行礼:“是,弟子还有其他要事……” “什么要事,能比你自己的前程还重要?你知道宗门大比能给你带来多少好处吗?在宗门大比获胜,赢得不光光是荣誉,更是你们日后机缘!” “我妹妹丢了,我要去把她找回来。”陈青山依旧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他波澜不惊,完全不为沈复长老的话所动摇。 “你这……”沈复长老一愣。他知道陈青山一向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事关家人,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陈青山命理之中本就亲缘淡薄,时至今日,再看他的命理,亲缘也只有两条将断未断、几不可见的细丝勉强维系着。 沈复沉吟片刻,他目中情绪复杂,看向陈青山的眼神带着一星半点的怜悯。 “罢了,你去吧。”沈复摇摇头,叹息着摆了摆手。 陈青山放松下来,他再行一礼,发自内心地道:“谢师尊。” 既然沈复长老那边已经同意了,接下来,再与吴尘道个别即可。 陈青山等着吴尘出了门,与他安安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再与吴尘道了声再见。 吴尘转身欲走,又想起了什么:“你不和秦云志说一声吗?” 陈青山才想起来,他也不纠结,随意地道:“忘了,你转告一下吧,都一样。” “……好吧。”吴尘只得应下。 想了想,没什么需要多说的话,陈青山转身就走。来了一趟宗门大会,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见到了陈清水,知道她目前状态还算不错。 虽然还是没能将清水带回去,但至少知道清水手里还有一把匕首,勉强也算有了一丁点自卫的能力。 想到那把匕首,陈青山心脏又抽痛了一下。 吴尘回到了场内。他身边三三两两的,基本都是熟人坐在一起。无情道只有他一人参加宗门大会,灵山参赛的几乎全是剑修,就连余寂长老都不在。 原先还有陈青山陪他一起,陈青山一走,他又是一个人。 过不了多久,秦云志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左右看看,不见陈青山的踪影,于是艰难地挤过人海,问吴尘道:“青山呢?” “他不比了,让我转告你一声。”吴尘与秦云志交情并不深,没了陈青山做中间人,他与秦云志并没有什么可多说的。 秦云志很是诧异:“啊?就这么不比了?” “他要找妹妹。”吴尘道。 陈清水……想起那个眼睛亮亮的、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秦云志不说话了。清水被抓走,他和吴尘都有责任,但归根到底,最痛苦的那个人还是陈青山。 “等宗门大会过后,我就申请下山游历,一起寻找清水的线索。”沉默良久,秦云志沉声道。 吴尘微微颔首,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 既然已经走过了宗门大会,下一个目标依旧还是原计划中的万家城。 在那里,应当多少能打探出一些关于黑袍人的消息。不同的面具代表着不同的实力或是阶级,这样的特征大抵能排查出某些宗门帮派。 还有那个纹路宛如破碎心脏的面具,那种纹路实在是太有记忆点了。 陈青山一边赶路,一边思考。说道线索,他忽然想起那个说见过清水的中年大叔。掌中一翻,吴尘先前塞给他的卷轴出现在手中。 他抖开卷轴,风吹的羊皮卷轴哗啦作响,看着卷轴的陈青山额角青筋狂跳。上面歪七扭八的描绘勾勒着不知意义的线条,整幅图抽象至极,毫无逻辑可言。 “这什么东西!” 陈青山虽自知没什么艺术修养,但也分得清好赖美丑,就这卷轴之中如三岁幼童圈点勾画的几笔,给陈清水丢张纸,清水画得都能比这好! “还当是什么宝贝,居然敢买那么贵!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有哪些冤大头上当受骗,真花灵石去买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陈青山哗啦一下,将卷轴揉在手心,愤愤收起。 想到吴尘花了整整一瓶灵药,才换来那中年大叔两句话和这一摊子破烂,陈青山愈发想起吴尘待他的好,以及那个中年大叔的贪。 “奸商。”陈青山骂道。 “阿嚏!”中年大叔擦了擦鼻子,总觉得有人在骂自己。 与此同时,吴尘也站上了擂台。 他的对手是刘杨,那个御兽宗分支百兽峰的弟子,御兽是被陈青山砍了一侧羽翼的铁嘴黑羽鸟。 吴尘对刘杨没什么印象,但他记得这只飞起来一瘸一拐的、巨大长嘴乌鸦一样的黑鸟。 与之相对的,刘杨倒是将吴尘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你,你就是经常跟在陈青山身后的那个人吧?” 跟在陈青山身后? 吴尘对这个形容略有微词,但他懒得与刘杨争辩。 “无情道,吴尘,请赐教。”吴尘白衣广袖飞舞,他身形在空旷的擂台之中,略显得有些淡薄。只是刘杨在听到吴尘姓名之时,多加了几分防备。 虽说吴尘一直有修真界废物仙二代的名声,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爹是余寂,那个无情道大成的长老。 所以不管吴尘基础再烂、再不开窍,他都能在他那好爹余寂长老的帮助下,用着普通修士极难求到的资源,生生将修为堆上去。 吴尘的实力尚未可知,但刘杨凭借自己的直觉,猜想吴尘身上一定携带有许多极其危险的灵器! “御兽宗,刘杨,请赐教!”刘杨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在被陈青山打败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但得知就连姜昱这样的天才弟子也被陈青山打败过,他那可怜的自尊心突然平衡了许多。 所以不是我太弱,而是陈青山实在强得像个怪物! 刘杨掌中准备好了掐诀的手势,上一次是他大意轻敌,这一次,他长记性了。 铁嘴黑羽鸟进过一段时间的恢复,虽然还是没达到最佳状态,但也够支撑战斗。刘杨没有主动攻击,而是防备地看向吴尘,只要吴尘发动攻击,他就指挥铁嘴黑羽鸟叨吴尘! 两人站在擂台边,吴尘也很想看看这只长嘴乌鸦的攻击方式。双方都等着对面先进行进攻,一时间竟无人动手,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僵持状态。 吴尘:“……” 刘杨:“……” 刘杨面沉似水,咬牙切齿道:“还打不打!” 掌中防御的手诀一变,吴尘如他所愿,一道灵力直直砸向刘杨。 刘杨闪身避开,那一击并不难躲,他抬手一扬,铁嘴黑羽鸟仰天长啸,发狠地朝吴尘冲去。 第61章 吴尘眼底微生波澜,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压下嘴角的弧度,身姿轻盈地跃起避开长嘴乌鸦的啄击,腰身一扭,稳稳降落在铁嘴黑羽鸟的背上。 铁嘴黑羽鸟大惊,刘杨也大惊,他一边指挥着铁嘴黑羽鸟疯狂摇摆,一边抓狂地声嘶大喊:“从我的大鸟上下去!” 吴尘冷笑,眼中闪烁的恶意让刘杨胆颤。 半个时辰后,满身被灌注灵力的鸟羽划出细密伤口的刘杨大哭着认了输。 吴尘拍拍手,他从秃了脑袋的铁嘴黑羽鸟背上轻飘飘的跳下来。 “我的大鸟啊——”刘杨几乎要背过气的力竭哭喊从背后传来,看到大鸟秃了,比直接打他还令刘杨难受。 吴尘捋了捋发丝,好像刚刚拔人家鸟毛打人的不是他,走下擂台时仍然风度翩翩。 第59章 早知如此 商道上。 暮阳将天地照出昏黄暗色, 山鸟云雀从空中遥遥划过,不留踪迹。余晖下的商队缓慢前行, 长途远路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牛马骡子和车轮轧轧的声响之中,换了一身常服,却仍显得气度不凡的陈青山混在人群中,抬了抬斗笠帽沿,观望着天色。 身上没有定位的东西,每每飞行一段时间,便要问路调整方向,即便如此,还是避免不了出现一些误差。 虽说赶路速度是会慢上一些,但能有具体的方向, 同时再多打探些消息, 届时进入万家城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闹了笑话。 陈青山无奈决定混入商队, 正是因此缘故。 这个商队带着几车货物,目的地同为万家城。陈青山简单与商队首领沟通一番, 最终与商队一道同行。 虽说换了一身常服,但他并没有藏着自己修士的身份。出门在外, 适当展现自己的实力,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的烦恼。 陈青山不紧不慢地跟在商队后方, 有人见他形单影只, 看着面庞又青涩, 像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于是不怀好意的凑过来。 无论哪个团体之中,总有排挤欺压新人的人。商队之中也是如此,类似的事自然不少。陈青山都不用思考, 看来人脸上奸笑的表情,就知道来者不善。 只是还没等对方靠近,皮肤黝黑、和煦矮壮的商队首领就眼疾手快地赶了过来,他踹了那人一脚,大声斥骂:“这么多活看不见!那么磨叽偷懒,等老子扣你几两佣金就老实了!” 那人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脸上表情狰狞一瞬。 商队首领从前从不管这事,他们勒索那些与商队同行的人,首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见血没闹大,他都权当看不见。 如今这样放声开口斥骂还是头一遭。 商队之中,其他人或是隐秘或是直接的投来目光,打量着这边的情况。 商队首领怒目圆视,瞪着看那人老老实实回到队伍中,转头又换上一脸笑容,见陈青山面上没有什么不愉之色,这才讨好地开口道: “这位……少侠,您要是见到我们商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都可以过来跟我说!我郑大钱,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郑大钱信誓旦旦,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修士和凡人,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正是因为郑大钱与修士打过交道,知道修士的能耐,所以他更加惧怕、也更加尊敬这些修士。 别看他们商队里面的人大多都是一把子肉的壮年,但普通人和修士,又怎能相提并论? 听到陈青山提出要与他的商队同行之时,郑大钱简直又惊又喜。 惊的是一个修士居然要与他们同行,修士想杀凡人,就像覆手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如此一来,万一商队里那个不长眼的惹恼了陈青山,郑大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可偏偏同行是陈青山提出的,他还不好拒绝。 喜的,也是陈青山一个修士,竟然与他们一道走。有修士在队伍中,纵使有人想打货物的主意,也得多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带着陈青山,就相当于在商队里供了个活菩萨,只要菩萨不出问题,商队就不会再被小鱼小虾侵扰。 陈青山当然也知道,互惠互利罢了。郑大钱说这么大声,无非就是为了提醒商队里的其他人,这个跟在队伍后边的“贵客”,可不能随意打扰。 “无事,我只是与商队一同行至万家城罢了,对商队内的事物无意插手干涉。”陈青山说完,见郑大钱重重送了一口气,他从囊中取出一团皱巴巴的羊皮纸。 两只手将其展开,压了压褶皱,接着递到郑大钱面前,陈青山问道:“这东西,你看得出来是什么吗?” 陈青山拿出来的正是先前中年大叔摊子上的卷轴,他想了半天,还是不太相信居然有普通人敢拿着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向修士高价售出。 可惜当时着急找陈清水,没能当面质问清楚,陈青山并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这……我仔细看看。”郑大钱将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郑重地将皱巴巴的卷轴接到手里,拧眉眯眼仔细观看……也看不出其中门道。 郑大钱紧张的额角出汗:“我,我才疏学浅,见识不深,不如等到了万家城,您再找大师问问呢?” 陈青山面色不改,他淡淡将卷轴抽回来,团吧团吧,重新塞回囊中:“无妨,继续赶路吧。” 随后,陈青山不再多说什么,压下斗笠边缘,翻出无名剑诀又一次看了起来。 跟着商队,虽说赶路进程慢了下来,但同样的,陈青山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提升修为。 秦云志所修的明曦剑诀陈青山也翻阅过,虽说明曦剑诀前世在秦云志手里,被冠以“天下第一剑法”,但陈青山始终觉得,无名剑诀若是持续修习下去,定然不比明曦剑诀差。 可惜,偏偏无名剑诀是残卷,也不知道其遗失的篇章该有多大威能。 眼下拿出无名剑诀,是为了再尝试将无情心法的道法融进剑诀。 万法有道,道即万法。 天下宗门林立,道统繁多,每一功、每一法,都蕴含着独特的道。修道无非就是通过功法,以功法为界,感悟大道。 而沈复长老和余寂长老都说他有道骨…… 陈青山以前并没有太过在意,修无情道之时,他连筑基都难,道骨在他身上似乎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但这一世不一样。 放弃修行无情之道,陈青山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修行,不是一般的顺畅。剑道与无情道并不相通,在筑基之前还能说是经验使然,但金丹之后,陈青山长进的速度也远远超过其他人。 道骨的能力,在此刻可见一斑。 骨相隐含大道之势,使陈青山更容易理解功法之中所蕴含的道。虽说因为自身心性无法在无情道上有所成就,不过,仅仅用无情道做辅,陈青山还是可以的。 陈青山不断在脑海内推化演练,无情心法和无名剑诀却始终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看似相辅相成,实际则相悖相斥。 越是推算,陈青山越是感觉奇怪。 “原先感应到的并非如此啊……这两功法只是表面和谐,实则不然。同时运行两套功法是可行的,甚至还能增强到一个我当时在黑山上也曾试过。但想将二者完全糅合,还是太过勉强了吗?” 陈青山苦思,他有些困惑,这种情况和上次尝试之时很像,但如今深入思考,陈青山又觉得好像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什么。 他单手捏着剑谱,另一只手捏着自己下巴,皱眉思考,不时前后翻动书页,想在其中找到那一丝违和的由来。 记载了剑诀的也不过那么几页,陈青山信手翻看,很快翻到了扉页。 “无情道修士禁修……?” 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但余寂长老说无情道配合无名剑诀可行……等等!”陈青山突然想到一件事。 余寂长老,当时只是随手翻了一页,他怎么就能断定此法可行? 除非,余寂长老知道有人用过这种方法,并修习成功了! 甚至余寂长老可能会知道无名剑诀残卷的下落! 陈青山痛心疾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错过了一座金山银山。 “可这也不太合理啊……能将两功法一齐修成的人,怎么可能籍籍无名,就连一点传闻都不曾有过?或者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秘?” 剑宗的沈复长老对此了解多少尚未可知,但无论如何,陈青山都能断定,余寂长老,肯定知道一些关于这本无名剑诀的事! “早知如此,我便多问几句了,也不至于现在在这里发愁啊。”陈青山懊悔非常。“就我这样埋头苦想,不得方法要领,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将两种道法融合?” 若是白白蹉跎了时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可就不美了。 话虽这么说,不过陈青山也没有放弃独自探索融合的方式。虽说沿着前人的路能少走弯道,但万一,他能开创一条新的路也未可知。 第62章 在脑中排练融合两套功法,本就需要高度集中神识,更何况陈青山思绪并不宁静,待他心神具疲的停下之时,融合功法只推进了一小段。 在运用道骨去理解感应之后,陈青山也不是别无收获。 有意利用道骨之后,陈青山仔细感受一番自身的状态。似乎……骨上的大道之势在努力凝实? 陈青山不能确定道骨发生的变化是不是与方才的运用有关,但他敢肯定,这身骨上的大道之势,绝对要比他刚入灵山之时凝实得多。 “我的修炼可以滋养道骨,道骨同样能反过来,助我修炼,如此看来,这副身躯体质当真惊人呐。”陈青山都不由得感叹,如今仔细看过,才知道道骨居然这么神奇。 能拥有道骨,属实是千万之一的幸运。 曾经的他无异于揣着宝贝不用的傻瓜,现在知道有此妙用,陈青山感觉修行都更有期待了,方才还疲累萎靡的状态在短暂恢复之后一扫而空,他打起精神,灵力在体内流转,提升修为、带回妹妹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陈青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振奋起来,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他忽然有了希望,觉得未来可期。 第60章 一刀穷,一刀富 加入商队, 对于郑大钱和陈青山来说,都是互惠互利的。 陈青山帮助郑大钱赶走几次流寇, 郑大钱也对陈青山说了许多关于万家城的事情。 “万家城的城主万鸿影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郑大钱啧啧道,他咋么着葫芦里的酒,厚黑满是肉的脸上因为酒气变得黑红,连着说话的声音都大声了起来。 “怎么说?”陈青山面不改色,假装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听说她……特别!漂亮!”郑大钱粗声粗气地道,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到眯成一条线,他手舞足蹈地上下比划,“听说那可是个天仙般的尤物,还,还特有钱!” 这不废话么。 陈青山心中鄙夷, 能维系如此规模巨大的城市, 手上怎么可能会没有钱?万家城之中有如此规模的大型传送法阵, 本身就是一项不可估量价值的财富。不过想要守住这项财富, 除了钱财之外,万家必然还有其他的手段。 美貌?在实力至上的世界里, 美貌可没那么大用处。 万家城家主万鸿影,十有八九也是一个修士, 而且还是个实力不俗的修士。 “若是能一赏芳泽,就是让我赚大钱我也愿意啊。”郑大钱还在嘿嘿幻想, 陈青山已经在思考自己是否有可能与万鸿影搭上关系。 他去万家城, 可不止止是打探消息的。想要借助万家城的传送法阵去往其他州域, 要么得缴纳大量钱财,要么,就要在万家城有认识的高层人开通行证。 这也是陈青山从郑大钱那里打听到的,郑大钱曾经也想到其他州域去闯荡, 只是高昂的通行价格让他望而止步。 “十年前,通行一次就需要二十五块灵石!整整二十五块啊,把我拆开卖了都没这个价。”郑大钱哭着脸,两根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拍的啪啪作响。 陈青山亦是陷入了沉默。他浑身上下也就一块灵石,根本支付不起通行的费用。 虽然看起来是个风光的修士,腰佩冰髓坠,出手灵宝剑,但实际上只有陈青山自己知道,他身上所带钱财仅仅只够自己成活,若再多生什么事故,他也要捉襟见肘。 冰髓坠倒是能换几颗灵石,不过这是吴尘送他的,陈青山从没想过要拿出去换东西。至于灵剑,且不说那也是吴尘送的,剑修连把剑都没有,说出去绝对会被人笑掉大牙。 慢慢赚钱攒钱,那又不知该攒到猴年马月! 但想要与万家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搭上关系,也很难。他只是灵山出身的小小剑修,修为也不过金丹期。 即便在同辈之中,陈青山能称得上一句优秀,但万家城繁荣,出入其中的人每天都不可计数,高阶修士自然不在少数,他陈青山这点修为就有些不够看了。 想要乘坐万家城的传送阵,当真是一大难题。 陈青山眼中有了些许郁郁之色,他很是苦恼,见旁边郑大钱还品着小酒傻乐呵,陈青山抬手,怼了怼郑大钱:“哎,你说有没有方法,能混上传送阵?” 混上传送阵? 郑大钱愣了几秒,他以为自己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可当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发现陈青山还在等他回答,郑大钱这才发现陈青山居然是认真问的。 一阵冷风吹来,上头的酒意登时醒了大半。郑大钱打了一个哆嗦,将酒葫芦重新塞到腰间系绳上,连声否定道:“不可能,绝对没这种事!” 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坚决,怕冲撞了陈青山让他不悦,郑大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语气之中带上了几分讨好,但仍旧是在劝阻: “少侠你有所不知啊,这种大型传送阵旁,绝对有修士看着。我以前去万家城时,就见过有人想强闯进传送阵,结果被两个修士抓住揍了一顿,直接命丧当场!” 果然行不通啊。 陈青山略有些遗憾,他叹道:“难道只能慢慢攒钱了吗?” 郑大钱眼睛一转,他一拍掌心,吸引了陈青山的目光。陈青山朝他看过去,郑大钱掰着指头数到:“想要来钱快,当然有很多方法。” “比如?” “比如赌石!”郑大钱眼中闪烁着光芒,“一刀穷,一刀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胆子大,豪宅宝马娇妻美妾都不愁!” 听起来好像是很不错。不过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陈青山撑着下巴,喜怒不形于色地问道:“但是呢?” “这个但是呢……”郑大钱不好意思的一笑,“输了就输了,啥都没了。机遇总是伴着风险的,有输有赢很正常嘛……” “小仙师,甭听他的,郑老大自己就是个赌鬼,每次行商赚的钱,都砸在了赌石场里,血本无归捂着裤头出来,还得靠兄弟们接济嘞!”一个与郑大钱关系不错的人听了郑大钱和陈青山的对话,伸着脑袋过来岔了一嘴。 “我要赢了大钱,直接撂担子不干,你们几个都得喝西北风。”郑大钱一瞪眼,鼻头皱起,撇着嘴看向说话那人:“我就觉得这少侠绝对鸿运齐天,说不准进了赌石场,一赌一个准,一天就能赢来一麻袋灵石呢?” “这赌石,十赌九输,挣钱哪能靠这玩意啊?小仙师,甭听他,想快些来钱,那还得是斗场来钱快!” 陈青山心底微微泛起波澜,他转向说话那个大胡子中年,问道:“斗场是干什么的?” 大胡子中年哼哼一笑,年纪不大的小仙师向他请教,这让他虚荣心暴涨,语调也变得飘飘然起来,他摇头晃脑,慢悠悠地道:“这斗场啊,就是和斗蛐蛐,斗兽一样,只是站上斗场的,变成了人!” “看客会为斗场上的人下注,结束后赢的那一方能获得钱财,以小仙师的本事,这可比赌石要靠谱多了。”大胡子中年呵呵笑道。 郑大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边儿去,也就看过两回斗场,规则都没整明白,就好意思出来说?” “规则?”陈青山又追问道。 郑大钱目光一凝,他声音沉下去,肥胖的脸上满是严肃,他一字一顿地道:“上了斗场,生死不论。” “斗场分内外,外场是普通人只身肉搏,赢的也只是金银铜钱,内场则是修士相斗,下注押的都是灵石,虽说也有押金银的,但内场相斗的修士,只要能赢,所得绝对是外场的数十倍不止。” “不过,若是输了,直接血溅当场也是常有的事。” 陈青山大概明白了这种规则。虽说两种方式来钱都快,但各自所带的风险都不容小觑,赌石极容易血本无归,而斗场则更加直白,这是真的出血出汗换钱。 郑大钱和那个大胡子中年相互挤兑着,嗓门越来越大,吵吵嚷嚷地喊了起来。 陈青山推了推斗笠,感受着迎面带着潮气的风。这两天湿气重,晨间夜里也时常飘下几滴雨。陈青山带着斗笠,伸出手,正巧一滴水滴落在他的掌中。 下雨了。 “贼老天又他妈下雨,老子不跟你吵了,快把货罩上!”郑大钱啐了一口,咋咋呼呼急急忙忙地吆喝着商队开始收拾。 商队停下整装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收回手,陈青山转身朝林中走去。进过几天的修习,他感觉自己似乎又长进了一些,似乎快要触碰到元婴的门槛了。 “如果一直按照这个速度,最迟在进入万家城之后,我也能突破成元婴。”陈青山暗暗握紧拳头,喃喃自语道。 “修行的每一个阶段之间,实力都有着天大的差距。即便同是金丹,弱者弱强者强,更何况相差了一个阶级。”陈青山并没有感到激动兴奋,这种修为他前世也达到过,第二次修到这个阶段,他早就没了第一次时的激情和欣喜。 独自走到林中,郑大钱的声音距离他很远,,陈青山四周一片寂静。 第63章 “只是元婴还不够啊,还要更强些才行……只是现在修行速度已经够快了,过犹不及,一味追求力量,迷失自我走火入魔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还是稳妥为上,维持现状已经足够了。” 仔细分析感受着自己的状态,陈青山从灵海之中取出宝贝灵剑。 细密如纱的雨滴落在他的剑上,银寒光芒森然的剑锋之上,细小的雨滴沿着剑身滑落滚下,连一道水痕都未曾在剑身留下,便在剑尖汇聚成水滴,坠入潮湿的泥土地中。 陈青山缓缓将剑横持在眼前,他指尖拂过剑身,光亮灿然的剑身之上能映出他的眼睛。 眨了眨眼,陈青山手肘带动腕部,大开大合地扫出一剑。 光芒一冲而过,消失在林间。陈青山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作,尚未收势收剑。 几息过后,陈青山将剑插回鞘中,抬步朝前方走去。 在他正前方的那棵树,也是他用来试验剑气的目标。那棵树看起来未损分毫,陈青山却将掌心摁在树上,轻轻一推。 高树轰然倒下! 第61章 少侠,后会有期 陈青山松了一口气。方才半天没动静, 他差点以为自己那一剑打偏了。 陈青山所触碰的那棵树倒下,连带着后边数株高树也未能幸免。一剑剑气贯长虹, 所过之处,看似皆无事,实则刀光剑影已过,整齐的切口已然将前方的阻挡尽数斩断。 现在,陈青山一剑挥出,所能造成的伤害比之前又高了不少。 “只是要对上修士,这种攻击效果又要打个折扣。”陈青山并不自傲,他摩挲着树木那层几乎称得上是光滑的断面,脑中闪过无数道身影。 最后定格在那个佩戴碎心纹样面具的黑袍人身上。 “不知道以我目前的能力,能不能败那个人?”陈青山认真思踱, 他没见到那人出手, 但碎心纹样面具的黑袍人明显与其他的黑袍人都不同, 想必实力也不会弱。 陈青山转身, 他不纠结于这种比较。反正只要够强,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指腹擦过剑鞘, 繁复的纹路在掌心勾勒出形状。陈青山低头看了一眼,又将剑收回灵海内。 …… 宗门大会。 吴尘喘着气, 回到客栈内。陈青山退出宗门大比,倒是让程博捡了便宜, 直接晋级。吴尘在第二轮抽签之中, 又抽中了程博。 陈青山没与程博对上, 倒是吴尘和程博比了一场。断金教的人要比吴尘想得难缠许多,法术打出去十分,仅仅只能伤到人五分。但最后,吴尘还是找到了一丝机会, 果断出手拿下了胜利。 这一场打的吴尘很累,还很窝火,不过转念一想,若是陈青山没有退出大比,这一回他还有可能抽到陈青山。 与铁皮王八似的断金教弟子打,总好过与陈青山动手对打。 关上房门,吴尘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手指微动,掐出追踪诀,一瞬间内,陈青山大概的方向就出现在吴尘心中。 当时刻画在陈青山剑鞘之上的追踪符文只是最简单的一种,除了感知极近距离的声音和大概方向之外,这种追踪符文并不能具体到某一地点,更不能看到对方的影像。 不过…… 陈青山沉稳的心跳如在耳畔,吴尘烦躁的心情在稳定的心跳声之中逐渐平缓下来。 他并不觉得自己对陈青山的关注有些过分的多了,作为师兄,留意同一脉山门上的小师弟很正常。 虽然陈青山直言的喜欢让吴尘有些苦恼,不过这种程度的小苦恼还不足以让吴尘困扰。 不论是无情道,亦或是其他,修习的核心永远是道,而修行的方式,只是感悟道的途径。无情道的重点不是无情,而是从无情之中感悟道化。 无情道宗长老余寂为父,自幼便以无情心法为启蒙,吴尘对无情道的也有自己的理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偏要以有情之躯,习无情之法,确实不易,但也非绝无可能。 在吴尘看来,余寂就是非常好的榜样。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缠着余寂问娘在哪里,余寂总是摸摸他的头,祥和淡然地告诉吴尘:“你娘死了。” 小时候总觉得余寂是个令人讨厌的爹,但直到自己也修习过无情道之后,吴尘也模糊猜测到了一些缘由。 想要懂得无情,必先入情,品尽风月,后斩尘缘。破而后立,方成无情之道。 吴尘将自己的结论与余寂说了,没等来余寂的夸奖,反而被抓住挨了一竹板。 “何须提刀执剑斩凡缘?”余寂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吴尘,“越是决绝,不就越是说明你心中执念入骨吗……你这么问,该不会是觉得我杀了你娘吧?” 年幼的吴尘小声:“不是吗?” 余寂眼神愈发嫌弃,道:“你脑子里装得都是浆糊吗?我若要杀她,又怎会留下你?若非……” 后边的话蓦然而止,余寂眸光闪烁,他捏了捏吴尘的脸,叹了一气,换了个话题,又细细说起该如何修行无情道。 有余寂在前,吴尘心想,只要不生执念,无有痴念,兴许……接受陈青山的情义,对他而言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仔细对比着利弊关系,吴尘脑中逐渐乱如麻。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转身扑在床榻上,追踪术手诀也不捏着了,耳边一片寂静,无情心决一起,心底登时一片澄明。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顺其自然吧,反正就这么回事。 只要道心不动摇,怎么样都无所谓。 吴尘抬手,窗外的光线从指缝穿过,天外云舒云卷,天光朗然,尘屑在光中上下飞舞,照得吴尘眼中澄澈清明。 陈青山回到商队,郑大钱一行人也刚刚好收拾完了货物行囊,眼看陈青山从林间出来,郑大钱“呦”了一声,搓着掌心热汗,好奇问道:“林子那边方才好大的动静,少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青山才往那个方向去了没多久,转头林中就一连串巨大的声响,让人不多想都难。郑大钱咽了咽唾沫,若是着林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那他可得快马加鞭抓紧时间赶路了。 总是让陈青山出手,就是脾气再好也可能厌烦,届时再遇到什么猛兽,那就麻烦了。 货物保不住还是小事,若是跟着他闯南闯北的兄弟少了几个,那郑大钱都无颜回乡见父老。 想起刚刚自己随手划拉的一剑整出的动静,陈青山有些尴尬,他试剑时没想其他,郑大钱如此问来,陈青山随口搪塞道:“无事。” 郑大钱愈发忧心,他踌躇片刻,一咬牙跺脚,对陈青山道:“少侠,咱同路同行,一路上少不得有您相助……这样,到了万家城,这次赚来的报酬,给少侠三成,如何?” 陈青山一脸茫然,一路跟着商队自顾自的修炼,什么都没干,怎么郑大钱就要给他分钱了? 三成报酬……寻常商队行商所得,除去路费、本钱,大抵还剩七八成。再除去队里伙夫护卫的钱,也就四五成左右。 一下分他三成,看得出来郑大钱很担心陈青山突然跑掉。 陈青山没有应下,也没拒绝,无功不受禄,若是当真遇到了什么事,解决之后再拿这钱,他也不亏。 不过接下来的路途就要平静的多,郑大钱担忧的野兽和劫匪都没有到来,他们后半段路程比以往都要顺畅许多。 只是到了万家城门口,又生了点小波澜。 进入万家城之时,陈青山莫名被人撞了一下,他原以为是赶急事的人,低头感觉不对劲,腰上冰髓坠消失不见,陈青山这才意识到,那些可恶的小贼居然偷到了他身上。 “少侠,那三成报酬……”郑大钱犹犹豫豫地道,虽然一路上并未遇到麻烦,但既然他提出来了,就该出了这个钱。 “不用给。”陈青山摆摆手,停下脚步。他微微放出一些神识,探查到那小贼的去向,立刻拔腿追了上去,让郑大钱完全来不及再多说什么。 好人呐!郑大钱感受到陈青山不贪图钱财的清白品格,大为感动,登时热泪盈眶,远远挥手喊到:“少侠!后会有期——” 陈青山完全没听见,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偷他冰髓坠的小贼身上:“娘的,偷我东西!” 这可是吴尘送的! 万家城大道上人来人往,陈青山贸然飞行必定会过于引人注目,不过单凭□□速度,陈青山也完全不愁抓不住那个小贼。 发现身后的人紧追不舍,那偷了冰髓坠的小贼愈发慌张,他想凭借对万家城地形的熟悉,不断拐弯甩掉身后的人,却不曾想在绝对的速度面前,那点小花招就像班门弄斧一般可笑。 “给我停下!”陈青山一把拽住那小贼的后领,手上用力,扯着他再跑不能。 被扼住命运的后领子,小贼呼吸猛地一滞,被陈青山拽地跌倒在地上,披头散发,灰黑脏污的破布衣服还散发着一股怪异难闻的味道。 第64章 陈青山不在乎这些,他在乎冰髓坠。一只手抓着小贼防止他跑掉,另一只手伸出,摊在小贼面前:“我坠子,还给我。” 小贼不动,陈青山有的是时间和他耗,只要不拿到冰髓坠,他有耐心小贼耗一天。 见自己没有逃脱的可能,小贼乱发掩盖下的目光发狠,他脖子发紧,张开嘴,狠狠朝陈青山摊在他面前的手掌咬了下去! 陈青山收手的速度远比小贼伸脖子的速度快多了,他听着牙关咔哒咬住空气的声音,冷笑道:“牙口挺好,不过就算给我表演,我也不会把我的坠子送你。” “小孩子家家的,坑蒙拐骗可不好。” 小贼就像被刺到痛处,立刻瞪着眼睛怒视着陈青山。 陈青山上下扫视一番,看见冰髓坠就被小贼攥在胸口,他试图直接上手抢回来。 “不行,这就是我的!”小贼拼命仰着身体,挣扎着不让陈青山拿回冰髓坠。 听见小贼的声音,陈青山伸出的手微微一顿,转了个方向,一把撩起小贼遮住半张脸的头发。 “咦?”陈青山一愣,“好像是女的?” 这年纪,也就比清水稍大一些。 想到妹妹,陈青山揪人衣领的手劲都松了一些,但他并不会因此心生怜悯,放手任由她带走冰髓坠:“就算是女的,也不能偷别人东西!” 第62章 万绘生 既然是个姑娘, 陈青山也不好再抢,不过用语言劝道还是可以的。 “这个坠子你就这么拿去卖还卖不了几个钱, 把坠子还我,你要吃的喝的我都能买给你,何苦偷这东西呢?遇到我这样的好心人,还和你讲道理;若是遇到脾气大的,只会平白挨一顿打。你看你能跑能跳,还知道要甩开我,脑子也不笨,可以找一个活计养活自己。药堂熬药摘草,糕点房打包,再不济还能去客栈倒茶。赚的铜子虽然少, 但可以干的活很多, 靠偷摸着活, 还得天天担心人家追过来, 提心吊胆的也难好好生活……” 小贼原本满脸提防,在陈青山一连串苦口婆心的说教下, 眼神渐渐放空,变得麻木。 “你懂什么?!”小贼实在听不下去, 她很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说教。 没有站在她的境地,没有经历过一天和她一样的日子, 有什么资格冠冕堂皇的指责她不学好?那些风光无量的修士, 又怎么会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想要活着有多难? 陈青山停语。他沉默片刻, 从囊中抓出一把碎钱,递到小贼面前:“我不懂,但我有妹妹。” “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我绝对不希望她过上这样的日子, 有了上顿没下顿,还得天天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寻仇的人打死在街头。” 陈青山说出的话非常客观冷静,也正是如此,这更让人听着刺耳难受。 “那个坠子确实对我很重要,我用这些钱和你换,怎么样?” 小贼嘴角一抽,看着陈青山递到面前的碎钱,她的一条胳膊被陈青山抓着,坠子就在她手中。她想拿陈青山手上的钱,但这条坠子是她自己“顺”来的,她不想还回去。 看眼前的人这么着急,想来这坠子必然是好东西。若是她卖了坠子,哪怕再怎么被压价,换来的钱也肯定够她舒舒服服的活上一段时间。 小贼想了想,试探着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抓陈青山手上的钱,陈青山却蓦然将零碎的钱全部撒在地上。 趁着小贼注意力都在地上的钱上,陈青山又眼疾手快地摁住她拿着坠子的那只手,强硬掰开握紧的指缝,声东击西地抢回了冰髓坠。 见状,小贼连地上的钱都不捡了,她想重新偷回坠子,转头一看,陈青山已经跳上了墙头:“小妹妹,日后要学好啊,可不能再坑蒙拐骗了。” 陈青山一点没有欺负小孩的自觉,反正不管是捉还是抢回坠子,他都是收着力气的。能给她一些钱财换回坠子,也算是仁至义尽。 说完,陈青山从墙头那边一跃而下。 就当破财消灾。陈青山不太在意身外之物,能活够用就好。至于传送阵……现在还差的远,多那点钱少那点钱也没什么区别。 陈青山掂了掂自己又轻了一半的钱袋,不慌不忙地走进一家看起来就很富丽堂皇的店铺。 店铺里边陈设简单,但摆出来的那几件,都是价格不菲蕴灵物品。陈青山在心中暗暗感叹,面上装作云淡风轻,随意拿出那个中年大叔给吴尘、再由吴尘转送给他的卷轴。 这些卷轴,陈青山已经翻来覆去研究了不下数十次,几乎都都能将每张图画都转画下来。可即便如此,陈青山也没弄懂,这些卷轴之中,圈圈点点、歪七扭八的线条到底是什么。 来铺子里看宝贝的人多,一次掏出这么多卷轴,几乎要将整个柜子都铺满的,这些天来还是头一个。 周围的人纷纷围了上来,聚在陈青山身边,想要看看到底是何许人,如此豪气。 “有趣,咱们也去看看。”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身着华丽服饰,气质随和、额心鲜红朱砂夺目的的青年转了转左手拇指带着的葱绿扳指,对着身边的小厮说道。 “是,绘生少爷。”小厮立刻跟上前,主动为万绘生挤出一条道,好让万绘生能更好的在前排看戏。 服务的对象都走了,原本笑脸盈盈的掌柜立刻扭头,他粗声粗气地问着那边的人:“怎么回事呢?那么多人堵一起生意还做不做了?” 陈青山面前的人已经满头是汗,他紧张到拿着卷轴的手都在发抖,颤得羊皮卷轴都哗啦作响:“掌柜的,您来看看这些……” 桌面上,陈青山摆出的卷轴已经被打开,虽然看着颇为壮观但细细看来,那些羊皮纸涂抹的,无一例外都是简单潦草的几笔画,就连几岁的小孩画出来都要比这些玩意强多了。 “这些?”掌柜的高高挑起眉毛,眯起小眼儿,额头上皱出三条纹。他从桌面上随便拿起一副,看了一息时间,便皱着整张脸,撇着嘴,开始打量陈青山。 眼前的年轻人身形高挑,带着斗笠,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浅色粗麻布衣,也衬托得他如未雕琢的璞玉,器宇轩昂。穿着虽然简朴,但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掌柜的眼神落在陈青山腰间佩着的坠子上。他干这行这么多年,虽然那坠子看起来不起眼,但直觉告诉他,那坠子绝对是个好东西! 至于手中的卷轴图样…… 掌柜的换上笑脸,对陈青山道:“小友这卷轴,恕我直言,这虽然上面残留灵力符文的痕迹,但到底还需有缘人才能明白其内容中的真谛。若是要出卖,恐怕卖不了好价钱。” 毕竟是宗门大会那中年大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卷轴,灵力符文留下的痕迹陈青山当然也感觉到了,可正如掌柜所说,这玩意光凭肉眼观看,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 用神识观测,水泡火燎等方法,陈青山都尝试过,可惜皆是一无所获。 若实在无法从卷轴之中得到有效信息,卖掉换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说什么等有缘人……只怕是等下一个冤大头吧。 如此说法,无非是想要压价。陈青山失了兴趣,他随口问道:“能卖多少?” 掌柜的竖起一根手指。 一颗灵石?那也远远回不了本。吴尘给出去整整一瓶丹药,一颗灵石就连吴尘一粒药都买不回来。 围观的旁人见如此一堆卷轴就只能换来一颗灵石,大概也断定了陈青山只是一个想靠这些撞运气的愣头青,顿时大失所望。 期待之中的绝世秘卷没有出现,周围的人嘘声,失了兴致,四下散开,继续自己的事情,只有万绘生和他的小厮还没挪步。 掌柜的看陈青山摇摇头想走,又赶忙道:“不过小友腰间那枚坠子,怕是价值不菲。可否给我瞧上一瞧?” 进城才被偷了一回,陈青山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坠子离身。他道:“坠子不卖。” “就看看可以吗?”掌柜的一看陈青山的态度,愈发肯定那坠子绝对是好东西。他店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如果没记错,那貌若普通玉石的坠子很可能是髓精,还是冰髓! 中州灵矿都不丰,这种天然髓精更是少之又少,若是错过了这回,下次再遇到又不知是何年。 淡淡蓝白色的坠子被陈青山挡住,掌柜心里痒痒的,他讨价还价挽留道:“这个价钱,好商量。要是小友有意出,连带着这些卷轴,我一并高价给了,你看如何?” “不如何。”陈青山呵呵一笑,有些东西能卖有些就是非卖品,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他收起卷轴,转身走出店铺。 “唉。”好歹是老字号,万家城的少爷还在这里,他不能强买强卖,坏了数十年来积攒的好名声。掌柜的摇摇头,又望着万绘生,“万少,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用了。”万绘生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绿玉扳指,温和的气质掩盖不下与生俱来的贵气。他虽是万家城家主的子嗣,但并没有高不可攀的傲据。 第65章 万绘生笑了笑,他婉拒掌柜想要送他出门的热情,缓步走出店门。 趁着二人交流的间隙,万绘生仔细看了看陈青山拿出的卷轴。 看着数量很多且杂乱无章,似乎只是不着边际的随手涂鸦,毫无用处,但万绘生依稀有种感觉,那些卷轴……似乎并不是单独看待的。 陈青山带着斗笠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哪怕穿的和身边普通人一样,但那种气质还是很容易让人找到他。 万绘生凝视着陈青山的背影,轻笑一声,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陈青山一边走,一边思索。虽然冰髓坠只有佩戴在身边才能起效,但以万家城的情况来看,他觉得这坠子还是收到灵海比较安全。 正想将腰间冰髓坠取下,陈青山神识微动,脚步一顿。 掌中冰髓坠瞬间收入灵海,陈青山猛地转身,扶正斗笠,斗笠帽沿阴影下的眼睛深沉而充满警惕。 身后五十米外,万绘生看见陈青山如此警觉明锐,有些许意外,但又很快舒展开眉眼,继续抬腿迈步朝陈青山走近。 实在是万绘生额心朱砂太过显眼,陈青山很快想起来,自己方才在店内打算售出卷轴之时,这个青年似乎也在旁边静静围观。 第63章 我对你很感兴趣 万绘生就是为了陈青山才跟上来, 即便被陈青山发现,他也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 陈青山却是有些意外, 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阴柔的青年为何会找上自己。他不动声色,直到万绘生唇角含笑,走到他面前,陈青山才开口问道:“这位道友,有事吗?” 听见如此直白的问话,万绘生露出温和的笑容,同样开门见山的道:“当然有。” “我对你很感兴趣。” 陈青山脸色微变,斟酌着语气道:“……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哈哈,道友多虑了。”万绘生掩唇一笑,他摊手, 纯良无害地道, “只是见那些卷轴图样奇特, 觉得有意思, 这才起了与道友交流的心思。” 方才在店铺之中,万绘生若看得懂卷轴上的图样, 他不是缺钱的主,只是不想当冤大头, 这才特意追过来,想要再多问两句。 要是在店铺内便问个清楚, 指不定会有不长眼力见的会出高价购下。作为万家城未来的少主, 万绘生选择私下与陈青山商谈自有理由。 陈青山有些吃惊,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会对那些不知所谓的卷轴感兴趣。万绘生锦衣华服,不紧不慢转动扳指等着他的回答,显然也不是头脑一热就胡乱撒钱的傻子。 看来对方对卷轴有些猜测,但还不确定。陈青山心中暗暗揣度, 弄明白了万绘生的意图。 俊朗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陈青山脑中一转,开口道:“道友若有意研究那些卷轴,我自然愿意割爱。” 割爱?分明是看不懂想要卖了换钱,现在又变成割爱了。万绘生身边的小厮都看得出来陈青山的意图,他在万绘生身后瞪着陈青山,生怕他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万绘生微微皱眉,他嘴唇微动,眯眼客套,声音带了点冷意道:“若是价钱合适,那自然再好不过,万某必然会果断买下。” 若是价格不合适,协商不愉快,还得罪了万家,这可就不好了。万绘生眼眸深沉,等待着陈青山给出答复。 姓万?这时候提到自己的姓氏,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陈青山咋舌,他可没中年大叔那么奸。 “我可以分文不收,将卷轴与道友共享。”陈青山当即取出一卷卷轴拿在手心上下抛了抛。 免费赠予?万绘生转动扳指的手停了下来。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个道理他自然清楚,万绘生没有开口,他静静看着陈青山,果然,陈青山又接着说完了后半句话。 “但若道友研究出一二,还望……能与道友交流一番。”陈青山道。 听起来好像不亏,这似乎是一个双赢的方法。 反正乘传送阵所缺的钱,也不太可能凭借贩卖卷轴一次补齐,陈青山并没指望自己能靠这个赚回多少,比起这个,他也很好奇卷轴之中的内容。 “这……”不要钱的买卖,万绘生反而犹豫了。 陈青山不催促,他反而很大度的将掌中的卷轴递给万绘生:“万道友可以多作考虑。” 横竖那卷轴已经拿在手里许久了,九份卷轴,陈青山就连上面的花纹都记了下来,即便给出去,他也能一分不差的照样画出来。 万绘生表亲有些复杂,他拿着卷轴,向陈青山拱手道:“多谢道友,敢问道友姓名?” “陈青山。”陈青山没什么好隐藏的,他说的很干脆。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万绘生拿着一副卷轴,匆匆别过,显然是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陈青山则是随意找了一家客栈进门。在打探清楚那帮黑袍人来历、乘上传送阵之前,他定然会在这万家城呆上一小段时间。 “呦,陈少侠!” 甫一踏进客栈门的门槛,一声熟悉的吆喝传来。陈青山抬眼望去,正是大胡子和郑大钱一行人围着桌喝酒。 “哎呦喂您瞧着,真巧!”郑大钱脸上黑红黑红的,显然又是喝了酒上了头,“少侠少侠!这边坐!” “小二,再加个凳儿!” 郑大钱一行人显然在这家客栈没少花钱,店小二一听声儿,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迅速迎到陈青山身边:“客官,往里请。” 陈青山只得坐下。 郑大钱当即倒了一碗酒,哐得一下放在陈青山面前:“少侠,敞开了喝!都算……算我的!” 一桌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陈青山恰巧也是不怕醉的,他摘下斗笠,高高束起的长发衬着明显年纪不大的脸,仍是十足少年气。 但那些老油条可不会因为陈青山看着年轻而放过他。陈青山在一众喧闹声中,单手端起酒碗,微微抬了抬,咧嘴一笑,一饮而尽。 酒是最普通的酒,辛辣刺激,和上辈子记忆中吴尘偷偷藏的琼浆味道完全不一样,不过就这么一口干下去,从嗓子眼烧到胃中,倒也畅快。 陈青山稳稳拿着酒碗,反转过来,一滴不留。 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喝酒。被众人热热闹闹的围着,一次一碗烧刀子,免不了有些上脸。陈青山呲了呲牙,双颊瞬间涨红。 “好!” “畅快!” “小仙师好酒量!” 陈青山放下酒碗,舌尖抵着上颚,压了压刺激浓烈的酒气。 “同行一路,都还没问过少侠来这万家城有啥事。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到您呢?”陈青山这一碗酒,顿时拉进了与商队其他人之间的距离,见陈青山丝毫不端着,本就喝了些酒,大家话也多了起来,热情地与陈青山搭着话。 “俺们每年都来一趟万家城,每次都少说在这里停个一两个月,对这里多少熟悉一些,问俺们,指不定还能帮上些忙嘞。”陈青山对面的一个黑黑瘦瘦的商队成员绕着舌头道。 陈青山一想也是,靠自己摸索定然不比直接问人来的快,更何况郑大钱商队里的人实在没理由坑骗他。 叹了一口气,陈青山坦然道:“来这万家城,确实是想打听一些消息,只是不知道该上哪才能打听到可靠的信息。” “欸,这我知道。”大胡子一拍桌子,伸出一根手指,讲得头头是道,“主街东拐,一道没挂招牌的都是,寻人问左,问事找右。” “那麻烦,要我说,东街尽头最高的楼,里头要问什么打听不到?”郑大钱一听大胡子开口,本能跳起来反驳道,只是又看看陈青山,他转着被酒精腌得迟钝的脑子,想了想,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只是那边,很贵。” 一进万家城,什么都没干就花了一半钱财破财消灾的陈青山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深感世道艰难。 上辈子跟着灵山上二位长老、跟着吴尘,他身上什么时候缺过钱? 如今自己出来走一遭,这事事都要钱的世界让陈青山都觉得压力倍大。 问到了打听消息的去处,陈青山心情很是复杂。郑大钱见不得陈青山这空酒碗,立刻不动声色的咕嘟咕嘟又添满,正好方便陈青山端上酒碗就直接喝。 一边聊,一边喝,陈青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饶是再好的酒量,如此喝下去也很难不醉。 不过多亏神识强大,加上本身体质强悍的肉身,陈青山到最后还是保持着一些清醒。郑大钱不仅付了酒钱,还帮陈青山付了住宿的钱,这让陈青山对他灌自己酒的怨气都小了一些。 跟着店小二到了客房,陈青山关上门,倒头就睡。 趴了半天,又感觉不得劲,似乎缺了一些什么。陈青山鲤鱼打挺,直直坐起身,睁着眼睛,双眼放空地盯着空气看了半天,艰涩的转动大脑。 摊开双手,掌心灵光浮现,吴尘送他的灵剑和冰髓坠一并取出,冰髓坠一落入掌心,陈青山立刻冷静了不少,他将冰髓坠放到账枕边,又将吴尘赠予他的灵剑抱在怀里,指腹摸着剑鞘上熟悉又繁复的花纹,陈青山满意地睡去。 第66章 宗门大会。 大比快要结束,剩下角逐的人之中并没有吴尘,秦云志倒是比他多比了一场,不过也遗憾的落了选。 魁首的位置,几乎就是姜昱和孙浩武二人之间在争抢。不过如果陈青山中途没有退出,那么他绝对也会有不小的赢面胜算。 姜昱私下找过吴尘,他等着和陈青山决一胜负,想要一雪前耻,结果陈青山说不比就不比了,这让姜昱觉得很没意思。 吴尘呵呵一笑,觉得这人真是闲得慌。 虽说灵山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尽数落选,但沈复长老没有直接带着弟子们回到灵山。宗门大比最后的魁首,几乎可以默认是这一代的天骄,是未来能在修真界闯出一番名声的人中龙凤,就算自家弟子没有比到最后,但几乎所有人都会留下来,观看新一届天骄的诞生。 吴尘不在意这个,他闲来无事,总是掐着追踪术手诀推算猜测陈青山行至何处。 不过大部分时间,吴尘都是感知不到的。 灵器被放入灵海内,几乎就与外界隔断了联系。少数时候取出来,让吴尘感应到时,陈青山又总是很快将剑收了回去。 不过这一次,吴尘感应到的时间很长,陈青山的心跳声几乎贴在吴尘耳边,稳定跳动,连绵不绝。 第64章 九州十八域 “这次怎么用剑这么久?”吴尘略有疑惑, 但听陈青山心跳稳定,吴尘不作他想, 猜想对方应当只是拿着剑消遣,便继续听着陈青山的心跳翻着自己手中的信件。 这是余寂长老传给他的,实在是无情道的弟子愈发稀少,余寂虽然没有扩大收徒的意向,但他还是会关注自己手下的每一个弟子。 无情道,人丁稀少到死一个少一个。吴尘也很是无奈,自打他说要学无情道之后,余寂几乎再没收过徒,吴尘就是整个无情道宗最小的师弟。 虽然吴尘没有同宗的师弟师妹,但他同宗的师兄师姐也少啊!一座山头就那么几个师兄师姐, 还都不爱交流, 不是房门一关闭关修炼就是行囊一背下山游历。 三年五年偶尔寄回来一封信, 也只是简单报平安。 或许有些师兄师姐不想让余寂担忧, 于是一封书信都不曾回过,但也有些师兄师姐不幸亡命在外, 甚至都来不及喊同门帮忙收个尸。 总而言之,无情道一派萧条, 吴尘甚至都担心会不会未来有一天,无情道再无人, 从此从这世间消失。 吴尘不后悔自己选择无情道, 在选择修行这条路的时候, 余寂认真问过他要修什么道。只要吴尘愿意,就是他说自己想修乐修蛊修傀儡术,余寂都能有办法把吴尘送进去。 当年,只有十来岁、还在跟在隔壁沈复长老屁股后面招猫逗狗的吴尘用他小小的脑袋想了半天:“爹, 我要修无情道。” 余寂有些意外。 吴尘也是认真的,他想起之前,沈复长老送他的小鸡突然暴毙,余寂摸着他的脑袋,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万物自有命幡,众生都会有生老病死轮回的过程,小鸡也一样。尘儿,不要难过。” “爹,我也会死吗?” “人都会死,就连仙人也有陨落。” “我死了,爹会难过吗?就像我为小鸡难过一样?”小吴尘盯着余寂的脸,刚刚因为小鸡哭过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鼻子微微泛红。 余寂实在不算是一个会哄孩子的人,他淡淡道:“不会。” 小吴尘嘴一撇,又要哭起来,余寂道:“因为我修的是无情道啊。” “无情道若能有所成,放眼众生皆草木,爱恨亦随尘烟散。无愁怨,无悲欢,心中无欲念,便也不会有痛苦。生死之事,亦是如此。” 吴尘那个年纪其实听不太懂,但他还是将其中一句话记在心中:无情道若有所成,就再也不会有痛苦。 “爹,我要修无情道。”吴尘选择无情道很坚决。 余寂让吴尘倒了杯茶水,盯着吴尘许久,没有说话,末了,他才缓缓接过吴尘手中茶盏,开口道:“你要修无情道,以后就不要叫我爹。” 吴尘一惊,茫然至极。 “从今天开始,你都得按照规矩,叫我师尊。”余寂淡淡喝了一口茶,吴尘泡的拜师茶,似乎别有一番味道,让余寂内心无比复杂。 吴尘大喜,冲上去就亲昵的摇着余寂端着茶的手:“爹你最好了!” 余寂手中的茶水被吴尘一撞,泼到身上,茶叶渣沾了满身。余寂绷不住云淡风轻的表情,大怒:“吴尘!等我抽你和抄二十遍心法,自己选!” 回忆到此处,吴尘放下书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可惜,陈青山要是也修无情道,就有人陪他一起罚抄了。吴尘听着耳边陈青山安稳的心跳,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手诀一收,耳边心跳声立刻消失不见。他捏了捏眉心,重新拿起余寂长老寄给他的书信,有些头疼:“去百花教找师姐?这是我该干的事吗?” 都进百花教了,说不定师姐也是……自愿的呢? 吴尘很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百花教位于幽州人域,过去找师姐的同时……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陈清水的消息。 仔细度量一番,吴尘提笔,写了回信,算是应下了余寂交给他的这项任务。 万家城。 陈青山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喝了点酒,容易睡沉。若是没有人吵他,陈青山本可以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不过陈青山就算睡熟了,基本的警戒还是有的。哪怕是夜间,有人敲门,陈青山也立刻睁开眼。他一只手抓住冰髓坠收入灵海,另一只手拿起灵剑,抹了一把脸,迅速清醒过来。 放出一丝神识探查,他这间客房门外只有两道身影,一个毫无灵力,一个,则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店小二带着谁找上门了?陈青山脑子里划过一堆人脸,他来万家城之后,似乎没得罪多少人,难道万家城还有人盯着御兽宗的悬赏令,想捉了他换灵石? 陈青山悄然将持剑的手背到身后,脚步安静沉稳,在门外人第三次敲响房门之前,将木门拉开一条缝。 迎面就是店小二谄媚带笑的脸:“客官,万少爷找您呐。” 万少爷? 陈青山转动大脑,很快将这个姓氏与下午那个额心点了朱砂、总喜欢转绿玉扳指的阴柔男对上。 一城城主之子如此半夜前来,总不至于半夜特地跑一趟杀人越货。 陈青山背在身后的手腕一转。将灵剑也一并收到灵海之中,他将门口打开,站在门后的万绘生露出面容。 在店小二提灯的光下,万绘生点着朱砂的脸更显得雌雄莫辨,他垂下眼帘,眼底里仍映着提灯的光芒。 “深夜叨扰,多有失礼,还望见谅。”万绘生还是很有礼貌的,他微微点头致歉,然后从店小二手里接过提灯,让小二先行离开,随即微笑着问陈青山道,“道友可否让我进屋坐坐?” “请。”陈青山后退半步,让出一人通行的距离。 万绘生从善如流地抬步优雅走了进来。 陈青山屋中并没有开灯,万绘生指尖一点,桌上油灯小盏摇摇晃晃地生起一豆火光,昏黄的照亮了房间。 陈青山脑袋还有点痛,他抬手,拇指和中指张开,摁揉着太阳穴,他没什么形象地坐下,问道:“万道友是研究出了什么吗?” 万绘生坐到桌边,豆大的火光跳动,照得他脸上一明一暗:“自然,否则也不会深夜讨扰阁下。” 在店铺之中,万绘生见过陈青山拿出来那么一堆卷轴,上面纹路各不相同,自然不会是重复的。那些卷轴上的纹路万绘生还没有彻底解析清楚,不过就他对比出的结果而言,这些看上去和孩童涂鸦一样毫无逻辑的画卷,绝对隐藏着不小的秘密。 “陈道友,你了解九州吗?” 九州—— 提到这个,陈青山也不揉太阳穴了,他放下手,昏黄灯火下的眼眸愈发深邃黝黑,陈青山坐直了身子,舒眉抬眼,与万绘生的视线在空气之中相撞,他沉声道:“知道。” 苍天之下,地分九州十八域。 州与州,域与域之间,都相隔着极远的距离,若是没有能跨越千万里传送的方法,普通人想要从这一域走到另一域,就要耗费十数年的功夫,更别提州与州之间的距离,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怕是花上几十年都难走到。 大部分安于一隅的普通人会以为自己所在域就是全世界,但是像郑大钱一样,行商各地,走南闯北的人,多接触点外界信息,也能知道这世上还有其他州域的存在。 密、宣、蜀、凉、幽、江、黎、齐,此八州和中州并称九州,而九州之中,又各分两域,例如灵山、四方村以及这万家城,都是中州北域的一部分。中州之内,还有南域,那又是另一个很远的地方了。 一般而言,修士会在自己所在的州域范围内活动,若出了什么事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对于其他州域,自然了解的也没有那么多。 第67章 陈青山同样也是如此,他知道九州大概的分部存在,但远远谈不上有多了解。 万绘生声音稍稍压低了一些:“如果我没有数错,道友身上的卷轴,正好有九副。” 九副卷轴,难道分别对应着九州?! 陈青山眼底划过一丝亮光。 那个中年大叔究竟从哪里得来这些卷轴不得而知,但若与九州之间某些辛密有关,那这些卷轴的价值可就远远不止吴尘那些丹药了。 还以为中年大叔只是一个奸商,没想到他也根本不认识卷轴之中的东西,误打误撞,让陈青山捡到了便宜! “九副卷轴,除去给你的那一副,剩下的正好八副。你半夜前来拜访,也是为了将剩余的八副一并带回去吧?”陈青山神色平静,说出的话直接道出万绘生心中所想。 “陈道友是个聪明人。”万绘生转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额心的朱砂在火光下鲜红如血,“我想将这些卷轴一并买下,价钱,不是问题。” 原先只是说借着研究,发现卷轴的价值之后,又要将卷轴全部买下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事事都能顺他心愿? 陈青山正欲开口,不想万绘生抢先他一步,说道: “加一块万家通行令。” 还没等陈青山拒绝的话说出,万绘生又加大了筹码,唇角含笑,充满自信的看向陈青山。 他笃定,陈青山拒绝不了。 第65章 价钱不是问题 担心陈青山不知道万家通行令的价值, 万绘生还特意多说两句,专门解释道: “只要持有万家通行令, 此后便是我万家的贵客,算半个万家人。所有万家名下的店铺都对陈道友有专属折扣,不仅如此,万家的传送法阵,也能随时为道友免费开启。” 听起来是很诱人。在还没拿齐九副卷轴的情况下,就能给出如此丰厚的条件,想必对方对卷轴价值的评估非常之高。 万绘生紧盯着陈青山,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万绘生掩盖内心的紧张,手里转动着葱绿扳指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陈青山微微眯起眼, 让万绘生心中一悸。 这是不肯吗?万绘生皱起眉。 陈青山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诚意我是看到了, 不过我之前说过, 我愿意无偿提供卷轴, 只要求所研究出来的信息与我共享。” “原只是提供,现在要我送出卷轴, 这又是另外的价格了。至于万家通行令之外,那卷轴之中破解出的内容……” 陈青山平静的将这句话说出来, 表情就像在说自己还想吃一个果子一样自然。 他不仅想要万家通行令,还想要借万家的人力财力帮忙研究卷轴, 最后坐等获利? 万绘生有些恼怒, 他本觉得陈青山还是一个好说话的聪明人, 现在看来,这种既要又要、不知好歹的人,简直贪婪至极,不堪为谋! 陈青山看着万绘生变化的脸色, 依旧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九副卷轴在他手里拿了这么久,上面图样他早就记了下来,但看万家这个意思,显然是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知道卷轴的存在。 向陈青山展示善意,率先提出收购,用通行令拉拢,表面上似乎都是为陈青山着想,但实际上……万家会不会让他从万家城出去都说不定。 事关九州十八域,无论那九副卷轴之中记载了什么,都绝对是能影响一方局面的大事。如此至关重要的信息,自然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好,怎能让一介小修士四处传播? 就算万绘生不直接说出万家通过研究卷轴得出的东西,只要让陈青山得知内容与九州有关,陈青山也能自己去查找对比。 既然敢坦言对陈青山说出卷轴事关九州,他们就没想过要让陈青山安稳离开。 所谓的万家通行令,八成也只是个为了稳住他的幌子罢了。 失策啊,因为一堆卷轴,又给自己找来一堆隐患。陈青山略有些苦恼,但他很快想开。 事已至此,倒不如节省点时间,直接敲出卷轴内的信息,其他的事情,都留到日后再说吧。 “万道友,意下如何?”陈青山笑眯眯的问道。 “行。”万绘生咬牙切齿的应下。 陈青山笑出声,他手一挥,剩下的八副卷轴整整齐齐的出现在桌面上:“剩下的卷轴都在此处了,万道友自可当面清点。” 万绘生粗略看过,将卷轴尽数收入囊中,随即站起身:“陈道友既然已是万家贵客,不妨与我一同回万家休息?还能顺道取了通行令。” 陈青山并没有犹豫多久,便婉拒道:“多谢万道友好意,只是我平时散漫惯了,进了高门大户还觉得不自在,这小客栈我住着就挺好,不劳费心了。” “既如此,便随道友心意吧。”万绘生不做多劝,他冷淡的看了陈青山一眼,扭头出了门。 陈青山望着他离开自己房间,一阵心累。 “唉,才来万家城不久,没想到竟然真的给我勾搭上了万家人。”陈青山很是感叹,他一指弹出,灭了灯火,霎时间轻灵月光从窗沿透进,占据了大半个房间。 才来万家城一天,就引起了万家人的注意,虽然这种注意并不是陈青山想要的。 一路上还寻思着,若卷轴实在无用,就换点钱财。没想到那堆卷轴居然这么有用,但太有用了对陈青山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没展示出价值时,陈青山拿着卷轴,就像拿着蒙尘明珠。但卷轴的价值被发现,陈青山立刻就像抱金稚童,即便交出卷轴,也还是让人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宝贝。 所以陈青山其实并不太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走。人一多,就容易生出是非,就算陈青山不主动招惹是非,也有是非会主动找上他。 在陈青山看来,相识相知的人无需太多,有知己一二,亲友爱侣皆在,他其实就能满足了。 不过事不遂人愿啊。 陈青山半倚靠在床榻上,窗外清风吹散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本来还有些疲乏的神经早在方才的交流中清醒,陈青山叹气,大半夜被吵醒很难再睡着,他一时也没有立刻修炼到性质。 就这么坐在窗边,他撑着脑袋,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只是漫无目的望着外边的夜景。 吴尘送他的灵剑再一次取出,陈青山抚摸着剑鞘上凹凸不平的刻痕花纹,难得静下心,规划自己日后的打算。 最要紧的一点,肯定还是找回清水,清水才多大,就算那时候莫名拒绝跟他一起回去,但陈青山又怎么可能真的听了一个孩子的话,从此放任她不管? 长兄如父,他是她亲哥,就算陈清水当时拿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他,让陈青山有点难过,但陈青山依旧觉得自己有责任、必须将陈清水带回去,让她能好好长大。 把清水带回来之后,让她也在灵山修道,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也不用再担心会有什么人将她再拐走。 解决了陈清水的事之后呢? 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剑鞘上的纹路,指尖泛起痒意,陈青山本能的想到了吴尘。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再与吴尘结为道侣吧。陈青山脑中忽然划过这个想法,如飞火流星,点燃他的神思,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两个字会将他和吴尘捆在一起,日后他们也不再是单纯的师兄弟,会有一个更加亲密的词语能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是道侣。 重生一世,总有些事情会在他与前世不同的选择之中悄然改变,变得与原来的时间线不同,历史的发展也逐渐面目全非。 总会变好的。 这一世的陈青山不入无情道,道骨也发挥了作用,带着他扶摇直上,吴尘比起上一世,进步速度也大大增快。 就连前世不显山不露水的秦云志,也早早就绽放了光彩,还提前拿到了明曦剑法。 灵山新一代,看起来要比陈青山前世记忆中的样子好太多了。 虽然他不修无情道了,但有吴尘在,按照现在的发展,无情道应该不会再衰微陨灭,余寂长老入魔、沈复长老殉道……也大概不会再发生。 思及此处,陈青山慢慢抓紧了掌中灵剑。 …… 次日清晨,陈青山还没出门,万绘生已经托人将万家通行令送了过来。 万家通行令通体呈现青白玉色,纹路似狮似虎,狮虎盘踞在通行令边上,锋利的爪子指着令牌中央那一个描金大字:“万”。 除了令牌,还有一部分银钱,数量虽不多,但也足够购置一两样品质不差的东西。 陈青山将令牌和银钱通通收起,转身出门,往大胡子和郑大钱所说的那条街上走去。 只是问了一两家,听了陈青山的描述,那些消息铺子不是没听过,就是宁愿退钱也不肯多说。 “年轻人,干嘛不好就喜欢瞎打听……走走走,我不会跟你说的!” 陈青山看有希望,希冀的望着对方:“价钱不是问题,我主要太想知道了。” 第68章 “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被陈青山抓住的人穿着长袍,带兜帽,脸被厚厚的帽沿挡住大半。光听声音几乎听不出是男是女。他撇开陈青山,粗粝的嗓音压的更低,“听说见到那种黑袍人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陈青山学着他的样子把声音压低:“那你听说过,那些黑袍人老巢在哪吗?” “?你小子听不懂我的意思吗?这种组织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了解的!” “早说你不知道,还浪费我时间。”陈青山嘘声,他转身就走,没有一点留恋。 “谁说我不知道?”身后,消息商无能狂怒,他干这行这么多年,陈青山这种死犟不听劝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像陈青山一样气人的,倒是真的挺少见。 踏出门槛的脚步一顿,陈青山利落后退几步,回头重新坐在到凳子上:“说来听听?” “让我说就说?”消息商也来了气,在陈青山沉如黑水的视线中,他狞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加十两银子。” ……还以为要加一块灵石呢,原来只是狮子小开口。陈青山松了一口气,他不磨叽,一下排出几块银子:“现在能说了吗?” “能了。”消息商见钱眼开,将银钱全部收起,然后撑着下巴,用沙哑的声音玄之又玄的道:“黑袍,面具,以埋伏突击为长……听起来像是一个专门的刺杀组织,但其实不是。” “嗯,对,继续。”陈青山架起手,认真听着。 “他们那些人,其实都来自——” 第66章 “我为什么要管她死活?” “来自异域!”消息商神乎其神、一字一顿地道。 陈青山咬了咬牙, 手指攥成拳头,额上青筋都止不住狂跳。 神他娘的异域, 难道他一个在中州北域混了五百多年的人还不知道北域有没有这样的组织吗?一句废话就敢多收他十两银子? 冰髓坠放在灵海,也没有无情道内功帮忙静气宁心,陈青山舌尖抵着牙槽,一种被刷了的怒气已经弥漫在眼底。陈青山阴森森的笑了笑:“啊,对,来自异域……天下十八域,你最好能告诉我他们来自哪。” 消息商能做这么久,也是会审度时事看脸色的,他收了钱,自然不会哄骗买家:“哎哎哎, 别急啊, 这不得我给你分析吗。” 他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能对其他州有所了解, 又有传送阵,如此行事, 不是上古大教就是早有预谋的针对性研究过中州。” 上古大教派,底蕴深厚, 开教之后屹立至今,本身至少传承了千万年, 虽经历波澜却始终不曾断过传承的、本身实力不容小觑的, 才能算得上是上古大教派。而这样的道统教派, 对九州十八域了解详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这种古老教派,并不是所有州域都有的。中州北域的御兽宗也有数千年传承,但几度覆灭几度重建,道统都不算十分完整, 自然算不上什么大教。 灵山虽然也有辉煌,到底根基不深,在北域虽不至于孱弱可欺,但若与整个九州十八域的所有道统相比,还是有不足的。 “距离北域太远的地方想要出手,必然要绕大弯子,若只是为了抓个人,也太得不偿失。”消息商沉吟,“你说你妹妹被一个带面具、穿黑袍的组织拐走了,像这样拐卖孩子的,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少。” “不过对方是修士,还会用虚空传送阵,这又不一样了。”消息商嘶了一声,他抬头,好奇的问。 “你妹妹只是一个普通姑娘,连村子都没出过,你说她怎么会招惹到那些黑袍人呢?” 陈青山抓抓头发,眉眼间带着烦躁:“我要知道,难道还会来问你吗?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些黑袍人到底在哪里,是哪方势力的,你直接告诉我这个不就完了?” “这件事本身就完全不合常理。据你所说,你就是与妹妹相依为命的孤儿,根本不可能招惹到域外势力,但事情就是发生了,说明其中肯定有问题。” 消息商一拍掌心:“是不是你父母得罪了什么人,但对方找不到你父母,这才导致祸及子女?” 陈青山都要为消息商这脑洞大开的奇闻异想感到惊叹:“这怎么可能?” 他家可是根正苗红的良民啊。 消息商皱皱鼻子,他啧了一声,懒得和陈青山掰扯:“行,那就按照原来的思路推测。” “上古教派虽不多,但不是正道就是中立,基本都行事磊落,不至于掳掠孩童。” “如此作风的上古大教,也就只有三个教派。” “哪三个?”陈青山问道。 消息商掰着手指细数:“百花、截天、血魔。” 陈青山很是意外。 百花,他略有耳闻,位于幽州人域的百花教只收女弟子,芳名在外,提起百花教,所有人都能下意识联想到其弟子各个不凡的姿容。 百花教确实有截人拐到宗内收作弟子的案例……但这和陈清水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小女孩。而且屠戮村中妇孺,这种行为不像是百花教能干出来的。 截天,陈青山记得在黑山秘境之内,吴尘就与他同在青石殿中遇到过截天教曾经的神王像。 “我记得截天教最初以义勇之士扬名啊。”陈青山喃喃。 “那都是过去了。人都换了几茬,现在的截天早就和最开始的不一样了。”消息商摆摆手,对陈青山提出的疑问很是不屑。 陈青山叹气,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世事总有变换,忘初心这种事,原来如此古派也不会幸免。 至于最后的血魔宗,这个宗派倒是很坚守初心。 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魔道,明明人人得而诛之,却仍然能屹立至今,不得不说这也很能证明其实力和底蕴确实雄厚。 就那些黑袍人在四方村的作为,这种猖狂的行事风格简直和血魔宗的人一模一样。 陈青山心重重沉下,如果这事真与古教有关,无疑是在百花教最有可能能有好结局。最差的结果……就是血魔宗了。 在一个不把人当人的地方,陈青山简直不敢想清水在那边会遭遇什么。 至于截天教,这个地处密州的教派是距离中州最近的,只是陈青山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截天教的人大费周章跑来一个小村庄专程带走一个小姑娘。 或者说,消息商列出的三大教派其实都没什么理由跑来拐人,但偏偏那些黑袍人所展现出的实力,只有古教的人才会有。 虚空传送阵,这种功法除去上古教派,其他能有这方面法术做传承的道统屈指可数。 陈青山再一次沉思,推算到这里,又陷入了新的僵局。 不过有消息商提供的信息,搜索范围确实小了许多。 紧锁的眉头稍稍舒缓,陈青山再问,消息商也提供不出更多信息,他只能作罢,离开了消息铺子。 这一条街,陈青山大概都打听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家——郑大钱所说,消息最全但很贵的那一家,专门做信息交易的店铺。 陈青山估算着兜里的钱,应当还能消费一下,于是毅然走近了那装潢精致、看起来就很是昂贵的楼房。 要是能打听到更具体的,自然最好,若是没有……那他便先去血魔宗一探究竟。 陈清水要是在血魔宗,那他去的早,能让清水少受很多苦;若不在,陈青山也能放心,至少在其它地方都没有血魔宗来得凶险。 只是陈青山还没走近,门口出来两个侍卫,架着一个脏脏的、蓬头垢面,看起来破破烂烂、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往门外一丢。 那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坨烂肉,从台阶上跌下,软趴趴的在地上滚动,但他身上没什么肉,骨骼都支棱分明,所以也没滚多远,堪堪停在陈青山脚下。 仿佛陈青山恰好是在这里等侍卫扔人一般。 将人丢出来的侍卫看了陈青山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手,嫌恶的瞥着陈青山脚下不知死活的人,就径自回到了楼内。 陈青山:“……” 这真的很巧,恰巧就在他眼前,恰巧人就躺在他脚下。让陈青山很难假装看不见,当做无事发生一样迈过那个被丢出来的人离开。 内心天人交战,陈青山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缓缓弯下了腰。 蹲下身,伸出手,探了探这人的鼻息。指尖还有气流流过的感觉,虽然微弱,但也能证明这人还有一口气。 “喂,能听到我说话吗?”陈青山试探着问道。 “……” 昏倒的的人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应该只是晕了。”陈青山下了定论。 翻开那人散在脸上的头发,陈青山一时怔愣,这人就是他进城时,偷他冰髓坠的那个小贼。 陈青山顿时感到情绪复杂无比,明明他给她的那些钱也够她生活一段时间,再见却是这般模样,怎能让人不唏嘘。 拍了拍小贼的胳膊,陈青山犹豫片刻,到底不忍心见一个和妹妹年龄相仿的孩子死眼前,把人拎到小角落,将宗门大会时没用上的灵药给她塞了一颗,捏住下颚协助她吞下。 第69章 这是最普通的疗伤药,再好的灵药,普通人也承受不住,反而这种基础灵药在普通人身上效果更好。 几息过后,小贼手指动了动,呼吸也重了几分,幽幽转醒,便看到陈青山萧瑟的背影。 “虽说帮人帮到底,但我为什么要管她死活?”陈青山也不太清楚自己这突发的圣父心到底从何而起,只是一切和妹妹有关的事情,都能让他心生迟疑。 他没见过陈清水长大的样子,所以哪怕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陈青山都试图从她们身上看一看陈清水的影子。 可这个姑娘偷他东西,如今更是被其他人丢出门外,显然已经无可救药,陈青山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进了水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要不然重新丢回街上算了?”陈青山随手捡了一根特别直的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用你丢,我自己会走。”小贼飘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陈青山丢了树枝,回头看向小贼,他道:“起码和我说声谢谢吧?” “我又没要你救。”小贼撑着地面站起来,陈青山那颗药只有治疗作用,并不能止痛。伤口好了,但疼痛还残留在她的精神上,稍稍动作就让她无意识的抽搐。 “真不领情。”陈青山想起陈清水,他怀疑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姑娘都这么叛逆。 作为把小贼从路上捞回来的人,陈青山觉得自己有资格多问一嘴:“你为什么会被丢出来?” 第67章 你要问天,还是问命? “关你屁事。”小贼一看到陈青山, 心情特别复杂。她知道陈青山帮了自己,但小贼拿过那块冰髓坠, 也见过陈青山轻松就能跳上墙头。 陈青山是修士,这些帮助对于修士来说,可能就和逗弄街边猫狗一样随意。难道她要因为这些在对方眼里,可能连施舍都算不上的帮助,就对对方敞开心扉、倾诉过去的痛苦,以博取同情? “算我自讨没趣。”陈青山伸出手,“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们来算算账。” 小贼目光落在面前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上,她视线上移, 警惕地看向陈青山:“你要干什么?” “我之前给你的银钱, 总共六两多, 加上方才喂你的丹药, 除去零头,你欠我二十两。”陈青山勾了勾指尖。 “好心当做驴肝肺, 不关我事,那你还钱吧。” 小贼大惊失色,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一介修士, 居然能厚着脸皮管一个靠偷盗为生的姑娘要钱:“不可能!要钱没有, 烂命一条, 你不如打死我算了。” 横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反正什么都没有,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都无所谓。 陈青山一时语塞,他收回手,头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哎你这……” 小贼梗着脖子,因为脸颊过于瘦削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瞪着陈青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样。 “不想还钱,就好好和我说话。”陈青山危险的眯起眼睛,语气之中含着淡淡的威胁,他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都能回答,我就不要回那些钱了。” 小贼想要开溜,奈何出路都被陈青山死死堵住,她无处可逃,只好屈辱的点点头:“问!问完就快放我走!” “你为什么会被丢出来?” 小贼忍翻白眼的欲望:“他们有病,收钱不办事,见我好欺负就欺负我呗。这有什么好问的!” 陈青山皱起了眉头:“你去那里是要做什么?” 按理说,行商之事,不管是消息还是事物,但凡涉及买卖,想要做大做强,诚信应为根本。那栋楼据郑大钱和大胡子所说,是万家城消息最为灵通、最全面的消息商铺,按理来讲,不太可能会发生这类事件。 小贼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她垂在身边的手指勾住衣服上的小破洞,扣挖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想让他们帮忙贴个告示,那里人来人往,寻人最方便了。” 陈青山还想再接着问下去,但他注意到小贼撇着头,有些不太配合的姿态,便换放弃了追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 听到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小贼明显放松了下来,她松开不住摆弄身边东西的手,语气也轻松了许多:“芊芊。” “我没姓,就叫芊芊。” 陈青山眸中隐约划过一丝光芒,他心中暗念着这两个字。 “我回答完了,让我走吧。”芊芊直言道。 陈青山果真按照之前所说,放她离开。 “芊芊?万芊芊?……是她吗?”陈青山凝神,心中疑惑愈演愈烈。他上一世听闻万家城时,万家城已经由万卿晏为城主,而非现在的万鸿影。 万卿晏行事雷厉风行,为人更是狠辣,万家城在她手上名声大噪,让陈青山这种醉心修行的人都有所耳闻。 在诸多传闻之中,陈青山恰好听过一则不知真假的传言:万卿晏曾经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万芊芊。 如果她当真就是未来的万卿晏…… 陈青山目光一凛。 万家城城主,从来都只传给万家人,她若真是万卿晏,那么她绝对流着万家人的血。 在这万家城中,万家人的孩子怎么会流落至此? 陈青山心中思绪万千,无数阴谋猜测从心底漫起。 “这里的水真深啊。”陈青山有种莫名勘破辛密真相的茫然,他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世界真是复杂。 联想到芊芊偷冰髓坠时无赖的样子,她要真是万卿晏,万家城翻天也是迟早的事情。 “算了,还是先找到黑袍人,带回清水更要紧。”陈青山不多想,万家城的事万家城自己解决,他在这多想也没用。 芊芊已经没了踪影,陈青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进了消息楼。 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身姿优美的侍者眼含笑意,温声问道:“您好,请问需要了解哪方面的消息呢?” “寻人问事,上到绝世宝器灵器动向,下到街边狗儿出处,在我们消息楼,都能打听到让您满意地消息——” “我若想了解上古大教……”陈青山斟酌语句,才说了半句话,那美貌侍者就一拍双手,站直身体,眉眼弯弯地道: “当然可以,在我们消息楼,想了解什么样的消息都有~”漂亮的侍者俏皮地眨了眨眼,柔软的腰肢微微前倾,靠近陈青山,伸出一只柔荑素手,“一块灵石,先付后听哦。” 陈青山微不可查的后仰,侍者侍者身上甜腻的味道让他鼻子不太舒服,他微妙的保持与侍者之间的距离,不至于让自己的嫌弃太过明显。 “涉及修士,自然要用修士之间的货币解决,客观无需多虑。”侍者微笑着解释道。 犹豫再三,陈青山还是掏出了兜里仅有的一块灵石。 能打听出消息带回清水,那就值! 灵石交到别人手中,陈青山一震肉疼,心在滴血。 从此刻开始,他从只能拿出一块灵石的剑修,变成了连一块灵石都拿不出来的穷酸剑修。 每到付钱的时候,吴尘纤长的身影总是会不自觉的划过脑海。 师兄要是在身边…… 陈青山长吁短叹。 “好的,马上为您安排!”侍者喜笑颜看,步伐都轻盈了不少,披帛生风一般飘在身后,不多时便带着陈青山到了一间房门前。 “客官,进去吧。”侍者站在门前,退后一步,微微欠身,示意陈青山进去。 陈青山望向里面,房间之中布局陈设很是简单质朴,并看不出任何出奇之处,只有房间中间,那扇巨大的屏风之后,隐约光照下的人影透在屏风上,格外引人注目。 陈青山不作它想。他迈步,甫一走进房间,身后的大门就被“咚”的一声关上。 屏风后的人影并没有出来,那人自斟自酌,清列的酒香很快弥漫到整个房间。他不问陈青山所求何事,只是自顾自倒着酒喝,犹嫌不痛快,索性直接拿起酒壶,对着壶口饮酒。 但他也没让陈青山等太久,豪饮一顿,屏风后的人放下酒壶,朗声大笑:“客人!你要问天,还是问命?” 天、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对陈青山来说毫无用处。不过屏风后那人如此傲据,应当有些真本事。陈青山道:“我不问天,也不问命。我只想知道,那些身穿黑袍、带着特殊面具,虏拐我妹妹的人,到底从何而来。” 屏风后的人垂下的手晃了晃,他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那人不回答陈青山的问题,而是声音有些困惑的道:“奇也怪哉,你这命数……嘶。” “不用管我的命数,你只看我妹妹在哪就好。”陈青山心头一跳,望向屏风后那道人影的眼神也带了些提防和狠意。 他可是从五百年后回来的,若真让精修这一方面的人来细究,必然会牵扯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会干扰他找妹妹,陈青山不介意解决掉可能会引出麻烦的人。 第70章 “怪哉,你本该断绝亲缘,无情绝欲。”坐在屏风后的人浑然不觉陈青山已经起了杀心,他慢慢坐直身子,隔着屏风,却好似与陈青山相视,“但你仍有两条细若游丝、将断未断的亲缘线。” “真是奇怪。” 陈青山一皱眉,他亲缘线还有两条?那个丢下他和妹妹的爹还没死外边吗? 之前五百年,陈青山也曾怀着期望等他爹回来,只是等到自己上了灵山,等到清水出事,他也没等到他爹回来看一眼。 于是陈青山默认那男的死了,如今忽然得知,原来他爹还活着,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再要陈青山去找回那个不负责任的爹,那也不可能。 “别管那么多,告诉我黑袍人到底在哪。”陈青山再一次重申道,屏风后的人不知道看了他多少命理,陈青山并不喜欢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他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我又没见过黑袍人,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 屏风后的人理所当然地道。 陈青山:“?你他娘的耍我呢?” “但!”在陈青山忍不住想要掀了屏风把他抓出来揍一顿的前一秒,屏风后的人又适时出声。 “我知道你妹妹现在在什么地方!” “说。”陈青山冷冷甩下一个字。 屏风后的人掐指一算,道:“齐州。” 陈青山冷笑一声:“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要是他发现这人收了他整整一块灵石还敢骗他,陈青山绝对要回来砸了这里的场子! 屏风后的人察觉到陈青山话语中的威胁意味,顿时感觉冤枉至极。 等陈青山出了门,屏风后的人才施施然起身,拖着松垮垂地的外袍,逶迤走到屏风边,不满的骂道:“死孩子,脾气真差。” “背着大道天命,有那么好的机会,却不问天,不问命。” “想帮他一把,结果人还看不上。啧……” 第68章 见笑 才走出门, 陈青山整理着脑中的信息,惊觉不对:“无论是百花、血魔, 亦或是截天教,那几大教派皆不在齐州啊。” 难道除了那些上古教派,这九州十八域之内,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势力? 陈青山还想回去一问究竟,但貌美侍从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他一出门,美丽娇俏的侍从便要带他离开消息楼。 欲多说两句转圜一下,侍从只是伸出手,红唇含笑,眼睛盯着他, 意思再明显不过:想问可以, 给灵石! 囊中羞涩的陈青山只好作罢。 既然已经问到了陈清水目前的具体位置, 只需要尽快赶过去就好。 陈青山摸了摸囊中的万家通行令, 虽说猜测万家不会让他离开,陈青山还是想去试试。 只是他去的不巧。 “四百灵石?这是要我的命啊!”一路人悲戚的喊了起来, “我变卖了所有身家才凑出来两百五十灵石,这才几天, 又涨到四百灵石了?” “没灵石就滚!别在这里挡路!” 路人左右看看,身边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生怕他挡了自己的路, 耽误了时间。传送阵的收费是很高, 但除了这里的传送阵,其他传送阵也不见得会便宜到哪里去。 一个域内,总共也就这么几个地方可以通行,要是惹恼了某一个地区管理传送阵的, 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纵使许多人都觉得传送收取的费用涨得太快,但大多人都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那个路人抱不平。 路人无法,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含热泪,膝行哀求道:“求你们了,让我过去吧,我母亲妻儿还在另一域等着我啊……” 站在一旁的万家护卫一脚踹开他,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没钱还不快滚!这里可不是做慈善的!” 路人直接被踹到在地,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才爬起来,他还想再求,可看到万家护卫凶神恶煞的脸,那些哀求的话语又咽回了肚子里,压下对老母妻儿的思念,面如死灰,趔趄着爬起,拖着一下被抽走了精气神般的身体,晃晃悠悠离开了要乘坐传送阵离开的人的队伍。 陈青山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等那个路人走了之后,他掏出万家通行令,径直走到万家人群之中,在万家护卫皱着眉要过来抓他之时,陈青山五指抓着通行令,举到万家护卫的面前。 “凭着这块令牌,我能乘坐贵城的传送阵离开吗?”陈青山话语里带了些说不清的意味,但万家护卫根本不在意他有些锋芒的语气。 看清了陈青山手中的令牌之后,他立刻换上了笑脸,友好地道:“当然可以,您是万家的贵客,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 旁边的侍卫见这护卫在陈青山面前摆出一副笑脸,有些意外,于是过来一看究竟。 陈青山还是用同样的说辞,拿出令牌,果然后来的侍卫也马上谄媚的笑了起来:“即是贵客,自然何必与那些人一同挤着等待呢?” “哦?”陈青山似笑非笑的问道,“还有什么特殊待遇吗?” “当然!当然。” 他们尤其主动的带领陈青山去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内,屋中陈设简单,却都精致有格调,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还挂着水珠的果子,虽种类单一,但陈青山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都是滋补功效极好的灵果。 “您先在此歇息,要去往哪个州域尽管与我们说……” 那个侍卫的话还没说完,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戳了戳他。 侍卫瞪了一眼同伴,向陈青山道了声抱歉,拽着后来的人冲到门外:“你干嘛?没看见我招待贵客吗?要是那人不高兴,向城主或者少主传讯,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同伴冷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侍卫:“我要不来,那你才是没好果子吃!知道那是谁吗就招待?!” “拿着万家通行令,不就是万家的客人吗。”侍卫挠了挠头,他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做出几个大胆的猜测之后,他背后霎时间冒出冷汗: “难道,他手上的通行令是假的?” 同伴摇摇头,坦白道:“通行令是真的,但就在刚刚,上面传话了,最近拿着白玉狮虎通行令的人,都不能让其通过,还要上报。” 万家通行令虽都代表着持有者在万家城能以贵客的身份,享受一定的优待,但通行令也有不同,也分三六九等。 白玉狮虎通行令,就是最下等的那一种。除了在万家城少数店铺能享受优惠和乘坐传送阵免费以外,并没有太大作用。 而最高等级的鎏金神痕八方令,甚至持有者就算离开中州,也依旧能受万家庇护,只要发动八方令,远在万里的万家人都得赶去相助。只是八方令数百年不曾再出世,几乎都快变成一个传说。 “里面那人的通行令,是白玉狮虎的吗?”同伴眼睛瞥向里边的陈青山,扬了扬下巴。 “正是!”护卫心悸,他额上都沁出豆大的汗珠。 “看着他,我去上报。” 陈青山在屋内,随手就拿了一个放到口中。 这种灵果不是最好吃的,但滋补的功效确实很不错。他看这一盘的量,给吴尘当零嘴就挺好。陈青山嘴里咬着一颗,手也不空着,悬在果盘上方,将果子收入囊中。 一盘果子顷刻被他收的只剩下两三颗,陈青山这才停手,又捻了一颗果子品着。 “客人,您先在此处再等等,像您这样的贵客,要离开万家城可不是小事……”侍卫深吸一口气,转头挤出笑,努力委婉的与陈青山解释,至于旁边空荡荡的果盘,他更是不敢多问。 这种情况陈青山,本就早有预料。 不是小事,所以要他多留片刻?只怕是不想让他离开,这才随意找来拖延搪塞他的借口罢了。稍后应该就有人来拦他了吧。 陈青山抬眼,好奇问道:“如果我要硬闯,会怎么样呢?” 侍卫:“……阁下,我就一给万家干苦力的。” 别为难我啊! 陈青山灿然一笑:“那更好,你是想自己让开,还是让我想办法让你让开?” 这句有些拗口的话在侍卫脑中打了个转,他很想问问陈青山口中的办法是什么,但又害怕自己上一秒问出口,下一秒对方的拳脚已经招呼上来。 侍卫一脸屈辱,倔强的眼神死死盯着陈青山,脚慢慢抬起——往旁边挪了一步。 让了就不能打他了。 陈青山心满意足,他其实是一个特别爱好和平的人,能不动手当然还是不动手的好。有人愿意利索的把路让开,更是再好不过。 刚想过去拍拍侍卫的肩膀以示感谢,没等陈青山踏出一步,那个退让了的侍卫倏然睁大了双眼。 脸上的表情没反应过来,郁闷忐忑尽数换成茫然,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呲牙咧嘴,血液早先一步喷涌而出,溅射出很长的距离。 大脑变得沉重,膝盖弯曲,侍卫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胸腹的大洞几乎能看到里面破碎的内脏。 第71章 他死了。 “见笑,不守规矩、不听话的侍卫总是很多,希望没有吓到小友。”一道清凌的女声几乎就在耳畔响起,她声音冷淡,淡淡的平静就像大人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玩闹一般,令陈青山感到不适。 什么不守规矩,只是因为这个侍卫给他让了路而已。只是退了一步,便要血溅当场? 先杀其人,再闻其声。万家城的主人……真是给了他好一个下马威。 陈青山几乎要被这种暴君般的行为气笑。 事实上,他也确实笑出了声,语带讥讽:“我不过一个小小修士,也惊扰万城主出动?真是罪过。” “小小修士若帮助了我万家,自然也是万家的客人,万家向来恩仇分明。既然是我家的侍卫不长眼,挡了路,小友自管杀了便是。” 陈青山一时讶然。他原以为万鸿影是来给他下马威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事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只是这不分缘由便随意杀人,未免也太凶残。 陈青山对万鸿影的感觉十分复杂。 女人并不恼怒陈青山不算好的态度,她一身锦衣华服,悠悠出现在门口,多情美目不带任何情绪的瞄了一眼地上侍卫的尸身,又专向陈青山。 万鸿影身形很高,华服衬托的她愈发尊贵高雅,她当真如郑大钱所听传闻中那样,极其美丽,宛如神仙妃子般姿容华丽,如墨黑发高高盘起,让她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就位人上的气质更是让她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陈青山不惧她的气势,皱眉反问道:“既然如此,不知城主今日找我何事?” 在万鸿影身后,肿着半张脸的万绘生提着下摆快步走来,他气都还没喘匀,便低下头,脸上的巴掌印更是明显。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万鸿影的脸色,垂眼缓声道:“陈道友,按照之前交易之中所说,要将转轴内容悉数告知与你……” 万绘生在万鸿影的注视下,不甘地咬着腮帮子,半晌,才将后半句话说出:“请跟我来!” 第69章 窥神! 万绘生以为他拿到那些卷轴, 为万家掌握了一个可能与九州大势相关的秘密,增添了一份筹码, 万鸿影会很高兴。 他本想拿着那些去向万鸿影邀功行赏,万鸿影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可能是某个下属,可能是某个护卫多嘴……总之,万鸿影听到这件事时,并没有半分喜悦。 她冷静的传唤了万绘生,看着万绘生战战兢兢的跪下行礼,雌雄莫辨的脸上隐隐透露着疑惑和期待,他期待万鸿影喊他是因为知道了九副卷轴的事,期待万鸿影对他表露赞许。 “母亲。”万绘生诚惶诚恐地喊到。 “听说你用一块白玉狮虎通行令,换了九副卷轴?”万鸿影好整以暇的望着万绘生, 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 “是的, 我猜想那九副卷轴, 与九州辛密相关, 斗胆做出这个决定,还望母亲见谅……”万绘生怔怔盯着地面, 听到万鸿影提到白玉狮虎通行令,浑身皮肉一紧, 冷汗登时滚落下来,粘湿衣襟。 不管是什么通行令, 都只有城主才有资格给出赠予。他虽几乎算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称得上是万家城半个少主, 但万鸿影始终未出声发话, 万绘生也只能一直隐忍着。 万鸿影手指微动,长长的指甲在座椅扶手上敲出轻微的响声。她冷冷对万绘生道:“拿着卷轴,过来。” 万绘生头皮发麻,他没有立即起身, 而是毕恭毕敬的从囊中取出卷轴,稳稳的双手捧上,起身后连腰都不敢挺直,一路盯着自己的脚尖,快步走到万鸿影身前,双手递上卷轴。 手上一空,万鸿影接过卷轴,却没急着翻开,而是反手一巴掌扇在了万绘生脸上。 清脆响亮的耳光响彻整个房间。站在两边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都假装看不见。 脸上火辣辣的疼,万鸿影这一掌根本没收着力气,万绘生被打的骗过脸去,姣好的脸庞瞬间红肿半边,晓是如此,他却连生气都不敢,只是低头认错:“孩儿知错,必不会再犯。” 万鸿影鼻中冷哼,对万绘生的道歉不置可否,缓缓打开卷轴,面对卷轴上毫无逻辑的圈点勾画,皱起眉毛。 “母亲您看,若将这副卷轴与中州地图结合,这几处圈点都是曾经出现过秘境的地方,这些横线代表什么尚未可知,而这个红圈圈起来的位置,正好就是——” “灵山?” 万鸿影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万绘生押着脸上的痛,继续道: “除却这张卷轴,其他八副卷轴之上均有圈点勾画,而这红圈皆只有一处,其后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辛密,儿子正是因此,才斗胆挪用白玉狮虎通行令,与那人换了所有卷轴。” 万鸿影沉思片刻,但还没等她想出什么,门外就有人来报:“万少爷,有手持白玉狮虎通行令的人要乘坐传送阵离开万家城。” 万绘生:“……”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走。 万鸿影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揪着他的领子,顷刻间便带着他到了传送阵附近的会客厅门外。 陈青山已经恭候多时了,他见万鸿影城主对他的态度居然算得上平和,还很是意外。 “小友,走吧。”万鸿影其实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万绘生惹出来的事,她又不得不帮他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哪怕再不想承认,但万绘生做出的事,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万家。 陈青山跟着万鸿影城主、万绘生二人到了万府,他们将他带到了一间完全空着的房间内,万鸿影城主打了一个响指,屋中帷幔窗纱层层落下,遮盖住室外透进来的所有光芒。 一时间,屋中漆黑一片。 万鸿影城主再拍拍手,空白的墙壁上蓦然浮现点点光斑。光斑蔓延连聚,逐渐显现出完整的形状。 汪洋大海,连绵山脉……一副巨大的地图完整的展现出来。 陈青山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 这,这赫然是九州十八域的完整地图! “万绘生。”地图浮现的光照在万鸿影城主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愈发冷若冰霜。她看向万绘生,冷声道。 万绘生一哆嗦,他从来惧怕万鸿影,连声应道:“是。” 上前一步,万绘生一扬手,八副卷轴从他掌心飞出,在空中慢慢变大、变得透明,唯有卷轴上那些莫名的圈点勾画依旧清晰。 他操控着卷轴向前飞去,最后印在墙上九州地图前,与九州十八域的地图重叠,于是所有莫名的圈点勾画都有了对照,陈青山顿时一目了然。 只是八副卷轴都放在了对应的位置上,唯有中间中州南北域还有一块空缺。陈青山正欲扭头看向万绘生,一旁的万鸿影城主略一出手,最后一副卷轴飞出,补充上了中州南北域的空缺。 至此,九副卷轴,全部与九州十八域,完美对应。 陈青山眼眸微微颤动,他悄然动用神识,将眼前这副景象印在脑中。 即便不清楚这代表这什么,但他全部记忆下来,日后总有时间慢慢弄懂。 不过几息功夫,陈青山已然将整面墙上所有细枝末节通通记忆在脑海中。他神识尚且带着五百多年的底蕴,虽无法完全发挥,也比普通人和一般修士强上不少,想要记下一副画面,还是很轻松的。 “再详细的内容,我们也尚未解读出多少。”万绘生坦言道,这是事实,加上万鸿影就在身边,所以万绘生根本不怕陈青山对他做什么。 “那么那项交易就算完成了。”陈青山微笑着道,“现在我们算两清了吧?可以放我走了吗?” “至于先前赠予道友的白玉狮虎通行令……”万绘生顶着印有巴掌印子的脸,犹豫着和陈青山开口。 陈青山佯装不解:“什么?这不是你说要送我的吗?可以凭此免费乘坐传送阵,这都是你当日亲口所说。” 万鸿影城主道:“虽说白玉狮虎通行令由万绘生给予,这不合规矩,但我万家送出去的东西也断然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陈青山眼前一亮,随即立刻压下兴奋。万鸿影和万绘生之间怎样他并不想多做了解,只要能让他快点前往齐州,找寻陈清水,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劳烦万城主,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告辞——”陈青山不想与他们周旋,一拱手,便要离开这金碧辉煌的万府。 陈青山转过身,却与万鸿影冷冷的目光对视上。 “小友何必着急?” 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山心中警铃大作,他还没走出门,听见万鸿影的声音,瞬间戒备起来。他担心万城主也别有所图,脚下灵力运转,陈青山加速跑向门口,却再拉不动大门分毫。 “小友既然是我万家城的客人,何必这么急急忙忙的走?不如留下来,让绘生好好招待一番,看遍了万家城的风采,再离开也不迟。” 万鸿影玉指微抬,掩着红唇笑道。 第72章 “陈小友,放心,我们万家城的待客之道,绝不会让你失望。” 陈青山心中怒骂,什么狗屁待客之道,哪有人这么待客的? “若我执意要走呢?”陈青山声音宛如寒泉冰霜,隐含怒意。 “我也是真心实意想让小友留下来,想与小友好生交谈一番。”万鸿影状似苦恼,轻点向陈青山的方向。 陈青山呼吸一滞,他猛然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一片大光亮之中,身周再无一物。明明实在幽暗的房间内,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暴露在天光下,被人扒开内心,将要被窥探内心的想法。 窥神! 这个女人……想要看他的神识! 陈青山紧咬牙关,不屑嗤笑。虽说他神识无法主动发动,用出与他上一世同等阶级的效果,但防止旁人窥探这一块,若没有比上一世的他还要强悍的实力,绝没有人能看到他神识半分! 若是要观陈青山的命理,陈青山无法阻拦防备,但要探他的神识,那可算是踢到硬石头了! 陈青山浑然不顾万鸿影不断向他释放压力,后退两步,腿部发力,轰然踹开了万家家府房室坚固的大门。 “轰——” 门被踢开,屋外的阳光骤然照射到陈青山眼中。他踏出门槛,回头朝屋内阴影中的万鸿影和万绘生两人咧嘴一笑,脚下生风一般翩然离去。 眼前的变化几乎可以说是在短短几句话的瞬息之间发生。 万绘生还没反应过来,他胆战心惊地望着万鸿影的脸色,小声问道:“母亲,这……您是想留陈道友做面首吗?” 陈青山的容貌虽没有特别出众,但也算丰神俊朗,少年意气勃发。什么诚心相留,好生交谈……如此话语,实在不想安好心的人会说的。 万鸿影一阵心塞,她恨铁不成钢的拎着万绘生的耳朵骂道:“你说他叫陈青山?” “是的。”万绘生畏缩道。 “我听说,前不久的宗门大会上,就有一个叫陈青山的灵山无情道宗弟子,在第一项比试之中,成绩上游。” “无情道宗日益衰微,除了余寂那废物儿子以外,好不容易有了新弟子,还是个看起来很有潜力的弟子——” 想要弄清卷轴之上为何用最显眼的标记圈出灵山,从灵山弟子入手,再好不过。 第70章 如你们所愿 陈青山到底还是没离开万家府邸。 万家城到底是万家的地盘, 能发展至今必然有些底蕴,万家府邸之内, 连扫地的都有练气修为,那些护卫更是从金丹到合体期不等。 一个两个尚且还能招架,但万家府邸之中的人一见陈青山踹门而出,纷纷冲上前来拦住了他的去路。纵使陈青山实战经验再丰富,也难应付如此多的人一同进攻。 没等万鸿影出手,陈青山就在已经有些狼狈,他心里止不住怒骂,面上已经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陈青山右手垂在身侧,五指虚握,剑影在他掌中浮现, 渐渐凝为实质, 寒光凛然, 如光利刃直指地面。 挡在陈青山面前的万家护卫还欲上前擒拿, 此时万鸿影却在众人身后轻笑出声:“这是做什么?陈小友可是我们万家城的客人。如此大动干戈,刀兵相向, 岂不是伤了和气?” 大动干戈,刀兵相向?陈青山抬眼, 扫视了一圈,身前围绕几层、对他百般防备的万家护卫和下人。 那些人倒是听话, 万鸿影说完, 他们就将武器尽数收起。可尽管如此, 他们对陈青山的戒备也没有减少半分,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陈青山,似乎只要他敢动一下,他们就能群起而攻之, 将陈青山迅速制服。 陈青山没有将灵剑收起,闪着寒芒的剑如同他的人一般,锋芒毕露的站在人群中央。 “万城主,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留你做客,是看得起你的意思。”万鸿影笑了,笑语之中透露着一丝傲慢。 “我们万家城自然会将贵客好生送往其想去之地,小友何必如此紧张?” 陈青山眉头紧紧锁起,九转卷轴与九州尚能对应,具体有何联系,他也一无所知。本以为万鸿影先前那种态度,应当不会用此时故意扣留,可现在看来,万鸿影同样也不想让他离开。 但陈清水现在身在齐州,陈青山急着走。 陈青山心中百转千回,他暗自思忖:扣押只是一种手段,万鸿影达成某种目的之后,自己没了价值,自然不会再有人扣留。 如果只是保密,万鸿影大可以直接杀了陈青山! 现在只是简单的扣留,说明他留在她这里还有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来到万家城这么两天,陈青山与万家打交道不少。陈青山自诩除了卷轴之外,他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能让万家感兴趣的。 陈青山目光锐利,他脑中瞬间浮现出方才看到的九州十八域地图与九副卷轴重合的图样。 圈点勾画与地图上的山川大泽交叠,陈青山几乎瞬息时间内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灵山。 他的师门,赫然就在中州对应的卷轴上,用最醒目的颜色记号被标注了出来。 灵山相较其他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电光石火间,陈青山瞬间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上一世,在余寂入魔,无情道覆灭,沈复殉道之后,灵山一派式微将亡之状。陈青山重生之前,整个灵山已经日薄西山,剩下吴尘和秦云志苦撑,只是这种颓败之势依旧难以挽回。 难道这里勾画标记的,都是将要覆灭的门派道统吗? “城主执意留下我,也没有什么用处。”陈青山定了定心神,坦言道。 “哈哈哈,这就不劳小友费心了。”万鸿影上前两步,拍了拍陈青山的肩,“这些天,就由绘生招待你吧。若有不周到,尽管跟我说。” 表面上轻飘飘没什么力道的手落在肩上,陈青山却猛地呼吸一顿,如山一般的压力从肩上传来,巨大的力道从万鸿影掌中传出,像长满尖刺的豪猪在体内冲撞,五脏六腑都连带着震颤。 陈青山悄然攥紧了拳头,他目光发狠,脖颈转动,望向万鸿影,后牙槽紧咬。 万鸿影斜仰着头,瞥向陈青山的视线有些玩味,像是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蚂蚁。 她收回手,施施然离去。 陈青山嘴角抽了抽,溢出丝丝血迹。他咽下满口血腥,肩膀微微活动,剧烈的疼痛从她碰过的地方开始蔓延。 陈青山知道,万鸿影拍他肩膀的那一下,是在给他警告。 那一掌之中所含的力道不轻,陈青山就是在调动全身灵力去防御,也着实被那一掌震荡的肺腑都生疼。 虽然陈青山受到的压力不小,但万鸿影可不是拼尽全力来打压陈青山的。看她的样子,恐怕方才那一掌使用的力气连十成一都没有。如此推算,万鸿影修为至少在合体期以上,甚至有可能是小乘修士! 引气入体,筑气为基。凝金丹,形元婴。化神凝识,合体归一。望洞虚之广,入小乘之境,感大成之变…… 修士每提升一个境界,都与前一境界的实力天差地别。 即便万鸿影控制了力道,但在绝对力量的差距面前,若非陈青山本身躯体就比常人要强上许多,还及时架起防御抵挡了一部分,否则万鸿影这举重若轻的一掌,能直接将他拍到地上! “这下难办了。”陈青山放缓呼吸,调整体内灵气流动,灵剑在他掌中光芒一明一灭,陈青山咋舌。 这么一出,短期内再想从万家离开,定然会遭到来自万家的阻止。 陈青山不确定自己对卷轴的勾画内容猜想是否正确,但无论如何,这种可能威胁到师门的事,他绝不会向旁人透露分毫。 万绘生走到陈青山身边,他转了转指节上的绿玉环,酝酿道:“陈道友,这段时间且安心留在这里吧。我会让两名侍卫保护你,有什么需要,与他们讲便是了。” 保护? 说是监视还差不多。 既然他们不想让陈青山离开,那他除了留下,好像也别无它法。 万绘生从眼前的侍卫之中点了两个修为高的,吩咐他们要跟在陈青山身边,好好保护陈青山的安全。其余的人则散去。 做完这一切后,万绘生又对不发一言的陈青山道:“道友,眼下还是住在我们万家府邸比较好,我为你安排住处。” 陈青山始终观察着万绘生的动作,他盯着万绘生脸上的明显出自女人之手的巴掌印,一个疯狂的计划渐渐浮现在心头。 “想让我留下,那我如你们所愿留下来,只要你们不后悔就好。” 陈青山眸中黑火升腾,他不再反抗,但既然别人不想让他好过,他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好过。 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陈青山目前的修为完全不足以碾压万家城众人,就连万鸿影都远远比不上。在万家城之内,他无法与万家硬碰硬,那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第73章 但陈青山敢放手一搏。 他对万家城的了解不多,重生之前,他对万家城的记忆也只是停留在最粗浅的认知上。甚至他印象里的万家城与现在的万家城还有很大的不同,就连城主都不是万鸿影。 陈青山决定从这一点入手。 万绘生这个人,前世完全没有一点水花风浪,他在万鸿影面前乖顺听话,素日也一副和善的样子,显然是把自己当做了继承人。 原本陈青山不想掺和,万家城后续如何自有命数,他只是一个想借着万家城传送阵来往的过客。可现在,万家强行让他留下,陈青山也只好将这万家城的水全部搅混。 而在他计划之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芊芊。 陈青山提出要去原本住宿的客栈那边,告知一声郑大钱。 万绘生下意识拒绝:“我可以让侍卫去传话。” “我要亲自去说,信不过我,大可以让这两位侍卫跟着。”陈青山声音毫无波澜,没有半丝情绪。 万绘生想了想也是,反正不是出城,有修为高强的侍卫跟着,料想陈青山也没办法掀出什么风浪。 “也好。”万绘生松了口。 陈青山身后跟着两名健壮侍卫,离开了万家府邸。 找郑大钱不是陈青山的目的,不过郑大钱商队一行人,陈青山与他们相处过,那一商队的人为人都很是义气,加之他们来往万家城次数不少,陈青山拜托他们帮忙找人倒也放心。 只是到了客栈,陈青山看见了那个大胡子,还有其他不少商队之中的其他人,唯独没遇见郑大钱。 “老郑啊?他去赌石了,一天没回来,我正打算过去看看他呢。”大胡子对陈青山没有半分隐藏,他叹着气,数着自己的钱袋子,扭头问陈青山道,“你要找他?一起去吗?” 拜托商队的人找芊芊,与谁说其实都一样,同一个商队的人都会相互转告。面对大胡子的问题,陈青山略一思索,点头道:“好,一同去吧。” 芊芊那种游荡各地,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的小贼,说不定也会混进赌石场。 若是运气好,陈青山说不定都不需要拜托郑大钱,就能直接在赌石场遇见到处乱蹿的芊芊。 即便无法确定芊芊是不是就是那个万卿晏,但陈青山能确定,最后万家城的城主绝对不是万绘生。 第71章 哪有正经人这样?! 历史的发展总是在时间轮转之中变换, 一个人的改变也可能带动整个事件全面扭曲。 陈青山身后的两个万家护卫面面相觑,在万家城之内找人, 陈青山不会跑掉,他们沉默的跟在陈青山后面,并没有阻拦。 大胡子忍不住多看了那两个万家护卫一眼,与陈青山一同走出客栈之后,他戳了戳陈青山,眼神后瞟,用目光表达疑惑,发出问询:他们谁啊?为嘛跟着你? 陈青山:“哦,不用在意,无视那两人就好。” 大胡子哽了哽, 陈青山给的答案和什么都没说一样, 无奈身后万家侍卫二人的视线实在太灼热, 大胡子嘴唇动了动, 最后把疑问都咽回肚子里。 “对了,郑大钱每次一赌起来就不回来吗?”陈青山岔开话题, 随口问道。 提到这个,大胡子不屑嘲讽的道:“就那地方, 进去容易出去难呐!郑老大他手黑的很,别人十赌九输, 他十赌十输, 哪次不是兄弟们带着钱去捞人?” “就算每次都输到裤衩子不剩, 他也每次来万家城都要进赌石场,我都快和赎人的那几个混熟了!” 陈青山:“你们每次都去赎人啊?” 大胡子叹气:“郑大钱在商队老板里算好的了,工钱给的高,待我们这些老人也宽容, 赎人的钱他也会补偿给我们。反正我们不亏,除了有点丢脸以外,跟着郑大钱没什么不好的。” 将自己老板从赌场赎回来,这么一想确实有些丢脸。 赌石场的楼房足足有七层之高,陈青山跟着大胡子走进赌石场,穿过一层拥挤喧闹的人群,走到赌石场最深处,看大胡子熟门熟路的与小厮交谈了两句,小厮转身又打开一道门,顺着楼梯走到地下。 地下的空间不比上边小多少,但光线昏暗许多,零星几盏灯火也极其微弱,根本照不亮方寸地。 地下一层的环境远远不及一层干净整洁,地面上不知何物产生的脏污已经牢牢凝固,大大小小的笼子杂乱无章的摆放各处。 陈青山一行人杂乱的脚步声在地下一层很是清晰,不久,无力的、哀求的、愤怒的……声音从暗处响起,来源皆是那些漆黑铁笼。 陈青山偏过头,那些铁笼几乎都有成年男性胳膊肘粗细,普通人自然是难以撼动。铁笼内,阴影之中蜷缩着的人注意到了陈青山投来的目光,痛苦的发出呻吟:“求你……求你救我出去!” “我不赌了,我再也不赌了!求你救我——”笼子之中的人挣扎地爬起,抓住不可撼动的铁笼,一张苍白脱相恐怖的脸凑在笼子缝隙之中,癫狂得朝陈青山喊叫。 “哐” 小厮拧着眉,两步跨过来,一脚踹在笼子上。 笼里的人虚弱至极,小厮仅仅只是隔着笼子踹了一脚,笼中苍白干瘪的人便像是承受不住震颤,哐当一声倒回笼中,他上身未着衣物,支棱明显的骨骼撞在铁笼上,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 “求你!求你救救我,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我……我有妻子,我孩子也可以带给你们!救我——”笼子里苍白伶仃的人已经再难支撑着身体起来,却还是歇斯底里的喊叫道。 陈青山原本丁点恻隐之心,在那人提到妻子孩子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呸!”小厮又踹了铁笼一脚,笼子里的人早就被打怕了,顿时弯曲胳膊,抱住脑袋。小厮啐了一口唾沫,扭头大声朝陈青山道,“这人媳妇早被抵给人家做小妾了,孩子就在楼上端茶倒水呢,听他掰扯!” 竟是赌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 大胡子见怪不怪,他来了这么多回,早就习以为常:“嗨,所以我说不要碰赌石呢?这赌石十赌九输,越输越想赢回来,和无底洞一样……还好郑老大有点数,不然我们可捞不了他!” “老郑!”大胡子大喊一声。 “我在这儿!”郑大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陈青山三人走过去,郑大钱只剩一条底裤,正悠哉悠哉的半躺半靠在铁笼上,一看到有人来,郑大钱一个转身,胖胖的身体压在铁栏杆上,肉挤成条,很是滑稽。 “老胡!你终于来了,我等的好苦——少侠?你也来啦?我一看少侠就是气运之子,赌石一定一开一个准!等我出去,带着你叱咤赌石场啊!” 陈青山婉拒:“不用了,谢谢。” 大胡子不留余力的嘲讽:“就你?算了吧!别把人家小仙师带坑里去。” 郑大钱想反驳,可他现在还在笼子里,转身都困难,想要说些什么话,摆动手臂都施展不开。 郑大钱哼唧两声,眼睛提溜转了一圈,对陈青山道:“少侠,等我出去之后,我把我那珍藏多年压箱底的原石给你开,如何?” 陈青山:“不开,不如何。” “少侠!就让我蹭蹭你的手气吧!”郑大钱立刻哭嚎起来,“在旁边盯着开石而已,这不算赌,要开出了灵石,咱们五五啊!” “出来吧你!搁里边嚎,是小笼子住上瘾了吗?”大胡子将郑大钱拉出来,郑大钱立刻冲到陈青山身边,赤裸上身上的肉都随着他的步伐颤抖。 陈青山心头一跳,瞬间后退几步,与郑大钱保持距离,郑大钱完全不在意陈青山的躲避退让,他继续干嚎:“少侠,帮帮忙吧!就算开出来一坨狗屎我都不会怪你,没你在旁边我不敢开啊!” “那行吧。” “少侠啊——啊?”郑大钱不嚎了,他反应过来,不确定的问道,“真同意了?” 郑大钱其实知道旁人或多或少都看不起赌石的,唯恐避之不及怕波及自己,他也知道这不好,所以每次都点到为止,最多赊点小钱多赌一两块石,再多也没有了。 他是商人,赌小钱可以搏一搏暴富的机会,倾家荡产的赌,那不行。 而他口中压箱底的原石,就是他险些被哄骗着倾家荡产买下的。要是身边没人,郑大钱根本不敢开那块石头! 陈青山随口应下:“嗯。” 反正不是他赌,他只需要往那站着,顺便再在人群中找找有没有芊芊的踪迹就行。 如果没有在赌石场找到芊芊,再拜托郑大钱帮忙寻找也不迟。 郑大钱喜出望外,他肥胖臃肿的身躯忽然灵活至极,一跃而起就要往门口跑去。 “郑老大!”在旁边跟小厮数赎金的大胡子大喊。 郑大钱疑惑回头,陈青山脸色也有些尴尬,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大胡子觉得来赎人丢脸了。他指了指身上,郑大钱这才反应过来。 输到被扒光的次数多了,郑大钱习惯了,他哈哈一笑,像干完农活的老大爷一样拍拍肚皮:“多亏了少侠提醒,老胡!有衣服没?” 第74章 大胡子反手丢过去一件,郑大钱咧嘴,利落套上,热情的招呼陈青山往一层赌石场走。 陈青山只得跟上。 郑大钱所说压箱底的原石,其实就是他裤腰带上绑着的小石头,陈青山一直以为那只是装饰,当郑大钱当众解开裤腰带掏出小石头时,围观的人无一不是面露异色。 哪有正经人把要开的原石绑在裤腰带上啊? 陈青山抬手捂住下半张脸,眼神游离偏移,很想假装不认识郑大钱。 但下一秒,郑大钱就提着裤头,发起了热情的呼唤,让身边不少人也跟着他一同望向假装在一旁看风景的陈青山:“少侠!我好了,来看我开个大宝贝!” 陈青山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听到身后两个万家侍卫笑出了声,而自己内心纵使波涛起伏,也没有展露分毫,佯装淡定的装着稳重模样,端的是一派少年老成:“开吧。” 开石师傅垫了垫手上这块带着郑大钱体温的石头,开石刀在手中翻飞,顷刻之间,便已经将原石削去了一层石皮。 蜕了一层皮的原石上粘着碎屑残渣,肉眼看去,竟有几分晶莹质感。 郑大钱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慷慨激昂到变了调:“继续!” 陈青山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那块被雕刻切割的原石上,他放出些许神识,纷乱的人群之中,居然真的有一丝气息和芊芊的相似。 竟然真的在? 陈青山有些意外,不过想来这里人多又杂,浑水摸鱼来这边,确实很容易得手。他顺着那抹气息来源望去,只是人太多,芊芊又瘦小,陈青山根本看不到半点影子。 这边开石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身边一众人皆是面红耳赤,带着兴奋、期待、嫉妒的看着开石台上已经有了些奇光异彩的原石。 素日修士之间用来交易的灵石都是最普通的一种,而灵石的种类繁多,价钱也大相径庭,有些灵石在被开采出来之前,很难隔着石料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气灵力,这才有了赌石这一行当。 而郑大钱挂在裤腰带上的这一块灵石,透露出的一角便已然光彩夺目,必不是俗物! 开石到最后阶段,只要不出意外,这块原石开出的灵石绝对价格不俗。郑大钱正在兴头上,无暇关注陈青山动向。陈青山简单示意,之后悄然离开人群中央。 他身后二名万家侍卫一心观看开石,等反应过来,陈青山已淹融入了人群之中,试图从人堆里抓出到处乱窜的芊芊。 第72章 阴阳昏晓 作为神识灵感强大的修士, 想要在人群之中找到一个没有躲藏能力的普通小女孩并不难。 芊芊还不知道陈青山正在找她,她鬼鬼祟祟地穿梭在往来的人群之中, 乌黑圆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一处角落。一路摸爬滚打长到这么大,如何行窃才不引人注意,应该用什么手法才不会惊扰被偷的那个人,她都已经烂熟于心。 赌石场是一个好地方。 至少对于芊芊来说是这样的。她会捡一点被丢掉的原石,偶尔也会悄悄摸走一两块赌石场的原石,带出去再卖给别人。 赌石场的伙计或许看到了,但他们根本不想管,谁都知道赌石场一层净是些废料,那些品相太差的垃圾原石,赌石场一天都不知道要丢掉多少。 今天原本也会和往常一样, 按照芊芊的计划, 她本该顺利带走一块看起来不错的废料, 然后卖给外边那些傻子。 她伸出手, 一块形状奇怪的原石在无人注意的时刻落入她手心。芊芊内心有点小小的雀跃,将这一块石头带出去倒卖, 她又能填饱一回肚子。 “小小年纪……”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了芊芊细弱伶仃的胳膊。 芊芊浑身一颤,听到熟悉到令人厌烦的声音, 她内心的烦躁瞬时盖过了被人抓包的惊恐。 声音压低,芊芊不满地道:“关你什么事?这次偷的又不是你, 上次你说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就扯平了。现在你没理由管我!” 用力拽了拽手臂, 陈青山依旧牢牢抓住, 不给她丝毫逃走的可能。芊芊害怕闹大压低了声音,陈青山却没有这个顾虑。 “谁让我是个好心的人呢?”陈青山这句话可没压着音量,话一出口,身边的人免不了探头。 “只是我没想到, 这个年纪居然能混进赌石场。你当真想要这块原石吗?” 芊芊一时失语,她手中的原石就是明晃晃的罪证。由于平时做的活上不了台面,芊芊很讨厌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但陈青山抓着她,让她无法逃脱,只能被迫站在原地。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简直就像被脱光了衣服丢在人群中,任人审判。芊芊抓着那块原石的手一点一点用力到泛青,脸也渐渐涨红,她从没有这么难堪过。 好在他们没有僵持太久。 万家护卫很快找了过来,他们见陈青山擒着一个看上去瘦小的女孩,而那个女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不明所以的人看了,都会觉得是陈青山在欺负小孩。 于是万家侍卫疑惑问道:“你刚刚突然消失,就是为了抓她?” 陈青山半弯下身,扣住芊芊的手腕,熟练地从她手里扣出那块原石,朝万家护卫道:“谁让我心善呢……你们有钱吗?” 两个护卫中,稍高瘦的那个下意识摸摸钱兜:“有啊。” 陈青山厚颜无耻的摊开手掌,掌心朝上,开口道:“来点,我要帮她买下这块原石。钱算我借的你的,你们回去可以找万绘生报销。” 既然万鸿影和万绘生都说了有需要尽管和他们提,那陈青山就不客气了。 高瘦护卫怔愣,他手还摁在钱袋上,来监视陈青山之前也没人跟他说,干这活还要自掏腰包啊? “这大妹子是你妹吗?你跟她很熟吗?原石说买就买?”高瘦护卫还想挣扎一下。 “勉强算熟,不过主要还是我人好。相信如果是你遇到这么可怜的小女孩,也愿意解囊相助的吧?”陈青山说得理所当然。 众目睽睽之下,高瘦护卫只好一脸肉疼、磨磨唧唧的从钱袋中掏出一把碎银铜币,用力拍在陈青山掌中。 付了原石的钱,陈青山勾起唇角,一只手捻着那块原石,一只手捉着芊芊:“这块石头,我帮你买下来了,它现在是你的了。” 拿着原石就在眼前,芊芊这时反倒犹豫迟疑,起了疑心。 管他的,反正自己就一条烂命,路边的野狗都嫌她硌牙,陈青山就是想从她身上敲点什么也不太可能。 芊芊心里一想,平静了些,她拿过陈青山手上的原石,陈青山却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就这么走了?我可是在帮你,避免你误入歧途,怎么说也得感谢一下我吧?” 身边人太多,芊芊就是再不乐意,也只得捏着鼻子,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陈青山笑眯眯地道,“谁让我是个好人啊。为了防止你以后再走歪路,不然你干脆跟着我混吧?” 芊芊:“?” “原石不要了,还你!”芊芊立刻要将原石丢回陈青山手里,她可不觉得陈青山是个好人,哪有好人会把自己是好人挂在嘴边的?以前装作好人的样子,现再又要对她伸出援手,其实是为了等她有价值之后把她卖了吧? 芊芊年纪是不大,但她不傻! 原石回到手中,陈青山眼见芊芊又要跑,眼疾手快的揪住了她后领子,臂膀发力,像提小鸡一样把芊芊拎到身边,极轻地道:“别忘了,没我的话,你早就死在路边了。” “那几个问题只抵了药钱和银两,欠的恩情,可还没还给我呐。这里这么多人,我身后还有两个万家的侍卫,你可要想好了,是跟我走,还是……”陈青山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眯起眼,笑得温和,芊芊却遍体生寒。 一直以来,陈青山都展现出和善的一面,但她可没忘记,陈青山本身是个修士。他要想杀她,顷刻而已。芊芊低下头,眼眶微红,静默片刻,她屈辱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走。” “这就对了。”陈青山满意地摸了摸她乱蓬蓬的脑袋,心情很好地抛掷着掌中原石,“对了,来个人,帮忙把这块石头开了吧。” 芊芊甚至来不及悲伤,她愈发震惊,睁大了眼睛:“不是说这块石头送我吗?!” 陈青山:“帮你开了,顺便的事。开出来的东西还是你的,横竖你又不亏。” 芊芊哑口,她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扯掉几根断发,又抓狂又无可奈何。 陈青山一直注意着芊芊的动向,察觉芊芊憋屈还不敢说,陈青山心中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 说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这种流浪很久,一个人浑浑噩噩长大的孩子很难放心相信别人,与其一味怀柔,稍微施加一点压力与威胁,辅以震慑,在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反而更容易让她听话。 用一个未来可能是城主的流浪儿做引子,与现在的万家做斗争,怎么想都十分艰难。 第75章 到底还是陈青山手中掌握的底牌太少,想要翻盘,就得想尽办法,利用手上能利用的一切。 掺和万家的因果对他而言充满着未知,可陈青山在进入万家城时,便已卷入局中,无法干净抽身。 “表面光鲜亮丽,好似尊贵澄澈的顶级灵石,实际上金玉其外,空有其表。里面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石料,完全与外层的美丽不相匹配。” “虽然里面的石料比不上外表那般光鲜,但到底也是蕴含灵气的灵石,和寻常石料比还是要强很多的。” 围观过来看开石的师傅们拍了拍郑大钱的肩膀。 郑大钱的那块石料,确实开出了灵石,但完全与人们所想的不一样。 他那块灵石虚有其表,就是贩卖出去,也只能勉强偿回他原先购买这块原石消耗的费用。 郑大钱很是挫败,他垂头丧气的走到陈青山身边,看见陈青山也拿着一块灵石正要喊师傅来开,郑大钱勉强打起精神,叫来刚刚安慰他的老师傅,像陈青山推介了那人。 “开吧。”陈青山对开石一无所知,他满不在意的将手中原石递给开石的老师傅,随后便随便找了一把椅子,闲适自在的坐下。 都说赌石,十赌九输,芊芊一个小丫头随手摸来的原石,能开出什么东西? 九成九的可能只是一块空石罢了。 陈青山后背已经靠在椅背上,放松而又气定神闲的撑着脑袋,歪着头望着那些拥挤在一起围观开石的人群。 不管怎样,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找到芊芊,将她控制在身边,接下来,就要想办法,让她进入万家人的视线,让她搅动局面,使万家城变得更加混浊…… 陈青山眼神晦暗,细细规划着之后的每一步。 只要让万家城混乱,让自以为稳操胜券的万城主和万绘生二人无暇顾及其它,陈青山便能趁机脱身,说不定还能趁乱从万家城捞一些好处。 “昼夜昏晓石!恭喜客官!!!” 一声爆喝从人群中央响起,蓦然打断陈青山的思维,他被吓了一跳,小指指尖动了动。 抬眼,开石的老师傅满手碎屑石粉,高高将一块小小的灵石举过头顶。 昼夜昏晓石? 陈青山不自觉站了起来,眼皮压低,一眼望见开石师傅掌中,黑白分明,如天地割昏晓一般的双色灵石。 昼夜昏晓石,陈青山记得它还有另一个说法,叫阴阳昏晓。 这种灵石形成条件特别苛刻,对开石者的技术要求也极其高,正是如此,阴阳昏晓石才会越来越稀有。 第73章 活爹,你可劲造吧 没想到芊芊随手摸来的原石石料居然这么好。 陈青山不禁对芊芊投去目光。芊芊也是一脸震惊兴奋, 但她还没高兴多久,似乎猛然想起来什么, 扭头望向陈青山。 “你说,这块原石是送给我的,那么原石开出的东西……” 陈青山一愣,随机摆摆手,宽和笑道:“原石里开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你的。” 阴阳昏晓石在原本灵石的基础上,多了些偏调阴阳的功效。某些功法需要样盛或是阴盛,借助阴阳昏晓石辅助修炼会有奇效。但陈青山并没有这个需求,寻常修士若是使用,免不了会闹些啼笑皆非的事。 陈青山随意拒绝, 旁边围观的人简直都要嫉妒红了眼。 “那可是一块昼夜昏晓石!就算自己无法使用, 卖给有需要的人, 也能换来一大笔, 你小子懂不懂?这么草率的把石头送出去,迟早后悔!” “还好修士不要, 既如此,只消等她落单……” 有人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 看见陈青山拿上阴阳昏晓石不一定有人敢抢,但芊芊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 从她手里夺取昏晓石, 可要比从陈青山手里抢简单的多。 “她一个小姑娘, 手里拿着昏晓石,保护不好说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唉,这是害了她啊。” 芊芊从喜悦之中回过神,她耳朵尖, 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对别人的对话很是敏感,听到这句,芊芊也反应过来,从开石师傅手里拿回来的昏晓石瞬间变得烫手。 像陈青山这样愿意跟她讲道理的人并不多,比起交易,直接杀了她抢走昏晓石无本万利,芊芊觉得身边的人似乎都危险的盯着她。 陈青山走向神情茫然无措的芊芊,拍着她的脑壳:“既然开完了,那就跟我去万家吧。” “如果表现好,我或许可以和万城主说一声,让你留在万家当一个小侍女。”陈青山表情轻松,他只要让芊芊安分一些,走到万家人的视线里,其他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芊芊果然如陈青山所料,识时务的跟到了陈青山身边,陈青山身边的两个护卫不太明白事情的发展,他们只负责监视,万绘生没让他们控制陈青山的行动。 所以即便不理解,高瘦护卫和高胖护卫都没多说什么,他们依旧往陈青山身后一站,表情严肃,像两座山一样,自然而然的将躲在陈青山背后的芊芊夹在中间。 一看芊芊似乎有人护着,旁人也只好打消了那点心思。 与郑大钱简单道别,陈青山顺利带着芊芊回到了万家。 万鸿影城主与万绘生都不见踪影,陈青山领着芊芊回到自己屋子,他盯着芊芊打量一番,把芊芊往其中一个护卫身边推:“帮个忙,找人把她打理干净吧。” 芊芊一副逃荒回来的样子,站在万家府邸显得格格不入,她自己也知道,两只手攥着昏晓石,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局促。 陈青山越看芊芊,越觉得不满意,他可指望着芊芊将万家搅的不得安生,但现在她的样子,让陈青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赌错了。 “把背挺直!”陈青山忽然高声说道。 芊芊一个激灵,脖子一缩,肩膀打开,站得像个缩脖子的鹌鹑。 “你……唉,算了,你先跟着这个护卫去收拾一下吧。”陈青山扶额,他没想到在街边巷尾像小狼一样呲着牙的小贼,走进了高门大户居然也会如此局促。 高瘦护卫很想说,自己是来监视……不对,是保护,他是来保护陈青山的,又不是来帮陈青山带孩子的。他想拒绝,可一低头,与芊芊不安的眼睛对上,高受护卫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孩子是无辜的。 “咳——跟我来!”高瘦护卫粗声粗气地朝芊芊大声道。 才走出门,高瘦护卫再也忍不住,他回头,隔着关闭的大门对陈青山翻了个白眼:“活爹!你就可劲作吧,我看万家能忍你多久!” 高瘦护卫走了,陈青山身边只剩下一个略矮的壮士。 矮壮士护卫比高瘦护卫安静,他一板一眼的守在陈青山身边,不动分毫,严格恪守职责。 陈青山百无聊赖,他东拉西扯地问道:“欸,你在万家干了多久了?” 矮壮护卫一板一眼地回答:“至少三四十年。” 三四十年,这个时间对修士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你一直跟着万城主?” “是的,我一直效忠万家。”矮壮护卫的每一个回答都特别死板无趣。 陈青山就这么一来一回的与他交流了十几个问题,绕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一点:“你说万家城城主之位只传给万家人,难道从来没有一次例外吗?” “没有例外。”矮壮士在万家城呆了很久,深得万家人的信任,像这些老万家人都知道的信息,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比如现在的城主,她自己的孩子早夭,便过继了旁系的万绘生作为少主,虽然没有宣布绘生少主就是少城主,但万家小辈基本都没有绘生少主一般优秀,谁都知道万绘生会成为万家未来的主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原来如此。”陈青山没有反驳,他听完矮壮护卫的话,豁然开朗,以前觉得奇怪的细节也一瞬间明晰。 难怪每次万绘生在万鸿影面前,行为如此奇怪,看起来惧怕又不得不奉承,十分怪异。 万绘生每次转动扳指的时候眼里都透着算计,但顶着巴掌印出现的那次,万绘生站在万鸿影背后,转动扳指的力气像要将扳指生生捏碎。 他自以为藏的很好,但眼里一闪而过又被强行压下的恨意可没逃过陈青山的眼睛。 这可不像亲子会该对母亲露出的眼神。 如果是过继的少主,那就合理了。 另外,万家只传有血缘的本姓人,这说明芊芊应当姓万。她就该叫万芊芊,流着万家血脉,本该在万家人的宠溺之下长大。 联系到万鸿影早夭的孩子,陈青山甚至有一个怪诞的想法:万鸿影那个早夭的孩子会不会其实根本没有死,出于某种原因,她被抛弃了——然后被抛弃的孩子成为了现在的万芊芊。 有几分可能啊。 陈青山摸了个果子,丢给矮壮护卫,装作单纯好奇的样子,问道:“万城主夭折过一个孩子?为什么?” 第76章 矮壮护卫一眼认出来这是万家招待客人的灵果,他眼皮抽了抽,陈青山就连贿赂他都用的万家的东西,小气得令人发指。 不过这件陈年往事本来就没什么值得隐藏的,万家城住民都听过这件事。 矮壮护卫低声道: “城主生过一个女孩,七八年前,但那个孩子被她亲生父亲带出去,溺死了。”矮壮护卫惋惜地道,“城主找了足足三个月,也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城主那时伤心的人都憔悴极了。” “后来,城主她把孩子爹剁碎了喂鱼,只有一颗脑袋留下,被挂在靶场最顶端。你现在去万家靶场,顶端还有一道印子呢。” 陈青山震惊:“……哇。” 信息量好大,陈青山不是很理解,但大为震撼。 “到现在咱也不知道孩子她爹为啥要溺死孩子,万家也不是没能力多养一个人。听说他本来就脑子有病,也有说是因为他觉得孩子资质太差不配当他的孩子,还有说他就是别人派来搞城主心态的,但不管怎么样,做出这种事,他死有余辜!” 矮胖侍卫义愤填膺,陈青山也真情实意跟腔愤然道:“确实,这种人就不该活在世界上!” 所以万城主的孩子,表面上是夭折连尸身都找不到,实际上她有可能并没有被溺死,而是活了下来,成为了现在的小贼芊芊? 七八年,连年纪也对的上。 陈青山摸摸下巴,这些发现算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没想到自己本来想狠狠恶心一把万家城城主,阴差阳错之下,居然似乎把她丢了几年的闺女给找了出来。 这和他的计划有些初入,但没关系,芊芊变成了万芊芊,这种身份的改变反而更利于陈青山脱身万家城。 陈青山垂下眼皮,嘴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扬起,他感觉,自己距离离开万家城,又更近了一步。 万芊芊这时候已经在高瘦护卫帮她找的婆子的帮助下,换好了衣物,擦干净脸蛋,乱糟糟打结打成一坨的头发也被细细梳开,扎成了最时兴最可爱的小揪揪。 “小妮子真好看,和我们城主小时候一样漂亮,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给万芊芊梳头的老婆婆有筑基了,她至少有百岁以上,耳聪目明手指灵活,完全不像一个百岁老人。 万芊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不适应。 她身后的老婆婆给她梳头发的手越来越慢。 “是啊,又漂亮又可爱,像城主一样……尤其是这双眼睛,太像城主了,太像城主了。”老婆婆呢喃道。 第74章 这到底什么情况? “当年,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城主的孩子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老婆婆失神的望着镜子, 望着镜子里的万芊芊,她声音沙哑,似有两分哽咽。 她在万家府邸呆了大半辈子时光,甚至看着万鸿影长大,虽然只是一个下人,但老婆婆不仅将万家看成自己的家,还把万鸿影都看成自己的家人。 “啊,这样吗。”万芊芊眨了眨眼睛,她敏锐的感觉到了给她梳头的老婆婆情绪的起伏变化。 城主的孩子应该和她一样大?从话中看,城主的孩子似乎早早死去, 她的年纪, 她与城主相像的模样, 似乎都能帮助她更好的接近、融入万家呢。 万芊芊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从来没好好看过自己的模样,如今只是简单的梳洗, 精致可爱的五官,隐隐可见未来风姿卓越的样子。 陈青山与矮壮侍卫闲谈完, 发现万芊芊还没收拾好,于是好心去给万绘生提醒, 告知他自己带回来了一个孩子。 反正这事, 他自己不说, 身边那两个侍卫也会私下通知万绘生与万鸿影。 比起被动等着人上门,倒不如自己主动开口,以降低对方防备,避免万芊芊还没来得及出现在万家人面前, 就被疑心极其严重的万绘生收拾了。 万绘生果然提起精神,雌雄莫辨的姣好面容转向陈青山,额间朱砂衬的他脸色苍白如纸。万绘生轻轻转动手上扳指,眼底晦暗不明:“捡孩子?” “我见着孩子实在可怜,让我想起我不见的幼妹,反正最近还要留在万家城一段时间,便留她在身边做一剑童。” 陈青山眼都不眨,开口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 “没想到陈道友竟然有如此善心。”万绘生见陈青山如此主动坦言相告,虽有些不放心,但并没有过多揣测猜度。 “那便再多安排一间屋子,给陈道友的新剑童住吧。” 听出万绘生语言里的讥讽,陈青山淡淡一笑,不多做纠缠,只道:“那便多谢万道友了。” 万绘生摆摆手,混不在意:“小事,小事。” 陈青山又回到自己院中。 此时,万芊芊已经跟着高瘦侍卫一起,站在他门口,穿着简单的麻布衣,头上小发髻可爱灵动。只是换了一身衣物,她站在那里,垂眼绞着手指,就已经让人无法将她再与当时破烂满身是刺的街头小贼联系起来。 陈青山没给她分去太多视线,只是瞥了一眼,就让矮壮侍卫带着芊芊去了万绘生给她分去的那间房,自己则在高瘦侍卫的注视下,回到房中。 横竖没什么多余的事,陈青山自顾自地从灵海之中取出吴尘送他的宝剑,擦了起来。 原本还忧虑万芊芊应当如何激起万家的水花,如今看来,凭借万芊芊很大可能是万城主遗失在外亲生女儿的身份,陈青山甚至都不需要再做什么,只消让万芊芊活着,他就已经能算是万家的恩人。 虽然万芊芊是一个小白眼狼。 思及此处,陈青山又有些无奈。仓廪实而知礼节,如果能活的好,能好好生活,谁都愿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仁义风光。 接下来的事,陈青山就无需多虑了。他并没有过多管教万芊芊,也很少让她做什么事,倒是万芊芊自己思绪活络,常常与其他万家的下人来往交流,不少人都很喜欢万芊芊这个活泼的小姑娘。 万芊芊的表现,要比陈青山想得好太多。 尤其是在万鸿影都过来,问陈青山关于芊芊的事,陈青山更是觉得自己带上芊芊简直是最正确的决定。 “万城主这是做什么?我将她捡回来,可是把芊芊当做自己妹妹的,甚至还给她打了镯子,怎么能说给就给出去呢?”陈青山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一句话,他故意将芊芊说的好像很亲近自己,果然看到万鸿影端庄美艳的脸上抽动。 “我已经见过芊芊了。”万鸿影脸上没了任何表情。 “那是我女儿,只是因为一些事让她流落在外。我们母女相认天经地义,你能帮我找回她,我很感激,只是希望小友不要太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听到这四个字,陈青山心里嗤笑,面上不屑。 本就是万家城先无缘无故强留,万家城不义在先,如今又反咬一口陈青山得寸进尺。 这种强盗逻辑听得陈青山都想要鼓掌赞叹一句不要脸。 “让我离开万家城,本就该是万家该做的。芊芊倒在路边时是我喂药救活的,也是我捡回来的,城主既然说她是你的女儿要认走她,总得拿出些什么证明才对。” 万鸿影咬住下唇,她盯着陈青山半晌,开口道:“送你离开万家城,再加上一万灵石,将白玉狮虎通行令换成菩提清净主客令。” “这是要用灵石将我打发走吗?”陈青山眯起眼,好像很为万芊芊着想,“那也得让芊芊先同意吧。” 这里是万家,就算陈青山不愿意也得愿意,万鸿影与陈青山好好交谈,就是念在他对万芊芊有恩。眼见陈青山态度松动,万鸿影立刻说道:“我派人叫芊芊过来。” 陈青山:“不用这么麻烦。” 万鸿影转头看向陈青山,陈青山咧嘴一笑,手指微动,掐了一个手诀,没过多久,万芊芊就跌跌撞撞的从门外冲了进来。 万芊芊一个没站稳,跌在地上,她脑子发懵,揉着膝盖,一边爬起来一边骂:“什么鬼东西拉着我往这里跑?” “芊芊!你没事吧?”万鸿影瞬间急了,她不顾华丽锦绣拖在地上会被弄脏,弯腰动作轻柔的扶着芊芊从地上起来。 陈青山不为所动,他依旧端坐,喝着清香茶水,看着面前母女情深的一幕。 “这手镯……陈青山!你怎么能给她带这种东西?!”万鸿影才注意到万芊芊腕子上那条和寻常银饰别无二致的手镯,那上面伪装而成的花纹实际上是粗浅的符文,只要近距离内有人发动,镯子便能带着芊芊往施展手诀的人身边赶。 万鸿影一把捏碎了万芊芊手腕上的手镯,她对陈青山最后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 “你想要什么,快说出来,说完,趁我没反悔赶紧从万家城离开。”万鸿影不耐烦地道。 “原先的提议就不错,这些给我就够了,我也不是什么贪得无厌的人。”陈青山嘻嘻笑道。 万鸿影一挥手,招呼高瘦侍卫和矮壮侍卫去拿灵石和菩提清净主客令。 第77章 陈青山拿了东西,很是利落的飞往传送阵。 “去齐州!”陈青山难掩心中兴奋喜悦,他声音都欢快了一些。 拿出新换的菩提清净主客令,负责控制传送阵的人一见主客令,也不像第一次那样请陈青山等待,而是直接请陈青山站上了传送阵。 阵法发动,陈青山感受到脚下地面都在颤抖。他低下眼,法阵阵纹愈发清晰。 耀眼光芒从深刻入地三分的纹路深处缓缓升起点亮,光破时空之声似乎能扭曲带动雷电环绕身周,金光布满阵痕纹路之后,银光笼罩住陈青山,一阵暴芒过后,陈青山被凝成实质的光包裹卷起,推送着进入了划破空间的通道。 目送那抹辉光冲上天际,操控传送阵的人手里依旧在往阵法灌输灵力,只要阵痕纹路没有重新隐入地底,传送就不算完成。 “谁让你们送他离开的?!”一声爆喝,操控传送阵的人下意识纷纷扭头看去。 “不对,不要分心!”立即有人高声喊到,控制传送阵若是失败,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更何况那人拿着菩提清净主客令,若是有什么闪失,他们很会因此遭受处罚!。 可惜那人喊得晚了。 有个人掌中一阵闪烁,灵力灌输不均,导致整个传送阵之间流转的光芒都变得极其不稳定。 几息功夫,原本还明亮夺目的传送阵光亮渐渐消散。 这不是传送结束之后正常的归于平静,这是……传送出了大问题! 陈青山身在划破空间的光柱之中,他感受着这种穿越一般的体验,甚至还有闲心去思考传送阵法启动的符文与寻常符咒相比,有何特殊之处。 忽然,光柱猛烈颤动,耳边翁然风声骤然一变,涛声海啸,碎岩裂石……世间千万中声响似乎全部汇聚到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缝隙之中。 陈青山耳朵都要被这万般杂音刺痛刺聋,神识如他一般强大,都感到了难以抵抗的压力,让他大脑都阵阵抽痛。 “该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青山咬牙骂道,他双掌并起,深呼吸,稳住神识。 眼前闪烁不定的光柱让陈青山心里泛起不安和恐惧,他拧着眉头,撑开防护盾,抵着空间隧道急剧收缩的压力,就在他完全撑开灵力护盾之时,陈青山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声响。 “卡啦——” 陈青山瞳孔骤缩。 通道,碎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陈青山的注视下,那道微小的裂缝碎的越来越大,逐渐通道之中掉下一些碎块,整个通道几乎要不堪重负,撕裂出一个又一个漆黑的破口! 第75章 天上下来的神仙 陈青山脑壳嗡嗡作响。 一瞬间, 无数想法涌上心头。 陈青山想了很多,比如是不是有人万鸿影突然反悔, 是不是万绘生察觉到万芊芊带来的威胁想要报复。他甚至想过是百兽宗那边的人追杀过来影响了传送阵法,也实在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总不能,是我真的这么倒霉吧?”陈青山嘴角微微抽动,他面前的通道裂缝越来越大,无数剥离脱落的碎块如陨石碎星一般,在通道之中翻滚。 通道就那么大,陈青山调动所有注意力,精神完全放在眼前通道上,艰难地躲避高速旋转翻飞的通道碎块,还是免不了被那些碎块挨蹭。 他肺腑一震, 整个人都好像被卷进世界洪流之中, 要被撵为齑粉。灵力凝聚的护盾碎成光尘, 陈青山胸口发闷, 一晃脑袋,完全凭借意识, 掌中翻飞,重新凝聚起了更坚固的护盾。 他回过神, 惊惧的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实: “通道在收缩,它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了!” 陈青山紧紧咬住牙关。 按照那几个控制传送阵的万家修士所言, 只有正前方出现明亮的、可见外界景象的出口, 才能通过出口出去, 顺利到达想要前往的地方。 但齐州不知还要多久到达,此通道已经明显不堪重负,宛若下一刻就要轰然倒塌。 若是陈青山再不做出决断,只怕倒塌的传送通道会将他葬于此番时空缝隙之中! 不能留了, 他必须想办法赶快出去! 陈青山目光一扫,视线越过不断来往飞行的碎块,落在一处模糊的通道缺口处。 那道缺口和其他的都略有不同,陈青山能从缺口之中隐约看到外界山脉的轮廓。 就是它了。陈青山下定决心,他调转方向,朝那边飞去,通道碎块不断从他身边划过,陈青山含着一口气,左避右闪。 短短的距离,就是用走也能走到,但陈青山不得不在那些碎块的干扰下,每飞行一段距离,便需要停下来躲避通道碎块,几次躲避,甚至可能不进反退。 这几乎算得上是陈青山飞过最艰难的一段路。陈青山凝心,思绪沉静,他深知此时着急也没用,只能更加小心谨慎,不能被那些通道碎块砸到碰到。 先前,通道碎块仅仅只是擦到了防护盾,顷刻之间防护盾就破碎消失,连让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让陈青山神魂都为之震荡。 绝对绝对不能接触到那些剥落四散的通道碎块,所以越靠近目标缺口,便越要小心! 陈青山心绪沉寂如石,他终于慢慢挪到了那处通道漏洞旁。 “终于可以出去了。”陈青山紧绷一路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他朝通道漏洞移动,如果运气好,他出去之后可能会在齐州境内。但若运气不好……陈青山就不清楚这个不靠谱的传送通道到底会把他丢到哪里了。 陈青山叹气。 他也没有什么齐天鸿运,连乘传送阵,传送阵都能出故障,陈青山对顺利到达齐州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先活着出去,其它的再做打算罢了。 陈青山一脚踩上通道缺口,正要跃下,安静栖息在他灵海内的一块金属忽然振动,搅动陈青山的灵海,让他灵海掀起惊涛飓浪。 平静的灵海翻滚沸腾,陈青山只感觉浑身血气都翻滚上涌,他浑身一僵,几乎没有多的力气再做别的动作。 灵海是修士修行的根本,倘若修士灵海被毁,即使没死,也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废人——甚至连凡人都不如。 祁天就是如此,他金丹破碎,灵海跟着受到了重创,别说修炼,他下辈子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如果没有灵药吊命,他连寿命都不及普通人。 陈青山满身血气翻涌,他指尖深深刺进掌心皮肉,关节都泛白发青。 口鼻之中弥漫铁锈腥气,眼中又爬上了细小的密密麻麻的血丝。陈青山目眦欲裂,他干呕着,一只手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死死抠挖腹部丹田,那是灵海的位置,陈青山太痛了,他痛得恨不得将灵海生挖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痛?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痛?! 那块在黑山秘境就强行融入他身体内的不明金属块稳稳悬浮于陈青山灵海中央,陈青山闭上眼睛,操控体内灵力,辅佐以神识镇压,试图强行将那块金属压下。 那块金属颤动更加猛烈。 “咚” 陈青山蓦然睁大双眼。 有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传送通道碎片,在此时撞上了陈青山的后背!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陈青山眼前泛起细碎小星,大脑一阵嗡鸣。 他颤抖着感受到撞上他后背的碎块贯进身体后背如碳烤一般刺痛焦灼,陈青山脚下一软,失去了意识。 原以为站在通道边缘会相对安全一些,看来还是不能心存侥幸啊。 陈青山用最后一点力气苦笑。 果然,还是得自己掌握能跨越极远地区的传送术才稳妥。 陈青山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黑,一头栽下。 …… “仙师仙师,你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吗?” 村子里,几个孩子围着吴尘,他们对一身白衣,容貌俊秀飘逸的吴尘感到十分好奇。这种小村子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修仙者,但大人们也只是多看两眼,就忙碌自己的事去了。 孩子们不一样,他们不掩藏自己的好奇,嘻嘻哈哈的围了上来,仰着头,盯着吴尘,满脸艳羡。 “这还要问吗?那么好看的人,肯定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呀!”一个孩子大声朝方才说话的同伴叫嚷,喊完,又怕在漂亮的仙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仙人哥哥,就是从天上下来的,对吧?”大声叫嚷的孩子扭捏的缠着衣摆,面对吴尘时满脸羞涩。 吴尘哈哈一笑,伸出一只手,指着天空,声音清朗又温柔:“不是哦,你们看,天上只有飞鸟,人都来自地上。我是从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来的。” 吴尘笑着看向孩子们,孩子们顺着吴尘的手指望向天空。 “可是……神仙哥哥,天上好像真的会有人下来啊。” 吴尘:“?” “可能是其他修士在赶路吧。”吴尘不以为意,但还是仰起头,和孩子们一起望向天空。 第78章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让吴尘都瞪大了眼睛。 有一个人,直挺挺的从高空中往下倒! 从远到近,从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到清晰的人形。 那个人在往这方向疾速摔下!如果吴尘没有算错,天上摔下来那人绝对会砸到他跟前。 吴尘心中一惊,孩子们还仰着头看得高兴,吴尘一把将他们扯到自己身边,一边胳膊夹着一个孩子,一只手再拎一个,手忙脚乱的把孩子们都移到了远处安全的地方。 “这下应该安全了。”吴尘随手摸了摸身边一个孩子的头。他皱眉,凝望着天上的那个人。能出现在那个位置的高空,多半是个修士。 即是修士,为什么会好端端的从空中落下,还不知道控一控方向,非要往人多的村庄处跌? 就算是刚刚开始学飞的修士,也应当有同门师兄师姐们看护啊。 吴尘眯眼,他神识微动,待到他看清楚了天上那人,吴尘心中震惊比先前更甚。 那不是他家小师弟吗? 陈青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他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吴尘大骇,他一脚踏出冲上前去,白袍广袖在极快的速度下,被风灌满,猎猎飘扬。吴尘飞到空中,伸出双臂,心中焦急担忧,他生怕自己接不到陈青山。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是修士都够喝一壶,更何况那是陈青山,若无大事,陈青山怎么可能如此冒失狼狈? 吴尘嘴唇紧抿,他迎着陈青山落下的方向飞了上去。好在他预估的位置没有错,吴尘稳稳接住了失去意识的陈青山。 陈青山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毫无意识,他整张脸皱成一团,看起来非常痛苦,唇边鼻下血迹糊了半张脸,被吴尘接入怀中,头一歪,就擦了吴尘满肩。 “青山?” 脚下凝出方寸地,吴尘胆战心惊的揽着陈青山,大气都不敢喘。 他只是几天没有通过追踪符留意陈青山,他怎么就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青山?青山?”吴尘一遍一遍唤着陈青山的名字,目光落在陈青山脸上身上。他揽着陈青山缓缓从空中落下,将陈青山平放到地面。 此时的吴尘完全不顾得脏污,他卷了卷自己的袖子,用洁白的衣袖擦去陈青山脸上的血迹。 陈青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睫颤了颤,但那似乎也是因为身体太过痛苦,而非对外界有感应。 “仙人,这个也是仙人吗?”几个孩子又壮着胆子凑上来,吴尘已经将陈青山脸上血污擦干净了,他们看到拧眉闭眼的陈青山,又见吴尘紧紧搂抱着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不禁好奇问道。 吴尘一颗心全放在陈青山身上,他这次没有回答孩子们的问题,顾及村子里来往的人多,吴尘重新将陈青山打横抱起。 他抬眼,问向那几个孩子:“小朋友,谁家里有多的房间,能暂且收留一下这个小哥哥吗?他受了伤,需要安静。我可以给你们钱。”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没过一会,一个小男孩站了出来:“我家可以!神仙哥哥你跟我来。” 第76章 你是我唯一的道侣啊! 小男孩带着吴尘去了自己家, 他把门打开,望了一圈, 喊了一声奶奶,没人应话。小男孩挠挠头,他嘿嘿一笑,还是打开了一间空房间让吴尘进去。 吴尘腾出一根手指,施了个净尘术,将床铺上积攒的灰尘一扫而空,这才小心温柔的将陈青山放下。 他额头鼻尖沁出汗珠,按理来说吴尘不用灵力是扛不动陈青山的,但方才那一段路,吴尘不知怎的, 一路过来也没觉得累。 直到将陈青山放下, 看着他安静的躺在床榻上, 吴尘这才惊觉自己两条手臂都已经微微发酸发痛。 “这个神仙哥哥怎么了?”小孩站在一边, 静静看着吴尘牵起陈青山的手,给陈青山灌注灵力。 “我也不知道。”吴尘又气又茫然。在他心里, 陈青山一直是重情重义、聪慧早熟责任心重的天才剑修。以陈青山的资质和心性,就算没有问道成仙, 也不该如此落魄狼狈。 灵力在陈青山体内游走,吴尘握着陈青山的手都在颤抖。他感觉自己往陈青山体内输送灵力仿佛石沉大海, 灵力进入陈青山身体之后, 便没了任何动静。 吴尘只能不停息的给陈青山灌注灵力, 期望灵力补充足够,能让陈青山好转一些。 陈青山呼吸浅慢。 他盘腿悬浮在自己的灵海之中。 灵海惊涛骇浪,依旧不太平,那块从黑山秘境就强行融入他体内的金属上下悬浮, 居于浪潮中央,搅动风云。 “这石头许久没动静,又蛰伏在灵海内,我竟然渐渐习惯,把它给忘了。”陈青山自言自语,谁也没想到这块不知名的金属居然会突然动起来,在那种关键的时刻,让陈青山猝不及防的中了招。 “大意了,这种外来的东西果然还是得十二分防备着。”陈青山盯着不知名金属看了一段时间。 那一块时空通道掉下来的碎屑,此刻也浮在陈青山的灵海间。 巴掌大小的碎屑与强行占在陈青山灵海内的不知名金属相对,玄之又玄的气从传送通道的碎屑上流出,缓缓流入那块不知名的金属,在金属上印下一条条道纹。 “我碰一下就会影响神魂的通道碎块,竟然可以直接被这坨金属块吸收?这块金属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啊。”陈青山眯起眼睛,他不满地看着这两块外来物品。 那两坨东西一点都没有外来的自觉,将陈青山本该位于灵海中央的金丹挤到一边,蛮横霸道的占据主位。 陈青山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块不明金属。 不明金属块一边吸收着通道碎块上的气息,一边蹦哒起来,重重敲打了一下陈青山的手。 “摸都不让摸,这么小气?”陈青山简直要被气笑,他第一次从一块不明金属上看到了不要脸三个字,“不过一坨破铁,等我修为再高上几个阶层,必然要将你炼化,打成任我驱使的利剑!” 不明金属块嗡嗡抖动,似乎对陈青山的话很是不屑。 陈青山剑眉上挑:“这是嘲讽吗?” 不明金属块抖动的更厉害,它忽然泛起金属光泽,原先歪扭的外形好像规整了一些,同时还有颜色瑰丽的道纹缓缓浮现,不过道纹有连有断,有浓有淡,似乎并不完整。 陈青山目瞪口呆,那块不明金属竟直接将传送通道掉落下来的碎块尽数吞噬,不仅如此,它吞吃了碎块之后,甚至还妄图吸引陈青山灵海之中的灵力和灵气! “该死,住手!”陈青山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悍然出手,一拳砸在不明金属上。 不明金属到底是个死物,被陈青山一拳砸得弹了弹。陈青山又乘胜追击,他知道自己现在无法奈何这坨金属,但以他远高于□□修为的神识,将此不明金属与灵海隔开,应当还是可以的。 陈青山分出一缕神魂,慢慢包裹住不明金属,只要不明金属敢动弹,他就用神识凝成鞭子狠狠抽打那块金属。 啪啪啪! 耗时许久,陈青山心身俱疲,精神都有些虚弱,才堪堪将不明金属全部包裹起来。 不明金属被隔绝之后,依旧活泼的跳动。那块传送通道掉落下来的碎块给金属带来了不少好处,被砸到吐血的陈青山却没捞着什么。 这让陈青山非常郁闷。 他围着不明金属打转,撑着下巴皱着眉,想要从中看出一些东西。 不明金属完全不为所动。 陈青山不知道这坨金属的具体用处,又看不懂金属上的道纹,强行记下那些残缺的法则痕迹,也不解其用处,无奈,只好作罢。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金丹,强行将金丹摁到不明金属之上。 “在我体内呆了这么久,还把我害得这么惨,总得给点交点租子补偿我的损失。”陈青山运转金丹,让金丹吸收不明金属周围溢散的气息。 金丹偷气的动作十分谨慎,不明金属并没有反抗。 陈青山松了一口气,他将神识从灵海之中撤出,回归躯体。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精神上的劳累就让他沉沉睡去。 …… 陈青山是被舒服醒的。 四肢百骸仿佛都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之中,浑身灵气充盈,犹如身处在仙潭神泉之中,呼吸都十分畅快,好像鼻尖就有淡淡冷香。 先前被砸到从传送通道缺口坠落,那伤痛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已经完全消失。 陈青山舒服的喟叹一声。 他睁开眼,目之所及,是竹木茅草堆积而成的房顶。 手掌有什么东西压着。陈青山望去,一只白净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正抚在他胸口,隔着被子和衣物,在探他的呼吸和心跳。 手的主人是陈青山日思夜想的师兄,他过分昳丽张扬的脸此刻就在陈青山身边,趴在床边,半侧脑袋,俊俏的脸庞毫无顾忌地压在陈青山手上。 第79章 掌中脸颊温软,陈青山习剑,手中自然有茧,他看着吴尘脸颊泛红,不知道是压久了还是被自己掌心的茧子擦出来的。 手指微动,关节弯曲。陈青山勾了勾手指头,戳了戳吴尘的脸。 吴尘立刻扭过头,下巴垫在陈青山手中,半边脸上红红的。 “我这是在哪里?你怎么在这里?”陈青山惊讶地问道。 他总不能是从传送通道裂缝之中直接掉回灵山了吧?! 吴尘一只手依旧按着陈青山心口,另一只手摸了摸陈青山的脸,突如其来的亲近和暧昧让陈青山很是不知所措。 “这里是幽州鬼域边境。欸,明明是你突然出现,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又问起我为何在这里了?”吴尘满脸担忧,“我明明接住你了呀?难道是姿势不对……还是摔傻了?” “身上可有哪里难受?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幽州鬼域?陈青山脑仁突突直跳,他记得自己是要去齐州,这不靠谱的传送阵给他干哪来了? 不过好歹活下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青山心也大,他捂住吴尘放在他心口的手,悄悄捏了捏,又在吴尘反应过来之前,立马装作柔弱的样子,诚恳地问道:“不难受,但……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吴尘紧张的站起来,摁在陈青山胸口的手还在一刻不停给他灌着灵力:“陈青山,你真的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陈青山盯着吴尘的眼睛。 吴尘紧紧抿着嘴唇,他坐到陈青山床榻边,雪白的弟子服广袖宽袍,本该一尘不染,但暗红色的血渍就像枯败的红梅,烙印在他身上。 几朵颜色,合着吴尘紧张到神情,恍惚间让陈青山觉得,吴尘从来不是无情道宗不染尘埃的仙子,他是会向他奔来的明月。 陈青山沉吟片刻,他有心想看吴尘为他着急的模样,但陈青山又不舍得骗吴尘。 点到为止就好。陈青山勾起唇角,含笑说道:“我忘了自己,也不会忘记你。吴尘,吴师兄,你是我此生唯一的道侣啊。我可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都不会忘。” 吴尘一滞,他骤然断了给陈青山灌灵力,语气复杂地问道:“……陈青山,你三岁吗?” 没人继续灌输灵力,那种温暖蔓延全身各处的舒适感夏然而止。陈青山有些许空落,但吴尘就在面前,他很快又扬起笑容。 陈青山扯扯吴尘的腰带,态度自然:“好久没见了,师兄难道不想我吗?” 吴尘顺着陈青山勾衣带的动作,小心撑着身体俯身,与陈青山面对面,他上下打量,虽然在陈青山醒来之前,吴尘也没少看,但现在会笑会喊师兄的陈青山显然更加得他心意。 “不让人省心的,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吴尘俯身凑在陈青山耳边,鬓角散落的碎发摩挲,让陈青山心都痒痒的。 “啊,多谢师兄挂念,我好感动。”陈青山伸手抬腿,隔着被子将吴尘死死锁在怀里,裹成长长一条。 吴尘手脚都被被子严严实实包裹住,动弹都艰难,他艰涩挣扎了一会,陈青山像八爪鱼一样捆在他身上,让吴尘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放开我。”吴尘试图与陈青山谈判。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陈青山笑得纯良无害。 第77章 大鸟依人陈青山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陈青山郑重其事地道。 吴尘盯着陈青山, 过于精致张扬的脸蛋和看狗都温柔的视线,让陈青山呼吸都不自觉的放缓。 陈青山眨眨眼, 他不避不让的回望着吴尘,好一会儿,吴尘终于败下阵来,自暴自弃的躺平:“好吧,你先说,我看看是什么事,再决定要不要答应。” 这回,轮到陈青山沉思了。 他想占吴尘便宜,但具体怎样,陈青山其实并没有明确的想法。 于是陈青山试探地问:“可以保留吗?” 吴尘呵呵一笑:“不可以。” “这样啊。”陈青山略微有些许失望。他送开吴尘, 扯了扯吴尘袖子, 吴尘翻了个白眼, 从被子里伸出胳膊, 陈青山熟门熟路地枕了上去,一下子与吴尘贴得极进:“师兄。” “嗯?” “那你说一声爱我吧。” 吴尘怔愣, 他侧首,与陈青山几乎鼻尖都要触碰。他问:“就这?” 他还以为陈青山会提什么比较过分的要求, 或者要钱要灵石…… 陈青山揽住吴尘的腰,蹭了蹭他脖颈, 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大鸟依人地道:“对啊, 就这。” “爱我。”吴尘声音毫无波澜,如一滩死水。 陈青山:“……” 陈青山咧嘴轻笑,这个距离,吴尘能感觉到陈青山笑起来胸腔的振动, 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脖颈间。人在身边和隔着传送符体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笑声听得吴尘耳朵一热,染上淡红血色。 “你耍赖。”陈青山一口咬在吴尘形状完美漂亮的喉结上,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含着,用牙慢慢厮磨。 吴尘轻嘶,他弯过手,扣着陈青山后脑勺,将人往上提到面前。 “跟谁学的?怎么还要咬人呢?” 陈青山作势还要咬下去,他有些气恼地道:“跟你学的。” 黑山秘境里的假吴尘就这样。 吴尘气笑,他没想到陈青山居然这么幼稚。不过到底是自家师弟,他把陈青山脸上碎发抚开,额头抵着额头,温声道:“好啦,师兄爱你。” 陈青山还想追问一句真的假的,吴尘指尖微动,遮住了陈青山的眼睛,吻在他嘴角。 “啾” 吴尘明显感觉到陈青山浑身一僵。他笑着,正想把手松开,陈青山忽然压着他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师兄,再来一次!” 吴尘学着陈青山的样子,佯装不解:“什么再来一次?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陈青山急了,他涨红着脸道:“师兄,再亲一下!刚刚我没准备好,那个不算!” 吴尘冷酷无情地松开了手:“那也没有了。” 陈青山心都快碎了。 他抿着唇,努力回味着方才温柔软和的触感。 这和上一次阴差阳错不小心撞到的唇齿相接不一样。 这一次可是吴尘自愿的、主动的。 陈青山恨不得揪着吴尘让他再来一次,吴尘但笑不语,任凭陈青山怎么闹腾都不为所动。 “别闹了,我可是按照你的话说了,你再闹我也不会惯着你的。”吴尘撑着脑袋,笑着看陈青山拱来拱去。 陈青山闻言一顿,转瞬便恼羞成怒:“吴尘!我都这么勾引你了,你还躺旁边笑,你是不是男人?” 吴尘嘴角一抽,他只觉得陈青山吵闹,完全没看出来这算哪门子勾引:“别扭了,和条青虫一样,还有,门外可有人呢,这农房隔音可不好,你要不嫌丢脸就继续闹。” 陈青山捂着心口:“我伤心了。” 吴尘伸出一根手指,在陈青山心口画了个圈圈:“治好了,现在不伤心了吧?该来谈谈正事了。” 陈青山慢腾腾爬起来,一头栽进吴尘怀中,闷声道:“嗯,就这样说吧。” 吴尘:“好吧。” 抬手顺着陈青山的头发,吴尘一边随手在陈青山后脑扎小辫,一边问道:“不是说去找清水吗,你找来这里,是觉得清水在百花教?” 提到陈清水,陈青山立马正色,他沉吟片刻,坦言道:“我有这个怀疑,但我此行目的其实并不是幽州百花教。” “那是哪里?”吴尘好奇问道。 “齐州。”陈青山叹出两个字。 幽州和齐州相隔甚远,想要从此地去往齐州,还得再耗费许多时间。 “如此奔波,倒不如直接去偷师学一门虚空传送术来得方便。” 吴尘坦荡地道,偷师这种事从他口中说出来,居然也显得正气十足。 陈青山:“只是不知道去哪学,虚空术传承并不多,上古门派和大宗门确实有,但若是偷师被发现,祸及师门可就得不偿失了。” “百花教不就是一个上古门派吗。你要去找清水,我要找师姐,正好都去百花教,顺路学一门秘法怎么了?”吴尘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令人震惊的话。 百花教掌握了一门虚空传送术不假,但他们想要偷师百花教,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百花教只要女弟子啊!”陈青山看看吴尘,再看看自己,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们两个穿着百花教弟子服、掐着兰花指舞着手帕在百花教之中弄花招蝶的样子。 吴尘长相是很明艳张扬,但那也是能分出男女性别的俊俏,陈青山则浓眉大眼,五官更加明朗,男扮女装一事,属实是不妥! 陈青山猛猛摇头:“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吴尘一笑:“我们无情道一个师姐都被拐去百花教了,学她们一项秘术,应当不算过分吧?” “啊?那个师姐是自愿的吗?” 第80章 不是陈青山疑惑,上一世他记得无情道也有不少人被其他宗门拐走,什么百花教、血魔教……甚至还有师兄师姐去了合欢宗。 离开的师兄师姐自然没有回来的,问就是他们自愿加入其他宗门,余寂长老为此愁的没少掉头发。 “不管师姐是不是自愿,要了我们无情道的人,总得拿出点东西出来。”吴尘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算计的光,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流氓样,在陈青山眼里也别具风采。 “好吧,那就都听师兄的。”陈青山爽快拍板,他站起身,与吴尘相视一笑。 “欸,你还难受吗?”吴尘拦了陈青山一下,他道,“当时你直挺挺的从高空栽下,我看清那是你,可着急了。” 陈青山反手摸摸后背,他记得自己被一块传送通道掉落的碎片砸中后背,之后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明金属吞噬碎块的同时,能消除碎块带来的负面作用,亦或是吴尘不停息的给他灌注灵力,灵气流转医好了他的伤病,总之,陈青山现在不仅不难受,还特别有精神。 “我身体好着呢。”陈青山拍着胸脯道。 吴尘也笑了,他指尖一挑,用小发绳将编好的小辫子绑了起来,他问道:“当真没事吗?你足足睡了七天,要不是我在,村里人都想把你给埋了……” 陈青山声调立马高了起来:“什么?!我睡了七天?” 他在自己灵海之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自然也不知道外界过来多少天,不曾想再睁眼竟然已是七天后! “走走走,我们快走!”陈青山随手将头发全部束在脑后,几根小辫子混杂在青丝中很有几分异域风味。 陈青山推开房间门,门外,一个老婆婆坐着摇椅,一脸慈祥地看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玩闹。 “孩子,你醒啦?”老婆婆上了年纪,耳朵似乎不太好,她看到小孙孙蹦跳着朝吴尘跑去,这才慢慢悠悠的扭头,望向陈青山。 “神仙哥哥!这个哥哥醒了,你现在可以和我们玩了吗?” 小孩一脸纯真。 吴尘额头一跳,他感觉到一阵炽热的视线,一看果然是陈青山。陈青山对着口型,无声的朝吴尘念道:神仙哥哥—— 假装没看见陈青山的视线,吴尘摸摸小孩的头:“不行,我要走了,这几天多有打扰,房钱……” 吴尘掏出一个小口袋,捻了捻重量,直接将口袋递给小孩:“这些,你给你奶奶吧。” “青山,该走了。”吴尘手向后一伸,拉着陈青山,带着他出了这件简单的小屋。 陈青山知道吴尘并不吝啬帮助弱小,但走出小屋之后,陈青山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兄,你身上还有钱吗?” 吴尘负手而立,站于方寸地之上,广袖翻飞飘荡,俊逸出尘:“钱财乃身外之物。” “所以刚刚,你把所有钱全给出去了?”陈青山幽幽地问。 吴尘看了他一眼,默默偏过头看身侧的风景。 过了好一会,吴尘才闷闷地道:“也不剩多少了,给他们还能让那祖孙俩生活到年底,我拿着,可能连三天都用不了就能全部花完。” 陈青山用力咳了两声,吸引了吴尘的注意力,他一仰下巴,满脸骄傲:“无妨无妨,善良的师兄,你尽管花,放心花,我现在——有钱!” 他刚从万家城出来,身上还揣着拿芊芊换来的银钱和灵石。作为万芊芊的生母,万鸿影城主很是阔绰大方,走进万家城时一贫如洗,走出万家城的陈青山已然变成了一个富有的剑修。 他甚至能很自豪的和吴尘说,他能养他! 第78章 我是姜昱! “你哪来的钱?”吴尘有些惊讶。 “做好人好事, 帮流浪儿找家,她家里人给的报酬。”陈青山直言不讳。 吴尘轻叹, 他感慨地道:“看来我的青山本事比我想的还要大。” 陈青山嘴角上扬,他像一个急于邀功的孩子,得到了夸奖,便高兴得眉飞色舞。 与吴尘一同赶了一段路,陈青山向吴尘事无巨细的讲述着在万家城发生的一切,他想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部都与吴尘分享一遍。 如果可以,能与吴尘再同行亲历,那更是再好不过。 吴尘静静听着,偶尔也插两句嘴,表达自己的观点看法, 或是与陈青山一同笑骂。 “……然后我就拿着万家的菩提清净来客令, 成功搭上了万家的空间传送阵。” 陈青山绘声绘色的将他在万家城经历的事都说了出来, 讲到那个传送阵, 陈青山一顿,吴尘却仍意犹未尽, 他紧张地问道:“再然后,传送通道出了问题, 你中途跌出来,掉到了幽州鬼域?” 吴尘猜的八九不离十, 陈青山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谁知道我居然这么倒霉啊?” “传送通道出问题, 这种事几乎从未听闻, 能侥幸出来实属大幸,而且——”吴尘冲他眨眨眼睛,笑得陈青山心神荡漾,吴尘一摊手, 语气轻快,“而且,你还正正好好,掉到了我的怀里。” “哈哈,这么说来,要不是掉到幽州鬼域,我可能会落到泥潭沼泽,能跌进了师兄怀中也是我运气好啊。” 陈青山开怀大笑,笑完,他又问吴尘道:“不过你此行要去百花教,百花教不是在幽州人域吗?师兄怎么会在这鬼域边缘?” 吴尘摸了摸鼻子:“此事说来话长。” 陈青山一听,觉得其中必然有故事,便好奇探头:“没事,只要是师兄说的,再长我都会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听过去。” 吴尘嘴唇翕动,速度极快的说了几个字,像是羞于启齿,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故意含糊。 但陈青山耳聪目明,加上他一直集中注意,盯着吴尘看,所以即是吴尘如此快速讲述,陈青山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话。 “我走错传送阵了。”吴尘满脸平静,耳朵尖却红的能滴血。 “噗。”陈青山很想忍住不笑出声,可惜没能成功。 没想到无情道长老亲子、灵山未来的主事人之一的吴尘,居然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吴尘试图为自己狡辩:“我当时没注意,都是幽州,人域和鬼域就差了一个字,一不留神走错了,也很正常嘛……” 陈青山笑得眼角都溢出几滴眼泪:“哈哈哈哈我原先还以为,师兄还有别的要事,这才特意绕到鬼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吴尘剜了陈青山一眼,陈青山完全不怕他,依旧笑得大声且猖狂。见威胁没用,吴尘泄了气,自暴自弃的悄悄加快飞行速度,想将闹心的陈青山甩到身后。 陈青山很快追上来,他灵巧的跳到吴尘灵力凝聚成的方寸地之上。这一世陈青山第一次上灵山时,也是吴尘这么带着他的。虽然已经过去快有一年,这里不是灵山,也没有与灵山相像之处,陈青山还是想到了那一天。 收了剑,搂着吴尘的腰,低头在吴尘耳边,笑意盈盈地道:“师兄别生气,我是觉着你可爱呢。” 吴尘一肘子怼了过去,陈青山腰一扭轻松躲过,两条长臂还牢牢锁着他。吴尘磨了磨牙,他将陈青山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扒拉开,略有些不愉快地道:“我不要你觉得我可爱。” 陈青山松开了吴尘的腰,又抱住吴尘的胳膊,揽着他的肩,哥俩好的道:“嗯嗯嗯我师兄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恍若神人天下无双……” 吴尘微微仰头,与陈青山对视片刻,最后竟坦然应下陈青山滔滔不绝的夸赞:“对,我就是这样优秀的人。” 陈青山背成语的声音夏然而止,他戳了戳吴尘:“那我呢?” 我在师兄心里是不是也这么优秀?! 吴尘斜眼看他:“你?” 目光闪烁,吴尘勾住陈青山脖子,拉着他偏过头,凑在陈青山耳边道:“你就是我师弟呀,不然呢?” 说完,吴尘看着陈青山明显很不满意的表情,似奸计得逞一般大笑。 陈青山不服气的扯着吴尘衣角,气呼呼地咬他的耳垂。 …… 同一州之间,域与域距离也相隔甚远。 虽然陈青山与吴尘都在幽州鬼域边境,但距离人域也还尚有大段距离,少说也得三五天鹿城区。到达人域还不算完,要横穿人域,前往百花教祖地,那至少要消耗半个月。 陈青山和吴尘半夜蹲在小树林里好好商讨过。 目前最省时省力的办法就是去往鬼域最近的传送阵点,通过传送阵去往人域,这能让他们至少节省一半的时间。 “这几天在鬼域转悠,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附近能前往人域的传送阵的地点。” “你过来的那座传送阵法不能前往人域吗?”陈青山提出疑问。 吴尘解答道:“不行,那里只是单向传送的出口,不能再往其他地方传送。” 难怪。 陈青山了然。 吴尘过来时乘坐的传送阵并没有万家城那座传送阵阵法高级,不过越是高级的传送阵启动,所需要消耗的人力物资也就越高。 第81章 并不是所有传送阵都想万家城那座一样,可以随时送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陈青山闹钟浮现出在万家城时看到过的九州十八域详细地图。 四下望了一圈,陈青山站起身,去捡了一根没有分叉、看起来也很直的小木棍,回到吴尘身边,重新蹲坐下来,木棍在地上比划勾勒,十分粗糙的划拉出几条线。 吴尘抱着膝盖看了半晌。 “这什么?” 陈青山用小木棍指着地上那条歪七扭八的圆圈:“这是幽州鬼域。” 吴尘努力发挥想象力:“嗯,看出来了。” “我们要去哪里的传送阵?”陈青山将精心挑选的笔直小木棍递到吴尘手边,示意吴尘在他画的地图上标记出传送阵位置。 吴尘眼角抽动,他假装没看见陈青山递过来的小木棍,口头说道:“香陌、新石、桐风,这三处距离鬼域边境都比较近,而且能到达人域中部地段。在我看来算是不错的选择。” 陈青山听了吴尘的话,立刻在地面那个抽象至极的鬼域地图上戳了三个点。 “这是香陌。”陈青山指了指距离边境比其他两个点都要近的地方道,“虽然看上去近,但想要过去,得穿过一片无人区。” 木棍在地上划出一块圆。 吴尘点点头,陈青山说的不错:“鬼域之所以叫鬼域,正是因为这里实在太过危险,不少英杰在此殒命,化为游魂孤鬼。无人区更是被划出来的禁区,凡事误入此种的人,几乎是十死无生。” “贸然走入这片区域,显然是给自己找麻烦。但想要绕开无人区,那么路途就会比其他两个地方都要远许多。”陈青山画了个叉,他想要早些尽快找到清水,自然不想在这种地方多花时间。 “新石是最远的。”陈青山仔细揣摩过路线,虽然新石传送阵的位置显然要比其他两处要安全一些,但陈青山还是在新石的标记上画了一个叉。 看到最后,只剩下了距离适中,路途具有一定风险,但行路总体而言又快又安全的桐风。 吴尘却在这时道:“桐风这条路,听说有许多修士在此遭遇暗算暗杀,没能活着走出来的比比皆是,被误伤导致丧命的也不在少数。” 陈青山:“我觉得,一块灵石都能拿出来当悬赏令奖励的御兽宗,应该不至于为了我大老远派人跑过来追杀。” 吴尘:“我担心的是,要是我们路过那处,会被卷入不必要的纠纷,从而招来祸患。” 他们自己惹了事也就罢了,要是连累师门一起被有心之人记下,引去污遭事惹人心烦,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陈青山丢掉了掌中小木棍,粘着尘泥的手直接抹上了吴尘的脸,在吴尘几乎就要暴跳如雷跳起来时,陈青山老神在在地道:“行走江湖,身份是自己给的。” 吴尘不明白陈青山为什么那么自信:“可是若遇到非出手不可的情况,功法武器只要使用,便能大概看出传承所在。改姓换面用处并不大。” 陈青山:“这种情况应当不多,寻常情况也无需动用武器和宗门功法。当真有人逼得我们需要使用宗门功法,我们也无需顾虑太多,拼尽全力就是了。” 吴尘顶着被陈青山一爪子摸脏的脸,思索片刻,忽然觉得陈青山说的有理。 陈青山得意一笑:“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姜昱了!” 吴尘失笑,陈青山看着浓眉大眼,平时好恶也都表现在脸上,其实想法也不少。 幽州之人或许不知道姜昱长什么样,但宗门大会魁首的名声,他们总是听过的。 横竖陈青山本身实力也不俗,只要不动用宗门传承的法诀,想来顶着姜昱的名字,陈青山也能招摇撞市一段时间。 第79章 冲刺元婴 御兽宗凡事修为高的, 都不会随时随刻都让御兽在外横行。 御兽宗不放御兽,起争端用的也是基本身法和拳脚功夫。陈青山正好长于此处, 借着姜昱的名声,凭借拳脚打败敌手,他还能嚣张地道: 我御兽宗姜昱,就算不用宗门功法,也能轻松打败你们! 陈青山笑出一口白牙,这一路都是御兽宗给他找麻烦,能恶心一回御兽宗,陈青山光是想想都觉得畅快。 自己的身份问题解决了,陈青山捧着吴尘的脸打量。 “我就不顶着别人的名字了。”吴尘拂开陈青山的手,他摸出一方手帕, 擦干净陈青山故意抹在自己脸上的泥尘, 五指一合, 震碎了那方丝帕, 掌心翻覆,一张半覆面面具出现在他掌中。 吴尘将面具佩戴在脸上, 他线条流畅、总是含着笑意的下半张脸被漆黑死板的面具遮住,只露出额头和闪耀瑰美的双目。 陈青山托腮, 围绕着吴尘不断走来走去,新奇的惊叹:“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带这种面具。” 遮挡下半张脸的半覆面面具衬得吴尘眉眼更加凌冽, 当唇边的笑意被掩盖, 吴尘本身张扬秾丽的外貌硬是多了几分清冷, 整个人都气质好像都发生了一些改变。 “不戴面具,难道要任凭你将泥尘糊我一脸吗?”吴尘不愉快地道。他本来喜欢干净,至少不要脏到自己身上,陈青山可谓是一直在他神经边缘试探。 陈青山啧啧赞道:“嘿嘿, 带面具好,你带面具也好看。” “好了,日后我就以宁不巧这个名字行走幽州了。”吴尘没理会陈青山,他自顾自地说道。 宁不巧?您不巧?遇到他们的人很不巧?吴尘起名相当随性,陈青山念叨着这三个字,不由得感叹:“师兄这新名字还真是大俗大雅。” 吴尘隔着面罩,声音发闷,他道:“没话说可以不用硬夸。” 陈青山尴尬的笑了两声。 前往桐风的路还算平静,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陈青山既然决心要顶着姜昱的身份,便不方便再拿着灵剑四处晃悠。他悠闲坐在吴尘用灵力凝聚的方寸地之上。 吴尘认真负责的找路前行,陈青山则坐在后方,掏出万鸿影给他的储物袋,从中摸出一把灵石。 他在万家城之时,便已经感觉到自己在金丹末期,即将突破元婴,只是陈青山在万家城内一直忙碌着东奔西走,没时间停下来认真提升自我。 如今遇见了吴尘,哪怕身处人生地不熟的幽州鬼域,陈青山也不担心有人会突然窜出来,背地里暗算他。 身边有吴尘陪着,陈青山无论做什么都无比安心。 手里握着几块灵石,陈青山掌心微微发热,汲取灵石之中蕴含的纯粹的灵力。 对于修士来说,灵石不仅仅是可供交易的货币,更能从中汲取灵力充盈自己。 若是由吴尘相助,效果绝对会比灵石好上不少,奈何吴尘还要带着他赶路,更何况若是他们两人都关注着修炼的事,无人在意周围环境,也会有极大的隐患。 陈青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用灵石来助自己冲刺元婴。 掌中灵石之中晶莹流转的光华化为一缕清浅的烟气,渐渐从圆润的小石头里流入陈青山掌心内,融入他的身体。 只几息的功夫,陈青山掌中几块灵石具是失去了所有颜色,不仅外观变得普通了不少,就连质感都发生了令人惊异的改变,沁人心脾的灵气无波无澜,不留半丝半毫。坚硬却温润的石料在内里灵力一扫而空之后,开始变软发脆。 陈青山指腹捻了捻,小半块巴掌大的失去了灵力的灵石瞬间在他手上化为飞灰。 “就这么几块,补充的比我预计的少许多。”陈青山目前确实不缺灵石,万鸿影给他点数量并不小,但全靠灵石堆砌,那这些灵石也剩不了多少。 在心中规划着这些灵石的用途,陈青山默默将灵石分成两份,多一点的那一份用来做他和吴尘在幽州通行的花销,少一点的那一份,便做他冲刺元婴之时补充灵力的消耗。 陈青山盘起腿,背靠着吴尘修长笔直的腿,双手轻松的放在膝盖上。他打起坐,开始巩固自己的修为,顺带再看看自己灵海之内,那坨不明金属状况如何。 神识潜入灵海,陈青山发现自己的金丹居然和那坨不明金属和谐共处了。 不明金属被他的神识包裹得严严实实,似乎正是因此,不明金属终于染上了几分陈青山的气息。而他那颗金丹上,早已经爬满了扭曲的纹路,只等陈青山晋升,便能化金丹为元婴,大大增强他的实力。 陈青山没管金丹,他抓住不明金属,上下抛了抛,不明金属嗡嗡颤动,虽仍有两分不配合的意思,但明显没有之前碰触之时反抗剧烈。 “好歹能让我拿在手里了,或许日后可以拿这坨东西当石头用。”陈青山很快想好了未来该如何使用这块不明金属。 攥着不明金属仔细观察,陈青山一遍一遍推算上面的道纹,却始终不得其解。 “吸收了传送阵通道碎片凝出的道纹,应当与空间法则有些关系。可惜到底吸收的还只是碎片,道纹残缺的太多,根本不能从中看出什么。” 第82章 陈青山遗憾的将不断扭动反抗的不明金属抛回原位,接着端坐到自己灵海上方,呼吸之间,陈青山灵海之中缓缓升起几道纯粹的、由灵力和灵气所凝聚而成的“水柱”。 灵气化作水汽,萦绕在陈青山身边,而那些纯粹的灵力则愈往高处愈发收拢,汇聚成一条汹涌澎湃的泉水,直直朝陈青山颅顶浇灌而下。 醍醐灌顶! 陈青山用凝炼出体内最纯粹的灵力洗刷神魂,不久之后,他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舒泰,双眼迸发出金光,精气神提升不少,面容都更加焕发有光泽。 “可惜这种方式太消耗灵力。”陈青山神识离开灵海,还差一点点,他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又碾碎了十几块灵石补充,陈青山暂停修炼。 “待到今晚稍作休息,我便试着冲刺元婴。”陈青山扭过脖子,对吴尘道。 “那我便守在你身边,任何邪魔外道妖魔鬼怪都不能近你分毫。”吴尘带着漆黑严肃的面具,眼角都生出几分果断凌厉,他信誓旦旦地道,“师兄为你护道!” “那便多谢师兄了。”陈青山发自内心的感谢。 是夜,陈青山与吴尘挑选了个视野较为开阔的地方歇下。 天朗气清,明月虽并不圆满,也依旧温和清亮。月光洒落在远处矮山上,撒在湖面,又穿透吴尘和陈青山头顶的树,映下斑驳光影,好似碎雪轻柔漂浮,为世间都留下一抹朦胧的温柔。 陈青山急着冲刺元婴,他一落地就寻了个照得到月光的地方,静坐着运转灵力。 吴尘跟到他身边,看着陈青山安静的没有表情的脸,半张面具依旧没有摘下,冷硬的材质消减了吴尘原本温和洒脱的气质。 他蹲在陈青山面前,伸出手,白皙能看清底下青色血管的手停留在陈青山面前,吴尘似乎是想趁现在陈青山感觉不到,轻抚陈青山的脸颊,又怕贸然打扰了陈青山,指尖停在空中,过了两三秒,悄悄收回。 吴尘站起身,他的手在空中比划,淡淡的光影从地面升起,一个坚固安全的防护罩从地面升起,往上缓缓蔓延,最后将陈青山笼罩在其中。 “这下应当安全了。”吴尘拍拍手,他满意地看着自己造出的防护罩如同巨大的蚕茧一般,安全坚固的把陈青山保护在其中。 这种保护罩一旦被攻击,吴尘第一时间就能感受到。 他拍了拍防护罩,满意地感受着灵力震荡带来的波动,吴尘转身,又在方圆五里的区域内添加了几个法术,将陈青山层层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吴尘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的成果将陈青山像洋葱心一样保护起来,确定不会再有任何人能靠近分毫,吴尘转身离去。 方才看见不远处的湖泊中有黄烨鱼。黄烨鱼对于修士而言,是固元滋气、稳定神魂的好东西。 晋升之后,自然需要好好滋补一番,吴尘觉得那黄烨鱼就不错,适合拿来投喂陈青山。 吴尘一边朝湖泊飞去,一边不知从何处掏出网兜。 寻常人或许还需要鱼叉辅助叉鱼,不过吴尘相信自己的技术。 他很快从湖泊之中抓到了两条黄烨鱼,吴尘并不恋战,他速战速决,抓到两条黄烨鱼之后就飞快的往陈青山身边赶。 如此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吴尘拎着两条黄烨鱼回到陈青山身边,陈青山果然还好端端的在他的保护罩之下,冲刺元婴。 陈青山慢慢从地上浮起,虚空飘在离地几寸的地方,如瀑青丝混着两根小辫子,高马尾飘扬,微弱的光芒更加体现陈青山的俊朗容貌。 处理好抓回来的鱼,吴尘蹲地上生火,再将鱼架在火上烤,淡淡的香气弥漫,火焰的噼啪声在夜间悦耳醒目,更衬得夜间宁静。 第80章 师兄好爱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青山身上迸发出灿然光辉,直充天际, 将黑沉沉的夜空留下璀璨的光芒。 吴尘侧首,他已经摘下了半覆面的漆黑面罩,此时微微张开嘴,露出震惊的神色。 凝金丹,成元婴,修合体,望洞虚……练气和筑基只是修仙的开始,仅仅只略强于普通人,从金丹起才算真正开始了修仙路。 金丹到元婴的晋升,吴尘也见过师兄师姐的, 寻常情况下, 根本不会有这种征兆。 吴尘看着陈青山不自觉的吸引着八方灵气, 身边光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显然是晋升的十分顺利。能有如此醒目的异相,只要路不走偏, 问道成仙的可能性要比其他人都高出一大截。 “青山只入门不到两年。两年,便从凡人成为元婴修士, 这种晋升速度当真恐怖如斯,当世罕见。”吴尘静静地盘坐在一旁, 他眯起眼, 注视着光辉之中的陈青山。 天资较差的人, 光是练气可能就要花费一两年;资质平平的人,从练气到筑基也需要一年半载;天分好些的,在资源充足、自己本身也十分努力的情况下,或许能在一年之内修成金丹。 像陈青山这种修行速度, 绝对算得上是天才之中的天才。 “是道骨的作用吗?”吴尘自言自语,他转动手中处理好的、撒上了调料、正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黄烨鱼,将炽烤的鱼翻了个面。 在见到陈青山之前,余寂长老就与他说过,这一届有一个少年,身怀道骨,想来或许能让灵山振兴。吴尘虽说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细想陈青山晋升路,还是免不了感慨万分。 那边的光芒渐渐收缩,陈青山缓缓睁开眼,源源不断的生气从他体内流出,陈青山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还没从半空中踩到地面,陈青山鼻子抽动,先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气。来不及活动筋骨、试验元婴期的实力增长几何,陈青山便急不可耐地寻找着吴尘的身影。 看到吴尘侧坐在火堆旁,陈青山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吴尘身边:“师兄,这什么鱼?好香啊!” 吴尘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问了陈青山情况,他眉眼弯弯,火光映照在他半张侧脸上,唇角的笑意让吴尘本就张扬明艳的脸增添了三分温柔:“恭喜你成为元婴期修士,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青山不拘小节,一屁股坐在吴尘身边,他一边看着吴尘,一边伸出手,想接过吴尘烤的鱼,“现在有点饿,这鱼能吃了吗?” 吴尘拍开陈青山伸向烤鱼的手,他处理鱼就花了一些时间,现在才烤了没一会,里面肯定没熟:“还没好呢,再等等。心急成这样,真有这么饿?” “烤这么香,不饿都闻饿了,更何况我是真的饿。”陈青山悻悻收回手,故作委屈地揉着吴尘拍下的地方。 “手拿来。”吴尘瞥了一眼,将插在一旁待烤的鱼递到陈青山手上,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捂上陈青山方才被拍到的手背,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 陈青山顺势半靠在吴尘身上,手指捻着插鱼的木棍,视线却一直留在吴尘身上。 两人坐在火堆边,过来许久,吴尘手中的烤鱼先烤熟,他自然地换过陈青山手里烤到半生不熟的鱼,拿着继续烤了起来。 陈青山早就眼馋好久了,他匆匆忙忙地吹了两口,大口大口的将鱼吞吃入腹。黄烨鱼的刺不多,吴尘烤鱼的技术又好,鲜嫩的鱼肉锁着汁水,吃得陈青山热泪盈眶。 “好吃!” 吴尘笑盈盈地道:“不急,别噎着。” 陈青山稍稍放慢了点速度,但还是很快就吃完了。他捏着剩下的木棍,回味吴尘亲手给他烤出来的鱼肉的味道,突然想起什么,转手从储物袋之中摸出几个果子。 正是他在万家城待客室顺来的灵果。 自己拿了一个,剩下的全部放到吴尘怀里:“尝尝这些果子,味道还算不错,正好吃完了鱼做餐后水果。” 吴尘没有推拒,他尝了一个,果子咬起来脆脆的,味道是淡淡的清甜,总的来说,还算不赖。 “多谢啦。”吴尘笑着谢道。 “咱俩谁跟谁啊,哪里需要说谢谢。”陈青山哥俩好的拍了拍吴尘的背。 吴尘抬眉,忽而问道:“你刚刚用净尘术清理过手没?” 陈青山不作声,只是悄悄将手放下。 吴尘笑容消失:“……” 次日,吴尘起了大早。他扒了陈青山的外袍披在身上,自己到湖边洗净沾了油污和血污的外衫。 陈青山和吴尘本来相依靠在树下睡了一晚,吴尘早早起来,陈青山还睡着。 等陈青山一觉睡醒,他先是闭着眼伸手想抱吴尘,捞了个空之后,睁开眼,不仅没看见吴尘的踪影,低头还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难怪有点冷。 陈青山暗忖,他迅速整理好衣领,起身寻找吴尘,往周围转了一圈,才在湖泊边见到了披着自己外袍,正蹲在湖边,揽着袖子吭哧吭哧洗衣服的吴尘。 陈青山有些心虚,吴尘衣服上的脏污好像都是他弄上去的。 虽然心虚,陈青山还是走到了吴尘身边,他没话找话的问道:“怎么不用净尘术啊?” 第83章 “用了。”吴尘道,“我觉得再亲手洗一遍才干净。” 陈青山蔫蔫的,他老实道:“哦。” 吴尘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干净体面来着。陈青山想道,之前他还往吴尘脸上抹泥,吴尘也没有当场翻脸,陈青山还以为吴尘洁癖好些了,现在想来,分明是吴尘对他格外包容罢了。 陈青山盯着吴尘洗衣服的身影,心底倏然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师兄好爱我。陈青山幸福的想。 吴尘洗得很快,拧干水之后,他动用了一点灵力烘干衣衫,这才将陈青山的外袍还给他。 陈青山穿上带着吴尘体温的自己的外袍,重新将手腕护袖、腰带一一束好,他帮吴尘把那块漆黑的半覆面面具带上,又不放心的将自己原来那顶斗笠扣道吴尘头上,自己凝出方寸地,带着吴尘往桐风赶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用方寸地。” 吴尘道。先前陈青山出行一般都是御剑,这一世有更帅气的剑做武器,陈青山自然不怎么使用方寸地。 “哈哈,放心,我御剑都毫无问题,乘方寸地当然不会把你带到沟里!”陈青山迎着风,自信大笑道。 幽州鬼域地广人稀,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地势太过崎岖坎坷,过于恶劣的环境下,死了个人都可能再也找不到尸身,如此地带,不管是人还是修士都退避三舍。 不过在鬼域深处,一些见不得光的魔修鬼修会在那里驻足。陈青山了解不多,吴尘对此也涉及不深,只知道鬼域危险重重,不论是环境还是人。 他们的目的是人域,只消在鬼域边缘找到传送阵,到达幽州人域即可。 一心赶路,无事分神,陈青山和吴尘再落日时分,顺利到达了桐风。 这边的传送阵被不知什么组织控制,想要通过得缴纳灵石。 陈青山一脸肉疼的带着吴尘去了缴纳灵石的地方,却不想这边居然还要登记姓名。 “姜昱。”陈青山没有半点停顿,十分爽快的报出了姜昱的名字。 “宁不巧。”吴尘面不改色,不带半分心虚的说出了自己随意起的假名。 “姜……什么?”负责登记的显然刚到这个岗位,身边还站着一位小麦肤色,脸上用红蓝油彩画着怪异花纹的少女。 少女一拳锤在他脑门上,大声嚷嚷:“怎么连字都不会写?我叫你来是干嘛的?” 吼完登记名册的人,少女又转过身,颇为豪气的一掌拍在桌案上,吓得旁边登记的人又是一哆嗦:“四百四十四灵石,先交灵石吧!” 四四四,比万家城还贵,数字还不吉利。陈青山腹诽,但他无意起争端。 从囊中数出八百八十八灵石,陈青山给的痛快,倒让少女看他的眼神略微和善了一些。 “你的名字让我有些耳熟。”少女接过满满一袋子灵石,晃了晃,袋中灵石碰撞的声音十分悦耳。 “啊,是吗?那太巧了。”陈青山见那个登记名册的人实在写不出姜昱的昱字,好心教他写了出来。 “这样就能走了吗?”名字已经登记好,灵石也收了,陈青山耐心询问道。 少女沉思,她抬手,叫停陈青山:“等等,让我想想。姜昱……姜昱?宗门大比那个姜昱?” 陈青山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对,就是在下。” 少女眼里突然迸发出闪耀的光芒:“久闻大名!我早就想见一见传说中宗门大比魁首到底是何方神圣了,来和我比试一番吧!” 说完,她又托腮打量着陈青山:“我陶家最爱英雄,见你长得不错,又是青年才俊,不如来场赌约:你若赢了我嫁与你,你输了,就留下来做我郎君,如何?” 赢了和输了有什么区别?陈青山百思不得其解,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浑身僵硬,十分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婉拒,声音都惊恐到颤抖: “不如何,不赌,不比!我只是路过,我有道侣!姑娘自重!” 第81章 欢迎来到幽州人域 “啧, 无趣。”陶姑娘撇着嘴,对陈青山如此果断拒绝的态度很是不满意。 “看你年纪还未及弱冠, 这样的年龄,在修真界怎么会有人愿意和你结为道侣?”陶姑娘不相信陈青山的话,“若是与凡人定的亲,那都是不作数的。仙凡之差天壤之别,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跟了我,你绝对不亏。” “我是见你长相不错,又有实力有名气,这才问的你,不要不识抬举。” 陈青山咋舌, 心想, 论家世、论长相, 吴尘可都要比自己喝姜昱好上不少, 幸亏吴尘带着半覆面面具,否则现在被纠缠的一定会是吴尘! 被忽视了彻底的吴尘目光灼灼, 他看看那个自信爽朗的少女,又看看一脸尴尬对少女退避三舍的陈青山, 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陈青山无助的望向吴尘, 他与吴尘甫一对视, 吴尘便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自己是一块木头。 师兄!帮我说两句啊!陈青山欲哭无泪,吴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这边,陈青山深吸一口气,只得自己独自面对这般场面。 用姜昱的名字, 一开始就想的是借姜昱的名声在外行方便,要是不得不做出什么得罪人的事,旁人也会将这笔账算到御兽宗身上。 可陈青山怎么也没想到,用这个名字出行,好处没用上,反而还遇见了这种啼笑皆非的事。 不管怎样,现将陶姑娘稳住才是要紧事,若陶姑娘非要留他,陈青山直言拒绝有可能会惹恼对方,若是又像万家城一样被强行扣下可就大事不妙了。 见陶姑娘如此性情,陈青山猜测她被家里娇纵惯了,说这番话只是一时兴起。只消应付过眼前一阵,说不定过几天,陶姑娘自己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思踱再三,陈青山装作缓慢艰难地开口,道:“多谢陶姑娘厚爱,只是人生大事,姜某必须慎重考虑。” “你们这种宗门弟子就是穷讲究多。”陶姑娘不屑地道。 “姑娘不妨先让我去人域办了要紧事,等姜某处理好了事,自然会回来给你一个答复。”陈青山信口开河胡乱许诺道。 陶姑娘不是傻子,她对这种画大饼一样的承诺嗤之以鼻:“说的好听,我一放你走,你就不会回来了吧?” 陈青山信誓旦旦地道:“怎么会呢,我们御兽宗的人最讲诚信了,我,姜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姑娘若是不信,可以直接去中州北域御兽宗寻我!” 吴尘紧抿双唇,努力憋笑。 据他所知,姜昱在结束宗门大比之后,为了提升炽鸟和黑鳞蛇的实力,独自去往其它地方寻找机缘,虽说没来幽州,但期间几次辗转,到底去过哪里,谁又说得清? 为了让陈青山的话更加可信,吴尘轻咳两声,从囊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向陶姑娘推了推:“这是御兽宗的客令,姑娘如有需要,便可执此令牌,在御兽宗内自由通行。” 吴尘的想法和陈青山一样,他也觉得陶姑娘只是头脑一热,哪有人会非要与一个才见了一面的陌生人成婚?三分钟热度罢了。这令牌就算给了她,八成会被丢一边吃灰,不可能会被拿到御兽宗对峙。 陶姑娘拿起御兽宗客令,提在面前细细端详。她眼睛转了转,勉强相信了陈青山拙劣的谎言。 就算陈青山是骗她的,白拿一块御兽宗客令,她也不亏。 将御兽宗客令抛起来,在空中打了个转,陶姑娘潇洒接住,飒然道:“行,我等你消息。传送通道往前走。” 陈青山松了一口气,陶姑娘显然比万家城主和万绘生要好说话。陶姑娘朝陈青山挥了挥手,示意陈青山别挡了后面人的路。 陈青山赶忙拉着吴尘到了传送通道前。 还不忘小声问道:“吴尘,我都不知道你有御兽宗客令。” “祁天给的,他刚来灵山时送了我一枚,要不是你想装姜昱,我都记不起来还有这东西。” 陈青山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一次,传送通道没有出任何问题,陈青山和吴尘顺利到达幽州人域。 幽州人域比鬼域的人要多得多。 陈青山和吴尘一从传送通道出来,放眼望去就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这里环境优美,气候宜人,与鬼域恶劣的、日日弥漫着黄沙的空气不同,人域就连呼吸都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欢迎来到幽州人域!” 刚从传送通道出来,就有人热情的迎上来。笑脸盈盈的招呼着他们,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这些刚从传送通道下来的人,眉开眼笑的问他们道: “诸位是第一次来幽州人域吗?各位要去哪里?” “我们幽州人域,景象秀丽,气候温和,冬暖夏凉,可谓是安居旅游胜地……” “欸,这位客人是来旅游的吗?我可知道不少好地方,顺路带你去吧!报酬?等贵客玩得尽兴再说吧!哈哈哈哈——” 陈青山听着旁边的人谈得热闹,吴尘带着面具,也不免朝那边投去视线。 第84章 这里就像小型坊市,除却那些招呼人的,不远处还有客栈、有叫卖各种东西的摊子。 “这边的人当真热情。”吴尘转头看向陈青山,语气轻快。 陈青山却没什么表情,他目不斜视,脑中回忆着自己在万家城看到的九州十八域地图,思索着如何才能最快到达百花教。 长臂一揽,陈青山手搭上吴尘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中带,在吴尘还略有错愕之时,陈青山又转动手腕,两个手指推着吴尘望向别处的脸看向前方。 “别乱看。”陈青山低声说道。 吴尘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他下半张脸被掩盖在漆黑死板的半覆面面具之中,露出的眼睛也流转光彩,笑得弯如月牙。 “怎么了呀?我的小师弟都被陶家姑娘看上眼,差点就要留在那做压寨郎君了,我还不能看看其他人吗?” 陈青山一噎,他还以为吴尘那时不作声,只是站在一旁看笑话。陈青山当时还有几分委屈,一度以为吴尘不关心他。 不过现在听吴尘这话,吴尘显然也有些吃味了,正在借机调侃他。 陈青山挽住吴尘的胳膊,捏了捏他的手,长期练剑带茧的指腹擦得吴尘痒痒的。 “师兄若是能只看着我,那当然最好不过。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师兄最好不要看别人,更不要轻易与人对视。” 吴尘不解其意,他看周围大多都是普通人,修士并不多,那些修士身上体现出来的灵气来看,修为基本都在金丹到合体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怎么就不能与人对视了呢? 吴尘刚想问,陈青山弹了弹自己强行给吴尘带上的斗笠,轻声解释道:“那些人都是拉客的,你要与他们对视上,免不了让他们误会,要缠着你带你去旅行,再想拒绝可就麻烦了。” “交完传送通道的灵石,我剩的这些……”陈青山适时停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让吴尘看出了几分可爱。 原来是快要没灵石了。 “好,听我家青山的。”吴尘笑嘻嘻地道。 陈青山点点头。 虽然一路吴尘和陈青山都避免与人对视,但仍有人凑上来,饱含热情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旅行引路人。 吴尘带着面具斗笠,装作寡言高冷的样子,凑上来的那些人看看他们俩,纷纷选择与更为面善的陈青山交谈:“小兄弟,秀峰旅行,了解一下?” “不了。”陈青山冷淡拒绝,拉着吴尘快步离开这处人流纷杂之地。 好不容易快要挤出去,吴尘脚步一顿,陈青山跟着停下,疑惑地转头望向吴尘:“怎么了?” “奇怪。”吴尘喃喃道。 “我好像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看着他们? 此处人来人往,招客揽客的人、叫卖的商铺老板,站在门口的客栈掌柜……那些人都张望着打量附近的每一个客人。 会注意到他们、看向他们的人太多了。但既然吴尘会为此停下,与陈青山道出,肯定是看向他们的视线让吴尘产生了不适。 能让他们两个随和善良的修士都感觉到不舒服底,能是什么好人? 陈青山相信吴尘的感觉,他立马警惕,神经绷紧,不动声色地将吴尘拉到身前护着,自己半侧过头,压着气息放出神识,谨慎地探查了一番。 但陈青山什么都没有发现。 或许再放出一些神识就能发现什么,但那必定会惊扰其他修士,打草惊蛇可就不妙了。 陈青山咬了咬舌尖,他低头对吴尘道:“我们先走,离开这里之后,如果还有这种感觉,再另作打算。” “只能这样了。”吴尘收回视线。 陈青山宽慰的拍了拍吴尘后背,他加快速度,带着吴尘到了人稍少一些的地方。 “似乎没有了。”吴尘皱眉,他眉心拧出“川”字,满脸严肃,“但有可能是我们方才在人群中停下那一刻,让对方察觉到了什么。” “都怪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若是对方也有了防备,那就麻烦了。”吴尘懊恼地道。 陈青山又用神识扫了一边,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踪迹。他不免怀疑吴尘的判断,但吴尘笃定自己感觉不会错。 “只能静观其变了,先赶路去百花教吧,我就不信,那人还能跟着我们一路,甚至跟我们去百花教!”陈青山咧嘴一笑。 第82章 无情道后遗症 接下来的每一天, 陈青山和吴尘照常赶路前往百花教。有吴尘的提醒,陈青山也打起精神, 平日多留意四周,果真察觉到几次吴尘所说的那种注视。 每每放出神识探查、希望抓到那人时,那道视线总是适时消失。 吴尘愈发紧张,几天时间,吴尘向陈青山说了两次,那道目光看他很不善,陈青山虽然没有抓到窥伺他们的人,但他也没有从那种注视之中感受到恶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吴尘烦躁的将斗笠摘了下来,拍在桌案上。吴尘不知道是不是监视他们的那个人在针对自己,陈青山的灵感要比他强上不只一星半点, 可偏偏陈青山感觉不到太多异样。 陈青山拉着吴尘在自己身边坐下, 他倒了一杯茶水, 推到吴尘面前。 杯中的水冒着热气, 丝丝缕缕白雾从茶水表面泛起。吴尘握住小茶杯,指尖感受着茶水渗透出来的暖意。 他没有端起, 只是忧心忡忡的望着杯盏中清浅淡绿的茶汤。 “那种恶意似乎只对于我,但我之前从来没有到过幽州人域, 更何况在幽州鬼域之时,我便已经带上了面具和斗笠, 更换了姓名, 人域又怎会有人能认出我?” 陈青山一顿, 他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陶瓷茶盏放到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莫不是因为那人认出了我,才通过我关注到了一直在我身边的你?” “按你所说, 那么跟着我们的人,他认识你,记住了你面庞,还有如此明锐洞察力和躲藏能力……你才从灵山出来不到一年,这显然不太可能。” “如果是劫持清水的那些人呢?”陈青山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垂下眼皮,视线落在吴尘捏着杯子的手上,目光灼灼。 吴尘心中不由得一震,随即就是更大的疑惑:“但他似乎只是针对我,这又如何解释?” 陈青山困惑的也是这一点。 不管那方势力,都没理由对吴尘如此注意。 “总不能是无差别针对无情道弟子吧?但自宗门大会之后,我也被打上无情道的标签,没理由只有你感受到窥伺之人的恶意。”陈青山随口猜道。 吴尘眼睛微微睁大,他张开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 “喝茶吧,要凉了。”陈青山抬手,轻柔摘下吴尘脸上带着的那半张面具,放到自己手边,“我刚刚用神识探过了,应当是没有人的,你可以安心歇息一下。” 吴尘感觉到陈青山带茧的指腹擦过自己脸侧,他心间有些堵,掌中茶盏果真如陈青山所说,没了热气。 端起茶水,一口饮尽。吴尘叹了一口气,闷闷地道:“我们无情道都衰微成如今这样了,又有什么值得被外人谋算的呢?” “刻意引诱那么多次,监视我们的视线从来没有远离过。青山,要是此行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青山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所以我从天而降,正好跌入你怀中了。” 吴尘端着茶移到陈青山身边,以前一直是陈青山要往吴尘身上靠,这一回,吴尘倒是主动过来。 他左右看了看,极快的亲了一下陈青山,又佯装无事地喝着茶:“此番去百花教找师姐,无论师姐愿不愿意回到无情道,我都会传信给师尊。” 陈青山挑眉,他挑选的位置僻静,没多少人会注意到这边,不管是商谈事宜,还是做什么事,这里都是一个不错的位置。 见吴尘随性坐着,嘴唇被茶水润泽,眉宇还带着淡淡郁结之气。陈青山不解问道:“告诉余寂长老有人跟着我们?” 吴尘点点头:“除了这个,我还要跟他说一声,我暂时不回去了,走完百花教之后,先陪你一起去齐州。” 陈青山了然。 要是离开幽州人域仍有人跟着他们,不管跟着他们的人有没有做出行动,他都必须想尽办法将那人逼到明面,至少要得知对方的一些信息踪迹。 不惜耗时耗力跟踪两州路途,就算对方没有敌意,这种人的潜在威胁也不容小觑。 陈青山并不为此感到过度担忧,在吴尘看来,他总是很自信,好像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困顿迷茫。陈青山看着吴尘的眼睛,一边宽慰吴尘,一边讲述着自己理想规划中的未来: “放宽心,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能解决这件事,我也能找到清水。再过三五年,待到我们成亲结为道侣,清水可算有男嫂子了。你还记得吗?她第一次见面,就问我你是不是她嫂子……” 吴尘被陈青山的情绪感染,他一时间也放下几天来积攒的焦虑,唇角微微上扬,眼睛里也有了些光彩。 第85章 没有被半遮面面具遮盖容貌,吴尘笑得明艳动人。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又或者吴尘本来就容貌不俗,陈青山心间一热,正好吴尘又凑近了分毫。 “为什么非得我是嫂子?”吴尘眼睛里满满是单纯的疑惑,他距离陈青山很近,陈青山都能数清楚他的睫毛。 悄悄动了点手脚,陈青山拉住吴尘的衣领,拽得吴尘身形不稳,讶异的抬眼看着他。 唇舌交缠,陈青山直直撞进吴尘眼底,他得意的弯起眼角,咬着吴尘的唇瓣,又看着吴尘脸颊一点点爬上绯红。 舌尖撬开素日爱笑的无情道师兄的双唇,陈青山明显能感觉到吴尘呼吸登时乱了起来。 他一只手扣着吴尘后脑,避免师兄仰头逃开,另一只手牵着吴尘空下来的手掌,引着吴尘摁着自己心口。 一吻结束,吴尘面红耳赤,陈青山觉得好笑,先前几次分明都是吴尘先挑逗的,可真要深吻,吴尘忽然变得茫然懵懂,就好像原先几次浅尝辄止的亲吻并非他所做一般。 “吴尘,你感觉到了吗?”陈青山正色,他一脸认真地问吴尘道。 “什……什么?”吴尘脑袋昏昏沉沉,他两眼放空,完全还没从方才深吻之中回过神。 晃了晃头,吴尘感觉到面上发烫的温度,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认真思考陈青山的问题。 “是那个令人不爽的视线又出现了吗?”吴尘左手被陈青山抓着,空出右手,用手背给自己脸上降温,“可真会挑时间……” 这个挑时间,说的不知道是陈青山还是那个窥探他们的人。不过陈青山根本不在意,他严肃地道:“不是这个,吴尘,你……心跳得好快,感觉到了吗?” 吴尘一滞,原本降下去一些温度的脸又烧了起来:“陈青山你现在怎么这么孟浪!” “啊这就孟浪了?”陈青山觉得自己冤枉,自己心上人在身边,还靠得那么近。 正巧吴尘刚喝完茶,唇上还沾着水,凑那么近和他说话,陈青山理所应当的误会吴尘有邀吻的意思,所以就亲上去了。 他这辈子又不修无情道,克制不住人之常情也是很正常的嘛! 吴尘痛心疾首,他猛地抽开被陈青山抓住的左手,愤愤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青山暗想:刚见面那时他才重生多久,修了五百年无情道,道心都修碎了,多少有点后遗症,刚开始那不是没缓过来么。 现在他缓过来了,陈青山自我感觉,他性格都开朗了不少。 “以前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陈青山一侧嘴角上扬,邪笑道。 他作势还要继续对吴尘动手动脚,吴尘连忙抓起放在陈青山茶杯旁的黑色面具,他来不及完整佩戴,只好抬起手臂,将黑色面具挡在自己与陈青山之间。 “啾~”陈青山将吴尘挡在额前的碎发全部压到后边,这一次,陈青山不带任何欲念地吻上吴尘的额头。 “亲一下还送一下,你不亏哦。”陈青山嘻嘻笑着道。 吴尘一把抓起原先放在一旁的斗笠,帽沿压得极低,自己闭着眼睛,还要挡住陈青山笑盈盈的视线:“幼稚鬼!陈青山你是小孩吗?” 陈青山耸肩:“和师兄比,我确实要小两三岁啊。” 至于前世五百年,没人知道,那当然就不算了! 吴尘浑身一僵。 陈青山确实是他师弟,亲的。吴尘捂脸,他埋下头,内心很是复杂。 失策了,这是真弟弟。 陈青山又掐起嗓子喊着吴尘:“师兄——吴尘——小吴哥哥——” 顿了顿,陈青山又想到什么,笑得荡漾,模仿着幽州鬼域那些孩子一般唤道:“神仙哥哥……你怎么不看我呢?” 吴尘恼羞成怒,将斗笠扣回陈青山头上:“别喊了!还在这里耗,我们得快抓紧时间赶路去百花教!” 陈青山大笑,他看吴尘拔腿就跑,已经全然忘记之前因为跟踪他们那人带来的烦恼。他喊来小二正要付钱,却得知有人帮他付过了。陈青山失笑,吴尘跑得那么急居然还记得要付钱。 “客官慢走啊!欸那边的贵客稍等,我马上过去!” 陈青山快步追上吴尘,他和吴尘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茶楼门口。 “哟,贵客您这手……我稍后找人来为你包扎!只是这杯子碎了,您是得照价赔偿的。”小厮脸上堆着笑,为难地道。 生生捏碎了茶杯的客人指缝流出鲜血,他没有回复小厮的话,如刀锋的视线紧盯着陈青山离开的地方。 小厮为难急了,想了想还是先去拿纱布给客人包扎,但当他再次回来时,原来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两银子拍在桌子上。 那位客人,走了。 第83章 加油,吴尘你可以! “我都怀疑跟着我们的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你了, 要不然那人怎么老是盯着你看?”陈青山语带调侃,他左手捏着糖葫芦, 右手提着芝麻酥。 陈青山早就将自己身上的灵石与银钱与吴尘平分了,防止吴尘想要什么还得朝他伸手。但陈青山很快发现,吴尘就算拿着钱,也很少给自己买什么东西。同行一路,陈青山前脚多看零食小吃两眼,吴尘后脚立刻会买来送到他手上。 他一个需要练体的剑修,愣是被吴尘投喂到腹肌都少了两块。 吴尘侧首,他无辜地与陈青山对望,看向陈青山的眼睛十分干净澄澈:“我一个无情道的,山门都没出过几次, 人都不认识几个, 哪能招惹这种人?” “对了, 方才你看到那个糖画摊子前, 客人少了些,你想吃吗?” 陈青山差点被嘴里的山楂呛到, 他偏头猛烈的咳嗽,连连朝吴尘摆手:“不了不了, 我只是好奇看看,真没那么想吃……” “好吧。”吴尘眨眨眼睛, 语气似乎带着几分遗憾。 “最近那道目光还跟着咱们,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对我们出手。那人防备意识实在太强了, 就连元婴期的你都难以探查,他的修为想必在你之上。” 陈青山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唇边沾着碎糖渣,晶莹剔透。陈青山对这种修为的比较很是不屑, 虽说修为高低必然带着强弱差异,但以弱胜强,也不是绝无可能:“那又怎样,他要敢出来,我照样杀了他!” 吴尘被陈青山大言不惭的话惊到语塞,他斜眼瞥向陈青山,转手掏出帕子,动作并不温柔、甚至还有点粗暴地擦干净陈青山沾在唇上的糖渣: “一天到晚老是说这种打打杀杀的话,还好你修的是正道,我都不敢想,要是你修魔道会变成什么样。” “那我可能会直接将你扛回魔窟,做我的压寨夫人?”陈青山还真顺着吴尘的话想了想,他嘿嘿一笑,混不吝地回答道。 “出息。”吴尘冷笑,他直接将手帕丢到陈青山怀里。 陈青山赶忙并拢手肘夹住,再用小拇指勾起。 “修道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嘛,我本来没什么大志向,你们能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陈青山说完,想起远在齐州,不知具体位置的陈清水,心里五味杂陈。 “这种天赋,不问道登仙可惜了。”吴尘声音轻飘飘地道:“据师尊所说,这世上似乎已经有万年没出过真仙,你可比御兽宗那人强多了,或许能成为万年来第一个飞升的真仙。” “之前黑山秘境之中,我们所看到的青铜像,那位百越神王没成仙吗?” 陈青山很是好奇,虽然他前世确实不曾听闻有人陈工飞升,但他知道,这千万年来,出现的神王也不少。 “没消息,那不就是没飞升么。”吴尘理所当然地道。 “我听闻千万年前的大能晋升,都会有天雷轰顶,直接被雷劈死的不在少数,若现在真有人能成仙,不管成功与否,至少也该有惊世异象,足以在历史上留下笔墨。” “……是这样吗?”陈青山倒有些不同意见,千万年前和现在岂能同日而语?他上辈子五百年没见过一场天雷,世间却横空出现了一位神王! “我爹……我师尊说的。”吴尘毫不犹豫的卖了余寂长老,耿直地道。 陈青山“唔”了一声,认真咬着糖葫芦,冰糖被咬碎的声音清脆作响,吴尘听着也觉得牙泛酸水。 “给我尝一颗可以吗?”吴尘内心天人交战,陈青山一口一个吃的很快,转眼就只剩一两颗还穿在竹签子上,要是他再纠结下去,陈青山都要吃完了。 陈青山嘴都张开了,闻言默默将糖葫芦串从嘴边移开:“啊,就只一颗了,不然我再去买一根吧。” 吴尘反而摇头拒绝:“我只想尝尝味道。” 他单手摘下面具,就着陈青山的手,将竹签上最后一颗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轻咬进嘴里,握住陈青山的手,将竹签缓缓抽出。 “味道不错。”吴尘勾起唇角,笑得像得逞的狐狸。 陈青山折断了手中光秃秃的竹签,认真问道:“等等,到底是你想尝尝还是你想买给我吃?” 第86章 不止这个糖葫芦,许多小吃都是吴尘买来塞到他手上,一脸慈祥爱怜地看他吃,然后再从他手下抢一两口尝味道。 陈青山有理由怀疑,吴尘只是自己想尝这些零嘴,又怕自己吃不完,才借着买给陈青山的理由大买特买! “怎么会呢。”吴尘小声为自己辩解,“青山,你知道的,师兄最疼你了!” “嘴上说着疼我,可是你每天晚上还要拿被子把我隔开。”陈青山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吴尘觉得自己更委屈:“我是用被子隔你了,但这又防不住你!哪天早上你没把被子拱开钻我怀里?” 陈青山:“这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 吴尘:“分房。” 陈青山直言拒绝:“不行,万一监视我们的人半夜爬进你的房间怎么办?” 吴尘呵呵,除了陈青山谁会做这种事啊?! “反正按照路程,明后天也该到百花教了,进了百花教,你可不能这么随意闹我了。”吴尘不纠结此事,他只在意那道紧跟他们的视线,是否会在他们进入百花教之后消失。 陈青山沉思,他道:“既然进了百花教就要收敛,那师兄,咱们今晚来玩点好玩的吧。” 吴尘眯眼,他不清楚陈青山脑子里想得什么,不过看陈青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吴尘倒想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好啊。” 得了吴尘这句准话,陈青山笑得更加开朗:“一言为定,师兄可不要逃跑啊。” 入夜。 陈青山满脸兴奋,吴尘面色铁青。找到客栈之后,吴尘本以为陈青山都要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陈青山兴致勃勃的拉着他,穿过大小几个街头,跑到了月下楼前。 吴尘鼻尖微微抽动,他隔着半条街道,就闻到了月下楼之中混杂着脂粉的酒气。 “你就带我来这里?”吴尘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他不想在大街上和陈青山翻脸,让陈青山难堪。 可这实在是太…… “我早上听过路人说,月下楼有为期七日的游园活动,在里边做游戏,还能得到玉液琼浆呢!” “玉液琼浆可是瑶台露华水酿的,那可是宝贝,修士之间都难求,咱们赢了酒就回去,又不耽误事儿。”陈青山想得很简单,他此行只为美酒。 吴尘牢牢摁着面具,生怕有风将面具吹下来,他再不顾自己的风姿和早上与陈青山的约定,转身就想跑离这种是非之地:“可是陈青山!这里他娘的是青楼!” 得多大的心,才会拉着自己修无情道的师兄去青楼玩游戏? “可是师兄!那奖品是玉液琼浆!”陈青山一把抱住吴尘的腰,好说歹说连拉带拽地拖着疯狂挣扎的吴尘往月下楼大门走。 那可是玉液琼浆啊!难得的好东西,喝上一口,再抓紧炼化修行,对于低阶修士来说,一口玉液琼浆便可直接从前期突破到中期,从中期突破到后期! 能助修士生提一个小境界的宝贝,如今有这么简单就能拿到的机会,他肯定要争取一下! “……”吴尘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下。 “真有玉液琼浆?” 吴尘咽了咽口水,他可耻地心动了,要是旁的宝贝,他可能不屑一顾,但玉液琼浆,吴尘是真想要。 “在你找客栈的时候,我打听了,月下楼内的姑娘都是可怜困苦之人,素日也只卖酒卖艺。创办月下楼的人是百花教出身的修士,如此说来,月下楼幕后老板若是有门路,楼内真有可能拿得出玉液琼浆做奖品。” 吴尘沉默,吴尘纠结。 虽然陈青山这么说,他也是真的对玉液琼浆非常动心,可到底是刻板印象作祟,吴尘还是很犹豫,若月下楼要做的游戏非常过火,那他又该怎么办? 陈青山没有再逼吴尘,他松开拦着吴尘的手,站在吴尘身侧,静静等待吴尘作出决定。 吴尘左右不定,但陈青山既然会带他来此处,说明他也想要那瓶玉液琼浆,此时他再说走,多少会令人扫兴,更何况白日,他亲口应下了。 “走吧,我……我先进去观望观望。”吴尘声音细如蚊讷,他实在不好意思看着陈青山将这些话坦然说出来。 陈青山拍了拍吴尘的背,给他带去一些鼓励:“加油,吴尘,你可以!” 吴尘听完陈青山的鼓励,由于他们身处的地点不太对,吴尘听进耳中的话也变了味。他抓狂地道:“拜托,算我求你了,不要在这里说这种话。” 陈青山摸摸鼻子:“哦。” 他看着吴尘焦虑的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蹲在地上低语喃喃,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知过了多久,吴尘抬头,眼神罕见地露出一丝脆弱,他声音颤抖干涩,口不择言地道:“青山,要不你走前面吧。我实在对这种地方不熟。” 陈青山:“……” 虽然,可是,难道我就对这种地方很熟吗?陈青山内心尖叫。 第84章 靠你了! 陈青山露出受伤的神情, 直勾勾的盯着吴尘,什么话都不说, 只是不满哀怨地盯着他。吴尘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慢慢站起身,一脸尴尬地道:“青山,这话是师兄说错了。” “没关系,既然你想让我先走,那我先走就是了。趁早进去吧,要是完了几步,玉液琼浆没了,白跑一趟,那可就亏大了。”陈青山拽着吴尘起来。 吴尘这时很是顺从, 不知道是已经认了命, 还是对玉液琼浆的渴望已经远超其他。 陈青山觉着好笑, 不过他也知道, 此时不适合再逗吴尘。要是把人气回灵山,此次百花教若没找到清水, 吴尘也被气跑,就没人陪他去齐州了。 吴尘板着脸, 努力装作正经。漆黑古板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的无所适从, 从脖颈红到耳朵尖尖。 “咱们拿到玉液琼浆就走!”吴尘后退半步, 紧紧跟在陈青山身后, 好像陈青山才是独当一面的师兄似的。 陈青山:“行,拿到玉液琼浆就走,师兄进去可别被漂亮姑娘迷了眼啊!” 吴尘又气又恼,他一戳陈青山的腰, 愤愤道:“不可能!我可是修无情道的!再废话我们就回客栈!” 陈青山这才老实闭嘴,上前迈进月下楼的门。 吴尘亦步亦寻地跟了进去,目不斜视,眼神满满是拘谨,一脸浩然正气仿佛走进的不是月下楼,而是什么超级危险的秘境。 月下楼内,装饰与陈青山和吴尘所想都不太一样,顶端琉璃可望见天上明月,三层楼之间,细白银纱如月华、如流水,虽层层叠叠倾泻而下,却无半分厚重之感,纱幔在月光温柔照拂下更显波光粼粼,轻逸出尘。 楼内姑娘穿着也如月下仙子,在这清雅的楼中,姑娘们当真如同仙女一般,袅袅娜娜,好似轻柔远风,随时都能乘着月光回到天际。 “二位公子。”一位容貌算得上清秀的姑娘留意到门口进来的陈青山,还有紧跟在陈青山身后的吴尘。她声音略低沉,完全不同于风尘女子的婉转,却胜在恬静自然,“暂且稍作歇息,若是寻酒喝,唤来便是,想赏曲观舞陶冶情操,可上二楼雅座等待。” 陈青山等她说完,礼貌地道:“不用,我二人来,是为了那瓶玉液琼浆。只是不知,我们该如何获得?” 女子美目眼波流转,她轻笑道:“原是为玉液琼浆而来啊……贵客稍坐,我还需得去禀告楼主。” “好。”陈青山拉着吴尘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很快就有人前来倒酒。 “我没要酒。”陈青山觉得有些奇怪。 来倒酒的姑娘巧笑嫣然:“楼主说,凡事来挑战那瓶玉液琼浆的,都可免费赠送一壶美酒。” 陈青山点头道谢,压着酒盏,直到倒酒的姑娘离开,也没有拿起酒盏喝上一口。 “酒挺香。”吴尘端起闻了闻,却连摘下面具的意思都没有。 “确实是好酒,不过我们为了玉液琼浆而来,可不能被其他酒分去了心神。” 陈青山推着杯盏,轻轻与吴尘碰了个杯。 金樽清酒一碰杯,陈青山与吴尘相视一笑。 “二位公子,听闻你们对玉液琼浆感兴趣?”一位姿容清雅娇丽的女子施施然迈着莲步走来,她先笑着打了招呼,又微抬眼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陈青山二人。 她掩唇,蓦地一笑:“公子真是好眼光。” “所以,”吴尘板着脸,半覆面面具遮盖,在那女子看来,吴尘眉眼愈发冷峻。他指关节弯曲,状似无意的敲响桌面,笃笃的声音似乎敲在所有人神经上。 吴尘沉声问道,“我们应该如何得到玉液琼浆?” 那女子先是浅笑,又温声道:“这个简单,只消与楼里的姐妹玩几场游戏,若都能赢过姐妹们,我们月下楼自然会将玉液琼浆奉上。” 与楼里的姐妹玩游戏? 陈青山思索片刻,在他看来,只要月下楼玩的是正经的正常游戏,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第87章 出于谨慎,陈青山问道:“什么游戏?” 像是看出了陈青山的顾虑,那气质清雅的女子含笑道:“放心,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小游戏。” “六艺八雅之中各取其四,统共八项,分别与我们八个姐妹比试,若都能赢下,这玉液琼浆——就是你们的了。” 君子六艺为礼、乐、射、御、书、数,女子八雅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各取其四,合并八项,分别与八个女子相比。 听上去不难,但既然月下楼有底气,敢用玉液琼浆做赌注,显然那八位女子对这些方面造诣非凡,不会那么轻松让他们赢下。 陈青山悄悄望向吴尘。 虽然有前世五百年的经验,但陈青山不得不承认,自幼在余寂和沈复二位长老教导下长大的吴尘,不说八雅,至少六艺就比陈青山强上不少。 毕竟陈青山上辈子第一次接触六艺八雅,还是吴尘手把手教他的。 陈青山在桌子底下戳了戳吴尘。 吴尘摁住他作乱的手。 陈青山了然,他爽朗一笑,道:“行,那就比吧!” 清雅女子微微欠身,后退半步,抬手朝陈青山二人示意。 “既然如此,二位公子,请稍作休息,待到比赛开始时,自会有人来请你们上台。” 陈青山应下。 清雅女子垂眼离开。 陈青山转头就和吴尘道:“师兄!靠你了!” 吴尘揶揄地道:“刚刚你应得不是很快吗?我还当你对自己很有把握呢。” 陈青山苦笑,他也想自己去比试,在吴尘面前耍耍风头,可要在吴尘面前展示六艺,那就贻笑大方了。 “六艺我倒是都会,不过会与精之间天差地别,要是你来,赢得那玉液琼浆岂不是如囊中取物那般简单?” 陈青山开心起来,他心中暗念辛好,还好当时好说歹说将吴尘拉了进来,这种比试,吴尘的赢面可比他要大多了。 吴尘轻咳两声,陈青山夸赞得真心实感,甚至让吴尘觉得,他要与八位女子比试败下阵来,与玉液琼浆失之交臂,都无颜面对,对他如此信任的陈青山。 “我尽力。”吴尘错开陈青山的视线,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没过多久,引他们进来的清秀姑娘朝他们一欠身:“请公子再稍坐片刻,第一项比试,公子需与我们月下楼的元灯姑娘比琴,届时公子得登台,若是公子不愿露面,我们月下楼可将帷幔轻纱罩下。”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琴作为八雅之首,会被选如八项之一,倒是可以预想得到。 吴尘站起身,佯装淡定的理了理有些褶皱的白衣,他问道:“那便先谢过了。既然是比琴,敢问,是什么琴都可以吗?” 倒不是吴尘想要另辟蹊径表演少见的琴乐,而是余寂长老只教过他古琴! 清秀姑娘颔首回答:“公子想用什么琴都是可以的。我们月下楼之中,各式各样的琴都有收录,其中不乏有上好古琴,公子若要使用,我们必然会拿出最好的,以便公子能比得畅快,也让我们能一赏仙乐,沁心醒神。” 吴尘扯了扯嘴角,余寂长老教他的曲子并不多,再好的古琴,若是没有上佳的技艺,恐是也发挥不出最完美的音色。 只是他的表情尽数被掩盖在漆黑的半覆面面具之下,他闷声道:“不知七弦琴可有?” “自是有的。”清秀姑娘缓步退下,估计是吩咐其他人寻琴去了。 还没等吴尘重新坐下,一层中央,微微升起的地台上,一位身着浅色长裙、头发如火般红艳的女子反抱琵琶,如飞仙般出现在众人眼中。 “铮——”琵琶弦动,珠玉鸣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投向了中央红发琵琶女的身上。 陈青山一时看得入了迷,就连吴尘都在她玉指拨弹间,神色恍惚。 只言片刻琵琶语,怎会如此勾人心魄?陈青山不禁喟叹,但很快,他猛地剧烈一痛。 “……” 他灵海间的不明金属抽了一下,状似不小心的狠撞陈青山灵海内才成不久的元婴。若不是隔着他的神识,这一下都能直接将陈青山元婴撞碎! 陈青山倒抽着凉气,他连牙都在抖,又怕吴尘担心,闷不做声地咽下喉中鲜血,登时从琵琶琴声中清醒过来。 那坨金属发什么疯! 陈青山刚想神识化形回灵海抽不明金属一顿,可瞥见身旁吴尘,他又停下动作。 “师兄?”陈青山轻声唤道。 吴尘没有回应他,还是如痴如醉的盯着高台上红发琵琶女,似乎已经彻底沉醉在时而悠扬时而激昂的琵琶声之中。 不对劲! 陈青山警惕地看向周边其他人,月下楼中,所有酒客都似痴似狂、面带诡异微笑地望着红发琵琶女,甚至很多月下楼的女子都倾慕敬仰、痴狂微笑地看着她。 就连陈青山自己,在不明金属差点创死他之前,都是这种状态。 这琴声有问题!陈青山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直接用神识护住心神,重新冷静地审视台上红发的琵琶女,正巧,那位琵琶女也微垂眸,一脸玩味地看向了陈青山。 第85章 杀了他! “你是修士?”陈青山嘴唇微动,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是啊。”红发女子元灯银铃般笑起来,朱红的嘴唇像是才喝过人血, 散发着极致的危险气息。指尖拨弹不断,琵琶琴声似江南烟雨沉闷黏连,久久不断绝。 “年纪轻轻,神识倒挺强的。”红发女元灯的声音似乎都带着魅惑,她惋惜地对陈青山道: “可惜,你身边那人连我一曲都扛不住,要让他来比,只怕是第一项结束,就要灰溜溜的回去了呢。不过输给我,你们倒也算三生有幸。呵呵呵……” 陈青山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他轻挑眉, 不满地道:“你好吵。” 元灯:“……” 楼中的人尽数被琵琶声勾去神魄, 唯有陈青山和舞台上的元灯, 二人隔着高台,四目相对, 剑拔弩张。 元灯被陈青山噎得说不出话,连带着琵琶琴乐声都带上了愤怒之意, 听客无不皱起眉头,纷纷捂住头, 声音痛苦的呻吟起来。 陈青山早就用强大的神识护住心神, 此刻, 任凭红发琵琶女元灯的琴声再怎么愤怒,那些声音也都侵扰不了他分毫。 “我还当是什么旷世大能绝世琴师呢,原来只是懂一点修行,就急着出来卖弄炫耀的修士。比一个琴艺, 还要用法术混淆视听,啧……这场比试,你就算赢了又怎么样?” “我赢了,你就拿不到玉液琼浆了呀。”元灯咯咯笑出声,“没被琴声控制算你厉害,可就凭你,还有你身边那个连一曲都扛不下的废物?” 元灯轻蔑地道:“想赢过我们八位姐妹,拿到玉液琼浆,简直痴人说梦!” 陈青山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却认真起来,他站起身,活动筋骨:“我在想,你说我们必输,可若我直接杀了你们,那算不算是我们赢了呢?” “你敢!”元灯美目圆睁,她指尖拨动琴弦的动作都险些乱了两分。她怎么也没想到,陈青山居然口出狂言,在月下楼中,还敢如此猖狂! 陈青山背过身,他望着还沉浸在琵琶声中,眼神混沌懵懂的吴尘,动作轻柔又怜惜地摸了摸吴尘的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此法会不会有效呢?” 陈青山半侧过脸,他唇角笑意恶劣极了,那种正人君子浩然之感,在他嘴边弧度扬起时蓦地消失。陈青山眼中冒着暗火,他“唰”的一下旋身,足下一蹬,跃上高台,落在元灯身前。 气浪掀得元灯红发飘扬,她手中拨弹动作不停,外厉内荏地喊到:“你要再过来,我绝对会杀了你。” 陈青山根本没把元灯的威胁放在心上,他踏出一步,又一步,极具压迫感的走近,手指垂在身侧,指尖已经凝聚出现了金色的灵力团。 元灯眼角一抽,她不知道陈青山到底凭什么那么无所畏惧,但她有办法,让陈青山对自己这个行为感到后悔! “铮——”琵琶弦被她长指扫过,如玉碎金鸣,她一声爆喝:“给我起!” 所有迷蒙的听曲人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行尸走肉,艰涩地将头转向陈青山,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只靠这个,可不能把我吓跑。”陈青山继续闲庭信步的悠然前行,那些被操控盯着他的人仿佛在向他投以注目礼。 “杀了他。”元灯冷笑一声,视线中满是寒意。她红发无风自动,如命运之线一般,合着琵琶扰动所有人心弦。 怀抱琵琶,琵琶语嘈嘈切切,听见琵琶声的听曲人骤然被触动神经,眼底出现一抹猩红。 “有趣。”陈青山冷哼。 四面八方都是朝他围来的人,陈青山冷静至极,他关心的只有一个人。回头,陈青山果真看见,就在他身后,一袭白衣、神情淡漠的吴尘朝他缓缓抬起手。 第88章 “哈哈哈,我早就注意到,你们二人关系匪浅,若是他向你动手,你会怎么样呢?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元灯大笑,被琵琶声控制的人爬上舞台,她慢慢退至众人身后。 陈青山抓住吴尘朝他劈下来的手,同时侧身躲过其他被控制的听众。 神识被琵琶声牵动的人反应略比常人慢上一些,眼看吴尘险些要被旁人所伤,陈青山当机立断,扯住吴尘的袖子,将人拉进怀里。 然后,陈青山扯着吴尘的袖子,把仙气飘飘的白袍两边广袖交叠在一起,打了个结。 两只手无法从袖子里伸出来,吴尘困顿一瞬,接着剧烈挣扎起来。虽然他被元灯琵琶声控制要对陈青山攻击,奈何双手被束,衣袖又限制了行动,吴尘晃着胳膊想撞陈青山,只是动作看起来像极了撒娇。 陈青山带着吴尘躲过前仆后继上前想攻击他的人,还有闲心对元灯解说:“哟,还挺聪明,不过我不会对他出手,也不会让他清醒之后为难。” “废话少说。”元灯太阳穴突突的跳,她看不惯陈青山这种轻松的样子,更受不了陈青山在她面前,搂着另一个人穿梭游走在她精心想出来的杀招中。 琵琶声又急促几分,元灯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在琴中,拨弹之间,丝线颤动,带出锋利的音刃,直驱陈青山头颈而去。 “啧。”陈青山咋舌,他在不停的躲闪之间,已经距离抱着琵琶的元灯越来越近。见音刃朝自己飞来,陈青山一手将吴尘压在怀中,一手抬起,纡尊降贵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音刃竟然因为这一根手指,蓦然停滞在空中! 元灯满脸惊骇,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几乎要瞪裂开来 :“这怎么可能?” “少见多怪。”陈青山手指勾起,掌心朝上,拇指摁住弯起的食指,动作就像弹开一丝再微小不过的尘埃。 “元灯姑娘,玩了这么久,不知你是否尽兴,不过我倒是听腻了你的曲子。我是好人,不想杀人,那就……” “断了你的琴吧。学艺不精,如此好琴在你手中,还不如做一截枯木。” 随着陈青山弹开的一指,元灯射出的音刃,竟直直朝她原路飞了回去! 元灯惊骇至极,再要躲闪也已来不及,不想死,就只能将琵琶横举在面前。 “咔嚓” 琵琶应声而裂,就连弦也断了两根! “不——我的琵琶!”元灯尖叫,她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捂着脑袋,缓缓都清醒过来,元灯不甘心的扯着琵琶弦,弦与断木交织,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什么动静?简直要把我耳朵吵聋了。” “原本还很好听的,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刺耳?” “一首曲子都弹不好,还敢出来与人比试,啧啧啧……” 元灯一滞。 “不是的,不是的……” 她喃喃念道,扯琴弦的动作停了下来。月下楼之中通晓乐理的人不少,乐师之中,被楼主带着手把手培养的只有她一个。 即便她从没有出来给外人弹过,但就这月下楼,除了楼主本人,谁能说她的琵琶不好听?谁敢说她的琵琶不好听?! 她抚着琵琶,怅然跪坐在地。恨恨抬头,却见陈青山不知何时已经带着吴尘下了高台。 隔着泪眼,元灯看见陈青山低头抵着吴尘的额头,动作轻柔的帮他解开被捆在一起的广袖。 许是察觉到了元灯满是情绪的目光,陈青山回头,他薄唇轻启,无声说了四个字。 元灯仔细辨认。 “不,过,如,此。” 元灯几乎要气得呕出一口心血。 她将琵琶抱在怀中,一手撑地,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拨开眼前的人,朝陈青山奔去。 陈青山被狠狠一撞,衣领被元灯揪起。元灯两眼泛红,她咬牙切齿,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你是谁?” “告诉我你是谁!” 我一定,我一定要杀了你!元灯在心中疯狂叫嚣。 陈青山一把拍开她,将人推到一边。吴尘还在旁边呢,他与一个女子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名姜昱。”陈青山背过身语气淡淡地道,声音不重不轻,刚好能让所有人都能听清。 “竟然是姜昱?”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那人显然听闻过这个名字。 于是立刻有人问:“姜昱是谁?” “姜昱你都不知道?!九州宗门大会!几十年一届的那个,能在其中得到名次的都是人中龙凤,姜昱那可是真龙凤啊!” “他是名次不错?” “他是魁首!御兽宗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门派,出来这么一个天才少年,但凡多了解一下,谁不知道姜昱的名声啊!” “墨玉紫麟蛇和烈焰炽火鸟,听说他那俩御兽,光看着就与真龙真凤毫无区别,那可是能降龙御凤的新一代天骄!” 那个人兴致勃勃的讲解着,好像听说过这些,自己也很光荣似的。 听了那人一番解说,旁人再看陈青山,目光都变了许多。 “没想到,一瓶玉液琼浆,就连姜昱都来了,看来我们这等凡人是完全没戏喽,散啦散啦。” 姜昱……元灯紧紧抱着断了弦的裂琵琶,暗念着这两个字,恨不得将这个名字当做陈青山的血肉,生嚼活剥。 陈青山帮吴尘揉着手腕,听着身边讨论姜昱的声音,陈青山面上不为所动,心中暗爽。 这才是他想用姜昱名字的目的! 第86章 真情实意 原来他就是姜昱! 不仅月下楼的客人对陈青山的眼光变了许多, 就连月下楼里的姑娘,都奇怪的看着陈青山, 继而转头与旁边的伙伴窃窃私语。 元灯的琵琶已毁,一曲不得不终,她恨恨盯着陈青山,眼神仿佛要吃人。其他姑娘见她样子实在太可怕,上来好说歹说,艰难地将元灯带离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吴尘不明所以,他恍恍惚惚地摇摇头,只记得自己听到元灯的琵琶声,瞬间进入琴声营造的意境之中,那种可以放下一切放空身心, 完全不用思考的感觉太过玄妙, 饶是吴尘也免不了一时沉溺。 再清醒过来, 他早就不在原来的坐位, 眼前线条流畅,健康小麦色肌肤, 话语间微微上下移动的喉头,还有耳边陈青山嘲讽的声音, 都让吴尘很是迷茫。 尤其是被扯起来打了个结的袖子,更是令吴尘摸不着头脑。 “师兄, 你醒了?”陈青山附在他耳边问。 吴尘表情还有点呆滞, 他木木的点点头, 双手无法伸出,他只能用胳膊轻轻推了一下陈青山。 陈青山立马轻柔地帮吴尘解开袖子,还体贴的帮他揉着手腕。 “这场比试,弹琵琶的红毛女用了些手段。”陈青山道。 “我就知道这八项比试不简单, 不过你不用担心,尽力而为就好。”陈青山宽慰吴尘道。 吴尘点点头。 不管后面七项如何,第一项的琴艺,元灯一曲未了,只要吴尘能不出差错的弹完一曲,成绩必然不会太差。 月下楼的姑娘们安慰完元灯,还不忘比试,三五人过来,毕恭毕敬地邀请吴尘上台演奏。 陈青山见证了月下楼的行径,不放心的想要跟过去,却没想到一名女子迈了一步,正正好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同进的月下楼,现在却不允许我与他同行,这算怎么回事?”陈青山眯着眼睛,语气寒凉,冷笑着问道。 “不是不允许姜公子与同伴同行,而是我们楼主有请,说是久仰姜公子大名,诚意有请,希望能好生畅谈一番。还请姜公子与我们一道,去见见楼主吧。”女子低眉顺目的盯着地面,一举一动尽是恭敬之意。 陈青山冷哼一声,见了元灯这一人,他对整个月下楼都没什么好感。 希望好生畅谈一番? 只怕是希望将他们俩分开,逐个击破吧! 不过眨眼间,陈青山心念已经变换了数个。 是要执意陪着吴尘,等他弹完古琴? 还是撕破脸面,拉着吴尘与月下楼楼主对峙? 亦或是转身就走,见识过了月下楼的嘴脸,绝不再趟这浑水? 前者未免也太窝囊,但不知道月下楼楼主实力几何,贸然撕破脸面,也绝不是明智之举。转身就走……那不是陈青山的性格,本就是为了玉液琼浆而来,受了气又空手而归,他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是贵楼楼主诚意,为何她不来呢?”吴尘看出了陈青山的烦躁,他轻拍陈青山的手,看向月下楼派来与他们交涉的女子,视线咄咄逼人,闪着寒光。 “我们楼主身份尊贵,出面多有不便,还望姜公子体谅。”女子听了吴尘的话,却依旧面对陈青山,一板一眼的解释。 吴尘眸色一暗。 “我与你们楼主非亲非故,真要算起来,我还是小辈,为何要我来体谅你们楼主?凭你们楼主老吗?”陈青山讥讽道。 第89章 “你!”众女子哗然,她们在月下楼呆了许久时日,若有人骂她们,她们能忍气吞声,或一笑而过,但要骂月下楼楼主,她们绝不姑息! “哈哈哈哈,真是个有意思的小辈。”娇俏笑声响彻整个月下楼,如月亮般温婉而又大气的女子从天而降,她声音如同霜淩般清澈悦耳,又好似溪流潺潺和顺。 “楼主!”众女子俯身行礼。 “你就是月下楼楼主?”陈青山表情平淡,他没感觉这楼主有多厉害,反而那一身脂粉味呛得他鼻子痛。 “你就是宗门大会的魁首,九州十八域的少年天才,未来最有可能飞升成仙的,御兽峰御龙降凤之人,姜昱?”月下楼楼主娇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亲切地走到陈青山面前。 陈青山抬起下巴:“确是在下。” 不是他借着姜昱的名字洋洋自得,而是月下楼的楼主,实在太高了! 陈青山自诩身段不错,算得上八尺男儿,但眼前的月下楼楼主,甚至有九尺之高! 她是有什么异族血脉吗?长这么高,全是女性的月下楼,其楼主总不能是个男人吧?陈青山忽然不着边际的猜想。 “久闻大名,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先前的事,倒是我思虑不周,失礼冒犯,还请海涵。元灯年纪小,不懂事,回头我一定狠狠说那丫头。” “我呸!”元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她完全没了方才站在舞台上的优雅,啐了一口唾沫便骂道:“你算老几?居然还敢说我?!李——呜呜放开我——” 元灯骂的很大声,几乎瞬间就有十几个人想过来捂她的嘴。元灯艰难地骂了一句,最终还是被捂住了嘴。十几双手扯着她,拉着她,拽着她的头发,讲她生生拖走。 “姐妹们,李元灯妹妹年纪小,你们可别欺负她。”月下楼楼主看似关心着急地道。 “哎呀,让贵客看笑话了。姜小友,不然我们坐一旁去聊聊,也方便你看你那同伴抚琴,让你放心,这样如何?” 陈青山莫名觉得楼主的话让自己很不舒服,在他话中,好像吴尘只是一个玩物,月下楼楼主眼中对等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个。 吴尘指甲已经掐进皮肉,他牙冠紧咬,片刻又松开:“去吧,既然楼主已经来了,不妨与她,好,好,谈,谈。” 还在迟疑的陈青山听到了吴尘的话,吴尘眼神深邃的望着他,陈青山立即放弃思考,想来吴尘应该有自己的计划,他只听着就是了。 陈青山应下月下楼楼主的邀请。 吴尘跟着旁边的侍女走上高台。 遵照吴尘的要求,高台已经垂下了层层月光纱,从外往里看,只能看见流转的光华和纱幔内朦胧的人影。 吴尘坐在古琴前,手指抚过七弦。 琴是好琴。 一声弦动,悠然似清泉石上流。陈青山甚至忘了身边的月下楼楼主,两只眼睛牢牢盯着月光纱幔内那道迷糊的人影。 只是那琴声很快一转,林间清泉顷刻间高涨,潮湿阴冷之意弥漫,天边如有雷鸣,小溪流渐渐宽阔,汇入大江大河,顷刻之间被骸浪吞没。 江泽狂啸,隐隐压抑着暴虐与不甘。 不甘为水,不甘只能在地上流淌。 凭什么一滴水可以轻松成雾成云,而广阔的江泽只能来回流淌,被动的等着旁人涉足才能打破沉寂? 水花高卷成数丈高的浪潮,哗得拍下,仿佛要世界都听见它的声音。 狂浪、海啸、骤雨……琴声越来越激昂,越来越高涨。 “铮——” 水漫四野,红月乍升。猩红一片,不祥之兆和浓郁的怨念、愤恨、怒意充斥整个月下楼。 血月似一个人的勃勃野心,越来越膨胀,直到快要垂临整个世界! “噔” 最后一阵暴虐的琴声将音乐和氛围都推上高潮,却戛然而止。红月笼罩下血水般的潮水还咏在所有人心间,月光纱后的朦胧影子早已放下了手臂,指尖摁在弦上,似乎很是犹豫迷茫。 指尖挑动,两声清响,弦声回到了曲子开头,。才怒涛卷霜雪的决绝狠厉像梦一样,碎在镜中,也碎在了曲中。 再听这悠扬的曲调,人们也只会惋惜地想起先前那震撼人心的画面。 一曲终。 陈青山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他却毫无知觉,愣愣的端起茶凑到嘴边,饮了一大口,冰凉的茶水下肚,陈青山一个激灵,他猛地咳呛回神,瞥着月下楼楼主:“如何?” “看似和顺温良,实则满腔怒火压在心间。这份琴乐倒很是真情实意,单论感情,确实比李元灯那丫头得好一些。”月下楼楼主玩味地盯着纱帷后的身影。 陈青山抿了抿唇,他有些担忧地盯着纱幔后的吴尘。都说乐声能反应心境,虽然他并不精通乐理,但曲子中的情绪,陈青山也能听出一二。 本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可月下楼楼主听出来的意思,与陈青山听出来的并无二至。 “他的心不小,寻常人可架不住这样的朋友,不过姜公子人中龙凤,想来或许就中意这种人呢。”月下楼楼主语气奇怪,话像是劝告,陈青山听着阴阳怪气,有些刺耳。 “我和他的事,与楼主应该没太大关系吧。”陈青山道,他觉得自己似乎对吴尘了解有些片面,可无论他们如何,也绝不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可以质疑的。 “行,是李某多言。”月下楼的李楼主咋舌,她在这楼中呆了很长时日,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既然陈青山不愿意听,她不说就是了。 “那么这场比试,该有谁获胜呢?”陈青山自斟,他望着纱帘后的吴尘退场,眼底晦暗不明,低声问道。 第87章 委屈师兄了 “既然上台比试, 自然要听从听众的意见。”月下楼的李楼主巧笑,“不过看样子, 获胜的应当是姜公子这位友人。” 陈青山不语,只一味喝茶,眼神错开,匆匆瞥过喝彩的听客,吴尘从月光纱后出来,回到他身边,被半张生冷漆黑面具覆盖的脸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他垂下的眼帘抬起,看向陈青山的眼神一如既往。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月下楼李楼主哈哈笑道。 “宁不巧。” 李楼主:“啊?” “宁师兄,坐我旁边。”陈青山拍拍身边的空位, 吴尘从善如流的坐下。 “哦哦, 宁道友!”李楼主恍然大悟, 她嘻嘻笑着, 恭祝吴尘取得第一场比试的胜利。 “今日时候已晚,不如二位暂歇一夜, 明后日再将余下的几项一一比试了,如何?” 陈青山看了眼身侧的吴尘, 点头应下。 吴尘略有疑惑,他以为陈青山会急着赶去百花教, 要求抓紧时间比完剩下的七个项目。 李楼主招了招手, 几个侍女款款上前。 “为二位贵客安排住处, 切不可亏待了他们。” “是。”侍女应道。 陈青山和吴尘的房间就在隔壁,相隔一堵墙。 待到引路的侍女离开,陈青山立刻钻到吴尘房中。 吴尘显然也在等着他,他端坐在床榻边, 手中翻阅着一本书,面具已经摘下,俊秀秾丽的面庞随表情变得安静恬淡,像极了等待丈夫进门的媳妇。 陈青山嘴角抽了抽,他压下脑海中突然发散的思维,十分自然的坐到吴尘身边。他侧首望去,吴尘看得正是无情心法,陈青山不感兴趣,视线偏移,盯着吴尘翻书页的指尖,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道: “师兄,你方才那支曲子,我从来没听你弹过。” 吴尘翻书的手一顿,他轻笑:“这是我小时候,偷学师尊弹的,后来被他发现我在学,打了我手板,就再也没弹过一回。” “余长老作的曲?”这种情绪,这种心境,完全不像是一个无情道强者能弹得出的。 那么不甘,那么愤怒,那么怨恨。 无论是吴尘还是余寂,都不像是、也不该是能奏出这首曲子的人。 “我不清楚,但我当时只偷听了前段,最后骤然低下去的结尾,是我自己试着续的。不过显然比不上之前的乐声。” 吴尘叹气,他有些遗憾,余寂当时发现他在偷听,立马停下了弹奏。后来他也再没听过那样的曲子,但那曲给吴尘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无数次试着拨动琴弦,复刻记忆中的曲调,可是没听到的最后一段,却怎么都弹不出来。 今日不知怎的,似是福至心灵,听到要比琴的那一刻,吴尘立刻想到了这首曲子。 多年不曾再弹,不知是心底的情绪作祟,还是其他,吴尘自己都很惊讶自己能奏出这首曲子。 “原来是这样。”陈青山低语。 他想了很多,甚至猜了吴尘是不是因为他进步太快,有些难受。 上一世的陈青山自己也被无情道困扰,和吴尘两人做吊车尾。 但现在,陈青山换了道,已经在短短两年内,从凡人到了元婴期修士,而更早修炼的吴尘却还是金丹末期修为。 第90章 陈青山甚少在吴尘面前提及这个,生怕吴尘难受。 听闻曲中意,陈青山心惊了好一阵。 “只是当时忽然想起了这曲,没能听到结尾很是遗憾,这才借着这个机会奏了出来,看你紧张的……”吴尘合上书页,“你那么厉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妒你恨你?” 陈青山感觉到吴尘摸着他的头,指尖微微用力,吴尘竟然主动让陈青山躺在自己腿上。 吴尘顺着陈青山的头发,陈青山仰头,吴尘的脸埋在阴影里,眼睛深邃,唇角浅笑。 “唔,或许还是有一点的,师弟都比我强了,我这个做师兄的,只能站在你身后,多少还是有些让人难过。”吴尘语气中有淡淡的忧伤。 “吴尘。”陈青山忽然开口。 “嗯?”吴尘卷着陈青山的头发,绕在指尖玩弄。 双手环抱住吴尘的腰,陈青山将脸埋进吴尘腹部,声音闷闷地道:“你要不要转道?过来和我一起习剑,或者其他,不修无情道了,好不好?也许你修剑道就能突飞猛进呢?” 吴尘指尖划过陈青山耳朵,划过他下颌,再轻柔的滑到眉尾眼角:“转道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无情道是我自己选的,我也一定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青山,我不会转道,这辈子都不会。” 陈青山大抵能猜到吴尘的回答。还在中州时,他便问过吴尘这个问题。这次得到的回答与上次大同小异,可再次听到,陈青山还是只能叹息。 “年纪轻轻的,别老叹气,叹得师兄心都疼了。”吴尘俯身,低声在陈青山耳边道,清朗的声线被压的多了几分暧昧迷离,陈青山神经一跳,耳边是吴尘的声音,鼻尖是吴尘香囊冷香的味道。 陈青山耳根发痒,一下岔开了神思,他从吴尘腿上拱到一旁,缩到吴尘床上,扯过半边被子盖住自己:“听师兄的。” 吴尘手还停在空中,他扭头看向垂眼的陈青山,眼尾含笑,他旋身,慢慢挨近陈青山。 “什么都听我的?” 陈青山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吴尘,脸有些红的摁着自己捂在身上的被子。 “那今晚别走了,来和师兄谈谈心,如何?”吴尘当然猜得出,陈青山方才听到曲子之后会想些什么。 再一次提出建议他转修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吴尘也暗骂自己太冲动,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用,他只能想办法岔开话题,至少不能让陈青山因为这种小事与自己产生分歧。 不过几个动作,吴尘如愿看陈青山耳朵悄悄红了的样子,他强装镇定,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算了,师兄,我等会就回了,你也早些休息吧。”陈青山窘迫,婉拒了吴尘玩笑似的问询。 “等会儿就回?”吴尘看着陈青山的眼睛问。 陈青山又压了压遮挡的被子:“等,等会儿一定。” 吴尘垂眸:“青山,你知道,师兄最在意你了。” 陈青山眼睛睁大,他感觉到吴尘缓缓挨近,一只手扶着他的脸。吴尘微微合眼,几乎半身都靠在陈青山怀中,唇齿相接,但这次更为过火。 陈青山震惊,瞳孔放大,似是不解发生了何事,吴尘青涩的舔吻啮咬唇瓣,手臂不知何时已经圈上了陈青山的脖颈。 “吴尘?” 听到自己的名字,吴尘动作一停,垂下的眼帘睁开,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复杂的望着近在咫尺的陈青山。 “今夜留这吧。”吴尘叹息地道。他清楚知道陈青山对自己有多喜欢、多依恋。 无父无母、独自带着妹妹长大,有过正常美满的童年,美好却又蓦然消失,这种情况下的人对情感总会格外敏感偏执。 如果是别人,陈青山绝对会多几分戒备,但对方是吴尘,陈青山又变得特别好哄,哪怕听到那满是愤恨的曲调,他也先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有照顾吴尘的感受。 得到了吴尘的回答,又被分散了注意,陈青山嗓子干涩,面对吴尘留宿的邀请,他还想拒绝,但吴尘不由分说,又吻住了他。 陈青山罕见的推开了吴尘,他背过身,脑海中再熟悉不过的无情心法断断续续,无法压下欲念。 离开吴尘房间时,陈青山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吴尘是想用这种方式安抚我吗?”陈青山心跳加速,他唰的冲出吴尘的房间,在吴尘的视线中关上房门,如释大负般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也太快了……我又没怪他,因为一支曲子如此,实在是……”陈青山晃了晃头,他蹲下身,抖了抖衣袍,遮掩住微微抬头的小青山。 看不见吴尘那张俊美无铸的脸,陈青山终于定的下心回忆无情心法。 百十遍念过之后,好不容易消下燥热,陈青山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房间门口,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他鼻子一动,闻到了一种特别讨厌的味道。 呛人的香薰凝脂味。 陈青山额间青筋一跳,他视线缓缓向上移动,果真看见自己这间房的床榻边,坐着一名秀丽娇艳的女子。 “姜……” “咚!” 没等那女子说出第二个字,陈青山一把甩上门。 他很想去质问李楼主,但旁边一声清响,吴尘散着如瀑青丝,推门出来,好奇问道:“怎么了?” 陈青山:“……李楼主给我准备了大礼,只是我不太消受得起。” 吴尘了然,他后退一步,敞开大门,笑道:“所以,要不要和师兄一起呢?” 陈青山无法,他找不到李楼主的人,想要玉液琼浆却频繁闹事也不好。 “委屈师兄了。”陈青山干巴巴的道。 吴尘:“以前经常闹着要和我一起,怎么现在还不好意思了。” 陈青山摸摸鼻子,不发一言。 第88章 输了不丢脸 “别傻站着了, 进来吧。”吴尘扭头回到屋里,陈青山顿了顿, 默默跟上。 上一刻才严词拒绝,下一刻又跑回来,这让他觉得有点尴尬。 或许是看出了陈青山的不自在,吴尘收拾好了桌的琴谱、棋谱,还有心法,主动走近陈青山,压着他坐在榻边,动作轻柔的解开了陈青山高高束起的头发。 “早点休息吧。”吴尘垂眼,视线落在手中的发带上,语气淡淡。 “好。”陈青山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 盯着吴尘的手看了几眼, 从吴尘手中接过发带。 虽然二人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但在吴尘熄了油灯,掀开被子的一角, 缓缓躺到陈青山身边时,陈青山几乎是身体本能反应, 伸着胳膊,就要往吴尘怀里钻。 吴尘早已习惯, 这么多天以来, 相拥而眠, 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一如既往的将陈青山搂入怀中,还习惯成自然地轻拍了两下他的背。 陈青山:“师兄,这次比试,若是能得到玉液琼浆, 都归你吧。” 吴尘一惊,他双手捧起陈青山的脸,在黑暗中盯着陈青山那双明亮的眼睛:“青山,你别多想。我跟你进这月下楼,不是为了与你抢那一口琼浆玉露的。” “我知道。”陈青山语气平静,视线中流露出一丝温情,他道,“这一次出力的本就是师兄,既是师兄赢下的,自然应该由师兄全部喝掉。” 陈青山见过吴尘绝望崩溃的样子,灵山覆灭那天,接任为无情道长老的吴尘和秦云志硬扛众敌的攻击,那时陈青山恰好在前几日闭关冲击更高的层次。 待到陈青山道心破碎,呕出一口心血,重新再睁开眼时,他风光霁月如天仙般的师兄,满身是伤,浑身是血,腥臭汗水血液的味道混杂。 那天下了点小雨,但是那丝丝缕缕的雨并不能冲刷吴尘身上的落魄气息。 “求你,帮我。” 朝他生出的那只手,几乎找不到一丝完好之处,皮开肉绽,白骨突出。吴尘很少求他做过什么事,在陈青山的记忆里,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陈青山一直觉得,吴尘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但那些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实力问题。 因为实力不够强大,所以被动,所以被迫,所以不堪。不管吴尘的资质再怎么差,他也是灵山长老之一、余寂的孩子。 就算不修行,凭借家世,吴尘也能风光快乐一辈子。但既然坚定的走上修行这条路,吴尘的心气不比其他任何人低。 每次稍有得空,吴尘不是在看心法就是修行,吴尘的努力陈青山都看得到。 他仰头,轻轻蹭了蹭吴尘嘴角:“师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过的好。” 听到陈青山的话,吴尘有几分触动。他感受着陈青山喷洒在自己颈肩的呼吸,望向房间的黑暗。 次日一早,便有侍女过来敲响房门,催促他们去用膳。 或许是昨天被陈青山关在屋内的那名女子跑回去说了这件事,今日早上来敲门的人只敲了吴尘的房门。 第91章 面对神清气爽,伸着懒腰从吴尘房间里走出来的陈青山,还有佩戴着黑铁面具的吴尘,侍女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不敢看二人,匆匆说道:“楼主请二位用膳。” 便忙不迭走到前边引路。 陈青山伸完懒腰,手顺势搭在吴尘肩膀上,拍了两下。 “今天也要加油啊,比得过就比,比不过输了也没事!一个人比八个人,输了不丢人。” 吴尘眉尾抽了抽,嘴唇微动:“大清早的,说点吉利话。” “哈哈,你加油!”陈青山又凑到吴尘耳边,略微压低了一点声音,却毫不顾及前方带路的侍女,“你尽管放心比,要是她们还敢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就把她们都打一顿,掀了这月下楼,给你把那玉液琼浆抢来!” 吴尘听得一愣一愣:“倒也不必如此……” 而在前方带路的那个侍女明显一惊,肩脊都下意识缩了缩,恨不得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陈青山咧嘴一笑。 这些话本就是说给月下楼的人听的,想必再过几刻钟,那位道路的侍女就会说与其他人听。 月下楼李楼主安排的早点很是丰盛,从灵山出来赶路的这些时日,陈青山鲜少吃上这么丰盛的餐点,就连万家府邸都只是应付般的三两道小菜,对比之下,李楼主当真很热情。 不过这份热情,大抵是给有九州宗门大会魁首、新一代人中龙凤美誉的姜昱,而不是他一个冒名顶替的无名之辈。 陈青山虽然清楚的知道,还是坦然接受。 随意垫了两口,月下楼的李楼主便主动谈及六艺八雅的比试。 六艺八雅之中,月下楼挑选出需要比试的八项分别为琴、棋、诗、画、御、射、书、数。 琴艺既已比过,余下的七个项目也将陆续比完。 “若是二位不急,每日比个三项,到最后一日,再为姜公子好好践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还没得陈青山开口,吴尘率先道:“不知是否能再加紧一些,我二人还有其他要事,来这里比试结束,不管输赢与否,都会马上离开,践行一事还是不麻烦李楼主了。” 陈青山在一旁微微点头,虽说他们二人都可以按照月下楼的安排来,既然李楼主自己提出商量,陈青山自然也是想快些结束。 “这……自然也是可以的。”李楼主犹豫片刻,同意了这个请求。 如此一来,时间安排十分紧凑,方才用完早膳,还没休息一柱香时间,就又有人来通知吴尘前去准备下一项的比赛。 陈青山照例陪同。 上午三项比试为棋画数。 不知道是陈青山假冒姜昱的身份起了作用,早上在侍女面前口无遮拦扬言要掀翻月下楼,明敲暗打的话语让李楼主起了心,这三项比试没有任何人动手脚。 吴尘的棋艺比琴声更为凌厉,杀伐果决,步步为营,又步步紧逼,看似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实则每一次危机都能轻松化解,总体而言,这一局吴尘倒是赢的比较轻松。 至于画艺……很明显月下楼的人放了水。 六艺八雅十三项,吴尘虽然都会,但也不是样样精通。 比如画艺,能画,会画,画出来的东西也是个东西,但要说画的精妙无比,精彩绝伦,那还是远远没到那个程度。 他二位要分别创造一幅百景图,吴尘还在构思时,另一位姑娘已经拿起了画笔。吴尘刚拿起画笔,另一位姑娘已经大致打好了形状。 吴尘勾勒出形状,另一位姑娘已经画完了一小半部分,手里攥着五只笔,耳后夹着一只,嘴里还叼着一只。一支画笔来回换转,颜料纷飞,完成的那一小半已经细致入微,色彩缤纷,栩栩如生,但那姑娘仍是不满意,精益求精的雕刻着细节,恨不得连每一根发丝、每一粒尘埃都画出来。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吴尘也完成了填色,开始了细节的修补改进,他额角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另一旁的姑娘似乎依旧非常轻松。 他们都看不到对方的画完成的怎么样,吴尘匆匆抬眼,瞥到对方轻松愉悦的表情,顿时感觉压力倍增。 台下的陈青山倒是能看到另一位姑娘作话的情况,那位姑娘似乎很喜欢,也很享受画画的过程,她已经完全沉醉到自己的世界中,但这是比试——画面仍然留有大片空白的她,几乎根本不可能在剩下的时间里,完成另外半幅画作。 待到时间结束,那位姑娘茫然地抬头,她一脸懵,问道:“不是每次时间过半都会提醒的吗?怎么这次不提醒啊?我还以为时间还有很多!” 说话间,她翻转画纸,恢宏大气的图象出现在众人眼中,可再转过一些,另一边粗糙的线稿让画面显得十分割裂怪诞。 与之相比,吴尘所画的百景图虽然并没有那么惊艳,但好歹也算是完成了。 与吴尘同在台上比试画技的姑娘难过到几乎快要哭出来,不一会儿,另一个姑娘上台覆在她耳边说了一些什么,那姑娘才收拾好情绪,愤愤不平的看了吴尘一眼,一甩袖子走下了台。 “月下楼的人是故意不提醒她的。”又拿下一个项目的胜利之后,吴尘的脸色有些难看。 就像陈青山大清早,在那个侍女面前扬言要闹月下楼一样,李楼主同样借画师姑娘的手,一边向二人示好,一边暗中敲打他二人。 故意不告诉那位姑娘比赛时间,只让她精修了半幅画,让陈青山和吴尘都清楚的认识到,如果那副画画完,吴尘不会有获胜的可能。 同样的,如果真的把月下楼得罪了,他们两个也绝对不可能从月下楼手中讨到好。 代表月下楼的李楼主已经愿意做出一部分让步,之后月下楼该怎么对待他们两个,就要看他们对月下楼的态度了。 “不过刚好挑到这一场比试,也算是咱们运气好。”陈青山笑着掏出手帕,拉过吴尘的手,细细帮他擦干净手上的墨痕,“师兄现在的画技可比你房间床底下藏着的乌龟人涂鸦好太多了。” 什么乌龟人…… 吴尘先是一愣,再是一顿。 几年前抄心法时随手画了小乌龟的纸,陈青山是怎么扒拉出来的? 他嘴角微动,否认也不是,追问也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吴尘不好说什么,半张漆黑黑铁面具覆盖下的脸已经憋得通红。 吴尘低声嗫嚅了一句,陈青山没有听清,吴尘已经迅速将手抽回,佯装高冷,生硬的扭开话题:“确实运气挺不错,我没有把握的那几项既然都已经没什么问题,后边的比赛想要赢下,应该不会比现在难上多少。” “虽然你昨晚便说愿意将玉液琼浆拱手让给我,不过若我真赢到了玉液琼浆,你想用便用。你我二人,不必分的如此清明。” “当真如此吗?”陈青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到这里,我倒还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多喊几句好哥哥,不过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尘:“……”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亏。 吴尘假装没听见,问道:“你本来想多叫我几声什么?” 陈青山顾左右而言他:“哎呀下一场比数算,师兄有信心吗?” 第89章 师兄厉不厉害? 比起和陈青山拌嘴争论这些小事, 显然是接下来的比试更加重要。 吴尘很快收敛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月下楼的比试之上。 “不管有没有信心, 总归是要比的。”吴尘面色有些凝重,虽然到现在都是他赢,但琴艺和画技两项,一项有陈青山干扰,一项是月下楼主动让步示好。 这其中的门道很深,水分很大。 吴尘不觉得接下来几场比试,月下楼还会继续退让,同样的,陈青山再次出手干涉也于理不合。 玉液琼浆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实在算得上价值不菲的宝贝, 月下楼抛出玉液琼浆作引, 原本只是为了吸引客源, 想要真正让月下楼心服口服的交出玉液琼浆, 还得遵照他们的规则,堂堂正正的赢下八项比试。 数算的比试与陈青山和吴尘所想的不一样。 “李眠火, 请公子指教。”女子一身黑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唯独双目之上覆盖了一层红色薄纱。即便遮挡住了眉眼和视线, 她露出的下半张脸依旧完美无瑕,令人浮想联翩。 “宁不巧, 请多指教。” 相互道完姓名, 那女子将头面转向吴尘, 分明隔着一层薄纱,但她似乎能看到无尘的样子,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像是细细将吴尘打量了一番。 紧接着, 她扭头望向月下楼的李楼主:“比什么,快说吧。” 台下的李楼主还未开口,群众之中却突然响起一道高声:“哈哈哈,姑娘莫急,莫急!此次题目由我来出。” 这声音在陈青山听来略有几分耳熟。 循着声音投去视线,一个穿着随意,手中盘着两颗菩提珠的人缓缓走出。他的外袍堪堪披挂在肩上,下摆随着步伐在地上拖曳。 第92章 “世知先生。”李楼主赶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世知年轻的脸上挂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眼神却意味深长的落在了陈青山身上。 陈青山与世知先生一对视,电光石火间,他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了。 中州,万家城,消息楼! 当日,就是他隐在屏风后用着酒,也不知是醉是醒,随口说了几句胡话,又告诉他陈清水就在齐州。没想到这人也来了幽州…… 这未免也太巧了,世知的能耐陈青山是知道的,此时他出现在这里,是敌是友,尚且不明,但总归是又多了一个变量。 陈青山一阵心惊,心中暗自为吴尘捏了一把冷汗。他又联想到,吴尘前些天一直说有人盯着他们,如今又见老熟人,陈青山难免多想。 一直在暗中窥视他们的人,说不定就是世知! “唉,原本只是想来此凑个热闹,既然李楼主热切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世知先生眯着眼笑,他先是转向那眼遮红纱的女子,“眠火姑娘芳名在下也略有耳闻,今日能一见小算天的风姿,也算是我等之幸。” “请。”李眠火一摊手,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世知叹了口气,他盘着手里两颗菩提珠,开口问道:“姑娘觉得,今后多少年,此方世界能再出仙尊?” 再出,仙尊?! 众人无不哗然!但凡是修行过的人,都知道仙尊一词是什么意思。那不仅是仙人,更是仙中尊! 修仙修仙,修的就是仙。千万年来,无数修行者折倒在成仙的道路上,从有文字记载的时代至今,就连神王都屈指可数! 说好的君子六艺比试数算,没人说,数算要算的竟然是天机啊。吴尘微微色变,错愕的回望,与陈青山对视。 陈青山也有点脸色难看,只要以五百年内的事情出题测算,他都能想法给吴尘提醒,但超过五百年的范畴,陈青山也没办法再提供帮助。 至少在陈青山前世的五百年中,他未听闻有谁成了仙,又或是有哪位仙人成了尊。陈青山迅速冷静下来,悄悄伸手,张开五指,朝吴尘晃了晃。 ——五百年,不对! 李眠火挑了挑眉,她红唇轻启,微哑的声音坚定地道:“五百年。” “根据我的推算,五百年,最多不超过六百年,会有一后起之秀,踏着无数尸骸,以无情问道成尊。” 陈青山比出的手势一僵:……? 什么后起之秀无情道仙尊?五百年,陈青山死的时候,无情道不是只有吴尘还活着吗。 无情道仙尊……踏遍尸骸?这到底是仙尊还是魔尊! 这五字一出,月下楼楼内一片安静,许久,鸣潮般的窃窃私语迸发。 无情道。 在场所有人都记下了这个道门。 李眠火说的如此信誓旦旦,陈青山一时怔神沉思。 五六百年的时间很是漫长,对于他们这些修行的修士来说,却又似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变得难以度量。 从废墟一般的灵山之中爬起来,从同门的尸骸中走过,陈青山不知道吴尘有没有替他们报仇,但他几乎能断定,李眠火口中的仙尊,就是吴尘。 修行之路道阻且艰,成仙尊的那人若真是吴尘,在他死后,吴尘又该怎样痛苦,才能以那样的资质,在不过百年时间内,生生修炼到仙尊? 这边陈青山还在沉思,那边的世知先生已经向吴尘提出了新的问题:“小友,你觉得此方世界,能容下几位仙尊共世?” 吴尘睁着眼睛,哑口无言。 他余光瞥着陈青山,陈青山五只手指张开没有缩回,吴尘心一横,他毫无了解的问题,只能瞎蒙一个答案,他信陈青山一次:“……五个?” 世知先生笑得和蔼:“嗯,是个不错的猜想。” “敢问世知先生,此二人的回答孰对孰错?” 世知大笑:“哈哈哈哈哈,我一届小人物,机关算尽,也只能窥得天道一角,岂敢妄测天机?天道如何,未来如何,究竟还是要看各位杰出英才,你们,才是世界的未来啊。二者的回答都有几分道理,不如,就交给时间来验证吧。” 岂敢妄测天机……这句话听得李眠火有些刺耳,她虽比不上世知先生,但小算天的名号也是响亮的。这句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李眠火银牙紧咬,蓦然攥起了拳头。 说到未来待英杰时,世知平和的目光看向吴尘,又自然而然的望向了吴尘身后的陈青山。他朝着月下楼的李楼主敬了一杯酒,高声宣布着比试结果: “平手!” 李眠火冷笑一声,愤然离席。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李眠火是凭着真本事算出的答案,他吴尘只是随口瞎蒙。五尊共世,闻所未闻,明显不可能成真,这世知先生,摆明了是在偏袒一方。 陈青山没有因为结果放松,他警惕地望着世知,等吴尘去准备下一项时,陈青山主动去找了他。 “见过世知先生。” “何处见过?”世知提着花酒葫芦,笑盈盈的佯装不解,问道。 “自是不久之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要知先生也来幽州,与先生同行想来倒也有趣。”陈青山试探问道。 世知先生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同行倒不必,在此处相见,原只凑巧,我也并非那么闲,不会专门为了寻你而来。待事情结束,我自会离开,不会插手,也不会干涉你分毫,你大可放心。” 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人不是世知先生?不过这样也好,世知实力不详,能有此诡谲的能力,不与他为敌总归是好的。 陈青山长长吁了口气:“那便多谢先生了。” “所以……” 陈青山:“先生还有别的事,是需要我帮助吗?”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比如成仙、成尊,或者关于这天地间的秘事。”世知又喝了一口酒,披散的外袍已经滑落到了臂弯,他朝陈青山细眉弄眼说道,好像推销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 陈青山眼睛一亮:“我妹妹在哪里?还能推算到更具体的位置吗?” 世知切了一声,手指摆动,兴致索然地道:“目前还在齐州,齐州天极域内!这个问题我上次就回答过你了,死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实呢,问点有意义有价值的多好。” 陈青山装作听不见,比起世知急切想告诉他的那些事情,陈青山想知道的事,只有自己妹妹在哪里。 眼见世知也再说不出更具体的位置,陈青山果断对世知行礼道别,吴尘那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世知彭的一声放下酒壶:“等等!” “五百年内,必有大乱,若想改命,切不可溺于儿女情长。” 脑中响起一道声音,铿锵有力的落下了几个字。 世知传音入密,留下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之后,他拍了拍陈青山的肩,走入了人群中。陈青山挠了挠头,随手抓了一个果子啃着,低声嘟囔道:“莫名其妙。” …… “第五项,墨书!” 这倒是项正常比试,但所谓文无第一,在看客的争吵中,他与执墨的姑娘又成了平手。 “第六项,射术!” 闭目盲射而已,吴尘垂手拉满弓,一箭射中陈青山正要望嘴边送的果子,箭尖扎在果肉里,多一分力便会直接穿透陈青山的头,偏一丝就会截断他抓着果子的手指。 比起另一位姑娘射落花,吴尘剑走偏锋唯实吸引了大部分视线,在叫好声中,吴尘再拿下一项胜利。 只剩两项了。 吴尘信心大增,他悄悄握着陈青山的手点了点,在陈青山看过来时咧嘴一笑。 师兄厉害不厉害? 陈青山咽下口中被扎了个口子的果子,他叮嘱了吴尘几句,在吴尘前去准备第九项时,忽然出手拍了拍吴尘的屁股。 吴尘莫名回头:“?” 陈青山不语,只是嘿嘿笑着。 第90章 我刀呢 “有病。”吴尘弓起指尖, 弹了弹陈青山脑壳,虽说是弹, 却轻柔得像抚开落尘。他笑骂道。 “哪呀?”陈青山嘻嘻笑道。他坐的端正,一脸无辜。 “我眼睛。”吴尘退了两步,到陈青山身边,揉了揉眼,问陈青山,“你看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眼底有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绝世无双的俊俏小生。”陈青山紧张了一瞬,仔细看了半晌, 发现吴尘的漂亮的眼睛毫无问题, 脑筋一转立刻明白过来吴尘的意思, 毫不犹豫的夸赞自己道。 “看上了这么一个不正经的, 你说,我不是眼睛有问题还能是什么。”吴尘一眨眼, 起身,将所有情绪全部收敛在黑铁面具之下。 “第七项, 诗文。” 月下楼这次派出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约莫十来岁光景, 眉眼洋溢着自信骄傲, 似乎是志在必得。 第93章 “便以这江山为题, 各自作诗一首吧。” 吴尘思踱良久,才缓缓开口:“孤枕一惊千秋梦,风雨明晦映山河……” 吴尘还未说完,那年轻的少女嗤笑一声, 自信开口道:“不过如此。” 语调里全是自信与意气,她十分笃定自己能赢。 吴尘:“那你来。” 少女得意的扬了扬头:“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登凤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诸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百山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辛柳。生子当如万明候。” “好诗!”台下,世知缓缓站起身,带头鼓起掌。 即便有人带头鼓掌,台下也无一人敢应和。 辛柳,指代的那两位神王,大家都心知肚明。至于万明候……那位更是连姓名都鲜少有人敢提起的存在。 这可是修仙世界,用前人之功抒发自己的壮志,绝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保不准那些成了神、成了仙的前人就在哪里听着,遇上心眼小的前辈,口出狂言之后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只是这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啊。”世知一步步走上台,逶迤拖地的外袍如潮,随着他的步伐在台阶上翻涌。 “怎么会。”那少女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又强迫自己放下心来。这里不是地球,也没有地球上那些诗文,她化用了好几篇,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她就是才女,这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不对!少女惊骇仰首,她想到一种可能:世知,难道也是穿越者!? “我找你好久了。”世知温和笑道。 少女看着他宽和的表情,抿了抿唇,刚想松一口气。 一柄刀却穿透了她的心口。 “下辈子抄诗之前,记得动动脑子。”世知压低声音,看着少女呜咽着咽了气,拔出刀,面对一众看客,以及惊恐又愤然的月下楼李楼主,语气淡淡地道,“我此行只为她而来,如今天外之魔已伏诛,事已了,我便不多留了。” 天外之魔?就那个少女? 所有人都不信,奈何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世知,众人即便不服,却都不敢开口多说一句。 李楼主面色不善,她望了望台上少女还在涌着血的身体,又望了望世知,牙都险些咬碎,却不能说什么。 那个少女是她捡来的,小小年纪就很是聪慧,虽然没什么修仙的天赋,但文采斐然,也算是有一技之长。如今死了,自然是对月下楼莫大的损失。 偏偏她得罪不起世知,此刻,不管事情多蹊跷,她也只能应下世知的话。 “那便,多谢世知先生为我月下楼解忧。” 世知施施然离去。 李楼主当即砸了面前的酒盏玉杯。 吴尘垂眼,少女死不瞑目地躺在他脚下。吴尘慢慢蹲下身,将她的眼睛盖上,又想了想,还是给她多披了一件外袍,遮住了她被划开的衣领和狰狞翻着血肉的伤口。 没过多久,有人过来将她的尸体抬了走。血迹很快被擦干,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场比试,算你赢了吧。”李楼主恨恨地道,她就说为什么世知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月下楼,先前的好生招待此刻都变成了笑话。 世知当众说那少女的诗耳熟,如今人又死了,吴尘那半句不论写不写完,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至此,已七项比试。吴尘只消再赢一场,就能带走玉液琼浆。 李楼主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先说好,第八项可不轻松。” 陈青山也能料到,前几项比试之中状况百出,月下楼不知吃了多少闷亏。 “权御之术,我们换个比法。”李楼主招了招手,身边的侍女从善如流的招呼人抬上来一副巨大的卷轴。 “宁道友只消与我们的姑娘一同进入沙海舆图,进入舆图之后,各凭本事,成就一方基业,获得认可权证做离开舆图的钥匙,先出来的人为胜。” 陈青山昂首观去,舆图规模宏大,粗略一看同共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阵营,河湖汇流,山川相错,看起来各有利弊,要进入舆图之中操纵风云,确实得各凭本事。 “好,那就比吧。”吴尘果断应下。 “惊仙姐姐。”李楼主收敛神色,唤出一绝色美人。 吴尘只是瞥了一眼,就没有过多注意,那边的李惊仙则更是视吴尘为无物。 二人的手一同放在舆图上,光芒大作,巨大的吸力将二人一同拉入图中。 “然后呢?”陈青山问道。 “形势的变化会在舆图之中展现,待到有人取得了胜利,舆图自然会开放通道,让他们出来。”李楼主道,“公平起见,进入舆图的人都会被封存法力。” 陈青山心头一震,心中猛然浮现出了一种不好的猜想:“如果他们在舆图中遇到了意外,怎么办?” “那就只能死在舆图里,作为养料了。毕竟沙海舆图只是仿品,总会有些缺陷……” 李楼主无所谓地道。李惊仙早就在舆图之中试炼多回,她能肯定李惊仙可以顺利出来,至于吴尘……比试是他应下的,是非成败,生死可就不由人了。 “比之前为什么不说?”陈青山呼吸一下子加重了不少,灵力被封锁,又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吴尘在里面该当如何,他简直不敢想。 他不想让吴尘遇到任何一点风险。 “不比了,让他们出来,或者放我进去找他。”陈青山学着他们方才进入舆图的动作,五指张开,印在舆图角落巨大的印章之上。 预料之中的灿然光线并没有出现,一切都毫无动静。 “除非他们自己在里面找到出来的路,又或是他们已经死在里面化作了养料,舆图之中有试炼者时,从外部是打不开的。”李楼主看着陈青山不死心的上下摸索着试探,好言出声道: “图内一年,图外一刻,离开舆图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道友无须担心。” 陈青山咬紧牙关,强压着火气坐了下来,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舆图上不断变化的形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图内一年,图外一刻。失去了灵力的正常人统共也就百年寿命,若是几十刻过去,吴尘依旧不出来,只怕是…… 陈青山赶紧止住思维,他咬着下唇,观望着舆图的每一个变化,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舆图上,代表各方阵营的图标不断变换,每时都有新的阵营出现,也有小阵营消失。陈青山猜算吴尘所属,却又不敢下定论,生怕自己猜错,也生怕自己猜对。 他怕自己猜对之后也只能隔着舆图看吴尘沉浮,他怕看到吴尘失败。 来不及让他在心中过多纠结,十刻钟之后,一道人影从舆图中蹿出。 “惊仙姐?是你吗。”李楼主站起身,以往李惊仙总要十几刻钟才能出来,今日有了对手,惊仙姐姐的权御之术又精进了? 光芒从出来的人身上撤下,一袭鬼面红衣就这么出现在人们面前。 是吴尘! 吴尘的头发上沾着血块,进入舆图结界之前还穿着白衣,如今一身浴血,满眼狠厉,如地狱中的罗刹恶鬼。 先前白衣衬托出来的清风霁月气质荡然无存,吴尘神情恍惚,咬牙切齿的喃喃说着什么: “我刀呢,我要亲手杀了她……” 吴尘还有些没有回过神。他踉跄了几步,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冰凉的手却落入温暖的掌心。 陈青山不顾他满身血污,半搂半抱地环抱着吴尘,有些强硬的将他摁在怀里。 “回来了,没事了。” 陈青山安抚地拍着吴尘的背,低声哄了半天。这里过了十刻钟,舆图里就过了十年。吴尘喘着气,刚想发怒,看见陈青山的脸,怔了怔,又乖顺的倚靠在陈青山怀中平息气息。 几息过后,李惊仙也从舆图中出来。她的状态不比吴尘好上多少,俨然杀红了眼。看见吴尘,她胸膛起伏,恨不得扑上来将吴尘碎尸万段:“小小年纪如此狠辣无情,好,你很好!” “比不上惊仙姑娘。”吴尘扭头冷笑,看向李惊仙的目光不善,唇齿相讥道。 “我输了。”李惊仙一声嗤笑,一拍李楼主,“去取玉液琼浆,送客!” 第91章 师兄,不要变师姐,好吗 旁人若是这么使唤月下楼楼主, 李楼主绝对翻脸,但此时使唤李楼主的人是李惊仙。 “好的, 姐,我马上去。”李楼主果断应道。 不多时,侍女双手捧来一锦盒,锦盒中的瓶子仅半个手掌大,掂量着并不多,不过玉液琼浆本就是个稀罕物件,量少也是情理之中,陈青山没太在意。 “多谢李楼主。”吴尘缓过神,主动上前接过锦盒里的玉瓶。 此事认真算来是他们占了大便宜,月下楼没有留客的意思, 正好陈青山和吴尘也不想在此处多做纠缠, 拿了玉液琼浆, 就找了理由出了月下楼, 回到了他们原来的小客栈。 第94章 “惊仙姐姐,在沙海舆图里发生了什么事?”李楼主端着茶水, 敲响了李惊仙的门。 “进来吧。”李惊仙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拉开了房门, 不悦地扫视了她一眼,又回头坐下。 李楼主讪笑着, 很是局促。 “斩蛟, 你觉得那个叫宁不巧的人, 怎么样?”李惊仙拨弄着茶盏,语气阴沉。 “野心勃勃。”李斩蛟想了一会儿,给出了四个字的答案。 “他太能忍,也太狠辣。舆图十年, 看似步步退让软弱无能,实则谋划长久等一朝翻盘。舆图之中,他杀了自己最有能力的部将,推到我身上,既绝了部将造反的可能,又师出有名,带兵亲征,拉拢人心……” 李惊仙闭上眼睛,仍谁也想不到吴尘会对跟在他身边十年的部将下手,这是一步极险的棋,偏偏吴尘算好了人心。 她输的不冤。 “舆图也是一方小世界,里面的一事一物、一人一木皆有映照。进入舆图磨练权术,同样是在打磨锻炼心性。十刻便能从舆图里出来,此人若真能成长起来,少说能成为一方枭雄。” …… “师兄,这玉液琼浆你快喝吧!我来给你护法,助你消化酒液。”陈青山撑着脑袋,亮亮的眼睛看着吴尘,端的是一脸期待。 吴尘与他拉扯一番,推辞不过,只得在陈青山期待的目光中打开玉瓶瓶盖,仰首喝下为数不多的玉液琼浆。 到了自己寻找的客栈房间内,吴尘自然也没有继续带着他那黑铁鬼面罩。 换了身衣裳,吴尘还是那样骄矜清贵的模样。陈青山看着他俊秀的容颜,不由得生出几分欣喜。吴尘看着他的样子,笑问道:“我都要把你的玉液琼浆喝完了,你怎么还那么开心?” “你赢来的,自然是你的。”陈青山立即澄清道,随后便拖着吴尘上了床,“师兄,运功,我来助你化了这玉液琼浆!” 吴尘依言,盘腿坐着,伸出双手,与陈青山掌心相抵,指掌间的温度通过接触的地方传递,勉强集中的注意力被陈青山微动的手指挑拨,吴尘睁开眼睛,茫然望着陈青山。 “不是说助我运功吗?拨撩我做什么……”吴尘垂眸,眼尾、脸颊处都泛起微红。 陈青山莫名:“什么?我没啊——” 吴尘:“……” 吴尘不说话了,他收回手,双手抱胸思考了一会儿。 即便没有和陈青山肢体接触,吴尘依旧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难以言喻的燥热和烦闷涌上心间。 难道这是运化玉液琼浆的正常现象? 燥热在脏腑游走,最后往下腹涌去。吴尘一个激灵,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半个身体,顶着陈青山不知所谓的目光,吴尘嘴角抽了抽,看着被角的手指越捏越紧: “操他娘的瘪犊子月下楼居然往玉液琼浆里下药!” 陈青山:“……” 能给吴尘气到爆粗口,不用想也知道月下楼在玉液琼浆里下的是什么药。 只是药溶解在玉液琼浆中,会随着功力的运转,流淌在血液内,刻意运功之后发作效果远超寻常。 吴尘脸上的红晕愈发姝丽,陈青山咽了咽口水,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吴尘一人喝下,那么现在中招的就是他们两人…… 陈青山正人君子的撇开视线,默默挪了挪身形,距离吴尘远了些:“那现在怎么办?” 吴尘咬牙切齿,满脸潮红让他说出的话少了几分气势:“我,我要去砸了月下楼!” 现在就去砸月下楼吗?吴尘这副样子,只怕是进了月下楼,就会被那边的姑娘拆了吧!陈青山又默默挪近了些,不动声色的压着被角,让吴尘无法起身:“要不我们先想办法把毒解了,怎么样?” 吴尘只是生气,还没失去理智。他混乱的思绪已经念不成连贯的清心诀,吴尘难耐的喘着气,忍住想要往人身上扑的欲望,猛然抓住陈青山的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帮我打点凉水。” 陈青山摸摸吴尘发烫的脸颊,吴尘睁大眼睛看着他,身体已经不自觉的试图凑近陈青山。 “我马上回来。”陈青山擦去他额角沁出的汗,赶忙锁了门离开房间,去找小厮打水。 师兄是被药迷了神,这时候要做了些什么,等吴尘清醒过来,肯定会生气。 虽然这是一个占便宜的好时机,但陈青山并不急于一时,他喜欢吴尘,更敬爱吴尘,所以他希望他们能吴尘清醒的状态下做到这一步。 找小厮要来了沐浴的桶,陈青山打够了冷水,这才走到床榻边,盯着把自己裹成一团的师兄,他道:“我水打好了。” 吴尘不为所动。 陈青山扒拉开被子,吴尘委屈的视线投来,他浑浑噩噩的攀上陈青山的脖子,像寻食的幼兽一般,急切的摸索着陈青山的面庞,俊秀的面容靠近,红润的唇舌微张,不知是要吻来还是轻轻嗫咬。 扣住吴尘作乱的手,陈青山吻了吻吴尘眉间,他抱着吴尘,将人丢进水中。 “哗——” 水花溅出,吴尘甚至来不及挣扎,就已经被陈青山扔到水里,结结实实的呛了一大口水。 “咳咳咳咳咳!”吴尘扑腾着爬起身,冰冷的水蔓延四肢百骸,肺腑间被填满的一瞬窒息令他瞬间清醒。 “没事吧?好些了吗?”陈青山拍着吴尘的背,帮他顺着气。 “咳咳,我没事。”吴尘趴在浴桶边缘,毫不顾忌形象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感觉到陈青山的手指轻柔划过脊背,吴尘又觉发麻发颤似的怪异。 他重新将自己泡回冷水中,没来得及褪下的衣摆袖袍在水中如花般绽开,吴尘沾水的脸更是如同芙蓉美丽,他对上陈青山的目光,哑着嗓子道:“你出去,我自己……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陈青山听话的退到屏风后。 再不出去,他会在吴尘面前硬。 师兄怎么能这么漂亮!陈青山捂住口鼻,他心脏狂跳,吴尘混沌求抱索吻的样子别提有多诱人,衣衫尽湿,白色的布料重重叠叠却依旧透出了几分肉色,像是被纸包裹的白玉,只等人去打开把玩。 陈青山几乎在内心发出尖叫。 他强装镇定的把吴尘丢进水中,一转过身,耳朵泛的红就再也掩盖不住。 静心,静心。 吴尘可是喝了药的,他陈青山没喝,不能仗着这点欺负人。 在屏风外来回踱步,陈青山看窗外的天,看楼下的街,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耳畔窸窸窣窣滴滴答答的水声不绝于耳,像是故意要往他耳朵里钻,勾他去看一看屏风后面的光景。 陈青山视线一下一下的往屏风那边瞟,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他又强迫自己收回注意。 要是喝了玉液琼浆的是我……陈青山脑中忽然浮现了这样一个想法。 小青山又有起身的意思,陈青山连忙念着无情道心法试图哄它入睡,念着念着,陈青山皱起眉头,思绪飘远,想到了另一个事情。 他把吴尘丢水里,好像没把换洗衣物一起放过去? 那吴尘岂不是要穿着黏在身上、半是透明的白衣,从里头出来? 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穿,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就这么出来…… 半晌无情心法混搭清心诀直接白念。 陈青山听着屏风后的水声,决定做一个懂事贴心的好师弟。 为了不让亲爱的师兄泡完冷水后出浴被冻着,陈青山转身拿了浴袍,准备放在吴尘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吴尘?”陈青山生怕惊吓到吴尘,连呼唤他名字都格外轻柔小心。 “哗啦。”又是一阵水声,吴尘的回答却没有响起。 陈青山有些紧张,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我过来递个浴巾,师兄不用管我,我马上……啊啊啊师兄!” 掌中的浴袍落地,陈青山骇然瞪大眼睛,吴尘脱下衣物之后略显单薄,肌理流畅、洁白光滑的脊背,腰线,翘臀,尽数落入陈青山眼帘。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尘手里拿着刀。 锋利的刀尖缓慢移动比划,正对准了自己,似乎想好了落点,他就能毫不犹豫的下刀。 吴尘半依半靠在浴桶边缘,咬住了头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乍然扭头看到陈青山,满眼都是震惊错愕。 “师兄,就算过几日要进百花教,我也不想你变成师姐啊!”陈青山头皮发麻,他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从吴尘背后环抱般伸手,一手摁着吴尘,一手护着热情问好的小吴尘,悲戚颤声道。 第92章 神他娘的清静经 “你放手。”吴尘忍了又忍, 心浮气躁之下,竟一时没想到要挣脱。陈青山微凉的手虚覆笼着脆弱的地方, 吴尘鼻腔发出轻哼,本就红烫的脸似乎还在发热。 “吴尘,不要伤害自己,要真难受的没办法,我来帮你。”陈青山五指慢慢收拢,剑修带茧的指腹似是无意,划过前方。 第95章 吴尘倒抽着气,手中的刀险些拿不稳,他努力压着自己的火气,咬牙嘴硬道:“我自己划一刀, 放些血, 也一样能冷静下来。” 这种方式吴尘不是没试过, 只是试了一会, 便烦了起来。想着与其花这些时间,倒不如用痛感压下, 更加快速直接。 也就一刀的事。 陈青山一滞,他看到的画面实在太容易让人想歪, 有了吴尘的解释,陈青山恍然大悟:原来师兄不是要变成师姐。 可是划一道伤来抑制药效, 显然也高明不到哪去。 “别伤害自己。”陈青山埋下头, 一下一下啄吻着吴尘的侧脸、耳垂、肩颈, 过分的温柔让吴尘瞳孔微缩。 “陈青山,你别弄我!” 吴尘心中天人交战,药物作用下欲望和理智疯狂交缠,原本准备刺向自己的刀也扑通一声掉进水中。他看着自己几乎赤裸的身体, 还有陈青山在他身上作乱的手,思绪已经乱做一锅浆糊。 好像昨天才不明不白的接了吻,连心意都没有明确的互通过,就忽然跳到了肌肤相亲。 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陈青山眸子暗了暗,吴尘咬着手背低吟,很是无助的靠在他怀中,唯独对他一人展示脆弱。 这让陈青山有种莫大的满足。 年少慕艾、情窦初开的年纪,他遇到最温柔美好,最优秀的人就是吴尘,前世五百年长久相伴,今生才坦然正视心意,作为师兄的吴尘半推半就的应承……这对于陈青山而言,无异于默许他点火撩拨。 “师兄,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些。”陈青山凑在吴尘耳边,叹息般低声道。 吴尘几乎骇然,身后之人嘴唇开合,随时都像是要吻下来,呼吸就在颈后,即便每日都相拥入眠,但赤忱相对时,过分亲昵更让他无所适从。 吴尘抬手,捏着陈青山的下巴,侧头与他耳鬓厮磨,陈青山动作也跟着变慢,不曾想吴尘此时却咬着唇催促:“怎么,说要让我舒服,现在又不动了?” 陈青山:“……?” 行吧。 “我带你去榻上好吗?”陈青山松开手,礼貌的问道。 吴尘努力撇清思绪,思索一番,最终点了点头。 得了应允,陈青山喜出望外。他慌忙捡起原先拿来的浴袍,包裹到吴尘身上,半拉半抱的将人带到床边。 吴尘一沾到床榻,便抬起胳膊拉着陈青山,陈青山对吴尘完全没有防备,一时不察,俯身前倾,险些压在吴尘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陈青山眼前一阵天翻地覆,紧接着腰腹之上沉重,吴尘竟将他按倒在榻,坐在他身上轻吻。 陈青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这对吗这? 他抬起手,指尖拂过吴尘有些发烫的脸,大幅度的动作让本就没裹好的浴袍愈发松散,潮湿的黑发丝丝缕缕粘黏在身上。 无情道修心,吴尘身形与健硕的体修相比略有几分单薄,但该有的还是不少,腹部薄肌随着呼吸起伏,大咧咧展示在陈青山面前。 同是男子,旁人的赤膊也不是没见过,但素日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吴尘,一朝如此,陈青山一时口干舌燥。 “青山,我很难受。”吴尘垂眸,他不知是清醒还是凭着身体感觉行事,胡乱的扒拉着陈青山的衣服,急切的在他身上留下串串吻痕。 “你比我小,我却想这么对你……我不该这样。”吴尘表情隐忍,又有些委屈,他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在陈青山脖颈上,距离喉结极近的地方留了牙印。 陈青山颈间又痒又痛,听了吴尘的话,他颇有些无语,他从没想过吴尘居然会在意这个。 于是他按着吴尘的肩膀,坐了起来,捧着他的脸认真的道:“吴尘,师兄,吴师兄,你知道我喜欢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我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可以。” 吴尘笑了,笑得让陈青山心神具是一颤。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真的。”陈青山发自肺腑地道。 “那你捅我一刀。”吴尘收了表情,原来带着三分魅惑的表情瞬间转为痛苦,他一遍一遍说着:“青山,捅我一刀吧,我不想这样,我没办法,我太难受了,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想对不起你。” 说到最后,竟是带上了哭腔。 陈青山伸出手,拂去吴尘脸上的泪痕,双手缓缓下移,指尖划过的地方,能明显感觉到吴尘的阵阵战栗:“没关系啊,我不介意的。” 他隐约猜到了吴尘在想什么,吴尘以为自己可以压住陈青山,殊不知一个清修习心法的人又如何能摁得倒常年练体的剑修? 先前被压倒,是陈青山因为喜欢而顺从,不过再怎么顺从,他对吴尘的欲望也依旧是占有,如果不是理智克制,陈青山想将吴尘拆吃入腹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他希望吴尘能包容他的一切,但他也会担忧吴尘受伤。 “吴尘,我很久以前就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陈青山笑道,他与吴尘耳鬓厮磨道。 他看着自己修无情道的师兄慢慢沉沦,双眼渐渐失神,药物作用下,陈青山感觉自己手下的东西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他如有所感,指尖微动,在吴尘困顿的视线中,恶劣地向吴尘提问: “吴尘,你可以说一句,你爱我吗?” 吴尘不语,只是猛地俯身弯腰,咬住陈青山的嘴唇,似乎想用这个动作证明自己对他的情感。 陈青山有些遗憾。 他想亲耳听,不过这样也行。 指尖松开,吴尘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 “你看,没你想的那么麻烦。”陈青山用干净的那只手戳了戳吴尘的脸,朝他摊开沾满污浊的那只手,“已经出来了,好些了吗?” 吴尘大脑空白,没什么心思说话,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去,身体倒还是趴在陈青山身上。 过了很久,吴尘缓过神,慢慢撑着腰坐起。 他看着陈青山凌乱的衣服和印满斑驳痕迹的脖颈、胸膛,脸色不太自然。不过低头看自己浴袍大敞,横竖两人都如此凌乱,也没什么好羞涩的:“那……都这样了,你需要我帮你吗?” 陈青山满心满眼都是吴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指着我半天了。”吴尘向后瞥了一眼,眼神中包含着复杂的情绪。 陈青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结合吴尘方才的话,期期艾艾地道:“人之常情。” 吴尘嘴角动了动,似嫌弃似无奈。他叹气,温温柔柔地张开双臂,倾身揽住陈青山,这种似乎可以为他放弃底线的宽容,让陈青山感觉很不真实。 “我是师兄,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舒服不用忍着,你都可以和师兄说。”吴尘在陈青山耳边低声道: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陈青山:…… 神他娘的清静经。 陈青山盯着吴尘开合的水润双唇,既然药性已解,而吴尘似乎也没有特别排斥,陈青山试探地道:“师兄,我现在也很难受,我想……” 吴尘强装镇定:“青山,乖,听师兄的,别想。” 陈青山:“你都压在我身上那么久,帮我碰一下也不行吗?” 吴尘很想为自己澄清,那都是药害的,可陈青山已经牵起了他的手,似有若无的揉捏。 不可言说的紧张弥漫,吴尘想要逃开,只是这个念头一起,陈青山立马察觉,摁着他,强迫吴尘坐自己腿上。 “师兄,可以碰一下它吗。” 吴尘:“……我碰个头。” 陈青山脸一红:“别光碰头。” 吴尘:“是这个意思吗?” 吴尘深呼吸,紧紧抿唇,不再与陈青山争辩。 …… “应该就是这里。”一个面容清秀,小家碧玉的女子踏进吴尘和陈青山暂住的客栈。 “李楼主说,只要我跟了姜公子,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能回家给弟妹娘亲买点吃穿用度了。只要我跟了姜昱……”女子喃喃道,她不认识姜昱是谁,李斩蛟给了她画像,让她来这里找人献身。 她听说那人拿了玉液琼浆,用一个女子与如此天骄拉近关系,正是月下楼的想法。 她不知道李斩蛟凭什么这么自信,但听到能拿钱,她就来了。 “请,请问,这个人,在哪里?我找他有事。”她掏出一副画像,拉着小二问询。 没等小二回答,一个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找他?” “是的。”女子揽了揽衣角,紧张地道。 “跟我来。” 那个男子看了她一眼,往门外走去。 女子缴着衣角,想了想,跟了上去。七绕八绕,最后那个男子在一处生了蜘蛛网的小巷停下。 “你从月下楼出来,找他是想做什么……算了,不重要。” 第96章 女子感觉不对,她有些害怕,于是没有回答。正想后退,一团灵光击穿了她的心脏。 为什么? 女子甚至来不起抽泣,她不明所以,却只能不甘的倒地。 男子走上前,从女子身上翻出月下楼描摹的陈青山的画像,虽然上面写着的是姜昱的名字,但他意念一动,画像上的字自行变更,转变成陈青山。 将画卷收入怀中,男子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女子尸身上焚起火炎,将其烧了个干净。 小巷又恢复宁静。 第93章 你居然还活着 “师兄, 别不理我。”陈青山跟在吴尘身边,看着他冷着脸退了房, 冷着脸走出客栈,期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陈青山。 “师兄……”陈青山走到门口,就没继续跟着,他一脸哀伤的望着吴尘的背影。他难得没束高发,而是学着吴尘的样子半披青丝,只为了遮掩吴尘咬出来的血痕。 夜间未曾休息好的困倦令他眼眶微红,陈青山靠在门框上,摸着刺痛的脖颈,语调很是委屈。 听不到身边的脚步声,吴尘偏过头, 衣领边缘细碎的痕迹难以遮掩。 “得寸进尺。”吴尘抿着唇, 叹了口气, 转身去扯陈青山, “赶快去百花教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你不急着找清水吗。” 提到陈清水,陈青山立刻精神起来, 他顺势牵上吴尘的手,温和的灵力灌注入体, 在吴尘体内游走一周, 一扫躯体的疲惫与某几个部位的刺痛。 “元婴初期, 若是能再多两滴玉液琼浆,指不定一步到达元婴中期也不是问题。”陈青山看完吴尘的修为,却没有松开手,而是非常自然的继续牵着吴尘, 与他并肩而行。 玉液琼浆。 一听到这四个字,吴尘神经都在突突的跳,整张俊秀的脸涨的通红,兴许是越想越气不过,吴尘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道:“这样,你先去百花教,我且去月下楼再处理点事……” 比如砸了月下楼之类的。 陈青山得了便宜卖乖,紧紧拉着吴尘:“算了师兄,起码他们只下了药,还没给我们送人。” 吴尘更加生气:“你还想他们送人?送你还是送我?” 陈青山呆了,他赶忙辩解:“我没那意思。” 不过一想,昨晚中了招的是吴尘,今天火气大一点也算情有可原。陈青山捏了捏吴尘的手,哄着师兄版炮仗,刻意绕路让开月下楼往百花教赶。 到了百花教门口,吴尘正色,他摘下了一路佩戴的面具,找出文碟拜帖,交给门外弟子:“我无情道一师姐在此逗留许久,还望贵教通融,让我师兄弟二人与师姐见个面。” 门口拿着拜帖的小弟子看了看拜帖,又看了看吴尘和跟在他身后的陈青山,说了一句稍等,便噔噔噔的跑回去上报。 吴尘也不急,他随意靠在树上,与陈青山闲聊了一会,那小弟子便噔噔噔的跑了回来。 “有请二位。”她小手一摊,引着两人进了百花教。 无情道的师姐得了消息,在一处山崖上等着他们,确切的说,是等着吴尘。 “尘尘,你来了。”无情道的师姐笑容浅浅,与平时在无情道宗门内的样子相去甚远。 “余师姐。”吴尘规规矩矩行了礼。 余师姐是余寂捡来的,余寂长老对自己的学生都很好,小时候吴尘甚至都一度怀疑那些师兄师姐才是余寂亲子,后来和师兄师姐一起抄心诀之后,这种想法就没了。 “是师尊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尘尘想我了自己来的?”余师姐笑意盈盈地问道。 “师尊问你是不是不回无情道了。”吴尘开门见山,实在是这些年无情道弟子下落不明的太多,若是师姐当真觉得百花教更好,无情道也不是不放人。 余师姐一懵,她道:“怎么会呢,无情道永远是我家啊。” “那师姐那么久不回来。”吴尘松了一口气,接着抱怨道。 余师姐笑道:“游历到百花教附近遇见了一个和尘尘长得很像的女子,我猜测这里应该和师娘有些关系,就来探探。” 此话一出,不仅是吴尘,就连陈青山也偏头看向余师姐。 “我娘不是死了吗?”吴尘不解问道。 余师姐:“师尊是这么说的,不过师尊这些年……感觉他精神越来越差了,我想找点关于师娘的东西送给师尊,或许看了那些,师尊睹物思人能稍微缓解一些压力。” 吴尘很是感动,同时也很担心余寂:“这么说,我也觉得他似乎很焦虑,只是每次问他,他都不说。师姐知道原因吗?” 余师姐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毕竟你是他亲子,他不想你为他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吴尘沉默,许久,他轻轻道:“我爹……我能感觉到他很累,很崩溃,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要是师姐真的能有办法,吴尘在此谢过。” 余师姐摆摆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我同门也算姐弟,何须言谢。” “正巧,既然可能与你母家有关,你来百花教倒是更合适不过,不若我托人说个好,你二人在此多留几日?” “好。”吴尘果断应下。 “对了,方才未问,这是哪位师弟?”正事谈完,余师姐才分神注意到吴尘身边的陈青山。 “师姐好,我是隔壁剑宗的新弟子,是尘尘的……” 吴尘面上带笑,背地里掐着陈青山的腰。 “朋友。”陈青山忍着呲牙的念头,努力装出端正礼貌。 “哦,朋友啊。”余师姐拍拍陈青山的肩膀,夸赞的毫无灵魂,“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吴尘的福气。” 陈青山憋笑:“哪里,尘尘很好的,能和他在一起,该是我的福气。” 余师姐嘴角弯起,她道:“你们两个呀……先在这里聊着,师姐去找百花教的人给你们分两间客房,可别乱跑,要是冲撞了其他女修可就不好了。” 陈青山和吴尘乖巧点头应下。 等师姐转身走开,陈青山立马凑到吴尘面前:“尘尘——” 吴尘耳朵微动,他装着淡定:“嗯,有事说事。” “我以后也能这么叫你吗?” “不能,你得叫我师兄。”吴尘一板一眼地道,他觉得就是自己对陈青山太过包容了,才让陈青山现在这么无法无天,登鼻子上脸。 “可是尘尘多可爱啊。”陈青山没形象地趴在吴尘肩上,他长臂自然垂到吴尘胸前,轻捻着吴尘的发丝,指尖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擦过吴尘胸口,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又像是吴尘自己想多了。 吴尘一侧身,陈青山猝不及防险些摔地上,吴尘顺手拉了他一把,还不忘唇齿相讥:“你才可爱,你最可爱了。” 好幼稚。因为这个争吵起来,像三岁小孩一样。陈青山决定终止这场闹剧,他吧唧一下亲在吴尘脸上,在吴尘错愕的目光中道:“谢师兄夸奖。” “陈青山!”吴尘气急,这里可是百花教,而且余师姐说,他母家可能也在此处。 “没人看见的,师兄放心。”陈青山拉着吴尘寻了一处坐下,他可是悄悄放出神识探过了,周围干净的很,除了淡淡的阵法痕迹,根本没有活人气息,自然也不会有人能偷看。 “你们灵山的师兄弟,就是这样的吗?”一道凌冽女声从空中传出,吴尘还没坐下,便惊的站了起来。 “谁?”陈青山也起了身,他上前一步,下意识将吴尘护在身后,一双眸子冷如寒星,四下打量。 他明明已经检查过周围,却没发现周围有活人气息,难道…… “小子无礼,不过既是灵山出身,如此无礼,倒也合理。”那女子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语气中对灵山的贬低毫不掩饰。 空气震荡,撕裂开一道布满符文的空间。陈青山立刻反应过来,此处不是无人,只是那人在阵法内,气息被掩盖难以察觉。 倒是自己一时大意。陈青山剑眉微皱,用自己的身形将吴尘挡的愈发严实。 修长的腿从阵法内迈出,圣洁的服饰裹着玲珑身段,层层叠叠的繁复服饰之上,一张秾丽张扬、英气不掩风情的脸出现在陈青山和吴尘二人面前。 竟是与吴尘长相有八分相似。 这人一定与他有关,但吴尘抬眼,看着那张与自己过分相像的脸,却从心底生出恐惧和胆怯。 张扬英气的女子像看垃圾一样,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陈青山二人,视线停留在吴尘同样俊秀清逸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嗤道: “吴尘,你居然还活着。” “你什么意思?”陈青山怒道,就算眼前这人明显与吴尘有关,他也厌恶至极,这种把旁人当垃圾的语气,尤其那人是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吴尘。 姿容姝丽的女子对陈青山的质问不屑一顾,她身下一闪,竟是瞬间绕到了吴尘身后,抬手便扣住了吴尘脖子。 “呃——”命脉被掐住,一股恐怖的灵力强行灌入体内,暴虐的四处冲撞,尤其狠厉的攻击心脉,似乎非要至他于死地。 第97章 吴尘口鼻鲜血淌出,他视线都开始模糊恐惧弥漫,却任凭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眼见吴尘如此惨状,陈青山长剑出鞘,灌灵入剑,剑尖直指那女子,怒喝道:“放下他!” “真是令人恶心。”女子注意到了吴尘衣领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脸上的嫌弃憎恶更加明显。 “你们灵山,尽是肮脏龌蹉之辈。” 她像是嫌弃极了吴尘的脏,随手一甩,吴尘重重摔在陈青山脚边,呕出的血染红了一小块草。陈青山赶忙扶起吴尘,看着他脖子上赤红的抓痕,心疼无比。 “滚出百花教,否则,我不保证你们会发生什么。”女子甩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要回到布满了封印符文的空间中。 “前任圣女好大威风,孩子都找上门了,为人母亲可不该这样。”另一道声音响起,威严中带着不悦,“吴缘,禁闭十多年,你难道完全不知悔改吗?” 第94章 我打断你了吗 “知又如何, 不知又如何?我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吴缘下巴微抬,神情冷漠又傲慢。 “我可没认过这个孩子, 不要把随便哪个野种都说是我的,他没这个资格。” 吴尘捂着心口,错愕的抬头望向吴缘。 什么叫……为人母亲,孩子都找上门了? 爹不是说母亲已经死去了吗? 纵使有陈青山在身侧搀扶,吴尘也依旧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经脉被冲撞的疼痛都难以让他清醒,此时他脑中只有一个疑问,不断盘旋,周而复始。 眼前这个无缘由对他发起攻击,甚至险些要了他的命的人, 难道就是余寂口中, 那个死去已久的母亲吗? 陈青山架着吴尘的肩膀, 吴尘双眼泛红, 嘴角鲜血随着胸腔震颤咳呛不断涌出,粘湿了大片衣领。 在他们身后, 余师姐跟在一个鹤发童颜、看不出年纪,手却满是皱纹和老人斑, 还拄着拐杖的妇人身边,远远见吴尘似受了伤, 她赶忙过来查看吴尘的伤势。 而一旁, 鹤发童颜的妇人看也不看陈青山一行人, 只是用不甚清明的眼睛望着吴缘:“十几年了,你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当年的事,是非对错你心中也有分晓。” “是, 按理我应当在禁封之地度过余生,我这就回去。”吴缘已经不想再在这里久留,转身欲回封禁符文的空间内,那鹤发童颜的妇人干枯的指尖微动,吴缘来时的虚空通道瞬间消失。 “您这是什么意思?”吴缘眯眼,本就张扬的容貌更具有攻击性。 “既然已经出来了,与你的孩子叙叙旧吧。我们百花教也非完全绝情,不通人理。”鹤发童颜的妇人拄着拐杖,走近陈青山一行人,干枯如骷髅的手朝吴尘伸出,娇嫩如少女的脸朝吴尘露出和煦的笑容,看起来似乎完全是为了吴尘他们好。 吴尘木然,那妇人完全不等他拒绝,在陈青山怒目之下,手指戳着吴尘的脑袋,压下吴缘原先暴虐肆意的灵力。 随后,她撤了手,看向吴缘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祝你们母子,相处愉快。” 落下这句话,妇人便离开了此处,吴缘冷哼一声,没有半分犹豫的离开,似乎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留。 一时间,此地只剩他们灵山师姐弟三人。 陈青山实在感觉这氛围不对,先不说吴缘对吴尘几乎鄙夷厌恶、对灵山嫌弃仇视的态度,单论吴尘在这里受到如此伤害,陈青山就已经非常不愿意继续待在百花教了。 “……师兄,不然我们走吧。” 最初进入百花教,还打着偷师传送虚空阵的念头,但如今形势,只怕在百花教停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会安宁,倒不如早些离开,另作打算。 陈青山顺着吴尘的背,一点一点帮吴尘擦去唇边血迹,又捏着吴尘的指尖,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平缓的渡过去。余师姐着急忙慌的翻找药物,翻出能用的都一股脑塞进吴尘嘴里。 “师姐,这药真的能吃这么多吗?”陈青山看得一阵心惊,他害怕吴尘没被吴缘打死,就先被这位师姐毒死了。 余师姐手上动作不停:“吴尘小时候吃药吃多了,现在这些药必须用更大的剂量才能在他身上起效,这些量吃不死他……” 吴尘伴着口腔里的血腥味,囫囵咽下满口药,到底一次吞咽的药丸过多,不知道是噎的还是当真疼的难受,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师兄!”陈青山顿时手忙脚乱,他拂去吴尘眼角的眼泪,小心问道,“很难受吗?” 余师姐面色尴尬的站在一旁,她不安的盯着吴尘沾了血的衣襟,表情怔怔。 “我没事,来都来了,怎么能这么仓促的走。”吴尘睁开眼,眼眶依旧是微红,但眼底已经只剩下冷静,“师姐,方才那人说,吴缘是我母亲?这句话可有依据,是否能确定?还有我爹……师尊的情况,她们可知晓?” 余师姐道:“我只说遇见了一位与自家师弟极为相像的女子,想来寻亲试试,那位长辈也只是想过来见见你,只是没想到,我离开的时间,你们就先见上了……” 单凭长相,说吴尘和吴缘没点关系,都不会有人相信。 他们实在太像了。 可若吴缘真是吴尘母亲,为何余寂要说吴尘生母已经死去已久?为何余寂十几年来,从未提过关于吴缘半句话? 又为何……吴缘对灵山,如此深恶痛绝? “或许我本不该来寻。”余师姐的肩一下子垮了下去,她道,“反倒徒生事端。” “不,师姐,这不是你的问题。”吴尘眼色一沉,他撑着陈青山的肩,打着晃站起身,掐了个诀,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之后,吴尘眼底如有寒光,“今日不见,也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师姐,带我和青山去住处吧,明日我再找她,好好聊聊。” 陈青山看着吴尘,忽而觉出问题来。 上辈子的吴尘,从来没到过百花教,直到余寂长老陨落,他都不知道自己生母是谁。 从清水一事,陈青山原以为单凭自己一人的轮回重生,无法改变太多未来的轨迹,但事情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样。 却也不知,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找到客房之后,吴尘进了房间稍作歇息,陈青山则是拉着余师姐问了些事。 “吴尘小时候常吃药?”陈青山有些疑惑。 他知道吴尘底子差,于修行一事格外艰难。旁人三分努力,吴尘得付出七分乃至九分,才能有和别人一样的效果。为此,余寂长老给吴尘找寻了许多提升资质的灵宝丹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但陈青山却不知,吴尘竟然连伤药都已经吃到寻常计量对他无效。 “我进无情道宗的时候,吴尘还格外年幼。”余师姐有些感怀哀伤,她说,“我从没见过那么小的孩子能把药当饭吃,一次十几颗,一日几十颗,我还记得吴尘当时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断气归天,不过在余长老的坚持灌药下,吴尘还是活下来了。” “等到吴尘再长大一些,余长老才慢慢断了吴尘的药,断药时,吴尘已经与其他孩子没什么分别,同门鲜少提起这件事,吴尘自己或许都不太清楚。” “我总觉得,要是师娘在,或许尘尘和师尊都能稍微好一些,不过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余师姐苦笑,她也知道自己多余找这人,在百花教的地盘上闹出这些事,若百花教真要计较,他们绝对得喝上一壶才能走。 陈青山沉思,原先还不觉得,如今听余师姐一说,陈青山惊觉吴尘身上实在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事情了。 “在聊什么呢?”吴尘幽幽靠在门边,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长发披散下,肩颈的痕迹若隐若现。他眸光闪烁的看着与余师姐交谈的陈青山,极其熟稔的朝陈青山勾了勾手指。 余师姐下意识看了陈青山一眼,陈青山没事人一样,笑着上前,搭上了吴尘的肩,将他往屋里推:“刚还吐了血,现在又站在风口,我是问问师姐你小时候的事,师姐看着你长大,想来知道许多……” 吴尘眉眼稍展,接受了这个说法。 “师姐,我帮吴尘运功化伤,您不必劳心我们啦。”陈青山嘴角上扬,朝余师姐摆了摆手,随后将门关上。 “我打断你了吗?”吴尘好整以暇的看着陈青山。 “怎么会,师兄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该怎么让吴尘没脾气,陈青山已经掌握到了要领,他两句话就将吴尘哄顺了毛。 吴尘仰起头,靠近陈青山,陈青山不明所以,吴尘靠近,他也站着不动,直到吴尘拉着他坐下,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上,陈青山才反应过来。 这是把他当肉垫了。 思及吴尘才吐过血,身为肉垫的陈青山毫无怨言。他玩弄着吴尘柔顺的长发,问道:“师兄留在这里是想问清自己的身世吗?” 吴尘:“问清与否都不重要,横竖我来这里的目的是问清余师姐的意向,如此也算完成了师尊给我的任务。” 第98章 “另外,先前不是说好了要和你去齐州找清水吗?不学会虚空术,怎么去齐州呀。” “那吴缘……”陈青山迟疑着道,吴尘要真完全不在意,他也不会盯着吴缘怔神那么久。 吴尘心间一痛,犹如那阵暴虐灵力肆虐过后的后遗症,他呼吸急促,胸口阵阵发闷,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吴尘笑了笑,故作洒脱地道:“她都觉得我是野种了,打心眼里不认我,我就是知道她是我母亲又能怎么样。” 顿了顿,吴尘换了话题,认真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灵山——” “还记得月下楼,李眠火的预言吗?” 幽州一行,他们算是从旁人眼中看到了灵山的处境。 前辈的事情他们无从指责,但月下楼,李眠火当众算出了灵山出身的仙尊,无疑是将灵山推向了风口浪尖。 如剑悬于顶,千钧悬丝,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四面楚歌。 第95章 谁叫我喜欢你 灵山相较于其他宗门, 底蕴实在不深,整座灵山, 能在九州众仙宗道门之间说的上话的人,也就沈复和余寂两位长老。 此时让世人知道未来仙尊会出现在灵山,意图收编拉拢有之,想要直接将仙尊扼杀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不管怎样,待齐州一行之后,我必须回灵山。”吴尘直起身,严肃认真地对陈青山道。 “虽然吴缘不待见我,对灵山也展示出了极大的恶意,但根据那位百花教仙长所言,她曾是百花教前任圣女。” “既与灵山有些渊源, 我明天会去拜访她, 打探一番, 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曾经的事, 寻一寻破局之法,再不济, 能了解到百花教的虚空术也是好的。” 陈青山思索一番,虽觉得不妥, 但似乎如今这种局面,吴尘的办法已经是最优解。 百花教一行, 实在是出了太多意外, 尤其是吴尘生母吴缘的出现, 几乎打乱了他们原来预设的所有局面。 但同样的,即便吴缘再怎么不待见吴尘,她也是他们在百花教最大的屏障。 “我只怕她为难你。”陈青山握着吴尘的手,指尖轻轻摁揉, 语气关切的道。 “虽然听到她这么说我确实有些难过,但一见面就挨打,痛了那一下,我也没什么好期望的。反正打也挨了,套点消息也不过分吧。” 吴尘想的开,他迅速调节好心情,权衡着利弊,压下汹涌的感情,冷静计划着如何才能利用这场变故,为自己,为灵山谋取最大便利。 吴尘垂眼思考的样子落在陈青山眼里,这种沉稳让陈青山仿佛看见了上一世那个吴师兄。 “自然是不过分的。”陈青山回答道。 一抹阳光透过窗棂,穿过空气中的尘埃,照在陈青山眼中。吴尘从陈青山眼底看到了自己,忽而觉得无比安心,他双臂环过陈青山肩颈,抵着陈青山鼻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会站在我这边。” 陈青山笑得爽朗:“那是当然,谁叫我喜欢你呢。” 插科打诨之下,原本进入百花教的压抑氛围荡然无存,此时屋内只有陈青山和吴尘二人,相视而笑,无需开口亦能见明心意,气氛正好。 陈青山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推着吴尘到床榻上。 气氛正好,适合修炼。 吴尘玉液琼浆服用下去还没多久,还不算特别稳固,而更早迈入元婴阶段的陈青山在道骨加持下,灵力凝炼纯粹,若是双修,辅助吴尘稳固根基正是再适合不过。 沉气净心,运转周天,陈青山垂眸,眼睛半闭,温柔的灵力缓缓渡到吴尘体内。 醇厚雄浑,干净澄澈。如此年纪,能有这般灵力底蕴,未来当真不可限量。 吴尘赶忙化了陈青山送来的灵力,温润着自己才被吴缘重创、尚且还有余痛的经脉。 几个时辰过去,他二人对坐着修炼了许久,直到落日西垂,夜月已至,陈青山才在夜虫的长鸣中,从沉吟中回神。 助吴尘巩固之后,陈青山便自己运转功力,审视着自己的灵海。 这一路风雨兼程,他实在有些疏忽修行,这次一看灵海,其中景象实在令人惊叹。 灵海内,元婴身上已经有了些许道意,而吞噬了虚空传送通道碎片的不明金属,似乎终于迫于陈青山神识的淫威,愿意和元婴和谐共处。 “不明金属似乎沾染上了我的意识?”陈青山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虽然不明金属在月下楼确实帮了他一次,助他在李元灯的琵琶声中清醒,但陈青山依旧谨慎。 他可不想像上次在虚空传送通道里一样,突然被不明金属创到昏阙。 用灵力戳了戳,不明金属没有多大反应,陈青山壮起胆子,用灵体抓住不明金属,抡圆了胳膊将不明金属丢了出去。 “咻——” 不明金属没飞出去多远,它一个急刹,掉头用更快的速度朝陈青山撞来,似乎对陈青山的行为很是不满。 “咚!” 完全没想到不明金属还会掉头的陈青山猝不及防被撞翻,头晕眼花的一头栽在自己灵海内。 从满是灵气的灵海内爬出来,陈青山都被气笑了:“先前没骂你鸠占鹊巢,如今还敢撞我,倒反天罡!我迟早把你炼了,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不明金属满不在乎的上下晃了晃。 陈青山抓住不明金属,骂骂咧咧的把它放回原位,又盯着元婴看了半天。 前世花了好几年才修炼到元婴境,如今两年左右时间,就已经达到了前世囫囵数年的成就,陈青山一时很是感慨。 “果然换道是对的,不适合自己的路硬要走,只会走的无比艰难痛苦。”陈青山脸上带着笑容,想起吴尘还在无情一道苦苦挣扎,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不过能到这个程度,道骨也起了些作用。”陈青山转头去观摩自己体内那根骨头,繁复的道纹镌刻其中,构成颜色浅淡的图文。 那些痕迹只占据了道骨的一小部分,整块道骨之上仍有大片位置空缺。 “相比之前,道纹似乎又凝炼了一些。只要我修为精进,我骨上的道纹就能凝炼深刻?这块道骨确实能在修为上提供很大助力,不过要是道纹能够完全布满道骨,想必这块道骨能有更大的作用。” 陈青山凝视着道骨,就像凝视着自己。 道骨上的纹路他看不懂,但他有种恍惚又玄妙的感觉。 他猜测,等到道骨凝满道纹,彼时的他应该就能看懂这些道纹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果然还是得努力变强啊。” 陈青山感叹,他收了神识,缓缓退出自己的灵海,再睁眼,吴尘还盘坐着,正沉浸在修行之中。 夜幕不知何时落下,屋内一片漆黑。陈青山扭头,窗外树影婆娑,正巧一片落叶飘飘然从枝丫上落下。 生怕惊扰了吴尘,陈青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借着三分月光,点了灯盏,灯火摇曳了两下归于平静,陈青山无事可干,无聊的趴在榻边,盯着吴尘半晌。 吴尘眼睫微动。 陈青山立刻挺直了脊背,他觉察到吴尘快要从这种入神的状态抽离了。 等到吴尘也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点亮了的灯盏,还有空荡荡的房间。 陈青山不见踪影。 “青山?” 吴尘试探着喊了一声,不过没有人回应。 “又藏去哪了,是故意逗我玩吗。”吴尘抿唇,四处转了转,寻了几处没见到陈青山,心情便有些烦躁。 是回自己房间了吗?怎么走了也不与他说一声。吴尘不愉,手里直接掐起诀,他刻在陈青山剑身上的符文告诉他,陈青山距离他极近,吴尘这才稍稍放平了眉。 深吸一口气,吴尘推门而出。 夜间微凉的风铺面而来,飒飒挥剑声伴着寒光,持剑的少年风姿卓越,长发随意束起,举手投足之间,凌厉剑意破空,剑锋所指之处,锋芒毕露。 他未来的风采已经能从中窥见一斑。吴尘沉静如水,望着陈青山,眼底带着艳羡。 陈青山一早听到了吴尘推门的声音,几个换步间,陈青山便轻灵的到了吴尘面前。 手腕下压,剑尖上挑,作为剑修,操纵剑就像控制自己的手一样简单轻松。 灵剑距离吴尘喉间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吴尘冷眼看着他,陈青山也面无表情,只是缓慢的上挑着剑尖,逼得吴尘也不得不扬起脖颈,露出脆弱的脖颈。 “玩够了吗?”吴尘说话间,喉结上下滚动,极其诱人。 “美人,都落到我手里了,你不紧张吗?”陈青山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风流的笑,哪怕手持利剑,他眉眼间的温柔完全藏不住。 “要是你对我刀剑相向,那必定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吴尘断定的道。 陈青山收了剑,搭住吴尘的肩,与他并排站着:“师兄这么信我?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么晚,师兄怎么不休息还出来?莫不是想邀我夜游?” 第99章 吴尘一言难尽,看向陈青山的眼神立马变得不对劲:“夜游百花教?” 陈青山一拍脑袋,他怀疑是方才在灵海内被不明金属撞到脑袋,导致现在一时犯浑:“错了错了,是我失言。” “我来找你。”吴尘望着明月,一板一眼地道,“我修行时分明一直能感觉到你的气息,睁眼却不见你踪影,毕竟身处百花教,要是你闹了事,我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这不得好好找一找吗。” 陈青山了然,吴尘就是看不到他心里想了,又想拿着师兄的架子装正经。 “是,我第一次上其他宗门做客,不懂规矩,还得师兄多加管教。”陈青山顺着话往下说,手也从吴尘肩膀上滑落到他腰臀间,“师兄不若趁夜间,再多教教我?” 吴尘呵呵一笑,拍开陈青山捏着他屁股的手:“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你想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么,明天我还得去拜见百花教前圣女,可不能陪你瞎闹,要是砸了事,你就等着走去齐州吧!” 陈青山咋舌,略有遗憾。 第96章 你不会让余长老揍我吧? 吴尘站在吴缘背后, 望着那道倩影,张了张嘴, 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称呼这位,理论上是他母亲的人。 陈青山原本是想陪他一起来的,不过吴尘拒绝了。 吴缘对灵山的态度实在不算好,陈青山又是重情义的。昨日亲耳听别人辱他师门,亲眼看别人欺他师兄,换作平时,陈青山早就炸了,要不是顾着吴尘,看余师姐的面子, 陈青山这才没当场闹起来。 虽然陈青山嘴上没说, 和陈青山相处那么久, 吴尘心里门清。要再让陈青山与吴缘打交道, 吴尘真担心陈青山会直接大闹百花教。 而且,这也算是吴尘的家事, 虽然和陈青山关系亲密至此,作为师兄, 吴尘依旧不想让陈青山卷到这些烦心事里。 他也不想让陈青山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来了这么久,却不说话, 难道你在想办法要认我这个母亲吗?”吴缘嗤笑, 她摆弄着瓶中花枝, 笼中金雀,半晌才分出一个眼神,不屑的瞥着吴尘。 “那倒不至于。我由父亲一人抚养长大,早已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 如今也不会再用这种事来叨扰前辈清修。” 吴尘脊背挺的板直,他敛去眼底所有情绪,从种种称呼之中挑了个最礼貌疏离的,公事公办地道:“承蒙百花教执事长老厚爱,尘与同门暂在贵教借住几日,贵教长老希望我与前辈多交流,晚辈又岂敢不从?” 几句话,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这一套虚伪,也像极了他那该死的爹。 吴缘烦躁,她轻哼,指尖不经意之间微微用力,折断了玉骨梅花枝,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在屋内弥漫,冰雪清冽的香气也压不下她内心的燥郁。 “所以你有事吗?”她冷冷道,眉眼颦起的样子与吴尘更是像足了十成十。 “若无事,我这里不欢迎你。” 说完逐客令,吴缘指尖燃火,烧净了方才折下来的断梅,娇艳的冰魄玉骨梅在火焰下顷刻化作青烟。 吴尘一拱手,语调波澜不惊:“晚辈想多了解一些灵山之前的事,不知前辈可愿意讲解一二。” 灵山。 这两个字触动了吴缘的神经,让她瞬间记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死孩子,一张能呛死人的破嘴也像极了他爹。吴缘表情冷若冰霜,她扭头看向吴尘,那张与自己像极了的脸让她顿了顿,但很快,吴缘眼底重新布满了寒意。 …… 陈青山在门口踱步许久。 放吴尘一个人去与那个女人聊天,他实在不放心。 尽管那女人是吴尘的娘。 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十余年不见,一见就对亲子下杀手的母亲也是罕见,本就不该用常理去推测形容。 只是贸然进去打扰,吴尘也不会高兴。 陈青山叹气,支着灵剑,蹲在草地上扒拉着百花教的草,很快就将周围的地都挖的坑坑洼洼。 “青山师弟,在干嘛呢?”余师姐本是来找吴尘的,四周探了一圈,只看见了陈青山蹲在地上、看起来有些孤单的身影。 她提着裙摆弯腰,轻拍陈青山的肩,陈青山叹了一口气:“我想不明白百花教留我们做什么。” “师兄本就是为寻你而来,虽说遇我之后,他许诺陪我去齐州,其中就需要通过百花教的传送阵法。此事百花教并不知,师姐你又并非要留在百花教。那么在她们的立场上,没道理留我们。” “就算吴尘和前圣女有血缘关系,但前任圣女对吴尘的态度,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这种情况下,那位执事长老还说让吴尘和前圣女母子俩好好相处,她的目的实在让人看不懂。” 陈青山絮絮叨叨的分析了一堆,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 “那青山师弟是想……?”余师姐问道。 “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尽早离开为好。”陈青山下了论断。 “因为吴尘?” 不然呢?陈青山顿了顿,他不知道余师姐为何突然这么问。 “你是不是喜欢吴尘啊?”余师姐笑起来很甜,说出的话却十分惊人。 虽说陈青山与吴尘早已通了心意,但那些过分亲昵的举动还是避着人的,从未与人提及过,余师姐与他们相处时间不多,却看出了这一点,并在陈青山面前直接点破。 “是的。”陈青山也坦然,余师姐人很好,他不担心与余师姐说之后,余师姐会对他们做什么。 “尘尘也喜欢你吗?”余师姐一点都不生气,还有几分好奇地追问。 “那当然。”陈青山捏紧了手里吴尘送他的灵剑,自豪的扬起下巴。 余师姐瞪大眼睛,问道:“你不介意他修无情道吗?” 介意是有点介意的,但劝过两次,吴尘皆是执意不改道,陈青山也没办法:“师兄高兴就好,我都随他。” 余师姐似懂非懂:“这样啊。” 陈青山信誓旦旦的说完,扭头,余师姐还在认真思索他的话,这让陈青山难得感觉到了窘迫。 转念一想,余师姐确实不会做什么,但余寂不一定。吴尘再怎么样都是无情道长老的孩子,陈青山小心翼翼地问:“师姐,你不会告诉余长老,让余长老揍我吧?” 余师姐一拍掌心:“我说我忘了什么!说得对,我现在就要给师尊传信!” 陈青山满脸错愕:“师姐?” “我要告诉师尊,师娘就在百花教,吴尘和师娘见面了!”余师姐说,“先前是我思虑不周,自以为是贸然来找师娘。我虽不知师尊为何闭口不谈师娘的存在,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今事情变成这样,我有必要和师尊告知一声。” 陈青山松了一口气,转瞬又蹙眉道:“依我看还是算了,我们在这里也不会停留太久,省得与长老说了,让他们白白操心。” 余师姐游历了许久,她不知道月下楼的事,也不了解灵山当前的处境,甚至连宗门大比都疏于关注,陈青山却是知道的。 能自己解决的事,当然是自己解决了好,要是谈不妥,大不了撕破脸。以个人的名义,就是旁人想拖灵山下水,陈青山也可以自请离开灵山,将自己和灵山摘干净。 他不想让灵山扯进污遭事中,再徒经一次灭门之灾。 余师姐抿了抿红唇,不可否认,陈青山确实说的很有道理。 “那现在该怎么办?”余师姐悻悻地问。 “等吴尘和前圣女聊回来吧。”陈青山望天。 看不见吴尘的第二柱香,他又想吴尘了。 两个人一起蹲地上,望天望地,一时无言。 好熟悉的沉默,就像上辈子在无情道宗一样。沉默中,陈青山忽然有种回了家的感觉。 还是师兄好。 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不是吴尘回来了,而是那个面容娇俏如少女,手臂却和老媪一般的百花教执事长老拄这拐杖找了过来。 哒,哒,哒。 拐杖一下一下敲击地面,百花教执事长老却没有发出脚步声,她年轻又沧桑的声音带着违和的慈祥:“孩子,过来。” 陈青山正心烦,余师姐已经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晚辈见过前辈。” 百花教执事长老笑眯眯:“好孩子,在这里还习惯吗?” 余师姐:“习惯的。” 百花教执事长老:“旁边那个孩子,是比较内向吗?不用害怕,我们百花教向来与人为善,可从不会欺负怠慢了客人。” 余师姐笑哈哈地打着圆场:“是的,我这个师弟就是内向怕生,前辈不用在意。” “我倒是看他昨日在缘儿的孩子身边,很是热情。”百花教执事长老精明打量的视线落在陈青山身上。 “余丫头,有个小弟子念你念得紧,闹着要找她的余姐姐耍呢,你去看看她吧?” 第100章 余师姐听了,顺从的离开。 百花教执事长老又对陈青山道:“男娃娃,你和缘儿的孩子关系很好吧。” 陈青山一听这个称呼,一阵牙酸。 老东西活了几个百年啊就叫他娃娃。 陈青山假笑着:“是的,我和吴尘关系很好。” “吴尘……原来那孩子叫这个名字。”百花教执事长老喃喃道。 “吴尘,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吴缘淡淡道。 她品着清霜紫昙茶,就是不看吴尘。 百花楼执事长老气息威压表示她就在附近,吴缘不能对吴尘动手,只能压着性子,天南海北的扯着无聊的话。 “晚辈不知。”吴尘道。 “我希望你低贱如尘,最好做个凡人,庸碌一生,永无出头之日,不入仙道,不见天光。”吴缘道,吴尘站在她身后,神色晦暗。 “多谢前辈告知。”吴尘抱拳,再一次弯腰行礼。 “不生气吗?”吴缘倩目回望,眼波流转,对自己十余年不闻不问的孩子,提起了三分兴趣。 “晚辈自幼修习无情道,并不会因为这些与前辈置气。”吴尘松开刺进掌心的手,佯装轻松地道。 “啧。”吴缘听了吴尘的话,嘲讽漫过对吴尘没来由的迁怒,咋舌道,“真没想到啊,你居然会修无情道。” 第97章 看得出怨气很大了 “因为吴尘的父亲, 缘儿心里一直有怨。当时我们将缘儿救回时,她半生功法陨毁, 圣女之位也因此被剥夺。吴缘自请入封禁之地受罚,这十几年她时时痛苦,多年积怨,这才一时对吴尘迁怒,只希望他们母子能解开误会。” 或许是年纪大了,总喜欢在年轻人面前自说自话,好像神神念念故作高深的大道理就能让年轻人自惭形愧,认同自己。 百花教执事长老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堆,陈青山掏掏耳朵,大概将那长老的意思总结成几个字:吴缘变成这样都怪吴尘他爹, 吴尘挨打是他倒霉, 百花教概不负责! 好大的脸。 陈青山对百花教的意见又深了几分。 “哦。”他敷衍应答。 百花教执事长老被陈青山油盐不进的态度梗得心头一跳, 坐上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谁见了她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前辈? 像陈青山这样,在她面前毫无敬仰, 懒散随意的小辈,她几乎几十年没遇到了。 陈青山不想和这位执事长老说话, 倒也不想把人得罪死了,他低头, 鞋底蹭了蹭地面, 瞬间扯出一个理由:“我比较内向, 前辈莫怪。” 百花教执事长老:“……没事,男娃娃安静些也挺好,既然你与吴尘关系好,闲来无事可否劝劝那孩子?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子, 如此相峙也不是个事。” 但吴缘和吴尘分开不也能正常生活吗?虽说血脉相连,倒也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了了。陈青山完全不想答应,但碍于百花教长老的身份,又想到自己原计划要通过百花教入齐州,只得敷衍简单地道:“知道了。” 百花教执事长老:“……” 知道了,但不做是吗? 吴缘说的没错,灵山的人果真粗鄙不堪。百花教执事长老用她凤冠盘龙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也不知道是被气得发昏还是想用这点动静吓死陈青山。 “既然小友在百花教似乎过的不错,那老身也便放心了。”百花教面似少女,躯体枯槁的执事长老再不愿与陈青山多待片刻,草率敷衍几句之后,噔噔噔又拄这拐杖离开。 陈青山:“终于走了,和有病似的,人家母子关系怎么样又不关她事。” 他抱怨着,掏出灵剑,刚刚用灵剑刨土,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陈青山摸出擦剑手绢,仔仔细细地将灵剑上每一寸都擦得干干净净。 擦完剑,陈青山满意地吹了吹,看着剑身上能印照出自己英俊潇洒的脸,陈青山“噌”的一声,将剑收回鞘中,抱着剑,一边想吴尘,一边等吴尘从他娘的屋里出来。 要是吴尘又带着伤,可怜兮兮地出来,陈青山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发作。 他担心他痛,连操都不舍得操的师兄,怎么能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伤? 不过最坏的猜测并没有发生,陈青山看着全须全尾的吴尘出来,高兴的迎上去唤道:“师兄!” 吴尘感觉自己像见到了一个乖巧等他归家的大狗。一看到吴尘,陈青山笑得能让人心都酥软了。 “那人没为难你吧?”陈青山挽着吴尘的手,就几步的路,他也用灵力凝成方寸地,带着吴尘飞回客房中。 吴尘安抚的亲了亲陈青山嘴角,陈青山果然安分不少,只是依旧视线上下打量,一点一点的确认着吴尘没收到半点伤害。 “这是怎么了?!”陈青山捧着吴尘的手,剑修总是带着薄茧的指腹珍重又珍重的抚摸过吴尘掌心,那上面有四道浅浅的月牙痕。 陈青山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压痕似的,似乎与吴尘感同身受的痛苦:“吴尘,是她说什么了吗?你怎么会把自己掐成这样?” 吴尘摸摸陈青山的头:“青山,你别多想,是我太紧张了,这才自己掐出来了痕迹,你看,也就破了一点点皮,不要紧的。” “比起这个,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那位前辈说了些什么吗?”吴尘狡黠地一笑,他突然凑近陈青山,竖起一根手指在陈青山面前晃了晃: “机会只此一次,下次想知道,你再要问,我可不说了。” 陈青山拉下吴尘的手,轻柔的揉捏着吴尘掌心,同时道:“我当然要知道,师兄快跟我说吧。” 吴尘挑眉正色,他清咳两声,正想将自己的手从陈青山手里抽出,却被陈青山死死摁住,陈青山无辜地看着他,吴尘:“你放个手呗。” 倒也不是别的,实在是陈青山揉捏的太过……吴尘总觉得掌心酥酥麻麻的好像陈青山在他指间勾画摁揉的指尖是在挑动他的心弦。 这让陈吴尘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他总会不自觉看向他们相握的手。 “没关系的,你讲你的,我揉我的。”陈青山满不在乎。 吴尘盯了一会,无奈纵容地道:“……好吧。” “那位前辈,她说——” 曾经的灵山,也一度风光过,足以惊艳当时当世的天才,灵山出了两个。 宗门大比,前三里面,两个就是灵山弟子。 灵山可谓一时风头无两,所有人都以为灵山会就此崛起,不过世事弄人。 说到这里,吴尘停顿下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陈青山被钓起了胃口,他下意识追问:“然后呢?那两个天骄,是沈复长老和余寂长老吗?” 吴尘没有直接回答,他回想着吴缘包含讥讽风凉的语气,继续往下说道:“有人想要招揽天才,就有更多的人想要扼杀天才。” 灵山底蕴实在太浅,真要针对灵山,甚至不用其他宗门联合,只需要杀掉灵山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高阶修行者,灵山便百年都难成气候。 这句话说的不错。 陈青山默默点点头,当时无情道宗覆灭,就是因为余寂长老陨落,本就人丁稀少的无情道宗,厉害些的师兄师姐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只有吴尘守着偌大的山门,这才招来了祸患。 “前任圣女前辈应当是结识了我出身灵山的爹,然后因为种种事迹,导致她现在对我们灵山的感官不是一般的差。” “问出来这么多?师兄,莫不是你与前圣女前辈经过一番长谈,解开了心结?” “后面这些都是我推测出来的,你爱信不信。”吴尘耸耸肩。吴缘其实没说几句有用的话,十句里面三句骂灵山,三句骂他爹,最后三句骂骂他这个修了无情道的儿子,十句里面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句是正常的、没有阴阳怪气的了。 看得出怨气很大。 吴尘就是在这样骂骂咧咧的语言中艰难的提取出了这些信息。 “我们灵山底蕴不深,如此有意无意的打压灵山,是从很早就开始了的。”吴尘道,“也难怪沈复长老愁白头发,师尊状态越来越差。他们一向把我们保护的很好,从来不让我们小辈担忧这些事情。” 陈青山顿住。吴尘所言不假,只是如此看来,灵山的处境似乎比陈青山原来设想的还要糟糕。 青黄不接,外忧内患。 晚辈之中并没有能接替二位长老的人选,一旦二位长老中的任何一位出了事,对于灵山,对于无情道宗和剑宗而言,都是巨大的动荡。 “真愁人。”吴尘道。 “齐州之后,必须回灵山看一看了。”陈青山也道。 “对了,百花教的虚空传送法,我也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气氛有些沉凝,吴尘换了话题,说起另一个很重要的事。 “怎么说?”陈青山坐直身体,眼睛都睁大了一些,认真且专注的看着吴尘。 吴尘睫毛颤了颤,嘴角微动。 第101章 “她说让我想屁吃。” 陈青山:“……圣女说话,这么直白的吗?” 吴尘肯定的点头:“真的有这么直白。” “百花教的大虚空传送术为不外传的秘法,而且百花教你懂的,都是女弟子。咱们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不太有机会学。” “就算要偷师,那也得有人用大虚空传送术,但是来百花教两天了,也不见得有人使用大虚空传送术来进行短距离转换位置。不过倒也合理,正常人谁天天甩大虚空传送术用来玩啊。” 吴尘有些萎靡,偷师百花教大虚空传送术比他们想象里的还要复杂难办许多。 “没关系的,乘坐百花教的虚空传送阵到达齐州也是一样的,不就是多花一点灵石么……我们应该,够的吧?” 陈青山拍了拍吴尘的背,试图安慰吴尘,只是安慰的话到嘴边,陈青山也越说越没有底气。 要想两个人都乘坐虚空传送阵到齐州,灵石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支出,陈青山之前晋升花了不少,后吴尘服用玉液琼浆,也用了相当一部分灵石来稳固。 虽说还剩下一些,但陈青山能肯定,等他们乘坐完这一趟虚空传送阵之后,绝对一穷二白,钱囊比脸还干净。 “大虚空传送术还是有必要学的,至少能省很大一笔开销。”吴尘抬手撑着下巴,表情肃穆,格外庄重地道。 第98章 再笑? “至于怎么学, 这点确实麻烦,但总归是要面对的……” “那前任圣女那边, 你打算怎么办?” 吴尘:“能利用上的关系,当然得物尽其用。虽然她不喜欢我,在百花教一天,我就免不了要在她面前晃。她可是我们在百花教最大的人脉啊。” 说着,吴尘微微挑眉,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几分玩味:“话说回来,青山,百花教这么多漂亮姐妹,你怎么就这么关心前圣女前辈啊?” 陈青山咧出一口白牙,无比真诚地道:“要不是她和你有关系, 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不过尘尘, 你是在吃醋吗?” 吴尘端坐, 说话很自然, 很平静,好像刚才问出那个问题的不是自己一样:“我可没有。” 陈青山哈哈大笑道:“我假装信了哦。” “本来就没有, 谁要你假装了。”吴尘恼怒,他用手轻轻推了推陈青山, 陈青山身形一晃,马上又稳稳坐好。 既然是吴尘先动的手, 陈青山毫不犹豫的推了回去, 只是力道没控制好, 吴尘一下被推到在床榻上。 望着吴尘脸上的薄红,陈青山将错就错,寻了个好姿势扑在吴尘身上,脑袋枕着吴尘胸口, 慌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就在耳边格外清晰。 陈青山掰着手指,细细给吴尘数道:“天地良心,除了爹娘妹妹以外,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你,我第一次做梦就是你,第一次接吻是你……都这样了,师兄居然还不放心我,可真让人伤心!” 吴尘惊疑不定:“什么?你第一次做梦……也是我吗?” 陈青山:“……不可以吗?” 本来上山的年纪最是精力旺盛,情窦初开,难免做梦梦到心悦之人。不过修无情道之时,陈青山也只有最初几年会因为梦到吴尘半夜惊醒,后来修为高了,也就自然而然学会了怎么压制情绪。 现在修剑道,天天抽空修习就累的和狗一样,反倒是梦见的次数少了许多。 不管这么算,吴尘确实是陈青山的唯一的春梦对象,陈青山这么说完全没问题。 吴尘一言难尽,他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的陈青山,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浮现出那日从月下楼出来后,在客栈看到的小青山。 思绪翁然炸开,吴尘恼羞成怒:“不管可以不可以,这种事都没必要告诉我。” “师兄脸红什么呀?”陈青山不依不饶,鼻息在吴尘颈项边,只消张嘴低头,他便可以隔着素白衣袍咬住吴尘的锁骨,在他刻意遮掩的地方重新印下痕迹。 低声暗问,那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好像天地之间,只消有此一人相伴,陈青山就再无他求。 吴尘才发现,陈青山其实生的俊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格外分明,含笑看着一个人时,满眼的爱意根本藏不住。 吴尘心尖都被这一眼看得颤抖。 “这里是百花教。”吴尘欲盖弥彰地说道。 陈青山呆愣一瞬,旋即悟了吴尘的话,他心中暗笑,难以言喻的微小喜悦如细雨漫山岚,密密麻麻的铺满了陈青山的所有情绪。 “我知道,我有数,不会在这里对师兄做什么的。”陈青山道,“师兄都吃醋了,我抱一下安慰师兄,这不过分吧。” 嘴里句句说着要哄他,自己倒像个孩子一样钻在他怀里。吴尘无奈,他一下一下的梳着陈青山的高马尾,一时间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虽然前任圣女吴缘对灵山的印象极差,但百花教对灵山来的三个小辈倒挺好。 百花教内门弟子有的,陈青山和余师姐也能收到同样的一份,吴尘身为前任圣女的孩子,不知是不是执事长老暗中授意,他拿到手里的东西比陈青山和余师姐的要多得多。 “这些百草液喝了确实能精粹体内灵力,助于修行,不过说是门内弟子一周才能领一瓶,给我们这些灵山弟子又算怎么回事?客随主便吗?”陈青山上下抛着小瓷瓶,满不在乎地道。 有神魂和道骨双重加持,再加上五百年修炼经验,陈青山的灵力要比寻常修士凝炼许多,就这点百草液,对陈青山根本起不到作用,甚至对旁人来说纯粹的百草液,对陈青山而言还不如自己的血来的纯。 这点小恩小惠,完全不能诱惑到陈青山。 “青山小师弟,百草液也是有点贵的,她们既然给了,你就收着吧。别抛,要是摔了,我看着心疼。”余师姐捂着心口,胆战心惊地看着陈青山杂耍似的摆弄百草液。 有点贵? 陈青山一听,连忙收了起来。 要是哪天没钱了,他还能变卖百草液换钱。陈青山小算盘打的很好,钱总是不嫌多的,多攒一些有备无患,总好过半路上捉襟见肘。 “尘尘,你的是什么?” 吴尘站在桌案前,半晌不说话。 陈青山和余师姐都被勾起了兴趣,他们左右两边围上去,伸着脖子探头探脑,待到他们看清了吴尘收到的东西,两人同时噗嗤笑出声来。 吴尘“哗啦”一下,将包裹胡乱塞起来:“指不定是百花教将给其他女弟子的东西不小心送到我这里来了呢?” 吴尘的包裹内,除了两瓶百草液,还有几根发簪,华丽质朴皆有之,耳饰一对,内嵌玉石,美观至极,储物戒、储物囊也有几个,但无一例外都是女式的。 “百花教分发物资,一样可是要检查三五遍的。看来百花教很喜欢尘尘呢,这些东西品质不凡,各个都是好东西,指不定百花教想让你留下呢?”余师姐笑得花枝乱颤。 “对啊师兄,而且咱们不是要学那个大虚空传送术吗?这不正好,加入百花教,学了就出来!” 吴尘:“再笑,我就怂恿前任圣女前辈来打你们。” 陈青山和余师姐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吴尘:“……”心累。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了百花教,吴尘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沉闷闷的喘不过气。 或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有好好休息吧。 将这些带着淡淡梅花香的东西收到袋中,吴尘就要出门找百花教的人询问。 陈青山赶紧跟上,他跟在吴尘屁股后面,要是发现哪个女子盯着吴尘看,陈青山就默默移到吴尘身边,挡住外来的视线。 吴尘找到了当时送来物资的姑娘,说明了情况,姑娘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确认道:“你是吴尘嘛,那我就没给错呀。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但这些确实都是给你的。” “好吧,谢谢了。”吴尘拧着眉回到自己房间。 “师兄,反正都是百花教给的,不要白不要,日后缺灵石了拿去出换,这不也能用上吗。” “但她们给我这些东西肯定有原因,或者是想通过这些东西告诉我什么?我搞不懂。”吴尘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梅花香,他头开始痛,始终抓不知住一丝头绪的感觉实在糟糕。 陈青山不纠结这个:“别多想,要是百花教真的想要打压或者为难我们,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啊。大虚空术也不是只有百花教才有,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吴尘点点头。 “对了,青山,待会你自己回客房吧。我还要去找前圣女前辈再聊聊。” “前圣女有什么好的,你又要抛下我一个人。”陈青山故作不满,他真的不想吴尘去那个女人那边,他总是担心吴尘受委屈。 “我找前任圣女又不是只为了自己。”吴尘左右望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吴尘拽着陈青山的领子,拉着他轻飘飘的亲了一下。 第102章 “这下好了吗?我最最听话的小师弟,可以回去乖乖等我吗?”吴尘微仰头,眯眼笑着。 “可以了。”陈青山心满意足,他就是这么好哄。 接着,吴尘去了吴缘那边,陈青山回到吴尘房间,一边修炼一边等吴尘回来。 余师姐在百花教人缘还算可以,同样是女修,百花教之内的姐姐妹妹许多都与余师姐亲近要好。 陈青山倒完全不在意这种交友,一来没兴趣,而来,他确实感觉这没什么意义。 有时间还不如多练无名剑诀,多修无情心法。 尤其是无情心法。 陈青山原本一度以为,自己转修剑道之后,就能彻底告别无情心法,没想到今时今日,他又要将无情心法翻出来好生修习。 一来,在百花教不知还要再停留多久,陈青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天不能和吴尘一起打闹,倒不如趁现在赶紧复习一下无情心法,免得长夜寂寞。 二来,无情心法与无名剑诀之间,感悟差不多深浅,会让二者结合更加顺利,其融合之后的招式也会更加流畅,拥有更强的威能。 光是无名剑诀提升,无情心法疏于练习,陈青山就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尝试同时使用心法剑诀之时受到的阻力。 “兜兜转转,我还是逃不出无情道。”陈青山很有些淡淡的忧伤。 第99章 看我做甚? 话虽如此, 无情道心法作为辅助功法,无需像上一世那般往死里修行, 倒是给了陈青山宽松的余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青山觉得吴尘每次从吴缘那边回来,总会心神不宁,格外敏感。吴尘自幼修习无情道,他其实能够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过在他面前的是陈青山。 无论吴尘多细小的情绪变化,陈青山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 即便吴缘不愿相认,但吴尘似乎还有些许意向,陈青山就不能多做置喙,毕竟他们母子二人之间的龃龉, 吴尘本人也不愿意让陈青山掺和进来。 “嘶……不过这还真奇怪, 百花教看起来很是向着吴缘, 但她们口中的故事里, 吴缘分明才是受害者,结果吴缘被剥夺了百花教圣女的身份, 还被关押了十几年。” “明明知道吴缘不待见吴尘,却非要留着吴尘在百花教, 让吴尘在她身边面前晃。” 陈青山越想越不对:“明明关了吴缘那么多年,为什么吴尘一来, 百花教就愿意放人了?真的只是为了成全他们母子情义吗?”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虽说都身处在百花教内, 人在棋盘中,但身处的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总能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陈青山踌躇一会, 他不等吴尘回来,先去找了余师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百花教,先前问那执事长老,她说要我们留在此处做客,谈及想要乘坐虚空传送阵,她也只是推脱。” 余师姐坐回镜前,一边涂着口脂,一边通过镜子的反射,看向身后愁眉苦脸嘴上抱怨的小师弟:“我记着呢,今早才帮你们问过,她们想再多留我们几日,届时再好生将我们送回。” 陈青山“啧”了一声,都是表面客套话,说得好听,实际不就是在拖时间吗。 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摆弄余师姐房间里的精致小茶盏,陈青山心里念着吴尘,随口问道:“师姐,你先前在百花教呆了那么久,有听闻过什么关于前任百花教圣女的事情吗?” 提到和吴尘有关的事,余师姐放下脂粉,认真思考了一下,她道:“百花教的姐妹之中,我曾好奇问过,她们说前任圣女见色忘义,甚至险些为了一男子叛出百花教,只是后来那个男子辜负了她,圣女被百花教找到时,从小乘境坠落了一个大阶级,成了洞虚境。” 洞虚到小乘期,普通修士碰上了机缘也需百年,在宗门的供养下,少说也得几十年。这个版本和执事长老所说大差不差,只是吴缘的痛苦更加具象。 余师姐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头,她紧接着道:“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自打我进入灵山,师尊一直都是一个人带着吴尘,师尊虽然看起来冷漠,但我相信他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陈青山点头,他做过余寂的弟子,余寂对弟子虽说疏于管教,却也有告诫他们该怎样做人。 余师姐犹豫了一下,又道:“还记得我曾说过,在百花教附近见过长得极像尘尘的女子吗?仔细想来,那时我应当是勿入百花教囚禁前任圣女的封禁之地了。” “你和前任圣女接触过?”陈青山瞪大了眼睛,很是意外。 “是的,那里和外界一模一样,只是空气之中多了淡淡的、寒意沁骨的梅花香。那时,吴尘的母亲一身红裙,听见我走近,很温柔的问我是谁,为何会在此地——” “然后她就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将我送回到了外界。”余师姐回忆起来,脸上犹存初见吴缘时的惊艳,“她也曾是一个温柔的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定然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天才的陨落都让人惋惜,她能年纪轻轻担任一教圣女,如此人物,一朝修为倒退,半生付出全部化为飞灰,唉……”余师姐到底是女子,总是更容易共情,她垂眸,轻轻摇头,为自己所见的、别人口中的圣女叹息。 天才陨落…… 陈青山呢喃着这四个字,脑中灵光一闪,一些想不通的事情瞬间有了解释。 百花教前月下楼,距离如此之近,他们在月下楼之间做的那些事,说不定早已尽收在百花教眼底! 在月下楼,陈青山出面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混在人群中,再不然就和李斩蛟楼主一道,而参加八项比试的吴尘,虽说带着面具,也改换了名氏,但终归不够保险。 李楼主的立场未知,就算李楼主未曾与百花教暗通曲款,只要百花教知道李眠火的那则预言,她们就有了动机。 百花教要的根本不是吴尘和吴缘母子和睦,正是知道吴缘不喜吴尘,她们才要吴尘留在百花教,最好能相见两厌,母子反目,互相残杀—— 灵山教导无方,百花教圣女被亲子所害。 恰好吴尘是无情道,如此,百花教也算师出有名。 至于吴缘不死?她是一个有传闻叛教的、被关进封禁之地的圣女,就算这样,百花教也让她好好的活着。 唯独灵山的人来了,她出事了,谁会在意真相?谁会在这种关头不站在百花教这边,对着灵山刀剑相向? 那可是未来的仙尊。一个修士成仙,就足以改变一方局面,一个仙人成尊,只怕是九州十八域都要为之动荡。 那个仙尊,出生灵山这个小门派。他的崛起势必会带着灵山一道攀升。九州十八域的上古大教格局已定,他们都不会允许一个小门派爬到自己头上,动摇自己上百万年的基业。 天才必须陨落,天骄不该诞生在小门派中,预言已出,那就杀吧! 趁着没有人反应过来,将未来的仙尊杀死! 不知道那人是谁,那就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杀十个,杀一百个,杀光整个山门,屠干净整个门派,将仙尊扼杀在摇篮里,再将摇篮一把火焚烧殆尽。 死人不会说话,死人不会申冤。 死人不会报仇。 而她们只需要找一个看似正义的理由,便能悍然出师,以满口仁义道德做武器,脚踩着用道德堆砌的高地,冠冕堂皇地维护自己的利益。 陈青山脑中克制不住的往下想着,越想越是心惊,没来由的寒意遍布四肢百骸,陈青山一阵恶寒,手臂上汗毛倒立,额角也流下了细汗。 他和吴尘只是盯着百花教的大虚空术,百花教的人却盯着灵山无情道宗全宗人的命! “青山师弟,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突然出了那么多汗。”余师姐温声细语地问道。 “可能是我想多了。”陈青山心神不宁,他自知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切不可无。 世上哪来没来由的善意?宗门教统之间,表面的和善之下更是充满了波涛难定的暗流。 “那师弟要多多休息呀,虽然剑修身体素质是要好上许多,但终归还是会累的,无事时可以与尘尘游赏放松,也是极好的。” 陈青山应允,随后请辞离开。 方才他脑中的猜想实在过于惊世骇俗,细想又极有可能发生,陈青山想立马回去告知吴尘,发现吴尘不在自己房中,陈青山很快反应过来,吴尘还在吴缘那处。 脚步一转,陈青山朝吴缘住处奔去。 “师兄!前辈,请问吴尘还在此处吗?”陈青山拧着眉头,拍门高声问道。 “青山,你怎么来了?”一声清响,大门打开,沁骨梅香扑面而来,吴尘神色有点奇怪,他站在门口,看见陈青山,好奇问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我说吗?” “确实是有些事,我们回房谈好吗?”陈青山低声道。 吴尘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吴缘。 第103章 吴缘:“看我做甚?要滚快滚,不要再我面前杵着碍眼。” 吴尘只得朝她行礼,跟着陈青山回去。 “青山,到底何事?”吴尘不明所以,他见陈青山一脸严肃认真,也跟着认真了起来。 陈青山:“我担心百花教留我们的目的不良,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大虚空传送术再从长计议,大教派水深,在此地留的越久,越容易生是非,届时再想脱身就难了。” 吴尘定定地望着他:“你想到了什么?” “前任圣女。她若出事,至少在整个百花教之内,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你这个和她不对付亲子做的。” 吴尘一阵恶心:“这么做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坏了灵山的名声,断了未来仙尊的出路,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很多人就是这样,自己不行时见不得别人好,自己好了,又怕有人爬上来分自己一杯羹。这个想法在宗门教派之间同样适用。 吴尘暗骂,他脸色臭了下来:“虽然这只是目前的猜想,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她们真有这个想法,别说偷学大虚空术,就连百花教的传送阵她们都不会让我们搭乘。” 将他们困死在百花教之内,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问题。 “眼下还没什么动静,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前圣女那边,我多盯着。” 吴尘拧着眉想了半晌,沉声说道。 “她们真的动了手,我们该如何离开百花教,这也是很大一个问题。”陈青山手指点了点桌面,脑中回忆着之前在万家城看到的九州十八域全地图。 “百花教盘踞幽州人域上万年,只要不出幽州人域,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百花教带回。而幽州其他有传送阵的地方距离百花教都有一定的距离,到了那个地步,我们的处境会非常艰难。” 吴尘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那就绑架个人吧 。” 陈青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把前圣女带上。她叛过一次教,又被百花教关押数年,在百花教眼里,剥夺了圣女位的前圣女不仅价值不大,还有一定的风险,否则她们不会用冰魄玉骨梅来压制她。”吴尘低眉敛目,脸上没有表情时,张扬英气的脸上带了些攻击性。 冰魄玉骨梅,吴缘屋里四处都摆着,那香气已经浸入墙体,入木三分,就是吴尘从她屋里出来,身上都会沾着冰梅幽然的气味。 对于某些特殊体质,冰魄玉骨梅能大大提高修炼速度,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冰魄玉骨梅会压制修为增进。 百花教又何尝不是在防着吴缘。 “不管怎样——”吴尘深吸一口气,抬起的眼睛极亮,其中光芒闪烁,他万分笃定地道,“她一定会大虚空传送术。” 陈青山目瞪口呆。 虽然陈青山知道这个办法确实有效,但绑架自己母亲……在陈青山看来,这种想法有些惊世骇俗了。 吴尘眼尾一挑,撑着下巴问道:“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凭我们几个才刚元婴的修士,大闹百花教?” “不过硬闯出百花教,然后跑在闹市人群中,似乎也可以拖延一段时间。”见陈青山这副样子,吴尘撇了撇嘴,又想起了其他办法。 “不是都说大隐隐于市么。我们混到人群中,就算被发现了,只要我们不从人群中走出,我就不信百花教还能为了杀我们而屠戮自己治下的城池。” 陈青山听得心惊胆战。 吴尘弯起眉眼,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陈青山拉住吴尘的手,郑重地紧紧捏住,他语气沉重:“算了师兄,别想了,我们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吴尘咋舌。 在陈青山提醒之后,吴尘对百花教也多出了十二分的警觉。 接下来几天,吴尘都没有再去找过吴缘一回,哪怕有人传来过来请他,明里暗里示意他去前任圣女吴缘那边看一看,吴尘也权装作没听到。 如此一来,百花教对待吴尘的态度发生了大跳水,平日吴尘出门,偶然撞见了其他百花教的弟子,擦肩而过之后都能听见那些大姑娘小丫头背着他窃窃私语。 “喏,就是那个,灵山来的,前圣女大人的孩子,看在前圣女的面子上才邀他在此做客,不然就凭一个小小灵山,有什么资格踏进我们百花教的门?” “靠着娘进了百花教,还对前圣女三天不理四天不见,整一个不闻不问,好像自己不是圣女生的一样……啧,灵山无情道也就这点教养。” “余姐姐不是人还挺好的吗?” “哦对!还有那个姓余的,不过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要不是执事长老嘱咐,我连看她一眼都嫌弃,又怎会自降身份与她那种人说一句话。” 聊天的百花教弟子稍稍压低了一点声音,但声量依旧不轻。这个距离,元婴期的陈青山和吴尘能很清楚的听到她们口中所说出的每一个字。 手指紧紧攥成拳,陈青山嘴唇绷成一条直线,额角青筋止不住的跳:“说什么灵山,我看这群百花教的才是最没教养的。师兄,我好想打她们。” 吴尘皮笑肉不笑,他冷冷的瞥了一眼身后叽叽喳喳的百花教弟子,声音像冻了千年的冰一样冷:“好巧,我也想。” “余师姐还总是为百花教说话,她也不看看那群人到底背后是怎么说她的。”陈青山气愤地道。 吴尘听到余师姐,脸上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他深深阖目,叹息地道:“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告诉师姐。不知道这些,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师姐来这里本意是为了师尊,为了我,不要让她难过。” 陈青山:“要是可以,能先将师姐送走也是好的,可惜百花教始终不愿意放人。” 吴尘抿唇,他道:“只能尽力而行。不过唯一一个好消息,那个之前一直盯着我们的视线消失了。” 在进入百花教之前,吴尘一踏上幽州人域就说过,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们。那时,陈青山和吴尘还用了许多方法试图将那人逼出,可惜都未能如愿。 那道如附骨之蛆的视线一直延续到他们进入百花教之前。踏进百花教的大门之后,陈青山和吴尘确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察觉到那种令人不适的注视了。 “确实算是好消息,要是那人还跟着,局面可就更加混乱糟糕了。”陈青山勉强挤出一抹笑。 “但这又有一个问题。” 吴尘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余师姐之前就是带着他们到这里谈天,吴尘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的吴缘。 此处地势高,景色不美,又比较荒凉,寻常时刻确实不会有百花教弟子往这里走。 吴尘的头发被风吹起,广袖素衣也在高处的风中猎猎作响。他漆黑的眼眸眺望远方,又收回视线扫了一眼近处的百花教,回头对陈青山道:“要是我们出了百花教,又遇到那个人,届时的局面才是真正的混乱。” “陈青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吴尘挺直的肩膀一下垮下来,他很放心的在陈青山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神情。 就像陈青山知道吴尘会无底线的纵容自己,吴尘也十分清楚的知道,陈青山对自己也会给予最大程度的包容。 陈青山静默一会,他这几天也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应该如何才能顺利从百花教脱身,就连他都尚且感觉压力巨大,遑论吴尘本人。 一边是作为父亲和师长的余寂,和从小长大的无情道,一边是血脉相连、给了他生命却又无比憎恶他的母亲,还有虎视眈眈的百花教。 他夹在中间,两处为难。 陈青山打心底氤氲出心疼怜惜。 面对这样的吴尘,陈青山张开手臂,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语,吴尘下一秒就扑倒了他怀里。 “没关系的,我在呢,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陈青山顿了顿,察觉到吴尘微微颤抖的身体,他臂膀弯曲,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吴尘的后背。 吴尘愈发用力,似乎想将陈青山碾碎容进自己的血肉里。 “吴尘,我在呢,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爱你。”陈青山在吴尘耳边,声音又低又轻,却又那么铿锵有力地印在吴尘心底。 他们站在荒芜僻静的小山坡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数日的焦躁困顿和烦闷也会慢慢消失。 静谧之中,二人相拥对视,过了一会儿,又像情窦初开茫然无错的小伙子一样,慢慢松开对方。 “该修炼了。”吴尘吸了吸鼻子,翁声道。 陈青山笑着盯着吴尘,对他说:“好。” 吴尘敛了心思,盘腿半浮在空中,点点灵光围绕在他身周,如萤火般飞旋闪烁。 注意到吴尘已经进入状态,陈青山从灵海中召出灵剑,又翻出无名剑诀残卷。 无名剑诀到底残缺的太多,原先修炼的那一点功法,在他元婴之前使用,尚且能发挥出超过同等境界的效果,但之前几次练功,陈青山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第104章 修为提升,陈青山对剑诀的感悟也随之提升,但剑诀前几篇功法使用出来之后,效果并没有原先那般卓越超群。 “果然是残卷的弊端么……要是不能推算出后续篇章的功法,或许再等我修为晋升几分,这本无名剑诀对我的助益就不大了。” “不管是推算无名剑诀,还是放弃无名剑诀另外再寻找其他剑式功法,都需要花费时间,而我最缺的就是时间。” 陈青山回忆着剑诀的内容,脑中对无情心法的记忆与感悟也愈发清明。 手中一页一页翻动着无名剑诀,书页翻篇的声音哗啦作响,陈青山一页一页的看着,忽然翻书的手一顿。 微微蹙起的眉头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挑起,陈青山抚摸着书页,眼中充满了惊喜。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原先无名剑诀后续的页数全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而现在,本该空白的页面突然出现了字符图样。 后续的剑法竟然自己出现了! 陈青山喜出望外,他赶紧如饥似渴的扫视着新出现的篇章,生怕下一秒这些文字又会凭空消失。 几页看过去,陈青山正要通过自己强大的神识再多记下几页之时,翻过一页,又是空白章。 陈青山揉了揉眼睛。 还是空白页,没有任何变化。 往后多翻了几页,又是极其熟悉的空白。 “难道是我翻书的姿势不对?”陈青山不信邪地往回翻,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书页一角。 还是空白页。 陈青山幽幽叹道:“……好吧,看来是我不配了。” “不过之前翻看时并没有后续章节,是什么契机让后续的剑诀自动浮现?”陈青山沉思。 “境界吗?不到一定境界无法观看后续章节?在晋升元婴之后我确实没有好好翻过这本书,元婴前翻看的内容与现在不同,这么说来倒是很有可能。” 记下那些章节之后,陈青山开始倒腾无名剑诀。 从百兽窟掏出这本书之后,书上就有淡淡的灵力痕迹。想要让材质普通的书本保存这么久当然要用一些特殊方式,当时陈青山等人也没有太过在意。 不过…… 陈青山伸出手,摁着书脊。 到现在这本无名剑诀之上还有那一抹淡淡的灵力。陈青山顺着那一丝淡淡的灵力追溯,大致感应到了一个特殊的符文。 “这就是让那些境界不到的修士无法观看书籍内容的符文吗?怎么感觉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陈青山小声嘟囔。都是重生的人了,拿到一本残卷居然没想起来这茬,这让陈青山有些尴尬。境界不到,无法查看,这类符文虽说数量不多,但陈青山也知道其中几个。 而他手中这本书上的符文,和陈青山所知的那几种都不相同,更加隐蔽,也更加有效持久。 陈青山试着用自己所知的办法解开书上的符文,折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结果。 “难道这是写出这本无名剑谱的人自创的符文?”陈青山头痛地想。 查找出书上的符文,解开之后,他就能畅通无阻的观看后续剑诀,对于剑谱的忧虑也可以迎刃而解。可惜天不遂人愿,实在解不开书上符文,陈青山只能暂时放弃。 日色渐沉。 吴尘从修行中回过神,陈青山才将将练完一边新看来的剑式。 空气之中,灵剑嗡鸣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地面残留着剑气划过的痕迹,横竖交错,密密麻麻,有的足有数米深,有的只是掀起了浅浅的土层。 境界又稍稍提升了些许,按这种进度,赶上上一世的修为,恐怕几年之内便可以完成。陈青山长舒一气,只觉得浑身舒畅。 陈青山对于灵剑的掌控已经精细入微,如此效果,还是陈青山刻意压制。 到底在别人的地盘上,要是不声不响的削了百花教的山头,也不用等百花教的人动手,他们反倒成了挑事理亏的那个。 负手收剑,一旁传来鼓掌声。 陈青山调节着呼吸,扭头望去,吴尘笑意盈盈的从那边走来:“青山又变厉害了,师兄真为你高兴。” 陈青山嘿嘿一笑,在心悦的人面前,他又想谦虚又想炫耀自己让对方多夸两句,于是忸怩地道:“哪里哪里。” 吴尘看透了他那点心思,过来拍了拍陈青山结实的胸脯:“我家青山是最厉害的,陈青山,你以后绝对会成为一个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师兄相信你!” 陈青山捂着被吴尘用力拍过的胸口,兴奋得心脏跳动都加快了些许。 “师兄——”他悸动地拖长语调喊到。 “别喊师兄了,太阳都落山了,我可要回去休息,你要不累,就自己在山上打鸣吧。”吴尘嘻嘻笑着,错过陈青山,踏着夕阳余晖,长袍被风吹得飘飘欲坠,吴尘回头朝陈青山笑笑,突然加速走下山去。 “欸,师兄等等我!”陈青山反应过来,赶忙紧走两步,追上吴尘,长臂一揽,顺手就搭上了吴尘的肩,两个人并肩而行,慢慢悠悠的走下小山丘。 甫一下山,他二人就感觉到百花教内气氛不对。 “怎么没人了?”吴尘蹙眉,“平时这个时候,百花教的弟子正是休息时间,应当有许多人闲逛才对。” 陈青山刚想点头,神经忽一跳,他戳了戳吴尘:“师兄对百花教的休息时间好了解啊。” 吴尘警觉,大脑迅速转动,他理直气壮地道:“我肯定要了解啊,不然怎么避开她们?我家师弟还在房中等我,我可不能让师弟伤心……不对,都什么时候了,不要纠结这些小细节,我们应该先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才对吧?” 陈青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吴尘:“……” 算了,自家的师弟,惯着吧。 又走了好一段距离,越往客房的方向,人越多、越乱,陈青山和吴尘不明所以,但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眼疾手快抓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弟子,吴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弟子一顿,她看着吴尘和陈青山,脑子一僵,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百花教内会有男子出现,但本能告诉她这时候尖叫就对了。 “啊——唔!”陈青山一把捂住百花教小弟子的嘴。 “先把她带到一边。”陈青山与吴尘交换了眼神,点头示意,非常默契地趁乱绑了百花教的小姑娘。 “小道友,别叫,我们不是坏人。”陈青山把百花教的小弟子放下。 他看着小姑娘满脸眼泪,感觉到自己掌心黏糊糊的鼻涕,额角抽了抽,撤了手,悄悄将手心在百花教小弟子粉色的弟子服上抹了抹,随后挤出一抹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不要害怕。” 百花教小弟子又要哭,她一看陈青山往自己衣服上擦手,一边擦一边还笑,气得边哭边咳,吹出了一个鼻涕泡。 陈青山趣味大发,桀桀桀笑道:“哭吧,这里偏僻,你哭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 吴尘一掌拍在陈青山背上:“手擦干净了就起开,没看她怕你吗。” 陈青山老实起身给吴尘让位,嘴里没闲着:“怎么可能,我可是能独自拉扯大了一个娃的,小孩子都可喜欢我了。” 吴尘白了他一眼,顺手掐了一下陈青山的屁股,陈青山呲牙咧嘴,终于安静了下来。 “小道友,我们是在百花教暂住的客人,只是单纯想问问那边发生了什么,没有恶意。”吴尘友善地给百花教小弟子递去一方手帕。 小弟子抽噎着道:“圣女打伤长老跑了,我只知道这些,我就是想看热闹,不要杀我呜呜呜呜……” 吴尘:“别哭了,我们不会杀你的。” 话还没说完,百花教小弟子瞳孔上翻,软软的瘫倒在地。 陈青山把她敲晕了。 从小女孩手里扣出吴尘的手帕,打了个响指燃起一把火烧掉,陈青山道:“话问出来了,我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敲的力道不重,明天早上大概就能醒来。” 吴尘咋舌:“小孩也欺负,你也真是。” 陈青山没回答,他愁眉不展:“原先咱们还计划着怎么跑出去呢,现在能带我们一起逃的前圣女倒是先跑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前辈要跑,其实可以早些跑掉,偏偏挑这个时候,定然是百花教想对她动手了。而百花教的目的就是无情道。”吴尘冷静的分析着,“先去找师姐!” 决定了方向,陈青山和吴尘立刻起身,陈青山去吴缘那边看情况,吴尘去找余师姐。 趁着混乱,陈青山混进吴缘房间,原本净是冰梅冷香的庭院房屋被熊熊大火覆盖,屋子外边,脸庞如娇嫩少女、手臂如鸡皮老人的执事长老不知生死,一堆人围着她大呼小叫。 陈青山进去晃了一圈,打斗的痕迹相当明显,灵气震荡在空气中尚有余存。房屋坍塌了小半,陈青山当场掐起避火诀,扒拉着往坍塌的房子里钻。 第105章 “也不知道吴缘到底攒了多少怨气,能把这里打砸成这样。”陈青山腹诽,他着实搞不懂吴缘这个人。 “虽然说吴缘跑了,但要是能捡到她和执事长老打斗时掉下的灵气,也算我赚到。嘿嘿!”陈青山小声念叨,翻找查看的速度愈发快。 然后他就从废墟之中,摸索出了半截手帕。 陈青山两根手指头掐着,翘着兰花指将那块布料拎起来:“这什么?” 有点眼熟,好像和吴尘的一模一样。 陈青山大骇:“这不是余师姐的吗?” 他们无情道的物资都是统一采买的,整个无情道上上下下都用的这个样式的手帕,陈青山偷摸拿过吴尘的帕子,自然认得这个款式。 余师姐的手帕怎么在这里? 难道吴缘和百花教执事长老打斗的时候,余师姐也在现场? 那余师姐人呢? 无数个问题接二连三的冒出,陈青山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他将帕子丢到一边,直接放出神识探查这一片是否还有生命迹象。 静静站在废墟与火光之中,神识回收,陈青山睁开眼睛,双眼映着火光,依然满是寒意。 没有。 他在这里找不到余师姐。 是余师姐在这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吗?还是吴缘逃跑路上带走了余师姐? 陈青山心乱如麻,他隐去身形,决定先找吴尘汇合。 正巧,吴尘从余师姐住处出来,焦急得满头大汗,他一看见陈青山,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把牢牢抓住,慌乱地道:“师姐她不见了!” 陈青山定了定心神,他眼底光芒流转,沉声道:“前任圣女,她可能带走了余师姐。” 吴尘猛然抬头,瞪大双眼:“她带余师姐干什么?!” 陈青山:“这我哪知道?不过,能离开百花教,她们算是暂且安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出去找到她们,这才是重中之重。” 要是等百花教反应过来,那时再想要出去,定然难度大大增高。 “现在就走!”吴尘当机立断,他不犹豫,方寸地出现在脚下,他拉着陈青山就要往山门处飞。 逃跑这种事,就是要趁乱,越乱,对于他们逃跑就越有利。吴尘从前只被秘境异兽追着跑过,逃离百花教这种,他还是头一遭。 还没等方寸地升空,陈青山拽着吴尘回到了地面上:“师兄,上剑,我带你飞!” 吴尘怒道:“这时候跟我争什么啊!” 陈青山:“可是你方寸地发光!上天不就成了活靶子吗?” 吴尘低头,看着自己召唤出持续散发淡淡温暖光芒的方寸地:“……对不起,太急了没注意。” 陈青山:“没关系,我原谅你,快上来吧。” 吴尘从善如流的上了陈青山的剑。 虽说不是发光的方寸地,但陈青山二人还是不敢飞得太高,白衣在黑夜里格外显眼,他们乘剑几乎完全只是用来提升速度。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倒霉的被半路拦了下来。 “大半夜的,你们要去哪里?!”为首的弟子高声喝道,气势颇为惊人。 陈青山心情烦躁,随口胡扯:“我道侣要生了我回去给他接生。” 吴尘错愕:“啊?” 堵截他们的百花教众弟子:“?” 人怎么能一本正经的睁着眼睛说出这种瞎话? 众人一时呆愣在原地,就连吴尘都一时哽住无语。 陈青山瞄准时机,带着吴尘“欻”的一下飞了出去。 “大胆!胡言乱语,竟然还敢逃跑!”为首的百花教弟子怒喝,她一踏虚空,怒气冲冲的追上前。 但陈青山也不是吃素的,逃跑他挺在行,哪怕身后带着一个人,陈青山依旧飞得飞快。 为首的百花教弟子气急,她不信自己这边这么多人都追不上那两人,于是大喊道:“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包抄!夹击!给我拦住他们!” 陈青山冷笑:“人多了不起?只要没我快,你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 为首的百花教弟子忽然抬高双手。 “给我打!” 吴尘瞳孔骤缩,他站在陈青山身后,扭头,身后的攻击如繁星般,密集的向他们攻来。 “御!”吴尘迅速转身,手臂打开,双手合十,繁复的法诀迅速完成,一个足以笼罩他二人的防护罩在攻击落到他们身上之前瞬间形成! “轰——” 第100章 师兄你看她 惊天动地、震耳发聩的爆鸣之后, 数丈烟尘冲天而起,虽是空中的打斗, 地面同样被震荡,猛烈颤动。 一切发生的太快,烟雾外的人慢慢汇聚,绕成一个圈,静静的注视着中央弥漫混浊的浓雾。 “他们死了吗?” “哼,来了百花教,还如此行事嚣张目中无人,在我等面前胡言乱语,就是这种下场!” “我们百花教乃上古大教,在百花教肆意妄为, 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哦, 这样吗。”一道低沉狠厉的男声骤然响起, 声音不高, 却无比清晰的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等等!”眼尖的百花教弟子伸手指着逐渐散去的浓雾,一道光影渐渐清晰, 随着烟雾彻底散开,那一道光罩迸发出猛烈强光, 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什么?” “他们竟然没死?!”有人失声大叫,围剿陈青山和吴尘的众多百花教弟子脸上具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她们虽然实力参差不齐, 但如此多的弟子齐力一击, 就算是元婴期修士也该断经绝脉而死, 金丹及一下,炸成血花,灰飞烟灭皆有可能。 吴尘一挥手,他掌心藏着的宝器寸寸龟裂, 掌心一合,便被吴尘碾碎成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单凭吴尘一人,想要抵抗这次攻击属实艰难,即便竭尽全力勉强挡下,也免不了受到波及震荡产生内伤。 但好吴尘身上还有余寂所给的宝器。 意识到自己难以抵抗之后,吴尘当机立断,召出了宝器,将自己和陈青山都罩在宝器的防护范围内。 可惜宝器只挡得了一次,而他们要面对的,还有里三层外三层围堵住他们所有出路的百花教众弟子。 “我师兄弟二人与百花教无冤无仇,诸位仙子为何阻我二人去路?”吴尘愠怒。 既然已经被发现行踪,他也不在陈青山的灵剑上待着了。凭空踏出一步,灵力凝在脚下,他站在空中,下巴微抬,斥问道:“百花教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吗?” 为首的百花教弟子同样冷笑,她道:“百花教待客,待的是客,而你们借口暂住百花教本就不知有何目的,如今百花教出了乱子你们就要跑,定然是害怕事情败露心虚!来人!随我拿下灵山贼子!” “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强盗逻辑。”吴尘悟了,和这群人根本不可能讲道理。 “抓住他们,无论生死。”为首的百花教弟子寒声道。 “想要我们的命,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陈青山彻底被激出了火气,他将剑召回手中,斜斜指着下方。 陈青山与吴尘对视一眼,一眼万语。 没有人愿意让路,那他们就打出一条路。 冲! 二人肩背相靠,齐齐出手,一招扫去,便是数十个人被气浪重击连连后退,修为浅薄的更是直接从空中掉落下去。 “你们,竟然敢在百花教内打伤我教弟子!百花教绝对不会轻饶你们——” “将他们抓住!我要将他们的骨头寸寸打断,将他们丢到万蛇毒虫窟中,受钻心剜骨之痛,欲死不能之苦。” 陈青山没理她们,像是发现什么很新奇的事情一样,对吴尘道:“哇哦。” 吴尘:“又有什么事?” “她们好弱。” 陈青山特别意外,他看百花教弟子都那么跋扈,还以为她们有多大本事,结果随手打出一招,那些人就被冲的东倒西歪,上古大教用最好的资源温养出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距离他们近一些的百花教弟子听到了陈青山的话,娇美的面容都气到变形。 吴尘咬着牙,恨不得扭头朝陈青山屁股踹一脚:“不可轻敌!” “灵山贼子,你们,在百花教如此猖狂,应该有永远留在这里的觉悟了吧。”为首的百花教弟子反倒是冷静下来。她身周气势暴涨,一瞬间宛如惊涛、如高山似的威压凭空腾盛,其他百花教弟子迫于威压,纷纷落到地上。 “师姐终于要出手了吗。” “那可是即将迈入洞虚期的预备圣女啊!长老们都说她只要能晋升洞虚,便允许她参与圣女试炼,这下那两个灵山贼子死定了。" 即将洞虚,那边是还没有洞虚境,但合体期末期也比他们两个才步入元婴期的修士强上两个大境界。 陈青山和吴尘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未来的百花圣女双臂微抬,在她身后,巨大耀眼的光环于虚空之中缓缓浮现,光环上繁复道纹映照,每一道道纹亮起,她身周就会出现星辰碎块。周围的空气扭曲,危险却又吸引人的注意。 第106章 “你们——”她的声音一下如洪钟嘹亮清透,“嚣张了那么久,也该留下命了。” 铮然一声,她身周碎星已有成百上千,骤然点亮金火,朝陈青山和吴尘旋转冲撞而来! “跑!”陈青山和吴尘迅速朝两头飞去,高速冲撞的碎星在原地相撞,撞击产生的巨大波动生生将空气也震出了水面般的纹样。 余下几颗碎星依旧不依不饶的追着吴尘和陈青山,陈青山旋身抽出灵剑,无情剑诀新式起,他回身就是一剑,凝炼成实质的耀眼剑意带着扫荡千军的气势,飞向那追击而来的星辰。 “轰隆隆——” 剑意击歪了碎星的行径,陨落的星辰动弹几番,朝着旁边飞了去。 吴尘见状,也立刻出招打歪碎星,摆脱追击。 “倒是聪明。”百花教未来圣女抬手指天,一股莫名的银色光晕散开,向四周扩散,化为涟漪,涟漪又再度凝聚,成了数不清的刀光剑雨,“那这招,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接下!” 陈青山横剑在前,眼底战斗欲望高涨,他舔了舔牙关,神色狠厉,剑眉星目死死盯着百花教那位未来的圣女。 在百花教的这几天,陈青山听自己师门被贬低的一文不值,看自己心上人被欺压辱骂,同门师姐也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笑料。他忍了许久,既然今日要战,他许久积压的怒气怨气也无需再忍。 陈青山一剑扫出,剑光如虹,涤荡净了身周向自己攻来的刀光剑影。 无名剑诀上新学的剑式,就在此实践吧。 今日,此刻,他就要大闹百花教,既然这里没人看得清是非黑白,无人明辨真相本因,那他又何须顾及脸面? 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办法。 哪怕敌我悬殊,会被打得遍体鳞伤,他也无惧无悔。 “不过是一个元婴。”百花教未来圣女的声音充满了不屑,她纡尊降贵,看蝼蚁一般瞥着陈青山,“我想碾死你,就像碾死一条虫子。要是你现在跪下,或许我会给你个痛快的死法,不然等我最后一点耐心耗尽,你,会死的很惨。”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身周的灵气却凝聚成团,下一秒,就继续朝陈青山攻击而来! 陈青山左避右闪,他肉身速度本就惊为天人,上一世五百年没少经历秘境,这一世的陈青山虽然修行时间尚短,但他的战斗意识也远超常人。 这种攻击,他完全能躲的过去。 “跪?我上不跪天,下不跪地,就你……” 几个闪身,陈青山已然极其接近百花教这位未来的圣女。 “也配?!!!” 一剑荡出,来势汹汹,莹白剑光华如水,决绝的剑气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横扫直前。 百花教未来的圣女瞳孔微缩,这是什么怪物?元婴期竟然就有这般速度? 她甚至没空震惊太久,一个旋身堪堪躲过,她鬓角发丝被削断了几根,脸侧微凉,紧接着是丝丝麻麻的痛意。 手慢慢抬起,温白如玉的指尖拂过脸侧,百花教未来的圣女垂目看了一眼,指腹上那抹淡淡的殷红深深扎痛了她的眼睛。 “你——找——死——” 百花教未来圣女芊手紧握成拳,她脸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但她的怒气并没有因为伤口愈合减轻分毫。抬眼间,她身形竟忽然消失不见! “陈青山,小心!”眼见陈青山还提着剑四处寻找,百花教的圣女却已经使用大虚空术出现在陈青山身后,吴尘着急的大声提醒。 陈青山猛然回头,圣女撕裂虚空,站在他身后,掌间光芒大作,光团在陈青山眼里越放越大。 “咚!” 陈青山硬抗下了这一击!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数十丈之外的山头上,陈青山几乎嵌进山体几米深,浑身阵痛麻木,五脏六腑碎裂般疼痛。 未来的圣女盯着山体上被陈青山砸出来的坑许久,轻嗤一笑,转头望向吴尘:“他死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众多百花教弟子纷纷围聚上来,吴尘恍若未闻,他呆呆的望着远处的山,烟雾缭绕之处,吴尘完全无法相信陈青山居然会如此死去。 咔哒。 细小的石子沙粒落下,陈青山满身血泥、几个关节甚至都能看见白骨。他呲着牙,抽动着手脚,用力拉扯,缓缓将自己从深坑中拔出。 “操,老子还没死!谁他妈敢动我师兄一根手指?” “辱我师门,欺我师姐,还妄图伤我师兄……” 陈青山脑子嗡嗡的,额角的血快要流进眼睛里,他一把抹去,脸上满是血和土,一身白衣破破烂烂,他也不管。 抬手扬剑,一道道剑芒飞来,冠绝人间,最终虚影凝聚,陈青山手中那一柄灵剑如附神威,剑鸣铮然,如金泉灌世,绚丽而又惊世。 在场百花教的弟子都顺着光华望去,心中止不住悸动,似乎快要窒息在这绚烂的光芒中。 道纹徐徐浮现在剑上,剑身在发光,陈青山眼中、身周也有光亮,灵气流转,隐隐形成灿烂若星河交织的异象。 “当斩!” 眼眸微抬,陈青山脚踏虚空,极速向前,一剑射出,灵剑锋芒毕露,方圆数千里都能感知到这股恐怖的剑气。 这一击,四方皆颤,百花教的弟子从没见过如此攻势,甚至许多人当场怔愣在了原地。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百花教未来的圣女抬手召来一块陨星,试图抵挡,却不曾想陨星竟被击到后移碎裂,而剑意依旧不减。 她杀意大起,刚想迎上去,继续攻击陈青山,打碎他不自量力的念头,视线却瞥向了自己慌乱无措的同门。 她能躲开去战斗,但她们躲不开。 用力闭上眼,百花教未来的圣女很快做出抉择,她双手一收,巨大的防御空间自空中缓缓下沉,顷刻形成。 陈青山所挥出的那道剑意狠狠撞击在防御空间上,砸出一道浅浅的裂痕之后,尚且僵持了半晌。 等到剑意彻底消散,未来圣女阴沉着脸撤了护盾。 护盾外,不只陈青山,就连吴尘都没了踪影。 “一群废物。”未来的圣女骂道。 “傻站着干什么?都给我去找!他们中有一人已经被我打成重伤,定然跑不了多远。若是找不到——”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上嘴角,“那你们就都等着领罚吧。” …… 吴尘背着陈青山,在树林里遮遮掩掩的找寻着路:“青山,山儿,别急,我马上带你——” “去找师姐。” 陈青山一张口,血混着内脏碎块从口鼻流出,他浑浑噩噩,有时又会忽然清醒。 将所有的灵力灌注,加以神识施压,陈青山那一剑用出了所有的力气。趁着百花教那个未来的圣女开屏障保护同门,陈青山扛着吴尘就往百花教外飞。 途中强撑着打晕了几个守门弟子,陈青山后面几乎是用本能在带着吴尘逃跑,到了易于隐藏的丛林,他将吴尘好生放下,才松了一口气,一头栽倒。 在空中飞行太过显眼,很容易就会被找到,吴尘只能带着陈青山一步一步在林子里躲闪地跋涉。 头顶一个又一个百花教的弟子飞过,吴尘带着陈青山藏在茂密的树冠下。 一夜天又明。 吴尘寻了山洞,将陈青山安置在其中,本想让陈青山好好休息,却没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陈青山意识都不清晰了,依然不愿意安分。 “师兄,你受伤没?” “我没有。”吴尘鼻子一酸,他一边给陈青山上着伤药,一边粗声粗气地道,“你快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了。” 陈青山把头偏向吴尘,嘴角裂开,傻乎乎地笑出白牙:“师兄,你没受伤就好。” 吴尘手下动作越发轻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青山,过了几秒才闷声道:“嗯。” 感觉到吴尘情绪不对,陈青山努力睁开眼睛,恍恍惚惚的看着吴尘。 “师兄。” “痛吗?”吴尘问。 陈青山歪着头想了半天:“有点。” 吴尘:“那我再轻一点。” 陈青山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抓住吴尘给他上药的手,放在脸颊旁边蹭了蹭,他轻轻说:“师兄,要是我死在这了,你要帮我找清水。” 吴尘差点哭出来,他弯腰俯身,在陈青山耳边一遍一遍地道: “不会的,青山,你不会死的。” “师兄。”陈青山道,“可是我好疼,你是不是上错药了?” 吴尘:“……我看看?” 他不自信的拿起药瓶看了一眼,确实是外敷药,他已经用得是痛感最小的药了,还很疼的原因和药没关系,就是陈青山自己身上的伤太重。 陈青山看着吴尘紧张的样子,亲了亲吴尘的手指,说:“我开玩笑的。” 吴尘默了默:“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 “好。”陈青山困倦地道,“都听师兄的……” 第107章 陈青山睡着了。 吴尘呼吸一滞,探了探陈青山的鼻息,又不放心的把了脉,指腹是陈青山沉稳有力的脉搏,纵然如此,吴尘依旧感觉心里堵得慌。 第二天,天光照入山洞中,晨曦落在陈青山眼睛上,陈青山自然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精神好多了,除去浑身宛如被牛撞了一样的酸痛,其他都很好。 那伤看上去伤得重,实际上伤得也不轻,但架不住陈青山皮糙肉厚,恢复能力强悍,一晚过去,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然后陈青山一睁眼,吴尘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师兄?”陈青山完全不记得昨天自己说过什么,他只心疼吴尘红红的眼睛,“师兄,你是一晚没睡吗?” 吴尘见陈青山中气十足的样子,终于如释重负的合上眼,缩了缩身体,小心翼翼的躺在陈青山身边,手还搭在陈青山心口,时刻感受着陈青山的心跳:“我怕你死了。” “哎呀,我命硬得很。”陈青山没事人一样笑着说,“元婴修士都有一定的自愈能力,睡个觉醒来,再运运功,就什么事都没了。” 当然,这些都在陈青山自己肉身强度本就远超众人的基础上,没到元婴期时,陈青山伤口修复就要比正常人快上许多,同样的伤要是换了别人,少说要躺个十天半个月。 吴尘没睁眼,他将脸埋进自己臂弯:“你昨天都跟我说遗言了。” 陈青山挠挠脑袋:“那时我脑子混沌的,胡言乱语,吓到师兄了?” 吴尘不说话。 陈青山轻轻掀开吴尘故意挡住脸的广袖,吴尘没防住,泪眼朦胧的瞪了陈青山一眼。 要不是身体的伤还没痊愈,尚且还在虚弱状态,陈青山绝对会被这一眼瞪硬。 “……抱歉。” 吴尘抢过袖子,一声不吭地掉了个方向,重新用袖子罩住眉眼。 陈青山呆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山洞内一时寂静。 “那个,要不我去找点吃的?”陈青山试探着问道。 “别去。”吴尘马上坐起来,红着眼睛瓮声瓮气地道,“你就在这里,运功打坐修炼,在伤好之前,你不许离开我五丈距离。” 陈青山立马点头:“好,都听师兄的。” 到元婴期,修士对于食物的需求没有多大,但陈青山受了伤,之前又经历了那样一场打斗,吴尘就当他饿了。 还没闭眼休息多久,总是惦记着这件事,吴尘根本睡不安稳,他爬起来,看陈青山还在运功修炼,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出山洞,抬头望向天空,百花教的人还在上方不断搜寻,完全没有要放松半点,放过他们的意思。 “吴尘,你要去哪?”陈青山的声音幽幽响起。 吴尘赶忙回头,陈青山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伤口进过涂药和修复,已经没了最开始那骇人的样子,但新长出来的皮肉薄而嫩,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吴尘温声道。 陈青山:“一起吧,我们需要购置几套衣物更换,再找到师姐和前任圣女。” 吴尘点点头,看向陈青山,还是很担忧:“你的伤……?” “没事,再养两天就好。”陈青山活动完筋骨,伸了一个懒腰,骨骼发出噼啪的身影,这么一活动,他浑身利索不少。 走到吴尘身边,陈青山抬手遮着过于明媚的阳光,看向天上飞来飞去的百花教弟子:“好多人啊。她们可真闲的。” 吴尘皱眉:“不知是找我们的,余师姐和前任圣女估计也被追踪,只希望他们不要出事。” “哎,你说她们会不会用大虚空术传送走了?”陈青山忽然转头问道。 毕竟前任圣女虽然境界倒退,但底子还在,他还是洞虚境的修士,就算在百花教受了折磨,使用大虚空术的能力应当还是有的。 吴尘沉吟片刻:“有可能。” “但余师姐可能会等我们,也可能会直接回无情道宗,要是她与前任圣女目的地相背,圣女可能会丢下她自己走。”陈青山接着道。 吴缘对无情道宗和灵山的意见有目共睹,吴尘和陈青山不敢赌她对余师姐的态度。 “师姐不管是一个人还是跟着吴缘都非常危险,当务之急是找到师姐。” 陈青山一锤定音。 此时太阳高悬,吴尘又带上了黑铁面具,陈青山则是顶着从中州带来的斗笠,朝着附近的城镇走去。 “新鲜绿叶菜啊,地里刚摘的绿叶菜!” “磨剪子嘞~” “包子——包子——” 陈青山脚步放慢,看了过去,那包子从蒸屉上拿下来,还弥漫着热气和麦子的香味,饱满漂亮,陈青山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这一口包子咬下去能有多美味。 吴尘:“吃包子吗?” 陈青山高兴的拉着吴尘找了位置坐下,一边问着:“师兄怎么知道我想吃?” 一边朝老板喊道:“麻烦十笼包子两碗豆花,咸的。” 吴尘撑着下巴望着他,眉眼弯弯:“我猜的。” 陈青山是真的饿了,原本一人五笼包子,吴尘一笼没吃完,陈青山已经啃完了五笼,可怜兮兮的喝着豆花,盯着吴尘还没吃的四笼包子。 “再吃点吗?你给我点多了,我吃不完。”吴尘好笑地问道。 陈青山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吴尘又分了三笼给陈青山。 付了钱,吴尘重新带好了面罩,再帮陈青山整理好斗笠。 正巧,他们前脚离开摊子,后脚就有百花教的弟子拿着画像询问他二人下落。 陈青山和吴尘赶忙低着头穿行了几个小巷,绕开了那些百花教弟子。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陈青山蹲在地上,随手捡了一根草枝在地上画圈圈。 “要在这么大的幽州人域找人也太难了。”吴尘也叹了口气,他们甚至还不能像百花教那样张贴告示四处打听,如此一来,想要找到余师姐的难度又提升了许多。 “为什么余师姐不能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站我们面前呢?”陈青山开始幻想。 吴尘毫不客气的泼着冷水:“你怎么不说这时候余师姐从街头走过,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喊我们师弟呢。” “我也想啊。”陈青山委屈的抱住自己的腿。 “师弟?” 吴尘:“?” 陈青山:“?” 大白天的见鬼了?他们怎么好像听见余师姐叫他们了。 “师兄,我好像有点幻听。”陈青山戳了戳吴尘道。 吴尘狐疑地道:“我也有点……难道这里藏有什么幻境?” 站在街头的余师姐叉着腰,等了半天,发现自己两个小师弟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看向她。 余师姐捏了捏拳头,几步上前,大马金刀的站到吴尘和陈青山面前:“好啊你们两个,几天不见,师姐都不认识了吗?” “真是师姐啊。” 吴尘和陈青山对视一眼,哇的一声扑到余师姐身上,一人抱着余师姐一边胳膊。 “师姐你怎么才来啊——” “师姐,我们找你找的好苦啊——” 余师姐被这个架势惊的一愣,然后熟练的摸着二人的头:“好啦,这不是找到了吗,别嚎了,要把百花教的人嚎来可就不好了。” “我就猜到你们从百花教出来不会走太远,特意请吴前辈在这里稍作停留。果然在这里遇到你们了。”余师姐笑嘻嘻的从臂弯挎的小篮子里摸出糖饼,“先吃点垫垫肚子,师姐带你们回去,有好吃的。” 陈青山和吴尘乖乖跟在余师姐身后,又绕了七八条小巷,找到一所有点破旧的老房子,余师姐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进吧。” “吴前辈!我找到尘尘和青山师弟了。”余师姐走到厨房,放下菜篮,“我多买了些菜,中午吃小蘑菇炖鸡和炒菜。” 屋子里的人瞬间不说话了。 余师姐也不多说,挽起袖子,从篮子里往外拿菜,吴尘和陈青山赶忙跟上,帮余师姐一起洗菜切菜。 余师姐洗完手,转头看见两个大小伙子搁那互相碍事,无奈地道:“厨房站不下那么多人,你们商量着出去一个,留一个帮我就够了。” 吴尘毫不犹豫地将受了伤还没好全的陈青山推了出去。 陈青山扒着门:“师兄,师兄我出去了我干什么啊?” 他不想和吴尘那个身为前任圣女、对灵山意见很大、只生不养见面就打孩子的母亲呆在一个屋,一个屋檐下没有吴尘他都觉得委屈。 吴尘捏捏他的脸:“乖,你运功疗伤,饭好了师兄会叫你的。” 陈青山不情不愿的低头道:“好吧。” 吴尘:“青山最棒了,要好好运功疗伤哦。” 陈青山突然抬头,往吴尘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在吴尘反应过来之前,陈青山嘎嘎嘎乱笑着跑开。 吴尘:“……” 第108章 想起厨房内还有一个余师姐,吴尘僵硬回头:“师姐,我那个,嗯,就是我和青山他……” 余师姐在吴尘的注视下缓慢收回视线:“尘尘,青山师弟他其实和我说过,不过你要是介意我在场的话,师姐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顿了顿,余师姐又补了一句话:“当然,师姐也不会主动告诉师尊。” 吴尘尴尬得耳朵通红,他嘴唇动了动,讷讷地道:“那谢谢师姐了。” 陈青山蹲在院子里,拿出了无名剑诀翻看。 上一次使用时,完全透支身体甩出的剑气威势极大,甚至能在合体期修士凝出的防御空间上留下裂痕。 虽说平时普通对战大多不会到透支灵力的地步,效果会略有折扣,但陈青山猜想,新的无名剑式融合无情心法,所发挥的威能应当也能够在原有的基础上再进一步。 “要是能有无名剑诀完整全篇就好了,这一章一章看,也太费劲。”陈青山每次翻到无名剑诀后面的空白页,总免不了抱怨一番。 “算了,先修炼吧。”陈青山又认真看了一遍剑诀,懒得用灵力召剑,于是爬树折了一根看上去很直的树枝,稀疏的叶片和小小的花朵随着他一招一式的动作颤动。 陈青山宁心静气,身上还没好全的伤一时也好似消失不见,提手,侧身,回剑……一招一式,具在陈青山脑中上演。 太过入迷,以至于陈青山都没注意到身周注视着他的数道视线。 练完一套,陈青山挥了挥树枝,正想将这跟看上去有几分清秀的棍子藏到一处好地方,不想一回头,就看见了似笑非笑站在门口望着他的吴尘。 “青山,我记得我叫你去运功疗伤,怎么你会在院子里练起剑来呢。”吴尘语气很是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到陈青山身边,二话不说不容抗拒就拉过陈青山,仔细看着他身上伤处是否有崩裂。 “我见这根棍子直,拿到手上就想舞一舞。”陈青山找着粗劣的借口,吴尘呵呵一笑,显然是不相信。 见陈青山身上伤口状态都还算不错,吴尘的表情才稍有缓和:“吃饭了。” “我跟你坐一起。”陈青山小声的提出要求。 “行,你要不嫌丢脸坐我怀里都行。”吴尘答应的很爽快。 这间房不大,餐桌也是小小的方桌,他们四人围一桌刚好。余师姐已经和吴缘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打着汤。 看到吴尘带着陈青山过来,余师姐笑盈盈的招呼他们快来坐,吴缘一下闭上了嘴,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吴尘,然后用更复杂的目光望向陈青山。 “前辈,这个汤是尘尘炖的哦,您尝尝!” 吴缘接过碗,余师姐又温温柔柔的给陈青山和吴尘都盛了汤。 “谢谢师姐。”陈青山和吴尘道。 “嗯……对了,师弟们不是还要去齐州吗?想好怎么过去了吗?”余师姐问道。 吴尘摇摇头:“本想着用百花教的传送通道,眼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至于幽州人域其他传送阵,恐怕也难以通行。” 陈青山道:“我所知在幽州人域可以通往任意地域的大型传送阵,多少都与百花教有点关系,想要过去,免不了得经过他们排查。我和吴尘又对易容方面毫无了解,如此一来,风险太大。” 余师姐望向吴缘:“前辈贵为百花教圣女,应当有其他办法吧?” 吴缘一眼看得出来他们的意思,她喝了一口吴尘煲的鸡汤,不紧不慢道:“有是有。” 灵山三人眼前一亮,齐齐期待地望着吴缘。 “找那种不正规的小传送阵不就行了,去往其它地方,然后再转去齐州。” 吴缘说完,好笑地看着垂头泄气的三人:“百花教的大虚空术,劝你们还是别想了,百花教的大虚空术,从不外传。” 余师姐嘟囔道:“您不是已经打了执事长老,逃出百花教了吗,莫不是前辈日后还要回去?” “那地方狗才回去。”吴缘直白地道,“要我回去,还不如死外边自在。” “小余儿,你不是说等到了你的两个师弟,就回中州吗?我恰好知道一处直达中州北域的传送阵,距离这里也不远,待会儿我把地图画给你。” 陈青山戳了戳吴尘夹给自己的鸡腿,试探问道:“前辈,那您知道这儿哪有直达齐州天极域的传送阵吗?可否给些建议?” 吴缘扯了扯嘴角:“没有,建议滚去。” 陈青山:…… 陈青山用眼神朝吴尘叫嚣诉苦:师兄你看她! 陈青山:她骂我啊! 吴尘还给陈青山一个安抚的眼神:习惯就好。 吴尘:她也骂我。 余师姐打着圆场,她将话题引到别处,分走了吴缘的注意,让吴尘有时间安抚快委屈炸了的陈青山。 饭后本该是陈青山去收拾,但吴缘说出了她今天对吴尘的第一句话:“你去收拾。” 吴尘一愣,旋即应下:“好。” 陈青山想去帮忙,却被吴缘叫住:“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陈青山并不是很想过去。 他和吴缘完全不熟,吴缘对他也没几个好脸色,要不是她还是吴尘生母,陈青山早就和她打起来了。 “问吧。”陈青山随意坐在没有靠背的小木凳上,看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看地上搬家的蚂蚁,就是不看吴缘。 吴缘也懒得和陈青山套近乎兜圈子,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 陈青山一下警觉起来,他挺直脊背,眼神一下凌厉明亮,问道:“前辈认得这剑法?” “我先问的,你应该先回答我。”吴缘很不满意陈青山的反问,她拍着桌面大声道。 陈青山不和她争,他回答道:“我捡来的剑谱。” 在百兽窟地上捡的,怎么不算捡来的。 “你扯淡呢。”吴缘压根不相信。 陈青山双手抱胸,无赖地道:“我管你信不信,反正这就是我捡来的。” 吴缘深呼吸。 “我回答了,现在轮到你了。”陈青山又问了一遍,“你认识这剑法?” 吴缘睁眼,冷笑道:“我当然认识。” “这剑法,是我一故人——是我一仇人所创,世间仅此一式。” 陈青山脸上马上堆起了三分讨好的笑容:“那前辈知道完整的剑法吗?” 吴缘一愣,几息过后哈哈大笑:“你居然不知道后续吗?捡剑法捡了个残章?哈哈哈哈抱着一本残章修炼了那么久,你还真可怜啊!” 陈青山有求于人,于是假装听不懂吴缘的讥讽:“所以前辈知道完整的剑法吗?” 吴缘:“不知道啊,我又不是剑修。” 陈青山站起身,转头就走。 “不过嘛……”吴缘拉长声音道。 陈青山后退两步,重新坐回椅子上:“前辈知道其它地方有完整剑谱?” 吴缘道:“这剑法,我虽不知到底几章几卷,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创造这套剑法的人,并没有将剑法写完。” 无名剑诀,生来就是残卷?陈青山一阵心惊,但他很快又宽慰自己,等他修为到达一定境界,说不定就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推算出后续剑法。 吴缘看了陈青山一会,问道:“自己一人,能将剑法悟到这种程度,你的天资不比那个人差,甚至比起他可能还要好上几分。我听小余儿说,你叫陈青山?” 从这个女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陈青山很是别扭不习惯。 “是的,前辈,我是吴尘的师弟。” 陈青山不卑不亢地道。 “陈青山,你的剑谱,可以给我看一看吗?”吴缘缓和下语气,难得和颜悦色的对陈青山说出一句不含任何负面情绪的话。 陈青山没什么犹豫,他当即拿出无名剑诀。 吴缘郑重的接过剑诀,手指甚至有些颤抖。 翻开第一页,看见扉页上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吴缘愣住,她眼底那一丝不明的情绪随着跳动的光影闪烁,最终归于平静。 第101章 谁准你打我师弟 吴缘没有再往后翻, 她将剑谱还给陈青山。 “前辈,这剑谱……”陈青山还想多问, 吴缘打断他的话,道: “既然是你捡到的剑谱,那你就收好吧。”吴缘道,“创造出这剑式的那个人,看来是真的死了。” “谁?”陈青山下意识多问了一嘴。 吴缘站起来,眼神从陈青山脸上移到他手中的剑谱上:“一个该死的骗子。” 陈青山摸不着头脑,但见吴缘施施然离开,陈青山不纠结这些,转身就去找吴尘一起刷盘子。 等到了两个师弟,余师姐拿到可以前往中州北域传送阵的地图, 次日就换了行头, 收拾了行囊准备离开。 长吁短叹的拉着陈青山和吴尘的手, 余师姐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他们师兄弟二人良久, 听到陈青山和吴尘耳朵都快出茧子了,余师姐还不是很放心。 第109章 “师姐, 我们不是小孩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您就放心赶路吧。”吴尘苦笑着和余师姐道。 “师姐,我和师兄可都是元婴期修士, 摆脱百花教的追捕简简单单, 倒是您, 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陈青山反客为主,絮絮叨叨的嘱咐起余师姐来。 “师姐知道你们厉害,不过出门在外,万事都需小心谨慎。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 回灵山或者给师门传信,灵山虽不比大教,但也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余师姐抬高手臂,摸了摸吴尘和陈青山的头,陈青山和吴尘也尤其顺从的弯下腰。 “师姐走啦,你们要相互照顾,千万不要闹脾气呀。”余师姐笑得眉眼弯弯,她转向另一侧,朝吴缘挥挥手,“吴前辈,后会有期!” 吴缘别过脸,语气淡淡:“后会有期。” 看着余师姐的背影消失在小巷拐角的边缘,三人安静无声。陈青山望向吴尘,吴尘欲言又止的看着吴缘。 而吴缘一甩袖子,径自回到房间中。 陈青山:“师兄,我们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如过几日,我们就离开自行去寻找前往齐州的路吧。” 吴尘回首,吴缘早已进了房间。 “可惜,没能学到大虚空术。” 吴尘轻轻叹出一口气。 “无事,九州十八域那么大,总有机缘可以让我们学会一门虚空术。”陈青山想得很开。 拍定了章程,吴尘本准备再整顿一日,次日告知吴缘一声,却不想百花教根本不可能给他们这个调整休息的时间。 是夜。 数十道人影从天而降,零零散散的站在房檐上,树枝间,以三人栖息的老屋为中心,将此处围了起来。 “哼,老身就知他们会藏于此处。”面如少女、鹤发鸡皮的执事长老冷笑道。 “长老英明。”百花教未来的圣女一双美目紧紧盯着那间熄了所有灯火的房子。 “看来是上天都看不过眼,特意让我们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百花教未来的圣女一拱手,问道,“长老,就让我来结束他们的生命吧。” “哈哈哈,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间轻易定下了陈青山等人的生死,似乎如同谈论花鸟玉石一般惬意自然。 百花教未来的圣女嘴角上扬,合体期修士掌心绽放霞光,举手投足,大气磅礴,傲慢的眼中空无一物。 霞光凝成五色火光,她满头发丝随着飘摇的火焰晃动。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轻点,那一团火光立马带着似乎能撕裂空间般的气势,朝那间破小的老屋飞去。 沉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百花教未来的圣女射出的一点灵火,落到那间老房子上,登时燃起数丈火光,似乎要连同天地一道焚净。 “等火灭了,就去捡出他们的遗骸,带到百花教。”执事长老冷静地吩咐道,“如果火焰熄灭后,他们还有硬骨头能留下的话。” “不用等到火焰熄灭。”冷冽的女声从被火光吞没的废墟中响起。 “小师妹,有没有人教过你,扰人清梦,可是要挨打的。” 吴缘一脚踏出,身周熊熊燃烧的五色焰火瞬间消散湮灭。她衣冠楚楚,张扬秾丽的五官远比焰火更加耀眼夺目,似乎有她在此处,世间万物也将褪去色彩,所有的光华天生就该集中在她身上。 陈青山拉着吴尘,顶着护盾从旁边走出,看清居高临下的百花教众人,陈青山心火大盛,刚想开口怒骂,站在他们前方的吴缘开口:“吴尘,带着你那师弟滚到一边。” 陈青山嘴角一抽,压下贫嘴的念头,跟吴尘一起避让到旁边。 “吴缘,十多年的关押还没有把你脑子关清醒吗?”执事长老重重锤了锤凤冠龙头杖,拐杖砸在空中,如敲洪钟震耳发聩,“若你认错随我们回百花教受罚,百花教还能保全你最后一点名声,若你不愿,那就别怪我们不顾往日情面了。” “百花教的情面,我不稀罕。” 吴缘骤然腾空,宏大如巍峨高山的气息死死压在在场所有人头上,虽然境界倒退,被关押时百花教还一直用外物压制她的修为,但能担任一上古大教圣女之位的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万象华光亮彻长空,吴缘背后,莽莽万丈道义汇聚成闪烁的纹样,压缩到极致之后又轰然炸开,喷薄瑞霞汇聚,一个巨大的灵体法身毅然出现在吴缘身后。 “来战吧!此战过后,我与百花教,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吴缘开口的同时,她背后硕大的法身同样共鸣声音坚定有力,响彻万里。 百花教未来的圣女眉头紧锁:“吴缘前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叛教之人,品行卑劣,当时诸位掌教共商放你生路,如今又念往日情面给你机会,你既然不珍惜,百花教,也自然留你不得。”执事长老平静地道。 “斩杀她,无需等到洞虚境,我会为你提前请来圣女试炼的资格,助你晋升。” 自诩未来圣女的百花教弟子合眼。几息过后,她身上气息同样高涨。 光环灵身齐齐出现,她脸色复杂,似乎很不愿与吴缘对峙:“当真要如此,你才开心吗?” 开心? 吴缘笑出声。 这十几年,她有哪一天是开心的?第一次叛出百花教又被抓回之时,她就想过去死。都说脱了毛的凤凰不如田间野鸡,纵然在九州内受万人赞誉,回到百花教,她也只能被阵封修为,褪去圣女之位,日日被心间的痛苦折磨。 她恨啊。 她恨那个欺辱她的骗子,恨本不该降生的孩子,更恨把她当做物品看待、在她最虚弱之时逼她自废修为、关押十数年的百花教! “如此,我确实开心。”吴缘笑地恣意猖狂,笑得令人心生畏惧,笑得宛如疯癫! 笑声未落,吴缘的身形隐匿,消失在空中,她的法身高高举起拳头,狠狠砸向百花教众人! “执迷不悟。”未来的圣女压低身影,她的法身悍然抬臂,直直对上吴缘猛烈的攻击。 狂暴的气浪肆虐,贯彻百丈尤未暂歇,未来圣女的光形法身连退数步,而她的本体也因为吴缘这简单而又包含无尽力量的拳头砸到口腔猩甜,嘴角冒血。 她好强。 未来的圣女惊恐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吴缘回到百花教之后一直被关押在禁闭空间,鲜少与人交集,十几年过去,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吴缘曾经也是多么天纵神姿,肆意飒然。 “那又如何?”吴缘闪身在未来圣女身后,抬腿踹出一脚,直接将人踩得跪下。 “你!” “闭嘴,弱者不配说话。”吴缘将人跺到地下,未来圣女的法身随之消失。 “长老,您也要阻我离开?”吴缘扭头,她冷若冰霜的眼睛瞪着少女容貌,鹤发鸡皮的执事长老。 “何苦如此。”执事长老深深叹气,她似乎很不忍看吴缘的种种行径。 “那就让开,放我离去。”吴缘道。 “那不可能——”执事长老终于出手,当灵气在她身上汹涌澎湃时,她身上的皮肤一寸一寸发生改变,原先褶皱如橘皮的老肉随着灵光蔓延,重新恢复如少女娇嫩。 大虚空术撕裂四周空气,吴缘身侧空间已经被虚空术撕得四分五裂,每一个空中的裂纹里都走出一位执事长老的虚影。 三个, 七个, 十数个变回少女的执事长老具朝吴缘攻去!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两个小老鼠。” 咯咯轻笑自身后响起,陈青山和吴尘原本看着天上吴缘和执事长老的打斗,他们原本就有支起防御避免被正在打斗的两位波及,此时听到身后的声音,他二人具是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装神弄鬼!” 陈青山想也不想,将吴尘往旁边一扒拉,抬手一拳便轰了出去。 那虚影赫然也是执事长老。 陈青山这一拳到底仓促,执事长老很轻易躲开,还抬脚踹在陈青山腰上。 “谁准你打我师弟了?”吴尘脸色铁青,陈青山身上的伤还没好,虽说虚影化身不及本体,但虚影化身打出的攻击也是实际存在的。 掌间推挪,绚丽银辉伴随吴尘勃然怒气,平日温柔爱笑的吴尘心头勃发怒火,战意从未有一刻如此激昂,衣摆飞扬,满头发丝乱舞,灵气汹涌翻滚,像要将执事长老的虚身幻影灼烧。 “去死吧。”吴尘眼底没了感情,漆黑的双眸似能淹没世间所有恶意。 轰隆一声,拳掌相接之处如有电光火星,吴尘扬手,浩气荡天,足以泯灭周圆数十里的杀意长震。 “都是要葬身于此,抵抗,只是徒增苟活时间。” 执事长老的虚身不再装作和蔼的模样,她脸上的憎恶和恶意真挚无比,她单手挡住吴尘的攻击,抬腕翻转间,轻松将吴尘的攻击尽数打了回去: 第110章 “不愧是圣女与人苟合生下的野种,还有三分你娘的风采,可惜,野种就是野种……” “老不死的,你骂谁呢。”陈青山灵剑入手,高高举起,毫不犹豫的挥下,砍断了那幻影虚身的一条手臂! 虚影当即溃散。 与吴缘对战的执事长老忽然一顿,右手手臂剧烈疼痛,她一皱眉,发现自己胳膊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泊泊流下。 她呼吸间伤口迅速愈合,侧首远远看见举着长剑的陈青山,还有满身杀意的吴尘。 “等我杀了她,再来收拾你们。”执事长老传音给百花教弟子:“抓住那两个灵山贼子!” 陈青山和吴尘立刻背靠背作出战斗状态。 这边,吴缘和执事长老已经到了僵持阶段。 “明知要死,还非得反抗让自己多受一些伤,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吴缘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因为我不想当任人宰割的猪,刀俎下的鱼肉。” “也不想像你一样,做百花教的奴才走狗!” “如此心性,也难怪落得这等下场。”百花教执事长老的虚影站在四方,吴缘打散一个,又会有新的补充,而执事长老永远只是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吴缘。 吴缘一怒,大吼着横手爆出千丈灵光,砸碎身周所有虚影:“横竖不过一死,你比我还可怜,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些虚影尽数泯灭,执事长老淡然的神情也再假装不下去,她神海一痛,大脑仿佛被撕裂,这是虚影泯灭的后遗症。 “你在找死。”执事长老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她头顶凭空出现一朵巨大透着寒冰色泽的梅花,令人眩晕的花香铺天盖地,吴缘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至极。 “这……这不是冰魄玉骨梅,你竟然炼化了霜毒寒骨梅?!”吴缘失声大喊,扭头就用大虚空术划开了虚空。 霜毒寒骨梅与冰肌玉骨梅极为相像,但后者只是压制修为,前者剧毒无比,沾之即死。修为越高,死的越快。霜毒会从修士骨髓深处蔓延,逐渐冰化修士的每一寸肌理,封凝修士的修为。 不能被霜毒寒骨梅碰到,绝对不能! 吴缘转身,执事长老恶意满满的笑响起。 霜毒寒骨梅骤缩,如细小的飞花流星,冲碎了吴缘的灵身。 “该死!”吴缘死死咬着牙关,虚空裂缝在她身后关闭,执事长老少女般带着天真恶意的脸消失在黑暗中。 另一边,陈青山和吴尘正艰难地抵抗着身周潮水般不断上前进攻的百花教弟子。 一道虚空裂缝在他们身边出现,一双手将他们二人一同拖入虚空裂缝之中。事情发生的太快,陈青山和吴尘甚至来不及反应。周围有挨得极近的百花教弟子扒着他二人,一同钻入虚空裂缝之中。 至此,百花教目标三人具无踪影。此地只余下一片废墟,一群茫然的百花教弟子,一个昏倒的未来圣女,还有阴沉笑着的执事长老。 “长老,那我们要继续找吗?”有一个小弟子战战兢兢的被身边的人推出来,壮着胆子问执事长老。 执事长老扬眉,嗓音低沉,慢条斯理地道:“当然,不过,他们也跑不了多久了。” …… 从虚空裂缝之中摔出来,陈青山和吴尘第一反应就是一手劈晕一个跟来的百花教子弟。 “前辈!你还好吗?”吴尘着急地问道。 “弄晕她们了?那继续跟我走。”吴缘趔趄一步,又再陈青山和吴尘二人试图上前扶住她之前站直了身子。 抹去嘴角的血,吴缘脊背挺直,她深吸一气,方才战斗太过入迷,四肢百骸都疼痛难忍,她不敢松懈,拉住吴尘和陈青山,继续用大虚空术传送转移。 “前辈,你没事吧?”陈青山也察觉到吴缘的不对劲,吴前辈手指在发抖,在虚空裂缝之中,陈青山被拖拽在吴缘身后,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但陈青山也看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一朵妖冶美丽的冰梅花悄然开放在吴缘的背上。 又连续使用十余次大虚空术之后,吴缘终于弯下了脊梁,她遍体生寒,眼睫也冻上了霜花,四肢开始僵硬,吴尘和陈青山拉着她,就像触碰到了一块万年寒冰。 “老不死的,下手真毒。”吴缘手撑在树干上,太阳透过树影照射,她的皮肤如凝冰一般浅蓝透明,血管青紫,极其显眼的遍布在她脸上,那张张扬英气,明艳美丽的面孔爬满了血管,变得可怖至极。 她看着自己的手,苦涩地笑了笑:“哎,到最后,我可能还是离不开幽州人域。” “前辈……”吴尘喃喃道,他走近吴缘,刚想说一句什么,吴缘猛然转身,拽着他,力道之大,大到吴尘害怕她将自己的手指崩断。 吴缘眨着她凝出冰花的眼睫,阳光下她就像个随时都会碎裂融化的冰人。吴缘道:“事已至此,我先把你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前辈,我们带着您逃,您先休息一下吧。”吴尘低声道。 “少啰嗦,我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听着就是了。”吴缘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命令,她重新站直,看了一眼天光,日光照在她眼中,晶莹澄澈,隐隐可以窥见她还是圣女之时的绝代风华。 又一次大虚空术展开,吴尘和陈青山格外沉默,他们被吴缘拽着,一次一次在虚空裂缝之中穿梭。 最后一次,吴缘带着他们到了山谷罅隙处,吴缘力竭一般靠在石壁上,陈青山和吴尘赶忙上前:“前辈!” “你们两个,不是,想学大虚空术吗。”吴缘喘着粗气,一句话艰难、断断续续地轻声说出。 “反正都要死了,我现在,就教给你们。”吴缘头晕眼花,她艰涩地转动脑子,想了想,用熟悉的嘲讽语气道, “百花教大虚空术,道法稍有残缺,若是传送距离过长,跨越州域,地点便无法准确,甚至,还有失败的风险。” “要是出了岔子,定然是你们没学好,不是我教的不好。” 吴缘重重呼吸,她大口大口汲取着氧气,似乎这样就能让枯竭的生命再多延续一会儿。 “百花教有令,虚空术外传者,必受诅咒反噬,你们也要注意。听好,记好,我,只说一遍……” 陈青山和吴尘围在吴缘身边,认真听着吴缘低如蚊呐的传授。 吴尘紧紧握着吴缘的手,吴缘双手已经彻底结冰,吴尘完全不嫌冷,他颤抖地攥着,生怕吴缘下一秒撒手人寰。 “别抓了,我虽然感觉不到,但看着也怪闹心。”吴缘声音清晰了些许,似乎是靠在石壁上休息良久,终于积攒恢复了一些力气。 吴尘听了吴缘的话,依旧不肯放手。 陈青山看着吴缘身边的草地都凝上了霜,沉默不语。 她快死了。 “吴尘,我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到你,也没想到,我会遇到一个学了那狗东西剑法的孩子。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吴缘道。 “虽然你是我的儿子……” 吴尘立刻瞪大眼睛,惊喜又悲哀,颤着嗓音喊了一声:“母亲。” “但我其实不喜欢你。” 吴尘:…… 这个他是知道的,吴缘一开始对他的态度有目共睹。可是后来,吴缘在百花教中带走余师姐、和余师姐一起等他们,一起坐在桌上吃饭。 虽然嘴上夹刀带棒,但最后在百花教围剿之中,是身中霜毒的吴缘,拼死也要带他们离开,撑着中毒的身体,一次一次用大虚空术,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现在你要叫我母亲,也可以。”吴缘叹出的气息都带着冰凉的雾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饶是嘴上刻薄如刀的吴缘,也难得和煦温柔下来。 “就当是尽了此生最后一段缘分吧。” “我希望你和凡人一样平庸如尘埃,永远不要走上修行修仙这条路。可是作为母亲,我也希望过,我的孩子能够不染尘埃,永远干干净净,似明月高悬,皎洁无尘。” “吴尘,我知你和那些污遭事没关系,是我迁怒与你,是娘……对不起你。” 吴尘眼中蓄满泪水,他喊一声母亲,吴缘应一句,直到吴缘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吴尘低下头,热泪掉在吴缘的彻底结成冰的肌肤上。氤氲出一小块水痕。 “母亲,母亲……娘……” 吴尘弓下身,他额头触碰吴缘的手,好像这样,吴缘会重新睁眼,张嘴怒骂他个小兔崽子矫情碍眼。 “师兄,来不及了。” 陈青山看着远处飞来的百花教弟子,虽然于心不忍,但他还是开口提醒吴尘。 “我们该走了。” 第102章 只能说我尽量 吴尘咬紧牙关, 一拳砸在地上,那一拳非常用力, 用力到他骨节都鲜血淋漓。吴尘缓缓抬头,眼神逐渐明清。 哪怕心底万般无奈,吴尘也知道,百花教根本不可能给他时间悲伤。 第111章 陈青山站起身,他划裂身侧空间,拉着吴尘起身。 吴尘轻轻推开陈青山,那只鲜血淋漓的手颤颤巍巍地碰触完全冻结、定格美丽的吴缘。 凝作冰雪的冰肌玉骨在吴尘点出的火焰中,寸寸融化,一点点慢慢消失。他们带不走她,但也不能让吴缘留在这里, 被百花教的人发现。 吴尘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最后一块冰雪化解, 吴尘胸脯起伏, 过了几息, 他放下手,任由指间的血肉模糊的疼痛刺激。疼痛总是能让大脑更加清醒, 吴尘迅速冷静下来,走到陈青山身边, 哑声道:“走吧,去齐州。” 远处空中, 一个百花教弟子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忽而看见两方石壁狭隘处, 似乎有人影晃动。 “你看那是不是灵山贼子?”她喊了一声身侧走神的同门,遥遥指着陈青山吴尘二人。 另一人听到灵山贼子四字,立马精神起来:“哪呢哪呢?” 待到看清同门所指的方向,她抚掌大笑:“哈哈哈, 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了!走,我们趁其不备,去捉了他们!” 二人脸上都闪起兴奋的光芒,得到长老嘉奖,获得更多资源的未来似乎就在眼前。 吴尘轻飘飘抬眼,他看见追来的百花教弟子,更觉得厌烦,扬袖挥手,灵光如箭,直直射向百花教那两位弟子。 两个百花教弟子立刻相形见绌,手忙脚乱的躲避着吴尘随手甩出的攻击。 陈青山不多言,心中默念吴缘教导的大虚空术,伸手张开五指,调整灵力运转,改变了虚空术的传送目的地。 …… 吴缘前辈说的没错,百花教的大虚空术的确并非完全虚空法则孕化。 从幽州人域到齐州天极域,跨度终究是太大。陈青山虽然念着天极域,但从大虚空撕裂的通道出来之后,望着眼前巍峨却破败的山门,他还是眼角一抽。 “天镜门?”吴尘从陈青山身后走出,他仰头,看着比灵山不知雄伟了几倍的山门,轻声念着牌匾上的大字。 万法孽天斩千道,亡神绝仙唯镜门。 不知多久以前的刻字早就被青苔覆盖,记载光荣过往万丈豪情的石碑旁边,绿油油的菜地长得充满生机。 “陈道友?吴道友?” 赵五钰错愕地直起腰,手中的菜叶子还扑棱棱的滴着水珠。赵五钰看看突然凭空出现的、形容狼狈的陈青山和吴尘,视线缓缓下移,又看向他们脚下:“那什么,二位道友来得突然哈……可否移步,放我这可怜的小韭菜一条生路?” 陈青山和吴尘立刻移到旁边,踩在了青石砖上。 “赵道友,敢问这里可是齐州天极域?” 赵五钰:“当然,就是因为在天极域,所以我们才叫天镜门啊。” 陈青山松了口气。 原先只知天镜门在齐州,却不知天镜门就在天极域,陈青山差点以为自己大虚空术和上次万家城的传送阵一样出了问题。 万幸,这次有惊无险,没有出岔子,再跑到别的地方。 就是不知陈清水现在是否还在齐州天极域,若她还在,那她又在天极域的哪个角落。 陈青山手指攥成拳,又很快松了下来。 “赵道友,不知天镜门内,可否让我师兄弟二人暂且歇息几日?”陈青山朝赵五钰一拱手,赵五钰连连道: “哎呀,当然可以,你们不嫌弃我们门派小山门破就行,我们天镜门的人可是非常热情的。” 赵五钰反手将掌中满满一把青菜丢到背上背篓里,湿漉漉的双手往衣服上一擦,两步跳出刚翻过土的地,走到陈青山身边。 “师兄,我们先休息一下?”陈青山温声细语地问吴尘道。 赵五钰道:“我们天镜门没什么优点,就是环境好,想要在这里修养,那真算是来对地方了。” “不用,找清水要紧。”吴尘摇摇头,他很清楚他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拖延陈青山找妹妹。 陈青山还是不放心,他看着吴尘的手,张了张嘴尤想说些什么,却见吴尘微微抬手,指尖萦绕淡淡光芒。 微光所过之处,皮肉蠕动着回复,不消多久,吴尘的手重新变得光洁温润。 “我没事,让我自己一人稍缓一阵就好,你不要耽误了找清水时间。”吴尘繁多心绪收敛而起,唯眼底犹存一丝落寞。 陈青山也不会在吴尘面前,再提那些事。 天镜门虽然落魄,但门派之中,弟子们的精神气倒是都很不错。 一路上,七八岁的孩子带着三五岁稚童玩闹,也有十来岁的少年抱着书本苦读,他们看见赵五钰走过,纷纷笑嘻嘻地喊道: “大师兄!” “赵师兄,今晚吃什么?” “师兄师兄,你能陪我玩吗?” 赵五钰中气十足,一一回道:“师妹!没事练功别老喊我!今晚吃饭!你功课做完了我才能陪你玩。” “哎,没办法,做师兄的就是事多。”赵五钰哄完师弟师妹们,带着些无奈又骄傲的笑意,看向陈青山二人,“我先带你们找间屋子歇着吧。” “那便多谢。”陈青山拱手致谢。 “对了,刚刚听吴道友说你要找人?或许我们能帮上一些忙?”赵五钰笑出一口白牙,他真挚地问陈青山需不需要帮助。 陈青山见吴尘进了房间,他拉着赵五钰,随手关门隔断声音,站在门口道:“道友愿意出手相助,陈某感激不尽。” “小事,都是小事,我们天镜门别的没啥,在天极域,人脉还是有一点的。”赵五钰挑眉,拍着胸脯,一副兄弟办事你放心的样子,“咱大妹子只要在天极域内,哥们不出半年,绝对帮你把她找出来。” “半个月可以吗?”陈青山忧心忡忡地道,半年时间,他觉得还是太长了。 赵五钰额角青筋一跳:“半个月?” 把他当骡子使呢?他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带师弟师妹的吗?就算他拉着全师门的人,让师门里的人都带上他们的熟人,再让熟人的熟人一起帮忙找,半个月的时间也实在是太过勉强。 赵五钰刚想抱怨两句,扭头看见陈青山低着头,嘴唇微动,看不清神色,只是声音低了许多,没什么底气地恳请道:“拜托了。” 这样的陈青山,与当年在宗门大比时实力强悍又自信的样子相去甚远。 赵五钰一阵恍惚。 他一直觉得像陈青山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就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享受荣誉。但如今,陈青山身上沾着风尘,衣服袖口不知何时沾上的血渍已经变成褐色,硬结成污斑,原来在陈青山身边一直温柔笑着的吴尘,今日一见也尽是失意与疲惫。 面对陈青山的请求,赵五钰左右徘徊,最后一挥手:“只能说,我尽量。” “多谢……”陈青山一顿,摸出一块养心玉塞到赵五钰手中。 这块玉,还是他在灵山时和秦云志一同进入百兽窟,从百兽窟内翻出来的秘宝,带在身上那么久,这块玉也被陈青山养的恢复了一点光华,想来效果会比之前好上些许。 “这玉能护人心脉。”陈青山解释道,“我没什么东西能感谢你,这块玉你就收下吧。” 赵五钰一惊,连连推脱:“这怎么行,不过举手之劳。” 陈青山见他着急紧张的样子,心中郁结之气稍散,他笑道:“不过一块玉,我就这一个妹妹,可比玉金贵多了,这么算,我还赚了大便宜。” 不过一块玉……这可是能护心脉的玉,关键时刻甚至能保住一条命。赵五钰确实心动,既然陈青山这么说了,赵五钰也不再推脱。 “我这就召集同门,让他们都各处打听一下你妹妹的消息。”赵五钰将玉收好,对陈青山道,“你和吴道友都先休息一下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看的出来你们身心俱疲。” 陈青山:“那就拜托了。” 和陈青山交流完关于清水的事,赵五钰转身要走,要踏出院门时又忽然转身:“你和吴道友还好吗?安排一间房没问题吧?” 他们天镜门实在有些落魄,许多屋子落空做杂物间也没人管,赵五钰开了好几间屋子才找到这一处好收拾的。 陈青山回头望向关闭的房门:“应当没问题。” 应该没问题……吧? 要是吴尘实在心烦,他睡房梁也可以。 陈青山推开房门,吴尘平静地坐在桌前,拿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书在看。 “师兄不累吗?”陈青山拖来一条凳子,正要坐在吴尘身边,吴尘长腿一勾,将那条凳子拉得紧贴自己的凳椅。 “还好。”吴尘将手中的书放到桌上,桌子承受了一本书重量,就有了轻微的摇晃。 “反而是你,这一路做了许多,我都看在眼里。青山,你累吗?”吴尘垂眸,抚过陈青山的眉眼,眼底情绪明晦不清。 第103章 近在眼前 第112章 累? 陈青山一时怔然。 他道:“在强到能保护所有人之前, 我不会累。” 他才元婴,有什么资格说累。 世知先生说五百年内必有大乱, 重活一世的陈青山知道此言不假。他要找回陈清水,要无情道宗和灵山都不为灾劫牵连,要所有人都平安,他就得变得更强。 就算不提那未来的灾劫,单论眼下处境,百花教不知何时会追杀找上门,带走清水的那伙人,陈青山也没能找他们复仇,他还远不到能休息的时候。 吴尘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 很快就能到那一天。” 他将面前摊开的书页往陈青山那边推了推, 道:“你看这个。” 陈青山顺着吴尘手指的地方, 微微侧身, 认真阅读那一列文字。 不过读了几列,陈青山偏头, 略带疑惑地道:“一本记载万年前旧事的古籍?” 虽然是万年前的往事,但一些比较重视历史的宗门或是对这方面有兴趣的人, 都会收集相关的文献摆在屋中。 这只能说这件屋子原来的主人很喜欢探究历史,除此之外, 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吴尘摇摇头。 “你再翻一页, 看看是谁记下的这本古籍。” 陈青山依言, 伸手掀过一面,待他看清了落款者是谁,陈青山眼睛立刻瞪大,难以置信又错愕地道:“天镜门……第四百三十五任掌门?这竟然是天镜门门派内的记载传承?” 吴尘点头, 他指尖一下一下叩击桌面,带动缺了桌角的木桌轻微震荡:“你和赵五钰在门外谈事时,我随意扫了一眼屋内这些落了灰的书,又见这本单单被拿出来垫桌角,一时好奇,便发现了这个。” 用老前辈的记事本来垫桌角,陈青山对天镜门的松弛又有了新的认知。 “天镜门的山门虽然破败,但依稀能见上边附着的浅淡灵气。原以为是此地灵气充裕,现在看来,天镜门曾经应当也辉煌过。” 陈青山接过吴尘递来的书,快速翻了几页:“册中记载已是万年前的事,记载这些的人已是天镜门第四百多任掌门,如此算来,天镜门的历史或许比那些古教更加悠久!” “不知天镜门之内,是否有宝术秘法可教授外门弟子。”陈青山双眼极其明亮,他对天镜门的探知欲前所未有的高涨。 吴尘沉吟片刻,诚恳地道:“可惜看天镜门落败成这般现状,怕是许多秘法都早已失传了。” 这话所言不假,若还有底蕴可以崛起,天镜门也不至于落魄至此。陈青山心知肚明,但仍存一丝侥幸:“万一呢?就算天镜门当真断了传承,又或者他们的功法从不外传,能打听到关于其他古教的消息也挺不错。” 次日。 陈青山特意拿上了天镜门老前辈所记录的书册,打听到赵五钰出门去打听陈清水的消息,陈青山本想直接找天镜门内的当事人,可偌大的天镜门,陈青山踩着剑绕山脉飞了两圈,别说是长老、峰主、掌门,除了那些小弟子,陈青山几乎就没见到几个人影。 “奇怪,这么大的地方,难道天镜门的仙师就放心一群弟子守山门吗?” 陈青山疑惑自语,终于看到一个鬓发皆白、坐在树下垂眸闭目的老者,陈青山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心态,调动御剑降落,拉着吴尘走到那老人的身边,恭敬礼貌地拱手问道:“老人家,请问您可知天镜门掌门在何处?” 老头原本闭目养神,被打扰清净,不甚满意地拉长声音打着哈欠,才斜眼打量着陈青山:“你谁啊你?” 陈青山:“晚辈是灵山弟子,久仰天镜门悠久底蕴,特来求教。只是不知该去何处拜访天镜门的前辈,还望老人家为我二人指个路。” 老头一听,来劲了,他慢腾腾地扶着树站起来,负手而立,扬起下巴,摸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白胡子道:“问我,你们可算问对人了。” 陈青山眼前一亮:“前辈愿意指路,小子感激不尽。敢问可否告知天镜门在何处?” 老头玄乎其玄地抚着胡子道:“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陈青山顿悟,他转头望向身后碧蓝天,万分感慨:“原来天镜门掌门在天际修行,难怪绕山几圈都见不到其人。天镜门内果真卧虎藏龙,倒是我狭隘了。” 他向老头:“多谢前辈!师兄,我们走。” 吴尘同样朝老头拱手,就在他们将要转身之际,那老头重重咳了两声。 二人同时回头,那老头板着脸,道:“我,就是天镜门的掌门!” 他一脚跺地,灵力显现,周身萦绕着光。 竟然是—— 金丹期。 陈青山、吴尘:“……” 金丹期老者做掌门?这对吗? 吴尘垂眸笑笑,温和地道:“老人家莫要拿我们取笑,我二人是真心想要向天镜门学习的。” 老者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吹胡子瞪眼地嚷着:“我乃天镜门前任掌门亲传,天镜门当今掌门!无知小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陈青山一见令牌,顿时咽了咽口水。 那块令牌看起来普通,但陈青山和吴尘都是识货的人,一眼就认出那块令牌的不同。 这可是上古神兽宝骨雕刻的掌门令!就算千万年过去,来自上古的磅礴威势依旧不会抹灭。 陈青山愈发肯定,天镜门曾经绝对煊赫一时,就算落寞,但天镜门能保留至今的东西也绝非俗物凡品! “晚辈失礼,还望前辈见谅。” 老头慢慢将掌门令收起来,重新摆出世外高人的架势,对陈青山和吴尘道:“这样才对嘛,老夫一把年纪,怎么会诳你们。” “前辈,我二人在暂住的客房中找到一本天镜门先祖手记。”陈青山将手记双手奉上,天镜门掌门拿过翻了几页,便直接收了起来,又转身问陈青山二人,状似随意地问道: “方才你们说想来天镜门学习,老夫见你二人气质不凡,不知你们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陈青山回答道:“我师兄弟二人皆是灵山子弟。” 天镜门掌门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他颤抖着手指向陈青山和吴尘,震惊地反问道:“你们两个,都灵山弟子?!” 他虽然是个懒得出门的老头,但赵五钰这个大弟子总喜欢分享一些外界见闻,灵山一脉,可谓是实力不凡。 赵五钰在他面前说的天花乱坠,尤其是灵山有个叫陈什么山的,他说那人善良又强大,不仅救了他还带他通过了第一项比试,要不是陈什么山有事退出比试,宗门大比魁首一定是那人的…… 天镜门掌门脑仁突突跳,在他宗门大弟子赵五钰的口中,灵山似乎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灵山门内弟子各个实力非凡。 他警惕地瞪着老眼,仔细端详着站在他面前两个年轻人:“灵山弟子,来我们小破宗门学什么?” 该不会是打着学习的幌子来踢馆,准备强抢山门的吧?天镜门掌门越想越有可能,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与陈青山和吴尘二人拉开一点距离。 陈青山上前一步,他身高腿长,这一步就将天镜门掌门后退的两步距离都拉了回来,甚至距离老掌门更进了些。 陈青山咧嘴,他本就生得俊朗,弯着眉眼一笑,三春阳光都不及他鲜明热烈。陈青山笑得亲切和煦,他道:“掌门愿意教什么,我们就学什么,若是掌门愿意倾囊相授,我等感激不尽。” 望着老掌门一身金丹气息,吴尘眨眨眼,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于是悄悄勾起手指,扯了扯陈青山的衣角。 完全没感觉到吴尘在扯自己,陈青山还热情地与老掌门说着话。 老掌门年纪大了,寻常时候也没少在宗门内带孩子,与陈青山还算有共同话题,几句聊下来,他越看陈青山越顺眼,在吴尘迷茫的目光中,天镜门老掌门一拍大腿,握着陈青山的手道: “小子,我与你有缘!虽然你不是我天镜门的,但老夫就是喜欢你这种爱学上进的孩子!既然你是灵山弟子,想必天资卓群……来来来,我且带你去个好地方!” “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便把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天镜门长老嘿嘿笑道。 毕生所学四个字触动着陈青山的神经,陈青山果断应下:“好!” 吴尘想拉都没拉住。一个金丹期的老头如何教导元婴期的修士?这怎么想都不合理! 但陈青山仿佛已经被天镜门深厚的历史背景给迷了魂,哪怕天镜门的掌门只是一个金丹期老头,陈青山也想学点东西试试深浅。 吴尘无奈,横竖天镜门上下一派淳朴祥和,金丹期的老掌门也没有什么恶意,他也权当跟着陈青山一同胡闹一回。 陈青山摩拳擦掌,金丹期的老掌门不太习惯驭空,陈青山想要快些,奈何老掌门非得慢慢走,他和吴尘只能放弃,默默跟着。 天镜门比起灵山还要大上不少,等老掌门带着陈青山和吴尘二人走到地方,天空早已垂下夜帷,头顶满天星空璀璨,夜露霜寒的水汽更显周围灵气丰饶。 第113章 天镜门的老掌门走了一路,呼吸也有些沉重,但他眼睛却极亮,回头望向陈青山,他扬手一指,高声道:“就是这里!” 第104章 天地四象 一片空地?陈青山沉思。 身为天镜门偌大门派的一代掌门, 这老头该不会诳他吧。 陈青山暗自腹诽,他扭头, 老掌门又故作玄虚地摸着胡子仰起头,似乎就等着陈青山开口问。陈青山收回视线,望向空地的眼眸之中一道神识悄然弥漫。 用神识一眼扫过面前这片空地,陈青山一惊接着一惊。 能安门立派的地方,灵气必然比其他地方充裕丰盈,天镜门山门内的灵气本就浓郁,而此地表面平平无奇,用神识观去,却能发现一抹若隐若现的气息覆盖在其中某一块区域的土层底下。 陈青山走上前,蹲下身, 按了按土层, 确定了方向之后, 反手召出灵剑, 一剑扎进厚厚的泥层中。 “诶诶诶小崽子你在干什么?!”老掌门等不来陈青山的疑问,他心中有些疑惑, 不禁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哪只这一眼, 就让他惊骇至极。 陈青山已经感觉到自己掌中剑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听到老掌门撕心裂肺的喊叫, 陈青山仰头, 眼神清澈又无辜:“前辈让我帮忙, 难道不是让我帮忙把土层下的东西刨出来吗?” 老掌门闪电一般冲了过来,趴在地上,老眼紧紧盯着陈青山插入土中的剑:“谁让你刨土了?我的祖宗呦,这可是师祖留下来的东西啊——” 剑身入土, 土壤缝隙之中顿时出现了灵气波动,他们三人一同紧张地注视着土壤的动静,却见一道光芒闪过,土层之下,竟像是有什么东西振动着,要破土而出。 陈青山一把抓住剑柄,想要将灵剑从土中抽出,他臂膀用劲,手臂上肌肉绷紧,青筋微突,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出剑时能够十分松快插剑入土,现在却难以拔出,好似地底有什么东西缠着剑身。 “天镜门的老祖到底在地底下留下了什么东西?”陈青山也有点慌,要是把地底的东西弄坏了,再与天镜门结仇,这可不妙。 “你甭管是什么,先把剑扒拉出来吧。”天镜门老掌门痛心疾首地道。 陈青山双手摁着剑柄,单膝跪地,用最好发力的姿势,狠狠往上一提,但剑依旧纹丝不动。 要知道,陈青山已经元婴期,作为对练体要求极高的剑修,别说寻常拔剑,就连万斤石鼎对他而言也应当毫不费力。 陈青山一咬牙,往剑内注入了一点灵力,尝试用法力召剑。 只是不注灵还好,一注灵力,整片区域土壤都震颤共鸣,泥块颠簸颤动,以他插入土中的剑为原点,裂出几道明显的痕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蔓延铺展。 陈青山睁大眼睛,他刚想松手,却意识到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灵剑在主动汲取他的灵力。 或者说,土层底下的东西,通过灵剑反向他汲取灵力。 浑身骨血沸腾,陈青山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如雷贯耳,眼前一切都似玄若幻,真假不清。 灵海翻涌,陈青山身体里的道骨上,符文闪烁亮起,似乎在于天地间的大道共鸣,他头脑嗡鸣,一股股暖流从灵海灌入四肢百骸,汇聚手中,然后顺着剑流入地底。 他灵海之间的灵力都在迅速流失! “这到底是什么?”陈青山额角血管暴起,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怒喝一声,腾然站起,终于将剑身抽离土壤。 霎那间,光华顿缩,汇聚一点。陈青山呼吸微乱,方才不过几个瞬间,土壤之下的东西就已经抽干了他近七成灵力,剑都扒出来了,陈青山依旧警惕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土坑。 “如此异象……”天镜门老掌门震惊地合不拢嘴,他很想再凑近一些仔细端详,但又踌躇着不敢上前,只能伸着脖子瞪大眼睛探望。 “卟嗤。” 极其轻微的响动从土坑之中传出。 紧接着,那小土坑最中心,陈青山剑扎进去的深处,绿莹莹的光彩淡淡透出。 一颗小小的芽儿顺着缝隙,颤颤巍巍的钻出土坑。 “成了……成了?!”天镜门老掌门几乎失语,他喃喃念着成了二字,很是难以置信。 陈青山眼睛眯起,仔细端详一番面前不过一个小指尖大小的芽儿,问天镜门老掌门道:“这是……?” “原本只是让你撞撞运气,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让它发芽!”天镜门老掌门激动到浑身发抖,他苍老的声音几度破音,他控制着自己的嗓门,生怕吓萎了新生的嫩芽,即便如此,老掌门的惊喜也完全掩盖不住。 “小友!” 老掌门老脸笑成菊花,他一把握住陈青山的手,上下猛晃:“小友,你与我们天镜门有缘啊!” 陈青山目的非常明确,他直言不讳:“既然有缘,不知前辈何时能够传授我天镜门功法?” 老掌门哈哈大笑,整个人仿佛瞬间年轻了三十岁,他面上有光,神采奕奕,拍着陈青山的背,亲切地道:“小友要是可以将四象彩萱草种出,别说功法,就是下一任掌门之位给你也不是不行!” 此话一出口,老掌门越想越觉得合理,他朝陈青山挤眉弄眼:“小道友,不然你考虑一下,来我们天镜门吧?” “我们天镜门虽然看起来落魄,但祖上也阔过。虽然不敢说灵山能给你的我们天镜门也能给,但只要你来,天镜门下一任掌门就是你!” 陈青山汗颜,他礼貌地笑道:“这就不用了,小子只是来天镜门学习,并无意离开灵山。” 老掌门略有些失望。 “唉,好吧。既如此,那我们便还是按照原先的约定。待小友栽出四象彩萱草,我便将我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于你。” 四象彩萱草。 陈青山看着身侧那株小小的芽儿,感到浓浓的疑惑:“我还从未听过四象彩萱草,恳请前辈告知这草为何物,我又该如何栽培?” 老掌门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啊,这,四象彩萱草嘛……”老掌门道,“这是一株上古神草。” 上古神草? 感受着那一株小幼苗上微弱的气息,陈青山略有狐疑。就是普通灵草灵药的气息都要比眼前这颗草强上不少,虽说先前的异相确实令他都有些惊诧,可若这真的是上古神草,看起来也未免太弱了些。 “听闻这是天镜门立教先祖、初代掌门所留,非有缘人不可触,但时过境迁,万万年光阴之中,天镜门遭了数次浩劫,还是种子的四象彩萱草为天镜门挡下了许多劫难,神气几次消散,最后成了现在这样。” “四象彩萱草是一个大机缘,只要你能种出来,不管提出什么条件,我们天镜门都会同意。” 天镜门老掌门盯着陈青山,似叹似喜,他道:“先前的人都认为,要是四象彩萱草再等不到发芽的契机,它可能便会就此枯死,却没想到,这个契机居然今天给撞上了。” 神草的栽培成型,与凡间植物、灵株等皆不相同,陈青山没有因为天镜门老掌门几句话热血上头贸然接下这项艰巨的任务,他一拱手,认真地又问了一边问题:“多谢前辈信任,只是不知道这株四象彩萱草需要怎样栽培种植才可成型,小子不敢草率。” 一提到四象彩萱草的种植问题,天镜门老掌门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这个,种植神草的过程也会对种植者有许大帮助,总之,种出四象彩萱草,对你而言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陈青山:“所以四象彩萱草怎么种?若不知神草如何种植,贸然损毁,小子无法承担如此后果。” 老掌门:“……” 眼看实在躲不过这个问题,老掌门认命了,他收回亲切拉着陈青山的手,瘦削的身形之中蓦然多了几分萧瑟:“以四象浇灌栽培即可。” “以……什么东西,如何浇灌?”陈青山没听清。 天镜门老掌门抖了抖胡子,不发一言。 要知道,天镜门的历史悠久,又在万万年光阴之中起起伏伏,到了今日,许多东西已经不复往昔,神草完整详细的种植方法早就不知何时,随着某位前辈消失,剩下的残方口口相传,到他这里,就只剩下“四象”两字。 他一个金丹期,又怎么会知道四象是什么东西。 “冰、火、风、雷。” 在一旁观察许久的吴尘这时候开口,他的声音清晰响起,面露尴尬之色的天镜门老掌门感激地看了吴尘一眼。 这回陈青山听清了:“原来是天地四象。” 冰、火、风、雷,当修士修为到了一定阶段,若想进阶,便需要天地之力粹体凝神,此四象常被修士引为天地之用,故又称为天地四象。 用天地四象所培育,也难怪这株神草叫四象彩萱草。 “但用四象浇灌,又该如何做才对?”陈青山和吴尘同时盯上天镜门老掌门,老掌门嘴唇蠕动,憋了半天,底气不足又强词夺理的狡辩道: 第114章 “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我就自己种了,还需要你们做什么。” 第105章 师尊无能 这话听着甚至好像还有几分道理。 但陈青山不吃这套, 他本来前往齐州天极域的目的就是来找陈清水,得知天镜门底蕴同样深厚, 想要再多加学习,也只是锦上添花,若要让他留在天镜门种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的草,反而本末倒置。 “小子无能,并无把握种的出仙草,还请前辈另寻他人吧。”陈青山无情地转身就要离开。 “师兄,我们——” 走这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动响直直进入他二人的耳膜。 “哎呦!你两个不能这样啊,我们天镜门的宝贝根根都因为你发芽了,你不能不管啊!”天镜门老掌门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他拍着腿叫嚷起来, 一副被两个不讲武德的年轻人给伤透了心的可怜样子。 陈青山震惊回头:“这是做什么啊?!” “我苦命的四象彩萱……你们如果不对四象彩萱草负责, 我就不起来了!” 陈青山、吴尘:“?” 饶是吴尘都蒙了, 他迟疑地道:“我们要是直接走,不太好吧。” 陈青山:“确实不好, 可是前辈,我们来齐州实在还有其他要事……” “给赵五钰办。”老掌门毫不犹豫地给出解决办法。 陈青山:“我要找人……” “让赵五钰找。”老掌门想也不想就道。 陈青山深吸一气, 决定告诉天镜门老掌门一个更加刺激的消息,让老掌门放弃留他种草:“实不相瞒, 百花教正在追杀我。” “追杀?”老掌门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但很快, 他又坚定起来,“没事,赵五钰先顶着,我们可以等四象彩萱种出来。” 陈青山算是发现了, 天镜门没了赵五钰迟早得散。 实在没辙了,陈青山拉了拉吴尘,用神识悄悄商量道:“师兄,你先稳着他,我去找赵五钰。” 说完,陈青山呲溜飞走,留下吴尘和目光灼灼老掌门两人大眼瞪小眼。 …… 事实证明,老掌门说的没错,赵五钰作为大师兄,他在天镜门起到顶梁柱的作用,遇事不决找五钰,赵五钰是真的能解决,哪怕对方是自己门派掌门。 赵五钰打着哈欠过来,一手一个将陈青山和吴尘从老掌门的纠缠下解救出来,嘴上说着灵山两人到此地需要休息,手上将老掌门扶起来,仔细拍干净自家掌门身上的泥灰,三两句话就将人哄得服服帖帖。 陈青山二人在赵五钰的掩护下溜之大吉。 老掌门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赵五钰,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拍在赵五钰头上。 “你小子净瞎掺和,要是四象彩萱草不长了,你去种吗?” 赵五钰声音沉了下来,他语气多了三分清醒:“数千万年来,四象彩萱草都未曾生长,如今四象草能够发芽,已是我们天镜门借了他的运,何必将这份期待全部都压在他身上?” “五钰。”老掌门沉默良久,忽而开口,喊了一声赵五钰的名字。 “师尊。”赵五钰走进那片空地,看着幼小稚嫩的四象草幼苗,回头望向老掌门。 “现在这世上所存的所有道统,没有一个比天镜门更加悠久。” 赵五钰知道,老掌门不止和他说了一遍。他一直把他当下一任掌门培养,虽然天镜门到现在,已经落魄不堪,但老掌门一直都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赵五钰还知道,接下来,老掌门会用悲愤的声音,带着不甘长叹: “所以我不能,我绝对不能让天镜门的传承,断在我的手上啊。” “小辈之中,还有一个孩子天赋异禀,好好培养那个孩子,或许未来有一天,他能够带着天镜门重新振兴。”赵五钰诚恳提出意见。 “五钰,四象彩萱草已经生根发芽了,你觉得天镜门还有多少时间?” 赵五钰被这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沉默不语。 四象彩萱草,一直是天镜门传承的传说中,灭门之际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天镜门落魄至今,他们既希望四象彩萱草能发芽,希望它可以拯救一再衰败的天镜门,同时又畏惧着四象彩萱草的发芽。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要让天镜门重新焕发生机,在那之前,天镜门必将经历一次亡绝死境。 一边期盼,一边害怕,终于还是等来了四象彩萱草破壳生芽。 “五钰啊,他们都说世道将乱,可是师尊没用,我没能力将你们教导到能够独当一面,也没办法在浩劫中撑住整个天镜门,甚至只能寄托希望于外教弟子,暂且求得一丝安宁。” 赵五钰低头,他道:“您将我与师弟师妹们一个一个从山下捡上来,给了我们再造之恩,已经是我们莫大的幸运,徒儿又怎会怪您。” 老掌门盯着赵五钰蹲在地上的身形,眼角混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消失:“五钰,我知你与那小子关系不错,你不要怪为师,我也知道如此逼迫一个外教的年轻人不好,可是这已经是我能抓住那丝希望的最好方法了。” “我明早再找陈青山谈一谈。”赵五钰哑声道。 “若他愿意帮天镜门种出四象彩萱草,苦峰藏书阁随意他进出吧。”老掌门道。 赵五钰无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见到赵五钰大早上杵在院门口,恭候多时专程等陈青山出门,陈青山有些意外。 “赵道友?” “陈道友。”赵五钰藏在袖下的手攥紧衣摆,他尴尬不失礼貌地弯起嘴角,笑道,“妹妹那边,我已经拜托了许多相熟的人去寻,要是她还在齐州天极域,想来半个月内就能有消息。” 陈青山感叹着赵五钰的行动能力,感谢道:“多写赵道友出手相助。” “昨日我们掌门实在是心急,说出那些话……还请陈道友多包涵。”赵五钰带着歉意道。宗门弟子因为自家掌门的过错,向其他门派低头道歉,放眼九州十八域内也是极为少见的。 陈青山赶忙道:“并非大事,你不必如此。” 赵五钰执意道:“陈道友,天镜门的藏书阁会对你开放,只求你可以助我们天镜门栽培四象彩萱草。” “我并不知道如何种植四象彩萱草,昨日四象彩萱破土,那也只是碰巧侥幸。”陈青山推脱道。 “七个月,道友帮天镜门种植七个月,我们天镜门会将道友奉为座上宾,等清水妹妹找回来后,天镜门还能帮忙助她修行……”赵五钰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解决了陈青山一切后顾之忧,丝毫不给陈青山一点拒绝的理由。 “七个月后,四象彩萱草不论长成什么样子,我们天镜门都不会对你有任何再纠缠于你。” 陈青山还有些犹豫,赵五钰索性道:“不如这样,我先带你去苦峰藏书阁一观,再做决定也不迟。” “行。”陈青山应下,他也确实好奇,天镜门的藏书阁之中会有什么东西。 “那我师兄——” 赵五钰想了想:“一同吧,我相信你们灵山子弟。” 陈青山遂拉来吴尘,一同随着赵五钰到了天镜苦峰。 苦峰景象与天镜门其他地方都有所不同,好像生机勃勃的绿洲之中突然出现的一座荒芜山丘,山上怪石嶙峋,枯草遍地,唯一一颗高大些的树木,也仅仅只有几片半黄的叶子挂在枝头,格外萧瑟。 天镜门的藏书阁就设在此处,虽然楼屋看着高大,但已经爬满了蛛网,顶檐上漆皮斑驳褪色,瓦片也滑落几块,在地上碎成沙石。 赵五钰语气淡淡地道:“道友别看苦峰藏书阁破败,实则数千万年以来,天镜门尚留存的所有的传承,尽在此中。” 陈青山心间起了三分讶异。 他没说出口,只是安静地跟在赵五钰身后,看他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 和外边凄凉破烂的场面不同,藏书阁里边虽算不上气派华贵,但也整洁宽敞,淡淡的阵法烙印气息残存在空中,四侧书高垒到顶,中间简单摆着几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趴着一个少女,她听见有人进来,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喜悦地喊道:“赵师兄!” “岑玄览,好好看书,莫要走心分神。”赵五钰严厉地道,“我带着两位灵山贵客转转,你要嫌吵,可以将书带回自己房中看。” 岑玄览一嘟嘴,抱着书跑了出去。 陈青山留神,他注意到满墙书文,从兽骨、绢帛到书册皆有之,其中不乏宝术灵术,符文阵法,各式各样,涵盖诸多类别。 “天镜门如此多传成,为何还会落败成如今这般?” 赵五钰也猜到了陈青山会有这个疑问,他苦笑着回答:“道法虽多,却不是每一个都适合自己,更何况有许多书目已经残损,还有更多的,则是需要一定的修为或强大的神识作基础,才能翻阅一二。” 第115章 “如此算来,真正能给出入门内的弟子们阅读学习的并不多。” “原是如此。”陈青山点头,他仰头幻视一圈,不在压抑神识,广袤的神识放开如海,顿时惊得身边吴尘和赵五钰二人侧首相视。 第106章 天雷!来劈我! “好强的神识。”一直与陈青山形影不离的吴尘的震惊比赵五钰更甚, 陈青山在他面前一直都很温柔和善,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陈青山的强横, 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 反观赵五钰,感受到身边陈青山放出的神识,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忽然觉得,陈青山的神识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好像遇到过一次。 赵五钰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他嘴唇哆嗦,难以置信地问道:“宗门大会第一项秘境之中,那个释放神识向其他宗门弟子施压的,是你?” 陈青山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否认:“应该不是吧?我不会故意给别人施压……” 话音未落,陈青山就想起了前因后果。 宗门大比第一项, 那时他和吴尘失散, 陈青山确实释放神识找寻过吴尘的下落。虽然当时肉身有些限制, 但他的神识依旧比寻常同龄修士强上不少, 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在他们看来竟然成了施压。 陈青山止住话头,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我可清清楚楚,这一缕神识我死了都认得出。”赵五钰断定地道, “那个时候你的神识就已经强到那种程度,现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陈青山, 你神识这般强大, 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过奖过奖, 只是侥幸。”陈青山笑着打哈哈。 他催动神识,粗粗浏览了一遍面前这一架墙上的书目,大概了解了书籍类别,陈青山便将神识收回, 同时伸手虚空一抓,不同方向数十本书各自朝陈青山飞来,其中一本落入陈青山手中,其他的都在陈青山的指引下,稳稳落在桌上,拜访成了一堆。 “青山兄弟,那么四象彩萱草……”赵五钰试探着问道。 陈青山扭头看向赵五钰:“可以,但拜托一定要帮我找清水。” 赵五钰松了一口气,他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脸上也挂起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青山,你选了什么?”吴尘视线落在陈青山掌中那本几乎有几寸厚的书本上。。 陈青山将手中的书递给吴尘,泛黄陈旧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苍生万法。 竟然是《苍生万法》?! 吴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这本厚重陈旧的苍生万法,两眼之中闪烁非常,过大的惊喜快要从心中跳出,要不是旁边还有一个赵五钰,他简直想给陈青山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可是《苍生万法》,是无情道修行最好的辅助功法。 余寂长老无数次念叨,在苍生万法未曾失传之前无情道的盛状,无数次惋惜这本功法遗失是对无情道修士多大的打击,却不曾想,在天镜门的藏书阁之中,竟然就有一本苍生万法! 吴尘双手摁在书页上,如视珍宝地抚摸着书脊,刚想翻开书页,却感觉到了莫名的阻力从柔软的纸张上传来。 什么破符文敢挡他进步?吴尘眼神如刀,他大手一挥压着书页,深吸一气,不管阻力多强,他硬是强行将这本苍生万法给打开了。 吴尘松了口气,他露出一抹笑容,看向赵五钰的眼神带着感激:“多谢赵道友。” 赵五钰点了点头,接着到了陈青山那边,看了一眼陈青山挑拣出来摆在桌上的十几册,卷轴兽骨书籍分类拜访,赵五钰随手拿起一本,便是讲述雷法的秘术。 “四象我并不精通,想要浇注神草,恐怕就凭我现在对冰火风雷的掌握和了解,还远远不够。” 陈青山解释道:“精进一番之后,想来养育神草的效果会更好。” “好!”赵五钰大为感动,他就知道陈青山的人品绝对没问题。 将手中雷法秘籍放回原位,赵五钰拍了拍陈青山的胳膊,道:“陈道友,陈青山,同辈修士之中,我最敬仰的就是你,这里的书,你随便看,你的妹妹我帮你找,其他事情更加不用操心。” 陈青山哈哈大笑:“赵五钰,有你这个朋友,真是我的幸运啊。” 朋友。赵五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他眼前一亮,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五钰作为天镜门大弟子,身上的事物繁忙,不多时便要离开,陈青山和吴尘没有送他,他们二人早已经沉浸在修炼之中。 苍生万法比起无情心法,对战性更强,也有更多实用的招式。无情一道,向来是以心悟无情,以无情悟天地造化之神通。 大道无情,虽说无情道从来都是将自己化大道苦修冥想,但“道”一字,本身就蕴含万千机缘造化,因果轮回,道玄乎其玄,难以捉摸,难以估量,因此无情一道修成正果的人……几乎没有。 《苍生万法》则刚好能补充无情心法的漏洞。 苍生万法将大道化万物,苍生是大道,万般法则亦是大道,在修习苍生万法的过程中,既能够将万法化为己身所用,又能补全无情道。 陈青山见吴尘已经进入了玄之又玄的状态,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便放心修习起雷法秘诀。 他打开那些书册毫无压力,神识将整本书一扫而过,内容映照在脑中,他不急着验证功法,而是迅速将方才选出的十几本与雷法相关的秘要全部记忆下来。 数种雷电相关的功法符文印刻,陈青山一扬手,十几本书飘飘悠悠地飞回原位。 陈青山出了门,站在遍地沙砾碎石的苦峰上,这才放心修习刚刚所记下的雷法。 毕竟是天地四象之一,冰火风雷四法象所造成的攻击力不容小觑,第一次深入研究的陈青山也怕自己控制不好。 在藏书阁内修行,要是打到了吴尘,又或者一个不小心将天镜门藏书阁给拆了,这两个后果,陈青山一个都承担不起。 “刚好藏书阁门口尽是荒芜,也不担心损坏什么。”陈青山找了一块石头,轻灵一跳,盘腿坐了上去,闭上双眼。 荒芜的地方总是发凉,风声呼呼,没有任何东西做挡避,卷着沙砾的风吹在陈青山身上脸上,吹得他高高束起的长发飘了起来。 天地四象,冰火为地,风雷主天,陈青山坐在地上,头顶苍穹天,不知是陈青山运气不好,还是他运气太好,在他入定没几刻钟之后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从远处飘来了几朵乌云,雷声轰鸣,天降落雨。 “啪嗒。” 第一滴雨珠落到了陈青山的额间,一阵冰凉,水滴在他额中,像是专门为了给他开通灵知而来。 纤长的睫毛微颤,陈青山呼吸频率丝毫没有发生半点改变,他睁开眼,双目之中隐隐有蓝紫电光。 陈青山表情不变,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翻覆,又是一滴雨水落下,在他指尖,在他掌心。 “真是天助我也!” 陈青山大笑,一跃而起,踏着空气冲向虚空之中,空气里水汽弥漫,漫天乌云轰隆作响,不时有闪电穿梭云间。 “来吧,助我修行!” 飞到天际,陈青山自觉距离差不多,那些雷电几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陈青山一身白衣立于天地间,道道电光环绕身周。 高处不胜寒,水汽粘黏在身上,陈青山不觉得寒冷,只觉得身边乌云也像修行之时常伴身侧的蒸腾流霞。 灵光在身周流转,陈青山悍然撤下满身防御,他抬眼,天穹似乎近在眼前。天象雷电功法运转,陈青山双手合一,置于丹田之前,他气息越发清浅,身周灵气却越来越澎湃。 陈青山的气息在与天雷趋同。 虽然天雷似乎都商量好一般,默契地不往陈青山身上招呼,但不断轮换运转着天象雷法的陈青山,他自己身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电光。 滋啦—— 点点电光从他的毛孔,七巧之中冒出,陈青山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过电般的刺痛难耐,雷电噼啪之声不断在他身上响起,陈青山双手紧攥成拳,牙关咬紧到面庞都有些僵硬。 有点疼,但还能忍! 身上的潮气助长了电光雷火,那发麻的刺痛在全身游走,陈青山牙齿都在打颤,他喉咙深处发出无意义的低吼,紧紧握成拳的手也被电到抽搐,无力握紧。 不过区区雷电。陈青山哆嗦着,他扭着脖子,看向周围雷雨乌云间,那一道又一道总是避开他的闪电。 这可不行,天象雷法,引天雷粹体的效果自然才是最好的,诞生于天地之间的雷电劈在身上,才能最大程度给予增益,让陈青山修习悟法事半功倍。 陈青山喘着气,雨丝早就将他浑身浸透,白色的劲装粘在身上,年轻矫健、线条流畅的肌理一览无余。陈青山抖着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沾在面前的发丝,他指着天,高声喊到:“天雷!别躲,来劈我啊!” 电闪雷鸣。 第116章 天镜门的弟子们窜来窜去,着急地要回屋躲雨,也有年纪小一些的贪玩弟子拖拖拉拉的逗留在外,感受着雨水落在身上,踩着水坑的快乐。 “还在外边踩水坑呢?抓紧回屋吧,淋感冒了可不好。”老掌门撑着伞,走到一个孩子身边,帮他遮住着突然降下的大雨。 “好吧,我都听掌门爷爷的。”孩子乖乖回答,他抬起头,略有遗憾地望着伞外的雨天,还有天上的乌云,和云里的白衣人。 等等,云里的白衣人? 孩子揉了揉眼睛,扯扯老掌门的衣角,指着天边:“掌门爷爷,那是哪位师兄呀?” 老掌门只当孩子看岔了,不过他不会扫孩子的兴,抬着混浊老眼望去,竟真的在天上看见了一个人:“……啊?” 第107章 有本事劈死我 老掌门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他们天镜门, 什么时候有下雨天主动往天上飞、等着挨雷劈的傻子了? 老掌门微微倾斜了一下伞,挡住孩子的视线:“你别管他是谁, 总之别学他就对了。” 送这个小弟子回房间之后,老掌门盯着天边,确定了那是苦峰的方向,他立刻想到了从灵山远道而来的两个小辈。 “造孽哦,要是他在我这里被雷劈出什么好歹,我怎么和灵山那两个护犊子的狡辩!”老掌门默哀一句苦也,抬腿就往苦峰跑。 与此同时,吴尘练完一法诀,他站起身,没见陈青山的身影, 就连那十几本雷法秘诀也被放了回去, 整个藏书阁只剩下他一个人。 屋外雷声音沉, 隔着藏书阁厚厚的墙, 依旧震耳发聩。 吴尘推开藏书阁大门,暴雨倾盆, 如注如诉,张牙舞爪的恶鬼一般携带着潮气湿气朝他扑来。 为了防止潮气进入天镜门的藏书阁, 吴尘赶忙反手关了门,站在屋檐下, 他呼吸间都是水汽。视线迷蒙, 吴尘努力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视线上, 又附带了神识观察,却依旧没有从附近找到陈青山的人影。 吴尘站在原地,任凭衣袍被吹卷入檐下的大雨粘湿。 追踪诀! 吴尘一掐手诀,镌刻在陈青山灵剑上的追踪符文立刻忠实地向吴尘提供了陈青山现在的方位。 这是在……在上面? 吴尘哑然, 他确定自己的手诀没有掐错。 一步踏出并不怎么遮风挡雨的屋檐,吴尘上前两步,站在天雨下,顷刻间,浑身衣物湿透,吴尘仰头,果真看见陈青山一身白衣白袍,一人独立天穹下。 万般雷光电影环绕在他身周,陈青山的身影在雨幕中清晰又模糊。 清晰的是陈青山飒然出尘的身影,模糊的是进水的眼睛。 吴尘低头擦了擦眼睛,才想起来可以用护体灵气挡雨。张开护体灵气,这下他看清了,陈青山推掌纵合间,雷电在他身周游走,陈青山依旧从容不迫。 不愧是陈青山。 吴尘静静地望着他在天际修行。 在天上的陈青山并没有吴尘想的那般从容不迫。 至于推掌纵合,那是他试图抓住天上的雷电。陈青山就纳闷了,平日听说哪个负心汉发个誓都会被雷劈,怎么他都凑乌云面前了,愣是没有一道雷劈在他身上。 下雨天总是容易情绪敏感,尤其是求雷劈而不得的陈青山。 他觉得自己被一堆天雷排挤了。 陈青山顶着自己运功化出的雷星电光,扛着游走全身的电流刺痛,都快被自己的雷法电麻了,飞半天愣是没挨到雷劈。 “剑——来——” 气急败坏的陈青山眼角一抽,他脑子发昏,舌头发麻,望向乌云,一字一顿地召出灵剑。 灵剑绕着陈青山身周飞了一圈,陈青山张开五指,灵剑便绕至他掌下。 五指合拢,单手持剑高聚过头顶,陈青山脸上露出一种入了魔一般的癫狂。 “来啊!有本事劈死我!” 撤了所有的防御,单凭肉身,一边被自己运功产生的电流电击,一边迎头浇下暴雨,陈青山浑身发痛,哆哆嗦嗦但拿着剑的手依旧稳稳直指天际。 “轰隆——” 陈青山终于如愿了。 天雷灌顶,电光石火间,陈青山眼前一阵发白。 他松开了提着剑的手,高空之中,灵剑直直坠落在地,深深插在吴尘脚边的土里,几乎没入到只剩剑柄。 吴尘弯腰,想要将尚且带着丝丝缕缕闪烁电流的灵剑捡起。指尖刚碰到灵剑,吴尘就被那残余的雷电震得手心发麻。 “原来这么痛吗。”吴尘用力抓住剑柄,将灵剑从地里拔出来,他看向陈青山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撕裂般阵痛发麻的电击蔓延,陈青山在雨幕中,好像一个带电的刺球,虚虚浮于天际。 草,失策了,这真他娘的疼。 陈青山痛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炼化天象雷法的渴望让陈青山用残存的理智思考,他艰难地运转灵力,将灌顶天雷努力吸收进血脉骨骸之中。 他缓慢地运功,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属于电光的紫蓝色。陈青山抬眼,他眼中流转的不是眸光,而是雷电,陈青山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一眨眼,瞳孔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对肉身折磨的痛苦,只有对功法的向往。 五指拱起,陈青山指尖紫蓝微光闪烁,逐渐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虚银光团,但还没等光团再变大凝聚实心,光团就豁然溃散。 “果然还不够。”陈青山重重吸了一口气,天幕的雨势不减分毫,雷声电光依旧交替不断。 “那就再来!”陈青山摁了摁自己的心口,他眼神发狠,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天象雷法的诸多秘术之中,其中有一项引雷。 陈青山的剑已经掉了,再想要将雷电引到自己身上,引雷术也是一个选择,但陈青山不确定自己能将此术发挥到什么水平,若是要用这种方法,风险未免太大。 还有一项秘术,可做唤雨之用,能召集乌云,发动雷电,引起降雨。这个方法正好适合现在的陈青山。 已经是乌云漫天的雷雨天气,再用唤雨术多引一点雷电,总能撞到一条雷能劈到自己身上。 陈青山稍稍缓过来一些,手诀一起,对准天空。 “来吧,让我再感受一次天雷的威力。” 一道闪光划破天际,将天穹划分,照彻九霄。陈青山耳边轰隆爆鸣,他知道自己的唤雨术成功了。 双臂伸开,陈青山上身微微后仰,好似要拥抱整片天地。 平时在吴尘、在其他人面前宽和靠谱的陈青山,在天地面前依旧显得渺小。他瞬间被爆明的雷光吞没,身影消失,紧接着一道雷声响起: “轰!” 毁天灭地似的雷声震耳发聩,吴尘依旧紧紧盯着天空,盯着陈青山消失的地方。 第二道天雷好像和之前的别无二致,又好像与上一道天雷完全不同。 陈青山耳鸣眼花,鼻腔辛辣,口舌发苦,疼痛重新蔓延,让他难以压制地发出痛呼。 “继续——” 陈青山痛到俊俏的面容扭曲,他挤出一个骇人的笑容,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天地,对天雷。 有些焦黑的指尖勾起,陈青山艰难移动身体。 他身上衣物被方才那阵雷光碎裂,陈青山为了让雷冲击全身,主动褪去防御, 躯体被天雷击溃到几乎寸寸皲裂、像是马上就要溃散,陈青山反倒呵呵笑出声,将掌中成功凝聚形成的雷球朝乌云反投掷去。 一瞬间,天光大亮! 仿佛所有的雷电都汇聚到了此处,苦峰已经成了骤雨雷电的试炼场。雷暴肆虐,陈青山不再纠缠,他不管身后滔天风雨雷电,转身飞回地面。 “吴尘,你修炼好了?”陈青山看见雨中等着他的吴尘,嘴角上扬露出笑容。 “别废话,快来师兄身后!”吴尘两步上前,到陈青山身边,陈青山身上满是被电击出的细小伤口,但他的伤口没有流出一滴血,反倒充满了细碎的雷光。 陈青山从善如流,在吴尘身后站定,吴尘抬手,符文嵌刻的护盾蓦然升起,将乱窜的电流挡在盾外。 “走,先回藏书阁。”吴尘拂袖扬手,趁着暂时没有电光乱窜,他回头拉着陈青山就往藏书阁跑。 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尤其是陈青山,衣衫褴褛,看上去无比凄惨。 进入藏书阁之后,任凭外边风雨滔天,皆被藏书阁楼中的上古阵法抵挡。陈青山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坐在地上,一松懈,陈青山整个人瞬间放空,躯体四处麻痛残存,他两眼呆呆地望着门外风雨,赤裸上身沾着的雨水顺着线条分明的肌肉流下,氤氲打湿了一小块地面。 吴尘用灵力烘干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了外袍,挨到陈青山身边,半跪在他面前,把外袍温柔披在陈青山身上。 拇指触碰过陈青山的身体,吴尘抬眼,陈青山还是怔愣迷茫的状态,他细细擦干陈青山脸上的水,帮他散了头发,慢慢化干。 第117章 陈青山再反应过来时,吴尘已经把他打理得干净清爽,还给他灌了灵力治了伤。陈青山顿时感觉刚才被雷劈的痛都消失了,他还能再上去抗几道天雷修炼几刻钟。 “想什么呢?别告诉我,你在想怎么出去再挨一次雷劈。”吴尘笑得瘆人,他让陈青山枕在自己腿上,此时就很方便捏陈青山的脸。 陈青山侧身,顺势趴在吴尘怀里,黏黏糊糊地抱住吴尘的腰蹭着他柔软的小腹:“师兄心疼我了。” “我不心疼你,我随你去!才开始修炼雷法也不知道适可而止,一道雷劈身上看着就够勉强了,还非要抗第二道,我又不能打断你修行,我能怎么办?” 吴尘本想揪着陈青山的耳朵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下手却只是捏了捏陈青山的耳垂,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 陈青山被吴尘说的脑袋嗡嗡的,他没什么气势的揪了揪吴尘的衣服,拉着吴尘弯腰,轻轻在吴尘嘴角啄了一下,笑道:“我有分寸的,师兄别生我气,好不好?” 第108章 你的雷没啦! 这一吻太轻太轻, 好像一个小动物蹭着人,希望得到一个拥抱。吴尘定定看着脸颊犹有裂口的陈青山, 还没说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堵在嗓子里。 “好不好嘛,师兄。”陈青山直起上身,含住吴尘的嘴唇,垂眼观察着吴尘的脸色。 “我都依你,但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吴尘泄了气,他的衣袍披在陈青山身上,在动作间又露出了大片肉色,吴尘戳着陈青山的心口道。 屋外风雷不止,陈青山和吴尘在藏书阁内闲谈半晌。雨声渐歇,陈青山和吴尘正要继续修行, 哐当一声巨响, 藏书阁的大门訇然大开。 “灵山两个小子!外边看着苦峰这边和渡劫似的, 你们没整出什么事吧?”老掌门站在门口, 陈青山和吴尘同时扭头,三人视线相交, 老掌门明显放了心,他没有收起伞, 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一番,这才道, “还好还好……” 陈青山解释道:“我只是借雷雨悟法, 但还是多谢前辈关心。” 老掌门:“那就好, 那就好。余寂才走没几天,要是你们在这里出了事,他怕是得立刻跑回来找我算账。” 吴尘听到熟悉的名字,猛然抬头, 几步迈向前,急切地问道:“我爹——余寂长老他来过这里?” 老掌门同样一惊:“你是余寂的儿子?竟然和他一点都不像。” “余寂长老,他似乎要冲击更高的境界,才到齐州寻找机缘,正巧路过天镜门,在此逗留了三两天,便匆匆离开了。”老掌门对余寂要做什么也不甚清楚,他将自己所知全部告诉吴尘和陈青山二人,又确再次定了陈青山二人并无大碍,便不欲在此逗留,转身要走。 “敢问前辈可知,余长老他到过哪里,离开天镜门之后将要去往何处?”吴尘又追问道。 “这我如何知晓?”老掌门一阵莫名,余寂只是路过暂住,他们又不熟,余寂怎么会把自己的行程随便说出去? 吴尘略有些失望。 “但是他在我天镜门时,曾在我山门最高的极天峰驻足一天。你若想去看看,自然也可以。”老掌门想了想,补充道。 “感谢前辈告知。”吴尘感谢道。 老掌门点点头,转身撑着伞离开了苦峰。 吴尘对陈青山道:“原先我还想写信告知师尊一声,我已经到了齐州,还想告诉他我与你在百花教的经历,却没想到他已经要准备晋升、寻找机缘了。” 陈青山:“余师姐不是直接回到灵山了吗?届时师姐应该会告知余长老,我们无须担心。” 吴尘盯着地板看了一会,还是决定写一封家书、亲自向余长老报一声平安。 陈青山撑着脑袋,静静看吴尘摆出笔墨,提笔写字。都说字如其人,吴尘却不然,他的字不似性格来的温润圆和,而是骨节分明,锋芒毕露。陈青山看着吴尘用这种极为张扬的字,写下满纸细腻。 他遇到了陈青山,找到了师姐,在百花教惹了点麻烦,现在到了齐州…… 报完平安,吴尘汇报了自己的修行成果,顺便又将陈青山的修行也如实相告。 陈青山盯着吴尘笔尖落下的字,一柱香的功夫他又写完慢慢一张纸,陈青山感觉哪里不太对,他问吴尘:“师兄不怕写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被余寂长老看出来什么吗?” 吴尘顿住:“有吗?” 陈青山:“一共写了三张,一张写和我做了什么事,两张写我修行进步,夸我厉害,说我前途不可限量……师兄,客观来看,这好像是有点暧昧了。” 吴尘:“没关系,长老都喜欢看孩子能够更加优秀。” 陈青山竟无话可说。 吴尘反问:“而且就算我爹看出了什么,哪又怎么样呢?” “最坏也不过你被打一顿、我被打一顿,或者我们一起被打一顿。”吴尘平静地道,语气都没有一丝波动,“而且他那么大把年纪什么没见过,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陈青山只能当自己是太过谨慎,关心则乱。 将书信写好,吴尘不知道余寂现在在哪,于是念着灵山,一掌捏碎几张纸,与此同时,灵山无情道宗,余寂的桌案上悄然出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 重新静下心再修习一阵,陈青山与吴尘告知一声,独自先离开了苦峰。 答应了天镜门要种植出四象彩萱草,陈青山总得过去看看,初研雷法,正好用四象彩萱草巩固练习一番。 找到空地中指甲盖大小四象彩萱草,陈青山惊奇地发现,方才那场大雨竟然没有粘湿四象彩萱草半点。 虽然只是个指甲盖大小的幼苗,但四象彩萱草的苗苗上流传紫红蓝绿四道光彩,四道光彩士卫一般守护着四象彩萱,陈青山蹲下仔细观察,只见小雨珠将要落到四象彩萱草上,那四道光彩就闪烁起来,将靠近四象彩萱的雨滴弹开。 “这是除了冰火雷电以外,什么都不吃啊?”陈青山试着上手戳了戳,四象彩萱草晃了晃,可惜根茎太小,它拼尽全力也躲不开陈青山的无情大手。 “小东西真有意思,还挺有活力的,嘿嘿。” 陈青山欣赏着四象彩萱躲不开又逃不掉、整个草气到发抖的样子,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又像摸小猫小狗似的,用手指在小芽上来回摸。 四象彩萱:…… 四象彩萱没见过这么贱的人,它震惊到停止挣扎,陈青山还以为四象彩萱认命了,仔细一看,却发现它的幼叶低垂,草茎弯曲。 好歹身为仙草,四象彩萱也有自己的骨气。在陈青山的侵犯之下,它毅然决定:不活了。 陈青山猛然收回手,大骇:“我擦,我不就摸了一下吗,至于这么寻死觅活吗?” 指尖出现一点电光,陈青山讨好地对地上还没一根手指长的小草道:“小仙草,我错了,先别急着死啊,吃点雷吧。” 四象彩萱叶片晃了晃,抬起一片叶子,试探着朝陈青山的方向摆动。陈青山赶忙引着指尖雷朝四象彩萱的位置飞去,流转的四色异光光环晕开,将电光吞噬,微弱的电流噼里啪啦地流经幼苗的每一寸,然后消失在土壤间。 “这应该就是吃了吧?”陈青山没种过这玩意,他不太放心,于是又不断放出指尖雷,看着四象彩萱不断吸收。 “好像是要比吸收雷电之前稍微精神一些了。”陈青山满意极了,看来这小草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喂养。 既然如此,陈青山灵机一动,用唤雨术在四象彩萱草上方凝出一小块乌云,无需雨水,只消时不时打雷劈一劈,这不就自动喂养了吗。 手指抽离,四象彩萱还没反应过来,它摇摇叶子很是迷茫,但不一会,陈青山就在它上方整出来一小块打雷的乌云。 四象彩萱不晃了,它呆在雷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吸收着雷电似乎很是滋润。 “要是都这么容易,不用七个月,这颗草应该就能长好。”陈青山站起身,见四象彩萱状态不错,放心离开,回到苦峰藏书阁继续修行。 他帮吴尘在苦峰藏书阁内找到了最适合与无情道搭配的功法《苍生万法》,但却没找到半点与无名剑诀相关的秘术。 看来吴缘所说确实不假,无名剑诀确实是由个人所写,没有终章,也没有流传开。 可惜了这样一套潜力无限的功法,竟然会因为这些原因险些消失在世上。 陈青山手摁在自己胸口正中,他虽有些遗憾,但并不后悔在百兽窟的诸多秘宝之中,选择了这样残缺的功法。 大道本就是残缺的,在数亿万年不断演变中才逐渐补全了世间法则。无名剑诀之中本就蕴含了灵法奥义,剑法本身的残缺,若是用其他相合的功法辅佐补全,也不比其他完整的功法差。 回到苦峰,陈青山首先观察着自己的灵海。 先前两道天雷毫无保留的劈在身上,时间太短,他没能完全炼化,便将一部分雷电吸入灵海之内,暂且留存起来。 第118章 本想着待到稍缓和一些,再将余下的雷电炼化。等到陈青山进入自己灵海之后,本该电闪雷鸣的灵海一片寂静。 不对! 陈青山顿感不妙。 他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确实将一部分天雷存在灵海之内,那种强行将天雷摁入身体里,周身过电的疼痛他记得清清楚楚。 但眼前灵海的平静,还有残存的一丝雷电气息,无一不在告诉陈青山: 你的雷,没啦! 陈青山不死心,他蹲在自己灵海上,触碰着灵力汇聚的海面。 那灵海一如既往的纯粹,不像是主动吞噬了雷电的样子,陈青山自己也没察觉到雷电自主与躯体融合的感觉,那些他飞到天上硬抗两道天雷,抢下来的雷电竟然真的消失了。 陈青山痛心疾首。 “滋啦。” 陈青山猛回头。 刚刚好像听见了一道电流声? 陈青山直起身,他警觉的视线扫过整个灵海,最后落到了一块不明金属上。 第109章 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世界上不会有东西能凭空消失。 陈青山浑身气压降低, 身边的黑气如有实质,他看着自己的元婴, 灵剑,还有一块外来的、试图鸠转雀巢的不明金属,从咽喉深处挤出一句阴气森森的问题: “谁偷了我的天雷?” 灵海一片静谧,只剩下陈青山怒吼的回音。 他心中早有罪魁祸首的影子,见偷了他天雷的东西还不站出来,陈青山没耐心干耗,他闪身出现在不明金属面前,发现这坨金属身上道纹又多了几条,陈青山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我的雷呢?”陈青山阴恻恻地问道。 不明金属不为所动。 “元婴与我为一体,灵剑乃师兄所赠又未开灵智, 老铁, 你觉得是谁偷了我的雷?好难猜啊。” 眼看事情败露, 不明金属不藏了, 它自知理亏,忽略了陈青山喊它老铁的事实, 滋啦滋啦冒着电光,在陈青山伸手意图抓住它之前, 先一步起飞,在灵海内四处乱窜。 陈青山怒不可遏, 他奋起直追, 一边追一边骂:“住我灵海那么久, 我还没跟你收租子,你就敢吞我的雷?今天不把你碾碎我也要给你丢出去!” 此时的陈青山已经今非昔比,有了元婴的实力和强大的神识,又是在自己的灵海之内, 不明金属还妄图逃跑,陈青山意念一动,灵海掀起的万丈狂澜挡便在不明金属前方。 不明金属左右转了转,刚想往左,又竖起一道灵海墙挡住去路,往右转,一柄长剑铮然飞来。 陈青山气势如山,但山崩海裂。他恨不得把这坨金属撕个粉碎,让这块金属连本带利的把吃了他的东西全部还回来。 “不是喜欢跑吗?怎么不跑了?”陈青山一把抓住无路可退的不明金属,身周灵海哗然落下,灵剑乖巧绕道陈青山身后。 不明金属瑟瑟发抖,试图放电让陈青山松开自己,却没想到陈青山一巴掌扇到金属坨上,差点没扇出一个手印。 “吐出来!给我吐出来!那是我的天雷!把我的天雷还给我!”陈青山掐着不明金属,用力拉扯拍打,折腾半晌,陈青山气急败坏,他一手抓住不明金属,一手提起灵剑,剑尖对准不明金属,“吐不吐?” 不还他天雷,他就把这坨铁块砍成两半! 不明金属滋滋冒着电,紧张地在陈青山手心不断转动。 陈青山:“你吐不出来?” 不明金属身上道纹一亮,赶忙上下晃了晃。 陈青山沉默片刻,他嘴角扬起笑,露出森白的牙:“那我把你吞了吧。” 不明金属傻了:“?” 陈青山不管,他只知道自己拼命抢来的天雷,好好放在灵海里,莫名就被一个外来的不明金属偷了家。 眼看陈青山张大了嘴,不明金属立刻扭曲着飞了出去。陈青山一口啃个空,眼神更加幽然怨恨:“有种,你别让我抓到……” 不明金属胡乱绕着陈青山飞了两圈,然后认命似的停在陈青山面前。 陈青山挑眉,想看不明金属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明金属的道纹明明暗暗,几经闪烁,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陈青山略有些兴趣,他看不明金属极其缓慢地变化了形状,从一开始不规则的金属块慢慢有了规整的形状,然后在令人牙酸的动静中,缓缓抽出一个条。 “怎么,以为变成棍子我就不能砸碎你了吗?”陈青山寒声道。 不明金属浑身一抖,身上道纹闪烁得像星辰,它“叽呀”一声,将自己扯出形状,陈青山这下终于看懂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不明金属:“剑胚?” 不明金属上下晃了晃,似是点头。 这倒是让陈青山有几分回心转意了。虽然陈青山修炼了五百年的无情道,但他现在是剑修,是剑修,就免不了会对各种剑起心思。 早在不明金属没有犯下偷吃天雷的罪行之前,陈青山就起过心思要将这坨不明金属炼成剑,没想到现在的不明金属竟然自己主动将自己扯出剑胚的样子,倒也算是让陈青山得愿以偿。 不明金属可是黑山秘境截天教神女像上掉落下来的物品,虽然陈青山不明确这到底有何来头,但这坨金属吸收了万家城虚空传送阵通道碎片,又吞噬了他吸收的天雷,甚至还凝聚出了浅浅的道纹,这般贪婪又强大的金属,若是能为己所用,锻造成剑,想必会无比强大。 陈青山将吴尘相赠的灵剑换到左手,右手抓住无名金属拉成的剑胚,握在手中甩了甩。 哗—— 浩瀚灵海被这随手一滑的剑气隔开两座山高的屏障。 陈青山瞳孔微缩,这还只是随手一挥,光是剑胚就有如此威势,锻造成完全版的剑不知该有多毁天灭地的威能。 陈青山心态瞬间平和,不枉他在黑山被这坨金属砸晕,在万家城虚空传送通道被撞到吐血,又丢失了用命抢来的天雷…… 能喂熟这块不明金属为己所用,这些小伤小痛和付出还是值得的。 陈青山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清咳两声,依旧装作苦大仇深的样子,拧着浓黑的眉毛,勉为其难地对如此识时务的不明金属剑胚道:“虽然剑胚确实不错,但在我心里比不过我师兄送的灵剑。看在你如此诚心诚意的分上,今日我放你一马。” 剑胚在颤抖。 这么牛逼,这么吊炸天的剑气,在他嘴里还不如那一柄连灵智都没开的破剑? 原本理亏才纡尊降贵地变成剑胚,现在不明金属后悔了。 该死的恋爱脑没资格用它! 陈青山没有通心的能力,一柄剑胚也没必要通心,他将剑胚松开,剑胚立马怨气深重地飞回原位。 解决了不明金属的问题,陈青山神清气爽。他在灵海之内,封闭心神,外界所有的干扰完全不能动摇他分毫。 陈青山端坐在灵海中央,雷电从灵海深处出现汇聚,这是他已经炼化的天雷,已经与自己融为一体,陈青山再用灵海将其淬炼提出,凝聚成最为精炼的天雷液,铺天盖地的天雷淬炼融合后,只剩下不足一捧的量。 深吸一口气,陈青山操控天雷液从自己颅顶灌入。 这种几乎自虐一般的方式,才能不断让他在痛苦之中快速进步。 百炼成钢,唯有忍受得了极端的痛苦,才能淬炼出最锋利的刀刃。 天雷不是时时有,但他已经炼化的天雷可以为己所用,反反复复锻造自身。 …… 陈青山大汗淋漓。 在自己的灵海之内经历这等痛苦,他的身体不会受到等同伤害,但神识和意识却有可能被折磨到消散。 陈青山薄唇微张,吐出一口焦黑的雾气,他一头栽倒在灵海之中,将自己完全浸泡,放空思绪。 休息了将近一柱香,陈青山终于缓了过来。 “不明金属吸收了天雷便出现了道纹,那我如此淬炼修炼两手抓,不知我的道骨上是否生长出了雷电法则的道纹?” 撑起身体,陈青山看着自己体内那块道骨,果真在上面看到了新长出断断续续的残缺道痕。 “果真如我所想。”陈青山观望着自己的道骨,心下一阵安宁。 等到这块骨被道纹布满,便会浮现出一则由万法汇聚而成的符文。 陈青山猜测,冥冥之中,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不想这么多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天地四象秘法尽数学会,把那株娇气的草种出来。” 离开灵海,陈青山睁眼,吴尘精致漂亮的脸凑的极近,就出现在他前面。 “青山,你冥想完了?”吴尘拉开距离,笑嘻嘻地问道。 陈青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依旧干净整洁没有被揉乱拉扯,裤子也还在,拉开衣领,身上也没有出现什么来历不明的痕迹。 眼看吴尘笑成这样,陈青山不禁疑惑,难道不是吴尘趁他在灵海内没有感知,对他做了什么事吗? 第119章 陈青山摸摸头发,发型还是高马尾,没有被编成女子的发辫,脸上也没有脂粉。他心底的疑惑更甚,有些拿不准吴尘的心思。 “师兄,是我脸上有什么吗?”陈青山试探问道。 “没有呀。”吴尘负手而立,他上身前倾,真诚地道:“我觉得你认真修炼的样子帅极了。” 陈青山自信抬头,然后反问:“那当然,可是师兄,我平时不帅吗?” 吴尘:“我的青山当然是最好看的。” 还没等陈青山高兴,吴尘紧接着又道: “陈青山,我们打一架吧?” 陈青山愣了:“……啊?” 吴尘看他那么久,明明刚刚才夸完他,怎么又说出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陈青山满脑子疑惑,他才刚从灵海出来,回想这几天相处,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哪里让吴尘受了委屈,怎么今天吴尘突然要和他打一场? 吴尘看着陈青山困惑迷茫的眼神,解释道:“修习《苍生万法》之后,我心有所感,又想起我们二人相识以来,似乎从来没有对手过,这才起了心思。” 吴尘牵起陈青山的手,深情问道:“我想和你切磋一番,不知青山可愿?” 第110章 你终于愿意了 “我不愿意。”陈青山毫不犹豫地拒绝。 吴尘想到陈青山可能不愿意, 但他没料到陈青山竟然拒绝地这么果断。 “青山,你难道不想和我试一试吗?”吴尘依旧温声细语地好言劝道, 他不仅想知道自己的实力,更想通过与陈青山的对战,清楚陈青山的真实实力。 陈青山进步得太快了,快到吴尘震惊感叹的同时又有些害怕,怕自己日后只能仰头望着他,看着陈青山越过自己,一步步走远。 虽说现在他们都是元婴期,但他们的对手从来都比他们要强上许多,陈青山全力一搏也能与那些强大的敌人相较,若是面对同等境界的对手, 他只会更加强横霸道、势不可挡。 吴尘想知道自己与陈青山的差距。 听了吴尘的解释, 陈青山觉得有些委屈, 他从来没想过要和吴尘比高下:“吴尘, 你明明知道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手。” 见陈青山态度决绝, 吴尘也猜得到陈青山的心思。他轻叹一气,笑得眯起了眼, 眉尾一挑:“要是我非要对你动手呢?” 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山心间一跳。 下一秒,带着呼呼掌风的手刀朝他面首劈下来, 这力道, 根本不像是素日开玩笑, 吴尘是真的在逼他动手。 陈青山单手撑住地面,不到一息的时间内,他迅速调整身形,腰腹发力, 翻身后退,落在身后三米的地方。 “吴尘!”陈青山呼喊着吴尘的名字,试图让吴尘回心转意,但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吴尘轻启薄唇,声音清浅却无比清晰地传入陈青山的耳中。 “去!” 陈青山骇然抬头,吴尘身上弥漫出尘的微光,他已然发动了无情心法,此时,吴尘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浅薄,开始与世间万物共鸣合一。 意随心动,吴尘身侧凭空出现了虚影物象,那些物象虽不成形状,却异常凶猛,随着吴尘一声令下,那些东西径直朝陈青山扑来! 陈青山站在原地,在那些没有形状的虚像理他只有几寸距离仍没有半分减速的意思时,他不得不躲开,一边躲,一边有些崩溃地喊道:“你竟然舍得打我!” 吴尘被这一嗓子喊得神色一滞,那声音凄凉悲壮,好像是吴尘已经辜负了陈青山一片心意、让陈青山心痛欲绝一般。 控制的人怔愣,但那些不成形状的虚影却不会暂缓分毫。陈青山单手背在身后,步法轻盈飘逸连退数步,一身白衣高束发辫飘扬,风姿毕现。 还有虚像不依不饶扑来,陈青山没有召剑,也没有动手,他长腿一扫,甚至还没动用灵力,便直接将率先扑上来的虚像踢了个粉碎。 “真厉害啊。”吴尘感叹着,却没有停手,左手掐诀,右手虚虚向前一推,陈青山才刚扫清上一波虚像残影,而后又觉清风拂面。 不,不是清风,是一缕缕的光刃相交连接,成一片碧网,朝陈青山压来。 陈青山一只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面前布天盖地的碧网,他不慌不忙,只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虚空术! 这种范畴的碧网,想要凭借本身的速度躲开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现成的大虚空术,陈青山不想白跑那么远,把自己弄的太狼狈。 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当然都希望自己能展现最好的一面。虽然他不想与吴尘对打,但也不意味着他愿意服输。 “你的大虚空术当真熟练。”吴尘低语道,旋即转身朝背后极速拂出,指掌间带了几分力道。 正好出现在吴尘身后,陈青山见吴尘预判到了自己的出现,反应极为迅速地抬起一条臂膀,格挡下吴尘这一击。 “师兄的预判也不赖。”陈青山向后滑了几步,堪堪停下,甩了甩发麻的手,同样称赞吴尘道。 原以为吴尘出手的机会并不多,却没想到吴尘的作战意识实际并不输于任何人。 不过也是,不管在百花教、亦或是更远的黑山秘境,吴尘寻常鲜少动手,每每出手,都是在极为关键的时刻起到防御作用,这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真实战力。 陈青山起了兴趣,看向吴尘的视线多了几分惊艳,他好像第一次认识吴尘,嘴角也扬起弧度,他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朝吴尘摊开:“师兄,请赐教。” 吴尘反倒是皱起了眉,他早就注意到了陈青山背在身后的手,道:“你不需要让我一只手,我们正常比试,就算我输了,那只能说明我技不如人,不会对你生气,我的气量还没那么小,这点你放心。” 陈青山冲着吴尘眨了眨眼:“我知道师兄不会对我生气,但若两只手和师兄切磋,我怕忍不住对师兄上下其手。” 吴尘哽了一下,他嘴角抽动,没想到陈青山会突然挤眉弄眼地调戏自己。吴尘清了清嗓子,表情重新恢复冷静,重新升腾灵力,进入作战状态,嘴上也不忘调侃回去: “要是你真有这个能耐……那就来吧。” 陈青山下一瞬就看见吴尘从自己眼前消失。 大虚空术,可是吴缘临终之前告诉他们二人的,陈青山会,吴尘自然也会。 在背后吗?陈青山呼吸渐轻,感知着身周灵气的变化,伸手一抓,一格,掌中确是抓住了东西,却只将吴尘衣袖扯断了半截。 一柄银刀划过陈青山脸侧,贴着他的脸庞削断了几根发丝,吴尘为了避开陈青山抓住自己,将手中的银刀投掷出去。 陈青山微微侧脸偏头避开那把银刀,吴尘趁机双手一合,身周霞光隆隆,交织成一片细密如牛毛的长针,长针自其身边放射而出,化为一道道炽闪白光飞向前去。 这个距离,陈青山几乎避无可避。 既然避不开,那就照单全收! 陈青山运动无情心法,同化身周大道,竟然直直逼停了吴尘的细针。 细针停留下空气之中,想前进却半分不能,只能僵直在原处发出呜呜的抖动声。 无情心法用在防御之上,确实强得可观。 陈青山伸出一根手指,食指勾起,朝前一弹。 “叮——” 千万细如牛毛的长针应声而碎! 吴尘并没有多大的表情波动,他眼珠微转,乍一看似乎是与陈青山双眼对视,但陈青山敏锐察觉了吴尘的目光略过了他,看向了他的脑后。 反身夹住试图从背后偷袭的短刀,陈青山将刀掷回,吴尘冷笑一声,让那把刀在半空之中便自行消散,转而化作一杆战矛,喷张着战意。 无情天地,我心即法。我相则万相,我思,则万物生。 吴尘抬手抓住那杆战矛,无情心诀与《苍生万法》相结合,让他的作战能力直线上升。 陈青山眸光中兴致愈发浓厚,他看着长发飞扬,战意勃发,整个人都充满了生命力、张扬飒爽又生动的吴尘,自己的血液仿佛也被带动着一起沸腾。 双指骈起,陈青山上半身后仰,整个人弯成了九十度,避开吴尘横扫的长矛,那尖刺在自己脸上不到三寸的地方划过,虎虎生风,陈青山五指握紧,灵剑入手! 他不急着起身,而是格外灵巧地蹬着地面,在半空中翻转身形,绕到吴尘长矛的另一边。 吴尘抽手,舞着长矛转了一圈,他矛头指地,眼神落在陈青山身上,落在陈青山拿着灵剑的手中,目光闪烁而又璀璨:“陈青山,你终于愿意认真和我打了吗。” 陈青山哈哈大笑:“既然师兄那么要求,我怎么好意思一再推脱,扫了师兄的兴?” 吴尘笑起来,心中是莫大的满足,他朗笑道:“早该如此!” “来吧。”陈青山顺手挽了一个剑花,剑锋无影,他一剑挥出,直直对上了吴尘的长矛,剑矛交锋,刺耳的金属震鸣翁然响起。 第120章 吴尘双手握紧长矛,与陈青山视线相错,空气中仿佛都凝出了如有实质的炽热战意。 被陈青山扯掉半截的袖子根本不影响吴尘的发挥,他出的每一招每一势都看似随意,实则恰到好处,长矛猎猎生风,陈青山每次试探着出剑绕开,都被吴尘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挡了回去。 又一次被挡住剑式,陈青山望着吴尘,脸上忽然出现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 “铮!” 长矛就像方才那成千上万根牛毛长针一般,在令人牙酸的声响而断,在陈青山身侧碎出了星河似的光斑。 吴尘双手一空,他没有惊慌,只是将那碎成流沙的光影凝聚。 陈青山将剑立于身前:“师兄,还要继续比下去吗?” 他要真用无名剑诀,吴尘绝不是他的对手。 吴尘深吸一口气垂目:“我有点不想比了。” 陈青山将灵剑收回,刚想朝吴尘走近,一道绳索悍然绑住了他的手臂和身体。 “不是不比了吗?”陈青山惊讶地问道。 “只是不想比,又不是不比了。”吴尘得意地露出一抹笑,他看着错愕的陈青山,抚掌步步走近,“青山,这下是我赢了吧?” 第111章 一起断袖 赢? 陈青山无声笑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紧紧缠绕的金丝, 额前碎发垂下,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吴尘见陈青山不说话,以为陈青山不太开心,他走上前,刚想帮陈青山松开他身上的金丝,陈青山蓦然抬头,极亮的眼睛眼尾上挑,笑意盈盈。 不对! 吴尘收回手,电光石火间,思绪已经排演万千, 他转身欲退, 陈青山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脚下被重重一绊, 陈青山上身压低, 扫出一腿,吴尘反应过来, 还是没防住,被陈青山绊得一个趔趄。 身上的金丝被用力挣开, 陈青山懒得再召灵剑,他拉住吴尘的胳膊用着巧劲往自己身边一拉, 将吴尘反身背手卡在自己身下: “师兄, 是你输了。” 吴尘试着挣扎了一下, 陈青山扣住他手腕的力道不算大,却用了技巧,既不会弄疼吴尘,又不能让吴尘轻易逃脱。 “唉, 果然还是我的青山厉害。”吴尘也很爽快,他感觉到陈青山松开了禁锢自己的手腕,又将手移向腰间,他轻拍开陈青山的手腕,听见陈青山委屈地哼哼,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道,“不过你这是想干嘛呢?” 陈青山下巴垫在吴尘肩上,轻轻在吴尘耳边说道:“师兄不是说,只要我赢了,就都随我吗?” “可是你把我拽成断袖了。”吴尘晃了晃自己少了一片布料的袖子,“所以我们扯平了。” 陈青山目瞪口呆,他坚决捍卫自己的权力:“这不公平,你也可以扯我一截袖子啊!” “我扯你袖子做什么。”吴尘目不斜视,但脖颈间被嗫咬的微弱刺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一起断袖。” 吴尘:“不要。” 陈青山环在吴尘腰间的手迅速下滑,大力揉捏了一下吴尘的屁股。 “那我就直接上手了!”陈青山揩完了油,立刻跳着跑开。吴尘没来得及抓住,只能呲牙捂着屁股,耳根弥漫上绯红。他十分怀疑自己屁股上都被陈青山捏出了手印。 眼看陈青山一溜烟跑得没影,吴尘暗骂一句小兔崽子,缺了半截的袖子都甩不出平时的潇洒。吴尘垂眸,看着自己,眼底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嘴唇抿起,最后化作一声长叹:“陈青山……” 陈青山神清气爽。 到底是如愿以偿了,他兴致很好,脚步一转,决定去逗一逗四象彩萱草。 只是才走到空地边,陈青山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先前他留在这里给四象彩萱草劈雷电的小乌云还在一板一眼地给四象彩萱草的幼苗灌注闪电,但四象彩萱草的状态却和他离开之时大不相同。 原来草身周围萦绕着四色彩光,现在已经全被蓝紫色的电光所替代,不仅如此,四象彩萱和漏电了似的,周身噼里啪啦的萦绕着雷光。 就连叶片晃动的频率都像触电,不再是自由飘扬,而是胡乱抖动,大有一种下一秒就死给人看的架势。 陈青山五指一收,小雷云刹那收入指尖。 四象彩萱草的抽动没有停止,陈青山凑近了仔细看,小心伸出一根手指触碰叶片,将幼苗中的雷电之力引出,凝聚回掌心。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难道是吃多了撑的?”陈青山皱眉,虽然用小雷云喂四象彩萱确实是投机取巧,但当真知道这个方法行不通之后,他心里多少是有点遗憾的。 陈青山不停地引出四象彩萱幼芽上的雷电之力,闪电明雷在陈青山手中几乎变成一个滋啦作响的电光团。四象彩萱草的状态没有好转,陈青山不敢停止引回雷光,只能将掌心雷一再压缩。 待到四象彩萱草恢复正常色泽、停止了颤抖之后,陈青山掌心的雷电几经压缩,已经浓稠地几乎快要成流动液状。 “这是根本没吃多少啊,原来指尖给它传的那些电光几乎都吐出来了,这小草还真难伺候。”陈青山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虽然知道神草的栽培固然麻烦,真正面对时还是免不了要头疼。 陈清水都比这颗草好养。 陈青山拧着眉瞪着四象彩萱,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戳了戳四象草,抱怨道:“不都是雷吗,这么挑食,难怪你这么久了也就长出那么大点。” 四象草摇摇叶子,蹭了蹭陈青山的指尖。 陈青山不解风情地道:“叶子痒了想让我帮你拔一下吗?” 四象草默默收回叶子。 陈青山浑不在意,他把玩着手里的电光,喃喃自语,认真揣摩天镜门老掌门的那句话:“以四象浇灌……” 四象浇灌,先前四象彩萱确实能吸纳一部分雷电,冰火风雷四象应当不会有错。 如此说来,四象彩萱草会出现这种异象,定然就是陈青山的灌溉方式出了问题。 “等等,浇灌?”陈青山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关键点。 他停下盘绕电光的动作,视线落在掌心雷上,手指朝内弯起,掌心雷电被压缩得更小,最后竟凝成了三滴雷液。 陈青山将雷液覆手滴下。 三滴雷液顺着娇嫩的叶片,骨碌碌滑到泥土里。 陈青山紧紧盯着,那三滴雷液灌入地面,许久没有动静。正当陈青山以为那三滴雷液在土地内扩散开失去了作用,四象彩萱的茎干似乎微微长高了几厘。 这种极其细小微弱的生长在普通人眼里完全无法被察觉,但是对于五感灵敏的修士而言,这些细微的变化完全藏不过他的眼睛。 三滴雷液,竟然让神草生长了几厘! 陈青山喜出望外。 “果真是需要浇灌,才能让神草生长!”验证了自己的想法,陈青山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雷电是能直接劈到草上,让四象彩萱草被动吸收,但冰、火、风这三项可就不方便直接往四象彩萱草身上招呼了。 于是陈青山猜测,既然天雷可以凝聚成天雷液,指不定四象彩萱的正确灌溉方法,就是要以四象凝聚出的精华原液灌浇! 验证一番过后,四象彩萱草的长势更是证实了陈青山的猜测。 “雷有雷液,火有火精,冰有寒露,风有凛浆。这样理解,所有都能解释得通了,四象彩萱,用四象精髓灌之……这四象彩萱,倒真是草如其名。” “不过三滴就长几厘,这种生长速度,七个月恐怕也长不了多少。” 陈青山扶着下巴,估算着自己在天镜门的时间能够将四象彩萱草种植培养到什么程度。 “虽然和赵五钰约好了只要种植七个月,不管四象彩萱生长成何种样子,天镜门都不会为难于我,但种植四象彩萱本身对我也大有益处。 为了四象彩萱而学习的天地四象,又给出苍生万法让吴尘学习,还有最开始赵五钰便同意帮他寻找陈清水。 天镜门虽然落魄,但门内皆是坦荡赤诚之人,陈青山本就善良且知恩图报的人,天镜门对他施展善意,陈青山自然也不愿意平白用人家的人情,答应了天镜门的事,当然要尽量帮天镜门做到最好。 “希望赵五钰也能快一些,帮我找到我的妹妹。” 陈青山将掌中脑袋大的电光团一点一点压到最小,将雷熔炼成一滴又一滴精粹雷液。 不是他不想直接化出雷液,只是陈青山的雷法还没有熟练到那个程度,能召唤太多雷电的秘法又有些危险,陈青山无奈之下只能慢慢地用雷云的小雷制作精粹雷液。 疯狂猛灌了一阵雷液,陈青山这次谨慎可要比昨日许多,确定四象彩萱没有半点萎靡或者变色的症状,陈青山这才提防至极的离开了这片专门种植四象彩萱草。 “青山,我就知道你果然在这里。” 自从那天陈青山说了一句,把赵五钰当做朋友之后,赵五钰在他面前放松许多,虽然还是带着倾佩和羡慕,那种礼貌掩盖之下谨小慎微的怯懦已经减轻了不少。 第121章 “你找我?是来看四象彩萱草的吗?它现在的状态还算不错。” 听见赵五钰的声音,反倒是陈青山有些紧张,要是四象彩萱草这时候突然疯狂抽动一阵又萎靡下来,他很难和赵五钰解释清楚。 好在陈青山臆想中的画面没有发生。 赵五钰只是简单瞥了一眼四象彩萱草,见四象彩萱生长地还算不错,他对陈青山道:“辛苦青山你费心帮我们天镜门照料四象彩萱草了,不过这次我来着找你,不是因为四象彩萱草的事。” 陈青山向赵五钰投去目光。 “我拖人四处打听清水妹妹,今天收到了一条消息。” 听到陈清水的名字,陈青山整个人都像是有了光彩,他一下子蹿到赵五钰面前,嘴角不知觉扬起弧度,满眼都是期待:“找到清水在哪里了?” 赵五钰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陈青山,他印象里的陈青山一直都很强大稳重。赵五钰摇摇头,他如实道:“并没有,但我找到帮忙打听消息的人里,有一个人带回来了一道有关消息。” “有一个人,他说自己见过陈清水。” 第112章 一定要镇压、诛杀! 有人说, 自己见过陈清水。 简短的话,简单的信息, 在陈青山脑中像烟花一般炸开,陈青山口中默默重复念了两遍,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一年多的时间,他终于,终于要找到清水了。 陈青山笑着笑着,眼中闪烁晶莹,他抓着赵五钰的胳膊,急切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那个人在什么地方?清水现在在哪?去找了吗?清水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看到清水,跟她说哥哥在这等她……不,水儿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我不能再让她等。赵五钰, 告诉我陈清水在哪里, 我现在、我马上就去接她!” 赵五钰拍了拍陈青山的肩:“青山, 我知道你急着想找到清水妹妹,但那个人并没有直接告诉与我联系的人。” 陈青山一滞, 他脑子一蒙,顿时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愿意告诉我们?你可知他长什么样子?我去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知道清水消息的那人说不放心, 非要自己到天镜门来,亲口告诉你关于清水妹妹的事。”赵五钰解释道, “算时间, 他这两天也该到了。” 陈青山心里发沉, 如此一来,又要等待,这让他有些烦闷,却也无可奈何。 松开赵五钰, 陈青山焦躁地来回踱步,他忽而又抬头问道:“若我期间又要去找清水,那照料四象彩萱草七个月的约定,可否日后再来完成?” 如今想来,当时答应的还是有些草率,若找寻清水一事又有变故,陈青山绝不可能安心在这里种七个月的草,再去寻找生死未卜的陈清水。 天镜门全宗门上下修为又不高,陈青山不放心让这群青黄不接的老弱宗门派人帮忙,万一清水没找回来,反倒容易折损了天镜门的人。 赵五钰知道陈青山的顾虑,他作为大师兄,带过不少师弟师妹,虽然不是亲的,但赵五钰也能感同身受陈青山的焦虑急切。 “那自然是没问题的。”赵五钰轻易松口,只要不天降横祸砸了天镜门,他们等得起着七个月。 陈青山感激地望着赵五钰。 赵五钰善意地笑笑:“出门在外,免不了要相互帮助。青山,我们天镜门能帮到忙的事情不多,但只要力所能及,都会尽量提供帮助,这点你放心。” “这几日,要是那位知晓清水妹妹的人抵达了天镜门,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那是再好不过的。”陈青山心中高悬的巨石稍稍放下些许。 得了这个好消息,陈青山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上了不少。他本来就不是很能藏住心事的人,这种变化在吴尘眼里显得尤为明显。 修行一天,回来见陈青山左晃右晃,又絮絮叨叨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吴尘上前帮他解开已经有几分凌乱的长发,温柔问道:“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我猜猜——清水有消息了?” 陈青山感觉到吴尘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他顺势坐在凳子上,后仰靠在吴尘怀中,枕在吴尘胸口,听着耳边扑通扑通平缓有力的振动,满心喜悦抑制不住的想要与人分享,听到吴尘猜出了前因后果,陈青山埋头,闷闷笑出声。 “猜对了。” “师兄,清水她终于要回来了。”陈青山深深呼吸,他说,“有消息了,距离找到清水就很快了。我问过世知先生两次,他都说陈清水在齐州天极域,如今果真在天极域打探到了陈清水的消息。” “世知先生诚不我欺。”吴尘笑着接了一句,“那下次见到世知先生,可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陈青山嘿嘿地笑:“他看起来神神叨叨的,确实有些真本事在身上,还好当初信了他的话,要是执意漫无目的四处探找,指不定我现在会在哪个角落里。” 说完这些,陈青山又猛然从吴尘怀里直起身:“师兄,你说清水那么久没见我,她要是哭了,我应该怎么哄她才好?” 吴尘失笑,他手指勾起,抵在唇边,遮挡住笑意。 他可是见过陈清水的,那个孩子虽然年纪尚轻,其实能看出来是个心性坚韧的,比起作为兄长却更容易情绪上头的陈青山,吴尘反倒觉得他和陈清水二人相见之时,两兄妹之间哭得更加大声的人,会是陈青山。 吴尘憋住笑,他道:“不如趁清水回来之前,买些小玩意准备着,要是谁哭了,就拿出来哄上一哄。” 陈青山没注意听出吴尘话里的揶揄,他认真思考之后,觉得吴尘此言在理,于是点点头,又苦着一张脸道:“只是我还要在天镜门等那个知道清水消息的人……” “我来采买。”吴尘立刻出言拦下了这活,他捏了捏陈青山的耳垂,心里暗想着,那些小玩意不管是什么,他都要买两份备着,以防万一。 陈青山重新拱回吴尘怀中,双臂紧紧环着吴尘的腰:“师兄真好。” 即使与吴尘分享了喜悦,也一同畅想了一番找回清水之后的行程,入夜熄灯之后,陈青山躺在吴尘身边,两眼睁得又大又圆,完全没有要休息入睡的意思。 赵五钰说,按时间算这两日知道清水消息的那人就该到天镜门了,他既然见过陈清水,不说知道清水具体在哪个位置,最差的情况,也应该能指个方向。 齐州天极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于已经学会了大虚空传送术赶路的陈青山来说,这些距离已经不再是需要耗费数天的艰难阻碍。 有了方向,只沿着那条正确的路探找,总能找到陈清水的。 清水失踪时候那么乱的场景,那么多黑袍人,她一定很害怕,在宗门大会之时,那不过几刻钟的短暂相见,匆匆一瞥也有黑袍人严防死守地围绕在陈清水身边。 那些黑袍人…… 陈青山盯着黑暗之中的天花板,视线突然变得极其凌厉。那些残忍杀害四方村妇孺、害死老村长,又强行掳掠走陈清水的黑袍人,一定要镇压诛杀。 清水受的委屈暂缺不说,就光是四方村那些漂浮在江流小溪之中的孩子和女子,她们的命,就该要那些黑袍人血债血偿。 只有如此,唯有如此,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那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保护不了身边在意的人,所以这一世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修剑。 陈青山没想过要快意恩仇仗剑走天下。手里拿着剑,他就不会因为悟不了无情道而苦苦挣扎,他就有了站在所有人身前的底气。 执剑仅仅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 陈青山在黑暗中抬起手,他望着手腕上没什么存在感,又真真实实存在的红绳。 铺满夜色的房间并不能阻挡元婴期修士的视线,陈青山注视手腕那一节红色,脑中想起清水在他上灵山之前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向他的那一刻。 “哥哥,这是清水给你编的好运绳,带上这个,哥哥就能有超级好的运气了。”陈清水摇头晃脑,脑袋后面,陈青山给她打的两个小辫子也跟着晃呀晃。 “不是平安绳吗?我怎么记得你昨天还说这是平安绳来的?” “也是平安绳——总之,哥哥一定要戴上!这是清水的祝福!” …… “青山,想妹妹了?” 吴尘清朗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陈青山偏过头,吴尘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了一只手,指尖弯起,勾住了他的手掌,微微拉下一些高度,最后十指相扣。 他注意到吴尘伸出的那只手,手腕间同样系着一根红绳,那是他在四方村时送的,吴尘一直都戴着。 “嗯,许久未见,或许是有些近乡怯情了。”陈青山坦然地道。 “我想起了很多清水的事。”陈青山顿了顿,他问吴尘,“师兄,你想听吗?” 吴尘觉得陈青山现在就像一个炫耀孩子的家长。 第122章 不过陈清水几乎是由陈青山一个人独自带大的,虽然陈青山没比清水大上许多岁,但对于陈清水来说,陈青山亦兄亦父,甚至陈青山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毕竟父亲跑了,他作为长兄,合该如父。 吴尘轻笑道:“只要你愿意说,师兄都听着。” 陈青山当真讲了起来。 他摆弄拨动着吴尘与他相扣的手,思绪已然飘到很远很远。 他爹走到很突然,又好像都有预兆,只是当时的陈青山并没有察觉。他看天黑了,就抱着小小的清水站在家门口等,等到繁星璀璨,等到清水被夜风吹得哇哇大哭,陈青山才手忙脚乱地拍着清水的背,回忆着娘哄自己的样子,翻来覆去地说清水不哭。 父亲三五天没有回来,陈青山大概有了猜测。他看着陈清水,一度迷茫。清水太小了,她什么都不明白,但是有哥哥在身边,清水也不会经常哭闹。 她好像从小就是令人省心的孩子,知道哥哥一个人辛苦,所以很少让陈青山费心。 “如果没有清水,我可能都不会想着要上灵山。”陈青山故作轻松地一笑。 第113章 我们是不是见过 如果只有一个人, 不上灵山依旧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小小的四方村度过普通的一生, 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陈清水其实很好养,她不挑食,什么都喜欢吃,比起那些这不要那不要的孩子来说,清水实在乖得人人心疼。 “但是我有清水,我可以累一点苦一点,我的妹妹不能,父母都不在了,我就是她的后盾和倚仗。只要我足够强大,她出门和其他孩子一起玩闹时才不会自卑。” “我想让她可以很骄傲的说, 我哥哥特别厉害, 我有个很好很好的哥哥。”陈青山侧过身, 他感觉到吴尘碰了碰他的脸。 陈青山熟练地抬头, 吴尘便伸出胳膊从陈青山脖颈下绕过,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他低低地道:“你本来就很好啊。” “可是我手里拿着剑,却还是保护不了她。” 陈青山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 他几乎只是用气音,懊恼地叹息道。 吴尘安抚地拍了拍陈青山的背, 他紧紧把陈青山压在自己臂弯之间:“已经找到清水的消息了, 能将她带回来, 你也一样是护住了她。” “青山,等水儿回来,我们回到灵山,就让师尊和师叔教她修行, 我还能带你们两个一起跑出去,和你们一起去四方村转转。”吴尘的声线很平和,陈青山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 “嗯,闲来无事还能再接一些委托,等修为再高些,就是想要游贬九州十八域,都不成问题。”陈青山顺着吴尘的规划,联想到了更久远的未来。 “我们结为道侣之时,还能让清水也看看哥哥成亲的场面。”陈青山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却不见吴尘回答。 想来应该是师兄害羞了。陈青山一笑而过,继续声音轻轻地讲,从清水的小花绳,到自己为了糊口干过的那些活,只字不提自己的辛苦,回忆的时候也能笑着问吴尘:“师兄,有趣吧?” 讲到夜深人静,屋外的夜猫子都停止了叫唤,陈青山声音才慢慢轻了下去。 他枕着吴尘的胳膊,虽然身上肌肉非常漂亮,但因为身量修长,陈青山乍一看还是略显单薄,尤其是褪去外袍,只着单衣,身体微微蜷起,他显得尤其脆弱。 吴尘听着耳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说着要给他讲讲自己以前的事,结果当事人说了一半就就睡着了。陈青山双眼闭上,胸膛一起一伏。许是心情续起伏太大,陈青山睡的不太安稳,好看的眉眼压在吴尘身上,在吴尘的角度看来,他好像是在皱着眉。 青山现在还很年轻,他还有大好的未来。吴尘不着边际地想。即便陈青山睡着了,也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吴尘悄悄挣脱,细细地用手指描绘着陈青山的面容。 从鬓角、额边,到长眉、睡眼,指腹从鼻梁划到嘴角,又移到柔软的脖颈、堪堪擦过凸起的喉结。 最后停留在陈青山的胸口。 稳定有力的心跳顺着接触的肌肤传递,吴尘拥紧陈青山,摁在陈青山胸口的掌间浅光浮现。 轻柔的灵力流水般潺潺流经血脉,陈青山皱起的眉头舒展,又向吴尘的方向凑了凑。 吴尘眼里倒映着灵力的光,他仔细控制着灵气在陈青山体内游走,观察着陈青山的表情,见他眉目舒朗,才渐渐放下心来。 “咔。” 吴尘迅速收回摁在陈青山胸口的手,以最快速度帮陈青山理好了衣领,扭头望向门外。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离开百花教那么久……那道视线,终于又出现了。 吴尘抽回让陈青山枕着的那条胳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给陈青山盖好了被,吴尘推开房门,屋外一片寂静,没有半分人影。 用神识探查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吴尘半垂眼,从幽州到齐州,这般阴魂不散,却又只是远远盯着,并不对他们做出实质性的行动,属实是让人捉摸不透。 站了一会儿,吴尘张嘴,试着问道:“前辈,您也关注我们那么久了,若有事相告,或是需要我们做什么,为何不能出面一絮呢?” 无人回应,好像吴尘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但吴尘能感觉到,那道审视探究、又隐隐带着些敌意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未曾移开。 算是自讨了个没趣,吴尘也不再多语。在幽州被监视那么久,盯着他们的人始终没有动作,吴尘一时半会儿也并不太过担心那人贸然对他们出手。 要是想杀,在幽州就能动手,何必等到如今? 只是这种不确定的因素悬在空中,时时都似细丝绕颈,不知何时会突然发作。 一阵风吹来,吴尘觉得有点冷。他才不在这里和一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人吹冷风。转身回到屋内,关上门,吴尘躺回不算宽敞的床榻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陈青山扑腾着从床上爬起来,枕边空无一人,吴尘早就起了身,捧着《苍生万法》解读。 这一觉睡得极好,陈青山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他套上鞋子,外袍都来不及穿就趴到吴尘背上,拜托吴尘帮他束一个精神帅气的发型。 吴尘自然会同意,他压着陈青山坐下,扯来发带,陈青山很是兴奋,吴尘弹了弹陈青山的头:“这么高兴,要是清水回来了,可不知道要把你乐成什么样。” 陈青山嘻嘻笑着,等吴尘拍了拍他的肩膀,陈青山摸摸他的发束,抬手拉下吴尘亲了一口:“师兄,你先去苦峰藏书阁那边修行,我去找那个知晓清水的人。” 说完,陈青山就想往外跑,还是吴尘拉住他,无奈的为他披上了外袍,又细细给他整理好了束腰。 “欸,青山,你的冰髓坠呢?” 那个从百兽窟取出,由吴尘拖人打造的冰髓坠,有静心清神之效,作为装饰品也足够好看。 只不过当时在万家城,被万芊芊那小贼偷了一次,陈青山便将坠子收了起来。掌心翻转,陈青山又取出坠子,递到吴尘手中,吴尘接过,帮陈青山将冰髓坠系到腰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身看着就很不错了,不过还是我师弟俊俏。” 陈青山高兴地点点头。 找到赵五钰,陈青山见他身边还有一人,背影有几分熟悉,转过头却带着一张素白的面具,看不见面容。 “赵兄弟。”陈青山走上前,他还没开口问,赵五钰热情热切地道: “是青山啊,昨日和你说的那位知道你妹妹消息的人,就是我身边这位。” 白面具整张脸都被面具盖住,眼睛处的孔洞也极小,根本无法通过对方的视线分辨神情, 陈青山被那张白面具吸引了目光,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他两眼。九州十八域内行走江湖的人那么多,总有人有些难言之隐,如此想来倒也不奇怪。 “阁下,在下陈青山,请问阁下是知道,那个叫清水的小女孩,到底置身何处吗?” 陈青山一拱手,礼节挑不出半分错处。 “……” 过了几息时间,陈青山还是没听到那人的回答,他微微抬眼,悄悄瞥了一眼白色面具,却猛然撞见了那人面具孔洞下,深邃的眼睛。 那个人也在打量着、审视着他。 目光交错,陈青山有些震惊错愕,他分明连眼前这个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仅仅在一瞬的对视间,陈青山瞳孔微缩,他瞬息间,似乎读懂了他眼底的千万般情绪。 这种眼神,他陌生又熟悉。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陈青山喉结上下滚动,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双目死死盯着白面具。 “未曾。”白面具沉默许久,他的声音像十年没喝过一滴水,像被烈火烧断了声带又强行粘合起来,像被一剑捅对穿之后滋滋的冒着气音。 第123章 由他这么一开口,陈青山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不管是前世五百年还是今生,他都没有记起自己认识过这么一个声音嘶哑难听的人。 陈青山:“只是阁下让某想起曾经一位故人……” 白面具又不说话了。 赵五钰看气氛有些冷,他也不想呆在这里,可不解决掉这件事,指不定又有什么问题。 左看看又看看,赵五钰下定了决心,他拉着陈青山,望着对面白色面具小声道:“青山,你是有所不知,这位先生昨晚深夜,已经到达了天镜门。” 陈青山立马跳起来:“怎么昨晚他来时不和我说呢?让先生久等,实在抱歉!” 赵五钰哈哈干笑着,试图为自己争辩:“这不是看你们都睡下了吗,总不好半夜把你们给拉起来。” 陈青山弯起胳膊肘怼了怼赵五钰:“半夜把我喊起来,又没什么关系。” “行吧,你没事,那你自己来和他交谈如何寻找清水吧。正好我天镜门之中有要事需要处理。”赵五钰后退一步,将空间留出给陈青山和白面具,趁着陈青山还没反应过来,就脚底抹油,一边喊着“下次再见”,一边跑了个无影无踪。 身边只剩下白面具一人,陈青山目瞪口呆,望着白面具离开的背影,陈青山忍不住朝赵五钰跑远的方向无声的骂了句脏话。 第114章 万般因果,与你何干? “阁下见笑。”陈青山深吸一气, 转头面向带着纯白面具的那个男人,“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带白色面具的人沉思了一瞬, 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也需要斟酌思考。片刻后,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那人深深盯着陈青山,闷在面具后的声音压抑低沉:“我无名无姓。” “好吧。”陈青山也不纠结这个,眼前的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发生过什么事,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陈青山想知道的,只有关于陈清水的事情: “您确实知道关于陈清水的一些事,比如她在哪里,对吗?”陈青山不放心地再次问询。 带着白色面具的人微微颔首, 他道:“那个眼睛很亮, 发辫上扎着红绳、脸颊上还有一颗小痣的孩子, 我知道她, 也知道她在哪里。” 陈青山再行一礼:“劳烦阁下告知我清水的消息,若阁下有什么忧虑, 也可与我说,或是需要报酬, 这些都能商量。” 带着白色面具的人偏过头,不再看陈青山, 他望着天镜门内的山峦哑声道:“我不要任何报酬, 也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 陈青山等了一会, 那人始终没有说出下文,完全不提及半点关于清水的事情。陈青山有些烦躁,他又一次问询清水究竟在何处,白面具这才终于慢腾腾地道:“你非要找回她不可吗?陈青山。” 陈青山一愣, 他一下就被这句话激出了三分火气,但面前这个人是他找到陈清水的关键,白面具所说关于清水的描述都与清水对的上,他能肯定白面具绝对见过陈清水。 有求于人,不得不妥协。 手指微动,勾住吴尘给他带上的冰髓坠悄悄捏住,满手沁骨的冰凉让陈青山稍稍平复心情。 “我若不想将她带回,又怎会大费周章的满世界寻她?你只需要告诉我她在哪里就行,旁的事,不用多管。”陈青山冷冷地道。 白面具重新审视着陈青山,他道:“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 这人他娘的是在耍他吧?陈青山一股无名火升腾:“我现在就想知道。” 白面具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哄孩子一样劝道:“现在不行。” 灵剑铮然出鞘,陈青山实在忍无可忍,他手持长剑,抵在白面具的脖子上,剑锋锐气凌冽,气势十足:“为何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 白面具在陈青山的怒视下,指腹抵在剑身上,慢慢将剑移开,嘶哑的声音像粗粝的砂纸划过石面:“我会告诉你一切,但不是现在。清水她……你不用担心了。” 陈青山更加愤怒,他调转剑尖,依旧指着白色面具的命门,大声问道:“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只要你告诉我,陈清水在哪里,你为何一再推脱,就是不肯告知?” “那是我妹妹!她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放心?你难道没有家人吗?要是你的孩子被掳掠,不在身边,你难道也会这么冷漠吗?” 白色面具伸出二指,夹住灵剑剑尖,轻弹一下,试图让陈青山放下灵剑。 振动顺着剑身传到手臂,陈青山虎口被震得生疼,他不肯将剑挪开半分。白面具叹息地道:“无论如何,现在还不到你知道这些的时候,其中因果,你现在还承受。”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陈青山寒声道,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于人前的人,竟然还想阻拦他找清水? “万般因果,与你何干?我自愿一力承担,你只需要告诉我陈清水在哪里,就够了。” 白色面具还是摇头,陈青山都怀疑他是不是只会这一个动作。 “你不用担心陈清水了,至于她的消息……我会告诉你,你无需心急。” 陈青山感觉自己好像在和一个只会重复一句话的傻子说话。 他深呼吸,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你现在告诉我,还是我们打一场,等我将你打趴下,你再告诉我?” 白面具:“我不和你打,也不会现在就告诉你。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 陈青山终于忍无可忍,冰髓坠都压不住他的暴怒。 几招剑式毫无征兆地甩出,如此近的距离下,白面具不慌不忙,几个绕身后退,辅以掌间推拒,以一种极其诡异灵巧的方式躲过了陈青山挥出的每一道剑光。 “你看,又急。”白面具施施然在几步之外站定,平静地道。 陈青山立刻调整剑式,重新攻上去,怒喝道:“看剑!” 白面具见招拆招,不慌不乱,似乎对陈青山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熟悉。陈青山越打越恼火,他兀自攻击了一柱香,那白面具竟然一次都没有还手反击,只是在每一次陈青山出招之时,都恰到好处的、以极其微小的差距躲开。 陈青山打得有些绝望。 他不能下死手,真的将人打死了,毕竟清水的消息还得从白面具这里套,但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实在气人! 一柱香之后,白面具好像已经疲惫了与陈青山打闹,他后退一步,脚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虚浮地踩在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陈青山:“不要恨我,只要知道我绝不会害你就是了。” 陈青山再攻过去,他很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说教,一边扬剑一边放下架子骂到:“你有病吧。” 眼前身影一闪,竟瞬间从陈青山身前消失。空气中的灵力振动,陈青山脑海警铃大作,他提高防备,瞬间旋身,果不其然在自己身后看见了白面具。 这是攻击陈青山最好的时机,但白面具依然没有动手。陈青山能感觉到白面具一直在避让,真心要打,白面具有很多机会,但白面具一直都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这种视线让陈青山吃了苍蝇一样隔应。 厚重的纯白面具完全看不清神色,白面具沉默片刻,凝视着陈青山,沉声道:“随你怎么想。” 陈青山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白面具转身就走:“我与那位天镜阁弟子说过,会在这里暂留一段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山放下手,收回灵剑,望着白面具那个令他感到有几分熟悉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不行,这个人捉摸不透,若是将寻找清水的所有希望全部都放在他身上,风险太大。”陈青山思考着利弊得失,转身又去寻找赵五钰。 关于清水的消息,自然是越多越好,越多越有保障。继续打探风声,四处问询陈清水的消息依旧不能停,这事还是得继续拜托赵五钰。 陈青山驭空飞行,绕着天镜门飞了一圈,没见到赵五钰,又拉住几个天镜门弟子问了,这才知大忙人赵五钰还在四处奔波,眼下山门内除了掌门可能会有所了解,确实没人知道赵五钰去了哪里。 无奈之下,陈青山只能再去找天镜门的老掌门。 老掌门素日在山门内闲游,倒是很好找,陈青山还没落下,就先看到了站在老掌门身边,那道笔挺修长的身影。 “师兄,你也在这?”陈青山上前拍了一下吴尘的背,然后端正地对天镜门老掌门行了一礼: “前辈,我有些事想找赵五钰说说,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你问我,我问谁?”老掌门一脸匪夷所思道,“他事那么多,我不可能事事过问,你真有事,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陈青山又一次感觉到了天镜门这个门派的普通和落魄。 无法,陈青山只能像老掌门说的那样,再多等一段时间。 吴尘见陈青山说完了事,也与老掌门道了别,与青山一同离开。 第124章 陈青山好奇问道:“师兄,你来找老掌门问什么事啊?” 吴尘垂敛眉眼,手指藏在袖子中捻了捻:“听说师尊来这里,常在极天峰驻足,我也想过去看看。” “对了,你找赵五钰,是已经问清了清水在哪里吗?”吴尘笑笑,反问陈青山道。 陈青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挥一挥手,很是烦闷地道:“别提了,赵五钰找来的人是知道清水的消息,但人家不愿意跟我说!” 听了陈青山的讲述,吴尘也很是惊讶:“怎会如此?按理说,他既然愿意自己从他处赶来天镜门,应当是愿意告诉你关于清水的消息啊。” 陈青山烦躁地抓乱了头发,他原本都想好了,得到清水的消息便直接离开天镜门,去接清水回来,只是没想到期待了那么久,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说是我想得太理想了。那个人,我完全搞不懂他……唉,先做好两手准备吧。” 吴尘点点头,手搭在陈青山肩上,宽慰道:“也好,再寻几日,多一些信息带回清水的概率也要大一些,只是又要多等一段时日了。” 陈青山深深合眼。 两人安静无声地走了一段,吴尘打破安静的氛围,侧首问陈青山道:“青山,你要和我一起去极天峰看看吗?” 陈青山勉强扯出一抹笑。 “好啊,那就去看看吧。” 第115章 血肉之躯,凡人之体 陪着吴尘上极天峰吹风也好, 陈青山现在心中乱的很,期待了那么久的事, 一朝落空,陈青山有一瞬的恍惚,质疑和迷茫满上心头。 我能找到清水吗? 我还能带她回家吗? 又要清水等了,真是对不起她啊。 我真的……可以吗? 白面具说自己无法承受因果,陈青山先是勃然大怒,只觉得那人故意推脱,可在镜天门绕了一圈之后,他冷静下来,白面具的话像腐烂的种子,在他脑海中蔓延出一片混沌不明的淤朽。 因果? 陈青山反反复复念着这两个字。 难道失去清水, 就一定得是我的因果吗? 陈青山双手越攥越紧。 “我重活一世, 生来便是为了改变既定命运, 若是因果定论, 不可违逆,我又怎么会在亲手将自己的道骨刨出之后, 重新睁开眼,回到拜入灵山的那一天?” “因果, 我不信这玩意。”陈青山冷笑一声,他的犹豫和彷徨一扫而空, 脑中登时清澈澄明! 为什么会犹豫彷徨, 迷惘无措?都是因为他现在还不够强。一切都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陈青山清楚的认识自己,他知道自己还能再强一些,还能再进步一些。 既然余寂长老常在极天峰驻足,那极天峰必然有什么东西值得余寂为此停留。 陈青山想清楚这些, 整个人精气神高涨不少。 “师兄,极天峰上有什么东西吗?”陈青山打听道,他确实好奇,到底有何物能让余寂长老都为此感兴趣。 吴尘慢慢摇头:“老掌门也并不清楚,只模模糊糊知道那上面的东西,似乎与天镜阁初始创办者有关。” “但是极天峰并不好攀登,想要登上极天峰,对自身修为、神魂强度都有要求。根据老掌门所说,已经有至少几十年没有人登上过极天峰了,师尊算一个。” 陈青山有些讶异。 吴尘苦笑一声:“虽说我想去试着攀登,但几十年都无人上去过,要是只能在半山腰上打道回府,我也没办法。” 陈青山哈哈大笑,他朝吴尘眨眨眼:“不试试怎么知道,既然余寂长老可以,我的吴师兄当然也可以。” “师兄,我们走。”陈青山朝吴尘伸出了手,吴尘看了他几秒,便牢牢牵住。 极天峰确实如同天镜门老掌门所说的那样,最初上去之时,陈青山和吴尘还没察觉异样,还能驭空前行一小段,但愈往上走,陈青山就能感觉到愈发深重的压力。 天地玄重似乎汇聚于此,要将进入此处的人全部压入山里,他们二人只能放弃驭空,老老实实地一步步往上爬。 旷古久远的威势到了今日,依旧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向上攀登,便能知山高,知天阔,知天地浩荡而自身渺小如蝼蚁。 “到底是何人留下的阵法,威压竟然如此霸道强横?!”吴尘摁着胸口,他已然感觉到万分吃力,每一步走出去,都像是千万重力从四面八方压来,又像无数恶鬼从地底钻出,拉着他,撕扯着他的灵魂,试图带着他永堕地底。 这种压迫,让吴尘只能用灵力护体来抵御一二。 陈青山也并不轻松,不过他比起吴尘的情况要号上许多,他觉得有点累,只是那种负重奔波了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累。 极天峰的威压,不管是针对肉身强度,亦或是针对神识,恰好都是陈青山的长处。□□承压修复能力远超常人,神识也是上一世的神识,纵然如此,陈青山都感受到了吃力,他扭头望向吴尘,吴尘已经脸色煞白,状态差极了。 “呼,我觉得,我大抵再往上走个三五里路,可能就到极限了。”吴尘平静地道,陈青山却从他抬眼望向山巅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甘。 余寂能走到的高度,吴尘自然也想走上去,但现在的吴尘还是太过年轻,底蕴不足,能强撑着走到这里,还多亏了陈青山一直陪着他、拉着他、时不时搀扶托举。 如果没有陈青山,吴尘甚至连这里都走不到。 陈青山握紧吴尘的手,将身体倾向吴尘,吴尘靠在陈青山身上喘着粗气,视线却死死地盯着望不见的山巅。 “青山,我应该是上不去了,你继续走吧,费这么大劲走到上面,定然会有不小的机缘,师兄……就不拖你后腿了。” 吴尘声音发虚,又不甘又无力,陈青山听着都难受:“别这么说,既然走到这里了,总要上去看一看的。” “吴尘,我想和你一起爬到山巅,我想和你一起站到山顶。”陈青山劝道,“再多走一段,好吗?吴尘,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会带你上去的。” 吴尘抬起眼皮,深色的眸子直直撞进了陈青山眼底。 陈青山从吴尘眼里看出了怀疑,他觉得陈青山说的只是年轻气盛的玩笑话,又觉得陈青山要想办法让自己上去,这个念头简直荒诞。 “那就再走一段吧。”吴尘在陈青山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 他深知自己没有能力上去,但再走一段路,再陪陈青山走一下,再距离山顶近一些,似乎也能地道一点可悲的满足。 陈青山扶正吴尘的身体,挽着吴尘的胳膊,再一次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往山顶攀登。 身周的压力越来越大,吴尘几乎已经难以维持站立的姿势,陈青山额间也冒出一点汗,距离山顶还有很长的距离,陈青山搀扶着吴尘,吴尘这时候已经需要走一步停三步。 再走一段距离,吴尘膝盖一软,径直被身周雄浑庞大的压力逼到不得不跪在地上。 白袍沾了尘泥,吴尘觉得自己牙间全是血腥味,他十指深深插在土里,慢慢收紧,陈青山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伸手去扶吴尘,吴尘撑着地面,仅仅只是站起来这个动作,他就几乎花了一柱香时间。 “继续——”吴尘咬着牙,狠狠地道。 陈青山眼神晦暗,他看着吴尘艰难地迈出一步,又被压倒,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都是修仙的人,自然清楚对方的想法。 走在这条路上,艰难坎坷都是在正常不过的,嘴上说的放弃是玩笑,坚持,才是永远的主基调。 只要有机会,他们一定会抓住一切可能,拼尽全力的往上爬,哪怕上方是看不清的迷雾,哪怕跨过荆棘之后依然是望不到边的荆棘丛林—— 那也要走! 用血肉之躯,用凡人之体,修得天地真气,抢占大道机缘。 修仙的人,怎么可能会就此甘休,怎么可能才到半山腰,就轻言满足? 陈青山上前两步,将吴尘强硬拉起,背在背上。 “我会带你走上去。”陈青山一字一顿,坚定地道。 “吴尘,我们会一起上去的。”陈青山侧过头,对吴尘道。 “多……谢……”吴尘眼前发黑,虽然是相同的境界,但吴尘本身资质就差,和陈青山这种天赋好到出奇的怪物相比,他显得那么平凡。 陈青山开始背着吴尘往上走。 吴尘并不重,重的是极天威压。背上背着一个人,陈青山的速度也比他们两个人一同攀登时快上不少。 往上爬了一段,陈青山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他多用了一些灵力护住周身,扭头却发现吴尘已经昏厥,于是又分出灵力护住了背上的吴尘。 再往上,陈青山也开始觉得站立艰难,此时的极天威压已经到了极其恐怖的程度。陈青山只是普通的迈出一步,就在山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足迹坑洞,周围的土地龟裂成花,陈青山前进的速度稍微慢了些许,但依旧坚定不可阻挡。 第125章 陈青山调整着呼吸,他咬着牙,极天峰霸道强横的威压已经能直接干扰到他的思维,陈青山头脑一片混沌,几乎无法再做多余的思考。 就连他转世的神识都感到了精神深处的刺痛,在他背上的吴尘紧闭的眼睛、耳鼻、口唇都往外渗着鲜血,只是在如此威压之下,他连痛呼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陈青山看见血液滴滴答答滴在自己足尖,滴在身前的土地上,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几乎灌注了六成灵力在吴尘身上,护着他减少极天峰的威势伤害。 不过一座极天峰。 他以后还会走到更高的地方,怎么可能,在一座小小的极天峰面前退缩?他会继续走,坚持走下去,直到面前再无人能威胁到他,再无人可挡。 “吴尘,我说过我会带你走上山巅,我就一定会让你站在那里。”陈青山呵呵说道,他将半数多的灵力全部护在昏阙的吴尘身上,能用在自己身上的自然就少了。 肉身再强悍,神识再强大,面对此等威压,也难承其重负。 陈青山听得见自己骨骼发出的咔咔声,感受的到浑身血液经脉震颤沸腾。走到最后,他几乎只是凭借躯体的本能,僵硬地迈着步子,一点一点慢慢往上攀爬。 “我会走到山顶,带你看遍世间风光。”陈青山喃喃道。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再一次迈出步伐。 “咚!” 第116章 时竹幽然,日光浮金 陈青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走到挺不直腰杆, 走到双腿颤抖,鼻腔口腔, 全是鲜血的咸腥,陈青山堪堪站定,将背上的吴尘向上掂了掂。 浑身都如刀割疼痛,陈青山没力气再背手扶着吴尘,于是扯下衣带,将吴尘捆在自己背上,解放出双手,力竭撑在旁边的树上。 “难怪叫极天峰……不知登上此峰,是不是当真可以,与天并肩。” 陈青山咳了两声。 抹去唇角的血沫, 他抬起手, 被陈青山撑着的那棵树, 树干上留下了几寸深的掌痕。 天边斜阳照在陈青山身上, 投映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从山脚到山顶,陈青山花了整整一天。漫天星辰似流萤, 青山夜风入天极。婆娑草木轻微摇曳,上山时的来路在夜月下看不真切。 一只手重重摁在地上。 陈青山拖着自己和吴尘, 每一个动作都要深呼吸,牟足了劲才能完成。 他终于带着吴尘到了山顶。 攀登至山巅, 能压死人的远古威压骤然消散。这座山很高, 高耸入天, 是为极天。仰头望天极,恍若触手可摘星辰,立于天地间,一览万物小, 俯仰呼吸,举手投足,似都有万世灵气汇聚托举,浑身轻灵,飘飘欲仙。 陈青山浑身一轻,神识的沉重也一扫而空。 但他没什么精力仰头欣赏美景,山高海啸般的压力撤去,神识也在慢慢恢复,陈青山仍觉得疲惫。 一人登顶其实也没什么,可陈青山硬要带着吴尘一起上来,于是消耗便远远超过了他本需承担的范围。 毫无形象地趴到地上,陈青山心跳如擂,他缓了半天,用酸软的手解开捆着吴尘的绳。吴尘一路都有陈青山专门分出半身灵力相护,倒是没什么大碍。 陈青山用袖子擦了擦吴尘的脸,躺在吴尘身边闭上了眼。 极天峰山巅气息浓郁,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睡一晚,都对修士本身大有裨益。 一觉睡到大天光,陈青山睁眼时,已不在原来趴下的位置。吴尘将他挪到山巅那棵繁茂的树下,让陈青山枕着自己的大腿好睡得更舒服一些,又阖目养神静修。 身上所有疲惫全部消失,陈青山翻身起来,动静让吴尘睁开了眼。 “你醒了?身上可有了哪里难受?” 陈青山站起来,他扭了扭脖子,休息一夜,只觉得浑身松快:“当然没有,一座小小极天峰,能奈我何?” “吴尘,你看,我说过会带你上来,就一定能带你站在山巅。”陈青山认真的看着吴尘,双眸之中若有灿烂星河,唇角上扬,隐隐带着点骄傲和邀功的意味。 好像一个孩子,急切地想要人夸,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眼神却藏不住单纯的心思。 “不愧是我的青山。”吴尘醒来的早,自是将陈青山满身尘泥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陈青山一路上来也绝对不容易。 他一人走到山腰便无力支撑,陈青山还背着他,硬是走到了山顶,确实让吴尘很是吃惊感叹。 “就这一句吗?”陈青山又往前凑了凑,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吴尘身上,他问:“吴尘,吴师兄,你难道没有别的话了吗?” 吴尘一口吻住陈青山,陈青山立马安静下来。 一吻毕,陈青山精神十足,他站起来,感觉天远地阔,世界都美好了不少。 “站在极天峰山巅上,确实能感觉到此处不凡,也难怪余寂长老会在这里停留。”陈青山感叹道。 “有这么一座山在此,也难怪天镜门落魄如此都尚有一息残存。”吴尘跟着道,“不过这极天峰上,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陈青山:“什么?” 吴尘站起身,拉着陈青山,绕到树后,一人高的石碑被庞大的树干遮挡,陈青山这才发现石碑的存在。 万法孽天斩千道,亡神绝仙唯镜门。 石碑上的文字豪气凌天,浓烈的杀意和不可一世的锐气并不因为时间的刷洗而消减半分。 陈青山刚想靠近,朝石碑迈出一步,就听见吴尘着急地喊了一声“别——” 话音未落,石碑訇然震出飘荡气浪,将陈青山直直逼退数步。 “这股气息,和山腰上的威势如出一辙。” 陈青山的反应非常快,他在气浪震荡而出的一瞬间,便召唤出了灵剑横挡在身前。地上出现两道后滑的痕迹,陈青山站定之后,便一甩剑尖,若无其事地将灵剑收了回来。 “我怀疑这些都是同一位大能亲手布下的。”吴尘点点头,十分认同陈青山的看法,他道,“能保持那么多年,仍然还有这等威势,至少得是真神以上的大能。” 陈青山道:“若是万年内出过神王,必然会留下记录,这些阵法存在的十几年前可能比我们想象得都要久。” 吴尘扭头看向陈青山,忽然注意到陈青山手臂上氤氲开的血迹。 “你受伤了?是刚刚被石碑击出的气浪打伤的吗?”吴尘紧张的问道,陈青山摆摆手,只说没事,受伤的手背到身后,臂膀上的血迹顺着下垂的胳膊,流到指尖,汇聚成晶莹血珠。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血落之处,空气漫开涟漪。 陈青山首先感到了这明显的变化,转过了身,吴尘望着陈青山背后冲天而起的金色光华,眼睛都睁大了许多。 “这是……” 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陈青山和吴尘便都被吸入那道倾世华光之中。 骤然被强行拉入另一个秘境,陈青山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哐的一下砸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像个从高处掉落的破布娃娃。 刚想转头找吴尘,陈青山才侧首,吴尘就从另一边掉了下来,同样哐的一下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师兄!没事吧?”陈青山还没过去,吴尘摇摇晃晃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谢谢关心,师兄还好。”吴尘有些土头土脸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佯装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我们刚刚有碰到什么东西了吗?怎么会突然被拉到这里?” 陈青山一脸茫然,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干,一转身就被拖到这个地方,他也正纳闷呢。 “来都来了,先走走看吧。”陈青山道。 此地青山绿水,碧蓝天浩瀚海,与似乎是另一方小世界,但与陈青山去过的齐州、幽州和中州相比,这里又澄澈许多,脚下石台小路,身侧时竹幽然,日光浮金,流连灿烂。 透亮的天光之中,点点光斑汇聚成蝶,扑棱棱的舞着翅膀飞到陈青山的身边。 吴尘一愣,朝陈青山挑挑眉,语气暧昧:“没想到我家青山这么招蜂引蝶。” 陈青山:“师兄别调侃我了……它们绕着我飞,却不攻击不伤害,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不然跟着这些光蝶走呢?说不定会有貌美仙子在这方世界,专门等你这种俊俏优秀的小郎君。” 陈青山窘迫到耳朵都泛起红晕,他假装听不见吴尘的调笑,跟着光蝶走去。身后的吴尘哈哈大笑,陈青山恼怒地道:“快走了!不然我可不等你。” 吴尘笑完,陈青山已经气到鼓起脸,即便如此,陈青山还是乖乖等在原地,并没有远走半分。 见陈青山和吴尘跟了上来,光蝶飞行的速度陡然加快,陈青山二人无法,只能驭空飞行才能跟上。 掠过数道山川,陈青山仍旧不知那些光蝶会带着他们去往何方。 直到一道气愤的声音响起,陈青山顺着声音望去,才恍然发现一青瓦小屋,就在不远处。 第126章 “师尊,你背着我又做了什么?那个孩子身上,似乎有你的血。” “贺凡年,你不要无理取闹。”另一道声音慵懒随性,带着淡淡的百无聊赖,无奈地回复道。 “呐,你看,我让他来了,你有问题,自己问他……孩子,过来!” 最后一句过来,是对院外的陈青山说的。 光蝶炸开,突然转了个弯包裹住陈青山,陈青山心里一惊,想要后撤躲开,却不曾想他最自傲的速度,居然躲不开那些光蝶! “青山!”吴尘瞳孔微缩,他朝陈青山追去,但凭他根本无法将陈青山从光团中解救出来,只能紧紧抓住陈青山的手,被那些光团一起带到小院中。 “呦~还送我一个。”眉目如画,一身水蓝衣袍上纹着秀丽山河。听声音,他应当就是贺凡年了。 贺凡年气质温和,嘴上的话可不饶人,他偏头望向身边一身黑袍、皮肤苍白,阴柔冷淡的男子,微笑着道,“师尊,你说,我问什么,又该怎么问呢。” 陈青山突然被光团吐出丢下,吴尘一直抓着青山,注意到光团的动向,反应也比陈青山快上一点,他赶忙扶起陈青山,在二位不知来历的人面前,悄悄向前走一步,挡在陈青山身前。 “看上去很是情深意切嘛。”贺凡年弹指一挥,吴尘便控制不住地被推到一边,就是再想拦在陈青山身前,身体也动弹不了半分。 第117章 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你和前几日来的那人是师徒?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现在,我要问的是他, 至于你……安分些。”贺凡年斜眼瞥着吴尘,缓步走到陈青山面前,上下打量着满眼警惕的陈青山,突然一掌扣在他胸口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眼眸闪了闪。 “天道仙骨?”贺凡年扬起嘴角,玩味地回头,“师尊,你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在他身上哦。” 陈青山和吴尘同时瞪大眼睛。 什么……天道仙骨? 那不是一块道骨吗? 拥有道骨的人在此界上万年的历史中也出现过几个, 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但天道仙骨这种说法, 却从无人听过。 躺在椅子上, 身穿黑袍、皮肤苍白阴沉的男子终于舍得分给陈青山一眼,他慢慢站起来, 从树下阴影走出,此方小世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竟恍如给他镀上了金色神芒,慨然不可一世。 “过去这么多年了, 它为了不让我占到便宜, 宁愿散尽道行, 却不想重新凝聚的如今就出现在我面前。”黑袍男子掐住陈青山的下巴,陈青山面皮抽了抽。 他想挣扎躲开,却没想到身上不知何时被下了禁制,身体完全动不了, 只能和木头一样僵直在原地,转动眼珠看着面前阴鸷的男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黑袍男子问道。 身上的禁制松动了几分,陈青山试着动弹,却发现只有嘴能动,受限于人,他只能盯着黑袍男子,如实回答道:“不知道。” “或者,你听说过万明候吗?”贺凡年在黑袍男子身后探头,笑嘻嘻地问道。 万明候……那个被世知先生杀死的姑娘,用她抄袭来的诗句改编的句子里,就有一句:生子当如万明候。 陈青山看着眼前神明一般耀眼的男人,突然有点想笑。 万明候他是知道的,那个数千万年前,掀起腥风血雨,盖世浩劫的人。 一些野史上面,记载他还有另一个称呼——大孽仙尊。 “或许我的另一个称呼流传更广?在我的那段历史中,人们都叫我,大孽。”大孽见陈青山迟迟不说话,善意地给了点小小提示。 眼前此人,竟是数千万年的大孽仙尊?! “仙尊大人?!”陈青山满眼震惊,他不怀疑眼前这人是假冒,眼前人身上的气息,根本不是普通修士能拥有的,如果说他是大孽仙尊……那一切就都合理了。 “哈哈哈哈师尊,你又变成仙尊了!看来世人还是见不得你好啊!”贺凡年大笑着,拍着大孽的肩膀,在大孽横了他一眼之后才撇撇嘴,收起了笑。 “那只是一个称呼,随便他们怎么喊,与我又有何干。”大孽松开陈青山的下巴,他转身坐回了摇椅上,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天道仙骨……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出现得太晚了。” 陈青山一头雾水,他看着大孽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品着,壮起胆子问道:“大孽……前辈,为何这么说?” 大孽似笑非笑地道:“我想要的时候得不到,用不上了才出现在面前,可不就是太晚了吗。” “这玩意晦气,过了我感兴趣的时间,就是挖出来给我把玩,我都不稀罕。” “既然师尊不想要了,那便轮到我问问题了吧。”贺凡年脸上总是有不达眼底的笑容,他绕着陈青山走了两圈,将他浑身审视了个遍:“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我师尊的血?” “汇聚起来足足有一滴之多,但气息很是浅淡……”贺凡年突然拉进距离,双目紧盯陈青山的眼睛,压低声音问道:“莫非你是他的血脉?又或是祖上曾经吃过他的血肉?” 陈青山害怕极了,大孽看着都要比贺凡年看起来平静正常。他竭力将头往后仰,努力自证清白道:“不是,都没有。” 吴尘一旁,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 “你知道?”贺凡年迈出一步,明明是向前,却忽然到了吴尘面前。 “百兽窟那滴血。”吴尘喃喃道。 有了吴尘的提醒,陈青山也马上想了起来,当初在百兽窟拿出剑诀剑谱,还有一盒子零七八碎的秘宝,其中就有一滴来历不明的血,主动飞进了陈青山的身体里,被陈青山利用道骨炼化,用来滋养了浑身血脉。 听了他们的讲述,贺凡年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竟然还有流落在外、流传千万年至今的血液,还真是稀奇。算是便宜你了。” 陈青山松了口气,他问道:“贸然进入此处,打扰二位前辈实在是抱歉,不知前辈可否放我二人离开?” “急什么。”大孽吹了一口茶叶,“多少人磕破了头都进不来,也算你们运气好,一人身上有我的血,一人……凡年有些兴趣。能进来此处,便是你们天大的机缘,坐会儿吧,如有问题,只管问来便是,凡年会给你们回答。” 陈青山二人身上的禁制被解开。 陈青山和吴尘赶忙望向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对方无事,便放心了下来。 “哎呀,今儿我师尊心情好,愿意让你们在此多停留一些,还不多谢我的大好人师尊?”贺凡年手指点了点,两条凳子凭空出现在陈青山和无尘身后。 “多谢二位前辈。”陈青山和吴尘赶忙拱手致谢。 坐在小凳上,陈青山二人还是有些局促不安。 贺凡年是何等修为他们并不知晓,但能从千万年前存活至今,最次最次也有准神修为。更不用说在摇椅上惬意喝茶的大孽,有关记载上写着他已有仙尊境界,但听贺凡年的话,似乎大孽的境界,又不止于仙尊。 但,仙尊,已经是世人所知,修仙的顶峰。 仙尊之上,还有什么? “既然来了这里,不应该报一下自己的家门姓名吗?”大孽抬眼,漆黑的双眸之中并没有太多情绪。 “晚辈陈青山,灵山剑宗弟子。” “晚辈吴尘,灵山无情道宗弟子。”吴尘说完,忐忑的望向贺凡年,问道,“不知前辈所说,前几日来过的那个人是否名为余寂?” “是啊。”贺凡年懒得重新拿一个茶盏,于是直接从大孽手中抢来茶杯,美美地品上一口,“你是他的弟子吧?心性倒是挺像的。” 吴尘下意识看了一眼陈青山。 “是,余寂正是家师,此次登上极天峰,就是想要知道师尊在此处,看过什么,经历过什么,重新走一遍家师走过的路。”吴尘缓缓说道。 “这样啊……我喜欢像余寂那样没有半分天赋,用最差的资质拼尽十分努力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我顺手送了他渡劫的办法。”贺凡年朝吴尘眨了眨眼睛,“你想要吗?” 吴尘摇头拒绝了,他现在距离渡劫期还有很久距离,自然有大把时间去寻找该如何渡劫,但余寂长老到了那个境界,想要再突破,确实急着要寻到方法。 两位上古大能大发善心的帮助,吴尘想要用在更加实用的地方。 在吴尘犹豫期间,陈青山倒是先向贺凡年问道:“不知前辈是否愿意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二人做不到的?贺凡年笑道:“说来就是。” “您可知我妹妹,那个叫陈清水的女孩,她在哪里?” 贺凡年的笑容僵在脸上。 陈清水……那是谁? 他还以为陈青山会问功法,问晋升,问关于天地大道,问天道仙骨…… 谁能想到陈青山见到两个上古大能,放着那些能最大程度提升自己的问题不问,问一个小姑娘的下落? 第127章 虽然也不是不能帮陈青山看,但毕竟贺凡年不是专攻这方面成的仙,想要知道陈清水的下落,过程会比较麻烦,足足需要一柱香时间。 贺凡年直接找理由拒绝了陈青山:“我和师尊在此方小世界隐居数千万年,对外界的事并不了解。” 陈青山点点头,原来活了几千年的上古大能也并非无所不能。 发现陈青山的眼神变化,贺凡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主动道:“不过修行上的事情,你大可以随意问。” 陈青山想了想,修行之事,他确实也有许多问题。但方才贺凡年才说过不了解外界之事,那么困惑陈青山已久的无名剑诀残章,贺凡年不一定知晓。 至于其他的,都可以靠陈青山自己多花点时间解决,这种问题也没必要用来叨扰二位前辈。 “你的大道仙骨,”旁边无聊到合眼浅眠的大孽突然开口,虽然是对陈青山说话,毫无征兆地开口说话着实把贺凡年吓了一跳。 “有病有病有病……”贺凡年不发出一点声音,用口型骂道。 陈青山和吴尘假装没看见怨气颇深的贺凡年,同时望向躺在摇椅上悠然自得的大孽。 “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大道仙骨会在你身上长出来……关于仙骨的消息,算我免费送你的。”大孽声音不大,却仿佛与大道共鸣震颤,落到陈青山和吴尘耳中,仿佛字字都要刻在心上骨上。 “多谢前辈!” 第118章 长恨绝仙,不入仙道 “世上本没有天道仙骨, 不过自从我砍死了天道之后,天道仙骨就有了出现的可能。” 大孽平静地说道, 那语气极其淡定,似乎不像是在说自己灭杀了一方天道,而是在和小辈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随意。 天道……那是能砍死的吗?陈青山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点问题。 大孽看得出陈青山的震惊,他道:“我是怎么砍天道的,这点你不用知道,天道仙骨在你身上,此方世界便没有天意掌控。” “若说拥有道骨的人能有几分资源修行,只要不出意外,成神几乎不成问题。拥有天道仙骨,可比拥有道骨的人幸运得多, 也要不幸得多。” 陈青山抬手摁住自己心口, 已经烙印下几条道纹的天道仙骨正在他胸膛之中。 “天道仙骨, 是我斩杀的天道自毁之后重新汇聚所化。毕竟带着大道痕迹, 它要比道骨对于修行助益更多。” “如果说道骨者能成神,那么拥有天道仙骨的人, 只要能顺利修行,不被晋升途中的敌人对手所杀, 凭借天道仙骨晋升仙尊也不为难事。” “你身上的天道仙骨,已经凝聚几条道纹了吧?” 大孽笃定地问道。 “前辈慧眼。”陈青山诚实的道。 “等道纹布满天道仙骨, 重新汇聚形成一个全新的道纹, 届时, 天道仙骨的最大威能便全在新的道纹之上。” 这点倒是和陈青山猜测的差不多,但听着大孽的讲述,陈青山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天道仙骨能助人成仙尊,又能凝满道纹汇聚出布满大道刻痕的招式……这块原先为天道的骨如此助我, 是为了什么?” 大孽呵呵浅笑,赞赏地看了陈青山一眼,不被诱惑迷离双眼,还能察觉出其中问题,自身悟性就是不输于人的,也难怪天道仙骨会在这样的人身上再生。 “希望这个世界还有人能站起来,能到达那个境界……至于到达之后要做什么,谁知道呢。” 大孽重新拿出一个茶盏,看着身边得意洋洋的贺凡年,他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还顺带帮自己这个没大没小的徒弟也倒满了茶水,浅咂一口。 大孽冷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确实是莫大的机缘,不过如何把握,把握住机缘之后会不会被反噬,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陈青山见大孽不再多说,于是道过谢之后,自己咀嚼着大孽的话。 在百花教前月下楼中,世知先生就刻意在他面前提过五百年间的动荡。此时又知自己身上这根骨是天道仙骨,陈青山不免思绪复杂,心绪万千。 此时的吴尘已经想好了要向二位前辈寻求什么帮助,他先行一礼,恭敬地道:“敢问二位前辈是否有提升资质的办法?” 贺凡年审视着吴尘,他道:“其实你的先天资质不差,和你身边那个有天道仙骨的小子相比也只是略逊色几分。” 吴尘像是听见了什么恶劣的玩笑,但贺凡年又说得实在认真,他几乎骇然地道:“这怎么可能?” 陈青山也略有怀疑,吴尘有多努力他是知道的,他的师兄从来不比别人付出的少,同样的修炼,收获的回报却要比别人低上许多。 就是吴尘在陈青山心中再怎么完美,陈青山都不得不承认,吴尘的资质确实是要比常人差上许多。 吴尘对这点更是深信不疑。要是他资质好,怎么会永远是同门之中修行最慢的人?要是他修行好,怎么会连陈青山一个入门不到三年的人都能轻松追上他努力十年的成果? 凝滞不通的经脉,汇聚不了汪洋的灵海,旁人练气一周天便能将灵气纳入体中化为自身灵力,他要多做三次五次,才能有和别人一样的效果。 种种表现无不证明他是天生的废物,今日却听有人说他的资质甚至能与陈青山相较,吴尘只觉得荒诞滑稽! “你那师尊,他愿意教你,难道没与你说过你身上的长恨绝仙锁吗?”贺凡年见面前两人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解地问道。 “长恨绝仙锁……那是什么?”吴尘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不是好东西。他没来由的觉得恐惧,手指抑制不住的发颤,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紧握在一起。 余寂真的从来没说过。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吴尘,他身上有长恨绝仙锁。 吴尘咬住了牙,头脑一阵发白,难以置信和各种复杂的情绪全部满上心头。所以他修行如此困难,所以他要花费比别人多百倍十倍的努力,都是因为长恨绝仙锁? “那是断你仙路的东西,能阻塞经脉,抑制灵海,让你变得如凡人一般,再难接触仙法,修炼得道。看样子,是出生没多久就种下的,气息几乎与你自身同化,再难分割。”贺凡年端详着吴尘,一脸诚恳地道, “给你种下长恨绝仙锁的人是摆明了要你不入仙道,不见天光啊。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再想解开可不容易哦。” ……不入仙道,不见天光? 吴尘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他攥着衣角的手腾然松开,收拾好情绪,吴尘抬起头,极其艰难地挤出一抹难看的笑:“不容易,但也是有方法的对吗?烦请前辈指明方向。” 贺凡年抱臂佯装沉思,他道:“方法是有,还有两种。” “其一,让修为比你高至少三个境界以上的人为你解绝仙锁。不过解锁可比上锁难多了,稍有不慎,解锁之人便会逆绝经脉,反噬其身,死得很惨;解锁过程中,若是那人想要加害与你,你也会死很惨。” “其二嘛……”贺凡年挑眉,“你大抵心里有数。” 吴尘呼吸急促起来。 第二种方法,他心里有数? 吴尘用力咬住舌尖,疼痛让他压下掀起惊涛骇浪的思绪,吴尘开口,努力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多谢前辈……我知道了。” 陈青山看着两人打哑迷似的对话,他挠挠头,有些着急为什么贺凡年和吴尘都不说,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他也能一起帮忙想办法解决啊。 贺凡年是前辈,陈青山不能逼问,吴尘才知道长恨绝仙锁的事情,心绪不宁,此时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陈青山左看看右看看,在小凳子上如坐针毡。 “他的问题解决了,那么你有什么疑问吗?” 陈青山确实没什么必须要问的,他思踱一会,最后还是选择试探地掏出了无名剑诀,双手递到面前:“前辈,我曾偶然拾得一本无名剑诀,只是剑法不全,敢问前辈该如何推得后续剑章?” 贺凡年一根手指摁在无名剑诀封面上,几息功夫便用神识探得了无名剑诀的全部内容。 “大道本缺,剑法虽不全,在剑道之中却已经算是登峰造极的圆满,残缺的部分可以自己补入其他功法,剑诀无名,却可化万千有名,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剑法。”贺凡年赞叹道。 他一抬眼,发现陈青山脸上并没有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的神情,这让贺凡年有些没有成就感。他怀疑地道:“你不会是推断出了这个,来找我验证的吧?” 陈青山:“额,算是吧。”贺凡年所说的这些东西确实和他以前的猜想没有太大的出入,说是验证猜想,勉强也能这么理解。 “但是前辈的话给了我许多指引,让我受益良多。”陈青山又赶忙补充道。 贺凡年:“……” 你看我信吗? “噗嗤。”大孽突然笑出声。 “万铭!”贺凡年拍着桌子瞪向大孽。 第128章 “师尊一般不会嘲笑自己的徒弟。”听到贺凡年已经气到连名带姓的直呼自己大名,大孽正色,他用撸狗的手法乱七八糟地揉了一顿贺凡年的头,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除非忍不住。 “我不管了,是你放他们进来的,你自己打理吧。”贺凡年甩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院子,钻进小屋,“彭”的一声关上门。 “唉,几千万年了,我这徒弟脾气倒是比以前越发娇纵了。”大孽无奈摇头笑道,“本事见长,心眼却还是那么小。” 屋内一声巨响,像是有人重重踹了一脚大门,借此向屋外的人传递警告。 大孽恍若未闻,将屋内毁天灭地的动静视若无物:“如此看来,你怕是不需要我们指点你的修行了,既如此,我送你一套秘法,如何?” 陈青山眼前一亮:“自是感激不尽!” 大孽懒洋洋地站起身,他瞥了陈青山一眼,道:“虽说你自称修习剑道,但你在无情道的根基并不比剑道浅,天道仙骨上的道痕数量不多……宇道倒是快烙刻完整了,但你的骨上居然还有一道隐藏极深的宙道道痕?” 宇道主司空间,大虚空术便是典型的宇道法术,至于主司时间的宙道,陈青山却似乎从来没有接触过,那凭空出现的宙道道痕从何而来? 大孽虽没多问,陈青山仍然顺着他的话往下细究。 不,不对,陈青山突然想起来了!他接触过一次宙道相关的事物! 重生! 第119章 龙行逶迤,翱翔于空 从五百年后的未来, 回到入灵山的那一天,正是宙道与宙道有关的时空法! 难道大孽看得出来自己是重生的? 陈青山看向大孽的眼神多了一丝警惕, 但大孽完全不以为意,他不多说关于陈青山天道仙骨的事,而是问陈青山:“你想学什么?” “什么功法最强?”陈青山反问道。 大孽笑了,面对陈青山的问题,他耐心回答道:“世上没有最强的功法,只要适合自己,能发挥到极致,便能对自己而言算得上最强。” “你现在的方向没有问题,若还没有想好,倒不如试着与我练练手。” 陈青山满脸不可置信, 发现大孽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陈青山满眼惊恐, 练练摇头。 与一个境界可能比仙尊还要高的上古大能交手?他疯了才会答应! 大孽没给陈青山拒绝的机会, 他迈出一步,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地面上一个灵韵深厚的符文脚印。 “跟上来。” 大孽冷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陈青山:“……”其实不太想跟上去。 但说话的人是大孽,他不跟也得跟。走近大孽消失的那处地方, 盯着地上灵韵符文,陈青山记下符文的形状。 不需要多余的动作, 光是迈出一步, 就能去到远处, 缩地成寸,这种步伐,陈青山只在书籍记载的传闻中听到过。 踩上地上的符文,陈青山只觉得身边风景极速往后飞腾,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陈青山虽然只是踩在大孽留下的符文上,却好像蓦然往前冲了十几里路,他才从快速转移的摇摆中站稳,熟悉的符文震荡让陈青山又一次向前冲去。 如此反复前行十步,陈青山才终于停了下来。 缩地成寸大神通,果然,强悍。陈青山将那符文印在脑中,转身已经不见他们方才所在的小屋。身周山环水绕,隐隐有凤鸣龙吟,合成如此一片神仙之地,运行大道生机。 大孽似笑非笑地望着陈青山:“来吧,我不欺负小辈,你先。” 陈青山腹诽,虽然按照大孽的境界,就算让百招,陈青山都不一定能近得了他的身。但要不欺负小辈,难道不应该让个十招二十招吗? 面对大孽,陈青山从灵海中取出不明金属揉制的剑胚,横于身前。 “呦,不愧是能长出天道仙骨的人,这运气,啧,真实令人羡慕。”大孽看到剑胚的那一刻,似乎立马改了主意。 话音落下,大孽身边腾升出一道太阳一般,璀璨耀眼的巨大光球,带着镇压天地万物的威能,朝陈青山压迫飞来。 “不是说我先吗?!”陈青山压住对大孽出尔反尔的震惊和对光团威能的恐惧,拔腿就跑! 这他妈是仙尊之上的上古大能丢出来的光团!要是被蹭上一下,岂不是会直接从世上消失,神魂不留? “跑什么呀?来都来了,不好好跟我比一场吗?”大孽若无其事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是比试吗?这是要我命啊!不跑是傻子! 陈青山不发一言,只是用方才记下的缩地成寸大神通和大虚空术努力拉开与大孽随手丢出的光团的距离。 大孽见陈青山使出缩地成寸大神通,生出的几分兴趣又被他一味的逃窜消磨了干净,他咂嘴,叹道:“啧。真没意思。” 心念一动,大孽丢出光球追逐陈青山的速度骤然加快,陈青山回头瞥了一眼,那光球已经近在眼前! 再退,再避都已来不及,如果不做出决策,他马上就会被光团碾为灰烬。 不,不对,确切地说,是连灰烬都不会留下,便从这时间彻底消失! “铛——” 电光石火间,陈青山举起了剑胚。 太阳般巨大的光团对比下,陈青山渺小的如同蚂蚁、如同尘埃,但就是这样的陈青山,一人拿着剑,抵在身前,面对炽热仿佛可以灼化大地的光球,剑胚与倾世化光相较,竟抵挡住了一瞬! 粗粝不成型的剑胚在几乎能倾覆世间的压力下,发生了变化。 陈青山紧咬牙关,他看着剑胚似乎在大孽的攻击下,借着攻势淬炼,不平整的边缘、玄黑的胚体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变得光滑,变得锋利,变得熠熠生辉。 不明金属凝出的剑胚,在大孽的攻击下,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变成了一柄锐利的剑。 然后“咔嚓”一声,它不堪重负,就算是从剑胚淬炼成了一把完整的剑,它也抵挡不住再也拦腰断裂。 要死了吗? 那一瞬间,陈青山先感觉到的不是害怕,不是遗憾,而是茫然。 他和大孽无冤无仇吧?至于借着比试的名头搞暗杀吗? 太日光团碾断才淬炼好的剑,距离陈青山仅一寸距离时,喟然消散。 陈青山跌坐在地,木木地抬头,大孽满脸恶趣味的笑意藏不藏不住。 “挺不错的。”大孽闪身到陈青山身边,纡尊降贵地伸出手。 陈青山也不矫情,他一把握住,然后被大孽轻轻拉了起来。 “剑给我。”大孽拉起陈青山,接着立马有些嫌弃地甩开陈青山的手,再次平摊掌心。 “哦哦,两截都要吗?”陈青山刚问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实在是惊吓过度,脑子有些不太清醒,好在大孽并不计较。 一截剑柄,一截剑尖同时悬浮在大孽掌心之上,陈青山看着大孽手指只是动了动,便轻易将断裂开的两截剑身重新融合到一起,修复如新,丝毫看不出任何裂开过的痕迹。 “剑勉强还算不错,多加锻造,或许也能成一件圣兵。”大孽将修复好的剑重新丢回陈青山怀里,问道,“方才那一招,你想学吗?” “想是想,只怕我并不能发挥出如同前辈那般的效果,反倒辱没了这等仙法。”陈青山腼腆的挠了挠腮边,不好意思的道。 “看来进过方才那一下,你对自己要学什么,有了些想法?”大孽挑了挑眉。 “是。”陈青山认真应道。 “我想学阴阳两仪法。”陈青山诚恳地道。 “先前还说要学一项最强的,没想到你会选择两仪法。”大孽眼底更添几分趣味,他道,“这可能是你此生唯一一次接触到我这般人物的机会,确定要学那阴阳两仪法吗?” 阴阳两仪,说强不强,说弱……也绝不算弱。 正如天镜门的衰落一样,阴阳两仪也在历史中遗失,再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怎样的功法,它的所有作用,都只能在零七八碎的记载之中窥得一二。 如果只是单独一套两仪法,确实比不上其他功法那般,修到极致能毁天灭地,但阴阳两仪法最大的优势就是包罗万象,不会与世间任何功法相冲,是最好的辅助功法。 不仅如此,陈青山推断,阴阳二者既然能纳万事万物,那么生死之事,或许修到极境之后的两仪法也能有所涉及。 如果……真的有救不及的人,有弥补不了的遗憾,或许两仪法还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青山斩钉截铁地道:“是,我想修习两仪法。” 大孽:“行,我演示一遍。” 陈青山立刻睁大眼睛,无比认真得望向大孽。 大孽慢慢向后飞去,腾出一大块空间,陈青山正以为他要施展实战招式之时,大孽细腰前倾,背部微弯,赫然张开两道铺天盖地的黑白二色羽翼。 陈青山看得热血沸腾,那两扇铺天盖地的翅膀唯实让他怦然心动:居然还能变鸟人!也太帅了吧! 第129章 大孽双翼大开大合,黑白二色的羽翼光是扇动便足以摧山倒海。 他微微抬手,天地失色,最纯粹的阳气与阴气汇聚成龙,黑白双龙翱翔于空,交织撕斗,难舍难分,龙行逶迤,长啸震世,最后慨然冲上云霄。 陈青山聚精会神地望着,仙尊之上境界的神仙释放出来的仙术对他来说,光是空气震荡都能让陈青山内脏震颤。 释放出一部分灵力围在自己身周,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看得太入迷被大孽施展仙法时的余波波及,陈青山这才放心的看起来,他极为认真,甚至还动用了神识之力,用以记下来自大孽前辈的教导。 “记下了吗?”大孽缓缓从空中飘下,背后硕大的羽翼慢慢缩小,最后化作黑白二色灵光,浅浅的钻进大孽的后背。 “晚辈受益良多,多谢前辈指教。”陈青山恭恭敬敬地道。 “既然没有异议,那便出去吧。这是我独创的小世界,可没有收留小辈在这里过夜的习惯。” 陈青山一眨眼,自己被大孽扔了出来,紧接着吴尘也慢慢从大孽的小世界中飞出。 吴尘看向陈青山,眼神闪了闪:“山儿,你和大孽前辈二人一同比试,没受什么伤吧?” 吴尘关切问道。 陈青山摆摆手:“没……没事,倒是你,留在那个小院中,贺前辈有没有出来,再与你说些什么?长恨绝仙锁解开的方法,他确实没再说别的了吗?” 吴尘垂下脑袋,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陈青山拍着吴尘的背:“没事的师兄,你身上的长恨绝仙锁,我们一起找解开的方法,迟早能解开!” 第120章 开山宗主,代理掌门 “几千万年了, 头一次见孽天帝那么好心。”贺凡年没正形地搭在大孽身上,他上挑的眼睛玩味至极, “居然教了那孩子那么多。啊,然后我猜猜,是因为他身上有你的血吗?还是因为那根天道仙骨?又或者……你看上他了呀?” 虽然告诉陈青山天道仙骨,又明里暗里教给他缩地成寸大神通和阴阳两仪术,大孽也确实有些私心,不过这些都与贺凡年的猜测大相径庭。 大孽一言难尽,他嫌弃地瞟了贺凡年一眼,寡淡静肃的脸上多了些活人的情绪:“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贺凡年蓦然中伤,他夸张地捂着心口:“师尊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个大大的好人啊。” “是, 你是好人, 把九死祭生术教给先前那个修无情道的孩子, 又让那个中了长恨绝仙锁的孩子去解锁……” 贺凡年哈哈笑道:“不是那孩子自己想求突破吗?九死祭生术虽说九死以祭, 却也有一线生机藏于其中,要是他能把握住机缘活下来, 便能直接渡劫成真神……我这可是帮了他大忙!” “至于长恨绝仙,虽说到了神王位可自行破开, 不过能顶着绝仙咒攀登上准仙阶级的,我只听说过你一个。有现成的解法, 我当然会告诉他, 毕竟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前辈嘛。” 大孽食指弯曲, 用力弹了一下贺凡年的脑袋。 “几千万年了,还这么喜欢弹人脑壳。”贺凡年捂着额头,嘴上依旧不停。 “对了,你的开山宗主令呢?”大孽敲了敲桌子, 示意贺凡年将宗主令交出。 贺凡年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嘟囔了一些什么。 “给我。”大孽平静地望着贺凡年。 贺凡年:“太久了,不一定找得到啦。” 大孽冷笑:“别让我催第三遍。” 话音刚落,一块令牌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给你就是了,还威逼恐吓我,我堂堂仙尊,屈居于天帝的威势下千万年,这像什么样子。” 大孽没再管絮絮叨叨的贺凡年,他拿起令牌,这一小块开山令用的材质并不是顶好的,但贺凡年依旧小心翼翼地珍藏了千万年。 开山宗主令,全天镜门只此一块。 大孽掌间微光一闪,他空着的那只手中赫然出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开山宗主令。将贺凡年的令牌还给他,大孽随手将复制而出的宗主令往前方一丢。 “万法孽天斩千道,亡神绝仙唯镜门。”陈青山和吴尘从小世界出来,便直接站在石碑前方。那醒目的几个大字随着小世界气息的波动,愈发鲜艳显眼。 吴尘伸手,这一回,他能直接触碰到石碑了,吴尘默念着上面的字,道:“万法孽天……这个孽是大孽仙尊的孽?他难道就是天镜门的先祖?” “如此说来便解释得通了,要不是天镜门的先祖,这方小世界在此处存留如此悠久的时间,肯定会被天镜门察觉,就凭借上山时镇山断海的威压,少说这块地方也该被划为禁区级别的试练之地。” “也难怪天镜门中的门人都纯朴善良,开山立宗之人品行都是如此,天镜门也算是始终不忘初心了。”吴尘感叹地道。 陈青山正要说话,突然头部一阵剧痛。 “哐当!” 离开了小世界的陈青山根本想不到这里还会突然出现其它的东西,后脑被重击,应声倒地。 “什么玩意?极天峰上还有暗器谋杀吗?”陈青山完全没有防备,他呲牙咧嘴的揉着后脑,颤颤巍巍地搀扶着吴尘伸来的手站起身,低头一看,一块闪闪发光的令牌正静静躺在地上。 这是?陈青山顺手捡起来,与此同时,一道飘渺似天地间悠然传出的声音道:“天镜门人听令——” 天镜门之内,所有人都仰起头,望向天穹。大孽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镜门,也深深传进了每一个天镜门人的心中。 “那是极天峰的方向……是老祖吗?”天镜门的传承断断续续,到老掌门这里,他已经所知不多,可是关于极天峰,他还是知道的。 听前辈所说,最初的天镜门宗主便是在极天峰之上,向天下宣告天镜门的成立。 听着那道震彻心间的声音,老掌门头拼命往后仰,微弯的脊背竭力挺直,甚至向后倾斜,他睁大混浊的眼睛,盯着天际,“是我天镜门的先祖吗?先祖显灵啦?!” 他热泪盈眶,老泪纵横。 若天镜门突遭变故,无人能继。先祖是已经预示到了什么吗? 老掌门步履蹒跚地拖挪前行两步,干瘦的身体摇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中的情绪抑制不住,双手抖若筛糠,张开伸向天空,悲戚地喊着:“先祖,晚辈无能!求您为天镜门指一条明路!” “今由陈青山手持开山宗主令,暂做天镜门的代理人。若天镜门中突遭变故,无人能继,便由他暂时担任掌门,直到新任掌门成长起来为止。” 高渺的声音久久回荡,震颤在每一个天镜门人心中。 开山宗主令……竟当真是先祖! 老掌门朝极天峰的方向跪下,重重磕头:“谢先祖!” 极天峰上。 陈青山捏着把他后脑砸出了一个大包的开山宗主令,耳边仍有大孽出尘清冷的嗓音回响。 “前辈!这怎么行?”陈青山顾不上后脑的疼痛,赶忙高声喊道。 先不说陈青山修为目前只有元婴,就是做长老都勉强,远不到能担任代理掌门的水平,更何况,他是灵山的人啊! 他一个灵山弟子,做天镜门的代理掌门,这合理吗? 陈青山双手捧着那一块开山宗主令,情深意切不带半丝作伪地对着那块刻有“万法孽天”字样的石碑鞠躬道:“请前辈三思!” 大孽才不管陈青山说什么,他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单方面关闭了小世界与外界的交互。 这是他徒手捏出来的小世界,他想怎样就怎样,哪里轮得到那群小辈吵嚷? 陈青山双手捧着开山宗主令,听不见大孽的回应,他又高声喊了一遍,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前辈可能,或许,已经关闭了小世界呢。”吴尘拍拍陈青山的肩膀,将等大孽回应等到满脸委屈地陈青山拉到自己身边。 “只是要在突遭变故之时暂且担任天镜门掌门之位,但你看现在天镜门不还是好好的吗?”吴尘说着好话安慰陈青山道。 陈青山苦着一张脸,他是真不太想接下这块烫手的宗主令。虽说陈青山也可以选择放下开山宗主令直接跑路,但他在小世界内向大孽学了功法,大孽告知了他许多辛秘,还帮他淬炼了不明金属拉演化的剑胚。 得了大孽的帮助,承了他的情,在陈青山的观念里,大孽嘱托他的事,他就必须要完成。 “我怕我承担不住这份责任。”陈青山坦言道。 吴尘默了默。 就天镜门这样,金丹期的老头都能当掌门,其实谁来都会头疼,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烂摊子。天镜门不出事还好,但凡天镜门出了事,按照现在的情况看,这个传承许久的仙门,或许会直接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碾做历史的尘埃。 没有修为高超能顶事的前辈,晚辈也都零零散散,赵五钰虽然为人厚道,待事宽和,但到底修为太浅,不足以扛起整个天镜门,至于其他弟子……那些年幼的孩子们,他们又懂什么。 第130章 陈青山捏着开山宗主令,用力搓了一把脸。 “我一个灵山弟子,他怎么放心让我来做这掌门啊。”陈青山心累又疲惫。 “或许前辈就是看中你未来无限可能的潜力了,我家小青山自然是做什么都会很厉害的。”吴尘抬眼,他捏了捏陈青山的手指,尽量用放松的语气,斟酌着用词,试图让陈青山放松一些。 陈青山一把拉住吴尘,埋头闻着吴尘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他蹭了蹭,从臂膀的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没有聚焦地望着极天峰上的风景。 “我还想找到妹妹之后,和你成婚去隐居呢,这下好了,又有了好多事。”陈青山撒娇般的抱怨着。 他贴着吴尘说话,似乎让吴尘有些发痒,吴尘微微后退一步,陈青山视线立马追逐上去,伸手还要抓吴尘。 吴尘耳朵微红,刚想让陈青山别闹了,却看见陈青山不知看到了什么,浓黑的剑眉微蹙,两眼微眯,发直地盯着前方,朝他伸出来的手也垂到了身侧,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吴尘说。 “怎么了?”吴尘不明所以,他顺着陈青山的眼神,转身朝身后看去。 身后是一个隐没在疯涨草丛之中的小凉亭,因为太过破败,陈青山和吴尘刚登上极天峰的时候都没有注意那个方位。 但,就在刚刚,陈青山福至心灵,一抬眼,余光略过吴尘,看到了凉亭旁,断裂的石柱上用灵力刻了几行小字。 那字迹深刻铭心,笔锋凌厉如刀,看似柔和圆顺,实则字字铿锵有力。 这是余寂长老的字。 第121章 恶果加身,半生怨憎 陈青山慢慢走过去, 他现在虽然不是余寂的学生,但上一世他也在余寂跟前学了许多年, 余寂的字,他还不至于认错。 断裂的石柱上,刻痕尤其新鲜,吴尘和陈青山盯着石柱上的字迹,具是一愣。 如果不是字迹作证,陈青山根本不敢相信残缺石柱上那些诗文竟然是出自余寂之手。 在陈青山的记忆之中,灵山二位长老不说风光霁月盖世无双,至少也是极其正直和善、顶天立地的长辈。 虽说余寂最后入魔,沈复也血撒灵山,但他们二人对灵山内学生的态度有目共睹, 灵山底蕴并不深厚, 二位长老为灵山子弟撑起一片天空, 护得灵山二宗周全, 陈青山最为孺慕之时,也觉得余寂和沈复一样, 都是无所不能的长辈。 甚至一直到现在,陈青山在心底, 依旧认为余寂也是自己值得尊敬的师长。 他从来没想过,如此满腔怨愤的词回出于余寂手中。 “众生万象皆哀苦, 黄粱温酒祝白骨, 恶果加身恨作茧, 半生怨憎无人辜。 浊世困心不自渡,孤注一掷复来路, 本非棋局执棋客,何妨……” “本非棋局执棋客, 何妨惧他满盘输。”吴尘手指轻抚上石柱上烙印的痕迹,凝视着诗文,垂眼若有所思。 “恶果加身?半生怨憎?师尊是遇到了什么人吗?但这词若是为他人撰写,也没必要专程跑来极天峰上刻写。”吴尘微皱眉头,喃喃道。 陈青山也不解其意,若说诗文中所写,抒发的情感就是余寂自己心中所想,陈青山认为这和素日的余寂长老完全对应不上。可说这是余寂为其他人所书,篆刻在这种地方,属实有些不太合理。 “不知师尊现在在何处,先前捎过去的书信,师尊他还没有回复,不然我过几日再寄一封过去问问好了。”吴尘收回手道。 陈青山点点头,他有些讶异,眼下吴尘若是要直接回灵山,陈青山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吴尘会选择留在这里,继续倚靠修书信与余寂长老联系。 “先修炼吧。你方才在里面应该向大孽前辈学了些好东西,不趁着极天峰灵韵深厚抓紧修炼,下了山可就没那么好的环境了。”吴尘将陈青山散在额边的鬓发别到耳后,拍了拍陈青山胸肌。 “我答应过要陪你找清水,自然不会半路离开。” 陈青山握住吴尘的手,刚想感谢,就被吴尘笑着抽走:“快些修行吧,师兄就在旁边陪你。” 陈青山点点头,当即盘坐。山巅的蒙蒙紫雾携夹着充裕的生气与灵气,将陈青山托在半空中。 一刹那,吴尘仿佛看见天上地下,具有丝丝缕缕的精气升腾下行,缓慢缭绕在陈青山身周。 …… 待到陈青山回味完一整遍两仪法,他试着朝旁边断裂的石柱施展,试一试两仪法的功效。 黑白阴阳二气交织围绕,最后凝聚成如烟如丝、肉眼几不可察的微弱光线,直直射在石柱上。 石柱瞬间长满青苔,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吴尘紧张地眼睛都不眨,注视许久,发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按照陈青山的实力,这块石柱应该瞬间化为齑粉才对,只是长出青苔,这种儿戏一样的作用属实不像功法施展成功的样子。 陈青山却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 吴尘疑惑:“你新学的功法,是与灵植生长发芽有关的吗?” 如果新功法只是与植物有关,大可以去魔植宗学习啊!那边与御兽宗相似,一个专门控御灵兽,一个专门控御灵植,与植物有关的任何事物功法,向魔植宗学习是再好不过的。 向千万年前的大能求教这种功法,未免也太浪费、太大材小用了。 陈青山唇角上扬,两眼放光,反而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吴尘愈发摸不着头脑。 摸不着头脑是对的,光是外表看来,那块石柱确实除了长出青苔,就没有任何变化了,作为施法人的陈青山可不一样。 他朝吴尘挑眉,走进石柱,只伸出了一根手指。 “咔嚓。” 一声轻响。 陈青山脸上的笑容更甚,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石柱随着陈青山那一根手指的碰触,以中心为断裂的起点,不过一转头的工夫,密密麻麻如蜂窝蛛网一般、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裂痕忽然出现! 吴尘登时瞪大了眼睛。 陈青山但笑不语,他收回手,朝那满是裂痕的石柱上吹了一口气。 石柱竟因为这口气,訇然碎裂成粉尘大笑的沙砾! “这是改变了石柱内部,让石柱转化成极易碎的其他东西,才能一指一气之间便使石柱变成尘埃?”吴尘并没有跟着大孽,自然也不知道陈青山向大孽学习了阴阳两仪法,于是大胆猜测,好奇地问道。 陈青山摇头:“并不是,我暂时隔断了极天峰山顶的浓厚灵力,又将这块石柱变成数年之后的样子。隔绝了极天峰的庇佑之后,这块石柱早就外华内酥,极其易碎,又后移数年,饱经风霜的时间最是伤石。” 而那些本不该出现在极天峰峰顶的、再普通不过的小青苔,正是陈青山如此断定自己施法成功的重要信息。 这等本不该出现在仙峰山顶的俗物能够长出,就说明陈青山成功隔绝掉了极天峰的气息,再者,青苔长出也说明陈青山确实做到了让时间流逝。 “断阴绝阳,加速时间。”吴尘明了,他恍然大悟,一拳敲在掌心,“原是如此,可隔绝气息,控制时间,这仙法当真了不得!” 听着吴尘发自内心的夸赞,陈青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没那么多把握一定能施展出,嘿嘿,侥幸,侥幸而已。” 吴尘一听就知道,陈青山这是还想听他多夸几句呢。反正就几句话的事情,能哄陈青山开心,吴尘乐得为之。 “可是青山能一次施展出来,就是很厉害啊。而且青山才刚学,就能有这种效果,我的青山本来就聪明,天赋又好,怎么会是侥幸呢。”吴尘过去,陈青山嘿嘿直乐,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修行了五百年无情道的原因,陈青山的情绪被压久了,能尽情释放之后,就有些和孩童一样,只要在意的人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或者夸上一夸,陈青山便能很轻易的满足。 陈青山脸都快被吴尘夸红了,他扑过去,下巴抵在吴尘肩膀上,脑袋一个劲地乱蹭:“吴尘——” “好啦,天都快黑了,我们在山上也呆了有整整两天了,该下去了。”吴尘哈哈笑着,他捏着陈青山的脸,仔细盯了半天,忽而又道,“还好当时从百兽窟出来,没有让你去逼出那滴来历不明的血液,没想到那会是天镜门创始人的血。” 陈青山深以为意。 还好当时直接炼化了那滴血,当时那滴血径自飞到他面前,陈青山还惊诧了好一下。如果没有这一滴神血,陈青山二人可能根本没机会进入大孽的小世界之中。 血液当时朝他飞来的原因,在困扰了他两年近三年之后,陈青山大概也能猜到了。 贺凡年说大孽曾经追寻过一段时间天道仙骨,或许就是那一滴神血感知到了天道仙骨,这才不管不顾的冲到陈青山面前。 陈青山也毫不客气,当时的他果断将离体千万年、已经没什么活性的神血独吞,原只是想增强自身,目的达到之后陈青山完全没在意其他。 第131章 要不是吴尘在小世界内提醒,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这回事。 隔着胸膛,陈青山捂着心口的天道仙骨,又一次感慨自己专修剑道的正确,没有再走无情道的弯路,一路行来虽算不得圆满,却也着实比上一世多了不少机缘。 “吴尘,你修行了吗?我给你护法。”陈青山眼睛亮亮的,他眉眼形状极好,是那种一眼让人觉得友善,再看能令人不自觉沉溺于其中的深情。 “我不急。”吴尘一笑,“先找到陈清水才最要紧不是吗。” 听到陈清水的名字,陈青山也不再多说,下山的念头刚从脑中浮现,吴尘就好像完全能猜中他心中所想一样,恰到好处地提了起来。 “却不知下山是不是还如上山那般折磨。”吴尘眼中多了担忧,以他的境界,从山下到山腰已经是极限,再靠近山巅的路,都是陈青山带着昏迷的他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从山顶回到山脚,若威压还与先前一样,那他将直面远超山腰处的、他绝对无法承受的威压。 已经让陈青山帮过一次了,再拜托陈青山带他下山,吴尘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陈青山站在山崖边,往前一步就是下山的路,他回头,看见吴尘还站在原地犹豫,陈青山也不是傻子,他当然能猜到吴尘心中所想。 “吴尘,过来。”陈青山朝吴尘招了招手。 吴尘犹豫片刻,他手指紧张地交握又分开,最后还是听话地走向了陈青山。 “你相信我吗?”陈青山拉着他的胳膊,笑盈盈地问道。 第122章 万古长河,天镜永继 你相信我吗? 陈青山没有说出自己想做什么, 而是先问了吴尘这么一个问题。 吴尘忧心忡忡的视线望向下方的崎岖不平的山路,又收回落在陈青山身上, 带着歉意地道:“自然是信你的,若是不信,我也不会走来。只是青山,我知你走着山路也不轻松……” 陈青山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吴尘眼带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陈青山为何还那么放松。 “师兄,我想到省力下山的方法了,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带你下去。” 吴尘小声嘟囔道:“狭促鬼。” 陈青山耳尖目明,但他盯住吴尘耳朵上一点点红晕, 佯装没听清吴尘说了什么, 装作好奇地问道:“吴师兄, 你方才说了一句什么?” “我说我爱你。”吴尘深深闭眼, 他掰过陈青山的肩,温和的小兽一般, 鼻尖蹭了蹭,又用柔软的口唇吻了吻陈青山侧脸。 哪怕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 也被陈青山见过赤身裸体的样子,但每次陈青山要吴尘做这些带着丁点暧昧的事, 他依旧会先下意识抬头, 先端详一下陈青山的神情, 再垂下眼,仿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最后纵容又顺从地依了陈青山的意思。 陈青山将吴尘的小习惯都尽收眼底,吴尘凑上来之时, 陈青山顺势抱住对方,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哈哈大笑。 一手揽住吴尘的腰,陈青山膝盖稍弯,另一手绕过吴尘的膝弯,一下便轻松地将吴尘抱起。 三岁之后,余寂长老都没有这么抱过他,吴尘脑中懵了一下,瞬间脸色爆红如滴血。 陈青山面色正经,十分自然地道:“师兄,愣着干什么,赶紧勾住我的脖子呀。” “啊?哦,哦……” 感觉到脖子被吴尘紧紧环住,陈青山心情很好,他转过身,极天峰很高,高到陈青山站在这里往下看去,惊觉此处竟然云雾缭绕。 上山之时,他分明也觉山高,只是他盯着自己的脚下,间或仰望高山,背上背着爱人,脑中只有上山一个念头,除了机械地一步一步往前走,陈青山根本没多的心思欣赏沿途的风景。 此时往山下看,原来站在极天峰最高处,望着群山苍生皆渺茫微小,如此苍山缭绕,云海浩荡的风景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吴尘胳膊绕过陈青山的脖子,抓住陈青山的领口,小心地从对方怀里探出头,顺着陈青山的视线往下望去。 陈青山毫无征兆地一步踏出。 吴尘立刻紧张地闭上眼,缩回脑袋,死死锁在陈青山身上,浑身灵光大盛,他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将自己和陈青山都用灵力保护了起来。 陈青山嘴角上扬,他早在迈出步子的那一瞬间,便悄然发动了功法。 能阻隔其他宇道功法,禁制登山人走捷径的极天峰,唯独对大孽这套缩地成寸大神通毫无反应。 缩地成寸成功施展,哪怕是崎岖山路,亦能如履平地! 大孽显然是故意给他看到缩地成寸的步法,喊陈青山快些跟上也是允许了陈青山学习。在小世界中,陈青山踩着仙尊级别以上的远古大能留下的缩地成寸大神通,以最直接的方式领悟感受了符文的直接效果。 虽然远不及大孽那般随心所欲,用缩地成寸抵押着极天峰的威压,一步直接到达山底还是有些为难,但陈青山第一次施展出缩地成寸大神通,效果并不差。 极天峰的压力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浩浩汤汤如高山压顶。 即便如此,这也比他们预想中的威压要小得太多太多! 有了吴尘拼尽全力的相护,再加上自身本就强悍如同怪物的肉身和前世五百年温养的神魂,陈青山几乎完全感觉不到来自极天峰的威势。 吴尘浑身僵硬,想象中极天峰山巅,能震碎内脏,直碾神魂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十成十灵力护体之下,吴尘并没有感觉到多难受。 悄悄睁开眼,吴尘看见了眼熟的地方。 这里,是他当时支撑不住,倒下的山腰。 陈青山嘻嘻笑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吴尘目瞪口呆的吃惊模样,托着吴尘大腿的手抬起,拍了拍怀中人手感不错的屁股:“好啦,别看了,很快就能下山了。” 接着又是一步向前,上山时留下的脚印也随着山上的风景极速往后退去,陈青山另一脚再着地,已经顺利到达了山脚下。 “这就到了?”吴尘眨眨眼,他根本没反应过来,陈青山好像只是往前简简单单的走了两步,就这么轻松地从山顶到了山腰,再从山腰到了山脚下? “嗯,就到啦。”陈青山道。 吴尘扭过头:“……” 陈青山:“?” 吴尘啪嗒一下跳下陈青山怀里,绕到陈青山身边,强装淡定地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站在山脚下恭候多时的老掌门从一旁的树荫下走出,他和陈青山刚见到时一样苍老,但看见陈青山从山脚下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天镜门的老掌门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陈道友,我们天镜门的老祖说要你做天镜门的代理人,在天镜门后继无人之时,暂为掌门,还给了你开山宗主令……不知道友,那块开山宗主令,可让老头我看一看?” 天镜门老掌门期盼地望着陈青山,不再年轻的躯体,在陈青山这个小辈面前也压得低了些许。 陈青山掌心翻覆,一块包含仙气的令牌赫然出现在陈青山掌中:“掌门想看,自然是可以的,晚辈岂有理由拒绝。” 老掌门被那浓郁的仙气冲了一脸,他瞪大了眼睛,布满皱纹的老手不自觉抬起,想要碰一碰隔着万古长河的首任宗主的物品,只是手指悬在半空中,指尖微动,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当真是我天镜门的开山宗主令。”老掌门眼含热泪。 “老祖显圣!天不绝我天镜门!”老掌门长叹一声。 他抖着手,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块令牌,千万年,在数任掌门手中兜兜转转,那块与陈青山手中一样的令牌颜色不再鲜亮,边缘也有被无数掌门揉搓到光滑圆润的痕迹。 纵使是这样,所有人还是能看出来,老掌门手上的掌门令,与陈青山手中的开山宗主令,本事同一物。 天镜门老掌门盯着手心的掌门令,他布满皱纹的老手一遍一遍抚摸着掌门令的轮廓,他拿着这块掌门令几十年,好像除了捡那些没人要的孩子,让山门看起来更热闹以外,什么成就都没有。 他带不出像陈青山这样的天才,也没有为弟子兜底的能力,更加无法将颓靡的天镜门重新振兴。 恐怕就是这样,先祖才会给出开山宗主令吧。 一个金丹期的掌门,确实没有能力在这种世道下,护住全宗门安危。 “陈……道友,既然先祖选择了你,那我这块掌门令,也直接交由你吧。”老掌门看着陈青山,满心感慨。 先前说要让陈青山做这天镜门的掌门,陈青山还百般拒绝,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开山宗主令都让这小子拿到手里了。 陈青山已经是天镜门先祖认可的代理掌门了,再把他当晚辈,称呼小友似乎不太合规。 老掌门并没有不悦,他反倒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将掌门令放到了陈青山手中。 “不不不,这不行。”陈青山一惊,赶忙将掌门令重新塞回老掌门手中,“我只是代理一阵子,更何况天镜门还有赵五钰兄弟呢。” 第132章 全天镜门上下,谁都知道天镜门的老掌门,一直将赵五钰当成下一任掌门培养,也只有赵五钰,认真负责,什么事包揽给他都能办得妥当,比眼前这个金丹期的老掌门还像个掌门。 老掌门听到赵五钰的名字,犹豫了一下。 “五钰是个好孩子。”老掌门又是一阵长叹,他盯着手中的掌门令,直直发愣。 “掌门,既然青山他不要,您就别硬塞了。”赵五钰才刚从外头赶回来,他自己摸索着学习的御空术显然没有陈青山这等有师承的来的安全,一急就容易磕碰撞到。 赵五钰沾着满身枯枝败叶,他呲着牙,拍干净了身上黏着的东西,走到老掌门身边,有些磕碰擦伤的手摁着老掌门的手,老掌门便侧首望着这个自己养大、不知何时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孩子。 “青山,你在天镜门这些时日,也知道我们天镜门的窘境。”赵五钰道,“在过来极天峰的路上,岑玄览跟我说了先祖显圣的事,你有所顾虑不想一并接下掌门令,我们也不会逼你。” 陈青山心念一动,望向赵五钰。 赵五钰深沉地拍了拍陈青山的肩膀,语气沉重地道:“开山宗主令既然是先祖给你的,你便收好了拿着,若是你遇了事,作奸犯科被灵山赶出来了,那就来我们天镜门,有开山宗主令,我们天镜门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听到一半,陈青山便觉不对劲。 什么叫作奸犯科被灵山赶出来? “那你可别想,你自己当好天镜门掌门继承人就够了!我可是要赖在灵山一辈子的。” 第123章 趁早解决,永绝后患 “宗主开山令在天镜门可不比掌门令的份量轻, 青山,你可要拿好开山宗主令, 我们天镜门不会凭着这个由头故意找事麻烦你,更不会随意打着你的名声出去为非作歹招惹祸端,这点你绝对可以放心。” 赵五钰与陈青山说笑一番,接着认真地道。 大孽天地传音术控制得相当精妙,天镜门上下一众,不管是练功的种地的还是偷懒打瞌睡的,无一例外都听见了大孽的声音,但只要离开天镜门山门一步,便完全无法听见天镜门内的传音。 天镜门内的门人,赵五钰已经召集起来叮嘱了一遍, 那几个守不住嘴的, 赵五钰甚至特意让他们立了誓。 天镜门几经衰败, 更迭千万年, 虽然传承遗失的遗失,流断的流断, 但光是苦峰藏书阁和极天峰的秘密,流传出去就足以让世间修士趋之若鹜。更遑论上古大能显圣, 若此事被有心之人听见,绝对会给天镜门招来祸患。 本来就如浮萍的天镜门经历不起更大的风雨, 尚未成长起来, 实力还有些单薄的陈青山同样如此。 不管是为了天镜门, 还是为了陈青山,今日这事必须严防死守,对世人保密。 赵五钰总是将这些事情综合利弊考虑得清清楚楚,陈青山也完全能理解赵五钰, 他道:“我自然是相信天镜门的。” 赵五钰脸上的表情这才轻松下来,他想了想,道:“时候不早了,清水的事,我也拜托了人继续寻找,期间确实打听到了一些模糊的消息,只是还不够准确。” “既然先祖都交给你了开山宗主令,四象彩萱神草……还是由你照顾七月,之后若是四象神草长成,你若方便,随时可以回天镜门参悟。” 陈青山应下。 别的不说,赵五钰为人处世确实没得挑,先前在宗门大会,用赏心莲交换陈青山一行人的庇佑,等陈青山来了天镜门,先是主动帮陈青山找清水,再以苦峰藏书阁中的传承机缘作为交换,拜托陈青山栽培四象彩萱。 而今陈青山又在极天峰上得了天镜门的开山宗主令,虽说在极天峰上遇到大孽,陈青山也得了不少好处,但一块开山宗主令压着的责任也绝不轻松。 天镜门现在的情况,谁来都得叹一口气,赵五钰也知道,于是他又抛出了四象彩萱神草初成时的感悟机会,试图拉进陈青山。 “放心吧,既然原先说过要栽养四象彩萱神草,我便不会食言。”陈青山肯定的道,这一句话也终于让赵五钰将悬着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他二人对视着,笑着锤了锤对方的胳膊。 “清水拜托你了,四象彩萱,我会好好浇灌的。”陈青山道。 回到客房,陈青山让吴尘先歇下,他盯着灯火看了一会,摇曳的火光映照在他的眼底,陈青山转头,正好吴尘侧着神,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 “睡不着吗?”陈青山问道。 “有点。”吴尘很坦率。 他掀开被子,往后退了退,腾出半个床,对陈青山张开臂膀:“青山,你还不休息吗?” 陈青山摇摇头,看着吴尘斜倚在床榻边,等着他过去,陈青山犹豫一下,手掠过灯火,熄灭了满屋昏黄光影。 都已经是元婴期修士了,其实休不休息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但对于修习心法的修士来说,适当的睡眠时间可以让精神思绪更加清明。 刚从极天峰上下来,神识上受到的压迫自然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陈青山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倒是吴尘,休息还是很有必要的。 陈青山蹬掉鞋,爬上床,温暖的躯体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 深深呼吸着吴尘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陈青山抬起胳膊,同样紧紧搂住吴尘,埋头在吴尘胸口,听着师兄平静稳定的心跳,他道:“这么大个人了,师兄怎么和清水一样,要我来哄啊。” 到底是谁哄谁呢?分明努力钻进对方怀中的是陈青山。 吴尘无声地笑了一声。 “是啊,要是没了青山,我该怎么办。” “是之前的那个视线,又出现了吗?” 陈青山只用气音道:“师兄是因为这个,不能放心歇息吗?” “也有这个原因。”吴尘道,他反手摸了摸陈青山的头,解开了陈青山一直高高束起的头发,青丝随着发绳的抽离,瞬间洋洋洒洒铺在床榻上,铺在吴尘胳膊上。 “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很累了。”吴尘又将陈青山的头往自己怀中压。 吴尘胸膛并不宽阔,陈青山眼睛微微睁大,他想抬头看一看吴尘,后脑却被压着,眼前除了吴尘扑通扑通的心跳,似乎其他的事情,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 只有余光可以瞥见吴尘漂亮的喉结和下颚。 “我没有。”陈青山闷闷地道。 吴尘觉得陈青山很犟,明明声音里的疲惫都有些藏不住了,却还嘴硬地一字一句,说着我没有。 修仙的世界,本来就是实力至上,没有能力,就是受了再多的委屈,若是没办法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强到能为自己翻案,那便只能自认倒霉。 “稍微陪师兄躺一下吧。”吴尘闭上眼睛,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将陈青山拦在怀中。 陈青山浅浅呼吸,深深叹气:“上次给你讲故事,反而我自己先睡了,既然师兄现在睡不着,我给你唱个童谣吧。” “山儿还会唱童谣?”吴尘睁眼,他有些意外,陈青山给他编制的手绳他还挂在手腕上。 陈青山砍过柴,种过地,他可以拿着剑甩出精彩绝伦的剑花,也可以洗手做羹汤,给妹妹编出漂亮的小辫子。 虽然他编织出来的红绳虽然有些粗糙,但吴尘一直分出几丝灵力维系,两年多,经历那么多打斗,细细的红绳上挂着小木牌依旧稳稳带在手腕上,上面刻着平安的小小字样已经被吴尘抚摸得平滑了几分。 今日一言,吴尘惊奇地发现,他这个年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师弟好像什么都会,就连童谣都会唱。 “我爹娘在我小时候都给我唱过,后来娘不在了,爹也离开了,清水晚上睡不着,我就会唱给水儿听。”陈青山低声道。 “师兄好像没听过。” “师兄想听。”吴尘温柔地道。 吴尘想听,陈青山就开口唱了。 一开口,他低低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是出乎意料的好听,像清泉石上流,明月照山涧,吴尘一度以为,陈青山就算要唱,也是阵前慷慨激昂的战歌才符合他的气势,没想到如此童稚的歌谣,在陈青山口中也温柔得合乎情理。 陈青山脾气不算太好,平日每每起了争执,有打斗或是其他,都是陈青山站在最前面,习惯了他强势的一面,夜里喜欢钻人怀中的陈青山就让人格外怜惜。 依着节奏,吴尘轻拍陈青山的背,陈青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唱完,紧接着道:“很久没唱过了,有些调子都不太记得清了,师兄……将就着听听。” “很好听。”吴尘马上回答道,“我很喜欢。” 陈青山鼻子有点酸。 “哪日得了闲,青山可以教我。”吴尘用鼻尖蹭了蹭陈青山额头,视线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分明:“我也想有一天,我能唱着这首歌,让你可以睡个好觉。” 陈青山静默片刻,他眼睛亮亮地道:“我现在就教你。” 第133章 吴尘轻笑,可还没等到他开口,另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同时吸引了他们二人的注意。 “嗤!” 破空声从屋外传来,陈青山和吴尘具是耳目明朗的元婴修士,这些动静丝毫不落的被他二人捕捉到。 陈青山和吴尘立即坐了起来,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卡啦——叮!” 那东西竟从破窗飞入,堪堪擦过吴尘的脸,定在他们身后的墙上。 “一片叶子?”吴尘皱眉,他脸颊被划开一道血线,过了三两息,才缓慢地有血珠从发白的伤口之中沁出。 一片再普通不过的书页,被灌了灵力,也如刀子般坚硬锋利,定入墙壁半寸,依旧□□。 陈青山先抚上吴尘的脸,元婴期修可以自愈,这种小伤口恢复起来很快,他看着吴尘脸颊恢复,才皱着眉,将墙壁上的树叶拔了出来。 “是那个人吗?他终于动手了?”陈青山眉头紧锁,他将树叶碾碎,解开的鬓发来不及束起,两步撞开大门,站在院中。 院里无人,陈青山环视一圈,提步走向院外,气息深沉,脸上表情阴沉得吓人。 “青山,不要贸然行动,尚且不明对面实力,你别一个人冲出去。”吴尘赶忙追上,他拉住陈青山,发现陈青山已经悄悄召出了灵剑。 “今日敢出手,明日就敢杀人,若不趁早解决,不知道这个祸患又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灾祸。”陈青山道。 “他应该就在附近。”陈青山咧咧嘴角,分明是一个笑,却看着有几分瘆人,“吴尘,我迟早,我肯定,绝对会把他抓出来,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永绝后患。” 第124章 想要管我,你算老几 吴尘不多言, 陈青山所说没错,早日解决那个藏在阴影处的人, 确实也是很要紧的事。 陈青山仰头望明月,微微眯眼,下一秒,他身体微微前倾,消失在吴尘面前。 缩地成寸,就是再快的速度,都不可能再快得过缩地成寸大神通! 剑锋架在一人的脖颈上。 陈青山冷眼,他看着那张纯白的面具,脑中思绪翻飞如乱絮,手上的剑不偏不倚, 不动分毫。 “你来这里, 到底想做什么?”陈青山磨了磨后牙, 他本就心烦这个大老远来天镜门却不告诉他任何关于清水消息的人, 原先没怎么注意,但此时此地, 纯白面具之人又出现在他和吴尘客房附近,这让陈青山很难不多想。 如果说, 跟着他们的人一直是白色面具,但出了百花教之后, 吴缘带着他们一直在使用大虚空术, 最后陈青山更是直接用虚空传送术到了天镜门, 他跟丢了也是在所难免。 正是因为他跟丢了,所以刚来到天镜门之时,他二人都没再感觉到那道视线。 陈青山越想越觉得合理,他越看面前这个佩戴白色面具的人, 越是怀疑。面前这个人境界也不低,若是他来跟踪,确实有可能做到那个程度。至于他能准确说出关于清水的描述…… 也可能是根据赵五钰寻找清水时给出的信息,推测编造而成,那些关于清水的消息,有可能是他接近陈青山二人的幌子。 “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白面具反倒有些怒气,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他伸出一根指头,试图拨开陈青山的剑,陈青山不为所动。 “半夜三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陈青山提着剑的手慢慢收紧,旁人对自己有恨心有恶意都无所谓,要拿清水的消息偏他,陈青山绝不原谅。 “想了很久,怕你不信,于是想着趁着夜色前来拜访,再多告诉你一些事情。” 关于陈清水的消息。 陈青山一滞。 纵使再怀疑眼前这人,可目前他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的猜测,无法断定白面具手上拿着的关于清水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只要是和陈清水有关,哪怕白面具的消息只有一丝为真的可能,陈青山都不能放弃那一丝线索。 “那就现在说。”陈青山寒声道。 佩戴白面具的人丝毫不惧:“把剑放下。” 陈青山俊俏的面容都有一瞬的扭曲,他指关节捏地咔咔作响,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审视的目光在白色面具身上脸上来回徘徊,足足过了几息,陈青山才一甩长剑,将剑锋从那人脖子上挪开。 “我看到的清水,她在那群人里面,过得还算不错。”白色面具道。 “你放屁。”陈青山刚听完,眼都没眨便反驳道,“清水她一个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比在家人身边来的安心?” 想都不用想,这绝对是屁话。陈青山冷笑,同村稍微调皮一些的孩子清水都不和他们玩,他那么听话那么乖的妹妹,一个人被带走离开那么久,怎么可能会过得很好。 “编不出来,就用这种消息糊弄我?”淬着寒光的长剑就要重新架在白面具那人的脖子上,但白面具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任由陈青山削了他的脑袋。 他往后一个大跳,迅速与陈青山拉开距离,陈青山提剑的手后摆,另一手从后往前抚摸过剑身,紧随其后追了上去,他已经动了杀意。 “你想找她,她可不想你去找。”白面具连连后退,陈青山的每一次攻击都好巧不巧的擦肩而过,一招都没有成功落在白面具的身上,白面具甚至还有工夫开口劝陈青山,他道: “你能顾好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别找你妹妹了。” 陈青山气极反笑,他笑出一口森白的牙,手下的招式越来越凌厉,嘴上也丝毫不饶人:“你懂什么,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东西,你一定没家人吧?也难怪能说出这样的话。” “到现在你还拿我的妹妹来当幌子,跟踪我们一路,还有方才飞叶划伤我师兄脸的人,就是你吧?若是大大方方说出目的,我还能高看你几分。只会用一个小女孩做借口,你还真好意思啊。” 白色面具好像被戳到了痛处,他一改退势,侧身格挡,将陈青山的剑击偏三分:“我的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陈青山,你好好用自己的脑子想想,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呆了那么久,你拿什么让她完完整整的、和原来一样正常回去?” 那种地方? 完完整整? 和原来一样? 大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关键词,陈青山瞳孔缩小,他几乎不敢去理解那些词汇代表的含义,更不敢去猜测这几个用词之后,在陈清水身上发生的事情。 “你真的知道清水她在哪里?什么叫完完整整?那种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回答我!” 陈青山瞬间急眼了,他出招又快又狠,却招招都不致命,只是算准了角度卡着白面具的行动。 白面具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察觉陈青山在逼着他往某一处走去,但在陈青山如疾风骤雨的招式下,他根本没办法摆脱这种被动的局面。 死小子,这才几天没注意,就进步那么多了。白面具心情很是复杂,但看陈青山红了的眼眶,他喉头动了动,大声喊道: “我回答你又有什么用?陈青山,你清醒一点!” “有没有用难道由你说了算吗?我们有关系吗?想要管我,你算老几?告诉我陈清水到底在哪里,不然我砍死你!” 趁白面具一时不察,陈青山一剑从白面具的脖颈边擦过,同时一手推出,将人摁在地上,顶膝压住,杜绝了他逃跑的可能,发狠地问道。 “她回不去了!!!”白面具同样吼道,他奋力一挣,一脚踹在陈青山胸口上,将已经有些魔怔的陈青山踢得身体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青山——”白面具见陈青山捂着胸口,表情木然,嘴角一撇,有些吃痛的样子,他着急地翻身起来,伸出手想要去将陈青山扶起来,只是这个念头刚在脑中出现,便被强行压了下去。 “谁说她回不来?”陈青山凶禽一般扑上来,他的剑插在一边的地上,白面具被他卡着脖子摁住,陈青山声音提高,他腰间的冰髓坠散发着温润的浅蓝色光,可即便有冰髓坠抑制神思,陈青山还是怒不可遏。 “我让你告诉我清水在哪,我让你告诉我陈清水在哪里!你他娘的是不是听不懂?你他娘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管我能不能做到?我是她哥,我不带她谁带她回家?你一个外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陈青山朝他那纯白的面具上狠狠砸了一拳,几乎一字一顿地怒吼:“告诉我,陈清水在哪!” 纯白的面具瞬间出现大片大片的裂纹,还有小块的碎屑顺着白面具面部的弧度往下掉,面具之下,一抹红痕若有若无地显现。 他没想到陈青山会这么疯,这一拳着实把他打得有些头脑发懵,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一手摁着快要支离破碎的面具,一手将陈青山掀开: “陈青山,你不该知道这些!” 纯白面具将陈青山的剑从地里拔出,他摁着自己半张脸,在陈青山灼灼目光之中,将他的剑丢回了他脚边,而后转身离去。 第134章 “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陈青山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狼狈地爬起来,胸膛急剧起伏,呼吸都混杂着血腥味,但是陈青山自己已经完全感觉不到。 这下陈青山彻底能确认了,白面具确实知道清水在哪里,而且他所知道的事情,恐怕远比陈青山猜测的要多得多。 “为什么会说清水无法正常回来,那种地方又是什么地方?难道真的是血魔宗带走了陈清水?”陈青山内心如火烧,他来不及拿起灵剑,直接竖起剑指踩上灵剑追了上去,拦在白面具身前。 “来都来了,难道真不打算说出陈清水的在哪里吗?”陈青山面上好似乌云凝聚,整个人气压低得能挤出墨汁来。 白面具之下,红痕一闪一闪,陈青山很明显能听见他呵呵笑了一声,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嘲笑陈青山的不自量力,还是自嘲招惹了陈青山自惹麻烦。 “你只要知道,你不找她,她就不会有事。”白面具挺直腰,好像带着几分悲戚的视线望了陈青山一眼。 陈青山也笑了,他道:“你让我怎么分辨,你说得话之中,哪句是假,哪句是真呢。” “我没必要骗你。”白面具道。 “可我觉得你这句就是在骗我。”陈青山道,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他不相信,白面具阻止他找陈清水的每一句话。 白面具是个胆小鬼,他觉得那些困难会绊倒很多人,但陈青山并不是白面具所想那样没用的人。 “我只想知道我的妹妹在哪里而已。”陈青山喃喃地道。 第125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些, 却一直不愿说出陈清水的下落?”陈青山恨恨地问道,他对这个人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是谁?” 那人脸上的纯白面具被陈青山重击之后布满了细碎的裂纹, 已经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土崩瓦解让人看清他纯白面具下的真容。白面具深深地望了陈青山一眼,他转过头,背对着陈青山: “我是谁……这不重要。但你绝对可以放心,我就是死,都绝不可能害你。青山,你去找她,只会让自己和她都陷入极其危险的处境。” 陈青山沉默,他撑着剑,来不及束起的头发被风吹拂, 更添几分落寞。 “你若真知道,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你不告诉我, 又如何让我信你?”陈青山哑声道,他心中空落落的, 巨大的迷茫翻涌,他死死盯着白面具, 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别问了。白面具的男子很想叹气, 面具下的嘴唇开开合合, 最后软下语气, 循循善诱地说道:“清水的事,我总归是会一一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青山,我不会害你, 你再信我一次,好吗?” 陈青山紧闭双眼,哪怕对方态度已经温和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依旧没有把剑收起来,再睁眼,陈青山锐利的目光咄咄逼人:“不会害我,那请问,之前从幽州开始就一直跟踪我们的人,是你吗?” 白面具没说话,只是径自离开。 陈青山都不想去追,他一阵烦躁。 这样的人,当真让人心烦又窝火。打又不打,每次出招,那白面具都好死不死地躲过,一直退,一直让。 虽然看不见脸,但陈青山总觉得那人的语气,那人的眼神,好像都在把他当成自己不听话不懂事的孩子,一味以长辈的姿态,告知他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即使是被陈青山提剑指着脖子,一拳砸碎脸上面具,他都没有翻脸,这也让陈青山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窝闷。 “这人怕是脑子有病。” 陈青山暗骂一句。 不过好歹他又套出来一些信息。虽不知是真是假,按照白面具那几句话中的意思,清水处境不太好,但也勉强还能支撑。 清水是一定要找的,白面具原话说,现在去找清水可能会让他和清水都陷入危险的处境。如此理解,清水身边修为高超的修士应是不少,他贸然前往,必然会打草惊蛇。 说什么时机不到,其实就是实力不够。陈青山不是傻子,如此简单的言外之意,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至于攻击吴尘的人究竟是不是白面具,这点依旧存疑。 …… 昨晚陈青山和白面具打斗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天镜门人,次日早,一切都和没有发生一般,陈青山照例去苦峰搜寻了一遍天地四象相关功法,再到彩萱草旁边修行。 修行之中,凝炼出的雷液、火精、寒露、凛浆,陈青山全部收集起来给四象彩萱浇灌过去,手指大小的草芽在陈青山的照顾下,渐渐长出了形状。 幼苗时期环绕在四象彩萱草旁边的暗紫电光,赤红火光,冰蓝寒光和颜色暗淡的灰色风象光,都已经融入彩萱草之内,寻常时候并不易察觉,在不同角度之下看去,才依稀可在光影流转之间,观察到隐匿其中的四象光。 陈青山看着懒懒舒展开叶片晒太阳的四象彩萱,自己蹲在一边的泥地里摸出了腰间的冰髓坠。 当时从百兽窟取出冰髓时,这块冰髓上还有些许裂痕,效果也比完整的冰髓大打折扣,陈青山试着用冰法去修复冰髓坠内部的裂痕,才刚凝出丝丝缕缕寒露,四象彩萱叶子一晃,伸长了枝条忽地卷过寒露。 “你不是刚吃过吗?也不怕冻死。”陈青山背过身,换了个方向蹲着。四象彩萱抖了抖,继续伸展叶子,发现够不到陈青山,这才泄了气。 用寒露修复冰髓坠的想法很好,可惜陈青山到底不是汽修,那些裂缝虽然被渗透进去的寒露粘合,但也留下了歪歪扭扭的痕迹。 “丑了很多,但效果要比以往好上一些。”陈青山不嫌弃自己的手艺,他将冰髓坠挂回腰间,感受了一番,还算满意。 赵五钰确实够兄弟,他打探了几天,又问到不少可能和清水有关的消息,整合了一番,一并告知陈青山。 “根据我整理的时间,清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秘境出口处,身边确实有跟着其他人,只不过遇到清水的人都觉得那是长辈带着孩子,并没有细究。” “秘境?”陈青山皱眉,“带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去秘境?就是有什么必须要从秘境之中取出的东西,也该是分两拨人,一批人去取,留一些人在外照看清水比较合理。” “那个秘境,我也打听过了,据说秘境之中还有一层秘境,可通往其他州域。不过我接触到的人,没人真正见证过双重秘境,大部分人都仅仅听说,还有人当这是谣言。”赵五钰道。 “那清水出来了吗?”陈青山心头一跳,他问赵五钰道。 赵五钰神色一凛:“似乎没有,而且那个秘境出入口在月前已经关闭,下次开启的时间根本无法预测。我怀疑清水已经通过双重秘境,离开了极天域,到了其他州域。” 陈青山:“确定她没出来吗?或者那些带着她到秘境附近的人,他们有没有出了秘境的?” “这些还在调查。”赵五钰道,他揉了揉眉心,面色犹豫地看向陈青山,“我还听到了另一件事,和清水没关系,是关于你的。” 陈青山一愣,他下意识问道:“是灵山出事了吗?” “记得姜昱吗?那个玩鸟蛇的御兽宗天骄。” 陈青山从脑海深处扒拉出这个名字,疑惑问道:“……他干嘛了?和我有关系吗?” “他好像在幽州鬼域被抓去当压寨夫君了。”赵五钰满脸一言难尽,“呃,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反正他现在放出话,重金寻你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那种,他说要好好感谢你。” 死去的记忆开始回温,陈青山面上不显,实际咬着自己的舌尖,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那他很有艳福了。” 赵五钰看陈青山的表情,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阴暗:“这个感谢真的是感谢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感谢听着不太妙啊。” “可能是吧?”陈青山心虚地道。 听到幽州鬼域,陈青山就想起了那个在幽州鬼域传送阵旁,热情开朗的少女。抓人当压寨夫君也确实像她干的出来的事。 陈青山也没想到姜昱运气这么好,刚好去了幽州鬼域,又刚好遇到了那个部族的人…… 不知道哪里露馅了,让姜昱发现是陈青山干的好事。 陈青山好奇打听道:“所以姜昱现在真当了压寨夫君?” 赵五钰一拍大腿:“哎,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觉得可能就是啊!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急?” “那姑娘可真不挑。”陈青山啧啧道。 “你见过?”赵五钰八卦地凑过来,“说说。” “那妹子长得挺漂亮的,脸上的红蓝油彩看着很有气势,人很慕强——欸你说我涂油彩会不会更帅?”陈青山说着说着思绪打了个岔,摸着自己的脸道。 “你要涂让吴尘给你涂去,问我做什么。”赵五钰没好气地看了陈青山一眼,“继续说,那姜昱是怎么回事?” 第135章 “啊,她当时想招婿,我留了姜昱的名字,吴尘给了御兽宗令牌做身份担保,哪知道姜昱还真去了幽州鬼域,遇到了那个大妹子。”陈青山摸摸鼻子,删删减减选择性说了部分真相,然后嘿嘿一笑。 赵五钰目瞪口呆,一针见血地道:“然后你们就这么把姜昱卖了?” 陈青山睁大眼睛:“这怎么能算把他卖了呢,我都没和吴尘成亲,他先当上压寨夫君了,那么漂亮的姑娘没嫌他玩鸟玩蛇,那是姜昱的福气啊。” 赵五钰沉默良久,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了陈青山,语重心长地道:“难怪姜昱悬赏你,这个悬赏不冤啊。” “哪里哪里。”陈青山谦虚地摆摆手。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赵五钰突然问道。 陈青山顿时大感不妙,一个十分糟糕的猜测出现在脑海中:“难道不是路上听说的吗?” “江湖悬赏。”赵五钰用力拍拍陈青山的肩膀,“百花教和御兽宗一起发的,每个传送阵旁边都有贴,还有你的画像也在上面。” 想了想,赵五钰又补充一句:“放心,画像画出了你十分之一的俊俏,可以凭画像认出来你人。” “陈道友,出了天镜门的大门,千万要记得假装和天镜门不熟啊。” 陈青山:“……” 赵五钰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青山:“不行我得赶紧走了,你现在身价可贵了,再多看两眼,我都要忍不住把你交到百花教手里换灵石了。” 陈青山:“……???” 陈青山:“那吴尘呢?” 赵五钰仔细想了想,真诚地道:“他没有,就你一个人。” 陈青山气地唰一下站起来:“那些事明明都是我俩一起干的,怎么就我光荣上榜?” 第126章 毫无人性,残暴血腥 悬赏名单上没有吴尘, 陈青山确实松了一口气,要是他们两个都被悬赏, 那事情只会更加麻烦。 嘴上抱怨着是自己抗下了所有,陈青山也不是那么静静计较不明事理的,他站起来走了两圈,又老老实实坐回了原位:“现在情况很麻烦啊。” 赵五钰脸上调侃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明白陈青山在顾虑什么,那也是他所纠结的。赵五钰道:“清水那边,可能是我打听的还不够仔细。我知道你心急,但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动向,你不要贸然出去。” “我知道,我有数。”陈青山揉了揉脑袋, “只是四象彩萱……” “四象彩萱没事, 你都带着开山宗主令了, 我难道还回怕你不回来吗。”赵五钰大笑, 他爽朗地道,“你都叫青山了, 君子一诺重千金,我信你品行也如青山, 当时说的那些事,我相信你都会做到。” “这么说, 我倒是有些压力了。”陈青山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他被赵五钰的信任给说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哈哈哈, 不管你做不做得到,我都把你当兄弟,别有压力。” 陈青山看向赵五钰。 “你年轻有为,有天赋有潜力, 你还有灵山、有吴道友与你同行,你可要比其他走上修行路途的人强太多了。” 赵五钰嘴角边的笑容淡了一点,他视线放远,好像隔着稀疏的树木房屋,看见了天镜门打打闹闹的弟子。 “青山,我真羡慕你啊。”赵五钰声音极轻极轻,但陈青山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陈青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五钰压力并不比陈青山小多少,天镜门落魄成这样,他修为不高,也没其他人那般绝伦的天赋,师门不能做靠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挺直腰杆,自己做天镜门的顶梁柱。 可是在陈青山的记忆里,天镜门和灵山,都是要被灭门的。 陈青山笑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如果世道太平,我保准会羡慕死你。” “我?”赵五钰疑惑。 陈青山但笑不语。 要是做个凡人能安安稳稳一生,或者身上有一点修为,会一点功法,闲来可以耍把式哄哄孩子,遇事也能护住身旁的人。成不成仙,本来陈青山就不在意。 可惜事不随人愿啊。 赵五钰想不通陈青山脑子里的想法,他也懒得细想。 “对了,那个之前说知道清水消息的那个人,我看他还没离开,你从他嘴里套出陈清水消息了吗?” “打听到了一点。”陈青山自嘲笑笑,“他知道的事很多,可是就是不肯告诉我。就我从他嘴里翘出来的消息,还是打了两次才问道的。” “按理说,不应该。”赵五钰很是不解。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我,陈青山在哪里,明显是急着告诉你那些消息的。” 陈青山动作一滞,他自己咀嚼了两遍赵五钰道话,心下发寒,浑身一僵。 脖颈转动,陈青山视线直勾勾盯着赵五钰,似乎要通过赵五钰的眼睛,看到那天白面具上天镜门的场景。 “你说,他来天镜门,遇见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赵五钰看着陈青山严肃的表情,他愣了愣,如实回答道:“他问我,陈青山在哪……” 这句话说完,赵五钰终于反应过来:“他说,陈青山在哪?!” “你当时出现在我面前,身上还沾着血,我猜你遇了事,出门找陈清水时从来没对外透露过你的姓名!” “那个带着白面具的人对我一直直呼大名,我知道你不会刻意把我来天镜门的消息到处宣扬,还以为是你见了他之后,告诉了他我的姓名。”陈青山嗓子干涩。 白面具,认识他! 一见面就能说出他的名字,陈青山不认识白面具,但白面具单方面认识陈青山。 他还知道陈清水的具体情况…… 他为什么会知道? 他为什么都知道?! 陈青山眼眸暗沉,他咬了咬牙,大脑飞速运转。 难道他曾经和清水近距离接触过?清水和他说过自己的情况? 可是依照那群人绑架清水的势头,怎么可能让一个闲杂人随意靠近陈清水?在宗门大比上,陈青山最后一次见到陈清水时,都有数不清的人盯在暗处观察监视。 清水身边监视她的人修为不低,就算他真的靠近过陈清水,那他又是怎么躲过清水身边那些人,又能全身而退、甚至还有闲心过来找陈青山? 陈青山和白面具那人交过手,他的修为确实比陈青山高一些,但还不到百花教圣女的水平。 如果不是要留他的命套陈清水的消息,不能把人逼死了,陈青山估量过,他要击杀佩戴白面具那人,其实是没多大问题的。 那人不还手,不反击,一味的躲让确实会让陈青山头疼,但陈青山要铁了心斩杀,那人也极难逃脱。 如此水平,说他能越过那群绑架清水的人,从清水那边打探出一堆消息,陈青山实在很难相信。 “那个带着白面具的人……有没有可能就是绑架清水的那一伙人?”赵五钰问道。 陈青山:“我想过这个可能,但好像也解释不通。” 冰冷的声音响起,陈青山道:“他们当时,杀了我那个村子里十几个妇女儿童,还有我们村子的村长,因为向灵山求助,也遭遇了毒手。” “那一群毫无人性、血腥残暴的人,过来找我已经是一大疑点。若是要我的命,在天镜门那么久,暗杀的机会很多,又迟迟不动手,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而且……他知道清水的消息。” 不能杀,不能赶,留在这里又是个隐患。 陈青山叹道:“我觉得我应该早些离开天镜门了。” “为何?外边还在悬赏你,至少在天镜门之内,其他门派的人想进来还有我们能拦一拦,你还能安稳地待一段时间。”赵五钰真心实意的为陈青山考虑道。 “我都接下来开山宗主令了。”陈青山眉眼舒朗,道,“虽然——四象彩萱草种植又要延后,但得了天镜门的好处,我至少不该在天镜门内,给你们惹麻烦。” 至少,他要把那个白面具带离这里。天镜门内秘密不少,若白面具对天镜门起了歹心,里应外合召集高手围剿,陈青山怕天镜门会重演当年四方村的情形。 赵五钰隐约也有些预想,他垂眼道:“再稍等一些时日吧,目前的情况还算平静安稳,外头悬赏放在那里,你晚些出去就能晚些遇到未知的危险。何况清水的消息我们还在打听,或许再留几日,就又有消息能传回来了呢?” 陈青山点点头。有赵五钰帮他周旋帮他找清水,确实省心省力不少,能凭不高的修为,趟着泥污去采下赏心莲的人,心性人品绝对无可指摘。 赵五钰确实够朋友。 “这几日我好好喂四象彩萱,争取在离开时让它长到一掌长。”陈青山重新面向懒懒散散、悠然不知世事的四象彩萱,掌间三尺高的火焰暴涨,映得青天白日之下,二人面庞都染上了橘红温暖的火光。 第136章 赵五钰目光一下一下往陈青山手中的火上瞟他知道彩萱神草需要四象温养,但真看到这种场景,他还是免不了紧张。 “我继续去打听清水……欸,这么大的火,真的要往四象彩萱上丢吗?烧死了怎么办?”赵五钰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陈青山手里的火愈发旺盛,烧到发蓝发紫发青,最后爆出刺目的白色强光,伴随着强光,火焰骤然一缩,几人高的火焰猛然消失在二人眼前。 陈青山耐心解释道:“我当然不会直接用火烧神草。” 赵五钰松了口气。 彩萱神草才不到一掌长,那么大的火要烧到小小的神草上,看着实在是有些骇人。 “彩萱神草嫌这个温度低,给它丢叶子上会甩回来。”陈青山摊开掌心,足有几人高的火焰凝出的火精只能勉强积出陈青山半个手掌。 火精在陈青山手中,透明如崎岖虫卵的白色火精内部深处渐渐渗出火焰的红,陈青山指尖向下,慢慢将液态流动的火精灌到地里。 赵五钰仔细盯着四象彩萱,看见四象彩萱舒舒服服的舒展叶片,他彻底放下心来,匆匆离开,继续去帮陈青山找清水。 脚步声在身后渐渐远去,直到以陈青山的神识都听不见动响。 他走远了。 陈青山掌心重新聚起一团雷光,青紫暗蓝的天雷法则,噼里啪啦的发出微小的声音,陈青山微微低头,视线似乎落在掌心雷上,却又似乎一直在注意别处。 半张在阴影中的脸被流窜的电光照得时亮时暗,陈青山没有管面前巴巴等着雷液的彩萱神草,兀自直起身。 “你来多久了?” 无人回应。 陈青山目光凌厉,他腰肢发力,抡圆了臂膀将掌中的天雷紫电朝身后投出: “出来!” 暴虐的电流滋啦作响,看起来只有一点,但砸到陈青山后方的那棵树上,瞬间将二人合抱粗的树木从中劈开两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道声音平静,仔细听来,还有几分赞赏。 第127章 风火冰雷,四象皆通 “你没想藏, 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陈青山慢慢踱步,走到白面具身前。 白面具又换了一个面具, 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不肯露出半分真容。 “你听到多少了?”陈青山微微眯眼。 白面具一愣,他失声笑了起来,还以为自己一来就被陈青山发现了,现在看来,陈青山也只是发现不久而已。 “从你问天镜门那孩子,我见到他第一句说的是什么那一句开始。”白面具被陈青山追着打了两回,对陈青山还是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态度自然又随性,“那句以后, 我都听到了。” 陈青山看着白面具靠近, 浑身汗毛耸立, 他觉得恐怖极了, 面前这人不知道了解他多少,他好像对自己完全知根知底, 但陈青山却对他一无所知。 “你知道我在怀疑你。”陈青山道。 “是的,多有点防备心是好事, 我很高兴你的机敏。”白面具道。 他看着陈青山默默后退半步的动作,眼神有些神伤:“不过, 其实你真的可以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陈青山嘴唇动了动, 对于白面具不知道真情还是假意的话, 他只问了三个字:“凭什么?” 凭他闭口不言陈清水?凭他再三阻止陈青山找自己的妹妹?还是凭他连姓名都不敢说、真容都不敢露? 被遮盖在白面具下,沉闷自嘲的笑声呵呵响起:“哎,是我没考虑到。” 白面具在自己衣兜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绑了红绳拴着的草编蚱蜢, 宝贝似的攥在手心,想了半天,分明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却还是一伸手,将系着红绳的草编蚱蜢递给陈青山:“这个给你,上面的红绳是清水的。” “你应该能追溯到清水的气息。”白面具闷声道。 陈青山警惕地盯着白面具,掌心朝着白面具一抓,隔空将草编蚱蜢吸到手心,仔细端详。 草编蚂蚱就是最普通的草,不知道被编出来多久,草叶已经有点泛黄,青黄青黄的,让陈青山想起了晚秋将死未死的虫。 他小时候也玩过这种草蚱蜢,不过后来就没玩过了,没时间,没精力,没功夫。 红绳上确实是有一点清水的气息,陈青山拧着眉头辨别了好久,才从混杂中辨别出了那几缕熟悉的气息。 白面具伸出手,显然是想让陈青山看完,把那个系着红绳的草编蚱蜢还给他。 陈青山假装没看见,动作自然地将草编蚂蚱塞进了自己怀里。 白面具顿了顿,他手指微动,隐藏在面具下的脸无声地笑了笑。 “就凭这个,就想让我信你?”陈青山语气平缓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敌意,但系着红绳的草编蚱蜢的确起到了让陈青山稍稍安心的作用。 “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白面具温和地道。 陈青山:“你现在告诉我清水的消息,我就完全能相信你了。” 白面具:“那不可能,现在还不合适。” 陈青山颇为无语:“……那说个屁。” 白面具:“与你为敌,是我最不愿的事。” 陈青山稀奇地问道:“你难道还想和我做朋友?” 一瞬间,陈青山都觉得白面具眼睛亮了,他希冀地问道:“可以吗?” 陈青山懒得理他,他有一瞬间,甚至觉得白面具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前几次见面,没一次愉快散场,几乎次次都为了清水的事大打出手——哦不对,是陈青山单方面出手,白面具不语,只是一味退让。 陈青山转头,就当白面具不存在,继续祭出冰雷风火,凝聚最纯粹的精华喂养四象彩萱草。 白面具被无视的彻底,他并没有走开,反而兴致勃勃地绕到陈青山身后。 浇灌四象彩萱时,陈青山一直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观察着身后的白面具。就算白面具说百八十遍“不会伤害陈青山”,陈青山也不会完全相信。 除了清水和吴尘,还有他为数不多的几个交过心的朋友,其他人的话,不管承诺的多好听,都只当是云烟一样,听听就好。 这种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人尤其不能信。 陈青山随时注意着身后白面具的动向,等他借着浇灌四象彩萱,修习完一套天地四象功法,白面具依然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你没事吗?”陈青山觉得浑身别扭,不习惯自己被人这么盯着,虽然白面具看他的目光确实不带任何恶意,可这人又不是他的谁,莫名其妙的被看着,任谁都会觉得不自在。 “你很厉害,这个年纪,能有这种修为,以后肯定会功成名就,或许还能成一代神王仙尊,青史留名。”白面具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谢谢,我知道。”陈青山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种客套话他没少听,白面具比那些人语气真挚许多,陈青山也还是对这些话不感冒。 “你和你妹妹感情很深吧,能不能和我讲一下你们的事?”白面具又没头没脑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陈青山提高警惕,这句话问得,让陈青山感觉他似乎很好奇自己和妹妹的往事。 问这个做什么?陈青山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解不开,那就不解了,陈青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不能。” 而且之前他才和吴尘讲过一回,就算眼前问这事的是秦云志或者赵五钰,陈青山也没兴致重新再讲一遍了。 人要往前看,适当的怀念过去,是要告诉自己,要记得自己的初心,记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是为了时时自省,不在同一个坑跌倒两次。 经常怀念过去,伤春悲秋,那便相当于将自己困在回忆里,走不出记忆的泥沼,又如何挣脱曾经那些悲伤带来的困顿。 “我有点想听,你要能讲,我还可以给你草蚱蜢。”白面具道。 草蚱蜢…… 陈青山一顿,系着清水小红绳的草蚱蜢,这他还真有点想要。 万一讲了,白面具用那些事回去威胁清水怎么办? 陈青山冷静下来,他眉头锁得更紧更深,烦躁地道:“不讲,除非你摘下面具,或者告诉我你的名字。” 白面具瞬间不讲话了。 这回,反倒轮到陈青山有些遗憾。如果一些陈年往事,能让身份立场皆成谜的白面具露出真面目,那陈青山也不是不能讲一讲。 陈青山收回神识,他整条手臂都变成了深邃的蓝紫色,就像天雷大作时昏暗流窜电流的天空。这几天,他对天地四象法则领悟深了许多,尤其是雷法,已经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五指掌心处皆有猛烈的电光噼啪大响,几乎凝成实质的天象雷交织盘旋着翻滚扑涌向四象彩萱,在即将接触到四象彩萱时,又轰然炸开,淅淅沥沥如雨滴般淋了下去。 只不过那些雨滴一样的液体不是水,而是被陈青山压到极致的雷液。 第137章 陈青山觉得自己的修为在修习天地四象和阴阳两仪法之后,又精进不少,天道仙骨上的纹路也随着他对功法的掌握,逐渐蔓延深刻。 陈青山感受过,他估计自己应该已经到了元婴中末期的水平。 如果还有时间好好静心修行,或许他可以试着突破化神境。 元婴之上,便是化神,合体,洞虚,小乘…… 越是往上,修行便会越发艰难,也越需要修士的机缘和天赋。 在修为尚低的阶段,努力还是有用的,但只有努力,想要到更高的地方,天赋和机缘,至少要有一个。 陈青山修无情道,那是既没天赋又遇不到机缘,光凭努力硬修到了高境界,还是躲不过在突破的关键时刻失败,道心訇然破碎。 有了失败经验,陈青山对晋升更加谨慎。 现在这种局面晋升风险很大,但离开天镜门,再想找个好地方晋升可就更加不容易了,险境晋升不仅极其容易失败,还有可能在晋升的过程中被旁人击杀。 压制修为,停止晋升,又是完全不可能的。同一个境界之间的实力尚存在天差地别,不同的境界能力差别就更加大了。 想要变强,想要自保,想要能保护别人,必然需要不断晋升,此次晋升,陈青山必须尽早完成。 至于天镜门之内,对他了如指掌的白面具……陈青山不能放下对他的戒备,但晋升期间会有一段时间封闭五感,粹体锤心,那段时间的修士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最是容易受伤。 如果这段时间有人试图攻击陈青山,陈青山必死无疑。 那段时间,只能让吴尘帮忙护法了。 陈青山心中慢慢有了打算。 蓝紫的臂膀颜色转换,变成近乎透明的淡绿色。满手雷光幻化风刃,在面前方寸土地上,以小小的四象彩萱为中心,旋转着盘绕出一条长长的风柱。 “冰雷风火,四象皆通,这个年纪便能做到这种程度……”白面具又在一旁,他看陈青山使用出每一个招式,似乎都想好好夸赞一番。 陈青山却不胜其烦,他小拇指一勾,刚想建一个风墙将白面具关起来,没想到白面具突然向后一撤,蓦然离开。 陈青山有些疑惑,他回头浅浅放出一点神识,很快感知到吴尘的身影,正在朝这边靠近。 第128章 错了 又走了? 陈青山收回分出去的那一丝清风。 这倒是正和他意, 陈青山可受不了一个不知来历的人杵在身后。 手上动作加快,陈青山还想和吴尘好好抱怨一下莫名其妙的白面具, 手指轻点,飞旋刀锋般呼啸的急风哗啦撞击融合,化作凛浆,唰地一下,全部泼在四象彩萱草上。 可怜的小草根本没反应过来,被陈青山泼的茎干都被压弯了一瞬,又凭着自身顽强的生命力,颤颤巍巍地支棱起来。 “青山,你又欺负小神草。”吴尘正巧撞见了这一幕,他眉眼含笑, 话里是抓到陈青山现行的调侃。 越过伸出手想要抱住他胳膊的陈青山, 吴尘到四象彩萱草前蹲下了身, 四象彩萱抖了抖, 很是委屈地晃了晃叶子。 “哪有,一直都是这么浇的。”陈青山暗暗瞥了四象彩萱一眼, 也不管神草能不能体会到他暗含威胁的眼神,“神草就是娇气, 师兄,你也不管我种草累不累, 这草还没蔫巴呢, 你就说我欺负它。” 吴尘偏头, 陈青山撑着膝盖弯下腰,目光盯着吴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么大一个人,居然和一颗不到手掌长的草比可怜。 “好啦, 师兄知道你辛苦。”吴尘捏着袖子,抬起胳膊,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陈青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山儿一个人种草,要是累坏了可不好了。” 陈青山抓住吴尘的手,脸在他掌心蹭了蹭,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师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吴尘轻哼:“就是没事,我不能来找我的小师弟了吗?” “你想我啦?”陈青山嬉皮笑脸地挽着吴尘的胳膊,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两双眼睛极近的对视。 吴尘先受不了,他视线飘忽,看天看地,看四象彩萱,就是不看近在眼前的陈青山:“唔,可能是有一点。” 陈青山嘻嘻笑起来,他拉着吴尘起来,心随意动,陈青山已经能像操控自己的手臂一样控制四象法则了,一阵微风吹拂过山岗,从远处带来不知名的野花香,环绕在吴尘身旁。 吴尘正疑惑着,清风从远处席卷来的小野花飘飘然落到吴尘鬓发间。 陈青山一见吴尘要伸手摘下发间花,气定神闲地说起了其它的事,分散了吴尘的注意力:“吴尘,你方才有遇到白面具吗?” 吴尘不明所以:“白面具?” 眨了眨眼,陈青山这才反应过来,吴尘并不知道他在心里给那人起的绰号:“就那个说要告诉我清水消息,结果见了几次面,打了好几架,至今不肯告诉我的人,他老戴着一张纯白面具,特别好认。” “我没遇见过。”吴尘摇摇头,小野花也在他发间摇曳。仔细思索着陈青山的话,吴尘突然将两只手搭在陈青山肩上,掰着他左转右转,看他身上有没有疤。 他问陈青山:“你和他刚刚见过?又打起来了吗?你有没有受伤?” 有人关心,陈青山心里对白面具的不满和对接下来规划的烦躁都荡然一空,他张开双臂,自得地在吴尘面前转了一圈:“你还不相信我吗?除了你,我可不会让别人轻易占了我便宜。” 吴尘松了一口气,收回手的时候还顺势在陈青山脸上捏了捏。 搓着被捏得有些泛痒的脸,陈青山正色道:“我才发现,不止是清水,他好像对我的了解也很多,多到一种诡异的程度。” “比如?” “很多,比如他在赵五钰告知之前就已经能说出我的名字……但从幽州开始,我分明一直顶的是姜昱的名号,我一个无名小辈,他又是从何处得知我的真名的?”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总盯着我们的视线吗?”吴尘忽然扯开另一个话题。 陈青山当然知道吴尘话里的意思:“你觉得那人就是跟踪我们的人?但这样做对他似乎没什么好处。跟踪我们那么久,现在又突然露面,不管我怎么想,都很难解释通他的行为。” 吴尘垂下眼眸,蹙眉道:“错了。” 陈青山抬眼,他托着腮想了一下,也不知道吴尘说的“错了”指的是什么。 “青山,你还记得吗?最开始感觉到那个跟踪者敌意的人,是我。”吴尘提醒道。 陈青山将半张脸埋进臂弯:“我记得,但是只要那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就没办法在人群中将他揪出来。” “我觉得你说的白面具和跟踪我们的人,就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伙人。”吴尘说着自己的分析,“那些令我感到不适的视线,无一例外都在我和你相处的时候能发现。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仇视的目光刻意绕过了你,但我能肯定这绝不是好事。” 陈青山:“针对你不针对我?这也很没道理,那道跟在我们身边的视线,很早就出现了。” “不,我觉得那人可能针对的就是你。”吴尘说出一番令陈青山尤其震惊的话: “为了让你卸下防备,所以收敛恶意,而我的存在,正好破坏了他的计划。要是这种情况,似乎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还有一件事,我只是猜测,先前都没跟你说过。” 吴尘眸子转动,四下望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传音入密。 “自从你说的那个白面具出现,我们分开的时间内,我再没感觉到那道目光,但只要我们在一起,那道目光又会阴魂不散地出现。” 陈青山和吴尘分开的时间很少,如果真的是针对吴尘,那么在陈青山和吴尘分开的时候,不管怎么想,都是继续盯着吴尘,或者直接动手比较妥当。 细思极恐,陈青山觉得吴尘说的很有可能。 按照吴尘的说法,跟踪他们的人目标本就是陈青山,白面具就是追踪他们一路的那个人,之前伤了吴尘的也是他…… 真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倒是陈青山先入为主,认为监视追踪是同时对于他们两人的,这个思维把他带到了误区里。 “果然,还好没听信他的花言巧语。”陈青山垂眸,目光冷冽,“本来还抓不到,既然是敌非友,此次也是他自己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那我也不用顾忌太多了。” “青山,你难道还要为了清水的消息,和他周旋,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吗?”吴尘知道陈青山对找回清水的执念,但搭上自己去赌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可能,这实在是有些太傻了。 陈青山:“清水可能不在极天域了。那人很有可能知道那群黑袍人在哪里,在救出清水之前,他的用处不小,我不能放过他。” 吴尘一哽。陈青山其实算是一个随遇而然的人,但在某些方面,他对于认定了的事情,仿佛不知道拐弯的驴一样倔。 第138章 这种情况下,他是劝不动已经认准了某事的陈青山的。吴尘沉默片刻,只得道:“只要你有把握就好。” 陈青山摸着自己的口袋,才从白面具那边顺过来的、有清水红绳的草蚱蜢正在他兜里静卧。 “把握么……会有的。”陈青山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仔仔细细转述了方才赵五钰过来与他说的消息,末了,又对吴尘道, “可惜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让我慢慢来,我逼一把自己,争取早日突破,还希望师兄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我护法。” 吴尘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你需要我,我自然是会帮忙的。” “吴尘,我接下来应该会上极天峰冲刺化神境。” 陈青山道,“你一起吗?” “不了,我会和赵五钰对接,帮你继续关注清水的事。”吴尘非常善解人意地道,“还有百花教和御兽宗……那边发出来的悬赏我也会为你关注一下。” 陈青山“嗯”,接着瞥了地上的四象彩萱一眼,拉着吴尘跑到别处。 吴尘:“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青山掏出一小把叶子:“这些都给你。” “这什么?”吴尘真的有些好奇。 “四象彩萱的叶子。”陈青山解释道,“栽培过程中难免出些小意外,这些其实都算是意外。不是我故意揪神草叶子,这些都是它自己掉的。” “要遇到了事,我就撒叶子?”吴尘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有些恍惚。 陈青山倒没在意吴尘一言难尽的表情,他道:“注点灵力,四象彩萱草的叶子,可以短暂让你能运转四象,我觉得还是比较实用的。” 于是吴尘爽快收下:“你倒是细心。” 陈青山嘿嘿一笑。 吴尘又道:“青山,还有一点,你真的要多注意一下。你的晋升和别人很不一样,之前你才金丹元婴期,晋升过程中就有了通天光柱的异相。要不是那次是在人烟稀少的幽州鬼域,说不定早就有人上来寻你了。” “我怕你晋升的异相太过张扬吸引注意,又会引来不知道存了什么心的人。”吴尘担忧地道。 “行,到要晋升之时,我必从极天峰下来,让师兄来保护我化神。” 第129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与吴尘和赵五钰商量好了其他事, 陈青山便再一次上了极天峰。 这一次他上山上得极为轻松,一个人时, 他不用顾及那么多,自然是想怎么来就这么来,大虚空术无法用,缩地成寸大神通也能让陈青山在极短的时间内奔上山去。 不过这一回,再登上极天峰可没上一次那么好运。陈青山绕着“万法孽天”的石刻碑绕了半天,又蹲在附近喊了半天前辈,都没能再一次进入大孽的那方小世界。 虽说极天峰上通天下感地,但和大孽的小世界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及的。 更何况,大孽的小世界与外界看起来相似, 实则完全不同。 小世界半天, 外界不过一瞬。 若是能沾二位上古大能前辈的光, 借宝地小世界修行一阵, 那简直再好不过,在小世界内晋升, 他还不用担心外界出了事打断晋升,影响修为。 但这些都是他美好的期望, 大孽和贺凡年显然不是能耐着性子陪一个晚辈玩闹的,能得到大孽的教导陈青山已经特别满足, 对于再次进入小世界, 陈青山并没有那么高的期望。 没有十足的肯定, 他当然不会和吴尘说道。 陈青山托着腮,盯着刻有“万法孽天”石碑许久,他皱了皱鼻子,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 “好吧, 虽然早有预料。”陈青山站起来,拉伸了一下胳膊,活动筋骨,收起多余的思绪,“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接下来可不能分神了,得尽早尽快提升修为。” “吴尘说我金丹晋升元婴时就有异相,虽说此次元婴晋升化神不一定也有异相,但确实一切还是保险为上。”陈青山暗自思踱。 “极天峰上有二位神尊的气息庇佑,有天地真气环绕,在这里晋升定然会比其他地方方便许多,但同样的,在极天峰上晋升出了异相,我只会变成活靶子,还极有可能将天镜门拉下水。” “在山下晋升,不管出了什么事,吴尘都能在能力范围内助我一臂之力。” 陈青山展开双手,山巅沁骨寒的风对他来说也和山涧清泉无非一般。 片刻寒凉而已。 陈青山深吸一气,万念尽净,他双掌一合,阴阳法在掌间运转。 冲刺化神! ………… 吴尘在山下,身边少了陈青山,他的生活倒是没什么区别。 天镜门的人并不会像亲近陈青山那般来闹他,每天按时找陈青山汇报寻找清水进度的赵五钰在陈青山上山之后,虽说找清水的行动还在继续,但每日也只是来客房,找到吴尘问一句:“青山回来了没?” 吴尘:“没有。” 赵五钰犹豫一下,留下一句打扰,转身就走。 吴尘心里清清楚楚。 和灵山的秦云志一样,天镜门的人显然也更信任陈青山,即便是一同前来的天镜门,大伙都默契地将陈青山列为那个“可与之同游”的人。 吴尘并不在意,这对他的影响不大,只是夜间没了吵闹着要拱到他怀里要他抱的人,吴尘莫名觉得天镜门客房的床,似乎一下宽了不少。 白日还是去苦峰,除了《苍生万法》之外,苦峰大有来历的藏书不少,离开天镜门之后,还有那么多功法任他学习的机会可不多了。 手摁上心口,吴尘站在苦峰之上,望着极天峰。极天峰高耸入云,极天至高,而他所在的苦峰,说是峰,却远远不及极天峰的半数高。 他被陈青山带上极天峰待过一段时间,现在陈青山在极天峰上一个人修行,也不知道青山化神顺不顺利。 吴尘收回视线,继续走在自己这几天走了无数遍的苦峰上。 藏书阁的门开着一条缝。 一个小姑娘趴在藏书阁中间的长桌上,她看得入神,直到吴尘将门推开,才发现吴尘的到来,偏过头,圆溜溜的眼睛瞅了他一眼,然后又将视线投回手上书中。 吴尘也非常客套礼貌地朝她点点头。 这个姑娘叫岑玄览,是天镜门为数不多的、在修行上有些天赋的孩子。 虽然算不上顶尖的天赋,但岑玄览倒是很刻苦,吴尘每日过来,十天能有九天能遇到这个女孩。 一开始,岑玄览还有些青涩畏生,一见吴尘过来,就抱着书悄悄跑到距离吴尘远一点的地方,背过身屁股对着他,安安静静缩在角落。 后来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外门人天天过来藏书阁看书,岑玄览对吴尘也没那么抗拒,不过态度依然算不上亲近。 吴尘来,她瞥一眼吴尘,就当吴尘不存在。 吴尘朝她点一下头,就当是和这个天镜门的小藏书阁管理员打过招呼。 如此数日,吴尘总觉得自己打扰了原本就长在藏书阁的岑玄览。 他想了想,特地去买了几颗糖,放在女孩平时看书的位置,又在第二天岑玄览捏着糖想要和他说话的时候,慢慢过去,看着她密密麻麻记了小半本书的笔记,指出她修行的问题。 岑玄览有些不知所措,天镜门现在修为最高的就是赵五钰赵师兄,但赵五钰很忙,没时间指点她,她只能自己在藏书阁学。 吴尘的指点真的能解决她的问题,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吴尘说话,但她还是抱着书,攥着糖,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云淡风轻地转身去寻找自己需要的书,吴尘也看出了岑玄览的无所适从,他“嗯”一声,温和地道:“还有问题,可以问我。” “那个……”岑玄览跳下凳子,她道,“我还有些问题,可以都问你吗?” 吴尘:“当然可以。” 陈青山上山了,这几天没人在他身边叭叭地闹,吴尘竟然有些想他。 就是闲的,给自己找点事就好了。 女孩修为不高,学习的功法也算基础,吴尘也能毫无压力地教学,他果断同意了教岑玄览基础功法。 才教了一日,赵五钰第二天就牵着岑玄览上了门。 吴尘心下一惊,还以为天镜门有什么规矩,不允许外门人教学,却没想到赵五钰把岑玄览往吴尘眼前一推: “吴道友,万分感谢你愿意教导小玄览,我们天镜门的情况……唉,不怕你笑话,就连我都是自己摸索着一点一点学来的,如果你不嫌麻烦,我让小玄览跟着你学一段时间可以吗?” “小玄览很乖很听话,不会经常打扰你的。” 吴尘放下心,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那有什么关系,顺手的事,不碍事的。” 赵五钰松了一口气,他感谢地望着吴尘,拍了拍岑玄览的背,让她先去自己看功法,自己则拉着吴尘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 “原先想等青山来了再与他说,不过现在想来,告知你也一样。”赵五钰道,“先前百花教和御兽宗联合通缉陈青山,我才看到不过几日,这两天就有人问上门了。” 第139章 “他们来的比我想得还要快。” 百花教与他们二人牵连深广,绝不会放过他们,至于御兽宗……那就是纯粹的私仇和个人恩怨了。 在宗门大比第一个项目中,不少人都见到过赵五钰和陈青山一行人混在一起,也难怪那么多地方可找,偏偏要来天镜门问一嘴。 “我知道了。”吴尘沉思。 御兽宗那到底是私仇,再怎么样,就算闹上灵山也没什么理由惹出更大的事端。 百花教就不一样了,吴缘带着他们逃出百花教的动静太大,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那些旁观者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人云亦云。 当局的吴尘和陈青山不清楚吴缘当年与百花教发生了什么纠纷,唯一可能捏着真相的人,除了死去的吴缘,只有那些百花教的人。 唯一知情的人若是决心掩盖往事,再拿出捏造的假象,就算说得再假,旁人也只能相信。 更何况吴缘死的仓促,不会再有人为他们发声了。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百花教才像是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闹的鸡犬不宁的受害者。 “他们怀疑天镜门包藏我们,现在还只是问问,怕就怕日后实在找不到我们,他们急了,硬闯天镜门,做出什么事来。”吴尘语气没有太多波澜。 “放心,等青山晋升化神,我就和他一起离开。” “清水的事……”赵五钰犹豫道。 吴尘眼底微光闪烁,他眼波流转,望向天镜山景的视线收回,转向赵五钰:“有消息了?” “还是没有新的消息,我觉得清水可能真的通过其他地方,离开了极天域。” 吴尘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赵五钰深呼吸,心中还有些话,却没决定要不要说出口。 比起吴尘,他更喜欢和陈青山相处,陈青山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为人也显得更加真诚质朴,一看就是能放心做朋友的。 但吴尘……不知道为什么,赵五钰和他相处的时间远比和陈青山谈天的时间短,可他就是觉得吴尘有些不真实。 纠结犹豫半天,赵五钰犹豫地道:“吴道友,我是先认识陈青山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很喜欢你,这谁都看得出来。” 吴尘一顿,他敛去神色,弯起眉眼,笑答道:“是啊,青山可是我的小师弟,我也很喜欢他。” 第130章 青山落日,秋月春风 “你想和我说什么呢?”吴尘眼睛微微眯起, 他还是一贯笑嘻嘻地样子,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 语气轻浮,藏住了其他情绪。 “你们一直在一起,当年宗门大比时,他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第一反应就是找你。”赵五钰被吴尘看得紧张,他脑中思绪极其纷乱。 吴尘表情不变,眯眼笑着看赵五钰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啊,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青山他也听你的话。当时说好要帮他找清水, 现在却没做到, 青山心里肯定不好受, 还得拜托吴道友能代我多宽慰几句。” 赵五钰被吴尘盯得额头都快要冒汗了, 才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辞。 “那是自然,陈青山他是我的师弟, 我肯定会好好安慰他的。”吴尘笑容更甚,他道, “若没什么事,那我便先去藏书阁了。” 赵五钰点点头, 目送吴尘翩然离开。 果然还是陈青山比较好相处。赵五钰拍了拍胸口, 悄悄放松。 来天镜门这么久, 吴尘的存在感一直不高,如果不是陈青山上了极天峰修炼,赵五钰甚至可以与吴尘毫无交集。 倒不是他故意针对吴尘,赵五钰莫名感觉, 吴尘此人,见他好像隔着一层水面看倒映,漂亮光鲜,但水底的东西,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转身后,吴尘嘴角的弧度慢慢放平。 “赵五钰……” 该说不说,赵五钰不愧是能趟过污泥、徒手采下赏心莲的人。比起当年,他确实又长进了,不仅是能力,还是看人的直觉。 吴尘捏了捏指尖,赵五钰原本想说什么他无从得知,但赵五钰言语间提及陈青山,那么想来是在怀疑…… 怀疑他和陈青山的关系?怀疑他对陈青山的感情? 一个和陈青山认识不过几天的人,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插足他们两个人的事?赵五钰自己也知道,所以开口之后,含糊半天,最后不了了之。 “哈。”吴尘突然笑出声,他低声喃喃道,“青山可是我的师弟啊。” 一个虔诚的、热烈的,爱着他的师弟。 吴尘很早就清楚,陈青山特别重感情,给他一点好,他能记很久很久。毕竟陈青山一个孤儿,母亲去世,父亲出走,妹妹也不知踪影。 拥有过幸福美满的家庭,最后又慢慢失去,对于那些本就对感情敏感的人来说,确实很沉重。 陈青山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亲人,爱人,是什么都行,是什么都好,他需要有这么一个人能支撑着他所有的感情,需要有人包容他、做他精神上的避风港。 吴尘就完美符合了陈青山的所有臆想。他可以做他的支柱,他可以做他的避风港。只要陈清水没找回来,陈青山精神上就根本无法彻底离开吴尘。 吴尘其实说不清自己对陈青山到底是什么感情,是爱,是愧疚,还是其它更加无法启齿的心思……但他确实有几个瞬间,卑劣地觉得,清水就是不回来,似乎也挺好的。 吴尘一度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觉得他对陈青山的感情似乎有些脱离最初的设想。 这样不好。 他闭上眼,无声地念着无情心法,凝气静心,摒除繁杂的念头。 …… 差不多了。陈青山长吁一气,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体内元婴蠢蠢欲动地想要突破到更高的阶段。 灵海内,不明金属合成的剑胚在经过大孽先祖的淬炼之后,明显安分了许多,陈青山仔细琢磨一顿,将剑胚召出,随手一划,他没有在剑上灌注灵力,仍有剑气如有实质。 “原来金属的意识似乎消散了?”陈青山皱着眉,舞了两招剑式,确实没感觉到那抹意识存在的踪影,剑胚用起来也比原先更加顺手。 就是不知道,那一缕神识是被大孽的攻击击碎的,还是在大孽手中那一瞬,被大孽顺手抹杀的。 陈青山有些感叹。 不过那抹金属没了意识是好事,有了意识,甚至最后养成了剑灵,万一打到一半剑灵闹了脾气,那可就完蛋了。 不明金属本就是从神王像上掉落下来,强行鸠占鹊巢的外来者物品。虽说在月下楼,不明金属也帮过他一回,但它坑他的次数也绝不少。 “至少这把剑,现在用着就要安心顺手得多了。” 陈青山将剑收回,他估算着,自己大概修行了不到一个月。 极天峰的天地真气和灵气都极其充盈,再加上他从百花教出来,大虚空术、无名剑法、缩地成寸大神通、两仪四象……这些功法融汇于己身,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凝练。 如今在极天峰之上,能暂时放下那些事,陈青山完全是厚积薄发,提升速度自然快得很。 摸了摸胸口,天道仙骨运转下,他浑身轻快利爽,若是不刻意停下,陈青山觉得自己一举突破化神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过吴尘既然担心他先前晋升的异相,那他下山再晋升也一样。 总不好让吴尘为他担心。 想到吴尘,陈青山脸上的笑意更甚,也不知道这么些天过去,吴尘有没有每天都想他,会不会每天闲下来都会看一眼极天峰? 差不多一个月了,清水不知有没有新的消息。 思及陈清水,陈青山嘴角放平。 那个白面具说时机不到,不知道化神过后,他是否还能用时机不到这个理由拒绝她。 陈青山定了定心,他迈出一步,下一刻赫然出现在山边。 抬手起势,风火冰雷轮番在他手中浮现,四象运转,狂风大作,摧枯拉朽,陈青山衣袖翻飞,青丝乱舞,依旧屹立在山顶,不动分毫。 他眼睫微颤,慢慢抬起眼皮,瞳孔骤然大亮,紫电和鲜红的火跳跃在眸中,从天而降的惊雷飞火迎面降下。 没等到雷火降落,陈青山伸出一指,筋骨分明的手指所指之处,冰龙虚影慨然出世,盘旋当空,拦下了漫天雷火,激出遮天蔽日的云雾。 一瞬间,天地失色。 “咦,方才还是晴空,怎么这会子这么多云呢。” 凡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仰起头,看了看天空,暗自念着要早些回家,过了一会,云开雾散,又骂骂咧咧的怪这天阴晴不定。 陈青山收手,那些云雾尽数消散。有大孽的小世界入口压着,就是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极天峰也像是无事发生。 青山落日,秋月春风。在几乎傲立世间、杵地断天的极天峰上,想来四季景色都很不错,只是站在这个位置,又有多少人能静下心,看这样的风景。 第140章 “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再来极天峰上,看到这样的景象。”陈青山转身,用缩地成寸大神通,瞬间回到山下。 天镜门还是和他上山前一样,陈青山刚想往客房那边走,去找吴尘,一个老迈的身影拦在他身前。 “前辈?”陈青山有些以外,天镜门的老掌门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很长时间。 “你终于下来了。”老掌门声音干涩,他道,“五钰他……” 陈青山心神一动,他握住老掌门粗糙的、皮肉松弛的手,问道:“赵五钰他怎么了?” “他已经十几天没回来了。”老掌门声音颤抖,眼里浮现出泪花,赵五钰算是天镜门的顶梁柱,他要出了事,天镜门的天就塌了一半。 “但是他托人传来一句话,让我和你道歉,还有……让你晋升完之后,快走。” 陈青山瞳孔微缩。 这一个月到底发什么什么?! “赵五钰在哪里?我去带他回来!”陈青山紧紧攥住老掌门的手。是他麻烦赵五钰帮他找妹妹的,若是赵五钰因为这事出了意外,他哪有颜面再往前走一步,面对天镜门全宗门上下老小? 老掌门哽咽道:“不知啊……那孩子只叫我们要放心,让我相信他会想办法回来……他就这样!真遇了事又什么都不说……” 陈青山牙关紧咬,他手指颤抖。赵五钰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陈青山几乎断定他就是受到了自己的牵连。 “你知道他往哪里走了吗?” 老掌柜摇了摇头,眼泪顺着纵横满面的皱纹缓缓滑下。 “在西边,还没离开天极域。” 陈青山和老掌门同时扭头,望向那个开口说话的人。 是白面具,他靠在树边,不像是刚来的,倒像是也和老掌门一样,恭候陈青山多时。 白面具望着陈青山看过来的视线,他上下扫视一眼陈青山,面具下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很是不满地道:“你怎么还没晋升?” 陈青山不管白面具说什么,他知道了赵五钰在西边,拍了拍老掌门的手心,安抚地道:“前辈放心,我一定会让赵五钰回来。”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白面具却一把抓住陈青山的领子,逼着陈青山停了下来:“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去晋升!不晋升,你拿什么和别人打?” 陈青山咬咬牙,他问道:“难道你觉得我没能力要找一个赵五钰吗?” 白面具:“你晋升了都险!陈青山,你的处境比赵五钰还要危险,怎么敢就这么贸然往外跑?” 第131章 他会信你,还是信我? “现在赶紧晋升, 等你晋升结束之后,我带你去找赵五钰!” 陈青山顿住, 他挣开白面具揪着自己后领的手,旋身紧紧抓住白面具绷紧的手腕:“你说的,拿出诚意。” 白面具定定看着陈青山。 陈青山目光尤其执着,俨然一副要是白面具不能证明自己,他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孤身一人找赵五钰。 “好。”白面具松了手。 陈青山冷哼一声,他当是白面具有多大本事,要他拿出证据,给出诚意,还不是什么都给不出,只能松手? 正要转身, 陈青山懒得再多看白面具一眼。 “噗嗤。” 皮肉破开的声音极其轻微, 陈青山却不是因为这个回了头, 他感觉到自己手背上有一抹温热,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看见自己原本干净白皙的手背上溅了鲜红的血液。 “你——” “以血为誓。”嘶哑的声音从纯白无一点颜色的面具后传出, 白面具道,“你想让我立下怎么样的誓言, 才能信我?” 陈青山视线从白面具皮肉翻开、几乎要把自己经脉斩断的伤口上,移到白面具情绪复杂、却看不真切的眼睛。薄唇微张, 陈青山语气没有波澜:“你若骗我, 必将家破人亡, 横尸荒野。” 白面具一顿,他道:“家破人亡不吉利,还是横尸荒野比较好。” 接着,白面具不管陈青山龇牙, 径自立下了毒誓。 “这都要讨价还价,你还真是精明。”陈青山语带嘲讽,“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为家人考虑。” 白面具没有回答,他只盯着陈青山:“我立誓了,你现在该回去晋升化神了。” “这……”老掌门站在一旁,陈青山二人的交流,他插不上什么话。 陈青山注意到老掌门的纠结,他当然也想快些带回赵五钰,但就算没有白面具的提醒,陈青山心里也十分清楚,不管怎么考虑,都肯定是先晋升再去找赵五钰更为稳妥。 那没头没脑要往前莽的样子,本身就是用来试探白面具的。 “前辈,放心,赵五钰也是我朋友,我会让他回来的。” 老掌门干瘪的嘴唇嗫嚅,最后说了几声“好”。 陈青山换了个方向,刚想迈开步子,却又被白面具拉住:“你要干嘛去?晋升还是上山稳妥。” 陈青山没好气地甩开他,他不想喝白面具解释太多,浪费时间。陈青山径自回到客房,没见到吴尘,于是又转头去了苦峰藏书阁,果不其然,吴尘正在那边,一势一划的巩固练习功法。 “吴尘,护我晋升。”陈青山倒也想安安静静看吴尘练完这一招式,但他实在等不及。 吴尘乍然从从入神的状态中被陈青山一嗓子打断,他也不生气也不恼,只是收了势,上上下下打量着与一个月前看似没多大差别、实则修为又进步许多的陈青山。 “怎么这么急?”吴尘走近陈青山,问道,“现在稳妥吗?” 陈青山道:“赵五钰出事了,我得赶紧晋升去找他,师兄,我心里有数,你来为我护法吧。” 赵五钰出事了?吴尘默念着这个消息,他垂下眼,平静地道:“好,那就来吧。” 陈青山没顾及其它,他一盘腿,席地坐下。 灵海内汹涌的海域震荡,几乎要冲破体内的小空间。陈青山置身灵海之内,他沉如灵海之中,飘渺不触外物,外界的五感皆失,只余下神识和灵体在灵海内,不断交融重组。 灵海灵海,本就是在人体内,以自身灵气和灵力凝聚成的海。与大孽的小世界相似,灵海也是修士体内的一方世界。而此时,陈青山的灵海掀起了惊涛骇浪几乎要从内部将此方世界击碎。 陈青山浑身浸泡在灵海之中,整个人莹莹散发着光芒,在漆黑一片的灵海深处,陈青山自己就是最亮的光源。 海面的滔天浪潮惊扰不到他分毫,他缓缓在灵海之中睁开双眼。凝炼成海的灵力灵气灌入他的口鼻,暴虐地冲刷过四肢百骸,扩展血行经脉,那剧烈的疼痛几乎是要将他拆卸,肢解。 陈青山呼吸放缓,他看见自己胳膊上暴起的经络,血管粗壮可怕,灵光流转在体内,透过皮肉清晰可见。 心脏跳动都仿佛减缓,四肢百骸的灵力汇聚于顶,直直从他心□□出,穿透灵海,照在元婴之上。 “扑通。” “扑通。” 陈青山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仰头,身周的灵海温暖却沉重,他脖颈上、额角的青筋都根根分明,陈青山咬住牙,他屏住一口气,径直从灵海之中冲出! 一霎那,灵海间一片澄亮。 陈青山虚浮在灵海之上,在自己的灵海界中,他就是主宰,不过晋升,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只是这点痛苦,还不能动摇他分毫。 心念一动,陈青山五指下压,原先暴动的灵海瞬间平息踪迹。 但只是一时,晋升哪有那么容易?修仙的路,本身就是逆天而行,越是更高的境界,就越是与天博弈。 想要突破晋升,就需要修士打通自己原本的身体极限,用自己积累的底蕴,撑裂灵海,撑开更广袤的空间。 陈青山手指勾起,在极天峰上,经过大孽淬炼的剑出现在他掌中。 带茧的手拂过剑身,他从混沌的剑身倒影上,看见了自己坚定的眼睛。 …… “我以为你会一直避着我。”吴尘站在陈青山面前,他看着陈青山恬淡沉浸的五官,开口却是对身后人说的话。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和青山一样叫你白面具,还是……跟踪狂?” 白面具冷哼,他道:“我真不知道陈青山怎么会和你混在一起。” 吴尘嗤笑:“哦哦,所以呢?那天隔着房门,摘叶划伤我脸的那人是你吧。” 白面具倒也坦然,他怒视着吴尘,咬牙切齿地道:“是我。” 像是恨不得当时就斩杀了吴尘。 “从幽州就开始跟踪我们的人,也是你?”吴尘不知道白面具此番过来的用意,陈青山在晋升,他封闭五感,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吴尘作为给他护法的人,根本不能离开陈青山太久。 即便能明显感觉到白面具的恶意只针对他一人,吴尘依旧转过身,站在陈青山身边,定定地盯着来者不善的白面具,慢慢开口,试图和他周旋一会儿,拖延时间。 第141章 吴尘可一点都不想打。 “你想知道?”白面具冷眼看着吴尘。 “是不是都不重要,只是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恶意。”吴尘只觉得一阵烦躁,来了极天域,他似乎诸事不顺。 白面具深深呼吸了几次,他定下心,死盯着吴尘:“你刚才,是想对陈青山做什么?” 吴尘指尖捻了捻,拖长语调道:“哦……” 吴尘将手背在身后,悄然收回掌中之物,他蓦然笑出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我家师弟,要做什么轮得到你管吗?” 白面具不语,只是突然冲过来,攻向吴尘。 吴尘一惊,他流利的往旁边避让,果真看见白面具停顿下来,原本势如破竹的攻势愣是转了个弯,气势都短了一截。 “你还真不舍得伤了陈青山呀。”吴尘啧啧道,原先白面具那一击,他想接下必然要废不小功夫,但白面具却是为了避开陈青山,愣是卸下自己的势。 于是吴尘几乎不费什么劲的接下了白面具那招,白面具恨地牙痒痒,他又一次出招杀向吴尘,吴尘却想发现了他的弱点似的,绕着晋升中封闭五感的陈青山来回躲避。 “青山说,你屡次发誓不会伤他,我原先还不信,没想到,你这话竟然似乎是真的。” 吴尘脸上有了些笑意,反观白面具,他反而气喘吁吁,又要攻吴尘,又要刻意避开陈青山,实在让他有些反应不及。 陈青山安安稳稳地端坐在二人中间,就连头发丝都没乱上一根。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白面具牙咬得咯咯响,他气急了吴尘这副样子。分明晋升中的陈青山更需要保护,吴尘却能毫无波澜的用陈青山做挡箭牌。 “我怎么样?”吴尘一脸稀奇。 “你!”白面具愤愤道,他整张脸被遮掩在面具下,只有透露在外的眼睛亮的吓人,怒火中烧,紧接着便朝吴尘再甩去一道攻击。 “陈青山要是知道你会在他五感封闭的时候,拿刀对着他,你觉得他还会像原来那样对你吗?” 这一招,不知是太过突然,还是吴尘被他的话扰乱了心神,吴尘没躲过,被白面具那一击打到连连后退了几步。 白面具的修为显然是比他高的,又不是所有人都像陈青山那样,会对着吴尘无限放水,吴尘吃痛,脸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 俊朗的五官皱起来也是精致的,吴尘咧了咧嘴,揉着手腕,抬眼看向白面具,一贯温和的语气荡然无存,他轻轻地讥讽道:“我拿刀对着陈青山……?” 吴尘呵呵笑出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好像从来没听到过这么荒诞的话,没见过这么滑稽的人。 笑完,吴尘慢慢直起身,他脸上的表情一收,好像方才大笑的人不是他。吴尘寒声道:“这话说出来,你觉得我亲爱的青山师弟,他会信你,还是信我?” 第132章 晋升化神,四象神翼 “而且, 你有证据吗?空口无凭,别是看花了眼, 来离间了我们师兄弟二人的感情。”吴尘最后两字说得尤其重,他勾起嘴角,稍稍后退两步,看着白面具怒火中烧,却又无言反驳的样子。 “你很在意陈青山,和他很熟?你是他的谁?还是……受陈清水相托,过来帮衬他的?”吴尘眉头微挑,他毫不顾忌地使用大虚空术躲闪对方一次又一次攻击,不断猜测。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白面具视线愈发冰冷。 “离开陈青山,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哦?”吴尘好像听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 他抬起眼皮, “这话说得, 好像你是他父母似的。” “可惜他爹娘死了, 除了灵山和我,没人能管他……”吴尘像是故意刺激白面具似的, 发现了白面具貌似很在意陈青山,于是句句都带着陈青山。 话还没说完, 带着赫赫破空声的攻击从后肩砸来,吴尘趔趄着往前撞了两步, 扭头, 白面具露在外边的眼睛通红, 险些要滴出血来。 吴尘揉着自己似乎是断了骨头的肩,他感觉那一整条手臂都使不上力气,痛倒是能忍,只是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莫名打了, 他多少心里不痛快。 但他也不怕那白面具真杀了自己。 白面具不是在意陈青山么,他既然那么关注陈青山,自然会知道吴尘与陈青山的关系。吴尘要出了任何一点差池,第一个闹起来的绝对是陈青山。 余寂就更不用说了,吴尘可知道,自己师尊有多小心眼。 “让开吧,青山还让我为他护法,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得起吗?”吴尘掌中温莹,他给自己接上了骨头,肩胛隐隐抽痛依旧存在。 吴尘扬眉,他望着白面具恨不得打死他,但又攥紧了拳头克制自己不动手的样子,心情一阵愉悦。 “唰!” 吴尘和白面具同时看向陈青山。 他还没有晋升结束,预料之中的异象却也如期而至。 陈青山悬浮空中,他身周弥漫极其恐怖的威压,远超化神期所能为,旁边的空气发生震荡,明明距离极其近,吴尘和白面具却几乎看不清陈青山于光芒之中、恍若圣人般光辉圣洁的陈青五官。 “天道仙骨,果真强悍恐怖。”吴尘眼睛倒映着陈青山晋升异相显现出的光,他启唇喃喃道。 白面具却恨不得再过去给吴尘来上一下:“愣着干什么,赶紧帮他遮挡异象啊!” 要是被那些百花教的、御兽宗的、还有其他各方隐藏在暗中的势力注意到,不仅是给天镜门招灾,他们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 一掌真气打出,白面具竟直接被弹到退开三五米。 就算封闭五感,陈青山还是本能的排斥着白面具。 白面具:“……这死小子!” 吴尘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他瞥了白面具一眼,施施然走进陈青山,抬手放开护罩。 下一秒,吴尘面色苍白。陈青山晋升的异象远比吴尘所想的还要难遮掩,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堪堪将那直冲天际的现象锁在一定范围内。 白面具从鼻腔重重哼声,陈青山排斥他,他只能挪到吴尘身边,给吴尘灌注灵力,不情不愿地助吴尘支撑遮挡异相的屏障。 “心术不正,又没能力,真不知道陈青山眉毛底下长得什么,居然连你这种人都看不清。” 吴尘最讨厌就是别人说他没能力,这三个字太容易让他想起那些往事,因为修为低,余寂带着他出门总能听见别人指着他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小废物……” “除了靠好爹好同门,他什么都不是。” 嘴角抽动,吴尘阴鸷地道:“闭嘴!我是什么人,轮的着你来告诉我?” 遮挡异相的屏障随着吴尘起落的情绪闪烁,白面具刚想骂回去,余光瞥了一眼屏障,又忍了忍,咽下了这口气,愤愤不平的继续帮忙维持屏障。 要不是为了陈青山……白面具拼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吴尘也不再管白面具,他将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陈青山身上,大概估算着陈青山的晋升已经到了关键时期。 上一次从金丹晋升到元婴,陈青山花了将近一天时间突破,这一次元婴到化神期,看来只会长不会短。 吴尘定了定神,他有些焦急。 晋升时间拖太长,容易失败是一回事,万一他的屏障支撑不住,泄露异相引来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又会更加严重。 灵海境内,陈青山灵体皮肉几乎无一处完好,他浑身不知是被雷劈的、还是被火炽烤的,灵体虚像的衣物都维持不住,他赤裸漂浮在灵海之上,像是焚尽之后的焦炭。 浑身上下,皮肉焦黑皲裂,裂口却不止是烧出的伤口,还有道道风刃无情划过留下的刀口。刺开的伤流不出血液,令人牙酸的寒气泊泊从伤口缭绕升腾。 灵海正在以肉眼看见的速度缓缓扩大,灵海内,缭绕着的火焰、雷电、朔风、寒冰正各据一方,天道仙骨远远的居于最顶,施放出一点气息压制着四象,即便如此,四象依旧飘忽躁动,随时又要朝陈青山袭来。 陈青山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轻微一动,灵体浑身上下就会扑棱棱地掉下焦炭,溶进脚下的灵海。 他低头,透过灵海模糊的倒影看见了赤条条的、碳一样漆黑狼狈的自己。 陈青山:“趁着晋升,用天地四象淬炼自己果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肢解重组了无数次,灵魂深处的疼痛让他哪怕只是灵体状态,指尖都止不住的颤动。 “还好不是用肉身来抗,否则浑身焦炭也未免太难看。”陈青山倒抽着凉气。 他咔嚓咔嚓的转身,碳化的皮肉迅速恢复,从死气沉沉的硬结焦黑开始软化,慢慢恢复正常肤色。 灵体状态就是这点好,只要意识还存在,不管多重的伤口,都能恢复过来。 脚下的灵海突然祭出水龙卷,将陈青山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第142章 灵海再次扩大,陈青山本人的灵体也强悍了几分,□□的灌注对于此时的陈青山来说,就像暴雨天站在草原上,没有几乎要压垮他的疼痛,只有清透的畅快。 他沐浴着灵海的又一次淬体,只觉得液体冲刷在身上,好像按摩一般,褪去了他浑身的不适。 天地四象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被陈青山用灵海恢复的干干净净,晋升的时间内,他已经循环了数次,用天地四象摧折磨练,再用灵海的淬体作为治疗。 陈青山的灵体凝练许多,在莹莹的海洋中,陈青山一身流畅肌肉更衬得玉润无暇,眉眼温和的轮廓上还滑落着星光般细碎的灵液。 他本就生的俊俏,虽不是吴尘那般一眼便恣意张扬秾丽的长相,但也十分柔和耐看,原先有些凌厉的眉眼被眼中过分的平和温柔压下了几分棱角,进过一次次的淬洗,愈发显得光辉圣洁。 陈青山慢慢抬眼,他浑身放松,下垂的两只手微微抬起,慢慢握拳,后背肩胛漂亮的肌肉鼓起,蝴蝶骨隆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身上有些肌肉,但远算不上特别健硕,身体前倾,长而直的脊柱很明显,拱起的脊背上出现几道细小的伤痕,随着陈青山腰肢弯下,他脊背的伤痕倒是越来越现眼,越来越触目惊心。 “哗啦——” 四只羽翼刺开皮肉,从陈青山背上飒然展开。 风火冰雷,四象翼! 陈青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坐在自己的灵海上,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要是现在是实体,他绝对满脑门冷汗。 弯过羽翼,陈青山调顺了呼吸,有些新奇的摸了摸自己背上长出来的大翅膀。 四只羽翼,四种不同的颜色。 四象翼能长出来着实让陈青山喜出望外,他摸摸自己鲜亮的火雷翼,又摸摸冰风翼,满脸欣喜。 如今他也是鸟人了。 比起一次就要耗费不少灵力的缩地成寸大神通,自己长出来的翅膀显然比那些术法都要省力得多。 陈青山试着扑扇那四只大翅膀,控制自己腾空。 然后仰头,明亮的双眼望向颅顶被束缚在光团中的元婴。 他一跃而起,狠狠冲向光团之中的元婴。元婴颤动,陈青山熟视无睹,不管挨得多近,他都不会停下。 嗙! 意识灵体直直撞入光团! 陈青山紧闭的双眼睫毛微颤,他蓦然睁开眼,一阵神朗气清,天远地阔。 灵海中央,元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他容貌一模一样的化神,正屈膝盘腿,坐在灵海中央,合眼正对着天道仙骨,凝心修行。 陈青山忍不住呵呵笑出声。 化神境能晋升成功,是在陈青山意料之内的,但其余的收获更加让陈青山惊喜。 陈青山望了望四周,果不其然看见了吴尘,还有另一边,隔的很远的白面具。 下意识忽略那边的白面具,陈青山像快乐小鸟一样扑到吴尘身前:“师兄,我晋升成功了!” 第133章 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吴尘长长松了一口气。 陈青山抱住吴尘, 像孩子抱住最喜欢的玩具一样。吴尘也不反抗,任由这个已经比他都要高一些的师弟扑在自己身上撒娇。 他眉眼弯弯, 手掌抚摸上陈青山的脸颊。陈青山以为他要亲他,伸着脖子微微低头,吴尘却抵着他的额尖,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 “恭喜,我就知道,我家青山一定能顺利晋升成功的。”吴尘温声道,视线落在陈青山身侧,看向了不远处的白面具。 真可惜他居然带着面具,不然那人脸上的神情一定无比精彩。 陈青山有些遗憾,他还以为能讨要到吴尘一个吻, 但吴尘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陈青山也只能作罢。 晋升结束, 有化神期的修为, 眼下去找寻赵五钰,料想白面具也不能再找什么借口推脱。 陈青山转过身, 他面向白面具,面对吴尘时一脸的柔情登时荡然无存, 长眉微挑,不知是不是与吴尘在一起久了,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吴尘简直有五六成相似。 “你也在这里?”陈青山无视白面具这么久, 开口第一句话也没个好语气。 本就不明立场, 不知来意的人,陈青山无法相信,况且只要是个修仙的人,就该知道晋升时期有多关键, 这时候来他身边,很难让人不怀疑白面具别有用心。 要是吴尘受了伤,陈青山高低要先砍白面具一顿,再压着他去找赵五钰。 好在陈青山趁着方才抱住吴尘的一瞬,已经仔仔细细探查过吴尘全身,看出师兄除了有点累以外并无大碍。 白面具刚想开口,就被陈青山打断:“如你所见,我晋升成功了,现在别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带我去找赵五钰。” 白面具一哽,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陈青山不耐烦、不信任的表情都懒得遮掩,只怕是他再多说一句废话,陈青山就会当场翻脸。 这孩子晋升化神了,整个人身周的气势也更加强了。 原先元婴期,白面具还能借着境界高他一层逗陈青山玩,陈青山也有所顾忌,遂不能拿他怎么样,但在同样的境界下,陈青山哪怕才刚进入化神期,实力也不容小觑。 “怎么,忘了路吗?”陈青山走近他,直视着白面具的眼睛。 “我记得。”白面具顿了很久,他将陈青山重新打量了一番,像是又一次重新认识陈青山,最后才缓缓开口。白面具嘶哑着声音道,“按照约定,我会带你去找赵五钰。” 陈青山冷哼一声:“本该如此,你最好也别戏弄我们,我找不到他们,抓住你还是可以的。” 白面具不再说话,他转身,身形瞬间腾移。 陈青山和吴尘对视一眼,陈青山伸出手,吴尘与他十指相扣,缩地成寸大神通施展,陈青山带着吴尘很快跟上了白面具。 要不是四象翼太过现眼,陈青山还真想试一试在现实之中展开羽翼,在吴尘面前好生炫耀一番。 离开天镜门,视野中再看不见那古朴陈旧的山门,白面具的速度不减分毫,陈青山紧随其后,寸步不落。 周围的景致逐渐荒凉,陈青山觉察不对,他停下脚步,白面具往前走了几步,他也一直观察着陈青山的举动,见陈青山没跟上来,白面具有些疑惑地回头。 陈青山指了指身周的荒郊野岭,问道:“赵五钰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他不回来,但绑了他的人会来这里。”白面具一点没有对陈青山的不耐烦,他解释道。 “你知道他们是谁?”陈青山又抛出一个问题。 “不确定。” 白面具叹息:“但我能确定,他们的目标是你。” “现在过来这边探路打听的,应当修为不会太高,但保险起见,还是等你晋升之后再来比较妥当……” “你倒是会替人安排。”陈青山随口道,他可不在意谁是谁的目标,他只在意自己关心的人是不是安全。 白面具又不做声了,他其实还想和陈青山说要是人多打不过就别逞强,但念着陈青山的性子,不逞强是不可能的。 于是白面具噤声,继续带路,不看身后的陈青山和吴尘,只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些绑了赵五钰的人不要太强,不要太多。 行至路口,白面具停了下来。 他所知赵五钰最后的行踪,就是在此处。 陈青山抬眼看看白面具,白面具摇了摇头,道:“后面的路,我不知道了。” 果真不靠谱。陈青山心里念叨,过了有一段日子,陈青山也对追踪类法术了解不多,遇到这种岔路口,他站在路中犯了难。 白面具仔细辨认着面前的路,他手撑在下巴上,思索半天,努力从记忆里剥出重要的事情。又过了一柱香,白面具开口道:“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是有一处据点的,赵五钰应该就在据点处。” 陈青山懒得多啰嗦,他站在路中,施展神识。 境界越高,陈青山的神识也越能接近上一世全身状态。神识领域顷刻铺满周围广阔的地域,覆盖在陈青山神识领域中的东西都纤毫毕现。 陈青山仔细辨别,山上拾柴的儿童,狩猎的农户,林中鹿、天上鸟雀,水中兽鱼…… 什么人都有,唯独看不见白面具口中的“据点”和本应出现的赵五钰。 “附近?”陈青山很是怀疑,他的神识覆盖范围可不小,这种距离都看不见,他怀疑白面具在诳他。 白面具还被陈青山蓦然大开的神识震惊得说不出话,陈青山自然不会像护着吴尘那样刻意让神识绕开他,白面具被陈青山大开大合的神识压制,呼吸粗重,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陈青山说了什么。 “既然是据点,兴许有防备神识探查的东西也说不定。”吴尘突然出声,善意地解释道,帮白面具解了围。 确实也有这个可能。陈青山沉思,如果真有能防备神识探查的灵器,或是那些带走赵五钰的人有防止神识探查的能力…… 第143章 能拿出防备神识探查的灵器绑了赵五钰,说明对方一定有备而来,甚至对于抓住陈青山志在必得。 若是后者,那些抓了赵五钰的人里面,有人具有防止神识探查的能力。但想要防下陈青山,空有能力没有修为做支撑也是不够的,陈青山用神识探查不到,说明那人的修为一定在陈青山之上。 这两种情况都对他们不太妙,不管遇到哪个,他们都有一场硬战要迎。 陈青山足尖碾了碾地上的碎石土地,他用舌头顶了顶牙。 坏消息,找不到路,而且对手大概率不弱。好消息,他们可能距离赵五钰很近了。 “二选一。”陈青山捏了捏眉心,他犹豫片刻,对吴尘道,“师兄,你怎么看?” 吴尘:“……啊?” 我睁眼看。 “你觉得赵五钰他们会在哪里?”陈青山将选择权给了吴尘,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运气。 吴尘也发懵,他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下意识捏了捏掌心陈青山略有些粗糙带茧的手,吴尘瞥着陈青山的神情,试探着道:“不然我们三人兵分两路,两边都去探一探呢?” 陈青山想到过这个办法,但是三个人,两条路,必然有两人要同行,有一个人要落单—— 放白面具一人绝对不行,他来历不明,又知道清水的消息,要是让他一人,万一跑了,或是和其他同伙汇合,陈青山和吴尘就相当于白来极天域了。 可是让吴尘和白面具同行,陈青山也不放心。他怕白面具对吴尘做出什么事,伤害了吴尘。 自己和白面具一道,让吴尘单独找赵五钰,看似可行,但吴尘修为是三人中最低的,要是吴尘遇到了敌人,陈青山怕他难以招架。 “三人分开,若是单独前行的人出了事就难办了。”陈青山在吴尘面前不会藏着掖着,他直率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道,“三人一道,好歹还相互能看着点。” 白面具听着陈青山吴尘二人时不时瞟自己一眼,又抵着脑袋毫不遮掩声音的大声窃窃私语:“……” “青山,其实你可以信我一下。”白面具试图出声,“我承诺过你,就不会再骗你一次了。” “我名字是你能喊的吗?你就叫。”陈青山转头,朝白面具翻了个白眼,接着继续和吴尘抵着头商量。 “还是我们三个一起吧?你俩离了谁我都不放心。” 他们两人挨得太近了,导致吴尘不得不抓着陈青山的胳膊维持平衡:“要不我一个人吧,你不放心他难道还不放心我吗?” 陈青山格外诚恳,他注视着吴尘的眼睛,认真道:“不放心。” “你要再出事,要我怎么活?”陈青山语气有几分委屈。 清水还没找到,赵五钰又因为帮他被人抓走,要是吴尘再有什么事,陈青山真接受不了。 吴尘放软语调:“青山,山儿,你听我说。” 陈青山闷闷应了一声:“嗯,我在听的。” “青山,我是不如你,但我有腿,遇到危险我会跑。”吴尘一脸正经,煞有介事地道,“陈青山,我可是师兄欸!我当然知道怎么样保护自己啊,你别担心我。” 第134章 这里我来,让我来吧 陈青山不说话, 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吴尘,眉头微微下压, 清澈的眼睛含满担忧和不舍。 吴尘假装看不见陈青山水灵灵的大眼,他当即拍板:“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和那人一道,我自己单独走另一边。若是没遇到人,便尽早折回。” 陈青山还想说话:“可是……” “若我遇到了带走赵五钰的人,我也回头,等你们一道过来。”吴尘赶忙说道,想让陈青山安心一些。 陈青山也没别的什么理由能留他一道了,想要快些找到人,分头确实是好方法, 吴尘把话都堵死了,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完全不顾现实情况, 强逼着身边的人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动, 这种事陈青山也做不出来。 “……好吧。”陈青山缓慢开口道。 吴尘旋即起身,随意择了左边的路走了进去。 “遇到了事, 立马回头,不要硬撑, 不要逞强,先顾好自己的安全, 其他的等我来一起解决。”陈青山年纪轻轻带了几年清水, 又当爹又当妈的后遗症很明显, 他一急话就多,啰啰嗦嗦的叮嘱了一大堆。 吴尘觉得好笑,他们到底谁是师兄,他认真听着陈青山的话, 听着听着嘴角的弧度慢慢放平。 陈青山越说脸上的忧虑越甚,他还往前走了两步,拉着吴尘的手,叮嘱还未停歇。 “万事小心,别硬冲上去,看到赵五钰确定他没事就先别急……” 这还要陈青山教?他又不是傻子。吴尘默默将手从陈青山掌中抽出:“我知道……啊,我先去看看,你们也快走吧,免得耽误时间。” 陈青山望着吴尘足尖点地,迅速走远,自己才回。 白面具目睹了陈青山黏黏糊糊拉扯吴尘的全程,如果没带面具,他一定是一脸吃了屎一样难看的表情。 可惜他带着面具,陈青山也看不见他嫌弃至极的神色。陈青山收敛情绪,他扬了扬下巴,比着右边的路,道:“愣着干嘛,走啊,还要我请你吗?” 白面具:“行,你在我身后跟好,可别走丢了。” 陈青山鼻腔哼了一声,跟在白面具身后走了一段路。 没了吴尘,两人一瞬间安静下来,陈青山对吴尘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但身边的人是白面具,他便闭上了嘴,一句话懒得主动和白面具说一句话。 没了吴尘在身边,白面具的话倒是多了不少。 才走了一段路,白面具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你那师兄,关系难道就好到这种地步吗?” 陈青山暗忖,这得是瞎了才看不出他俩的关系,他可没藏着掖着,问这话也未免太没意思。 于是他没有回答。 才开了头,白面具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管陈青山有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念叨着:“你才多大,还是修仙的,有这空亲亲我我谈情说爱,倒不如多修习几套功法,提升自我……” 陈青山咋舌:“切。” 白面具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青山一眼,随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道:“我在你这个年纪,要是能接触到修仙的机会,说什么我都会往死里修行,绝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 “你?”陈青山倒是第一次听白面具说起他自己的事情,不免起了几分好奇,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么说来,你修行倒是晚?和我这般年纪时,你在做什么?” 白面具瞥着陈青山,他不怎么介意分享自己的过往,咋么着嘴回味道:“和你这个年纪,我还在讨媳妇。” 陈青山被逗笑了:“你也好意思说我?” 身边的风景往后流淌,白面具在陈青山前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前面的风,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作为过来人,跟你讲两句怎么了。” “嚯,我可不需要你这种前辈的经验。”陈青山认为自己和白面具远远没熟到这种程度。他冷嘲热讽道,“和我讲可以,讲点我爱听的,比如陈清水在哪里。” 白面具的话噎在嗓子中。 陈青山见白面具吃瘪,心里也没很高兴,清水不找回来,就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扎着倒刺,割的他隐隐作痛。他道:“我都已经化神了。” 说完,陈青山和白面具具是一愣。 无他,陈青山身体年纪不大,声音还有一点独属于少年的清朗,语调一低,总是带着些无辜。 听着像是在对亲近之人抱怨。 陈青山清咳两声,他粗了粗嗓子,在提高音量:“我已经化神了,你说的时机若是再不到,我可要用其他方式让你说出来了!” 白面具没在意,他还沉浸在陈青山上一句像是抱怨的话之中。喉头上下动了动,白面具道:“啊,对啊,你都化神了。” “化神期,应该也差不多了吧。等找回了赵五钰,我回去就告诉你,好不好?” 白面具的话带着些哄小孩的意味。 陈青山觉得有些别扭,但听到白面具说回去就告诉他陈清水的消息,他就压下了心中那点不适。 “对了,青山,你化神了,想要什么东西吗?我给你寻来做庆祝你晋升的礼物,怎么样?” 陈青山一阵哆嗦,无所适从地道:“呃,算了吧,我们难道很熟吗?” 还晋升礼物,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做对了一点小事就可以邀功行赏,陈青山抬眼,撞进白面具慈爱的目光,恶寒从心起。 “得有的。”白面具道。 陈青山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晋升礼物的说法,他也不需要这玩意,陈青山道:“别说这些虚的,我用不着那些,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妹妹,其它的都不重要。” 白面具:“嗯,该是你的,该给你的,我都会告诉你,这点你放心,我已经立过誓了,不会骗你。” 第144章 陈青山:“行,快些赶路吧,探完这一条路,能找到赵五钰,把他带回去再与吴尘汇合,要找不到人,我还得抓紧时间到师兄那边呢。” 白面具听着陈青山一口一个师兄,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这条路上推进许久,一路未曾见到一个活人影子,直到远远望见前方的路延生到断崖,陈青山才跟着白面具打道回府。 “看来赵五钰就是在吴尘的那个方向了。” “不,旁边的丛林我们还没有详细检查过,或许路上遗漏了也说不准。”白面具尤其认真地分析道。 陈青山倒是因为他这句话对白面具有些另眼相看,他还当白面具会故意掩盖线索,不让自己顺利找到赵五钰。 现在看来,白面具说出的话,倒是真的有在认真帮忙做。 认可的点了点头,陈青山和白面具打道回府的路上,比来时更加认真细致许多,生怕放过了一点蛛丝马迹。 “不知道师兄那边怎么样——”陈青山眼睛还四处探望,嘴上念叨着选择了另一条路,独自一人前行的师兄。 “嘘——”白面具示意陈青山噤声。 陈青山:“怎么了?还不允许我想我相好了?” 白面具额角青筋暴起,他反手捏住陈青山的嘴,压住声音道:“有人。” 陈青山立刻敛去神色,眸光骤然变亮。 遇到人了,他们找到了?赵五钰就在里面? 他扒拉开白面具轻轻挡在他前面的手,越过人肩头,微微眯眼,看清了重重叠叠树林后面依稀晃动的人影。 视野中大概三五个人光景,其他地方有没有藏人不清楚。 在岔路口,陈青山就已经展开过神识,他确定这些人的位置是在他的神识范围内,在岔路口探测不到,在此地铺开神识观测也毫无意义,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大不了就打呗。 陈青山想到等下还要打一场,反而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他和白面具先遇到了这群人,而不是单独走向另一边的吴尘。 吴尘那边应该是空路,没找到人,吴尘会自己回到岔路口,他只需要带着赵五钰回去,事情就解决了,等将赵五钰送回天镜门,白面具会告诉他清水在哪里。 用着化神期的修为,他再去找清水,带清水回家的把握也要大很多。 陈青山越想越觉得兴奋,似乎只要从这些人手中救下赵五钰,接下来的一切都能梳理成章的展开,他马上就能找回清水,他的生活也很快就能归于平静。 白面具却是绷紧了皮肉,汗珠渗透后背,风吹来,吹得他彻骨生寒。 他认出那些人来自哪方势力了。 他当然认得出,那些人就是化成灰,他都能认出。 “青山。”白面具艰涩地开口。 陈青山摩拳擦掌,他乍然听见白面具的出声,还没仔细分辨那苦涩的语气,就下意识应答:“嗯?” “你说我是直接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是绕到他们身后逐一击破?”陈青山舔了舔嘴唇,咧开嘴角笑了。 白面具只觉得心脏跳动都似乎停滞,他看着陈青山现在意气风发跃跃欲试的神情,怔然不知该怎么对陈青山开口。 “青山,要不你先走吧。” 陈青山震惊扭头:“你这是什么屁话,我都到这里了,难道还能看着赵五钰被人带走不成?” 白面具几乎哀求:“山儿,你先回去好吗?这里我来……让我来吧。” 第135章 我不变强,谁来杀你 陈青山并没有听出白面具字字泣血的难言之隐。 他斜眼瞥着白面具, 身边这人说话向来语焉不详、遮遮掩掩,好不容易痛快一次, 带着他找到了赵五钰一行人,眼下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莫不是临时后悔,想支开陈青山拖延时间,让人绑走赵五钰? 那这个几乎算不上借口的借口也未免太敷衍了,可除了这个可能之外,总不能是白面具认出来那帮人,担心陈青山受伤才想独自揽下吧。 陈青山看不透白面具,他一直搞不懂白面具到底在想什么。陈青山想不明白,也不为难自己硬想,他道:“赵五钰本就是因为帮我才遭了这种事, 合该我来亲自解决, 你知道那伙人的实力担心我, 一起上便是。” “同为化神境, 我可不需要你挡在前面。” “还有,不要那样叫我。”陈青山说完, 又补充了一句,眸光发寒, 语气淡淡,透着厌恶。 山儿这个乳名, 除了他爹娘, 只有吴尘能喊, 白面具这般自作主张,不合时宜的想用这种方式试图拉进距离,委实让陈青山觉得恶心。 白面具喉头一哽,眼见陈青山已经将灵剑召入手中, 随时都准备提剑上前大杀四方,他急切地抓住陈青山的手腕又担心惊扰了那边的人,白面具压低声音,嘶哑地道:“青山,你听我说!” 陈青山觉得白面具这人执着的紧,他没看白面具,径自盯着远处的人影:“来,你说,我听听你还要讲个什么名堂。” “陈青山,他们比你想到难缠,除了你看见的,绝对还有其他人在暗处。” 再多几个人?陈青山捏了捏手指,他脑中闪过无名剑诀,无情心法,天地四象法,阴阳两仪法…… 如果把白面具也算上,那他这边就有两个人。对方姑且算他十个人吧。 二人对十人,优势在我。 陈青山对自己的作战能力很是自信,攻击的手段他可不少,又有大孽亲手为他淬过的剑胚,陈青山可以先用灵剑打,若灵剑难以应付,便召出剑胚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陈青山的速度也是他的一大优势,不管用在战斗上,还是用在灵活应对敌手、脱离战场上,都有很大的作用。 实在纠缠难分胜负,他还有缩地成寸大神通和大虚空术,拎着赵五钰甩开那些人,对陈青山来说,问题不大。 陈青山扬眉,璨如星子的眼睛看着白面具,道:“就是难缠,人也要带回来,你要怕就站一边,但若你识时务,我还是劝你别想着逃跑。” 白面具抓着陈青山的那只手被甩开。 陈青山一蹬地,他轻盈腾空飞起,瞬息消失,又在下一秒,出现在那波人之间。 “什么人……呃!” 用大虚空术传送到那伙人身边,他迅速站稳,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赵五钰在何处,抬眼看见熟悉的面具,便是一愣。 啊啊,刚刚站在那边,居然没看清,真是…… 太令人遗憾了,要是方才看清,他甚至不会再多和白面具多说一句话,多浪费一秒钟。 陈青山没有停顿多久,那一瞬间的繁杂思绪,只在电光石火间,他手指微动,握紧了手中剑,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剑尖都在微微颤动,彰显着他波澜起伏的心绪。 眼前这些人,带着面具。 和白面具那种纯白的不同,这些人面具上繁复的图文,陈青山见过。 他见过,他记得特别清楚,他毕生难忘。面具上的花纹,与两年前大肆屠戮四方村妇孺的黑袍人脸上的面具如出一辙。 陈青山呼吸粗重,眉头压低,他才落地站稳,那些人很快反应过来,距离他最近的人站起身就想攻击他,陈青山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他们该死。 带着这种面具的黑袍人,都该死。 陈青山一甩剑身,扎在他剑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握着自己的伤口,鲜血、内脏从伤口喷涌,染红了大片土地,生气顺着能看透的剑伤流窜。 修行的人比普通人耐活,受了这么重的伤口还能大喊大叫,陈青山随手朝那个方向划出一剑,破空而来的火焰烧上那人的衣摆,青紫发白的高温火焰几乎将他顷刻烧成灰飞。 疯子……这人绝对是疯子! 在场带着面具的黑袍人无一不在心底怒骂,陈青山莫名其妙的出现,毫无理由的杀了他们身边的弟兄,不是疯子是什么?! 剑尖斜指向下,血液顺流,滴在地上,没有在洁白如雪的剑身上留下一点痕迹。陈青山慢慢将视线转移向其他黑袍人。 “又见面了。”陈青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杀了他,不能让他——”其中一个黑袍人大喊着。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青山歪了歪头,一剑掷出,等不及任何人反应,就划断了说话那人的脖子。 飞溅的血液足足有两米远,被切断了脖子的人还顺着惯性转头看向身边的兄弟,只是这一动,一颗脑袋“啪嗒”掉落,骨碌碌的滚动出一道蜿蜒血痕。 “不能让我什么?”陈青山轻轻用气音问道。 灵剑乖顺飞回,剩下的黑袍人相视一刻,忽的动了起来。 一批人朝陈青山攻来,一个人趁乱从地上捡起了什么,跑向远方。 是要跑去找同伙吗? 那也挺好,等他把人都喊过来,陈青山刚好一起杀了。 第145章 他们都该死。 陈青山冷哼一声,他不去追逐那个逃跑的人,而是睁着逐渐爬满血丝,遍布杀意的眼睛,转着脖子望向身边的黑袍人。 如此距离,他也不担心什么,神识大开,压得黑袍人几乎喘不过来气,陈青山感受到了眼前这些人的气息,大抵都是化神期上下的修为。 化神期,对于低阶修士来说是挺高的,当时还是金丹期的陈青山面对这些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自己唯一相依为命的妹妹。 黑袍人从嗓子深处发出怒吼,不知是什么功法,竟然让他们一瞬间突破了陈青山的神识压制,嘶吼着张牙舞爪朝陈青山扑来。 “让你们动了吗?”陈青山一脚踹开最先扑上来的人,长腿还没放下,腰部发力旋身,刚好顺势踢飞后来的人。 臂膀抡圆,重拳挥向最后一个人脸上符文繁复的面具。 繁复纹路的面具很是坚硬,但在陈青山力贯千钧的拳风下,符文面具无声碎裂,化作片片刀锋般的碎片,扎进了黑袍人的脸中,血肉模糊,但黑袍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陈青山那一拳,将他的头砸出了一个凹坑,他已经死了,面具却还是牢牢粘在他脸上,就是尸体倒地,也没有掉下一片残渣。 余下的黑袍人皆是骇然。 如此人物……他们什么时候惹过这般人物?记不清了……实在是记不清了! 他们哪个手上没沾过血?都干的是杀来杀去的活,就算曾经还会起一点波澜,那么多年,他们也早就被血涂洗得彻底,谁还记得曾经都多少人在他们面前哀嚎哭求? 突然,有一个黑袍人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闪,他盯着陈青山的眉眼,想起了两年前那个险些让他们任务失败的少年。 是他……是他回来复仇了?! 黑袍人几乎破音,他尖叫着道:“你怎么会这么强?” 两年前,那少年虽强,却也终究双拳难敌死守,只能目睹他们带走那个女孩。 两年时间过去,就是再妖孽的天才,能从到元婴期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方才陈青山肉身攻击的架势,明显不止元婴修为! 他难道短短两年就达到了化神境?可他才多大,这怎么可能? 不不不,不对……陈青山两年前,能跨越境界连杀他们几个兄弟,就已经十分怪异恐怖。黑袍人望向陈青山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恐惧。 陈青山提着剑的那只手甚至没有动,仅仅只凭借一只手,便轻松解决了围上来的那些黑袍人,他看见了那些人眼里的惧怕,忽然觉得荒诞的可笑。 杀惯了人的人,竟然也会害怕吗? 原来他们也会害怕啊。 他们这种拿惯了刀,见惯了血都会害怕,那么那些手无寸铁,没有修为,甚至见了血多的伤口都会颤抖的普通人,面对挥向自己的屠刀,该有多害怕? 他的妹妹清水,才几岁的小水儿,该有多害怕? 陈青山“呵呵”笑出声,他声音好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能淹没人的恨意,轻声道:“我不变强,谁来杀了你们,给四方村的乡亲们,给老村长报仇啊。” 被踹断几根骨头,浑身疼痛还要挣扎着爬起来的黑袍人不说话,他们假装眯眼,望见另一人已经抱着东西跑远,便松了一口气。 陈青山绝不会放过他们,黑袍人心知肚明。做多了这种事,也是迟早会落到他们身上。 没想到的是,陈青山不急着杀了他们,他用剑抵着方才开口道黑袍人,剑尖直指他的喉管,划破皮肉渗出血来,在他脖子上泊泊流出一条血线。 “赵五钰在哪里?” “两年前,你们带走的那个女孩,她在哪里?” 第136章 你好兄弟,感谢关心 黑袍人对视一眼。 他们眼中闪过几丝情绪, 全部落在了陈青山的眼里。陈青山一脚踩上面前的黑袍人,手中挽了一个剑花, 狠狠插进了另一个黑袍人腿中。 一截连着脚腕的小腿啪嗒掉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黑袍人双眼猩红,俯身痛呼。 “说吧,说了我还能给你们个痛快,不说……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陈青山状似未闻,他本就不在意这些,这些人欠了四方村那么多条人命,他们万死难赎。 灵剑重新指上眼前那人的脖子,同伴的鲜血滴进了他的伤口,辛辣灼烧的痛从脖颈蔓延,很快占据大脑。 被陈青山指着的黑袍人喉结上下滑动, 他用破锣嗓子, 虚张声势地大声道:“什么赵五钰……我们不知道!” “哦, 你们不想说赵五钰在哪, 也没关系,我把这一片翻个遍, 总能找到的。”陈青山慢条斯理地用灵剑在他脖颈间游走,皮肉翻开, 鲜血淋漓,却完全没有伤及根本, 只是漫长的折磨着他。 “那么, 那个女孩, 她在哪里?” 声音压低,陈青山一向和善阳光的脸上罕见地露出这种扭曲的、愤恨的、威胁的情绪。 “我劝你想好了再说。”陈青山道。 被陈青山用剑指着的黑袍人,从喉咙深出发出“赫赫”的声音,他惊恐又愤怒地道:“我怎么知道那女孩在哪里?” 陈青山眯眼:“是我在问你, 你还反问起我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就去死吧。”陈青山一脸平静淡然。 黑袍人睁大眼睛,他才抬头看着陈青山,下一秒,脖子一凉,天旋地转,视野反复,他看到了同伴断掉的小腿正对着自己的脸,还有陈青山凉薄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回答呢?” 最后一个黑袍人慌忙连声道:“我们只负责杀人抓人,她最后被其他人带走了,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陈青山点点头,重复问道:“这么说,你们也是替人办事,本意并非如此?” 黑袍人一听,以为陈青山心善,甚至能想到他们的苦衷,他拖着被陈青山砍断半截的腿,刚想说话,却撞上陈青山无悲无喜的眼睛。 “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杀了人,就该偿命。” 陈青山杀了他。 白面具断定除了他们,附近还有更强的人,既然这些人不知道,那陈青山就把其他人都找出来,一个一个问,一个一个审。 方才刻意放跑了一个,不知道那人去通风报信,有没有招来更多的同伴。 陈青山擦了擦剑身,他回头,白面具居然不在原处。 “好吧,不知来历的人果然不能信。”陈青山咋舌。 不过一眼能认出来这些黑袍人,白面具应当与他们有些关系,此时逃掉去寻找同伙,倒也不在陈青山意料之外。 陈青山垂眼,看向满地狼藉残骸。 他蹲下身,伸手翻找黑袍人身上是否携带了什么东西,能证明他们的身份信息。 几个黑袍人搜下来,别说证明身份的东西,就连钱财都没几个,比刚从灵山出来的陈青山还要一穷二白。 将视线移到那些人不能瞑目的脸上,陈青山脚尖踢到那颗被他剁下的头颅,他疑惑地偏头,与眦目欲裂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定格在恐惧上的眼睛对视。 真奇怪,头都砍下来了,面具怎么还不会掉呢。 陈青山伸出手,摁在面具上,用力一扣,将刻着繁复花纹的面具从那颗脑袋上摘下来。 “嘶——” 面具上陡然散发出浓郁的黑气,险些将陈青山包裹进去。 极端的恨、恐惧,还有各种情绪不依不饶的缠绕上来,陈青山心惊,甩手将面具丢掉,后退两步,一剑将那面具劈成两半。 “这难道是黑袍人死前情绪?”摘下面具的黑袍人长相很普通,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似乎还有点老实憨厚。 陈青山看着面具上的黑气消散,谨慎地慢慢靠近,用剑尖戳了戳,不解其意。 远处。 白面具追上了带着东西跑走的黑袍人,与他缠斗起来。 “你这功法!”黑袍人与他过了两招,愈打愈觉得熟悉。 这一身功法,与他们所用的别无二致。白面具分明与他们是一路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黑袍人气恼地道,“我们做我们的任务,你做你的,两不相干,你做甚过来添乱?” 白面具不语,只是一味攻击。 “难道那毛头小子也是你带来的?”黑袍人恼怒,他问道,“你莫非想叛逃离开?” 白面具将黑袍人摁倒地上。黑袍人只觉得他疯了,人哑巴了,似乎连话都听不懂,他也生了三分火气,奋力反抗,竟然将白面具脸上的面具给打了下来。 遮盖在最上面的纯白面具掉落,黑袍人瞪大眼,几乎失声道:“怎么是你?” 白面具迅速将掉落的面具捡起来重新戴上,他眼神发冷。 黑袍人眼珠转了转,他似乎还想和白面具说什么:“陈——” 白面具掌风起落,干脆利落的贯穿了他的胸膛。 第146章 “青山,你那边解决了?”白面具喘着气,他满手满身的血,就连白面具上都溅上了一道血串子。 “你把他杀了?”陈青山没有回答白面具的话,他慢慢拖着剑,一身杀气地从白面具身后的树林中走出来。 “是的。”白面具摇晃着身体,撑着膝盖站起来。 他不能让黑袍人去通风报信,不能让他们将那些人引出来。 陈青山走到白面具身边,他语气听不出情绪,问道:“他刚刚想说什么?承?还是陈?” “不清楚,这些人的话,你别听。”白面具的声音嘶哑,但在陈青山耳中却有些发虚。 陈青山清理完那边的人,追着逃跑的黑袍人来到这里,没想到就撞见了白面具杀了黑袍人。 他本以为白面具跑了,眼下看到这一幕,陈青山还有些吃惊。 黑袍人对白面具说的话陈青山没听几句,也能明显感觉到黑袍人和白面具关系不浅。 陈青山意味不明,他暗声道:“现在他也死了,他们的同伙还没出来,我又不知道该去找谁问清水的事了。” “我都会告诉你,你不是来找赵五钰的吗?我们先找到赵五钰,之后我什么都告诉你。”白面具弯腰,从黑袍人身上摸出来一个法器。 看也不看一眼,白面具就将法器交给陈青山,道:“我不会骗你,青山,” 陈青山也无法,人都死了,还想打听关于清水和赵五钰的事,除了再等其他同伙出来,也没别的办法。 捏着沾了血的法器,陈青山上下打量了一眼,发觉这只是一个隐藏气息功效强大的盛装容器。只要在容器影响范围内,灵力拨动和异相气息都会被掩盖。 难怪站在路口分叉处探查不到半点气息。陈青山研究了一下容器,打开,一股磅礴的生气蔓延,容器之中,装的是稳固魂魄滋养神魂的好东西,品阶不凡,绝非俗物。 陈青山眼前一亮:“怪不得他们要用这种容器掩藏气息,这种宝贝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少不了掀起一阵风浪。” 正想将容器中的东西拿出来趁着新鲜炼化了,陈青山忽的一顿。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忘了什么事? 啪嗒盖上容器盖子,陈青山直接连物带盒都收入囊中。 方才那几个黑袍人似乎说没见过赵五钰? 而且看他们的反应,似乎他们在意的就只是这个盒子中的物品。 ……莫不是他们真不知道赵五钰在哪? 陈青山再一次放出神识,探查周围,依旧没看到任何迹象。将盒子收起来之后,掩盖修士气息的因素消失,按理说陈青山至少能看到赵五钰的身影。 除非带走赵五钰的人比陈青山修为高许多,还刻意单独隐藏赵五钰道气息。 在陈青山看来,这不太可能。 如果真的和白面具所说那般,附近还有隐藏在暗处的黑袍人,黑袍人的修为比陈青山高,可既然他们要用这种盒子装东西,无异于证明那些黑袍人没办法掩盖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的气息。 一共就两条路,赵五钰不在这里,那就一定在另一条路那边。 两条路上都有人!带走赵五钰的人,在吴尘选择的路上! 陈青山蓦然回首,盯着来时的路,用缩地成寸大神通,几步就回到了和吴尘分开的分岔路口。 吴尘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陈青山心下一沉。他都在那边杀了几个人了,有这个时间,吴尘若是什么都没遇到,早该返回原点或者来找他。 白面具急匆匆的赶过来,就看到陈青山周遭气压低沉,他朝另一条路飞去,还没走多远,就看到吴尘领着赵五钰正慢慢回来。 陈青山倏然放慢速度,脸上表情变得极快,双眸都亮了起来,他注意到吴尘也看见他了,于是收起灵剑,张开双臂飞奔而来。 赵五钰一脸感动,同样伸手:“兄弟,感谢关心!” 陈青山扑到吴尘怀里,脑袋拱了拱吴尘脖颈:“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差点急死了!” 赵五钰默默放下了手。 第137章 左一肘子,右一肘子 “哎, 我都说了没事,看你急得……和小孩子一样。”吴尘唇角含笑, 一下一下揉着陈青山的脑袋。 “五钰,到底是谁带走的你?”陈青山大鸟依人地拱了拱,别扭地依偎在吴尘怀里。 吴尘艰难的搂着陈青山,安静听着他和赵五钰对话。 “是百花教弟子,她们倒是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拉着我聊了聊一些寻常事,打听了一下天镜门的情况。”赵五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憨厚一笑,赵五钰道:“哎,其实没啥事,是我太紧张了, 让你们担心, 还专程赶来……” 吴尘开口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谨慎一些总归是好事。” “那些百花教弟子修为不低, 我靠近就被发现了。”吴尘语气平淡,陈青山先紧张起来, “她们有对你做什么吗?” 吴尘摇摇头:“我本想回来找你的,但被她们拦住, 不过看清是我之后,她们神色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在思量什么。” 赵五钰接着吴尘的话道:“然后问清了吴道友的来意, 她们便送我离开, 并没有阻碍为难,没有打听你的意思。” “对了青山,你前些日子你说要晋升,我这事……没干扰到你晋升化神吧?” “没有没有。”陈青山摆摆手, 他直起身,爽朗地道。 吴尘垂眸,他方才就想问了,陈青山大抵是用了净尘术,但还是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血溅到发间,以陈青山的脾气,确实一急就容易忘记。 “既然都没事,那边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吧。”吴尘道,他没有直接问陈青山身上的血哪来的,他想等陈青山自己开口跟他说。 赵五钰一拍手:“对,青山你可是被通缉的,实在不该来这是非之地。” 陈青山嘴角抽了抽,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用完就丢吗?他要不来,怕是赵五钰都被百花教的美人迷的找不到回天镜门的道了吧? “我来都来了,这么说可不够意思了啊。”陈青山佯装微怒。 赵五钰嘿嘿一笑,跟着陈青山和吴尘二人往回走,但到了原先的岔路口,他们三人并未言语,却又默契地同时驻足。 “那个,你还回天镜门吗?” 赵五钰默了默,抬眼问道。 “先不去了。” 陈青山朗然一笑,他说:“叨扰这么久,现在又不安全,就不继续打扰了。” 赵五钰还想说什么,陈青山拍拍他的肩,突然拉过旁边蹲在地上画圈的白面具:“哎,这人就跟我来!等我找回了妹妹,再回天镜门继续种花。” “好,那我先回天镜门了。”赵五钰道,他拱了拱手,朝陈青山道别,“山高路远,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陈青山哈哈大笑:“赵兄,后会有期!” 送别了赵五钰,陈青山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平,直到抿成一条直线。 百花教……原以为是她们知晓陈青山与赵五钰的关系,故意带走赵五钰引出陈青山,但现在看来,似乎与陈青山所想的不太一样。 陈青山叹了口气,那些大教之内的事他不清楚,也猜不到,他目前能将自己眼前的事做好,应对其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已经实属不易。 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最为要紧的,是赶紧找到陈清水。 陈青山将目光落在白面具身上。 白面具感觉得到陈青山锋利的视线,他重重咳了两声,道:“要不先离开?这地方实在不安全,两边不知有没有联系,若是携手夹击,我们可就难逃了。” 此言在理,陈青山与吴尘相视,他们一点头,默契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据我所知,他们通过秘境离开齐州之后,下一步会去蜀州。” 通过秘境离开齐州,这还是陈青山与赵五钰二人推测出来的,眼看白面具那么轻松就能说出这一事实,陈青山心中冷冷发笑。 本就怀疑白面具与黑袍人有关系,白面具怕是自己也能感觉得到,眼下更是破罐子破摔,装都不装了,直接摊明了说。 “蜀州?”陈青山不纠结白面具的身份,只要能知道清水的消息,管他说什么牛鬼蛇神都无所谓。陈青山喃喃念着那个地方,紧紧凝起眉头。 接连跨越数个州域,那些人是要找什么东西吗?带着清水,又是要清水做什么? 陈青山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清水也在那里,对吧?你若是骗我……” 白面具顾左右而言它:“按照约定,我也该告诉你,不过路途艰险,蜀州环境可是和幽州鬼域不相上下,就是化神期修士过去,都有可能遇到未知的危险。” “那又如何。”陈青山轻哼。 当然是想陈青山放弃寻找清水啊。心里虽这么想着,但白面具也知道陈青山是个油盐不进的,他认定了的事情,就是撞了南墙,不到鲜血淋漓,头破血流,陈青山都不会想着回头。 第147章 这孩子一直这样,死犟。 白面具叹道:“若是要过去,恐怕还要再多做几日准备。” 陈青山听着白面具的意思,他望向白面具,试探问道:“你带路?” 白面具:“我带路。” 吴尘倒有疑问,他扯了扯陈青山衣角,在陈青山看向他的时候传音入密,用心声道:“如他所说,蜀州险恶,若是故意将我们带去坑杀,你又当如何?你说他立了誓,但誓言又不是不能破,青山,你信他吗?” 见陈青山与赵五钰说,与白面具说,从百花教讨论到陈清水,陈青山就是不与他说自己在另一条路上遭遇了什么,这让吴尘觉得有些不妙。 陈青山朝吴尘眨眼,他同样传音:“姑且信一回吧。” 就算是白面具与黑袍人当真有什么关系,但陈青山可是亲眼看着白面具击杀了黑袍人的,料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去。 要是真因此栽在白面具手上,那便算他陈青山识人不清,错付信任。纵使命丧黄泉,也是他陈青山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陈青山悄悄捏了捏吴尘掩盖在宽广袖口下的手指,他道:“吴尘,你不是说齐州之后,便要回灵山吗?要我送送你吗?” 吴尘垂眸,他道:“不用,灵山那边一切都好,师姐传信回来过,师尊也说在外头历练不错,让我不用担心灵山。” “也好,有师兄相助,想来找到清水时,清水见到小吴哥哥也会开心。”陈青山一愣,他靠近吴尘,压低声音,暧昧地道。 “嗯……到时我就说,是嫂子担心她,非闹着要跟来找。”陈青山混不吝地道。 “咳咳!”白面具大声整出动静,他左一肘右一肘,从陈青山和吴尘中间硬挤过去,将二人分开。 这人有病吧?! 陈青山用看癔症癫子的眼神怒视白面具。 白面具背着手:“有时间浪费,不如好好准备去蜀州的东西!” 陈青山拳头硬了:“啧。” 吴尘倒不在意,他熟练的给陈青山顺毛,半夸半哄的让陈青山放平了心态。 前往蜀州,其实并没有太多需要携带的东西,说是准备,也只是多搜寻一些关于蜀州的资料,以免过去之后什么都不懂,平白遭人坑骗。 那些消息,想得到也不难,他们三人打算准备一两日,便直接启程上路。 碍于百花教和御兽宗的通缉令,陈青山不得不给自己乔装打扮,在吴尘的帮助下,贴了满脸的胡子,平时在吴尘关注下每天都整整齐齐的高马尾也散了下来,乱七八糟的扎了一坨。 陈青山尤不放心,他还想往自己脸上呼一把灰,在吴尘警告“敢糊泥灰上脸就别怪他不认这个师弟”之后,陈青山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都变得糟乱潦草成这样子,陈青山再看看吴尘,他鼓了鼓腮帮子,又伸手去扯吴尘的衣服。 吴尘哪能不知道陈青山打的什么主意,只不过在陈青山的纠缠之下,吴尘无奈的顺了他的意。 仙风道骨的素色宽袍换下,吴尘穿上一套与陈青山款式相似的布衣。 从小就被余寂惯着长大,吴尘不习惯的扯了扯领子袖口,陈青山帮他调整了一番,顺手揩了一把油,状似不经意的拂过吴尘胸口本就平整的布料,陈青山满意点头,又眨着眼睛望向白面具。 他们三人之中,就属白面具最为显眼。穿着倒是没什么好指摘的,就是那一张白面具,实在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你能摘面具吗?” 陈青山不解的问道。 “不能。”白面具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为什么?”陈青山发自内心问道。 白面具直勾勾地盯着陈青山,陷入良久的沉默。 “好吧好吧,不用你回答了。”陈青山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他往椅背上倚靠,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椅背上,流里流气的,俨然是已经开始伪装上了。 “那你自己个儿看着办啊,要是你被误认成我,被抓走,那可不关我事。”陈青山无赖地道。 白面具倒也没意见,倒是吴尘看了白面具两眼,撇过眼,语焉不详地道:“你和我家小师弟,在天镜门就交流过,到现在,也算是认识几个月了。” 坐在一旁的白面具满眼警惕地盯着吴尘,陈青山也望向吴尘,等着他继续说下一句话。 第138章 当我稀罕?我不看了 “你也知道我家青山那么多事了, 到现在除了那一句誓言之外,我们青山又知道你什么呢?”吴尘伸出一根手指, 敲了敲桌面,发出登登声,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却好像每一次都敲在旁人心上。 “摘了面具,既能让我们感受到你的诚意,又能打消那些追查的人的疑虑。”吴尘眼睛被长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晦暗不明,他一只手撑着腮边,托的脸颊旁边的肉嘟起, 好似嘴角微微上扬。 他盯着白面具, 一字一顿, 缓缓问道:“不愿意摘面具,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陈青山很少看到这么……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吴尘。他一时哑然,但一想, 吴尘的话也不无道理,一直带着面具, 甚至这时候还不愿意摘下,确实有很大的问题。 最开始还能说是防备, 可如今, 白面具杀了黑袍人, 又立了誓,几乎已经算是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此时仍然不愿意露出真容,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是陈青山往吴尘那边靠了靠, 他双手支起,一副支持吴尘到底的架势,好像刚才大度挥手、不逼着白面具回答的人不是他一样。陈青山道:“都到这个份上了,摘个面具应该也没什么吧?” 白面具掩藏在面具下的表情狰狞,他看着陈青山,觉着陈青山脸上写着大大的“忘本”俩字。 怎的还出尔反尔呢?陈青山不一直是个讲诚信的人吗? 陈青山摸了摸鼻子,他一开始确实觉得,白面具这面具实在不愿意摘也没什么,可是吴尘在意,那他肯定要让师兄放心啊。 微微扬了扬下巴,陈青山道:“都是一道人,我和师兄虽算不上名门,但起码也是正派弟子,我二人的品行,你可以放心。” “就是你摘了面具,我们也不会怎么样。”陈青山本来就长着一张俊朗和善的脸,一笑天生让人觉得亲切,虽然为了伪装,他贴上了小胡子,头发也乱了许多,但那种阳光的气质依旧让人觉得可亲可信。 白面具嘴角抽了抽,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将面具往下压,确保面具不会轻易掉落,他又看向陈青山,深邃的视线几乎像是要将陈青山记在骨血中。 陈青山感觉到白面具的目光,他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 咋的?难道他不服,想打架吗? 陈青山心中暗忖。 不过就算要打架,陈青山也不惧,同境界之内,陈青山就没怕过谁。 元婴期和化神境的白面具交手,没把白面具摁在地上揍是因为有求于人,再加上白面具确实没有对他展示敌意。 现在,他们两人都是化神境,要是白面具敢发难,陈青山绝对会用实力让白面具知道,对他们动手,是个多么愚蠢错误的选择。 白面具摁在面具上的手很粗糙,带着细小的皱纹和伤疤,此刻,他手腕紧绷,筋骨分明,似乎很是犹豫纠结。 陈青山和吴尘四目视线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白面具忽的嗤笑出声。 “山儿,你就这么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白面具的语气调侃又无奈。 陈青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抓着本就凌乱的头发,被这一声山儿喊的,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他急吼吼地道:“我说过,你不许这么叫我!” 白面具放下手,他纠结半天,还是坚持将面具牢牢扣在脸上。 “我怕摘了面具吓到你。” 白面具平静地道。 陈青山:“哈?” 这什么破理由? 什么长相还能吓着他见多识广的陈青山?再怎么丑陋,也不可能比黑山上的白骨骷髅还丑吧? 白面具:“你真想看吗?” 被白面具这么一说,陈青山确实更想看了,他点点头,认真看着白面具。 “五万灵石。”白面具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根手指,在陈青山面前晃了晃: “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些天的份上,给你便宜点,四万九千九百九十八块灵石,我就摘面具。” 陈青山睁大眼睛,他一掌拍在桌上,一跃而起,手指颤抖着指向白面具:“你抢钱呢?!” 四万九千九百九十八?和五万能差多少?就是刚万家城出来的陈青山,在最富有的时候都拿不出这么多! 要谈人情,谈礼义,谈道德,谈关系,陈青山都能谈,再不济让吴尘去说,说不过还能亮拳头,但谈钱—— 谈钱,就伤陈青山的心了。 一趟幽州下来,光是他和吴尘的晋升就消耗了大半灵石,虽说来齐州之后,有天镜门和赵五钰帮扶,他们没什么花销,但同样也没什么进账。 第148章 陈青山的囊中实在有些羞涩。 他瞅着白面具,悄悄在心里暗骂。多大脸啊看一下就这么贵? 陈青山气得语无伦次,藏在衣服里的冰髓坠都开始滋滋冒着寒气帮陈青山静心降火。 拍案而起那一下的动静实在太大,周围不少人都望了过来,眼看注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朝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三人之中,反倒是挑事的吴尘先感觉不好意思了,不只是被人瞩目,他还怕被人认出来,马上都要离开齐州了,这时候引来百花教或者其他什么势力的人关注,都会打乱陈青山的找妹妹的计划。 “山儿,山儿你先坐下好不好?”吴尘半捂侧脸,将头压得很低,伸长胳膊扯陈青山的腰带。 “别喊那么大声,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没钱了。” 陈青山一哽,他被吴尘提醒,顿时如芒在背,甚至不敢扭头看身边纷纷向他投以注目礼的客人。 他扶着桌沿强装镇定地坐下,声音都收了许多,他刻意压低声音,对白面具道:“让你摘个面具,你还跟我摆上谱了!” “你当我稀罕?我不看了!” 陈青山气呼呼地说完,转头和吴尘一起低头夹花生米。 “笨蛋。”吴尘真想拿筷子敲他头。 “看面具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安全一些呀,你还喊那么大声,生怕没人发现这边有个面具人吗。” 陈青山知道自己错了,他视线下垂,闷闷不乐地戳着碟子里的盐津花生。 “你这脾气,除了我,还有谁惯着你啊。”吴尘到底不忍心多说,他小声嘟哝了一句,用筷子头戳了戳陈青山鼓起来的腮帮子,此事便算是掀过去了。 陈青山从鼻子里挤出两声哼哼。 “师兄,我知道了……”他趴在桌面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抬起眼皮,眼神带着点心虚带着点委屈,和小狗似的亮晶晶湿润的看着吴尘。 这个角度,刚好把陈青山贴假胡子的下半张脸严严遮住,散乱下来的几缕发丝乖顺的垂在脸边,吴尘看得心都软了三分。 “罢了罢了。”吴尘笑叹一声。 陈青山眼睛转了转,旁人的注视来的快散的也快,他很快打起精神,方才一时激动,陈青山也没怎么放心上。 只是可惜,看来白面具是坚定捍卫自己的面具了。陈青山咋舌。 要想打一顿逼白面具摘面具,陈青山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至于给钱…… 给钱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先不说陈青山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灵石,就算有,那些灵石和吴尘分一分,用于为晋升做铺垫都比给白面具来的好! 陈青山彻底收了心思。 他们三人一时无声,白面具戴着面具不吃任何东西,陈青山和吴尘便一起分了酒水。 特意选在一处酒肆之中商量,就是看中这种地方人多眼杂,好打听,好议事。真出了事,喊人也方便。 但喊人肯定不是陈青山一行人该做的,更加倒霉的是,因为陈青山方才拍案而起,不少人往这边看,竟还真有好事之人喊了人。 “都给我围住这里,一个也别想走!” 一个百花教弟子身边围着一群精良侍卫,将这家小酒肆层层围住。 人群一阵骚乱。 位于边缘角落的陈青山和吴尘脸色有些难看,白面具虽然戴着面具,但想来表情应该好不到哪去。 “怎么百花教的人都招来了。”吴尘低声骂道,“哪个碎嘴子管那么宽。” “听说这里有可疑人员。”百花教的弟子很符合外人的刻板印象,身姿窈窕容貌娇丽,只是声音过于高昂,显得有些尖锐,“百花教悬赏人员陈青山,是否在此?” “嚯,还真是冲我来的。”陈青山愈发不爽。 “不是,我都贴了一脸胡子了,把自己整的这么邋遢,难道除了师兄,还有人能透过我凌乱的外貌,看到我俊俏的灵魂吗。”陈青山摸着自己下巴上略有些扎手的短胡茬,惆怅忧伤地想。 吴尘僵硬地盯着百花教弟子,看着她将手一抖,拿出一副画卷,对着画卷一个一个在酒肆之中查人。 他本就紧张极了,乍然听见陈青山这么说,吴尘都不知道自己该急还是该笑。 “比起你,我觉得应该是你旁边那个更引人注意吧。”吴尘用眼神向陈青山示意白面具。 白面具在一旁,倒是不紧不慢地把玩着空酒盏,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百花教的人怀疑。 第139章 年纪大了,少管闲事 百花教的弟子拿着画像, 挨个探查,很快就走到了陈青山三人跟前。 吴尘很快就被放过去, 百花教弟子举着画像,又绕到陈青山跟前,看了看陈青山鸡窝一样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短胡茬,还有破破烂烂针脚凌乱的麻布衣,她皱着眉,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又走向白面具。 陈青山吊起的心放了一半。 百花教弟子就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卫虽看着人多,但大多修为不高,真要打起来, 他也能带着吴尘拖着白面具跑出去。 只不过酒肆之中人多, 真动了手, 免不了要伤及无辜, 能避免打斗,自然还是避免了比较好, 刀剑相向是下下策,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陈青山侧头, 他有些想知道通缉画像上到底是怎么画的他。陈青山自觉自己的伪装并不算太好,但百花教对弟子如此不假思索的转身, 实在是勾起了陈青山的好奇。 微微眯眼, 平整柔软的纸张上赫然画着一个眉头黑如刷漆, 眼神呆滞,笑得一脸澄澈单纯、甚至还有几分傻气的人。 陈青山:“……?” 陈青山如遭雷劈。 天杀的,这是我? 陈青山嘴角微动,他都想把通缉画卷抢过来自己改一改了。 百花教的人瞎吧!他一个身长八尺宽肩狼腰猿臂长腿风度翩翩英姿潇洒玉树临风俊朗貌美少年郎, 怎么会是画像上这样子? 要不是画像旁边写的陈青山三字,陈青山本人见了都不可能将那玩意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不说十分相似,有好歹有五分神韵。”陈青山脑中忽然浮现出赵五钰的话。 “屁个相似,我就算不乔装,站在这里估计都没有人能对着画像认出来。”陈青山暗地里磨了磨牙。 百花教的人越过了陈青山本人,站在白面具面前:“把面具摘了。” 陈青山和吴尘一齐向白面具看去,那种蹩脚的理由显然不能搪塞过百花教的弟子,他们倒想知道白面具要怎么解决。 白面具不动分毫,熟视无睹,似乎完全将百花教的弟子看成空气。 “喂!”一向众星捧月,在哪里都是视线焦点的百花教弟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她“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一张白玉似的脸庞都气得微微泛红,瞪大美目,她高声道: “和你说话呢!白面具摘了,配合检查!” 白面具这才施施然偏过头,望了她一眼:“我若不配合呢?” “那我只好将你认作陈青山,带回百花教了。”百花教弟子微微眯眼,威胁地道。 白面具哗啦一下站起身,冷笑道:“好啊,那走?” 陈青山、吴尘:“?” 陈青山下意识想拉住白面具,却在快要碰到那人粗糙遍布伤口的手时一顿,默默收回手。 白面具如有所感,他回头,原本看向百花教弟子时冷淡的眼神,在注视陈青山时总是格外温和宽容。 好像是在用视线跟他说:青山,你放心。 有誓言在,他不会跑。 陈青山想。 他和吴尘眼睁睁看着白面具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还回头瞥了百花教弟子一眼,极其积极主动。 百花教弟子一甩袖,快步到了门口。 离开小酒肆,到了门口,阻断了陈青山和吴尘二人的视线,白面具靠在墙上,百花教的弟子过来,还想趾高气扬地说些什么。 白面具摸出一块令牌,指尖微动,令牌从他掌心悬浮,稳稳地飘到了百花教弟子面前。 深黑色的令牌,用金色妖兽血涂抹镌刻文字,刻意做出的碎裂痕迹深处,木制诡异的流动着暗红,裂纹从中间开始满眼,宛如破碎皲裂的心脏,泊泊的流淌着鲜血。 “这是……”百花教弟子能单独执行任务,门内长辈自然也告诉过她修真界的一些事。 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她一直铭记于心。 哪能这么巧呢,哪有这么巧呢?那个地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百花教弟子心肝都骇得发颤,她抬眸看着白面具,嘴唇动了几次,强装镇定地道:“就算有令牌,也有可能是你杀了人捡来的。” 白面具冷笑一声,他收回身份令牌,手摁在面具上,摘下一条缝,只让百花教弟子透过边缘依稀看了一些,便又将纯白无暇的面具扣了回去。 “看清了吗?这样,能证明了吗?”白面具声音嘶哑,像刀背摩擦在石头上,让百花教弟子胆寒。 第149章 “前辈!”百花教弟子当然看清了面具之下是什么。她瞳孔微缩,一阵胆战心寒,额上不知不觉间冷汗涔涔。 这块令牌,还有白面具之下的……那些东西,她都认得。她的师尊告诉过她,遇到那些人,能离多远离多远,那里的人……都是没了人性的疯狗,万万不能招惹! 她紧张地腿都有些发软,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是她绝对不能惹的人。方才她竟然还敢那么大声讲话,惹恼了白面具,自己死了倒无所谓,要是连累师门、累及家人,她可该怎么办?! “晚辈有眼无珠,不知您竟是……” 白面具一扬手,止住了她的话。 百花教弟子哽了一下,她喉中发苦,拱手行礼,腰弯的极低,努力抑制住惊恐的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道:“惊扰道前辈,实在是抱歉!晚辈这就带人离开,绝不在前辈面前碍眼。” “还不快滚。”白面具沉声道。 意识到白面具不是要杀了她,百花教弟子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连声应道“是”,忙不迭地带人,看背影,甚至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白面具深呼吸。 他倒是想过将这人杀了,但放她走,让百花教有点危机感也好。 一张陈青山的通缉令,竟然从幽州发到了齐州,莫不是为了抓一个少年,百花教还要搜遍九州不成? 这天下可不是百花教一教的天下,九州也不是百花教一教的九州。 但愿那个百花教弟子回去之后,百花教会稍微收敛一些。 白面具望着百花教众人远去,才慢慢转身,回到了小酒肆之中。 小酒肆早就恢复了原来的纷杂吵闹,唯有一个角落尤其安静,吴尘拉着陈青山的手轻声与他说着什么,陈青山贴着假胡子,目光却一次又一次往外张望。 嗯……百花教的画像虽然远不及月下楼的画风,但勉强也算是画出了几分神韵。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陈青山的眼睛一直都是那么清澈干净。 看见白面具从门口悠闲地进来,陈青山立马坐直了身子。 等白面具重新坐回位置上,陈青山立刻倾斜着上半身,探头问道:“欸,你出去后,怎么让她放你回来的?” “我杀了她。”白面具看着陈青山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道。 “唬我呢?这么假的话你觉得我会信?”陈青山咋舌。 他又不是傻子,要是白面具真的杀了人,定然会引发一阵骚乱,绝不可能那么风平浪静。 “信不信随你。”白面具沙哑的声音低沉,似乎很是无奈。 “啧,你不说我还不想听。”陈青山抄着手,与白面具拉开了距离,凑近吴尘。眼见人回来了,陈青山也能安心谈论接下来的打算。 白面具静静听听着他们的谈话,自己并不参与进去,只是用隐晦的、嫌弃又无语的目光,盯着陈青山和吴尘交握的手。 一柱香了吧,还牵着,有什么好牵的,手里空着可以拿出那把破剑擦一擦。 “呵。”白面具心中发堵,他完全不明白陈青山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到底随了谁。 陈青山听见这一声没好气的冷笑,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你有话要说?” 陈青山又抻着脖子,期待地问:“你是要摘面具,还是要告诉我们百花教为什么放你走?又或者有关于清水的事要告诉我?” “你想多了。”白面具扭过头,冷漠地道。 陈青山翻了个白眼。 “你和你师兄如此这般,有想过家里人能接受吗?”白面具见陈青山又要凑回去挨着吴尘,终于忍无可忍地问出了口。 陈青山揉捏吴尘手指的动作一顿。 家里人? “只要清水喜欢他,那不就行了。”陈青山斜眼望着白面具,开口道,“是年纪大了的人都爱多管闲事吗?我与师兄要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面具沉默一会儿,道:“行,算我多言。” 说多错多,白面具面对陈青山时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想和陈青山吵。 吴尘在陈青山身后,他并没有因为白面具的话气恼,仅仅是抬眼瞟着白面具。 陈青山感到手上温软,吴尘捏了捏他的指腹。 他回头,吴尘就是穿上寻常人家颜色暗沉的衣服,容貌依旧没有被消减分毫。为了符合着装,吴尘将头发也和陈青山那样束起,更添几分干练。 “师兄?” 陈青山晃了晃神,他眨眨眼,听着吴尘道:“别管他。” 吴尘一笑,眉眼明朗动人:“他这是看不惯我有这么好的师弟呢。” 第140章 喝酒聊天,仅此而已 陈青山恍然大悟。 他依稀记得白面具曾经说过自己有家人, 想来应该是白面具眼热陈青山漂亮的师兄就在身边,他自己却是孤单一人。 陈青山流露出几分可怜他的神色。 白面具掩藏在面具之下的表情都快碎了。吴尘这话说得实在恶心, 但又似乎合情合理。他看不惯吴尘有这么好的师弟?他只看不惯吴尘! 两个半大不小的青年在他面前黏黏糊糊,那手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放,像什么样子?! 白面具愤怒地转过身。他给自己到了一盏酒,刚想灌下去浇浇火气,意识到自己戴了面具,不能在陈青山面前摘下,酒也喝不了,白面具“啪”的一声将酒杯放在桌上,任凭心头火慢慢消散。 三人出行,总比两个人要麻烦的多。 白日, 白面具被气到极少说话, 存在感不高, 只消陈青山偶尔回头注意他没跑就成。但到了晚上, 该怎么住房又是问题。 “两间房。”陈青山道。 “等等。”白面具打断,他盯着陈青山:“三个人两间?谁和谁一起?” 这不废话么。陈青山理所应当、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我和师兄一起啊!难不成你想睡我?” 吴尘扭头憋笑。 白面具瞪着眼:“三个人, 要么三间房,要么一间!” 这话说得, 店小二都听不下去了:“欸朋友,三个人三间没什么, 三个人一间这算什么嘛?我们家一间房最多两张床!” 白面具假装没听见, 不管陈青山的抗议, 对店小二道:“三个单间。” “喂,我付钱你还管我订几间房?”陈青山震惊地看着白面具,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啪。” 白面具拍出三件房的钱,重复对小二道:“三个单间。” “好嘞贵客您稍等!” “你还没加冠吧。”白面具看了看陈青山, 笃定地道。 突然被这么问,陈青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怎么了?和这事有关系吗?” “你一个人能自己睡好就行了,两个人挨一起不挤吗?睡太晚会长不高。”白面具无情地补了一句。 陈青山:“……” 他这一世修剑练体,已经比上一世这个年纪时高了一点。虽然现在陈青山已经比吴尘高了小半个头,但哪个男的会嫌自己太高呢?他这个年纪,还有长高的空间。 这个理由竟真的让陈青山有些动摇。陈青山双眼呆滞了一瞬,晃了晃神,又立刻反应过来: “我就乐意挤着,关你什么事啊?” “我付的钱。”白面具道,他将手中两串门锁递给了陈青山。 陈青山捏着看了看,老老实实地给吴尘分了一串门锁。 三人的房间并排挨着,陈青山对了一下锁,悲伤的发现,他和吴尘的住房中间还夹着一个白面具。 陈青山目光越过白面具,与吴尘遥遥对望。 白面具挪了一下身体,沉默着挡住了陈青山看着吴尘,几乎能望断天涯的视线。 陈青山撇了撇嘴,闷闷不乐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倒是没再抗议,反正到了晚上,他还能抱着枕头过去找吴尘。 入夜。 陈青山鬼鬼祟祟的抱着枕头,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 “真是不知道那白面具到底要干嘛。我和我自己师兄睡一块理所应当……”陈青山无声念叨。 “他老横在中间,本就是他不对啊,我干嘛这么偷偷摸摸。”陈青山几个念头就说服了自己,他挺直腰背,瞥了几眼位于他和吴尘中间的白面具的房间,快步跑到吴尘门口,轻叩门扉。 “师兄!” 陈青山悄声唤道。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愣是给白面具念叨的,让陈青山竟生出了几分背着人偷情的诡异感觉。 “吴师兄,吴尘?”陈青山手扣在门扉上,他闭上眼,额头抵在门上,灵海悄然放出一道温和至极的神识,轻巧小心的朝吴尘房间内蔓延。 生怕惊扰了吴尘,陈青山神识愈发温柔。 他不算是很细致的人,就连小手绳都编织的毛糙,但这一刻,他能直接将低修为修士压到跪下的神识却如潺潺溪水、涓涓细流一般,无声无息地缠绕铺满吴尘的房间。 第150章 在哪里呢……陈青山闭着眼,手指贴在门上,他百无聊赖地想。 这个时间,吴尘或许是睡了? 陈青山操纵着神识往客房的床上探去,果不其然,神识所过,陈青山感知到了半侧卧在床榻之上,呼吸均匀舒缓,已然进入睡眠状态的吴师兄。 “居然真的睡了。”陈青山保持着动作,他隔着一道门,用神识感受着房间内浅眠的吴尘。 他忽的浅笑,微微睁眼,注视着门上的老木特有的纹路,低声嘟囔了一句:“吴尘真是,也不多等我一等。” 他抱着枕头,站在吴尘房间门口,踌躇着思考,到底是要撬开门悄悄进去,半夜爬床,还是索性回去,姑且分房睡一晚。 陈青山思量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没和吴尘在一处,他都有些不习惯,躺下也睡不安稳,吴尘居然都没给他留个门。 虽然说陈青山倒是可以自己敲门,但那到底和吴尘为他留门不一样。 陈青山胳膊夹着枕头,抬手放在吴尘的客房门上。 “你在干什么?” 陈青山手一抖。 这低沉暗哑的声音…… 陈青山回头。 白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下了楼,此时正站在客栈拐角处,手里提着两坛酒,于黑暗之中,目光晦涩,沉沉的凝视着陈青山。 “我——”陈青山刚想与他狡辩、不,是争辩,白面具再次开口: “来陪我喝两杯吗?” 兴许是方才一人下去时,白面具就已经喝了一些,陈青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他的嗓音哪怕依旧是刻意压着,也没有前几日那般嘶哑到令人难以忍受。 陪白面具喝酒?陈青山挑眉。他注意到白面具到现在依旧佩戴着那一副纯白无暇的面具,还要邀请他喝,难道白面具终于要摘下那张面具,决定露出真容了吗? 陈青山想了想,横竖吴尘也已经睡去,在打扰师兄休息和回屋睡觉之间,既然做不出抉择,陈青山索性同意了白面具给出的第三个选择。 “好小子。”白面具一扬手,晃荡的酒壶直直朝陈青山门面飞来。 陈青山一只手拎着枕头,另一手轻轻摆臂,稳稳抓住了白面具抛来的酒。 白面具的眼神流露出赞许之色。 “走吧,进我屋喝。” 陈青山一听,立刻把酒坛抛了回去:“我不要,大半夜的我放着师兄不陪,和你共处一室?这算什么?” 白面具一旋身,将陈青山扔回来的酒借力打力送了回去:“算你无聊。” 酒坛落地碎裂的声音定然不小,陈青山不想吵醒吴尘,于是又接住了那坛酒。 还没等他将酒坛子贯回去,白面具已经闪身到他身边,勾住了他的肩膀,拖着他就往中间的屋里拉扯:“欸,山儿,反正你也没事干不是?只是喝个酒,你也不想闹出那么大动静,让整个客栈之中的人都醒来吧?” “你想怎样?”陈青山盯着白面具。 “陪我喝酒聊天,仅此而已。” 白面具道。 陈青山耳朵抖了抖。白面具方才那句话,似乎并没有强压声音,陈青山忽然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 非常、非常熟悉。 是以前见过的人?老熟人?还是上一世时,有过交集的人? 看不清样貌,身段也并没有明显特征。 而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就是声音。陈青山依稀恍惚觉得自己应该认识白面具,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陈青山晃神至极,白面具成功将他拖入房中,就近摁在凳子上。 猛然回神,陈青山刚蓄力挣扎,白面具乍然松了手,让陈青山险些一头撞上了空气,趔趄摔倒。 陈青山一手撑住桌面,形容有些狼狈。他骂骂咧咧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枕头,抬头欲骂,白面具不管他,“吧嗒”一下打开了小酒坛层层包裹的封口。 清冽的酒香登时弥漫在房中。 陈青山鼻子轻轻抽动。 “喝吧。”白面具将酒坛推到陈青山面前,“这儿找不到更好的酒了,将就着喝吧。” 陈青山:“喂,明明是我陪你,怎么说得好像是你专门寻来请我似的。” “让你喝就喝,哪来这么多话。”白面具重新压着嗓子,酒坛之中的酒香压过了白面具身上的酒气,陈青山不知道白面具醉没醉,但他懒得和白面具吵。 白面具每每对陈青山说话,好像都是将自己放在陈青山长辈的位置上,腔调之中带着让陈青山感觉万分别扭的情绪。 陈青山暗自腹诽,将怀里抱着的枕头平放在膝盖上,端着酒坛嗅了嗅。 到底是寻常百姓家酿的酒,和修士用碧泉玉粟酿制的有很大区别,虽乍然闻着觉得清冽,但细品之后,总觉得脱不开凡俗红尘之味。 “唔,还算不错。”陈青山咂咂嘴,实事求是地道。 “你喜欢就好。”白面具呵呵笑了,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另一端,眼含笑意地望着陈青山。 第141章 这么些年,也过来了 “说得那么暧昧, 好像我们有关系一样。”陈青山又咂了两口。 酒的味道也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四方村之中, 陈青山不经意之间,也闻到过这个味道。 “你难道对谁都这样么?”陈青山问道。 白面具嗤笑:“怎么可能。” 陈青山放下酒坛,他眯眼透过窗棂,屋外的月亮很圆。 “那为何偏偏如此关注我。” “我有两个孩子。”白面具道。 陈青山侧首,他不明所以,看着白面具。 房间里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虽然对于修士而言,这种程度的黑暗完全算不了什么,陈青山依然可以通过明锐的五感看清白面具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环境影响,还是方才那几口有家乡味道的酒麻痹了神思, 陈青山恍惚一瞬, 反应了一下白面具的话。 “哦, 你有两个孩子。”陈青山不解其意, 低声重复道。他抱着酒坛,一只手搭下, 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膝上的软枕。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白面具手里还有一坛酒, 他完全没有摘下面具饮酒的意思,也没有大开酒坛。 对了, 从楼下上来时, 白面具身上已经沾了酒味。可要是白面具不喝酒, 那他叫他来干嘛呢? 陈青山想着,难不成白面具是闷了太久了,单纯想给他讲个故事? 白面具深呼吸,胸腹起伏, 低沉的呼吸声隔着厚厚的面具,沉闷如叹息。 “我儿子从小聪明听话,早上和村子里的小娃儿们出去耍,下雨了,天黑了,还知道往家赶。” 下雨知道往家赶都能算聪明,天底下就没有傻子了。陈青山不屑地想。 “他会给他妈妈摘小花,会帮我在地里拔草。”白面具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他道,“这孩子从小皮实,摔了痛了,膝盖手腕破了皮,要一颗糖就不哭了。” 陈青山有些无聊,这和听着街头的老头子追忆往昔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回忆往昔的人变成了白面具。 “我以前就想啊,我其实没什么本事。我媳妇高贵,我配不上她,她说她和家里闹掰了才跑来嫁我,我甚至还高兴了一下,那么好看的人竟然愿意嫁我,还给我生了一个那么可爱乖巧的孩子。” “我觉得我人生特别美满。” 陈青山喝了一口酒,清冽带着故乡味道的酒总是更容易勾起人的情思,他问:“那你现在怎么在这里?” 为了修行,为了长生,为了成仙,抛妻弃子吗? 若真如此,那白面具对过去的怀念,当真假惺惺得令人恶心。抛妻弃子的行为在陈青山眼里,和他那不负责任、丢下他和清水一个人走了的爹没什么区别。 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是放弃家人的借口。只有没责任、没担当、懦弱无能的废物,才会不顾家人,一个人离开。 白面具没有回答陈青山。 他垂下眼,月光照在他的白面具上,反射着月亮的光,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朦胧。 “后来,我媳妇又怀了一个孩子,说要儿女双全,凑个好字。” “嗯,那是挺好的。”陈青山敷衍地应道。 白面具苦笑一声。 “哈,好么。” “如果那个女孩注定是要死的呢?” 陈青山是有妹妹的人,他一手把妹妹从婴儿带大,问他小女孩该怎么办,陈青山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是先天不足,很难活下去,那也得先去找医师。” 他坐直身子,酒液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撒出一两滴溅在枕上:“若她难活,也得找尽办法。没有尽全力,怎么能甘心放弃,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又是你的骨肉。” “就算先天不足,可是谁能轻断他人生死呢?或许拼尽全力,想尽办法,总能找到让她活下去的机会。” 白面具哈哈大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艰涩悲伤,甚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哽咽:“说的好啊……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女儿,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怎么会放弃她。” 第151章 “所以我求他们让我参加了……我以为我加入了他们,也帮他们做了事,就能找到办法。”白面具每次说道关键时刻,声音都会消失。他含糊地念叨着,突然望向陈青山。 “我对不起孩子们。陈青山,你说要是他们知道我现这样,会恨我吗?” 陈青山感觉到白面具起伏的情绪,他犹豫片刻,问道:“你的女儿,现在还好吗?或许可以让她去附近的仙门寻求帮助,灵气引渡,经脉通遂,对于一些病也是有用的。” 白面具苦笑着摇摇头。 “没用的。”白面具喃喃。 没用的。 陈青山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白面具也不能完全告诉陈青山。 在白面具看来,陈青山就是再强再有天赋,也不过是一个年方十七的少年。他本来应该无忧无虑的长大,在父母的庇佑下,永远不用知道这些事情,安稳的度过一生。 他不能让陈青山再卷进来。 白面具不能再讲下去,他只能似痴似傻,蠕动着嘴唇,无助又可悲的重复着——没用的。 陈青山舌头顶了顶腮帮子。闷闷地大口喝酒,清冽的酒香混着九州共享的月光,虽然很像,可到底还是有些强差人意的。 “青山,你说,我的孩子,会恨我吗?” 如果是你,你会恨我吗? 陈青山又猛灌一口,被呛地直咳嗽。白面具赶忙从他手中夺下酒坛子,大步跨到陈青山面前拍着他的背。 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陈青山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沉默地望着手上的水渍,他心中划过一丝怪异的情绪:“我不知道。” 白面具的孩子会不会恨白面具,他怎么知道?! 陈青山道:“或许讲清楚,你的孩子也能理解吧。” 白面具定定地望着陈青山。 陈青山疑惑地道:“怎么,难道你觉得不是吗?” 白面具:“我不知道。” 陈青山深吸一气,他玩笑地道:“只要你没有说很快就回,然后把两个孩子丢下,让儿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等了一晚,自己一去不返,快十年没回去看过一次,也没有给孩子一点消息——我觉得,只要你不是我刚才讲的那种,你的孩子大抵是可以理解你的。” 白面具一哽。 陈青山见白面具没动静,他声音也低了下来:“为人子女,就是再怨再恨,又能怎么办呢。说着再见只做陌生人,可是真要遇见了,我好歹也得抓住我爹领子,问他为什么十年了,都没回来看一眼。” “你恨你爹吗?”白面具又问。 “多少有点。”陈青山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凳子上。酒意上涌,他没用内力化开酒气,只是任凭辛辣的气息冲上头,慢慢占据他的思想,麻痹他的神识情感。 陈青山盯着自己怀里的枕头,他比划了一下,道:“我爹走的那天,我妹妹才这么小……” 陈青山比出一段距离,想了想,又将那段距离缩小了一些。 他当时也不大,七八岁的年纪,抱稳尚在襁褓里的清水都有些勉强,现实里的清水应当是要比记忆中的小一些的。 “我等了一晚,等不到他回来,两天,三天……我得了空就站在门口,望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我就不等了,妹妹需要我照顾,我没时间干耗着。” “快十年了,他一次都没回来看过。” “我也就不指望他回来了。”陈青山笑笑,“我就当自己是一孤儿,好像也没什么,这么些年,也就过来了。” 白面具目光晦涩,他又看着陈青山端起酒坛,大口喝着,白面具面具下皱了皱眉,他从陈青山手里抢下酒坛,入手重量却很轻很轻。 倒过酒坛,里面已经没剩几滴了。 陈青山脸上已经有了些颜色,他目光越发干净澄澈,甚至有几分迷蒙:“喂,说好了请我喝,你该不会又要反悔,让我付酒钱吧?” 白面具:“不会。只是你这个年纪,喝多了是不是不太好?” 陈青山一眯眼,笑得得意洋洋,他选择性忽视白面具后半句话,抿唇微笑着勾起下巴:“那就好。” 白面具无奈地摇摇头,他拎着另一坛酒,手指在陶土瓦罐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当当的声音:“你喜欢喝吗?” 陈青山撑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坐直,一板一眼地回答:“还行,虽有中州味,终非故乡酒。聊解慰籍倒是可以。” “那这坛也送你吧。”白面具把手里还没开封的酒坛子推到陈青山面前。 陈青山眯起眼,他迷迷顿顿,困惑地道:“不对啊,你说然后我陪你喝,最后怎么两坛都给我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白面具不由分说地将小酒坛放在陈青山面前,“想给就给了,哪还有这么多的理由。” “那多谢了。”陈青山嘿嘿笑了起来,他将酒坛收入囊中,朝白面具笑出了八颗大牙。 完全没了先前的敌意和防备,这时候半醉半醒的陈青山好像才有了十几岁该有的样子。 白面具很是感慨。 第142章 不要离开,不要骗我 陈青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房间。 闭着眼, 前夜喝的酒让他头有些疼,陈青山揉着脑袋, 只记得自己半夜想去找吴尘,然后被白面具拉去喝了酒…… 好像还听白面具啰里吧嗦的讲了一些故事? 记不清了。 “醒了?”吴尘有些冷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响起。 “唔……吴尘?”陈青山脸都皱成了苦瓜,他侧过身,枕头上还残存着的酒味告示着他昨天半夜的酒并非虚假。 陈青山慢慢睁眼,吴尘正坐在他床边。 “师兄——”陈青山又闭起眼,手一伸,刚好抱住了吴尘的腰,他腿蹬了下,蹭到吴尘身边,晨起不甚清醒的脸埋在吴尘腰间。 为了陪陈青山伪装, 吴尘也换了一身粗麻布衣, 陈青山的脸埋上去, 粗粝的布料弄地陈青山脸颊有些痒意。 “别撒娇。陈青山, 你出息了,一晚没看着你, 你还抱着酒坛子睡了?” 吴尘手指弯起,他刚想弹陈青山的头, 一扭腰,看见陈青山从臂弯里露出一直眼睛, 还有些晨起的水雾, 就这么湿漉漉的望着自己, 吴尘竟完全下不去手。 “那么重的酒气,我都不知道我的小师弟居然还是个酒鬼。”吴尘弯起的手指放平,五指舒展,轻轻放在陈青山脑袋上, 将他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 “哪有啊,明明是你,连门都不给我留,我心里难受,才喝了酒的。”陈青山哑声喃喃。 脑子慢慢清醒,陈青山圈住吴尘的臂弯用力,将人勾到床上。 吴尘还在思索陈青山半夜何时来找过他,一时不防,直接被陈青山压在身下。 “反了天了。”吴尘挣扎了一下,陈青山不为所动,哐叽一下倒在吴尘身上,脸扑在吴尘胸口,毛绒绒的脑袋随着吴尘的呼吸频率起伏。 “吴尘,我昨晚做梦了。”陈青山听着吴尘的心跳,突然道。 吴尘挣扎不动,索性放弃,反正陈青山在意他的感受,不会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听了陈青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吴尘问道:“什么?” “我好像梦见了我爹。”陈青山闷闷地在吴尘胸口,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毫无保留的扑在吴尘心间。 陈青山的父亲,吴尘曾经听陈青山讲述过。陈青山一直很在意母亲离世之后,父亲突然消失,如今做梦再梦见,不管是好梦亦或是噩梦,醒来一切皆空,大抵心里会有些空落。 吴尘没说话,只是捏了捏陈青山的脸颊。 梦里的东西,醒来之后其实记不住多少,但心中的触动就算是清醒了,也依旧能感到那种悲伤的余悸。 “可是我忘不了,他一走就没回来,我不喜欢被骗,我不喜欢别人骗我。”陈青山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吴尘道,“吴尘,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你永远不会骗我,对吧?” 陈青山的目光实在灼热,那掩藏在平日洒脱笑意之下、浓郁到化不开的偏执,几乎烧地吴尘忍不住想要避开这道目光。 可他要是避开了,陈青山怕是能直接滴出两大滴眼泪,热滚滚地流进他心底。 吴尘喉结动了动。 “是的,师兄不会骗你。”吴尘双手捧住陈青山的脸,半是引导半是强迫,他让他抬起头,直起身。 陈青山面对吴尘总是格外顺从,在别人那里说一不二的陈青山,只有在吴尘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吴尘说什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吴尘闭上了眼。 他微微前倾,与陈青山抵着额头,温柔狎昵,呼吸交错。 “师兄不骗你。”吴尘声音极轻极轻。 陈青山看着吴尘轻阖的眼,还有震颤的眼睫。 “要是我以后骗你,欺负你,你可以杀了我,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吴尘一字一顿地道。 他说完,吻住陈青山的唇。 第152章 陈青山口唇干涩,但似乎还有淡淡的酒香。吴尘瞬间就品出了酒气,其中有中州的味道。 陈青山呼吸重了两分。 小心翼翼的与吴尘十指相扣,陈青山感觉到吴尘主动握紧了他的手,一时间有些空荡迷茫的思绪也被吴尘给的这些温暖全部填满。 双唇短暂分开的时候,陈青山道:“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师兄,我信你的。” 说完,他又加深了这个吻。 真好啊,吴尘。陈青山浅慢的呼吸着。 要是没有吴尘,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有了吴尘,他总归有了寄托,有了归处。 他不是没有家的人,吴尘会要他,吴尘会包容他,吴尘永远不会骗他。 等把清水带回来,他一定要和吴尘成亲,就算被余长老打一顿,他也要和吴尘在一起。 “师兄。”陈青山有些情动。 吴尘却垂着眼,望着两人相贴的地方,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吴尘腿动了动隔着布料蹭了蹭陈青山的下身。 “唔……” 陈青山嘴唇被吴尘啃地红润,被这么温柔却似隔靴搔痒般的一蹭,他脸上蔓延薄红。再看吴尘,不知何时也已经眼尾飞红,呼吸都错落了几拍。 “吴师兄,吴尘——”陈青山低下头,靠在吴尘肩头,动了动腰,意有所指地顶着吴尘大腿内侧。 虽然未到加冠的年纪,陈青山的份量可不小。这一点,吴尘上次在月下楼时,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心头一紧,吴尘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捏了捏陈青山的耳朵,吴尘揽住陈青山的肩膀,将他摁在自己怀里,摁在自己心上,紧紧相拥,让陈青山难以动弹,呼吸都发闷。 陈青山于是不再动弹。哪怕再想与吴尘再挨得近一些,他也不想强迫,不想让吴尘感觉到一丝为难。 只是静静拥抱,也很好。 是吴尘给的,都很好。 吴尘叹了口气。他在陈青山耳边道:“山儿。” “嗯,师兄。”陈青山轻笑,“吴尘,你怎么这么好啊。” 吴尘沉默片刻,他道:“青山,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可太多了。陈青山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起因。 陈青山偏头,一下一下吻着吴尘的肩颈,一边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留下自己的痕迹,一边盯着吴尘被自己揉乱的衣领思考。 吴尘并不是真的要陈青山给出一个回答,他只是有些感慨,有些叹息。 “好啦,抱了那么久,也该起来了。”吴尘温声道。 “可是——”陈青山一点都没有在师兄面前晨勃的不好意思,他有些委屈地在吴尘身上拱了拱。 吴尘:“……” 没办法,自己的师弟,还是宠着吧。 “常说清净自明。所谓万界万物万法清净,无所谓永清之清,无所谓永净之净……” 吴尘好听的声音,带着缠绵悱恻的温柔,在陈青山耳朵边,细细念着心法篇章。 陈青山:“……” 好吧,至少吴尘在帮他解决,而不是直接把他丢在房间中,任他自生自灭。陈青山这么想着,方才刚起的一丝幽怨瞬间被压下去。 陈青山用力在吴尘身上,扑腾着乱蹭乱摸。一阵摸下来,吴尘念着功法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身线开始动摇。 吴尘带着些恼意,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陈青山一眼。 陈青山下身还挺着,布料拱起一个小帐篷。 这玩意实在显眼到拼尽全力也无法忽视,吴尘眨眨眼,视线从小青山挪到陈青山脸上,警惕地盯着陈青山。 被陈青山揉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还裸露着部分皮肤,隐约可见星星点点新鲜的红痕,吴尘拢了拢衣服,停下口中慢慢讲述的功法,他道:“你……” 陈青山坐到床边,就在睁眼时吴尘坐着的位置。他整理着自己的衣物,顺手将吴尘从床上拉起。 “师兄,继续念吧,我还硬着呢。”陈青山若无其事的穿着衣服,道: “师兄来我房间,难道不是催我起来的么?今儿再问两句关于蜀州的消息,就该开始赶路了。既然师兄不想,那我早些收拾好,早些出发,就能早些带清水回家了。” 吴尘抿抿唇。 “所以心清则明,心净则宁……” 上辈子繁复钻研了五百年的内容,再一次从吴尘口中缓缓流淌。 陈青山将自己收拾好,眼见消不下去,他用力几次呼吸,强压下自己的心绪。 吴尘将自己重新打理齐整,便一面念着心法心法,一面关注着陈青山的一举一动。 看到陈青山终于消停,吴尘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陈青山环视一圈,他的假胡子不知何时被揭下来放在了桌子上。陈青山又注意到假胡子旁边真真实实的酒,伸出的手顿了顿。 捻起假胡子,陈青山在自己下巴上比划。吴尘见陈青山一个人实在有些艰难,他站起身,从陈青山手里接过那丑丑的假胡子,帮他贴妥帖。 “多谢师兄。”陈青山啵唧一声亲了亲吴尘眼角。 吴尘怔然,足足几息之后才想出自己该怎么说:“你呀……” 陈青山转身,将静静放在桌面上、还未开封的酒认真郑重的放在储物囊中。 “还藏酒。”吴尘一掌拍在陈青山背上。 “拿都拿了——”陈青山回视吴尘,为自己辩解道。 “瞧你那紧张样。”吴尘哈哈笑了,他道,“行了,收拾好了快些出去吧,白面具可在楼下等了许久了。” 第143章 哪个傻逼,这么嚣张 “白面具?”陈青山一蒙。 吴尘帮陈青山把压乱的头发稍微理顺了一些, 他道:“他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我下楼时, 他已经等着了,还催我上来喊你。” “唔。”陈青山点点头,他和吴尘一起下了楼,白面具果真在楼下候着。 听见他们的动静,白面具侧头望着他们。陈青山下楼的脚步一顿。 白面具还是戴着纯白的面具,除了那一双露在外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表情。而他的那双眼睛,隐约可见疲惫,还有些些血丝。 “今天走吗?”白面具哑着嗓子道,“我准备了一些东西, 可以直接出发, 还有些东西, 现在也讲不清楚, 到了蜀州,我再一一告诉你。” “好, 那便走吧。”陈青山也利索爽快。他点头道。 传送阵现在是不方便的,即便做了简单的易容, 但传送阵附近人多眼杂,难保会有人认出陈青山来。 去往蜀州, 若是不搭乘传送阵, 便只能倚靠白面具。虽说陈青山学会了大虚空术, 也有缩地成寸大神通,但不知到具体的目的地,单凭感觉开启虚空传送,容易将自己传送到一些危险的地方。 像陈青山来齐州时那样莽撞的传送, 又刚好传进了 离开客栈,白面具抬手,独特的符文在他手中出现,烙印在虚空之中。 “走吧。”白面具伸手,想拉住陈青山,却被陈青山一扭身躲开了。 陈青山不解其意地盯着白面具,白面具轻叹一口气,无奈解释道:“我带着你,免得中途出了什么乱子,到了地方被分散开。” 陈青山明白了,他先用手指勾住吴尘,将师兄弟手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对白面具道:“你抓我肩膀胳膊就行,别拉拉扯扯的。” 白面具嘴角抽了抽,他眸中一闪,余光注意到了什么。 嗯?陈青山也瞥见了他的眼神,刚想回头,看一看白面具到底在关注什么,手臂被用力抓住,往前一扯,被拖进了白面具的传送阵之中。 天旋地转。 陈青山还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踩上了流动的沙漠。 传送阵在他们身后关闭。 三个人中,陈青山站在中间,白面具一声招呼都不打,走得太快,陈青山免不了有些紧张,于是左一手右一手,拽住了身边的人。 这种传送阵法,和陈青山所学的大虚空术和缩地成寸大神通都有不同。 早在四方村,清水被劫走的那一晚,陈青山就清楚记得自己看过这样的招式。白面具是肯定与那一伙黑袍人有关系的,能用的出这种功法,白面具和黑袍人之间的联系就足够让人浮想连篇。 陈青山晃了晃脑袋。 不管白面具存的什么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找到陈清水。 陈青山定了定心神,低下头,看见了流动的鲜血一般的暗红沙砾。 流动的红沙被踩的下陷,旁边的沙子又往中间滑动。齐州还是青天白日,到了蜀州,这里的天空却昏昏沉沉,阴暗粘腻,带着不知由何方传来的咸腥。 “蜀州,血沙原。”陈青山喃喃道。 万家城看到的完整九州地图上,标注过一些特殊的地域样貌。陈青山一看见这种场面,瞬间将这里与九州地图上的特殊标注对应起来。 蜀州从什么角度来说,都算得上是十分凶险。 第153章 “你知道?”白面具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很是以外,陈青山居然还知道这些,属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吴尘同样看向陈青山。他知道陈青山得到过哪些机缘,看到过什么风景,这些陈青山对他从来没有保留。 如今,若是陈青山对于蜀州的了解稍微多一些,他们对白面具的倚靠就要少一些,面对白面具,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陈青山点点头,又摇了摇,如实道:“了解不多,只知道这红沙土原上,似乎常出现下陷的沙坑,将人吞没。” “红沙土原本只是一片普通的荒漠。”白面具从地上握起一捧沙,五指握紧,红沙便从他的指缝滑出,洋洋洒洒,如飞溅的血花垂落。 “听说这里曾是上古神战的战场。一位罪孽深重的魔头在这里被围剿,无数正神准仙在魔头的反扑中死去,血染长空,骨骸化沙,最终无数尸骸被风沙淹没,留下的神血却已经深深印入这片土地,将这里变成血与怨的滋生之处。” 陈青山听完,他没有立即言语,而是抬头看着昏沉不清的天空。 “这么说来,血魔教应当就在附近。” 白面具会带他来这里…….难道清水真的是被血魔教的人带走的吗? 陈青山张开拇指和中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原来预估之中,陈清水最有可能被百花教、截天教,还有血魔教的人带走,只有这三个教派的行事作风,才有可能干得出四方村那种恶劣的行径。 而其中,最差的那个可能,就是血魔教。 血魔教是当今为数不多却又规模庞大完善的魔教,那一套血腥嗜杀的功法,传承了千万年之久,虽说血魔教风声小了许多已经没有千百年前那般嚣张跋扈,但仍然不可轻视。 能以一届为世间所不容的魔教,成为拥有上古传承的老教派,可见其实力的恐怖。 听名字就能知道,血魔教的修行离不开血,而其行事作风定然与魔脱不了关系,要是陈清水落到他们手上,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遭多少罪。 “是血魔教的人带走了清水吗?” 白面具没说话。 陈青山还想追问,白面具一把堵住他的嘴:“不想死在这里,那就安静一些。” 陈青山满头疑问。 广袤的血色沙漠之中,难道还有其他人会听着吗?陈青山习惯性的铺开神识。分明他什么都没察觉,但白面具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走,快些走。”他厉声喝道。 走去哪儿啊?陈青山一头雾水。但身体本能的拉住吴尘跟了上去。 白面具跑一半,突然停下来。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他眉头拧的很紧,若是能看到他面具下的脸,陈青山会立刻知道白面具很生气。 “你说要带我找清水,我不跟着你还能往哪去?”陈青山理直气壮、理所应当地道。 “别跟着我……唉,算了,你们自己走也危险……算了,别距离我太远,一定要跟紧我!” 白面具严肃认真地道。 陈青山也难免正色,他同样认真的问道:“这里到底有什么?” “来杀我们的人。”白面具寒声道。 “万一是绯色沙漠之中本就有的生物呢?”吴尘提出质疑。 虽然在这片绯色沙漠之中,的确有能让他们致命的生物,但陈青山知道,这不太可能。 沙漠中大部分生物都没有要收敛气息的意识,而且看白面具对沙漠路径的熟悉,他之前定然来过,能如此笃定对方就是人,大概率是不会说错的。 陈青山心间重重一跳。 他的神识感觉不到……陈青山的神识还是上一世那五百年的神识,有洞虚期的范围能力加之五百年的磨砺,陈青山神识全开,探查道小乘期修士也毫无问题。 虽然刚重生之时,碍于身体修为跟不上,□□还无法撑在神识大开的压力,但现在的陈青山已经化神期了,神识早已能如上一世那般使用。 他看不见,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要么对方的修为比陈青山的神识强度还高一些,且在可以防着他们;要么就是对方寻了法器,专门用来预防神识的探查。 “你知道他们是哪一方势力吗?”陈青山问道,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招惹了谁,恨他恨到进了红沙土原都要继续追杀。 难道是血魔教?他们过来时,惊扰了血魔教的人吗? “嗯,他们有小乘巅峰的实力,能不硬碰,就别硬碰。”白面具道。 小乘巅峰,难怪…… 陈青山暗暗想。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引气入体,筑气为基,凝金丹,成元婴,孕化神,修合体、望洞虚。入小乘之境,感大成之变,渡万法之劫…… 若是天赋足够的天骄,到了小乘修为,便已经能通过机缘窥到了半分成神之道。 小乘期巅峰的修士,确实难打。 但同样的,小乘巅峰的修士若存心拦他们的路,又当如何? 一道天罗网铺天盖地的盖下。 陈青山抬头,浑身皮肉几乎都要绷紧。这道天罗网完全用灵力织就,细若发丝,远远望去几乎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布匹从天而降。 这个速度,他们甚至根本来不及用大虚空术传送逃离天罗网的覆盖范围! 只能用那个办法试试了。陈青山一咬牙,四只羽翼骤然展开! 化神之后,他深刻领悟的四象法则,并幻化出羽翼,如今局面,正好拿出来一用。 陈青山单手拦腰将吴尘抱起,另一只手提住白面具胳膊,缩地成寸和四象翼同时爆发使用。 陈青山没了命似的拖着两个人往前奔,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他才跌跌撞撞的离开天罗网的囚禁范围,身后的罗网已经轰然盖下,激起一阵如血色迸发般的红色气浪。 陈青山将背后羽翼弓起,四象彩光大盛,挡在三人面前,遮挡带着血腥和腐烂气息的红色沙砾。 血色沙砾 “不错么。”听不出波澜的声音从昏暗的远处天边传来,“能在我手下挣扎这么一下,你就是死了也能在地下吹嘘了。” 陈青山:…… 这功法功力,陈青山估算着那人大抵小乘境,恐怕正是他用神识没探查到的人。 小乘境啊…… 那就是还没渡劫成神,非神非仙,哪个傻逼,这么嚣张? 第144章 其心可诛,罪无可恕 沙尘渐渐平息。 陈青山展开背后的翅膀, 他抬头,刚想放下白面具和吴尘上去反驳, 白面具却突然拉住了他。 白面具在发抖,浑身发颤。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反应。白面具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别过去,你先跑,我来拖住他。” “你?”陈青山咋舌,他从来没有认真打过白面具,似乎让白面具错以为他陈青山实力不强了? “师兄,你先和他到安全的地方。”陈青山没管白面具的话,他想好了对策,说一不二地道。 白面具肯定知道来者何人。先前他道有人来杀他们, 究竟是来杀他陈青山, 还是来杀白面具的, 陈青山不得而知。 但有人要挡他找清水, 陈青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呦,还倒是情深。”来人黑袍黑发, 衣摆上暗红的符文细密诡谲。他浮在空中,被阴沉天穹之下的罡风吹得呼啦作响。 陈青山仰头, 本就暗淡无光的天色有些看不清那人的脸。 “原来只想杀一个,看在你们这般……团结?哈, 我勉强行个好事, 让你们一起去死, 怎么样?” “想得倒美。”陈青山羽翼大张,一挥翅膀升到空中,与来人隔空对视。 来人好整以暇地瞥着陈青山,眉眼微挑, 好似遇见了自不量力的蝼蚁叫嚣。 “嘴还挺硬,就是不知道,你的命和嘴比起来,哪个更硬。”那人轻嗤。 陈青山闻言,眼神愈发认真。 他倒不是怕,只是在想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仇家。 嗯……首先排除百花教,百花教没有男人。 御兽宗总不至于,虽说和百花教联合发布的通缉令,但御兽宗到底只是个半大不大的宗门,门内小乘期的修士也不常外出,就是和陈青山结下梁子的姜昱,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晋升小乘。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 陈青山一路在找屠戮四方村、带走清水的组织,恐怕那些人也察觉到陈青山的威胁,要来赶尽杀绝了。 来的好啊。 能派一个小乘期的修士来杀他们,这是对他们的命,势在必得了? 陈青山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微微勾动。 一柄精致的剑在他掌间慢慢浮现。 几乎透明的灵剑渐渐凝聚出实体,陈青山一把抓住灵剑剑柄,斜斜指向那人。 既然对方有来杀人的念头,就算今日这次逃过了,日后也免不了一直要提心吊胆放着他。早晚都是要打上这一遭的,倒不如趁早解决了。 第154章 若是连这个人都打不过,那他又有什么能力喊着要将清水救回来。 陈青山眼中似乎燃起火焰。他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既然你找上门来,那我也——奉陪到底!” “哈哈哈,不管我是谁……你这种蝼蚁,也不配知道我是谁。” 陈青山直直盯着他。 站在同一个高度,陈青山自然能看得清这人的容貌。他好像是个人,却有种浓郁的死气,皮肤比腐烂的鱼肉还要白上几分,没有眉毛,双颊凹陷,一道深而长的疤痕贯穿整个脸庞。 小乘期,在普通修士之间算得上很强,但是空有这么高修为,形容却如此憔悴,不是自己有些特殊癖好,就是并没有那么受重视。 如此说来,看着很强很嚣张,实际上,这人大概率只是别人养出来的一条很会咬人的狗而已。 “受死吧。”刀疤脸黑袍人遥指天穹。 昏暗无光、几乎不分昼夜的天空煞然破开一道裂口。 一只巨手从天而降,五指张开,似高山似怒涛,手的边缘还有浓浓的、散不开的红光。 无相劫光掌! 白面具脸色煞白,震惊恐惧几乎让他手脚冰凉发直。 “无相劫光……参透众生相,方知无相。祭杀生灵,用生魂气运灵光炼化无相劫光。能到这种程度,光杀凡人是不够的,死在他手下的修士少说也得成千上万,更遑论普通人。”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无相劫光,可以劫走目标之人的命相,生气、灵气,极难抵挡。”白面具一跃而起,就要往战局那边冲去,“山儿莫怕,我来助你!” 陈青山本人却不慌不忙:“我当是什么,一只大手印,就像压死我?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示指中指轻敲剑柄,不过一个几不可察的动作,便将雷火二象灌注到剑中。 “一个马上就要死了的人,你狂妄自大的样子还真是可笑。”刀疤脸冷哼一声,他指掌张开,用力下压至胸前。 与此同时,无相劫光掌也飞速朝陈青山压来。 狠辣弑杀的目光盯着陈青山,刀疤脸嘴角咧开,看待陈青山的视线,就像看待砧板上的肉,他舔了舔嘴角,兴奋得等待享受杀生的愉悦。 “废话真多。”陈青山的灵剑绚烂生辉,紫红电光带着浩荡雷火,恐怖的威势令人心生敬畏。 就在这一刻,陈青山提起剑,用力朝头顶极速落下的无相劫光掌挥去,雷火炽光夹带着凶气凛然的剑光直直朝上劈去。 沾满杀孽、如天降万劫般杀意凌冽的无相劫光掌与陈青山的雷火剑光轰然对撞! 一瞬间,红沙土原以他们为中心,骤然绽放出极其强烈的光芒,地上流淌的咸腥红沙被赫然掀起,波涛汹涌如翻滚血海。 陈青山微眯着眼。 天地四象,之所以能沾天地二字,自然是因为冰火风雷四象与万法大道之中最原始、最本真的法则有关联。 雷火化作光柱,璀璨夺目,熠熠生辉,炽热电光雷火突然灿烂绽放,像劫光掌扑去,如同烈烈炸开的紫火雷日,在无相劫光掌之中闪烁。 “轰隆——” 雷火骤亮之后,劫光竟没有完全被抵消掉,反而大盛,几乎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无相劫光掌唰然拍下。 火光、劫光,还有满天红沙风雾弥漫,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山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站在一旁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自己面前发生,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白面具才赶到半空中,就被先前陈青山雷火剑气爆破的震荡出的气浪击开数丈远,被迫跌在地上。 吴尘一袖挥开面前有血腥味的红沙,他看向陈青山原先的位置上,那骇人的烟雾,惊得几乎什么都不顾上,牟足了劲就要往前冲。 “嗙!” 吴尘还没冲出去多远,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的白面具一头撞上了不知何时立起的屏障。 “这是什么?”吴尘很快也到了屏障边缘,他抬手触碰到那道透明但结实的屏障上,手指触碰到一抹温凉,金色的水波在他指尖晕开,带着熟悉的感觉。 这些屏障上的灵力……是陈青山! 刀疤脸黑袍人神色微变。 作为施法的人,他比吴尘和情绪激动的白面具更加清楚,烟雾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无相劫光掌,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崽子破了。 陈青山身周萦绕着淡淡的光,他站在厚重几乎要把人闷杀的沙烟中,倒是洒脱一笑。 刀疤脸黑袍人这一掌,比陈青山想的还容易破开。 很明显,刀疤脸黑袍人轻敌了。 劫光掌从中间被剑气轰出一个大洞。剑气轰开的洞口为中心,肉眼可见的裂缝朝掌根、五指蔓延。 在劫光掌落下之时,陈青山一动不动,正正好从中间的洞口穿过。 从天而降的劫光掌,没有伤到他分毫。 劫光掌彻底溃散,陈青山左手拂过剑身,他眼皮抬起,隔着浓雾望向刀疤脸黑袍人的方向。 既然对方已经出过手了,现在,就该轮到他了。 从百花教对包围之中逃出,齐州那么久,陈青山还没真正打过一场。 寻找赵五钰之时,那些黑袍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同境之内,陈青山没输过。 比他高一个境界,他也不是没杀过。 眼前的刀疤脸黑袍人,比陈青山高两个境界。 那又如何。 陈青山已经能肯定他是黑袍人了。和当时屠戮四方村、带走清水的人一样,他是黑袍人,就算已经小乘境,也依旧没有脱下黑袍,依然在当走狗。 啊,对了。陈青山可是听见了白面具对方才那无相劫光掌的描述,刀疤脸黑袍人似乎也没少杀人。 这些人在陈青山眼里,其心可诛,罪无可恕。 都该死。 如果他连这种渣滓都打不过,他还哪有脸跟水儿说哥以后能保护你,他还哪有脸回四方村,站在父老乡亲面前,面对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陈青山动了。 每一次突破,无名剑法就会展现出一部分残章。 陈青山松开手,掌中灵剑却没有掉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刹然分裂飞出九把一模一样的光剑。 九把光剑环绕身周,源源不断的吸取着这方怪诞又诡异的环境中,所有能纳为己用的气。 血沙红雾登时朝九柄光剑翻舞。原先纯白的光剑融了蜀州血色沙漠的血气,染上了骇人的鲜红,嗡鸣震颤着,似乎叫嚣着要斩下所有黑袍人的头颅,才能平静下来。 陈青山脸上印着暗红剑光,清俊的脸突然横填几分凶相,他与刀疤脸黑袍人对视上。 薄唇轻启。 “去。”陈青山道。 第145章 什么玩意,好生恶心 白面具不屑地望着朝他迎面飞来的九柄血色长剑。 他讥讽一笑:“我当你有多大本事, 就凭这些华而不实的招式,想伤到我?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陈青山不语, 只是将飞剑的速度加快,快到几乎已经看不出剑形状,只有几抹血色虚影。 刀疤脸突然弓腰。背后如脏污干涸血迹的暗色光环腾然凭空出现,射出一道道飞箭,试图将陈青山的剑影拦下。 “有些话,可别说太早了。”陈青山投出的只是灵剑分化出的九道虚像,他一展四象翼,身形微微前倾,下一秒已经从原地消失。 “一个剑修……”刀疤脸背后光环发出暗红色的光。 陈青山出现在刀疤脸黑袍人身后,提剑就猛然挥砍刺, 却被他身周的辉光挡住, 吸纳了血气的剑气被消融。 怎会如此?陈青山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区区化神期剑修, 也妄想着能伤到我?” 刀疤脸如傀儡一般僵硬转头, 他背后的光环慢慢凝实,吸纳了陈青山的剑气, 逐渐圆满,化成一轮宛如喷薄血液的红月。 红月当空, 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扫射着周围的一切, 此方天地几乎都要在那轮怪诞月色的映照下, 成为猩红炼狱。 眼看陈青山又要落于下风, 白面具眦目欲裂,他从嗓子深处挤出怒吼,不管不顾的撞向陈青山特意给他们立起的屏障,全然不顾屏障破了, 自己也会落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疯了吗?”吴尘咬着牙,他望着眼前一幕,脸色极为难看。 在屏障里的人尚且急成这样,直面刀疤脸攻击的陈青山更不会好到哪去。他浑身皮肉都绷紧,身周灵气已经忙不迭的钻出来凝结成护盾。 “锵”、“锵”…… 刀光剑影之间,星火翻飞,陈青山手中灵剑接连不断的斩出,铮然作响,击开向他飞来的攻击。 如此被动,不是办法。眼睛一转,陈青山轻叱一声,全力出手! 尖锐剑鸣长啸几乎要振聩世间。他腾跃而起,在血月面前,他显得极其渺小,盖世红光之中,陈青山的身影如蝼蚁蚍蜉,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吞噬进猩红之中。 第155章 可毕竟,修仙一事,就是以人力争天。 不入仙道,望天上月如井中蛙。 既已修道,他总是渺小如蚍蜉,也终有一日能力撼青天! 剑光乍现,无坚不摧。长剑铮铮然的嗡鸣与天地共响,共鸣,共振! 陈青山全身发光,道纹与灵力交织,雷电、炽火、凛风、寒冰,四象光彩如同怪诞的符文,在陈青山身上极速蔓延。 极短的一刹那,陈青山的气息几乎要从世间消失,他以剑光追击,左避右闪,灵活的朝刀疤脸逼近。 刀疤脸莫名心中一晃。 快。 太快了! 一个化神期的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莫不是这小子打算用速度取胜?刀疤脸想到这点,很快定了定心。 放弃一切去追求速度,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刀疤脸承认陈青山的速度很快,甚至当今,他见过的人之后也少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陈青山此时的速度。 但是,没有傻子会在看清对方的想法之后,还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等着对方靠近自己、斩杀自己。 刀疤脸双掌一合。 高悬于天的血色月亮迸发出心跳般的震颤。 月色乍然暴涨,扩大了足足三倍不止,几乎有遮天蔽日之兆,而后,红月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收缩,色泽则是浓郁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唰唰唰——” 月光如刀,狂风暴雨般朝陈青山落下,破空声呼呼作响,数量之多,光芒之盛,就是千里开外的人都能感受到这里的震颤。 坏了,如此密集的攻势,这还真不好避让,但若是出招格挡,必然会减慢速度,卸了自己的势。陈青山瞳孔微缩,他眸子璀璨光亮,像是闪烁着无数鲜红的光。 那是刀疤脸操纵的、红月的攻击,他必须快速做出应对方法! 颠倒黑白,逆转阴阳,阴阳两仪法! “阴阳两仪!给我逆!”陈青山爆呵一声,他未持剑的手捻着诀,霎那间,呼啸震耳的剑鸣、光刃,风声,血沙呼啸的嗡声,具放慢了动作。 天地都瞬间冷却了下来,一股未知的强大气息横空出世,如洪水般肆虐。 “阴阳两仪?!”刀疤脸骇然重复。 天地初开本混沌,后有阴阳两气从混沌中孕生,二气相交相融,又相背相离,两仪分化天地,万事万物皆包含两仪之意。 此世间修士,都知道万物皆有理,万物皆有道,万物皆有法。 阴阳自然也有法。 但谁能想到阴阳两仪居然能被参悟成功法?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 千万年!千万年啊!除了那位不可言说的存在,他再没听说过,世间还有另一则关于阴阳两仪的传闻!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怎么会阴阳两仪?疑问,困惑,还有不可置信从脑海中冒出。 刀疤脸甚至没时间细细思考。 陈青山将他的攻击全部逆转回来了!井喷扫射月华的血月被静止,由它射出的刀光无一遗漏,全部都逆转插回了那轮明亮的红月之上。 “轰!” 红月陨落! 陈青山的剑随即到来! 一剑砍下,刀疤脸才因为红月而破碎反噬而怔神,陈青山创到面前,刀疤脸才堪堪后退。 剑锋如切开豆腐似的割裂刀疤脸身上的防御,虽没有砍到头颈面,但从肩胛划到腰侧,陈青山也实打实让刀疤脸受了伤。 疼痛刺激下,刀疤脸眸中满是震怒。 他一掌格去,用了十成十的力,陈青山也不是没有防备,他直接借力后撤,与刀疤脸拉开距离,以免刀疤脸发疯。 “你很厉害。”刀疤脸脸上的神情狰狞可怖,他五官因为愤怒挤成一团,浑身哆嗦,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兴奋。 刀疤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身上竟然一缕一缕散发着浓郁的红黑血气,如盖世魔王降临,散发着滔天怒意凶威。 “这个年纪就能用出阴阳两仪法,算得上天才。” 刀疤脸的黑袍在翻滚的风浪中被掀开,他原先被斗篷掩盖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腐烂的枯洞,绕着脸一圈,像是用钉子在他脸上订了一圈面具,又被生生扯了下来,留下了这些可怖的肉坑。 他怪笑着道:“哈,天才……可惜了。” “我奉命要杀的人不是你,但斩杀一个天才,也不过顺手的事。” “天才,就是用来斩的!哈哈哈哈哈……”刀疤脸癫狂的大笑着。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红月陨落,刀疤脸只愤怒了一瞬,转而更加暴戾,他混浊的眸光一扫,看向陈青山就像看一个将死之人。 缭绕的黑雾之中,无数哀怨的魂灵挣扎,惨烈气息扑面而来,要将碰到的所有东西通通撕碎。 哀怨魂灵没有扑向陈青山,而是前赴后继的钻到了刀疤脸的身上,从他的口鼻,眼睛,耳朵,还有脸上一圈深深浅浅、狰狞可怖的坑洞,哀怨魂灵毫不犹豫钻进他的体内,与他融为一体。 “十孽绝天!” 陈青山大惊:“这什么玩意,好恶心。” 刀疤脸面上表情极速变换,一会戚艾一会怨憎,好像那些冤魂进入他的身体,提供了能量,也在蚕食分割着他的理智。 陈青山皱了皱眉。 这种功法,明显不对。 就是魔教都知道,可能干扰到自己神志的邪术不可用,刀疤脸都已经小乘期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个功法……”白面具喃喃。 吴尘:“你又知道了?” 白面具嘴唇蠕动,他回头,看着吴尘,有些怒气的问道:“你不是他师兄吗?你不为他紧张,还有闲心套我话?” 吴尘两手一摊:“我是他师兄,但我知道我没他强,我要出去,又能帮到他什么呢?不出去给他惹麻烦,让他能够安心打斗,我能做到这两点,对于青山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就这么安心让他一个比你还小几岁的人冲在前面?”白面具怒意更甚。 吴尘讥讽道:“不然呢?像你一样,为了出去添乱,攻击他留下的护盾,让青山打都打不安生,一面战斗,一面还要分神加固护盾?” 白面具被反问地哑口无言:“我……” “他可是注定能成为仙尊的天才啊。”吴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将视线从白面具身上收回,定定注视着在空中与刀疤脸对峙的陈青山,语气意味深长。 白面具也望向陈青山。 “主人赐我的功法,用来斩杀你,你应该感到荣幸。”刀疤脸开口,一张嘴里发出了多个人的声音,重重叠叠。 有女声,有男声,有苍老的声音,也有年轻的声音,这些声音都从一个面目狰狞、形容枯槁的刀疤脸口中发出,诡异荒唐,怪诞瘆人。 如此多的声音或高吟或低语,回荡在空旷的赤沙血原上,振聋发聩。 “主人……呵。”陈青山也不是任人欺揉的泥人,他听着刀疤脸荒唐的话这么久,眼见刀疤脸用了这种方式,心底只会越发瞧不起刀疤脸。 一个小乘期修士,用如此邪术,还一副骄傲的样子,陈青山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他道:“当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只是不知道,你这条到处咬人的狗若是死了,你家主子会不会来找我报仇。” 陈青山收敛许久,如今见了这种奇葩,他也不再收敛,嘲弄讥讽,毫不留情。 “呵呵呵呵!!!你也就现在还能说出话了。” 刀疤脸双足一蹬,瞬间又跃起了百米高,俯视着陈青山。 他被陈青山剑气划破的衣袍下,皮肉翻飞,血液被刀疤脸强行锁住,刀疤脸表情几经变换,扭曲着朝陈青山挤出一个诡谲的、几乎要从嘴角裂到耳朵根的残忍笑意。 “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第146章 草菅人命,万死难辞 “口气真大。”陈青山怒啸提剑挥来, 在他身后,一尊半身虚影神相已经浮现空中, 高足有十几米,闪烁的金眸怒目圆瞪,陈青山一人在前,而后金身神相同样在掌中凝出一柄巨剑。 “喝——”灵剑上附着极其恐怖的天地四象光芒,剑气所过之处,红沙如翻涌的血海,血海滔天,宛若要摧毁这方污浊腥恶的土原。 陈青山背后的巨神像和他的动作同步,金光乍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云端, 将混浊污垢的天空斩出一方清净蓝天。 冤魂与散发着浩荡四象精气的金光相对。 “你给我……死吧!”刀疤脸黑袍人开口嘶吼, 千千万万道人声和他一起说道, 或低吟或尖啸, 他脸上五官狰狞地揉成一团,恨意将要冲破皮肉, 在他面容一周的坑洞上开出一朵又一朵骷髅鬼面的花。 陈青山咬紧牙关,那些冤魂前仆后继的撞上他的剑气。 浓浓的黑雾沸腾, 被斩碎的死灵尖叫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乎能贯穿耳膜, 尖锐的喊叫如钝刀子碾着、刮着他的大脑, 想要搅碎他的思维。 第156章 “你这种走狗, 也配杀我?”陈青山爆呵,他手背上已经暴起青筋,手指指缝因为太过用力渗出血珠,泊泊汇成血线, 染红了他半个手掌。 陈青山腾然展开四象翼,飓风般卷席到刀疤脸黑袍人身前: “你会死在我手里。” “我会杀了你,还有你背后的主子……” “草菅人命,屠戮百姓。”陈青山眼眸发狠,他好几次,在晚上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四方村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想到满屋血迹的、惨死的老村长。 他忘不了村里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撕心裂肺的痛哭哀嚎,忘不了明明不久前才见过,一脸笑意的人转头就躺进了冰凉的棺材。 陈青山,你手里有剑,为什么保护不了同村的父老乡亲呢? 责问如在耳畔。 哥哥,你明明说修道了就能保护大家,保护我,为什么那天,你还是没赶到呢? 清水亮晶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的眼睛在盯着他。陈青山哑口无言,甚至不敢直视记忆里的、陈清水的眼睛。 “你们这些人,都万死难赎。”陈青山冷眼道。 金光大盛,光辉扩散,整片血色平原都被涤荡,圣洁的金光宛如洗涤净化一片血腥污浊,浩然遮天蔽日,将方圆数里的所有东西都镀上一层璀璨金光。 “不……” 刀疤脸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灼人的金光吞没。 一剑贯长虹。 “噗!” 剑锋洞穿刀疤脸黑袍人的胸膛。 如烈阳般的光芒歇息后,黑袍人木木的低下头。 他看见自己前后透亮的躯体,看见自己残破的心脏抽搐着,喷涌出恶臭的黑血。 陈青山那把剑上甚至没有沾血。 半身金身神相消散,陈青山呼吸渐渐重了起来。方才那一招,消耗了他几乎□□成灵力,还附着神识的压迫,只求万无一失。 背后,刀疤脸黑袍人噗通一声,从空中掉在地上。 陈青山侧首,居高临下,望着刀疤脸黑袍人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送了一口气,收起羽翼,缓缓降落在地。手心震得发麻发疼,若他还是元婴,方才那一下,已经足够让他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身子都废掉,筋骨寸断了。 陈青山将灵剑换了一只手,他状似不经意地甩了甩手心的血,再悄悄将掌心伤口治愈,在深色粗麻布衣上顺手擦了擦血迹。 还好伪装之时换了衣服,不然一身白衣,血污蹭上去一定相当明显,怕是要让师兄担心。 说道伪装,陈青山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不知何时,那抹并不牢靠的假胡子已经掉了。陈青山不以为意,反正蜀州这荒无人烟的环境,做不做伪装都不重要。 将自己收拾妥当,陈青山搓了搓脸,挂起笑容,两步移至远处放护盾前,吴尘和白面具都没事,方才那场争斗没有让他们伤及分毫。 只是吴师兄和白面具之间气氛并不怎么好,两个人相背,一个人坐这头一个人站那头。 “你没事吧?”白面具一见那一堵挡着他的护盾消失,立刻站起来面向陈青山,关切地问道。 “无事。” 陈青山简单回应,然后热情凑到吴尘身前:“师兄,我杀了他!” 我给乡亲报仇了! 吴尘唇角勾起,他眼神复杂,看向陈青山卸下伪装,年轻俊朗,端的是年少有为的样子,心中浮现一丝骄傲,还有更多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修为越高,每个境界之间的差距越大。陈青山修为低时跨境界斩杀强者,吴尘就已经足够感叹自家小师弟的天纵之资了。 如今的陈青山以化神境,跨越两个境界斩杀小乘期强者,吴尘更是对陈青山的天赋有了深刻的认知。 不愧是仙骨所有者,不愧是未来的准仙啊。 吴尘扯出一抹笑,他知道陈青山想听什么,知道陈青山喜欢听什么。吴尘笑道:“有此实力,如此看来,你找回清水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陈青山嘴角的笑意愈发旺盛。 白面具几次想插话,都没找到时机。他们师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倒是快乐。 “兔崽子。”白面具沉声,不满地抱怨道。 眼见陈青山没有半分搭理他的意思,白面具移步到方才被斩杀的刀疤脸的尸身前。 刀疤脸黑袍人的死样实在难看,脸上还挤着许多人的表情,嘴巴难以置信自己的死亡而大张,被光灼烧的胸腔腹腔,黑红的血浸透地上的沙。 陈青山其实有分出一丝视线关注白面具,他看着白面具蹲下身,看似在找寻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陈青山突然问道。 白面具一顿,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得找一找,毁了他传递信号,暴露我们行踪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陈青山下意识追问。 白面具不做声,只是一味的翻找。 陈青山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与吴尘交换了眼神,也上前来,想看看白面具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别靠太近,我怕这人还有后手。”白面具认真严肃,语气却温柔关切地道。 陈青山恍若未闻,他道:“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况且这人已经死透了,除非有蔽日绝天之能,否则死成这样的人,就算有后手,又能怎样呢。” 蹲到白面具身边,陈青山拨拉着刀疤脸黑袍人僵劲的、慢慢被红沙吞噬的身体,他看着白面具熟练的翻过刀疤脸黑袍人,布满疤痕和老茧的糙手要碰到刀疤脸,本该死透的,黑眼珠已经涣散的人却突然动了。 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移动,但还是被陈青山留意到。那不是流沙吞噬带来的移动,更像是他自己挣扎,所以拇指在无意识的抽动。 陈青山拦住白面具。 白面具立刻反应过来,他和陈青山慢慢后退几步,陈青山将灵剑祭出,随时准备再补上一剑。 刀疤脸黑袍人眼珠动了。他涣散的黑眼珠上翻,暗色血丝开始蔓延,瞬间占满整个眼球,双眼漆黑如无物,令人看起来极为不适。 这绝对不是活人的状态。 陈青山刚想挥出一剑,彻底了断了这死了还动弹的刀疤脸黑袍人,一剑砍下,却被突然动作的黑袍人将剑抓在了手里。 徒手接剑? 陈青山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那一剑,他可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陈青山十分清楚自己重生之后刻意温养的肉身有多强大。 虽然方才的打斗已经消耗了他太多体力,但光凭陈青山肉身强度挥出的一剑,也绝不是一个尸体能普普通通接下的。 “这又是什么邪术?”陈青山烦闷至极,他攥着剑柄,刀疤脸的十指已经被割开,几乎是用手指间的骨头卡着陈青山的剑,但陈青山用力下压,始终无法奈何他。 刀疤脸黑袍人胸口的大洞中,破碎的内脏淅淅沥沥掉落,淌了一沙地,肠子掉出,他也完全感觉不到,只是一味逼近陈青山,像是死也要将陈青山撕碎,一同带下地域。 “呵呵……呵呵——”刀疤脸黑袍人呼哧呼哧的从喉咙渗出漏风的声音,他的肺已经损坏,通气自然不畅,每一次呼吸都有组织碎块从口鼻涌出,夹杂着暗红的血液。 “去——死——陈……”刀疤脸黑袍人坚持不懈的喊着,可惜他的声带似乎也受了损,比白面具故意压低的嗓音还要艰涩难听。 “陈……陈……!!!死!!!”他纯黑的眼睛转动,似乎要燃起黑火焚净视野所及的所有人。 陈青山依旧握着剑,既然扯不出来,他便以难以撼动的剑为支点,精炼的腰肢瞬间发力,足尖蹬地,狠狠踹向刀疤脸的首级。 刀疤脸果真趔趄着后退几步,同时也松开了陈青山的宝贝灵剑。 “十孽绝天术?”白面具沉思,又很快在陈青山的注视下摇摇头,“不,这个功法不是这样的,他没学到正确的十孽绝天……” 陈青山一剑横挡胸前,阻挡着刀疤脸黑袍人歇斯底里的进攻,他咬着牙问道:“喂,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啊,这怪物到底要怎么杀?” 第147章 生死之事,也该见惯 白面具也一同随陈青山上前, 挥臂将施展功法,助力陈青山对抗发了疯的、失去理智的刀疤脸黑袍人。 “我不知道!只能再杀他一次试试。”白面具嘶哑着嗓子吼着, 他目光狠厉决绝,虽然不及陈青山那般蛮横霸道,但他似乎很清楚攻击哪里能让刀疤脸乱了分寸。 或许也知道陈青山才是主要战斗力,白面具自觉担任辅助的角色,格挡下刀疤脸的每一次攻击,让陈青山能放心的放开手,毫无顾虑的出招放招。 被两个人围剿,刀疤脸全黑的眼球更加煞气狂放,他断了一条胳膊,肢干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糜烂的肉挂在森森白骨上, 内脏拖着血沙。 他已经不算是人了, 更像是从红沙土原上长出的恨意凝聚, 纵使是千疮百孔,刀疤脸依然不折不挠的对他们不断进攻, 一副不死不休——死也不罢休的恐怖执念。 第157章 “陈……死……!!!”刀疤脸黑袍人露出森白的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陈”和“死”。 他要姓陈的死—— 他的白骨□□上笼罩着一层黑雾, 陈青山和白面具都能猜出来,那一层薄薄的黑气, 正是他维持身体不溃散、维持他挣扎着、咆哮着扑来杀他们的关键。 “可恶。”陈青山打的很郁闷, 很恼火。 刀疤脸根本杀不死。 不, 他不是杀不死,他已经死了,就是不肯倒下去,不肯放过他们。 “昭天雷!无烬火!永寂冰!净浊风!”陈青山额上经脉凸起, 他嘴唇旁边流下一抹细细的血丝,口唇鼻腔满是腥气。 这么拼命?那他陈青山,陪刀疤脸奉陪到底! 他就不信,自己还杀不死一个死人! 淡淡的光点如星子,从四面八方极速汇集过来,在昏暗的血色平原上绘成几条地上银河般的光带。 四象之中,陈青山对天雷的掌握最为熟练,天雷劈到刀疤脸身上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刀疤脸仅存完好的皮肤也彻底被电的冒着青烟。 然而四象法可不仅仅只有最强的雷法起作用,噼啪狠厉的昭天雷还没有结束,下一瞬,从地上腾然高升的火焰吞没了刀疤脸整个人。 陈青山抓着白面具的胳膊,带着他一连后退几步,与刀疤脸拉开距离。 升腾的火光之中,刀疤脸的影子就像地狱的恶鬼一样狰狞恐怖,他嘶嚎着,发出了不像是人类的尖锐刺耳的鸣叫。 那些被他吞没的冤魂一并在他口中发声,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绝对会以为火中至少成千上万人在悲鸣。 昭天雷、无烬火在刀疤脸身上尽情绽放。 陈青山俊秀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火焰中翻滚挣扎的刀疤脸,刀疤脸的身影在火光中格外显眼,他看着刀疤脸尖鸣嘶吼,一步一步从无烬火中走出。 “真是一条执着的好狗。”陈青山都觉得刀疤脸有些可叹,但这抹感慨来的快去的也快。 四方村无辜死去的人,他们亲人的叹息还在耳畔回响。 陈清水睁着大眼睛,扎着发绳,甜甜的叫着哥哥,她的声音还在陈青山脑中萦绕。 “净浊风。”陈青山嘴唇微动,他低声道。 碎骨罡风呼啸而来。 那些被昭天雷劈黑、被无烬火烧焦的皮肉和组织碎快,在净浊风的洗礼下,重新划开,露出里面的血肉。 “陈……死……陈……必须……死……”刀疤脸呼哧呼哧地道,他声带也受了损,此刻,他嘴唇几乎没有动作,声音似乎是那些灵魂一同叫嚣着发出的。 如果陈青山先前没有消耗太多灵力体力,昭天雷和无烬火已经足以将刀疤脸焚净。 虽然多花了一些时间,但事情也该结束了。 “永寂冰,起!”陈青山轻喝。 刀疤脸突然不动了。 他困惑的低下头,虽然这个动作几乎让他头颅掉在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刀疤脸早就感觉不到□□上的疼痛,但包含天地法的四象法则,施展出来的招式甚至能击痛灵魂。 清透纯净的永寂冰转眼从地上攀爬上了刀疤脸的腰部。 “呵……呵……呃——”刀疤脸口唇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或许还是“陈”和“死”,又或者是其他。 不重要了。 黑袍人杀了那么多人,他们早就该死了,就算是临死前的良心发现,陈青山也不想听,不想知道。 “陈——” 刀疤脸瞪大了眼睛,完全被黑色覆盖的眼睛十分可怖,永寂冰将他完全封住的时候,他还喃喃地道。 死不瞑目,那双眼睛像是想将视线所及的所有人都带下地域。 陈青山平缓了一下呼吸。 永寂冰已经将人封住,就算他还没死透,也再难出来伤害更多的人了。 “走吧,还要赶路,别耽误时间。”陈青山道。 他转过身,收起灵剑。沙尘吹拂在他没什么太多表情的脸上,吹拂在他穿着粗麻布衣的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粘腻沉重。 “等你带我找到清水,我也不会再缠着你,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尽量满足……”陈青山没回头,他轻声对白面具说道。 不知为何,陈青山总觉心中发沉。 生死之事,他其实也该见惯。明明又杀了一个黑袍人,为乡亲们报了一次仇,但陈青山完全没有打赢的半分喜悦,也没有成功报复之后的痛快。 他叹气,慢慢行走于柔软的红沙,好像踩在鲜活的心脏上,留下来一串深色的脚印。 白面具深深注视着永寂冰封的刀疤脸,陈青山都走出一段距离了,他才缓缓转身,跟在陈青山身后,在陈青山的脚印旁,又留下了一串新的脚印。 “师兄,我们走吧。”陈青山神色有些疲惫,他用力呼吸几次,睁开眼睛,努力提起精神。 “都走到这里了,很快就能找到清水了,我该开心一些,不能让水儿见到哥哥这样……”陈青山暗想,他抿了抿嘴唇,换上了平日里温和阳光的浅笑。 吴尘抬眼,他方才并没有上前加入战斗。 陈青山和白面具都已经化神,能保全自己,他却只是一个元婴期修士,还是被余寂长老、被陈青山强行拉扯帮扶拽上来的元婴。 不上前添乱,就是他能给陈青山帮上的最大的忙。 如果没有长恨绝仙锁抑制吴尘的修为增长,当时站在陈青山身边的合该是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师兄才对。 看着陈青山依旧如初的笑脸,吴尘知道陈青山完全没有任何芥蒂,丝毫不会责怪他为何不来帮他。 想到这里,吴尘心中似乎有颗小石子投下,扰乱平静的湖面,荡出圈圈重叠的涟漪。 他迈步走向陈青山,眼睛余光却望向他们几人方才战斗过的场地。 以化神之境二次击杀小乘修士,陈青山的实力真的很强很强。 吴尘嘴唇微张。 他习惯性扬起笑脸,瞳孔却因为余光看到的一幕震颤。 温柔的话语瞬间换成了惊恐的提醒: “青山!小心背后!” 背后? 电光石火间,陈青山大脑飞速运转。 他背后除了被冰封的刀疤脸,只有方才磨磨唧唧故意落后的白面具! 难道白面具之前,在他面前那般,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吗?可要是那样他为何还要帮助自己杀黑袍人? 陈青山来不及细想,吴尘不会骗他,他便本能的祭出灵剑,向后挥去。 “山儿……” 白面具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血溅到了陈青山脸上。 白面具背对着陈青山,挡在他身前,大开防护,抵挡住了不知何时破开永寂冰的刀疤脸。 刀疤脸身上的黑气彻底爆发,不远处,那些没有化完的永寂冰上都沾着黑火,刀疤脸选择彻底将自己点燃,挣出永寂冰。 他即便自己消散在这个世间,都要杀了陈青山他们! 白面具站在陈青山身前,那黑火逐渐渗透护盾,沾染灼烧白面具粗糙的、布满疤痕的手十指,爬上了白面具的手臂。 带着无尽怨气,能灼烧灵魂的黑火眨眼将白面具十指吞成白骨。 白面具却依然稳稳挡在陈青山身前,绝不让陈青山沾染到一分一毫。 “我,我……” 陈青山双手颤抖,脸上神情几乎完全不能反应过来,他嘴唇嗫嚅,木然地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山儿,别怕,没事。”白面具声音不再像以前那么嘶哑。 或许是压声太久,他的本音也带着点暗沉的意味,但陈青山还是能听出来几分熟悉。 站在他面前的人跟他说别怕时,声音温柔又和蔼,好像在宽慰自己年幼的孩子。 陈青山愣愣的看着自己冒然挥出的那把剑,看着白面具身上流的血,几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在保护我,可我却…… 陈青山大脑一片嗡鸣。 僵硬的把视线转移到刀疤脸身上,陈青山失神的视线瞬间有了目标。 先杀了刀疤脸。 对,先杀了刀疤脸! 白面具是化神期修士,自己的剑虽然伤的重,但太过急切,陈青山并没有在剑上附着其他功法。 黑火才是更要命的东西,他得先杀了刀疤脸! 陈青山将剑抽出,却听见刀疤脸撕扯着残破不堪的嗓子,浑身焚灼黑火,用灵魂在歇斯底里的大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主人,幸不辱命——我杀了陈正行!哈哈哈哈哈——” 陈青山才拔出剑,他撞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白面具,一剑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刀疤脸钉在地上。 刀疤脸再起不能,他终于将自己彻彻底底,焚烧了干净,连灰都被血色平原吞没。 陈青山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惊恐地颤着唇,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第158章 “是你吗?陈正行……爹……?” 第148章 哪里不对,你听我说 白面具没有说话, 他强撑着盯着刀疤脸化为齑粉,融入血色狂沙,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黑火灼烧的灵魂叫嚣着疼痛,白面具听着陈青山颤着声音的问话,平时总是停留在陈青山身上的视线此刻竟然不敢抬起,不敢与陈青山目光相交。 刚想将融化的手悄悄藏到身后,白面具又顿了顿。 腰腹的伤口远没有黑火灼烧来的痛,但顾及面前的陈青山,白面具咬了咬牙,抑制住双手的颤抖,假装不经意的挡住了腹部的伤口。 浑身因为疼痛脱力发软,白面具缓缓弯下腰, 将自己重重砸在红沙地上。 “是你吗……”陈青山不依不饶地问道, 他的剑倒在地上, 他也顾不上去捡, 只是一味盯着白面具,脸上还沾着血。 伸出手, 他想去碰一碰白面具,却又停在空中, 半个手掌上,新沾的血也掩盖不下指尖的苍白。 两世, 五百多年。 陈正行……陈青山绝对忘不了这个名字, 那是他亲爹的名字, 他怎么可能忘记? 刀疤脸要杀的人,不是他陈青山,而是陈正行? 陈青山看着自己亲手捅下去的伤口之中,流出的猩红血液浸润了白面具被黑火灼烧到溃烂的手。 一瞬间, 种种异样全部浮上心头。 对啊,刀疤脸……应该不认识他才对啊。那些黑袍人,都应该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叫什么才对啊。 刀疤脸口中的“陈”字,指的一直都是陈正行吗?齐州那个被白面具击杀的黑袍人临死前喊出的“陈”字,原来是在喊着陈正行的名字吗? 可是陈正行不是在清水出生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家吗?他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清水在哪,怎么会和黑袍人扯上关系,怎么会被黑袍人追杀…… 陈青山抓住了白面具的手腕。 “是你吗?”他快要找不到自己的理智,半蹲半跪着,悬在空中的手犹犹豫豫,伸向那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牢牢挂在对方脸上的白面具。 “山儿。”白面具被逼着和陈青山对视,那双眼睛之中闪烁着暗色的光芒,他喉结上下滑动,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指尖摁上白面具。 陈青山突然被湿漉漉的,沾满了鲜血的手抓住。 “青山,我——” 陈青山盯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掀开那张遮掩着禁忌的白面具。 可是白面具之下,依旧看不到他的真容。 面具之下,还有一张陈青山无比熟悉的、黑色的、红色符文盘旋如碎裂心脏的面具。 陈青山骇然,他几乎失态地向后倒坐在红沙原上。 “你是宗门大比那天,跟在清水身边的黑袍人?”陈青山声音无比干涩艰难地道。 跟在清水身边的黑袍人就是陈正行?就是他和清水的父亲?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白面具哀伤地望着形似疯癫的陈青山。 陈青山很小的时候,觉得爹娘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后来,陈正行不管尚在襁褓之中的清水,不管尚且年幼的青山,独自一人离开了家,离开了四方村,几年一次都没回来过。 从一开始的等待,到后面的困惑、不解,再到怨恨责怪,到默认父亲死在外面的事实。 五百多年了,陈青山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这个男人。 可是他小时候崇拜过、敬仰过,长大后怨怪过,记恨过的父亲,竟然带上了有碎心纹路的面具,成了一个黑袍人? 白面具——不,陈正行,他望着陈青山脸上浮现出信仰崩塌般的困顿绝望。 再不压着声线,遥远记忆中的属于父亲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耳边。 黑火灼烧的他险些难以维持挺直的脊梁,陈正行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被黑火拉扯、撕碎、焚尽,他咬碎了牙,瞥了一眼被陈青山摘下,又被丢到一旁的白面具。 “青山,你听我说……” “不对,肯定还有哪里不对。”陈青山恍恍惚惚地道。 “肯定有哪里不对,绝对还有哪里不对!”陈青山语无伦次,他磕磕巴巴,表情忽然极为狠厉。一边嘴里不断念着“不对,不对”,一边又扑到陈正行身边。 “你不是我爹,我爹早就死了,他不会是黑袍人,你不是他……” 他一只手摁着方才自己亲手捅出来的剑伤,几乎暴戾的灌输灵力治疗,一手扣向那一张令他无比憎恨的碎心面具。 白面具闷哼一声。 陈青山动作突然一顿。 “这是什么?”陈青山已经控制不住表情,他双眼猩红,面目狰狞,摁向白面具伤口的手腕一转,从他怀中掏出一叠小小的纸。 “陈青山——”白面具还想从陈青山手中抢回那一小张纸片,却被陈青山毫不犹豫地丢给了不远处的吴尘,让他再没有抢回来的可能。 “师兄,你看看里面是什么?能不能证明他的身份?他绝对,绝对不会是我爹!”陈青山脖颈上经脉鼓起,声音嘶哑,状似癫狂。 他无法思考了,就连望向吴尘时,都维持不了往日的温和。 吴尘依照陈青山的话,打开了那张被整整齐齐折叠的小纸片。 待到他在陈青山灼灼的目光下,看清楚了纸片中的东西,吴尘任凭陈青山怎么问,都不发一言,他拿着那张被打开的纸想给陈青山看一眼,陈青山却忽然似疯似癫的大笑起来。 “好,师兄不愿意说,那我自己看!”陈青山死死摁住白面具,他感觉到了手上的颤抖,不知道是白面具发颤传递到他的掌心,还是自己本身在剧烈颤动。 双手掰动那张符文如血管流淌的碎心面具,陈青山牙咬的咯咯作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只能凭借本能去做那些事,凭借本能去摘下最后一层面具,去否认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 腰腹部的剑伤已经被治好,手部沾染的黑火却焚烧着血脉,流经四肢百骸,摧毁着人的每一寸血肉。 白面具脖子上经脉已经蔓延了黑色,被陈青山抓住面具,他重重的抽着凉气,却一声都不吭。 面具戴的太久了,几乎要牢牢长在脸上,那张可憎的黑色碎心符文险些要融入他的皮肤,长在他的脸上。 在陈青山不讲理的蛮力下,碎心面具一点一点掀开,面具边缘长出的血管深深刺入在他脸边,连接着他的神经和生命。 痛。 好痛。 白面具甚至有了些许恍惚。 陈青山瞳孔微缩,他很快意识到那张碎心面具已经长入对方皮肉中,难以分割,硬扯会让他很痛。 陈青山觉得自己应该不在意这些,他应该直接将碎心面具直接撕下。 但实际上,陈青山松了手。 碎心面具重新覆盖在他脸上。 白面具缓了缓,就又被蔓延的黑火灼痛惊到意识回笼。 “山儿,别哭啊。”他突然装出了很轻松的语气。 沾着血的、已经被黑火灼烧到糜烂的手抬起,他想给陈青山擦擦眼泪,视野不经意望及自己模糊如肉糜的、可怖的手。 他又折回去,努力抑制自己十指的生理性痉挛,撕扯了一块衣角上没有沾染一滴血污的干净的粗布料,厚厚的裹在手上。 陈青山听了对方的话,他木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人说了什么。 “哭……?” 我吗? 我哭了? 陈青山嗓子干疼,他下意识想反驳。 粗粝的布料尽及温柔的抚上他的脸颊,就这眼泪,擦去了陈青山脸上的血痕和泪痕。 “没事的,别怕。” 真好,裹了几层布,果然没将污血再沾到陈青山脸上。 不过也很可惜,没能捏一捏陈青山的脸。隔着厚厚的粗麻布料,他除了痛,什么都感觉不到。 白面具偏了偏头,认真端详陈青山的脸。往日清俊帅气的脸上挤满了各种情绪,更多的是委屈、没来由的愤怒和难以置信。 十几岁的年纪,不应该有这样悲愤又崩溃的神情。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清水的消息吗?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他伸出没有包裹粗布的手,带着黏连的烂肉摁上面具的边缘。 陈青山从小就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好孩子,小陈青山连采朵花都怕花疼。 变成现在这样杀伐果断的人,是从小离开他的父亲的失职。 五指嵌入面具与皮肉交接的缝隙。 扑棱棱的碎皮烂肉掉在脸上,陈正行依旧没有停下手。 “啪嗒。” 红沙平原太空旷了,空旷到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血肉撕裂,血管崩断的声响。 陈正行一声不吭,他掀下禁锢他数年的碎心面具,脸上出现了一圈和刀疤脸相似的血肉坑洞。 陈青山张了张嘴,满眼尽是孩童般的迷茫。 第159章 “我知道你还恨我。”陈正行道。 “我……”陈青山眼睛或许睁开太久,竟然酸涩模糊。他揉了揉眼睛,动作太用力,导致眼眶通红,陈青山道,“我不恨……我不知道。” “是我对不起你。”陈正行先一步道了歉。他清楚的知道,当年确实是他走的太急太草率。 孩子已经没了母亲,他在孩子最需要父亲陪伴的时候离开,把襁褓之中的清水留给也没几岁的青山,是他对不起两个孩子。 望着还怔怔的陈青山,陈正行犹豫着开口道:“水儿她……” 第149章 如梦方醒,恍如隔世 暗淡无光的眼眸死灰复燃的生出一点光芒。; “清水……她还好吗?”陈青山一双眼睛涣散地移向陈正行的脸。 他努力将眼睛睁大, 开口声音中的万般情绪陈青山自己听不出。他只是依稀觉得,要是现在眨眼, 可能就会有温热的水痕划过脸颊。 陈正行不语,他将碎心面具擦干净血渍,塞到陈青山手里。 陈青山垂眼,那张仿佛被流淌符文划分成破碎心脏形状的面具就在他手边。 仿佛碰到了什么灼手的东西,陈青山想要将手收回,躲开陈正行试图往他手里塞的面具。 陈正行脸色煞白,就算陈青山强渡灵力治好了他腹部的剑伤,刀疤脸的黑火依旧在他五脏六腑、在他四肢百骸之间熊熊燃烧。 十孽绝天的火本就难以熄灭,更何况刀疤脸还没有学到正常的十孽绝天,这种邪火一旦沾上, 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痛的眼前一阵一阵恍惚, 却仍然强撑着要注视陈青山的脸。 数年未见, 他的孩子好像上一秒还在田野间无忧无虑招猫逗狗, 这一瞬就已经玉树临风,执剑迎风而立, 长成了少年英豪的样子。 错过了那么多年月,儿子恨他也是应该的。眼见陈青山像躲开, 陈正行只是脸又白了几分,嘴唇嗫嚅, 轻声哄道:“山儿, 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拿着这个, 我把所有……所有你想知道的,都给你看。”陈正行没有硬塞,他放缓了声线,极其温柔地诱哄陈青山道。 陈青山有些动摇。 “这次不骗你了, 你想知道的任何东西,拿住这张面具,我都告诉你,绝无欺瞒。” “好。”陈青山艰难地回答,即将碰到碎心面具时,陈青山指尖距离面具只有一丝一毫的距离,他却又停了下来,“你说好的,这次不骗我。” 陈正行一瞬没说话,他险些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黑火焚成灰烬,陈青山的话他只依稀听见了几个字,但到了这个时候,不管陈青山说了什么,他都会点头同意。 看着陈正行点头,陈青山一掌握住陈正行递过来的碎心面具。 陈正行缓过神,他确定陈青山拿住了那副面具,于是咬着舌尖,努力维持神志,将陈青山带入面具记下的回忆中。 陈青山身边的一切都成了虚妄。 睁开眼,他看着昏暗扭曲的背景下,陈正行跪在地上。他曾经以为顶天立地的爹,正深深弯着腰,埋下头,额头磕在地上,卑微的祈求着: “求你们收我吧,我能做任何事。” “任何事?放火,杀人,屠城……你可以吗?”陈青山听见一声嗤笑,那个声音轻蔑地道,“我们可不要废物。” 而后陈正行抬头,双眼尽是悲伤和无奈交织的坚定。 这时候的陈正行和陈青山记忆里,他离开之时差不多,只是面容愈发憔悴。 陈青山不知道陈正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如此放低姿态,抛下一双儿女也要来这里求人。 哪怕很想上前扯着陈正行问个清楚,陈青山也只是静静看着。这只是回忆,他碰不了任何人,改变不了任何事物。 陈青山看着陈正行又将头重重磕了下去,压得比原来还要低。 “放火杀人屠城……我都行,我都能做。只求放过我的孩子……”陈正行道。 陈青山睁大眼睛。 放过他的孩子……放过清水? 那时候清水才刚出生没多久,陈正行知道了什么? ……他爹离开,是为了保护他们?为了保护他和清水,他爹自愿加入了黑袍人? 陈青山有些惊恐的想。方才与陈正行说话的那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丢出了什么东西在陈正行面前。 那是陈青山特别熟悉的、印刻符文的面具。 陈正行膝行上前,捡起地上的面具,扣到自己脸上。 画面一转。 陈青山看见他爹带着那张面具,一次一次的应下命令,杀人,放火,屠村,屠城…… 陈正行离开之后,在陈青山上灵山之前,他一度觉得那几年很是漫长。 可是看着陈正行的几年,陈青山又发现,这几年对于离开孩子、离开四方村的陈正行,又何尝不是度日如年。 每天都在刀和血之间度过,每天都要挣扎着起来,应下新的任务,用命去给别人的计划铺路。 陈青山看着回忆里的陈正行日复一日的给别人卖着命,越来越接近现在的样子。 又是几次光影轮转。 陈青山看见了陈正行揪着另一个黑袍人的领子,愤怒的问道:“不是说放过我女儿的吗?我给你们卖了这么多年命,不是说放过我的女儿吗?” “你的女儿?”那个黑袍人讥讽的笑道,“谁是你女儿?” “清水,我的女儿——”陈正行嘶吼着,他扬起拳头,一拳狠狠揍在那个黑袍人脸上,“你们明明答应我,我给你们卖命,你们就会放过我的孩子!” 另一个黑袍人被陈正行打了一拳,他声音也冷了下来:“有人答应过吗?” “而且……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胆子来问我们的决定?”黑袍人低声呢喃了什么话,陈正行浑身一滞,痛呼着抱着脸,抱着覆盖在脸上的碎心面具,将身体卷做一团。 陈正行拼命扯着脸上的面具,只是越扯越痛,几乎是要撕下一层脸皮,他力竭,烂肉一般倒在地上,只能无力的等着那阵刀割斧凿的疼痛过去。 “带上了这张面具,就别想摘下了。”黑袍人缓缓上前走了一步,一脚踩上了陈正行的手,又似乎不经意的碾了碾。 陈正行喘着气,视线都像是要杀了他。 “怎么,不想活了?我也能送你一程。” 陈正行一口牙险些咬碎。 他妈的,老子送你一程还差不多。 “这里在闹什么?”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带着不合年纪的冷漠。 陈正行抬眼,他看见了陈清水。 陈清水换上了精致的服饰,身后还有两个侍女簇拥。她高高仰着下巴,瞥着这边。 明明才几岁的孩子,本该童真无邪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情绪。 清水真的很像她妈妈……就算离开的时候,清水还是襁褓中的幼童,陈正行也能一眼认出来,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就是他的小水儿。 陈正行心中一恸。 另一个黑袍人见了陈清水,倒是主动松开了踩着陈正行的动作。 “教训一个不听话的狗,惊扰了阁下,真是抱歉。”黑袍人欠了欠身,略带歉意地道。 “嗯。”陈清水淡淡地道。 黑袍人嘿嘿一笑,正想拖着陈正行离开。却不想陈清水又开口道:“我手下有点少,这个,修为怎么样?” “化神期。”黑袍人瞪了一眼陈正行,又补了一句,“比他修为高的人很多,阁下若是需要人手,可以让属下再寻些再强些的。” 陈清水颔首:“不用,化神正好。” “可是——” “你想教我做事?”陈清水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稚嫩的声音带着违和的杀意。 “不,不敢。”黑袍人又说了几句好话,才慢慢退下。 陈正行从地上爬起来。 陈清水没再管他,径自走远,只有一个侍女在被清水瞥了一眼之后,识相地停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陈正行。 “那个女孩,她……” 侍女瞪大眼睛,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是傻子吗?那个女孩?她可是大能夺舍复活的关键!再待些时日,等大能成功复生,我教可都靠她来复兴!” 夺舍……复活…… 陈正行彻底没了言语。 他丢下两个孩子离开家那么久,不就是给孩子求一条命么。可是现在,他还是没了女儿。 陈青山站在一旁,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爹,清水…… 回忆幻境崩塌。 陈正行的脸上已经爬满了被黑火烧焦的脉络,甚至眼珠的血丝都蔓延上了黑色的死气。 他连回忆幻境都撑不住了。 陈青山如梦初醒,再望向陈正行,只觉得恍如隔世。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啊。 他就说啊,爹明明那么爱娘和他,明明那么期待清水的降生,为什么会在娘死后没多久就丢下孩子,离开了家。 第160章 “清水她……”陈青山不死心地问道。 “她死了。”陈正行抿着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错开陈青山的眼睛道。 “她才那么点大,怎么可能活下去……”陈正行声音漏着气声,鼻子不受控制的流出黑血。 其实嘴里也有,但陈正行都咽了下去,陈青山看着快碎了,要是再给孩子见点血,陈正行觉得陈青山绝对会当场崩溃。 陈青山低下头,将脸埋在手中。 他搓了一把脸,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自己在干什么,自己该干什么。 五百年多年都没有介怀的爹,为了他和清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卖命数年。 他一直在找的妹妹,在离开家之后没多久,就成了别人眼里大能复生的容器。 陈青山浑身颤抖。 这些事情,他甚至在上一世五百年都全然不知。 第150章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陈正行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捏一捏陈青山的脸, 就像青山小时候那样。他儿子从来都很好哄,捏捏脸, 摸摸头,给一颗糖,就能让小青山忘记烦恼。 在陈正行没离开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 陈正行眼前一阵一阵的昏黑,口腔中腥苦微甜的内脏碎块混着血液,让他在昏厥和清醒边缘反复徘徊。 “对不起啊,青山,是爹没用,爹是废物,保护不了水儿。”陈正行扯了扯嘴角, 毫不含糊的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山儿, 对不起, 可是你最后听我一句, 别去找水儿了,好么?那位大能复生成功, 她就不是你妹妹了!大能复生失败,她也会形神俱灭……她活不了……可是你还要活啊!” “陈青山, 那里很危险,你也很可能会送了性命!别去了好吗?算爹求你了, 你别去, 自己好好活着, 可以吗?”陈正行情绪激动地道。 他剧烈的咳呛起来,强压下去的满口辛酸苦辣一起上涌,破碎的肉丝、内脏碎块一齐伴随着咳呛喷出,溅湿了前襟。 “爹!”陈青山死死咬着下唇, 他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清水,爹……还有前世的五百年,好像都在他脑子里来回上演,又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似乎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想。 看着陈正行凄惨的样子,陈青山立刻回过神,清醒过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陈正行身上。 “爹!你先别说了。”陈青山手忙脚乱的查看陈正行身上的伤势,陈正行体内黑火几乎焚净了他的脏器,如今各个器官都在衰竭,化神期的修为根本没办法让内伤自愈。 “别动,我想办法去除黑火。”陈青山紧紧攥着陈正行已经能看见几分白骨的手,不要钱似的拼命往陈正行身体里灌送灵力,试图用自己极为纯粹的灵力压制扑灭黑火。 没用的。陈正行太清楚了,刀疤脸本就是抱着同归于尽、不死不休的心态燃烧的黑火,他沾上了,也就没了生还的可能。 不过能给陈青山挡下这一招,也算是值了。陈正行望向陈青山的目光慈爱又哀怜,陈青山紧张的样子看得他有些暖心,但更多的是心疼。 “青山,山儿,好孩子。” 陈青山听着声音,茫然抬头。 “我没事,你答应我,不要再去找清水,回中州,回灵山,好吗?”陈正行攒了一点力气,他用布包裹的手揉了揉陈青山乱糟糟的头发,还有那张经过数年,已经张开很多的脸。 “我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娘、你和水儿。现在……只剩你了,要是你也出了事,要我下去怎么和你娘交代。”陈正行认真地道,他在和陈青山商量。 陈正行就一双儿女,他保护不了清水,总得让青山好好活着。 至少要让一个孩子活着。陈正行想。 陈青山咧了咧嘴角,他想轻松的笑一下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可是脸好像突然僵了,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扯出滑稽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这是什么话?你不会有事,我现在很厉害,我会阴阳两仪术,我……我这就用阴阳两仪。” “我能治好你。” “你当时一走就没回来,你欠了我那么多年,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在我面前……” 陈青山哽咽,默默向后挪了一下,腾出施展咒术的空间,他语无伦次,话都没了逻辑,施法的手努力保持稳定,却还是止不住轻微的颤抖。 阴阳两仪! 陈青山咬着牙,挤榨着体内灵力,灵光在他掌中闪烁。 他也很累了。刀疤脸死去活来,几度偷袭,陈青山作为主要与刀疤脸交手的人,他灵力消耗过大,现在再施法,已经极其勉强。 不出意料,阴阳两仪没有成功。 陈青山不死心,他重重呼吸几次,较着一口气,轻呵一声,终于在第二次成功了。 陈正行感觉自己身上的死气被短暂的压制了一瞬,思路也跟着清晰了很多。 也更清楚的感知到了灵魂的灼痛。 陈青山呼哧呼哧喘着气,他期待地望向陈正行,陈正行看上去年轻了一些,也更接近当年他走时的样子。 只是他脸上身上,黑火灼烧的伤口没有愈合分毫。 “爹,你怎么样?”陈青山也发现了,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一瞬间,恐惧满上心头,他咬了咬舌尖,小声问道。 “很好啊!我就知道家山儿有出息,我一下子就不疼了。”陈正行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努力地装作好转些许,他还想安慰陈青山几句,咳呛堵住嗓子的血让他说不出话。 灵魂的衰败已经回天乏术。 陈正行艰难地朝陈青山宽容温和笑着,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口鼻、耳朵、眼角,全部都开始糜烂,暗红发黑的、腥臭的血液几乎糊了他满脸,和溃烂焦灼的皮肉混在一起,模样十分可怖。 陈青山一阵头晕眼花,他小心的碰了碰陈正行的手,又摇了摇头,目光逐渐癫狂:“肯定是我不熟练,刚刚那个两仪法不对!爹,你等我再用一次,我再试试,肯定能将黑火除净。” “山儿,别试了,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也很累了吧?”陈正行裸露在外的皮肉和自燃黑火的刀疤脸一样,出现了诡异怪诞发黑烟。 五脏六腑焚尽,剩下的空皮囊也灼烧过后,变得就会和刀疤脸一样,除了星星点点的灰烬,什么都不会留下。 甚至就连那点灰烬都会随着风飘散,或者融入无边的红沙土原,再也寻不到踪迹。 陈青山一面听着,一面几乎折磨自己一般,一遍一遍的施展阴阳两仪法。 累又怎么样,陈青山只是想让家人都在身边,他想让自己在意的人都活着。 “山儿,你歇一歇吧,这个地方往东走,有个小传送阵,只要灌注灵力就能使用。你听话,用那个传送阵回中州好不好?” “那你呢?”陈青山咬牙切齿地问出这三个字。 “你放心走,那里我去过,很安全,我在这里待一会,很快会跟上的。”陈正行温声道,好像陈青山还是几年前,会听话乖乖等待不回家的父亲一晚上的孩子一样。 可是人都会长大的。 那些蹩脚的谎言,几岁的孩子第一次听会信,被骗过一次之后就再难相信了。更何况陈青山早就不是几岁的孩子,他是带着上一世五百年困顿折磨,郁郁而终又侥幸回魂的往生客。 陈青山不信他的话,他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尝试阴阳两仪法。 他才知道这个在他身边纠缠了一路的白面具是他的父亲。 他才知道陈正行当年离开,不是不要他和妹妹了。 他才知道他埋怨了那么多年爹,也在悄悄关注着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 陈青山脑中嗡鸣一片,超越限度使用太多灵力还不停手,让陈青山内脏骨骼都跟着泛着酸胀剧痛,经脉血管如针扎,宛如再多用几分灵力就会支撑不住的爆开。 “别说了,我能救你,再给我几次机会,爹,你再忍一忍,支撑一些会儿,我可以救你的,真的——”陈青山声音沙哑,委屈害怕快要满溢,但仍然强装镇定,强装冷静。 一股温润的灵力从背后灌注到体内。 吴尘手掌贴着他后肩,垂着眼帘,嘴角抿直。 陈正行还带着白面具的时候和吴尘很不对付,可这时候,吴尘略一犹豫,依然选择上前帮陈青山。 陈青山稍稍松了口气。 过度挤榨灵海的刺痛缓解,陈青山迅速调整好状态,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对吴尘说一句谢谢,或者回复吴尘一个眼神,就急着再一次施展阴阳两仪法。 只是这一次,两仪法在陈正行身上起到的效果还不如上一次。 “师兄,再多给我一些灵力!”陈青山急火攻心,他眼眶通红,着急地问吴尘道。 吴尘不语,只是再一次不动声色的加大了给陈青山灌注的灵力。 第三次。 第四次…… 到第六次阴阳两仪法施展,吴尘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而陈青山自己更是满口猩红,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第161章 六次阴阳两仪法,在陈正行身上几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陈正行意识开始涣散,他眼睛越闭越细,最后只有一条缝,还会在陈青山喊他“爹”的时候抽动一下眼皮,算是给陈青山回应。 到了这种地步,陈正行额上冷汗直冒,身上黑火直烧,从灵魂扩散到□□的痛令人痛不欲生。 陈正行化作白骨的手指深深抠如红沙地之中,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沙,他用力到沙砾都快嵌入骨中,愣是没吭一声。 “师兄……再试一次。”陈青山简直魔疯,他用力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声音发狠地道。 “青山,这已经是第六次了。”吴尘心里十分清楚,陈正行被黑火焚烧成这样,陈青山连续施展六次阴阳两仪法都没有任何成效,第七次……怕是也不会有用。 陈青山神志几乎接近崩溃,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反应过来吴尘的话,陈青山恼怒地扯了一把头发,没来由冒出一股火,回头朝吴尘大喊。 “给我传灵力,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陈青山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师兄,求你再帮我一下好吗?求你了……”陈青山放低了语调。 吴尘微抬眼皮,看了看陈青山,又看了看没多少气息的陈正行,调整几次呼吸,点了点头,继续给陈青山灌注灵力。 阴阳两仪法第七次催动。 陈青山矛盾极了,他心里有最坏的预估,两只眼睛死盯着陈正行。陈青山无法控制自己移开视线,又没有勇气和胆量眼睁睁看着陈正行死在自己眼前,只能一遍一遍的祈求阴阳两仪法能够突然奏效。 在陈青山灼灼发目光下,陈正行低低呻吟叹息,重新睁开双眼,那双只在陈青山儿时记忆中出现的慈爱眼眸,已经遍布了黑色的血丝,却还是一如往昔地望着他的孩子。 “山儿……” “我在,我听着呢。”陈青山眼睛睁大了一些,他俯下上身,侧头倾耳贴在陈正行嘴边。 黑烟死气灼的陈青山生疼,陈正行肯定更疼,只是他爹不想在孩子面前体现脆弱。 陈青山小心翼翼的抓住了陈正行的衣角,生怕大声一些,吹走了父亲的生机,他道,“爹,你说,我听着。” “山儿,我救不了清水,还杀了很多人,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陈青山所有动作一顿,他听着陈正行继续道: “山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几年很辛苦吧,一个人带妹妹,两年时间将自己逼至化神,山儿,你是好孩子,我是个烂人,我一直因为有你而感到骄傲。” “山儿,别去找清水,答应爹,好吗?”陈正行不贪放心,絮絮叨叨地反复叮嘱。 陈青山紧紧抿着唇不说话,这些事,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是陈正行却亲口说出来了。 他无声地低了低头,攥紧了陈正行的衣袖。 这个距离,他本该能听得清陈正行的心跳,可实际上,陈青山听见的只有黑火在灼烧。 陈正行抬眼,他目光与吴尘相交。 陈正行嘴角抽了抽,如果不是中了黑火,他还有很多话想给跟陈青山说。 比如他好端端的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比如陈青山知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好师兄,其实望向他的眼神中,一直有几分复杂的情绪。 至少在陈正行眼里,吴尘绝对不是陈青山的良配。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现在好像来不及了,他看得出青山多喜欢多在意这个师兄,死到临头,就不给孩子扫兴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陈正行忽然给了陈青山一个拥抱。 他将黑火全部敛进自己体内,不让黑火沾染陈青山一丝半毫,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一个动作也不过回光返照的挣扎,如此大的动作,陈正行最后一点魂魄彻底被强行收入体内的黑火吞没。 陈青山猝不及防,他感觉到陈正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于是抬手想要拥抱陈正行,却听见了什么东西寸寸龟裂的声音。 还有陈正行的轻声叹息:“山儿,以后的日子还长,你要好好活下去。” “爹!?”陈青山迷茫地颤抖着嗓音,轻声唤道。 陈青山收紧双臂,却怀中一空。 陈正行像寸寸龟裂的碎片,在陈青山眼前,被内敛的黑火烧成飞灰,与黑火一同消散在红沙土原中。 “啪嗒”一声轻响,那张碎心面具掉落在地。 陈青山无暇顾及,他伸出手,想抓住半空中的飞灰,却什么都抓不到。 他望着灰烬从自己指缝划过,身体完全僵住,动弹不了分毫。 维持着半跪坐在地上的姿势,陈青山眨了眨眼睛,他完全不能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他反应过来了,他亲眼看着阔别数年的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化作余烬飞灰,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假的吧。 是梦对吗? 不可能是真的。 还是我根本没重生?这一切都是我死前的幻想? 陈青山僵住的手臂慢慢移动,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弯腰,胳膊肘撑着膝盖,埋头发出近乎惨厉的哀嚎。 “啊啊啊啊————” 陈青山撕心裂肺的呐喊,广袤的血色平原只有他一人悲痛的长啸在久久回荡。 吴尘担忧地注视着陈青山,看着他无措迷茫,痛哭悲鸣,他怕陈青山情绪起伏过大,做什么极端的事情,于是上前想要安慰。 急火攻心,陈青山哇地呛出一口血。 吴尘大惊,他赶忙摁住陈青山,逼着他转头看自己:“陈青山!你冷静一些——” 陈青山又哭又笑,他脸上表情极其割裂,整个人和疯子没什么区别:“吴尘!我爹死了啊!我明明学了阴阳两仪法,我却救不了他!”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啊——哈哈哈哈哈,他为了保护清水,离开家那么多年,结果清水死了,他也死了!” “就剩我一个人了。”陈青山说完这句,忽然又迅速冷静下来。 “就剩我一个人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谁都救不了……”陈青山低语喃喃道。 清水被掳走后,陈青山所有神志全部紧绷在一条线上。 现在,这条线断了。 陈青山每说一句话,嘴角口鼻就流出大量鲜血,他感觉到呼吸都在疼痛,可是□□上的痛苦,怎么能比乍然看着亲爹死亡,得知妹妹被夺舍两件事来的痛? 不然死了算了。 陈青山看着自己口鼻的鲜血吧嗒吧嗒掉在沙地上,和原本血红色的沙砾融为一体。 他神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触动,忽然抬起眼睛,挺直了身体。 吴尘心间一跳。 “剑来。” 我能重生,是不是再死一次,我就又能回到入灵山之前? 陈青山困难的思考着,用极轻极轻、几不可闻的气音道。 倒在彻底杀死刀疤脸的地方的灵剑嗡鸣一瞬,金戈震颤的声音瞬间让吴尘警惕:“陈青山,你要做什么?” 陈青山不说话,吴尘才想拦下陈青山的剑,却被陈青山抢先一步抓到剑鞘。 陈青山将灵剑横在眼前。 吴尘汗毛耸立,他向陈青山扑去,却被陈青山轻松躲开。 看见陈青山将剑贴近自己的脖颈,吴尘也开始崩溃了。 “陈青山!你爹让你好好活着啊!你快放下剑!” 第151章 别哭别怕,师兄在呢 ……是吴尘在说话? 陈青山恍惚一瞬, 紧接着手背一痛。 吴尘趁他愣神的时候,横劈劫下了他攥着的灵剑。 抬眼望向吴尘, 陈青山迷茫无措,他哭得毫无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唇边还有鲜血不住往外涌,看起来可怜又可怖。 头痛,嗓子痛,心肝肺都牵连着一并发作,陈青山分不清到底哪里更痛一些,只觉得自己眼前天地倒转, 如坠深渊。 “青山, 你听话, 冷静一些好不好?”吴尘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听不真切,陈青山遍体生寒, 又突然感觉到有一丝温暖靠近。 可是还是好冷,好痛。 口唇沾满了冰冷的血液, 被风一吹,咸腥的气息让陈青山除了死亡什么都想不到。 “我没有家了——”陈青山凄厉地道。 他双眼无神的睁大, 瞳孔扩散, 猩红的血线从他眼角滑下, 汇成两条饱含痛苦的血泪。 与此同时,他口鼻涌出的鲜血更多,竟隐隐有种陷入心魔,神志崩塌之兆。 得赶紧让陈青山平静下来, 不然,就算陈青山没有拿剑自刎,崩溃的精神也会摧毁他的神识,反噬他的□□。 吴尘按着陈青山,与他一起坐在地上,让陈青山将头靠在自己胸前。吴尘一只手抱住陈青山的头,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的给他安抚,嘴里温柔又坚定的念诵着无情心经。 第162章 陈青山呼吸却越来越粗重。 他低低呻吟,躯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疼痛哪个更让人生不欲死?陈青山分辨不出来,除了痛和冷,他什么都没办法分辨。 无情心经一点用都没有。吴尘察觉到陈青山控住不住肢体的颤抖抽搐,心渐渐冷了下去。 他手上动作不停,心中如烈火烹油,焦急万分。 “青山,青山,你看看我好吗?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呢……”吴尘声音极尽温柔,似乎在哄骗一个迷了路的孩童。 陈青山吐出一口血,外界的声音朦朦胧胧,他听不清,听不真切。 吴尘紧咬下唇,他手上一凉,突然碰到了一抹冰凉。他视线下移,看见了一枚极其熟悉的东西。 冰髓坠。 这是他和陈青山还在灵山之时,陈青山拉着他去百兽窟寻来的冰髓,吴尘亲手打制而成,在陈青山下山之前,吴尘相赠予陈青山的。 冰髓,有凝神净心之效果! 吴尘一把将冰髓坠从陈青山腰间取下。 望着陈青山包受折磨、半死不活的模样,吴尘低头,轻吻怀中小师弟的额头,鼻梁,向下再到那张被鲜血浸润,鲜红的口唇。 “山儿,别怕,别哭,我在啊。” 陈青山突然安静下来。 吴尘唇上沾染了陈青山的血,才渡了大量灵力去救陈正行,他脸色苍白,唯有眉目深沉,唇染鲜血,宛如艳鬼。 他温柔的摸了摸陈青山的脸,擦干他满脸血痕。 在吻上陈青山的那一瞬,吴尘出手将陈青山敲晕了。 陈青山软软的躺在红沙土原上。 冰髓坠在吴尘灵力的操控下,悬浮在空中。寻常修士只要将冰髓坠配在身上,就能有清凉静心的作用。 可是陈青山不同,光是将冰髓坠配在身边,也完全不能压住他的情绪。 他的爱和恨都太浓烈了,每一次的情绪波动都像火星点燃,动辄便要燎烧整片茂密原野。 偏偏陈青山又温柔至极,他从来不舍得伤害别人,所以他只会让烈焰吞噬自己。 将冰髓坠炼化到他体内,让陈青山彻底吸收了冰髓坠,应当能压他一时。 吴尘骤然击碎冰髓坠,冰蓝色的上古冰魄化作细碎的光点,如星辰般洒落在陈青山俊朗无俦的脸上、身上,融进他的体内。 陈青山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吴尘垂眸,只觉得心间发堵。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那么重感情,可是陈青山身上哪一道伤,不是因为他重感情而受的? 除了疼痛,他的情义没有给他带去任何好处。 真可怜,真可悲。 吴尘叹气,他将昏迷的陈青山背到背上,整理了一下姿势,听见身后人逐渐稳定的气息,吴尘将人捆在自己身上,慢慢朝陈正行说的地方走去。 没去过的地方,贸然用大虚空术传送,很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可控事件。吴尘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带着昏迷的陈青山应对,只能慢慢在广袤的红沙平原慢慢走着。 …… 陈青山好像陷入了梦魇。 睁眼望去,四处全是血。他在一间涂满了血的屋子中,屋子里人山人海,又似乎空无一人。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在他面前晃过,站在他身边,不断质问,不断斥责,想要陈青山回答他们什么。 陈青山后退,他欲躲开,可是那些人不依不饶地凑在他面前不断发问。 “陈青山,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我们吗?” 记得,我都记得…… “陈青山,你还记得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们吗?” 我记得的…… “陈青山,我们好痛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 “陈青山,我们都好痛啊!” 那些熟悉的面孔忽然扭曲,张牙舞爪的朝陈青山扑来。 陈青山脚下生根,他似乎被钉在原地,分明有各种办法能逃脱,可他就是想不到办法摆脱。 他闭上眼,等待那些人上来宣泄愤怒,等待自己被撕成碎片。 “山儿,别怕,别哭,我在啊。” 一道声音乍破天光,赫然照进陈青山心间。 眼前的人突然和他拉开了距离,一块冰墙慢慢从头顶,从地上升起,联合成一片,给了陈青山一个冷静的空间。 陈青山喘息着坐到地上。 他疲惫的屈起双腿,双臂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山儿,我带你回家,回灵山。”吴尘难得这么啰嗦,他嘴里念叨着,“青山,你还有我,你可以相信我啊,师兄永远是你师兄。” 师兄……陈青山鼻尖翕动,他蓦然睁开眼睛。 吴尘背着他,不知走到了何处。陈青山晃了晃昏沉混沌的脑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脚印一长串,再远一些的,已经被流动的风沙掩埋。 “师兄。”陈青山呢喃趴在吴尘背上,埋头在吴尘颈窝轻声道。 “山儿,醒了?”吴尘声音顿了顿,他道,“青山,别想着做傻事。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灵山,你有我,有秦云志、赵五钰他们,你身边还有很多人。” 陈青山抱紧了吴尘的脖子。 吴尘道:“我带你回灵山好不好?你太累了,我们回家,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好不好?” 陈青山嘴唇动了动,只是嗓子太过沙哑,他努力扯动声带,只发出一声呜咽。 “嗓子都哑成这样了,就别说话了。”吴尘低低地道,语气里有几分心疼。 陈青山闭上了嘴。 他下巴垫在吴尘肩头,吴尘为了背他,将长发扎了个低低的发辫,绕到了身前。 没了长发披盖,陈青山感觉得到吴尘背上的骨头。他搂着吴尘脖子的手微微移动,掌心不经意的放在吴尘颈边。 一下一下跳动的脉搏坚定有力,陈青山能很清晰感受到吴尘的活人气息。 “师兄。”陈青山扯着破锣嗓子道。 吴尘侧头,半张艳丽中带着怜悯的脸,如圣母怜子般出现在陈青山眼前。 陈青山一口咬住吴尘的嘴唇。 他如同在水中溺毙窒息的病人,又像大漠中被渴死的困兽,他从吴尘身上下来,摁着吴尘,两人一同摔在血色沙地里。 陈青山嗫咬着吴尘的唇瓣,越来越用力,越来越发狠,那张嘴上还有血腥味,不知道是谁的。 吴尘看着陈青山,他手指划过陈青山眼角,这种几乎要将他吞吃入腹、血肉相融的视线,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望。 那层遮掩不住的占有欲望底下,还有深浓如海的悲伤彷徨。 陈青山只是害怕吴尘也离开,他怕吴尘也不要他了,留他一个人。 要是现在遮住了陈青山的眼睛,让陈青山看不见他,陈青山会哭出来的吧。吴尘这样想着,本要蒙住陈青山眼睛的手移到陈青山脑后。 手腕用力,吴尘将陈青山摁向自己,任凭他汲取自己口唇中的氧气,咬破自己舌尖,用血液润喉。 陈青山终于感觉到自己也还活着了。他微微抬起身,死死搂住吴尘,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对方的血肉。 “青山乖,我们起来,师兄带你回灵山。”吴尘拍了拍陈青山的背。 陈青山却抬起眼,哭红还没消下去的眼睛直直看着吴尘:“不。” 吴尘舌尖顶了顶上颚,微微的刺痛让他眼皮一跳,慢慢将视线移在陈青山脸上。 陈青山看上去很平静。陈青山自己也觉得自己冷静的可怕。 他现在还不能回灵山。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五百年的错过,两世的恩怨……都是因为他们。 吴尘皱了皱眉:“你难道……” 陈青山咧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他眉眼弯起,笑得瘆人:“啊,你猜到了?” “吴尘,你不会拦我的,对吧?” 第152章 我是师兄,我陪你走 “我不回灵山了。”陈青山眼底有深暗的光芒, “蜀州,血魔教, 我妹妹肯定在这里。” “你现在就要去找他们报仇吗?”吴尘艰涩地问道。 陈青山难看地扯了扯嘴角,他一点都笑不出来,话语间,本来俊朗温和的脸隐隐有些狰狞:“你能理解我的吧?” “……” 吴尘意识到了,陈青山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他只是疯得更加内敛隐蔽。 陈青山慢慢爬起身,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处于一种非常诡异怪诞的状态。明明刚才的崩溃还有余悸,但再想那些事情,就像隔了厚厚的冰层,硬生生将过去和现在分开, 逼着他不去想, 不去看。 应当是吴尘做了什么。 陈青山感觉不到腰间的冰髓坠, 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吴尘用冰髓坠强行让他冷静下来, 冰髓坠也确实达到了他的预期效果。 现在陈青山冷静了,他也觉得自己先前那般寻死觅活实在不行。 第163章 应该先把那群人, 那群带走清水、诱他爹作恶的人,他应该把他们都杀了, 这才对啊。 陈青山伸出手,将吴尘从红沙地上拉起来。吴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陈青山抬起眼皮, 与吴尘复杂的视线相对, 只是一瞬间,他便挪开了目光。 “你刚刚差点死了。”吴尘就是脾气再好,见陈青山这副急着求死的样子,是个人都很难不动怒。 哪怕修炼无情道, 吴尘也真情实感的生了气,语气敛了素日的和善,多了几分寒意。 明明陈青山身边那么多人都在意他,偏偏他自己最不看重自己的命。 在陈青山心里,什么都比自己重要,亲人、爱人、友人……他能考虑很多人,唯独不会考虑自己。 吴尘遮掩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陈青山可有天道仙骨啊,明明他安分一些,老老实实修仙,不离开灵山,等到晋升仙尊,他想要什么没有…… 偏偏要在这里寻死。 陈青山自觉对不起吴尘辛辛苦苦将他带到这里,他摸了摸鼻子,但依旧坚定地道:“是,我还得多谢师兄及时出手,救我一命。” 吴尘想扇他。 “你觉得你这个状态,能上哪去?”吴尘话语中彻底没了情绪,他皱着眉,看着陈青山像看傻子,“你差点都要死了!不回灵山你还想上哪去?” 陈青山嘴唇抿了抿,满口铁锈血味,有他自己的血,也有他咬破吴尘舌尖舔舐过来的腥甜。 “师兄,你要是不想,可以先回灵山,我自己去。”陈青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吴尘,手垂在身侧摆了摆,勾着脱了线的衣角,小心地抬头回望。 “非去不可?” 陈青山不说话,但毫无疑问,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吴尘沉默了。 陈青山咬了咬腮帮上的肉,细微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听不到吴尘的回答,陈青山缓慢的调整着呼吸,被冰髓坠强行隔断情绪的心脏又开始隐隐刺痛。 “那……我先走了。师兄,”陈青山转过身,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看着吴尘面无表情的脸,陈青山轻轻道,“一路顺风。回灵山后,记得替我向二位长老问好。” 吴尘冷冷地看着他,嘴唇紧抿。 陈青山喉头上下动了动,他撇开视线,慢慢回头。吴尘背着他来时,在红沙血原上踩出的深深的脚印已经快被风沙掩盖,只留下一串不是很明显的小坑。 陈青山听不见身后吴尘的脚步声,吴尘还没有离开,陈青山也挪不动脚步。 他看不见自己要走到什么地方。 要走到什么地方,才会甘心,要走到什么程度,才会安心,他一无所知。 要怎么一个人走下去,陈青山也不知道。 但他总归是要走的,哪怕死在道中。 陈青山迈开脚步。 “陈青山!” 吴尘抓狂又崩溃,他恨恨地高喊着陈青山的名字。红沙血原空旷,风沙又大,很容易将人的声音吞没,但吴尘的呼唤清晰的传进陈青山耳中。 陈青山微抬眼皮。 下一秒,他被吴尘揍了一拳。 砸在肩上,不疼。只是太过突然,加上陈青山身心俱疲,吴尘没多大力道的一拳,就轻易将陈青山锤得一个趔趄,差点迎面摔在沙地里。 吴尘给了他一拳,又哭着抱住了他,好险没让陈青山真摔下去。 “你要死吗?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我就是要回灵山,也绝对带你一起回去,我是师兄!你别他娘的想赶我走!”吴尘揪住陈青山的领子,温热的眼泪滴在陈青山手背上。 陈青山看着吴尘骤然爆发,他一直好脾气的师兄第一次发这么大火。 “陈青山,我说过我会陪着你啊……”吴尘将陈青山摁在怀中,“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炼化冰髓坠也只能压一时,你现在这样,一个人能走多久?一个人能活多久?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陈青山,我知道我修为不如你,可是我能陪着你,我来稳定你的所有情绪。青山,你不要一个人走,我陪你。” 陈青山忽然从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吴尘泪眼朦胧的看去,陈青山忽而笑出声。 “谢谢啊。”陈青山道。 吴尘眨掉眼里的泪,伸手掐住陈青山的脸。 “我不用你谢,我要你活着。” “你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在我面前,让我亲手来给你收骨。” 吴尘发狠地捏着陈青山的脸,道。 陈青山求之不得。 “好。” …… 红沙平原很大,风沙也大。举目四望,皆是流动血液似的血沙,重重叠叠波涛起伏,偶尔远处一个沙丘,看上去如血浪,下一刻就能将他们吞噬。 四处都是一样的景象,根本找不到可以定位的路标,就连陈正行死亡的地点,他们或许路过了,也无法辨认出来。 纵使脑中映着九州十八域的地图,陈青山也得一次一次调整。大开大合的用传送术瞬移,不仅极其容易走偏方向,还会消耗大量体力神识。 但陈青山至少能确定,他们要往血魔教的方向前进。 陈青山抬手,大拇指和中指张开,捏了捏太阳穴。 “头痛了?”吴尘时刻关注着陈青山,他一看见陈青山皱眉,便关切的问道。 冰髓坠虽说是上好的冰髓打制,但那冰髓封尘太久,上面还有几条细微的裂纹,吴尘拿不准炼化的冰髓坠在陈青山体内能作用多久。 陈青山体质和常人不一样,他要比别人结实很多,对很多药物炼化吸收也比扑通修士更快。 等冰髓失去功效,那些强压下的感情只有两种结果。 一是悲伤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陈青山能稍看开一些,痛苦也能减轻几分;二是那些绝望卷土重来,让陈青山再度崩溃。 无论那种,吴尘都必须时时关注,尽力引导。 陈青山晃了晃头,在吴尘分外紧张地注视下,他道:“没事。” 感觉冰髓封住的情绪有些松动,陈青山尽量不去想。他放开神识,细密的神识如海,缓慢铺过红沙土原。 蜀州危险不少,陈青山必须时不时放开神识,探测附近是否有危险。 他微微眯着眼,呼吸平缓。 “有人。”陈青山眯起的眼眸中多了点新奇。 “要过去看看吗?”吴尘思踱片刻,还是看向陈青山,让他来做决定。 陈青山的神识范围极其广泛,他用神识注意到有人,那些人怕是得距离他们千里开外。 相隔尚远,是绕开那些人还是过去观察,陈青山和吴尘都有足够的时间抉择。 陈青山倒是果断,他当即决定:“去看看吧,那些人都有些修为,能出现在这附近,应该多少与血魔教有些关系。他们修为挺均称,大多都是元婴上下,最高不过化神。” 吴尘明了陈青山的意思,他接着陈青山的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远远观望,若真是血魔教的人,便可跟着他们找到血魔教,免得在红沙土原兜圈子。” “若他们不是血魔教的人,过去打探打探消息也是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了共识。 “走!” 有神识探路,陈青山和吴尘很顺利的找到了那群人的活动地点。 “果然是黑袍人。”陈青山眸光发暗,拳头默默攥紧。 看见那一身乌鸦一样的黑袍,陈青山就忍不住扣动指关节,灵剑都在灵海之内蠢蠢欲动,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啸而出,将那群黑袍人都扎个对穿,穿成一串。 “嘘,山儿,你先别急。” 吴尘都不用回头看陈青山的表情,他从善如流的抓住了陈青山的手,把陈青山扣着掌心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自己温热的手掌与陈青山十指相扣,拇指在陈青山手背上轻揉安抚。 陈青山垂眸,努力将注意力放在与吴尘交握的手中。 “我们等下先抓一个过来问话,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再混到他们之中,如何?”吴尘牵着陈青山的手,轻轻晃了晃。 陈青山下意识还想握拳,奈何吴尘已经将自己的手塞在他掌中,陈青山抬眸,只瞥了一眼那群黑袍人,就立马将视线放在吴尘身上。 多看一眼,陈青山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甩开师兄冲出去杀光他们。 “都听师兄的。”陈青山将头埋在吴尘肩上,闷声道。 第153章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他们远远观望, 黑袍人总共五人,化神期一人, 元婴三人,还有一个金丹期。 化神期的黑袍人修为最高,看起来就是一行人之中的指挥者。 五人的小队伍走得零零散散,化神期的黑袍人也不多管,这倒是方便了吴尘和陈青山动手。 他二人隐去声息,缓慢靠近。 整个队伍最末的人有元婴修为,陈青山推测大抵是元婴初或中期,他掉在队伍最后,与其他四人都隔开了一段距离,也没人回头催他, 看起来存在感不太强。 第164章 陈青山悄悄放出一缕神识。 队伍最后的元婴修士有所察觉, 他立刻转头, 在昏暗的血色沙漠上扫视一圈, 又转过身瞥了一瞥另外四人。 最后,队伍末尾的元婴期修士什么都没说, 自己一个人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朝陈青山二人的方向走来。 上钩了! 陈青山摩拳擦掌。 他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嘴角慢慢扬起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元婴期修士的的确确感觉到了一丝来有些熟悉的气息,那缕气息又很快消失。他决定自己一人远远看一眼, 往后走了一段距离, 他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踪迹。 莫非真是他自己感觉错了?元婴期修士很是纳闷, 可要是感觉错了,他为什么又会觉得那抹气息熟悉呢…… “喂!抓紧时间跟上!”为首的化神期黑袍人朝落单的元婴期黑袍人喊了一声。 落单的元婴期黑袍人抖了抖,回头发现化神期黑袍人并没有过来找他算账,在原地犹豫半天, 还是选择先看看那缕气息的来源。 三步。 两步。 一步。 陈青山“唰”的一下用缩地成寸移到落单的元婴期黑袍人身边,揪着他的领子,又“唰”的一下回到吴尘身边。 吴尘和他配合很好,陈青山甫一拎着人过来,吴尘恰好的禁言诀就摁在了落单的元婴期黑袍人身上。 落单的元婴期黑袍人:“?” “呃呃呃呜呜呜呜呜唔!!!” 吴尘皱眉:“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陈青山:“不知道,先打一顿吧。” 落单的元婴期黑袍人睁大了眼睛:“?!” 陈青山提起了拳头。 落单的元婴期黑袍人一脸难以置信,这就要打人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陈青山一拳擦着元婴期黑袍人的耳边砸下,倒不是他没打准,元婴期黑袍人速度倒也不慢,竟然能险险躲过。 “有点意思。”陈青山将人贯在地上,红沙扑棱棱的扬起,元婴期黑袍人像上岸的泥鳅一样疯狂挣扎,陈青山还欲再打,那元婴期黑袍人扭动间误打误撞挣开了吴尘的禁言术,当即大声喊道: “且慢!” 声音怎么还有点耳熟呢。陈青山略一思索,停顿几秒,还是决定先揍一顿再说。 元婴期黑袍人扑腾着抱住陈青山的腿,一把抓住自己脸上的面具,梨花带雨地抬眼哭道:“别打了,别打了!青山是我啊!” 面具一摘,露出一张水灵灵的狗狗眼,幽怨如看负心汉的望着陈青山。 陈青山看清他的脸,倒吸一口凉气,被那期期艾艾的眼神盯得一阵牙酸,拳头松了又硬,硬了又松,最后慢慢放下。 “秦云志,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还穿这身衣服,戴着他们的面具?”陈青山视线在秦云志脸上和黑袍身上几度徘徊,他心情极其复杂,一言难尽,不知从何说起。 秦云志这些年比起刚入灵山时瘦了不少,也长开了些,五官更加立体,狗狗眼瞪大,一脸无辜地对陈青山道:“诶诶诶,千万别多想,我可没有背叛灵山,加入血魔教。” 陈青山挑了挑眉:“所以你这是……?” 秦云志从地上爬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红沙,正色道:“血魔教和神机阁似乎有什么交易,我从骄阳那边打听到,血魔教门人也是黑袍覆面,想来可能和清水也有些关系。” “徐骄阳也在?”陈青山问道。 神机阁之中净是以铸器为至高信仰的器修,炼器一宗,就属神机阁技艺最为精粹。 徐骄阳此人,陈青山也有几分印象。在宗门大比中,他与徐骄阳打过照面,那姑娘是个很厉害器修新秀,秦云志喜欢她。 “嗯,骄阳她已经进了血魔教了。”提到这个事,秦云志脸上就出现了点点愁绪,“阳阳聪明,天赋好,从宗门大比回去后没多久就被选进神机阁,做了关门弟子。” “她是被神机阁送到血魔教的?”陈青山神经一跳,联系到前面秦云志说血魔教和神机阁不为人知的交易,他下意识就往这方面想。 秦云志脸上的愁绪更甚:“不,她自己要来。” 陈青山和吴尘都很是惊讶,九州十八域,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可以不了解,天镜门那般断了传承落魄许久的教派可以没听过,但血魔教可谓是每个修士都知道其恶名。 万年传承的魔教,至今仍存世间,即便这几年安分了许多,但血魔教的凶名可不容小觑。 寻常修士,若与血魔教无瓜葛,自然是能避则避,又怎会主动来此? “她执意要来,我拦不下,分别之前还和她吵了一架,没办法跟她一起,只好混到黑袍人里面了。” 秦云志都觉得自己委屈,他就说自己分明感觉到了陈青山的气息,正想悄悄看一眼呢,转头就被陈青山拎着,还给吴尘下了禁言,差点就被两人暴打。 还好尚在灵山时,秦云志就没少与陈青山交手,看见陈青山手指微动,秦云志被陈青山揍得头晕眼花的回忆瞬间泛上心头,凭借本能躲开了那一拳。 明明在灵山时,陈青山还没那么暴躁。 秦云志心有余悸,他拍着胸口,继续道:“但是,关于清水失踪那晚的黑袍人……黑袍倒是能对的上,可是面具就存疑了。我能打听到的血魔教门人,并没有那种符文繁复的面具。” “啊,当然可能是线索太少,只是想要再了解多些,还得深入其中才行。” 陈正行将陈青山带到了此地,血魔教已经成了陈青山板上钉钉的头号目标,陈青山不疑有他。 “了解了。我和吴师兄跟你一起。”陈青山眯了眯眼睛,“欸,你知道去血魔教的路了吗?要是让你带路,能到血魔教吧?” “应该可以吧。”秦云志挠了挠头,不确定地道。 “那剩下四个人,都是血魔教的?”陈青山眼底放光,“你能带路……那我是杀了他们四个,然后我们三个自己去血魔教好呢,还是杀两个,顶替混入其中他们好呢?” 秦云志看着陈青山,陈青山毫不掩饰对血魔教的恨意,让秦云志不寒而栗:“这,这还是少杀点吧,血魔教的人就俩,还有两个是炼器一宗送来的杂役。” 陈青山了然。 远处,化神期的黑袍人一回头,发现秦云志还没有跟上来,立马对身边的人使了个颜色。 他身边的元婴期黑袍人立刻应命,脚下轻功飞点,奔赴向秦云志消失的方向。 陈青山和吴尘三人蹲在沙坑里。 有人赶来,陈青山是第一个感觉到的。 “你猜这个是血魔教的还是器宗的?”陈青山戳了戳沙子。 “元婴末期和化神期的就是血魔教人。”秦云志不猜,他直接说出了辨别二者的方法。 “看来是血魔教的了。”陈青山站起身,松了松筋骨。 要说将宗门建在蜀州就是方便,尤其是红沙土原,杀了人甚至都不用埋,丢地上过一会就会被风沙掩埋。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陈青山才离开没多久,就已经拖着人回来,轻松的丢给秦云志:“搭把手,把他衣服扒了。” 秦云志目瞪口呆,一个元婴期修士,这么轻松简单就杀了拖回来了?他拔草都没这么快! “哦哦,好。”听到陈青山拜托他帮忙,秦云志没多问,低下头吭哧吭哧费劲巴拉的将黑袍人外衣脱了下来,递给了陈青山。 陈青山连用了三次净尘术,确定干干净净之后才接过黑袍,转手给了吴尘:“师兄,放心穿,干净的。” 秦云志:“……?” 陈青山假装没看见秦云志抗议的眼神,他自语:“第二个血魔教人应该也快来了。” 秦云志不免担忧:“那人是化神期,青山,你可要小心——” “来了。” 没等秦云志将话说完,陈青山将插在沙地里的剑拔出,飞一样的冲了出去。 “没事,青山他也化神了。”吴尘看秦云志呆若木鸡的样子,好心解释了一句。 “但化神期的修士实力不俗,同是化神期相较,想来也不会轻松……”秦云志话还没说完,又一个人被丢到他脚边。 他口中实力不俗的化神期修士四肢抽搐,趴在地上,身上除了脖颈细细的剑伤以外,没有任何伤口。 秦云志:“……”他还是对陈青山逆天的实力没有足够清晰的认识。 “什么不轻松?”陈青山收剑入鞘,他刚刚好像听见秦云志说话。 第154章 三块灵石,那很贵了 “我说, 那些化神期修士想要比过你,还真是不轻松。”秦云志从善如流的改了话头。 陈青山“哦”了一声, 没多说什么。他蹲下扒了化神期修士身上的黑袍,同样用了几次净尘术,接着披到自己身上。 “欸,还有身份玄铁符,记得拿一下。”秦云志提醒道,他摸出玄铁符,丢到陈青山手中。 第165章 “谢了。”陈青山揣好玄铁符,三人一同与另外两名器修汇合。 秦云志与陈青山并肩,方便指路,吴尘则稍落后几步, 关注着那两名器修。 那两名器修都是闷葫芦, 不多说, 不多问, 不多看,或许他们看出来了什么, 但如此安分识时务,倒也省了陈青山麻烦。 秦云志其实也只是大概知道方向, 加上陈青山见过的九州十八域地图,两人传音入密, 商量一路, 倒也顺利走到了血魔教。 才到门口, 两名守门弟子便诚惶诚恐的向陈青山鞠躬:“恭迎大人。” 陈青山微微颔首,装作云淡风轻的走到了血魔教内。 血魔教没有百花教那般秀美景色和芬芳香气,也没有天镜门得天独厚的充盈灵气。这里看着尤其沉寂,满天红沙下的黑袍更是压抑。 径直走了一段路, 陈青山突然被人拍了拍肩。 “嗯?”遮掩在兜帽和面具下的眉头皱起,陈青山努力压制住想要杀人的欲望,慢慢回头。 上前的人也是化神期修为,同样穿着黑袍。他不满得对陈青山道:“那三个人带回来了,交给我就好,你们俩自己回去练功吧。” 如此,他们三人,便要分开了。陈青山不动声色的与吴尘和秦云志交换了眼神。 “那三人都要送哪里去?”陈青山压低声音问道。 “锻岩炉……你脑子被风吹傻了吗?还是玩沙子玩儿忘了咱们要干嘛了?”化神期血魔教弟子没好气的道,“我劝你别动什么歪脑筋,要是惊扰了大事,你死十次都不够还的。” “走!”血魔教弟子朝秦云志招了招手,又对陈青山道,“愣着干什么,快回去练功!” 陈青山不再磨蹭,他和吴尘转身,却又被化神期血魔教弟子喊住:“等等!” “你……” 陈青山顿住,回头看向血魔教弟子。吴尘在陈青山身边,紧张的掌心都出了汗。 这是在血魔教内部,要是陈青山没克制住情绪动手杀人,他们三人恐怕都难逃脱。 吴尘悄悄挪着步子,站到陈青山身侧。 下一刻,陈青山感觉到吴尘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掌心。 血魔教弟子略带疑惑地问道:“你声音好哑,真在外头啃沙子了?” 陈青山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咳咳——是,外边红沙太大了。” 血魔教弟子若有所思,他低头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丢给陈青山:“喏,拿着,算是这次帮我跑腿的报酬。” 原来是这个血魔教弟子自己懒得执行任务,托人去红沙土原接引器修,难怪没见陈青山把人往他那儿带,血魔教弟子这么着急。 怕人发现自己玩忽职守,才不许陈青山带着另外四人在血魔教内部乱晃。 陈青山接下了那瓶看着品质不错的药,指尖一转,摸到了一点干涸的痕迹,还有清爽药香间混着的粘腻血腥。 轻旋瓶身,陈青山不出意料,果真看到了斜溅在瓶身上的血液。 “这血是……?”陈青山低声问道。 “哦,这个啊。”血魔教弟子眼神轻蔑,他浑不在意地道,“有个不识相的器修,说什么‘他手下的灵器只给善人用,我们这等魔修不配……’呵呵。” “然后你们就把他杀了?”陈青山沉声道。 血魔教弟子耸了耸肩:“不然呢?留着过年吗?” 他突然靠近陈青山,一双眼睛里全是对杀戮的痴迷和疯狂:“呵呵,他那双手还是我砍下来的!他手下的灵器不给我们用,那我就把他的手砍下来,再用他亲手造的器割断了他的脖子,用他的骨骼点熔炉的火。” “哈哈哈哈哈真可惜你没看到那个场面,啧啧,他死都不愿意求饶喊出声,不过他骨头在火里噼啪的声音倒是响的很呐!” 陈青山冷冷的看着面前猖狂笑着的化神期血魔教弟子,吴尘深感不妙,又将他的手攥紧了几分。 不只是陈青山,在血魔教弟子身后的秦云志也在一瞬呆滞后目光变得狠厉。 血魔教如此行径,徐骄阳呆在这里,只怕是日日在烈火上求生,刀尖悬颈,秦云志的焦虑更甚,他对血魔教也越发痛恨。 眼见陈青山眼神没什么变化,化神期血魔教弟子自觉没趣,他咋舌,挥了挥手,嚷着没意思,转身带着秦云志和另外两人走远。 吴尘盯着陈青山的侧脸,嘴唇微动,传音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陈青山扫视一圈血魔教四处的弟子,同样传音回答:“先摸清楚血魔教的情况,而后再做打算。” …… 吴尘拿着东西,借口给师兄送药,问到了陈青山顶替的那个血魔教弟子的房间,又回头拎着陈青山一起回了屋中。 陈青山关上了门窗,毫不客气地翻找屋内的东西。一番搜寻之下,还真给他找出了点有用的信息。 “血魔教的功法?”吴尘凑过来,手撑在陈青山肩上,皱着眉辨认功法上的字。 “用凡人或者其他修士的血滋养自己,补全自己,修行这等功法,也难怪会是臭名昭著的魔教。”陈青山对此嗤之以鼻。 说完,陈青山就将血魔教的功法丢到一边,吴尘看了看陈青山撅着屁股继续找东西都背影,犹豫片刻,弯腰捡起了那本功法。 听见背后的翻页声,陈青山蓦然回头,他眉头拧起,对吴尘道:“那不是好东西,丢了别看。” 吴尘快速将血魔教功法翻了一遍,抬头看见陈青山不满意的目光,他立刻将书甩到一旁,凑到陈青山身边,勾了勾他的指尖,声音放软了道: “山儿,我就是想看看功法中能不能找到血魔教如此行径的原因,你别多想。” “以血养血,以魂养魂,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陈青山轻嗤。 吴尘眸色暗了暗,他伸出手指,点在陈青山唇上,示意陈青山闭嘴听他分析:“若是如此以血养血、以魂养魂,想要复活上古大能,想来也该是用修士更好,他们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去中州北域四方村劫杀妇孺呢。” “这……”陈青山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重新看向吴尘,问道,“那你从那本血魔教功法里面找到原因了吗?” “没有。”吴尘无辜地道。 陈青山失语,他盯着吴尘看了一会,伸手一拍吴尘的屁股:“没有就别看了!一本破功法,有什么好看的。” “我是师兄,我能不知道吗。”吴尘跳开,呲了呲牙。 陈青山不止是拍他屁股,还顺手捏了一把,怪疼的。 “但你说,血魔教又是试图复活大能,又是招募器修,还和神机阁有了关联……他们难道试图壮大血魔教,让血魔教成为九州十八域第一大教,掌控天下?” 陈青山皱着眉头,轻声猜测道。 “有此可能。”吴尘沉吟道,“算来,血魔教最近已有近百来年没什么大动静了。” “寻常十几年至几十年,修仙界总能听到血魔教的动静,他们这回安分了百年之久,能屹立万年的魔教绝不是道等闲之辈,他们不可能突然从良,如此悄无声息,确有可能在规划更大的阴谋。” 陈青山重重叹出一口气。 无论血魔教有什么阴谋,他既然来了,自然得尽可能毁了血魔教的计划。 清水已经成了他们计划中的牺牲品,陈正行做了那么多脏事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女儿,还有四方村的乡亲,还有其他成为血魔教修行路上垫脚石的无辜百姓…… 魔教固然比正道修行快的多,但踩着别人的命换来的修为又有什么意义。 他本就是来复仇的。 来的时候,陈青山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此时也不怕再将事情闹大一些。 陈青山下定决心。 吴尘在房间的另一边端详,没过多久,便喊了陈青山过去:“山儿,你来看看这个。” “什么?”陈青山起身走去,吴尘将手上极其抽象的地图递到陈青山面前。 “你看,这像不像血魔教的地图?”吴尘轻声道。 陈旧卷边的纸发脆泛黄,上面都是脏污的痕迹和灰尘,一碰就掉渣,纸上还有小字:典藏版,一定要注意不能惊扰他们,不然掉脑袋! “是有点像……大门和进来的建筑位置似乎都能对上,可这也太草率了吧!几个方块线条圆圈就能算地图?惊扰谁?因为什么掉脑袋?怎么什么都不写。” 陈青山嘴上碎碎念着,抬手将地图翻了个面,悲愤的大字映入眼帘:三块灵石换一堆方框线条!还骗我是重要的东西,师兄良心给狗吃了吧! 陈青山、吴尘:“……” 三块灵石,那确实很贵了。 第155章 白天不行,晚上可以 “虽然简略, 但还是宁可信其有,多留点心总没错。”吴尘道。 “的确。”陈青山粗略看一眼, 将纸上的图案悉数记下。 摸着手上质感粗糙的陈纸,陈青山福至心灵,突然面对吴尘,开口问道:“师兄,我记得我爹……当时他掉出张叠好的纸,我丢给你了,那是什么?” 第166章 那时候陈青山急眼了,一下忘了给过吴尘一张纸的事,事后吴尘也没说话。眼下手里捻着纸,陈青山才刹然回忆起来。 “啊, 那个。”吴尘一瞬间就记起来了。他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 陈青山没问他要, 他便将那张纸原样折回去, 收了起来。 而且吴尘觉得,那时的陈青山濒临崩溃, 不能再刺激他,所以就一直没主动提。 “丢了吗?”陈青山见吴尘似乎有几分踌躇, 他抿着嘴唇,眸光一下子暗淡下去, 闷声道。 吴尘见不得陈青山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赶忙将纸片拿出来, 吴尘捏在手上,将要递给陈青山时,又迟疑几秒,道:“回灵山再看好吗?” 陈青山径自拿过那张纸片, 哗啦一下展开。 “这是……”他瞳孔骤缩。 纸片上有月下楼淡淡的脂粉味,还有幽州高级墨宝的痕迹,十分好认。 这是一张画像。 侧边的名字被用灵力强行篡改,陈青山的名字赫然在上面。 陈青山俊朗清秀的脸在纸上,陈正行虽然将纸叠的很小,但他每一条折痕都绕开了陈青山的脸。 “月下楼或许在我们拿走玉液琼浆之后派人跟踪过我们。”吴尘干巴巴的道,“但……叔叔应该在暗里帮我们解决了那些人。”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青山的表情,随时准备着,万一陈青山情绪失控,吴尘就能马上摁着他念无情心诀。 预想中的悲痛难过崩溃都没有发生。陈青山神情很是冷静,只是心中对血魔教的恨意更甚。 将纸条折好,放到自己囊中,陈青山道:“多谢师兄帮我保管了这么久。” 吴尘绞着手指,不知所措的望着陈青山。 陈青山道:“继续找吧,要是能找到关于血魔教教主的东西,我就过去先把教主炸了,再把血魔教炸了。” 吴尘看着陈青山一脸认真,心惊肉跳,陈青山的行动力他一向是知道的,要他真这么想…… 陈青山又翻了两个抽屉,没听见吴尘动静,发现吴尘盯着自己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是在担心他干傻事?陈青山扯了扯嘴角,笑出一口森白的牙。 “开玩笑的,师兄别在意。”陈青山道。 看着可不像开玩笑。吴尘腹诽,却也不好追问,只能心底默默想着还得再多关注陈青山一些。 除了纸条和功法,吴尘又摸出了一盒零七八碎的宝贝,都是些好东西,寻常修士也难拿到。有的东西上面有门派标识,有的刻着所有者的姓名,还有的东西上有主人烙下的神韵。 一盒子零七八碎的宝贝,来历各不相同,但上面都有一样的血气。 都是赃物。 除了这些,不大的屋中再找不到更多的东西。 陈青山和吴尘沉默片刻,陈青山道:“能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就凭这些,恐怕难以接近血魔教真正能决策的那些人。” 接触不到那些人,他又怎么给清水、给陈正行报仇。 “还有一件事,”吴尘双手手指无意识的叠在一起,他望向陈青山,道,“血魔教的弟子,似乎并没有多少会佩戴面具。”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歧义,吴尘又赶紧补充道:“血魔教门人出门会佩戴面具遮挡真容,但在教内就不会再戴面具。我们今天是刚从外边回来,尚能解释,可日后出门还带着面具就会显得违和。” 不戴面具绝对会被发现。 陈青山拧起的眉头就没放下去过,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陈正行似乎并没有摘下过面具?与他交接的人也都是带着面具的。 头开始隐隐作痛,心跳加速,陈青山浅浅喘气,赶忙转移了注意力。 或许是不同的位职有不同的要求吧。陈青山揉揉太阳穴,道:“还是戴着吧,能拖一会是一会,总比一出去就被发现要来的好。” 吴尘点点头,两相对比,都很危险,只能从中选一个不那么危险的。 “秦云志倒是没我们顶着别人身份这般束手束脚。”吴尘撑着下巴,托腮道,“希望他那里能多打听些东西。” “他那边的危险不比我们少多少。”陈青山冷静分析道,“血魔教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虽然秦云志一开始从徐骄阳那边打听到的是,血魔教和神机阁达成了什么交易,可你看他们对那些器修的态度……” “说杀就杀,全然没有半点合作的样子。” 陈青山敛眉道:“秦云志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其他的,还得是靠我们自己。” 吴尘叹息:“唉,顶着别人的身份,要应对的事就多了。” “你就先别回去了,留我这里吧,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陈青山十分自然地道,“有人问,就说是我压着你留在我这里的。” 吴尘耳朵动了动。 “别人看来,可就是你这个师兄欺负我了。”吴尘咬着唇笑道,说道师兄两字,还格外加重了语调。 陈青山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按照修为借了血魔教门人的身份,化神期的他可不就是元婴期吴尘的师兄嘛。 有点奇怪。陈青山摸了摸胳膊,窘迫地道:“师兄,别打趣我了。” “我看你快乐的很。”吴尘笑道,“平时一口一个吴尘,指名道姓的叫我,还天天和我睡一张床,我见你也没少起歪心思。” “都想着做师兄了,难道你没想过做一回师兄的师兄吗?”吴尘意有所指地调侃道,“你说呢,小陈师兄?” “师兄!”伸手想捂住吴尘的嘴,却又担心压痛吴尘,憋着人了,宽厚的手虚虚掩着吴尘半张脸,并没有捂严实, 吴尘感觉到自己脸上,陈青山那双属于剑修的、带着厚厚一层茧子的掌心。 他在陈青山掌中闷闷地笑了。 半张脸被遮住,吴尘秾丽张扬的眉眼含笑,在陈青山眼里,这份姿容显得愈发惊心动魄,吐在他掌中的呼吸潮湿温热,带着丝丝痒意,好像一把小刷子拂过他心间。 陈青山喉头微动,忽而感觉口中干涩。他无辜地看着吴尘,却觉吴尘闷闷地悄声说了什么。 “……?”陈青山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倏然红了脸,从脖子到耳朵尖,都爆红得像是要滴血。 “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陈青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他撇过头,视线却还紧紧锁在吴尘身上。 想要抽回手,手腕却突然被吴尘握住。 吴尘收回舌头。牙齿轻咬住陈青山虎口那一层皮肉,慢慢厮磨。 “想上我吗?”吴尘道。 陈青山眨眨眼,迅速抬头以示心意。 “想。”陈青山很诚实。 “啾。”吴尘抬起身子,亲了亲陈青山的嘴角。 陈青山十分配合,乖顺的闭上眼睛。他一只手被吴尘抓着,只能用另一只手摁着吴尘的后背,轻轻施加压力,将人摁进自己怀里。 他们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呼吸。 陈青山不安分的手已经摸索到了吴尘腰间,吴尘轻笑,咬痛了陈青山的舌尖。 “我只是问问。”吴尘大笑道,“现在还是白天呢,而且,我们不是在谈怎么应付血魔教门人的事吗?” 陈青山吃痛,他鼓着腮帮子,倒吸凉气,缓解舌尖麻麻痒痒的痛感,听着吴尘的话,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 “那就说我对你强取豪夺呗。”陈青山拉着吴尘的手,低头揉捏他的指尖,将吴尘不沾阳春水、除了提笔之外几乎没碰过重物的手指揉地泛红。 “白天不行,晚上是不是就可以了?”陈青山抬眼,小青山没下去,陈青山脸上的带着明显春意的红晕也没下去。 他一脸期待,期待吴尘为他放弃底线,让出最后一步,期待吴尘能毫无保留的纵容他、包容他。 吴尘示意陈青山凑近些。 陈青山偏了偏头,靠近吴尘,还想偷亲一口,却被吴尘抢先一步,吻在他眼睫上。 “可以。”吴尘盯着陈青山无比顺从的闭上的眼睛,语调极轻。 只两个字,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陈青山心里。 吴尘说可以。 师兄说可以。 陈青山欣喜若狂,他紧紧抱住吴尘的腰,一声一声,凌乱又没有逻辑的嚷着:“师兄——吴尘——” “我好爱你。” 吴尘顺了顺陈青山的头发,他垂眸,幽暗的眼底看不出情绪,陈青山的喜悦倒映在吴尘眼中,于是吴尘浅笑着回答道:“我也爱你。” 陈青山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反问:“真的吗?” 吴尘亲了亲他的额头,不回答真假,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道:“师兄爱你。” 陈青山嘿嘿笑着,埋头用力蹭吴尘颈间,喜悦无以复加,简单的话语表达不出现在的兴奋,他便搂着心悦的师兄,反反复复念着喜欢。 第156章 力道正确,手法正确 第167章 得了吴尘的许诺, 陈青山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哪怕因为太粘糊被吴尘推开,陈青山脸上还是多了几分淡淡的笑容。 “还要打探血魔教内部结构, 要想办法混入其中,尽可能在被发现之前弄清楚血魔教的目的……”吴尘掰着陈青山的手指数道,“我们还是以正事为主。” 陈青山正色,他顺着吴尘,又放下一根手指:“还有秦云志,虽然近一年多不见,他也达到了元婴水平,但来时路上我细细问过,他出门历练的次数不多,独自一人远跨州域, 这还是他第一次。” “至于徐道友, 她能力出众, 在我见过的器修里面, 她完全算得上是同阶级的人里最出众的那一个。本人也足够伶俐。想来凭借那一手炼器技艺,在血魔教应该不至于被人欺凌。” “徐道友是最早来血魔教的, 她又是神机阁内门弟子,想来知道的内情会比我们多一些, 若是能与她汇合,定然能了解更多关于血魔教的事。” 吴尘道:“想与他两人联系, 等他们来几乎不可能, 只能我们想办法去找他们……这个嘛, 基本就要靠你了。” 和正道不同,魔教一向推崇武力,谁强谁有话语权,谁修为高谁说了算。 在正道门派中, 就算陈青山修为高,还是得喊先入门的且年长几岁的吴尘叫师兄。长幼有序的礼法规矩,早在入门时便由门内师兄师姐细细讲授。 但到了魔教,这一切都不再重要,绝对的实力就是最强的通行证。 这种环境下,自然是修为更高、实力更强的陈青山更有优势。 陈青山闷闷不乐:“我不想和他们交流。” 吴尘一顿,看向陈青山。 陈清水、陈正行,还有四方村的无数条人命。陈青山和血魔教的深仇不是能轻易填平的。要他心平气和的和血魔教门人说话,哪怕是装一时,陈青山都觉得自己违背己心。 要他在血仇面前耐着性子询问消息,确实有些为难陈青山。 可这是最好的办法,想要摸索出血魔教的阴谋,只能让陈青山委屈一下。 吴尘指尖抚过陈青山的脸,他刚想开口劝,陈青山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靠在他掌心:“师兄,你不用劝,我知道我该去,我会好好打听的。” 心脏有些微微刺痛。陈青山认真又冷静,他亲了亲吴尘的指尖,起身到门口,又回头望着吴尘:“我自己去了,你在屋内休息,我待会儿给门下个禁制。” 吴尘追了两步,拽住陈青山的衣角,叮嘱道:“别冲动,尽量别打架,你的功法和他们不一样,一出手就能被认出来,一切先以自己安全为主,不要太急于求成,免得被人察觉。” 顿了顿,吴尘又道:“我等你,要安全回来。” 陈青山点点头。 转身出门,关门下禁制,一气呵成。 他也跟吴尘一起,在血魔教,有吴尘在身边牵系着陈青山的心绪,陈青山更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两人一起,太容易引起他人注意了。 魔道的人,挥刀刺向身边的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同门之间尚且相互防备,血魔教弟子大多都会选择一个人独行。 陈青山深吸一气,挺直腰杆,幻视一圈,努力让自己的杀意不要那么澎湃。 “欸,那些器修们在哪呢?”陈青山努力保持平常心,随手抓了一个同样是化神期的血魔教弟子问道。 “我□□他娘的突然出声想吓死谁呢?”被陈青山抓住的化神期修士被吓了一跳,回头就想甩一巴掌。陈青山的反应可比他快许多,那一掌刚举在空中,就被陈青山抓住了手腕。 “?”血魔教弟子皱眉,他回头,赫然对上一张遮的严严实实的脸。 仔细想来,这声音似乎也有点陌生。 “你谁?”血魔教弟子起了防备。 陈青山抓住他的手腕不放,藏在袖子下的手已经掐好了诀。他面上不动声色,慢慢压着声音与血魔教弟子拉扯道:“刚从外边接那些器修回来,路上那些人竟然还试图逃跑,啧……我不在的这会子,上边有说什么吗?” 血魔教弟子听陈青山抱怨得和真的似的,他想了想外头的血沙狂风,自己脑补了一番情形。 吃了外头的沙子,嗓子哑也是正常的,刚回来没来得及摘面具也很合理,听了陈青山的抱怨,血魔教弟子幸灾乐祸地道:“我就说那鳖孙找咱没好事,白帮他干活了吧?还好我闪的快,老包,你还得多练啊!” 陈青山:“废话少说,我去接器修的时候上边有啥动静?那些器修都丢哪去了?” “啥也没有!那种大事跟咱有什么关系,上头做上头的事,我们修我们的魔就好了,不给我分俩人头,我管他这些有的没的。”血魔教弟子朝陈青山挤眉弄眼: “喂,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这事?你接应器修时接到美人了?还是遇见肥羊了?” 斜眼瞥着血魔教弟子毫不掩饰邪念的视线,陈青山一阵心理厌恶,他道忍不住讥讽道:“呦,不是说不关你事吗?” 血魔教弟子咋舌: “有肥羊和美人当然就关我事了。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来了个神机阁的小美人,啧啧,才二十来岁,嫩的能掐出水。那脸蛋,那身段……要不是她真有点东西,哥几个早就……嘿嘿,你这次遇见了啥?” 神机阁本身就是最优秀的器修弟子才能入内,不是单凭修为就行,还要看天赋,看潜力,看弟子对造器的研究深度。通常能入神机阁的,基本就没有三十岁以下的修士。 二十来岁的神机阁弟子,应该就是徐骄阳了。 陈青山觉得有些反胃。他和徐骄阳没太深的交情,完全就是因为秦云志喜欢她,陈青山才稍微关注了一下。 一想到一个天才般的器修竟然被这么意淫,陈青山嫌恶到了顶峰。若是徐骄阳没那一手炼器手段,若是她没了利用价值,她甚至很可能会被这群畜牲玷污。 而那群器修之中,不是每个人都有徐骄阳那样的本事。遭遇毒手的不知其数。 陈青山冷声道:“我遇见了什么还要禀告你吗?告诉我那些人在哪里就够了。” 血魔教弟子翻了个白眼:“行,带你去带你去,真是……当我想跟你抢?” 呵呵。 这不明摆着想分一杯羹?陈青山心中冷笑。 可惜他还需要这人带路,不然陈青山绝对把人扯到一个隐秘的地方送他往生极乐。 在血魔教内七绕八绕,又走到地下,陈青山才终于看见了那个关着器修的大门。 还有门外擦着手中宝贝上的血液的守门弟子。 “也就是我恰好看了几个时辰这屋大门。”血魔教弟子对陈青山念叨着,转头和守门的弟子道,“开个门呗,咱包隐兄弟有看上眼的货了。” 守门弟子一瞅陈青山,淫邪地笑了笑,朝陈青山道:“还让人带路?前些日子都没来过?” 陈青山垂眸望着他,不发一言。 “害,没趣,我又不会说什么,大家都这样,上头默许的。”守门弟子用胳膊肘顶了顶陈青山,“瞧上哪个了?哥以后特别关照一下。” 关照?哪个关照? 陈青山可不觉得这群血魔教的人能有什么好心思,他轻嗤一声:“不用,我就看看。” “不用~我就看看~哈哈哈哈哈哈行!”守门弟子大笑,血魔教的人说的看看还能是真看看吗?他打开了门,又多补充了一句,“包隐,看看可以,里头有刑讯室,你想怎么玩都行,但哥们说一句,不能把人带出来。” “行。”陈青山心下了然。 他进到那间关押器修的屋子,里面挖了一个大坑,顺阶梯而下就是器修们的地方,很宽敞,但奈何器修的数量实在有点多,看着就有些拥挤。 陈青山粗略的扫了一眼,很快从一堆器修里面找到了秦云志。 无他,其他器修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只有秦云志一个人隐隐被器修们排挤。 听到有人来的动静,一众器修还有被孤立的秦云志纷纷抬头。 陈青山慢慢走下台阶,那群器修瞬间闭嘴,都默契的让开了一条宽敞的路,方便陈青山通行。 陈青山径直朝秦云志走去,他收敛了气息,身边还跟着俩血魔教的人,秦云志竟一时没认出来,转过身就像往就近的器修里面钻。 一把抓住秦云志的领子,秦云志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半天都没到吧?我就被发现了?秦云志脑子空白,身体本能已经促使他转身反抗陈青山。 陈青山眉头一挑。 虽然没认出自己,但自家兄弟还知道反抗,不是傻子,挺好的。 然后陈青山拉过秦云志一条胳膊,将他的手往背后一格,压下他的背,控制住秦云志,让他无法动作。 秦云志瞳孔骤然缩小。他以前一直和陈青山过招,体术不说很强,但绝不至于会被旁人一招制服。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手法。这种刚好能压到他无法动弹又不至于伤着人的方式…… 第168章 破案了,是他的好兄弟陈青山! 秦云志瞬间热泪盈眶。 第157章 演技很好,很辣眼睛 陈青山牢牢扣着秦云志的手, 他忽然感觉到秦云志挣扎力道小了很多,一下了然, 秦云志这是认出他了。 “放开我!”秦云志瞪大了眼睛,努力扭过头,做作的疯狂扭动,装模作样的大喊大叫,好像陈青山真的是欺男霸女的血魔教败类。 浮夸的演技看得陈青山眼角一抽。 演的很好,很辣眼睛。 陈青山在背后血魔教弟子的注视下,将秦云志用力摁在地上,冷声道:“老实点!” 旋即,他又转身,瞥向身后的血魔教弟子:“麻烦出去, 我可不喜欢有人旁观。” “……”血魔教弟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切。” 守门的弟子开了门就又站回门口了, 见他出来,好奇地问:“怎么样?” 血魔教弟子一脸鄙夷:“操, 男的!我都不知道包隐那小子口味这么重!” 守门弟子眼珠转了转:“人不可貌相啊,我听说你和他关系还行?啧啧啧那你可得小心。” 差点走远了的血魔教弟子回头重重给了他一拳:“滚你妈的!” 陈青山用神识细细观察, 确定外边的人走远了,才拖着秦云志起来。 “刑讯室在左手边石门处。”秦云志警惕的传音入密, 对陈青山道。 陈青山动作粗暴的将秦云志扯到刑讯室, 秦云志也很配合的发出民女被强抢一般的怒骂和抗拒。 到了刑讯室, 陈青山关上门,秦云志才终于闭嘴。 “你没事吧?”陈青山眉头紧锁,他扫视四周,刑讯室陈设着各式各样的诡异刑具, 各种脏污血腥已经渗入墙体地面,淡淡的腥臭味挥之不去。 秦云志苦笑一声:“血魔教的人给我们塞了阻绝修为的药,防止我们逃脱反抗。我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先来的器修,有许多已经……唉。” “看着有些钱的都被带到这里打了一顿搜刮财物,稍有几分姿色的女修更是可怜。那些器修与我不熟,但谈天时也没太避着我。” 秦云志垂眉,他语气复杂,望着角落一处看起来还有些新鲜的血液,道:“我们来之前一天,才有一个器修,被凌辱之后直接在刑讯室自戕了。” 陈青山沉默片刻,他从囊中理出药品,将所有药品都装入另一个小储物袋中,塞到秦云志怀里,道:“你拿着,要是有人需要,这些应该可以应急。” 秦云志没有推脱,被阻绝修为之后,伤口自愈能力也大大减弱,这袋药物,那些器修是真的需要。 把药物妥善收好,秦云志看向陈青山,轻声问道:“青山,你知道徐骄阳在哪里吗?她没被欺负吧?” 听到这个名字,陈青山立刻回想起血魔教弟子丝毫不掩饰淫邪欲望的调侃。 “我不知道她在哪,但她目前应该没事。血魔教的人还需要她的手艺,不敢把太得罪她。”陈青山如实道。 秦云志一下将心放下来一半。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他看着自己的空着的手,再看看穿上血魔教弟子服做伪装的陈青山,蓦然红了眼眶: “哎,都来血魔教了,我本来应该帮你找清水的,没想到现在还要麻烦你……青山,我嘴笨,但真的,真的谢谢你。” “说起来,我们关系好些的人里,就你年纪最小,偏偏我们还都要你照拂一二,真是有够不好意思的。”秦云志大声吸了吸鼻子,呛了两声。 陈青山拍拍秦云志的背,大度地道:“都是兄弟,不用说谢。” “那还是要谢的,等事情解决了,我和骄阳成亲,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秦云志认真地道。 陈青山:“……啊?” “这么快吗?”陈青山真诚的发出疑问。 秦云志摸了摸脑袋,叹道:“其实我和她吵架就是因为这个。” 陈青山倍感好奇,他不动声色地靠近秦云志,一脸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秦云志脸上顿时幽怨起来:“她明明说她很喜欢我,也和我交换了定情信物,也带我见过她家长辈和师门,前辈们都对我很满意,说好了等修为再高些就可以和她结为道侣,拜堂成亲。” 陈青山很震惊。他和吴尘认识的比秦云志和徐骄阳要早多了,结果秦云志和徐骄阳都开始谈婚论嫁了,他还天天得缠着吴尘撒娇好久才能爬上床。 不过师兄说今晚可以让他放肆一回。陈青山暗想,内心稍稍平衡了一些。 “然后呢?”陈青山追问。 “然后她听说血魔教和神机阁有什么合作,说是要打造一柄旷世神兵。” “合作?”陈青山意有所指,外面那一群器修处境凄惨,俨然一副被拐卖到血魔教当奴隶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合作该有的尊重? “神机阁能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只怕是血魔教压迫下神机阁被迫合作的吧。”陈青山道。 秦云志点点头,他苦笑,无奈地道:“本就是如此。血魔教上门,神机阁不愿意将事闹大,耗时耗力与血魔教起冲突,于是决定送出几个过得去的小弟子宁事息人。” “那些器修……”陈青山微微动容。 “那些器修,都是神机阁送给血魔教的。他们修为一般,造器天赋也算不上特别优秀,利用价值不大,血魔教的弟子不把他们当人,神机阁将他们送出来后,也没考虑过他们的死活。” “怎会如此。”陈青山一阵心惊,用普通弟子的命去换门派的安稳,哪还有半点名门正派该有的担当。 秦云志讥讽地笑道:“神机阁已经开始衰败了,我上次去,那些护城的灵器损坏了都没人会修。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敢打,就怕打一场,千年的名誉毁于一旦。” 陈青山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可是那些弟子的命也是命啊……徐骄阳也是如此才来血魔教的吗?” 是啊,那些弟子的命也是命,可是谁在意呢。秦云志垂眼道:“徐骄阳不是,神机阁的人都不同意她来血魔教。” 陈青山睁大眼睛:“在血色平原,你说她是自愿来的,难道她想跟过来保护其他器修?” 秦云志笑得更加苦涩:“不是,都不是。” “原本我们都在选婚期了,她过来和我说她打算偷偷去血魔教。” “我当然要拦她,血魔教是什么地方我也知道,我不能看着她去送死。” “可是她说,她要造出天下最厉害的神兵。”秦云志道,“她说这是她的梦想。神机阁坏了的守城器她能想到修补方法,却没有东西能供造器,她说,血魔教能给她这个机会。” “我不让她去,她跟我吵,她说我不理解她的理想。我怎么理解?我难道要看她去找死吗?陈青山,你知道吗?我们当时都在谈婚期了,她说她要来血魔教,她说炼器是她的信仰。” 秦云志给自己说得眼泪汪汪,他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道:“我们当时在谈婚期了,说好了订个好年,等你也回来,风风光光的成亲。她说她要走,还用退婚逼我同意。” “我那时也很生气,我和她吵了一架,还气得她砸了玉佩。我在想,是不是我好好劝,她就不会冲动的跑过来?” “她疯了吗?为了炼器什么都不顾了?” 陈青山哽住,他不太能理解这种为了理想摒弃所有的决绝,但秦云志劝的绝对没错。 血魔教是什么地方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没有仁义道德,这里吃人都不吐骨头,一群背信弃义罔顾人伦的魔修,在他们身边哪有好下场? 先不论徐骄阳能不能炼成神兵,就算炼成了,血魔教的人过河拆桥,也不见得会让她活着离开! 而且,神兵决不能在血魔教的人手中,让他们拿到了神兵,距离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陈青山大脑极速思考。 一定要找到徐骄阳,绝对不能让她帮血魔教把神兵炼出来。那些被神机阁放弃的器修,陈青山也在思考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们能逃出去。 还有清水,爹,四方村的乡亲,还有其它惨遭血魔教毒手的平民和修士…… 新仇旧帐,一桩桩,一件件,血魔教的人,都死不足惜。 陈青山眸中幽暗,他拍了拍秦云志的背,安慰他道:“没关系,我会找到徐骄阳的,你先顾全自己,能再多照顾一些器修,多救下几人自然再好不过。” “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 陈青山说得斩钉截铁,声音掷地有声。 秦云志抹干脸上的泪,他咽了咽口水,看着陈青山坚定的目光,心中突然安定许多。 “好,”秦云志道,“需要用到我的时候,你尽管说,我会尽我所能。” “还有……”秦云志声音轻了下去。 “骄阳她……要是劝不动,别杀她,打晕就行,她本性不坏,只是太执着炼器了。”秦云志卑微的请求道。 第169章 陈青山点头,如果没有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陈青山自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人。 算了算时间,陈青山与秦云志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打开刑讯室的门让他出去,自己离开了这间关押器修的地方。 第158章 你害羞了?有点可爱 “呦, 玩爽了?”守门弟子奸笑着想来杵一肘陈青山,陈青山不动声色的躲过, 与血魔教守门弟子拉开了半步距离。 “跟你有什么关系。”陈青山皱眉道。 “嚯,都是同门,你在这里装正经给谁看呢?”守门弟子一脸嫌弃。 陈青山冷眼瞥着守门弟子,那视线太过冰冷,守门弟子怔然,嘟嘟嚷嚷得暗骂了几句假正经,又听陈青山问道:“对了,之前神机阁来的那个年轻女器修,她在哪里?你知道吗?” 守门弟子不满陈青山的态度,又迫于陈青山的修为, 憋屈的回答地道:“这我哪知道?我只管这里送往锻岩炉的器修。你说的那个, 她可要特殊的多, 我也只在锻岩窟上远远望过一眼。” “锻岩窟……”陈青山默念着这个地方。 “你又对她感兴趣了?不过兄弟我告诉你, 锻岩窟那地方可不能随便走,要是惊扰了上头那些大人, 你死了倒没事,给我也惹一身腥,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陈青山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血魔教暗淡的光线投映在他佩戴的面具上, 金属的光泽显得怪诞而又神秘。他语焉不详地道:“这你放心。” 放心, 他现在可是包隐。呵呵, 暂且先让血魔教安稳一段时日。 血魔教的报应,还在后头。 器修那边,秦云志听到的消息,还有血魔教弟子话语间流露出来的信息, 无一不将关键点指向徐骄阳。 神机阁不愿意和血魔教起冲突,也不愿意真的让魔教中人造出旷世神兵,这才送了那么多普通器修弟子。 秦云志说,徐骄阳是自己跑来的,神机阁本不想让徐骄阳来此,原因也很简单。一方面是惜才,她在造器上的天赋当真无与伦比,一方面…… 她真的有可能,只要给她材料,徐骄阳有能力造出绝世杀器。 在宗门大比,甚至更早之前,徐骄阳就没少跟秦云志说她要炼出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原本大家都以为那只是作为器修的理想和傲气,谁能料到,她居然真的能为了炼器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炼器炼疯了。”陈青山暗骂。 陈青山回到了包隐的弟子房。吴尘与他说了许多次不要操之过急,陈青山也知道过犹不及,对此事太上心,反而容易出差错。 解开门上禁制,吴尘安安稳稳的在屋中修行。听到陈青山进来的声响,他睁开眼,上下打量一番,见陈青山没有手上,于是嘴角习惯性的挂上笑容:“回来了?没遇到什么事吧?” 陈青山反手关了门,靠在门板上,有些疲惫的道:“没,我找见了秦云志,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听见轻盈脚步声靠近,陈青山垂下的眼睫微抬。 吴尘朝他张开怀抱,笑着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将陈青山鬓角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 “你不问问我打听到了什么吗?”陈青山感受着吴尘掌心的温度,依恋地侧首,将脸侧贴在吴尘掌心厮磨。 “你会跟我说,何须我问。”吴尘了解陈青山。 陈青山亲了亲吴尘的手指:“师兄这么笃定……好吧,我确实会说。” 吴尘微微扬了扬下巴。 陈青山挽着吴尘坐回床边,他细细与吴尘讲了自己如何见着秦云志,又从秦云志那里得到了多少消息,还有关于血魔教的猜测,陈青山事无巨细,一一与吴尘道来。 吴尘听着,好看的眉头慢慢皱起:“看来徐骄阳已经在造器了,只是不知道她要比我们早来多少,现在造器进展如何。” “神机阁只送了普通弟子,能让血魔教满意的器修大概率也只有徐骄阳一个。我在血魔教走了一圈,窥伺她的人不在少数,若有其他能顶替她的人,她怕是也会和那些器修落得一样的下场。” “如此,倒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吴尘沉思,他撑着下巴,认真分析道,“有她在此包揽神兵锻造,血魔教至少还会多观察几日,不至于将那些普通器修屠戮殆尽后又马上去神机阁要人。” “确实,但她要是真的炼成了,那整个修真界都会因此动荡,万年来平稳的局面会被打破。”陈青山道。 吴尘见陈青山往自己身上靠,从善如流的让陈青山枕在自己肩上,陈青山立马哼哼唧唧地搂住了吴尘的腰。 习惯成自然,吴尘对陈青山这种恨不得把人揉进血肉的拥抱习以为常,他一下一下顺着陈青山的头发,手法和给猫顺毛差不多,吴尘一边顺毛,一边接着陈青山的话说道: “可徐骄阳若是炼不成,她的下场绝对凄惨万分。那些器修更不用说,神机阁也还会继续被血魔教威胁,一味的退让只会助长血魔教气焰。” 到最后,不论神机阁是助纣为虐,还是退无可退奋起反抗,修真界都免不了一番动荡,迎来万年平稳后的重新洗牌。 “徐骄阳,必须找到。” 吴尘得出了和陈青山同样的结论。 陈青山想点头表示赞同,但下巴垫在吴尘肩上,于是他蹭了蹭吴尘的脖颈。 吴尘又道:“徐骄阳很聪明,以身入局,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哪怕她真的有想锻造绝世神武的念头,也不至于用天下人的命来做自己理想的垫脚石。只身一人入血魔,徐骄阳是在给其他器修和神机阁争取喘息的时间。” “况且,徐骄阳就算顶了天,修为也不过元婴至化神之间,算天赋异禀,又有大能相助,她能锻造出极道神兵的可能也很小。” “送了那么多普通弟子,血魔教也知道神机阁的态度。比起耗时耗力压迫一群不情不愿、甚至可能背地里动手脚的器修过来造器,在徐骄阳身上赌一把也不碍事。” 徐骄阳能造出极道神兵,血魔教目的提前达成。没造出来,也不过是计划延后了几天,一切还是按照原先的设想行进,横竖血魔教都不亏。 “原是如此。”陈青山微微触动。 先前只是站在秦云志的立场上想,还觉得徐骄阳任性,为了炼器什么都不顾,有吴尘这么一分析,陈青山豁然开朗。 “倒是我先前错想了。”陈青山顺着吴尘的思路,一切逻辑不通之处都骤然明朗。 “如此说来,徐骄阳与血魔教周旋,又有秦云志在那群普通器修之中打听,局面倒是比我想的要好一些。” 困顿如笼罩浓雾的前路,也有人跟他一起破雾前行,陈青山松了口气,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思绪清明,陈青山眯起眼睛,越想越觉得未来有了更多的希望。他喜滋滋的依偎在吴尘身上,上下其手,鼻尖蹭着吴尘的耳垂,声音轻快地道:“师兄,你好聪明啊。” 平日直呼姓名,每次一撒娇就开始喊师兄。 吴尘感觉到陈青山不安分不老实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腰带,他没有推拒,陈青山开始用牙轻咬他的耳垂,吴尘也只是鼻腔轻哼:“那当然,我可是你师兄,也不是平白比你年长几岁的。” 陈青山哈哈笑了起来:“嗯,要是没师兄,我可怎么办啊……师兄,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师兄——” 陈青山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吴尘,半是撒娇的问道。 吴尘乍然撞进陈青山的眼中,他望着陈青山的眼睛,看到陈青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吴尘喉结上下动了动,正想开口,又猛地低下头。 好么,陈青山还会声东击西了,面上问的一脸认真,手已经不安分的开始扯他腰带。 吴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轻拍了一下陈青山的手背:“爪子,做什么呢?” 陈青山清澈干净的眼睛微微睁大,单纯又迷茫地回视吴尘:“……不是你说,今天可以的嘛?” 吴尘:“可以什么?” 陈青山:“?” 还没过十二个时辰呢,这就不认了?陈青山眼中登时蓄起晶莹的泪花,嘴瘪了瘪,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了无尽的委屈:“你说今天可以让我操。” 吴尘:“……” 有吗?吴尘细思。 好像真有。 陈青山一眨眼,两颗豆大的眼泪吧嗒一下掉在吴尘领口:“吴尘,你总不是想反悔吧?你难道要骗我吗?” 吴尘慌了:“这倒不是,我只是——” “只是……” 陈青山紧紧盯着吴尘。 “我没准备好。”吴尘抿了抿唇,撇过头,垂下眼帘不敢看陈青山,睫毛一颤一颤,脖颈脸颊和耳垂都爬上了红晕。 陈青山看着吴尘红了的脸颊,心跳如擂鼓。 没准备好……? 所以吴尘这是……害羞了,觉得不好意思? 啊啊啊啊啊!陈青山猛地捂住自己心口,满脑子叫嚣着师兄好可爱!!! 第170章 吴尘是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说的时候没过脑子,现在倒是开始害怕了。他紧张兮兮地等了片刻,没等到陈青山回话,悄悄移回视线,看向陈青山,却发现陈青山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那……”吴尘犹豫着开口,试图找个理由拖延片刻。 “没事,我等你准备。”陈青山利索缩到床的另一边,抱着膝盖睁大眼睛盯着吴尘,“师兄,准备吧!” 吴尘:“……” 第159章 不要骗我,别离开我 吴尘久久没有动作。 陈青山略带疑惑:“师兄?” 吴尘嘴角一抽, 内心艰难挣扎,而后慢慢转过身, 背对陈青山,负手摘下发绳。 青丝如瀑,骤然垂落。 陈青山咽了咽口水,像个愣头小子一样呆呆地望着吴尘宽衣解带。 外袍委地,吴尘腰上的护身宝器也被摘下轻轻放在一边。接着是腰带,再脱下一层中衣,吴尘最里面还是穿着纯白无暇的素色锦缎。 吴尘解衣带的速度慢了下来,在陈青山的注视下彻底停住。 那目光太炽热,让吴尘感觉,他不管是先脱下里衣, 还是先脱下裤, 陈青山都会立刻过来将他拆吃入腹。 见吴尘又停了下来,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青山轻手轻脚的移到吴尘身边,一脸乖巧的靠在吴尘肩上, 盯着吴尘,手挽起一缕青丝轻吻:“师兄, 是想我帮你吗?” 亲手拆开期待已久的礼物,与看着礼物自己展开在面前, 不管是哪个, 陈青山都很高兴, 很期待。 想着,陈青山的手已经从吴尘衣领滑进,皮肉的触感和吴尘身上的锦缎相比,还要更加温润柔软。 毕竟是无情道宗长老捧在手心长大的, 无情道最小的弟子,吴尘本就被师兄师姐们格外照顾,除却修为过低,秘境落单被人欺负,吴尘长到现在,生活上实在没吃过什么苦。 陈青山推着吴尘倒在床榻之间,拨开棉花的外衣,露出里面柔软的、条理分明的果实。 埋头细嗅,浅浅的气息携着热热的温度,让陈青山分外安心。 “青山,你累不累?要不今天先休息一下。”吴尘试图再与陈青山讨价还价一番。 陈青山有些不高兴了。 本就是先前说好的。而且他夜夜搂着吴尘睡,这个年纪又正是年轻气盛,他已经忍了很久了,无情心法、清静经、静心诀,陈青山已经快念吐了。 好不容易吴尘主动提及,允许他一次,哪有临时反悔的道理? 就是陈青山再听吴尘的话,眼下他也铁了心要将心悦已久的师兄彻底拥入怀中。 吴尘话中的意思陈青山不是听不懂,他假装无事发生,眼皮微抬,撞进吴尘的茫然的视线,咧了咧嘴角,笑出一口白牙。 “嘶——” 胸前一痛,吴尘下意识想推开嗫咬自己的陈青山,陈青山却微微顺着他的力道摆头,牙关没有放松分毫,扯的吴尘刺痛酥痒,难受的皱了皱鼻子。 “师兄,你想说什么?”陈青山口齿不清,话语含糊,他舌尖顶了顶,安抚被咬到泛着水光的殷红,笑嘻嘻的望着吴尘,得意的挑了挑眉,又低下头,在雪地上吻出一串串红梅的痕迹。 “没断奶吗?还在我身上磨牙……”吴尘头皮发麻,他抻着手向往后退一退,陈青山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剑修带着厚茧的手沿着流畅的肌肉顺流而下,最后停顿在柔韧的腰肢上,牢牢控制住吴尘的身形,轻易掐断了吴尘想要后退逃脱的念头。 粗粝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揉捏着腰上的皮肉,些许凉意刺激得吴尘竟有些恍惚。 陈青山的手其实一直都很粗糙,至少和吴尘相比,要糙得多。小时他要干农活带妹妹,那双手在孩童时期已经布满了老茧。上一世,在无情道一直温养着,陈青山的手也依旧粗糙得不像无情道修士。 这一世,他修习剑道,掌心自然更是宽厚,只是握久了暖不热的寒铁剑柄,吹惯了各地的风沙,陈青山指掌间总是没什么温度。 或许正是如此,吴尘那始终如一、未曾有半点改变的温暖便特别吸引陈青山。 “师兄,你抱一下我好吗?”陈青山与吴尘耳鬓厮磨地道。 吴尘张开双臂,忍着疼痛,眼中含着刺激出的水雾拥抱陈青山,艰难的又一次放下底线包容陈青山,咬着牙劝自己放松下来,接纳陈青山。 “唔……” 陈青山心间又是满足,又是酸胀。 他太开心了。 肖想了那么久的月亮,终于彻底属于他一个人。 陈青山吸了吸鼻子。 吴尘缓慢匀着气调,配合陈青山的一呼一吸,突然面上滴下水渍,砸得他不知所措。 陈青山脸颊红红的,一边喘一边哭,哭得梨花带雨,想擦自己的眼泪,手伸到一半又转了个弯去擦吴尘脸上的泪花,就算这样他也不忘摁着吴尘的腰,手忙脚乱,节奏却不停半分。 吴尘艰涩断续地道:“青山……别哭了好吗?” 他哭什么?吴尘就不理解了,陈青山他小子哭什么? 就知道顶,弄得他痛死了,还要抱,还要亲,抱完了亲完了还好意思哭? 吴尘也有点想哭。 “师兄,我好喜欢你。”陈青山道。 “我好喜欢你。” “师兄,我爱你。” “吴尘,我爱你——” “我爱你,吴尘,我只有你了,吴尘,我爱你……” 陈青山嘟嘟囔囔地边哭边碎碎念念。 吴尘抬手,陈青山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好像人都是水做的似的,泪水根本擦不完,擦不净。 “吴尘,你发誓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好不好?”陈青山哽咽着问道,眼中晶莹泪花闪烁,似乎只要吴尘说一个不字,他就能先□□吴尘,再哭死自己。 陈青山被吴尘拉着低下头,吴尘唇角擦拂过陈青山眼角,吻去一颗泪珠。 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体感导致吴尘其实根本没听清陈青山到底说得什么。他现在只想让陈青山别哭了,要是能再轻一点,那就更好了。 听到陈青山微微上挑,像是诱哄着提问的语句,吴尘迷迷瞪瞪地点头应下:“好,都依你的。” 陈青山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不依不饶地追着要求吴尘道:“你发誓,你说你也爱我,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骗我,好不好?” 吴尘这回勉强听清了。 发誓吗…… 他神志慢慢回笼。陈青山本来清朗俊俏,讨人喜欢的脸就算喜极而泣也惹人心疼。 可是哪有人真的能陪另一个人一辈子,永远不分开的呢? 吴尘张了张嘴,蓦然尝到了陈青山眼泪的味道。 很咸。 “我爱你。”吴尘揽着陈青山的脖子,将人搂入怀中,让陈青山听着自己的心跳。 “青山,我不会离开你,所以别哭了,好不好?” 耳边心跳平稳,一下一下,直击耳膜,陈青山觉得自己心绪也在这片平稳的心跳中安宁下来。 陈青山声音哑哑地道: “吴尘,你不要骗我,不要离开我,要是连你也要骗我,连你也要离开我,我真的受不了,我会疯的。” 吴尘知道。 陈青山最在意感情了。他像是个完全由感情支撑起来的人,他需要精神寄托,需要有人做他的精神锚点。 在之前,陈青山的精神锚点可以是陈清水。 或许也有那么一瞬,陈正行也可以指引着陈青山走向正轨。 可是他们都死了。 现在的陈青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需要有人支撑他的情绪,他想找人寄托全部的感情,想找一个完完全全的避风港,陈青山能依托的,只有吴尘一个人了。 吴尘嘴角慢慢上扬,甚至轻轻笑了起来,笑到胸腔共鸣,让陈青山侧首看向他。 “我知道,青山,我当然知道。” 陈青山哭红的眼睛带着疑惑,他不知道吴尘为什么笑了,但他的师兄笑起来也很好看。 吴尘浅啄着陈青山的嘴唇,勾得陈青山反应过来,又追逐着啃咬,他才继续道:“青山,我是你师兄,我都陪你走这么长的路了,以后的路,只要你还愿意,我自然很高兴和你一起走下去。” 陈青山立刻撑起身,认真严肃地道:“我肯定要赖在师兄身边一辈子的。” “呃——呵呵,行,好。” 吴尘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他眼前几乎冒着金星,陈青山动作幅度太大,差不多算是碾着他的内脏转了一圈。本来没什么,但奈何陈青山实在是长得有点过分健硕欣长。 也不知道吃的什么发育这么好。 “现在高兴了吧?还哭吗?”吴尘用力的呼吸着,问陈青山道。 陈青山乖巧地摇了摇头。 “那就出去吧。”吴尘有气无力地道。 心修的体力本就不能和体修相提并论,陈青山还年轻气盛精力十足,他虽然也没比陈青山大两岁,但平日就不怎么运动,现在是真有些累了。 第171章 陈青山一愣,低头看看,又开始委屈:“可是我还没……” 吴尘缓缓发出疑问:“啊?” “你还没爽吗?” 陈青山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没啊。” 陈青山当即动了动,意图证明给吴尘看。 吴尘彻底绷不住了,昳丽浓艳的脸上迸发出难得的怒意:“我管你爽没爽,滚下去!” “我不要!呜呜呜师兄你别赶我……” 闹到最后,两人都很不开心。 这是一次相当糟糕的体验。吴尘双眼发直,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陈青山幽幽躺在一边,一副欲求不满却遇到阳痿丈夫的哀怨。 第160章 共入仙道,共赏千秋 吴尘如芒在背。 陈青山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指腹超级不经意的划过皮肤,触及温润的脊背, 便能感觉到眼前之人在微微颤抖。 “师兄,你生我气了?”陈青山闷闷问道。 他也是第一次……上辈子修的无情道,这辈子一颗心全放在了吴尘身上,陈青山的喜欢炽热浓烈,爱到了极致,他自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吴尘,他也不想让吴尘有一丁点不舒服。 奈何这方面,陈青山实在生疏。 更何况素了那么多年,陈青山已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藏在心底的多年肖想一朝实现, 他一时情难自禁…… 吴尘红着脸咬着唇, 仰着脖颈、维系不住素日的温和平静, 被慢慢染上姝色的样子, 实在令人心神荡漾。 陈青山盯着吴尘半缩起来的臂膀,皮肉上绽开的点点红花蜿蜒绵连。 这一点是吴尘迷离着轻启唇舌索吻时, 他顺带留下的;下面一点的,是他推搡着师兄背过身, 俯身刚好能吻到这里,于是就留下了痕迹…… 陈青山撅着嘴, 有些失落地盯着这些痕迹回味方才品尝到的美味。 “咳咳。”吴尘呛了两声, 他嗓子哑的可怕, 脸上满是泪痕——都是陈青山哭出来的。 “我让你停你又不停,让我生一下气怎么了。” 吴尘扭头,嘴上说着生气,眼里却还有残余的春情泛着涟漪。 “师兄——”陈青山拖长了语调, 还想蹭到吴尘怀里撒娇。 熟悉的黏糊糊的语气,听得吴尘平白生出三分惊恐。他哑着嗓子道:“陈青山,你又想要做什么?” 本来不会哑,吴尘平时能和陈青山玩闹,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和陈青山打趣,但到了真刀实枪的时候,吴尘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 陈青山却见不得吴尘这般,他将手指放在吴尘嘴边,卡着不让吴尘继续咬唇憋声。 “师兄,我想听你的声音……” 兔崽子还背地里悄悄用力。 想到这个,吴尘就生气,他都不敢想那些淫靡之音竟然会从自己口中发出。这简直!这简直…… 吴尘气结,他自己生着闷气,却又忽然感觉到酸麻胀痛的腹中又有什么东西隐隐抬头。 “师兄,真的不再来一次吗?”陈青山竖起一根手指,在吴尘面前晃来晃去。 “滚出去,再叫我师兄。”吴尘毫不留情地道,他说完,反手就要推开陈青山。 陈青山并不执着,他又贴近了吴尘一些, “吴尘,你抱抱我嘛。”陈青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像个着急渴求拥抱的孩子,一拱一拱的往吴尘怀间挤。 吴尘深吸一气。 然后认命的抱住了陈青山。 “只是抱一下,你别乱动,好吗?”吴尘嘶声,他胀得难受,陈青山不上不下的也不好过。 不过,闻到吴尘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陈青山找了个让吴尘也轻松一些的姿势,当真没了多余的动作。 “师兄,秦云志都要和徐骄阳成亲了。”陈青山突然想起,他脸蹭了蹭,吻着吴尘的心口,抬眼道。 “他们……这么快吗?”吴尘也有些惊讶。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结为道侣?”陈青山眼睛亮亮的望着吴尘,一脸期待地问道。 他家里已经没有人了,纯光棍一个,况且陈青山对这些也没什么看法,只要能和吴尘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很开心,很幸福。 陈青山甫一说完,眼睫轻颤,又问道:“师兄,你会嫌弃我吗?我除了自己这条命,好像没什么能给你的。”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吴尘要与陈青山在一起,绝对是下嫁。陈青山胡思乱想,越想越焦虑。 吴尘可是正儿八经的仙二代,余寂虽说也打骂,但到底是把吴尘放在掌心护着的。 陈青山么……原来只是山脚下农夫家的孩子,现在更是孤家寡人一个。 要是被余寂知道了,余寂长老会不会过来砍了他?要是余寂长老不同意,吴尘会不会护着他? 唔……带着师兄私奔?听着倒也浪漫。 吴尘笑骂道:“我要嫌弃你,又怎么会跟着你从幽州跑到齐州,再与你一道闯到血魔教?” 要是嫌弃,他怎么会纵着这个隔壁宗门的小师弟对他如此放肆,甚至和小师弟滚到一张床上? 陈青山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秦云志他们认识的可比我们晚!师兄,给我个名分嘛,我想要个名分~” “你和别人比什么,这有什么好比的。”吴尘失笑。 陈青山不满的呲了呲牙,作势要咬下去,嘴唇触碰到皮肉,又变成了亲吻。 “师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陈青山又一次道。 “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给你,师兄,我想和你共入仙道,共赏千秋。” 共入仙道,共赏千秋么。 很动听,至少听很美好。吴尘顶了顶陈青山鼻尖:“我都不知道我家青山这么会说情话。” 陈青山泄了气,他歪头,像蜻蜓点水一般啄吻着吴尘,垂眸道:“我认真的。” 吴尘笑了:“是吗。” 陈青山郑重其事地点头:“你的长恨绝仙……我会努力想办法解开。解决的血魔教的事,报了我家人、我乡亲的仇,出去后我们就四处游历,找解决长恨绝仙锁的办法,怎么样?” 吴尘见陈青山言语间认真,知道陈青山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他解决卡修为的难题。 一只手轻轻搭在心口。陈青山听见吴尘说:“没关系,我们未来的时间还长。” “青山。”吴尘停顿一会儿,又叫了一声陈青山的名字。 “嗯?”陈青山望向他。 “在血魔教万事小心,别太拼命,首先要顾全自己。”吴尘拉着陈青山的手摁在自己胸口,道,“师兄等着带你回灵山呢。” 这话,说得好像他等着领陈青山回家成亲一样。 好暧昧。陈青山想着想着,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好,都听师兄的。”陈青山道。 …… 次日,陈青山晨起,难得看见吴尘还在赖床。 自幼被无情道长老以最高要求教导,让吴尘习惯了早起。平日每次陈青山起来,吴尘那半边床都已经快要没了温度,再转眼,吴尘一定捧着本功法细细研读。 直到看见陈青山起来,吴尘才会放下功法,随着陈青山一同到处奔波。 睁眼还能看见吴尘睡颜,当真是极为难得的事。 陈青山屏住呼吸,静静盯着吴尘看了好久。 吴尘毫无知觉。 陈青山嘿嘿勾起唇角,他又想起来昨日与师兄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 他很容易满足,虽然没吃饱,但白日还能看到吴尘睡得脸颊酡红,陈青山又幸福了。 “啾。”陈青山吧唧一下亲在吴尘眼角。 然后自己一个人心神荡漾,快快乐乐的哼着歌下床梳洗。 等到吴尘醒来,陈青山都已经入定,神识入灵海钻研新的无名剑法。 但陈青山还保留了一丝意识在外观察吴尘,一见吴尘有了睁眼的迹象,陈青山赶忙收起神识,捋了捋头发,趴在床边,深情的注视着吴尘,就等吴尘一醒来,给他送上一个早安吻。 如此炽烈的目光,不用想就知道是陈青山在看着他。 吴尘细细辨别了方向,伸出手,摸到了陈青山的脸,手一勾,拉着陈青山衣领将人拽到面前。 陈青山睁大了眼睛,猝不及防地被吴尘反客为主。 “唔……晨安。” 一吻毕,吴尘才睁开眼。陈青山此时已经捂着自己通红的耳朵憨憨的傻笑,吴尘勾了勾唇角,极其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被子滑落,大片肌肤裸露在外,陈青山匆匆瞥了一眼,又涨红了脸错开视线,磨磨蹭蹭地翻找出吴尘的衣物,递给吴尘。 “不好意思了?不都是你弄出来的?”吴尘嗓音还有些哑,听得陈青山耳朵根都痒痒的。 “对不起。”陈青山声音细如蚊呐。 吴尘穿上衣服,大好春光被寡淡的衣物遮拦,只有领口依稀还能看见几分春色。吴尘手一顿,不解的问:“你道歉什么?” 第172章 “就是,嗯……”陈青山有些难以启齿,他莫名害怕吴尘事后琢磨,觉得他活太烂,不喜欢他了。 “你趁我睡着又做了?”吴尘望着陈青山的样子,拉开衣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多余的痕迹,也没有更多的不适。 陈青山顿了顿,原来睡着也能做。 “不是。”陈青山摇头,他羞涩地道,“昨天,我弄痛你了……” 吴尘恍然大悟,又觉得陈青山实在实诚的可爱:“哈哈哈原来是这个,我还当你在我没醒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陈青山大惊,他立马表示忠心道:“怎么会?我绝对不会对不起师兄!” 吴尘穿好里衣,又戴好了血魔教弟子的服饰,伸了伸懒腰,骨骼卡啦响。修士的自愈能力很好,况且是元婴期,情事带来的酸痛,不过一夜也便缓解了七七八八。 “我相信你。”吴尘走到陈青山身边,微笑道。 第161章 给你机会,你干不干 陈青山盯着吴尘。 吴尘微笑着回视陈青山。 陈青山堵在门口, 眨眨眼,忍不住道:“师兄, 你累不累?腰酸吗?不再休息一天吗?” “怎的,你想金屋藏娇?不舍得我出门?”吴尘反问道。 陈青山脸颊微红:“我没……” “昨夜顶撞的那么用力,逼我叫出声,不就是方便带我一起出去么。”吴尘表情玩味,他学着陈青山的语气,眼尾微挑,娇嗔地道,“小师兄~出门带我一道,好不好嘛?” 陈青山脸色爆红,他扭捏好一阵, 清咳两声假装正经, 挺直腰板, 装作很忙的样子帮吴尘整理衣摆, 伸手扯了扯吴尘身上血魔教弟子服的兜帽,又翻找出面具试图给吴尘戴上:“可以的, 都可以,但一定要遮好……” 吴尘轻轻扭头, 躲开陈青山递来的面具:“不用,你一人带着面具已经足够显眼, 我们两人都遮着脸, 反而适得其反。” “不戴面具, 只用兜帽压低就足够了,有人问就当我是你强取豪夺的师弟,不愿见人。”吴尘到。 被强取豪夺定然不愿露面,而作为强抢师弟的师兄, 挣扎间被抓花了脸,于是带面具遮挡,也顺理成章。 很完美的逻辑。 血魔教的人不会在意弱者如何,就算是自己的同门,他们也只会嘲讽的鄙夷两句。吴尘只消装作修为低微的样子,其他血魔教的人便不会再他身上分去一丝视线。 这确实是个好理由,但陈青山嗫嚅着唇,小声问道:“师兄,我技术有差到,让你觉得我在强取豪夺吗?” 吴尘失语,他弯起手指,想敲敲陈青山的脑袋,不过孩子本来就没多聪明,再敲又要傻上一点,于是吴尘呼噜了一把陈青山的脑袋,笑骂道:“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想昨天——” “好了别说了。”吴尘微微睁大眼睛,一指压着陈青山的嘴唇。 陈青山从嗓子里发出疑惑的声音: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师兄是不是害羞啦? 吴尘:“再闹,我今晚睡房梁,你自己守空床。” 陈青山立马正色:“那不行!我不讲了。” 他犹不放心的压了压吴尘的兜帽,反手打开了门。 秦云志那边,暂时没有大问题,只消应对血魔教的人便好。陈青山留了不少药物,虽然没有帮助他们破开灵力禁制的,但也能让他们在血魔教弟子手下少遭罪。 当务之急,是找到徐骄阳。 那个只身一人不顾阻拦,前来血魔教炼神器的天才器修,是所有事情的关键所在。 至于陈清水……在陈正行的记忆里,她变得冷漠不似稚童。 这还是上古大神没有完全复生的状态。 眼下距离陈正行记忆中的时间又过去了许久,也不知那上古大能的复生有没有完全完成。 但陈正行所见到的那个陈清水,陈青山都不能确定那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还是意识觉醒的上古大能。 陈正行说,清水注定活不了。 陈青山不知道,但他觉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清水真的被血魔教的人迫害到神魂俱灭—— 那他就用血魔教的人头去祭水儿。 陈青山昨日装作无意,向这些血魔教弟子打听过上古大能复生之事,问了两人,他们都茫然不知。 想来是复生大能一事,到底关系关系重大,他们普通弟子还不甚清楚。 要想知道这些,只怕是还要抓到权势地位更高的血魔教门人,才能问个清楚。 还是得一件一件事来。陈青山思路清晰,有吴尘在身边,陈青山安心许多,情绪稳定了不少,甚至都感觉自己思维也快了三分。 陈青山与吴尘商议一番,最后决定混到其他弟子之间,先进锻岩窟。 根据昨日的消息,徐骄阳就是在锻岩窟指挥其他器修炼的神器。 器修们对徐骄阳并不服气,都是被门派丢出来的弃子,他们在血魔教,被当做垃圾看待;徐骄阳一个被神机阁看好的天才也要来这里,偏偏徐骄阳被血魔教奉为座上宾,还能指使他们…… 寻常人很难理解徐骄阳,更何况他们这些深陷棋中的当局者。 就连陈青山听完秦云志的哭诉,也一度以为徐骄阳任性自私,如果不是听了吴尘的一番解释,他也会误解许久。 “炼神器需要的东西还真不少,这才几天,多少奇石异宝投到炉子里熔炼了……真是浪费啊!那些东西要是给我炼化,我修为都能连上三个台阶!”一个血魔教门人心疼地道,他很舍不得那些宝贝。 “你懂什么?要是真的造出了旷世神兵,我们血魔教席卷天下,称霸九州岂不是指日可待?到时候天下都是我们的,想要什么就能拿什么,还愁那些?”另一个声音尖细一些的血魔教门人畅想道。 “就那个小娘们,你真觉得她能炼出神兵?做大梦呢!”小气的血魔教门人叫嚷着,他觉得徐骄阳就是纯粹在浪费他们血魔教的资源。 声音尖细的血魔教弟子道:“你以为大人们会轻易放过她?就算她能炼出神兵,她也得永远留在血魔教。况且神机阁根本不敢拒绝我们,神器出世也只是早晚的事。” “也是……” 远远的传来血魔教弟子交谈的声音。 陈青山与吴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不过谈了几句神兵之事,他们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等押送完人之后,要如何凌虐那些器修弟子。 光是听着,陈青山就忍不住握紧了拳。 吴尘拍拍他的手,让陈青山稍稍冷静了些许。 “现在去吗?”吴尘用眼神询问陈青山道。 陈青山微微点头,与吴尘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步踏了出去。 那两个血魔教门人瞥了一眼陈青山和吴尘,微微挑眉,没多说话,只是继续往关押器修弟子的地方走。 陈青山紧跟在他们身后。 两个血魔教门人回头。 陈青山泰然自若,吴尘倒是在陈青山身后缩了缩身形,借陈青山半边身子挡住自己的脸,压住自己的修为,装出修为低下唯唯诺诺的小跟班的样子。 两个血魔教门人问道:“你们两个,等一下。” 陈青山毫无感情的将目光移向他们,吴尘拽着衣领,缩在陈青山身后。 “你是谁?怎么在教内还带着面具?”小气的血魔教门人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青山问道。 “我是包隐。”陈青山扯着嗓子道,“脸上受了点小伤……教内没说不能戴面具吧?” 两个血魔教门人相互对视一眼,思索片刻,从记忆角落找出包隐这个名字。“包隐……你是化神期的弟子?” 陈青山眼神晦暗,他探出丝缕神识,观察了一番眼前两人的境界。都是洞虚境修士,按照血魔教的修为排列,只要是合体境以上,便不再算是弟子,能在血魔教中拥有职位,有一定的地位。 洞虚境,比化神境高两个境界。眼前两人对化神期高阶弟子都不甚熟悉,修为再低些的弟子肯定更加陌生。 如此,便不担心吴尘暴露了。陈青山放下心来,他回答血魔教门人道:“是。” 两个血魔教门人若有所思,他们倒不担心陈青山怎么样,只要修为比他们低,那就都是蝼蚁。哪怕是自己教内弟子也一样。 “喂,你要往器修笼子去?” 声音高细的血魔教门人问道。 陈青山点点头。 “点二十个器修,送去锻岩炉。”声音高细的血魔教门人命令道。 “你做啥嘞?上头要我们俩押人,你就让个化神期修为的顶你的活儿?”小气的血魔教门人大呼小叫地道。 “蠢人,这几天押人回去之后,护法都早就离开了,那群器修又没一个能反抗的,比起浪费时间看蚂蚁搬家,回去躺着不是更松快么。”声音高细的血魔教门人说完,又睨着陈青山道: “给你个机会在其他大人面前混个眼熟,你干不干?” 第173章 这不是困了就有人送枕头吗。 陈青山刚刚还在发愁应该怎么样跟着这俩血魔教门人混到锻岩炉里,没想到这血魔教门人甚至试图直接将任务丢给陈青山。 陈青山藏在面具下的嘴唇勾起。这个机会,他求之不得,于是他道:“我这就去挑二十个器修。” 小气的血魔教门人眼睛转了转,同伴偷懒的那么理直气壮,他也不想干了。他又扭头看着陈青山身边的吴尘,粗声粗气地威胁道:“你跟包……包隐一起!要是让那群器修惹出乱子,可别怪我来找你们麻烦!” 吴尘捏了捏陈青山的胳膊,抿着唇,哑声道:“是。” “对了,进入煅岩窟的口令你们也记一下,可别到时候又来我们问东问西,麻烦!” 说完口令,两个血魔教门人彻底将活计甩出去,浑身松快地掉头就走。 陈青山和吴尘望着二人走远,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吴尘打趣道:“包隐……原来你现在叫这个名字,包隐,报应,倒是和你来这里的目的一样。” “哈哈哈,顶着这个名字,我都觉得在血魔教顺心了一些。”陈青山笑完,又感叹道,“点二十个器修送去锻岩炉……徐骄阳造器的动静还真是大啊。” 第162章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让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受苦, 总好过让他们在看不见的角落,被折磨的无声死去。”吴尘顺着陈青山的视线, 看向血魔教弟子守着的那扇门。 “那里有多少人?”吴尘问道。 陈青山回想一瞬,道:“至少上百。” 而且血魔教还会时不时去骚扰神机阁,神机阁十天半个月又要向血魔教送一次人。 被送去锻岩炉之后,那些人怎么样了,陈青山不知道,但留在那间牢房的人,并不会因为她一个人而少上多少。 杯水车薪罢了。 陈青山与吴尘上前,与守门弟子交代两句,进到了昨日的牢笼中。 那些器修依旧死气沉沉,看见陈青山进来, 皆是满眼警惕、憎恶、恐惧。 器修们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不动声色的将一人遮挡在身后。 被他们挡在身后的人, 正是秦云志。先前那些器修还隐隐将他排挤在外, 现在却不约而同的护着他。 看来他给秦云志的那些药,秦云志确实有让它们发挥用处, 所以器修们对秦云志改变了态度。 陈青山环视一圈。 器修弟子并不认识陈青山,他们愤怒地、仇视地望着他, 陈青山抬手,放在唇边咳了咳, 他道:“锻岩窟需要二十人去炼器……你们, 是自己站出来, 还是我来选?” 人群中的秦云志眼睛一亮。 器修们皆不做声,一派死寂。 “既然无人自愿走出,那便我们来选吧。”吴尘从陈青山身后走出,张扬的五官在兜帽投下的阴影里, 落入器修的眼中,平添三分阴森。 “你,出来。”吴尘越过人群,一指秦云志。 秦云志一见吴尘,瞬间就猜出旁边带着面具的是陈青山,他眼神疑惑:“啊,我吗?” 不过吴尘专门点他,应当是陈青山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他说。 秦云志正想走出去,不曾想挡在秦云志身前的器修弟子把心一横,上前一步,正气凛然地顶了秦云志的位置:“好,我跟你们走!” 吴尘:“?” 陈青山:“??” 秦云志:“???” 陈青山慢条斯理地走了下去:“行,既然你这么主动,那边去吧。” 站出来的器修瞪着走进的陈青山,脚下生了根似的不肯移动分毫。 陈青山站到器修面前,借着身高优势,低头俯视站出来的器修,声音轻飘飘,意味不明,让人分不出是赞扬还是嘲讽:“真是义气啊。” 他抬起一只手,朝秦云志的方向一抓。 秦云志忽的感觉身前有种恐怖的牵引力,推拉着他,拽着他往前扑去。心知肚明这是陈青山的手段,秦云志便没有丝毫反抗。 将秦云志拖出人群,秦云志一下没收住,扑通一下跌在地上。陈青山想扶他一把,碍于身份,只能垂眸冷冷问道:“你,愿不愿意去锻岩炉?” 秦云志眼珠转了转,他呸了一声:“血魔教的走狗……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陈青山微微眯眼,顺着往下演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非得让你进一趟刑讯室,你才能知道天高地厚。” 刑讯室好啊,进了刑讯室没有人看着,有什么消息便能直接说了。秦云志压下一脸期待,他紧紧咬着唇,努力拧着眉,皱脸瞪向陈青山。 陈青山呵呵冷笑,他故意释放出一丝淡淡的神识威压,让在场的器修都心生忌惮,不敢起反抗之心,陈青山又对吴尘道: “师……师弟,你再多选几人,我且去收拾了这人。” 吴尘听陈青山当真喊自己师弟,眉尾扬起,他不多做言语,只是朝陈青山点了头。 陈青山转头就拎着秦云志去了刑讯室,吴尘目送二人离开,面对眼前怒目而视的器修们,薄唇轻启,随手一挥。 “你,你,你……还有你,来吧,锻岩炉,正需要你们。”吴尘嘴角弯起弧度,他面上笑着,似乎想安器修们不要紧张,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旁人看来,大半张脸被阴影覆盖,笑容诡异的吴尘属实是比血魔教的人还要血魔教。 …… “怎么样?有消息吗?阳阳她在哪?”甫一等陈青山关上刑讯室的门,秦云志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锻岩炉。”陈青山才说出三个字,秦云志瞬时接上,猜测道,“骄阳她在锻岩炉?她已经开始炼器了?” 陈青山点头回应,他将吴尘的猜测都与秦云志讲出。 秦云志听得一愣一愣,陈青山越说越无语,他突然觉得秦云志也是个不靠谱的,自己媳妇想做什么都猜不到,还误导陈青山误解了人。 陈青山一肘子锤在秦云志身上:“背地里瞎猜什么,要是没吴尘分析,我真误会了,再在徐道友面前说些什么,你哭死哄不回来事小,人家脚踩刀刃以身入局,让人心灰意冷可就不好了。” 秦云志睁着水汪汪的狗狗眼,愣了片刻,猛然一巴掌用力拍上自己的脸:“草,我真不是人啊!” 陈青山:“行了,这些事等到时候从血魔教出去再细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和徐道友取得联系。她在锻岩窟里,但是我和吴尘只怕是没办法一直在锻岩窟停留。” “血魔教的人需要徐骄阳造器,目前对徐骄阳还算是客气,正好徐骄阳点名要二十个器修去锻岩窟帮忙造器,我想,最好就是你进去和她联系。” 陈青山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毕竟秦云志和徐骄阳都是谈婚论嫁的关系了,陈青山又与秦云志能称兄道弟,有秦云志在中间,想要联系也更加方便。 秦云志很是心动,他无害的眉眼高兴弯起,半张被自己打红的脸反而衬地他眼睛格外亮。秦云志嘿嘿笑着,笑完,他又沉默下来,开口道:“但是青山,我不能去。” “为什么?”陈青山登时睁大了眼睛,哑口无言好一阵,才不解的问道。 以秦云志对徐骄阳的关心,能见到徐骄阳,他不是应该马上高兴的要加入前往锻岩窟的队伍吗。 陈青山转着脑筋,他费解地问道:“要是你放心不下这边的器修,大可将药物留给他们,自己离开去找徐道友啊。” 秦云志摇了摇头:“不是药的问题。” 他沉声,对陈青山道:“那些器修,纵使他们修为再平凡,天赋再普通,他们也都是修士,是自己勤学苦练出来的、货真价实的修士。” “即便三日蜉蝣也会想挣扎着多活几日,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螳臂尚且挡车,蚍蜉犹欲撼树。 普通人看不见自己的命途,也会拿起武器,拼上一条命试图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而能走上修行这条路的人,本身就是不甘命运,想向天搏命的人,那些人,又怎么会甘愿如此窝囊屈辱的含恨而死。 陈青山明白秦云志的意思。 “他们想组织起来,一起反抗血魔教。”陈青山道,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秦云志微不可查地、慎重地点头应答道:“是。” 轻叹一气,秦云志又道:“早晚要反的,在这里待的越久,被血魔教磋磨的越过分,他们便越发坚定要与血魔教拼命的决心。” “他们被关在这里,不知到外边的景象,要是他们贸然行动,白白送了命不说,甚至很可能会暴露你的计划。” 理是这个理。 要是器修要反,与陈青山他们里应外合是最好不过。 但要是秦云志选择留在这里,徐骄阳那边便又要多花一些心思。 “徐骄阳那边……”陈青山迟疑着开口道。 秦云志默了默,他又轻声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当时我们吵的很厉害,万一她还在生我的气,你就是让我过去也没什么用。” 第174章 陈青山嘴角抽了抽:“行,那徐骄阳那边,我再想办法。” “等等。”秦云志又叫住陈青山。 “你又回心转意了?”陈青山疑惑瞥着秦云志道。 秦云志从衣服上摸了摸,掏出一掌碎玉块,又翻出一颗挂着坠子的晨曦石:“这个,你代我给骄阳吧。” 陈青山看看如日光初升般璀璨耀眼的晨曦坠,又看看秦云志。 “滚,要给自己给去。”陈青山绝情地道。 他可不想掺和别人感情的事。 秦云志先是将另一掌心的碎玉小心翼翼地收好,接着不由分说地把晨曦坠塞给陈青山:“帮我给骄阳!” 陈青山被迫拿着,脸色臭臭的:“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非得给她,要给你等离开血魔教后自己给啊,让我帮忙跑腿算怎么回事?” 晨曦石,陈青山略有耳闻,眼前秦云志塞来的这一颗,明显是被细心打磨过,又藏在怀中许久——还带着点体温。 秦云志:“给骄阳这个,她看了绝对会帮你。” “为什么?”陈青山下意识反问道。 “因为这是我以前送她的定情信物,她离开时还我的。”秦云志一脸命苦地道。 “……?”陈青山又是一阵震惊。 得吵成什么样,才把人气到定情信物都还回来了?再给徐骄阳看这个,她真的不会暴起把他们一行人全部打包送给血魔教吗? 原本对联系徐骄阳大闹血魔教计划信心满满的陈青山突然又怀疑起来。 第163章 旁人去得,我去不得? 陈青山提着手中的晨曦坠, 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秦云志道:“带着吧, 我帮你组织这边的器修,助你里应外合。” 或许是要见到人了,秦云志又开始扭捏起来。陈青山想通过他与徐骄阳取得联系;和徐骄阳大吵过一架的秦云志也想让陈青山这个中间人做缓冲。 “拜托了,青山。”秦云志双手合十,诚恳地道。 “哎行行行。”陈青山也没其他办法,他应下之后,带着秦云志出了刑讯室。 届时,吴尘已经选好了二十名器修,靠在门边。 见陈青山与秦云志一前一后出来,器修们赶忙围到秦云志身边。秦云志自己打自己的那一巴掌实在结实, 过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他脸上已经高高肿起, 器修们看见, 对陈青山和吴尘的敌意更加浓郁。 吴尘也有些好奇,但此时人多眼杂, 他不方便过问,和陈青山对视一眼, 便心领神会的开口,恰到好处的给陈青山递了台阶。 “这种不配合的就算带走, 保不准会闹什么乱, 要带着他吗?或者……”吴尘眯眼, 伸出一根手指,在脖子上比划。 “杀了?”吴尘阴恻恻地笑道。 陈青山呵呵一笑,吴尘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秦云志实时装出瑟瑟发抖的可怜样。 拽住秦云志的衣领, 陈青山将人往人群里一推:“锻岩炉那还急着用人,别浪费时间了。有二十人了,我们就走吧。” 到吴尘身边,陈青山赶着器修往前走,出门的最后一刻,他又回头,轻扬下巴,扫视着惴惴不安的器修们,最后视线定焦在秦云志身上,开口道:“等我下次来,再好好和你,聊一聊。” 这话听在那些器修耳中,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等下次来聊一聊? 只怕是等下一次来,再秋后算账,尽极折磨吧?! 器修们攥紧拳头,如果他们没有被下药封锁修为,一定会冲上前,把血魔教的人都摁着揍一顿! 秦云志一颤,微微发抖。 能联系好啊,最好多来、常来。秦云志望见牢狱大门关闭,他晃了晃手臂,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他相信陈青山,陈青山一直很有原则、很有行动力,既然青山这么说了,秦云志压在心上的大石也便放下了。 秦云志收回视线,身边的器修都关切的看向他,问他脸上的掌印怎么来的。 “啊……这个,”秦云志苦笑,他眼前忽然浮现徐骄阳愤怒的脸。秦云志摇了摇头,道,“不痛,我这是我应得的。” 抬手摸了摸脸上肿痛火辣辣掌印,秦云志并不觉得自己对自己下手太重。若事实真如陈青山所说那般,那他打的还轻了。 徐骄阳跑来那天,秦云志还在灵山练剑。 骄阳一直是个格外开朗的姑娘,她会御空,偏要用自己做的飞行器来,还在远处空中,便喊着秦云志的名字:“云志!来接我!” 秦云志慌里慌张的收了剑,想要飞上去接住徐骄阳,看到她笑嘻嘻的脸,便知道她心中有成算,于是只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张开双臂。 徐骄阳大笑着收起飞行器,稳稳跌入秦云志双臂之间:“想我没?” 秦云志的狗狗眼亮晶晶的,他嘻嘻笑起来:“今日得空来找我了呀?” 徐骄阳跳下来,她丢了张帕子给秦云志擦汗,视线满意的扫过秦云志腰间的云纹玄元玉佩,这是她送给秦云志的,秦云志视如珍宝,几乎不离身。 “别提了,还不是神机阁那几个老头子。”徐骄阳找了个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想干嘛他们都不允许……哎,这么古板,难怪现在器修那么落没,连守城的器械都没法子修。” 秦云志凑到徐骄阳身边,跪坐在她对面的草地上,徐骄阳勾了勾手指,他便乖巧的伸着脖子,下巴搭在她膝盖上,侧着脸任凭徐骄阳搓圆揉扁。 “可是你都破格进神机阁了,那些前辈应该也是很喜欢你的吧?”秦云志专注地看着徐骄阳道,“寻常要求,他们应该都会同意啊。” “对嘛。”徐骄阳义愤填膺。 “那些普通器修都能去,就是不让我去。哼,我看他们就是瞧不起我。” 秦云志赶忙连声道:“怎么会?骄阳姐姐明明最厉害了!你送我的剑,我都用它打赢好多人了!” 甜言蜜语,听着倒是舒心,秦云志一贯会夸人,更何况徐骄阳真的是顶顶厉害的器修。徐骄阳晃了晃头,她道:“算了,不提那些老头子了。” “反正啊,我有腿,他们不让我去,我自己也能去。”徐骄阳点了点秦云志的鼻尖,“你觉得呢?” 秦云志注意力全在她手腕叮叮当当的小玩意上,各式灵器下的手腕倒显得很是纤细:“只要你开心,做什么我都赞成你。” 说完,秦云志又抬起他水汪汪的狗狗眼:“骄阳,你要去哪里啊?要带上我吗?” 徐骄阳故作沉思。 秦云志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徐骄阳的指尖:“带上我好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那不行。”徐骄阳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啊?我还能保护你呢。”秦云志像被主人拒绝的小狗,如果有耳朵和尾巴,那他的耳朵和尾巴一定是蔫蔫耷拉下来的。 “不行就是不行。”徐骄阳笑道,“怎么,不带你,你就不同意我去了?” “你要去哪里总得告诉我一下吧?” 徐骄阳深呼吸,灵山的晨光透过树叶照在她眼睛里,仿佛璀璨如日光:“我要去炼器,我要炼出天底下最强的神兵。” 秦云志点点头,从见面那天起,徐骄阳就一直嚷着要造出天地间的至强神兵。他知道这是她的理想,这是她的梦想,他知道这是她坚持炼器的信仰。 “前辈们应该支持你才对啊,怎么会让其他器修去都不让你去?他们不是最喜欢你了吗?骄阳,你要去哪炼器?告诉我嘛。”秦云志望着徐骄阳,勾着她的小指,轻轻晃着。 “去蜀州。”徐骄阳拗不过秦云志,只得含糊地说了个州域。 蜀州?秦云志张大嘴,他虽不曾见过,但也听沈复长老讲过。那地方可是极其凶险之地,不仅是地域凶险,更有臭名昭著的血魔教盘踞在蜀州—— “一定要去蜀州吗?那地方危险,不去好不好?”秦云志直起身,他拉着徐骄阳的手,认真道。 徐骄阳从来没想到秦云居然也会对她说出一个不字,她瞪大眼睛,骤然拔高音量:“为什么不行?你也和那些老头子一样,都要拦我?” 秦云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他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但知道的太少,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凭直觉认为蜀州肯定不是好地方,徐骄阳不该去那里:“可是那里危险,还有血魔教的人,大家都知道,我不想让你遇到危险。” 徐骄阳:“旁人去得,我就去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云志耐着性子解释道,“主要还是血魔教——” “我就是奔着血魔教去的。”徐骄阳站起身,俯视着猝不及防跌坐在地,神情愕然的秦云志。 喉头上下动了动,秦云志满心疑惑,他艰涩地问道:“为什么?” 血魔教的人都是怎么样的,神机阁、器修前辈难道不讲的吗? 徐骄阳有些烦躁,她来回踱步,道:“血魔教的人来神机阁谈判了,他们有合作,要神机阁出人助他们造旷世神器——” 第175章 “可是那些普通弟子顶什么用?他们去了又能干什么?”徐骄阳咬着指尖,她语速越来越快: “反正神机阁都已经在选人了,都是要派人去血魔教的,为什么不让我去?我还想试试炼神器呢,既然有这个机会,怎么你们所有人都要拦着我?真觉得我不如其他器修吗?” 秦云志震惊地原地站起,他失声问道:“给血魔教炼神器?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徐骄阳咬着手指的动作一顿,她缓慢转头,明亮的目光投在秦云志身上:“你有意见?” 秦云志侃侃而谈:“我有。” “骄阳,你还记得陈青山吗?你来的路上,经过了四方村吗?两年前,四方村几乎家家都能听到哭声,陈青山的妹妹也被掳走,这些事情,很有可能就是血魔教的人干的。” “血魔教人人皆是魔,没有一个正常人,这种地方,人人皆欲退避三舍,你怎么还想着踏足?” 徐骄阳恼怒:“就当我想去炼器不行吗?我不若去,有的是人去,那去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比他们更想要炼器,我比他们更有天赋,更有本事!” “我也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想炼出神兵。”徐骄阳一字一顿道,“炼器是我的信仰,我喜欢炼器,我愿意冒着风险去炼器。两全其美的事,为什么都要拦我?” 不可理喻。 秦云志这回彻底皱起眉头,他没想到徐骄阳想去蜀州,想去血魔教,居然是这个理由。 很荒诞,但又好像很合理,因为她真的很认真的把炼出神兵作为毕生追求,把炼器作为此生信仰。 秦云志放弃从这方便说服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秦云志软下嗓子,换了个角度,试图劝说徐骄阳放弃这个念头。他问道:“那我呢?” “我们不是在商量婚事吗?你去血魔教,要是耽误了日子,那我怎么办?” 第164章 罔顾祖训,愧对师门 “你再等我一段时间不行吗?”徐骄阳直率地道。 是真听不懂, 还是装不明白,秦云志不知道, 他道:“可是……” “可是什么?”意识到秦云志也想拦她,徐骄阳咬着腮肉,不耐烦地道。 “炼器比我还重要吗?”秦云志伸手,想牵住徐骄阳,将人拉到身边。 徐骄阳扭头,不发一眼,与秦云志对视,似乎在认真思考衡量。 “骄阳,阳阳,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啊, 炼造神兵不急于一时。”秦云志耐心哄道。 才碰到徐骄阳的手腕, 秦云志猛地被徐骄阳甩手打开。她的力道并不重, 秦云志还是瞳孔一缩, 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骄阳?” “我先是器修,再是你的未婚妻。”徐骄阳瞬间做出选择, 她深深地看了秦云志一眼,御空而起, 发髻旁边的碎发在额前翻飞,“炼器是我的信仰,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为了信仰, 付出一切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那不仅仅只是信仰……徐骄阳转身欲离开, 她本以为秦云志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边。 秦云志望着徐骄阳浮在空中,于天地间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他忽然有些不认识徐骄阳,他开始不理解她的决绝:“徐骄阳,你别走!” 徐骄阳一顿, 回头瞥着秦云志,语气淡漠:“我就是要走,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要用我给你造的剑来拦我吗?” 胸口发闷疼痛,秦云志嘴唇嗫嚅,他喃喃念道:“我没有这么想过!你就当是为了我,别去蜀州,别去血魔教好吗?我们还有婚约呢,我们还要结为道侣呢,你想想我啊。” “婚约……”徐骄阳歪着头,她落地,回到秦云志身边。 秦云志神情几分欣喜,他伸着手,想要抱住徐骄阳,拥抱落了空,掌心却被徐骄阳塞了一个东西。 下意识低头,秦云志五指收拢,看见手心的晨曦坠。秦云志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晨曦坠中的晨曦石,他连闯五个秘境,才从一处极其凶险的地方找出来这一颗,听闻晨曦石如初升太阳,他专门为徐骄阳寻来,做了定情之物。 如今徐骄阳却把晨曦坠还给他,秦云志还没来得及为徐骄阳的回头高兴,一颗心立马如坠冰窟。 “你不是担心婚约吗?很好办啊,我们不结了,不就是了?”徐骄阳语气清淡,说出口的话却像重锤一样,砸的秦云志头晕眼花。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云志难得有些生气,徐骄阳怎么能如此随意的说出这种话?他也不免提高了点音量,“你至于吗?我是担心你,我是在意你才劝你,你又何必用婚约来威胁我?” 徐骄阳:“我不需要你担心,你也别管到我头上,如果是婚约给了你干涉我的底气,这婚约我不要也罢。” “你现在跟我说这个?”秦云志将腰间的云纹玄元玉配扯下,急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在意我,这块玉佩你雕琢了整整半月,骄阳,说气话也要有个度,别用这种事情开玩笑好吗?” 徐骄阳抬手,从秦云志手里拿过云纹玄元玉佩,掌心汇聚灵力,玉佩内部发出轻微响声,在秦云志眦目欲裂的视线中,应声而碎。 碎玉噼里啪啦的掉在草地上,秦云志恍惚感觉那些玉好像砸在他脸上,划过他的皮肉,让他痛的有些窒息。 “爱情怎么能和理想比。”徐骄阳道。 秦云志怔愣在原地,徐骄阳不过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让他遍体生寒。 “我……”秦云志一阵惶恐,他指尖发抖,大脑一片空白,气极反笑,“行,我不拦了,随你去,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徐骄阳当真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留恋迟疑。 “徐骄阳!”秦云志更加生气,他道,“你走了就别回来。” 没人回答他,秦云志抬眼,已经看不到徐骄阳的人影。他慢慢蹲下,一片一片将破碎的玉佩捡起来,谨慎小心的放在掌心。 “走就走。” 秦云志一边捡碎玉,一边碎碎念着。 “她要走我还管她干嘛。” “随便她,我又不是没她不能活。” 秦云志捡玉的动作越来越用力,最后一块碎玉捏在手心,秦云志五指合拢,越攥越紧,眼前逐渐模糊,他突然掉下两滴眼泪,砸在手背上。 刚才太凶了,他不想这样的。 是不是再耐心一点,再温柔一点,再拉着她多说几句,骄阳就不会走的那么果决? “现在走……应该还能追上吧?我得给她道歉,再带她回来。” 哪曾想只是擦了个眼泪的功夫,秦云志就找不到徐骄阳的踪影了。 追了一路,追到蜀州,秦云志心都要死了,还好遇到了陈青山。 秦云志抬眼望去,血魔教的牢房里全是器修,全是徐骄阳的同门,正关切的望着他。 “嗨,都盯着我干嘛,我真没事。”秦云志咧起嘴角,他挥了挥手,在昏暗的地牢中笑得格外阳光。 锻岩窟。 陈青山和吴尘一前一后,带着二十名器修,石门口的血魔教门人果然将他们拦下,粗声粗气地问道:“口令!” 陈青山走上前,压低声音,回答道:“魔道不灭。” 说完,他又在心里补了一句,才怪。 但凡让陈青山找到机会,绝对要把血魔教搅的天翻地覆。 守门人微微颔首,虽然奇怪陈青山为什么在教内还带着面具,但毕竟能说出来口令,他也不多细想。 踏入锻岩窟,炽热灼浪扑面而来。 伴随着炎热火浪的,还有乒乒乓乓的打造声,以及能刺痛人耳膜的沸腾爆鸣。 这是…… 陈青山、吴尘,还有身后的一众器修皆是目瞪口呆。 锻岩窟内,一道能埋下数十万人的深坑闪烁着火光,流动的岩浆从石墙上蔓延到地上,汇聚流入深坑里,深坑旁边还有一处延生的台面,似是方便将东西推入坑中。 锻岩窟内部空间非常大,除却深坑,还有许多富余。器修们零零散散,或蹲或坐,锤炼的、雕琢的,皆是死气沉沉,目光灰败。 煅岩窟顶,还凌乱缠绕着锁链,复杂交错,垂下的链条捆绑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骨骼,异兽尸,岩矿,晶石……当然,更多的,还是人。 活的、死的、腐烂的、完整的、破碎的,垃圾一样挂在锻岩窟顶端,实在挂不住,便扑通一声掉下来,又被骂骂咧咧的血魔教门人不耐烦地丢到深坑之中。 “新的人来了?”一道女声拉回了他们的注意。 陈青山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面色苍白,姿容清丽的女子开口,她娥眉微蹙,容貌秀美,带着一丝久不见阳光的病态。 说话的人正是徐骄阳,她和陈青山上次见时,气质已经大不相同,若不是熟悉的五官,陈青山甚至很难将眼前的人和两年前风姿卓越的器修骄子联想在一起。 “我说了要修为高的,这些人找来能顶什么用?不是你们要炼神器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都是废物吗?”徐骄阳扫视一圈,她烦躁的摁了摁太阳穴,生气的指着站在前方的陈青山大骂。 第176章 在徐骄阳身边,紧紧盯着徐骄阳的血魔教门人已经见惯不惯,听到徐骄阳提高声音骂人,也只是微微皱眉,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被陈青山和吴尘二人带来的器修比陈青山还沉不住气,一片死寂之中,一个人突然嗤笑出声:“我当你为什么要来血魔教……原来是上赶着给人当狗!” 徐骄阳转过头,她身边的血魔教弟子比她动作更快,迅速抓住了开口说话的人,摁着他跪到徐骄阳面前。 “你说什么?”徐骄阳危险的眯起眼睛,手里的烈阳尺危险地抵着那名器修的脖子,“不好意思,听久了焚仙炎的灼烧魂魄的声音,现在耳朵有点不太好使……来,在我面前,再说一遍。” 那名器修颇为硬气的挺着脖子,死死瞪着徐骄阳:“我说你,走狗!徐骄阳!你罔顾器修祖训,不配神机阁众老对你的赞赏照顾!” 造天地重器,佑万灵福泽。不作杀伐之兵,不成恶者之刃。 器修祖训,徐骄阳当然记得,但记得又怎样? 说她罔顾祖训,愧对师门,着实可笑。 她轻啧一声,眯起眼,手腕微抬,烈阳尺高高扬起。被血魔教门人摁着跪在她面前的器修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陈青山手指紧攥成拳,正想拦下徐骄阳意欲屠戮自己同门的暴行,却见她只是用烈阳尺拍了拍那名器修的脸。 “你还挺有骨气?”徐骄阳笑了,“那就由你去倾倒焚仙炎吧。” 器修愣在原地,压着他的血魔教门人倒是幸灾乐祸。 焚仙炎可是连仙人都能被灼烬的异火岩浆,就算用他们找了承装的容器,但普通修士,就是靠近焚仙炎都是折磨,倾倒焚仙炎的活,可并不比直接死了轻松多少。 “放了他。”徐骄阳对血魔教的人一样没有好脸色,她冷叱道,之后又望向陈青山和吴尘,正想继续发作,吴尘微微抬头,恰好与她视线对撞。 第165章 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短暂一瞬的对视之后, 吴尘又低下了头,让兜帽投下的阴影再度遮住自己的脸。 这一瞬间, 足够徐骄阳认出吴尘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了。 徐骄阳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微不可查地蹙眉:“……罢了。这些人,留下吧。” 跟在她身边,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控制的血魔教门人略有些好奇的瞥了徐骄阳一眼。 在炼器一事上,她一直刻薄刁钻的可怕,但凡一丝一毫的差错,徐骄阳都会不依不饶的纠正。这几个被送到锻岩窟的器修,明显不符合徐骄阳的要求,不曾想徐骄阳居然会如此轻轻掀过。 “愣着干什么?带他们去解开修为禁制。锁了修为的普通人可干不了活!”见身边的两个血魔教门人没有动作, 徐骄阳厉声道, “这也要我提醒你们吗?” 血魔教门人眼皮一跳, 很是不服, 却又不得不顺着徐骄阳的话去做,他们走到那些器修面前, 动作粗暴,明显把对徐骄阳的怨气全部发泄在这些器修身上了。 “你们两个——”徐骄阳拎着烈阳尺, 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发出沉闷的声音, “给我选了这么些人, 难道还想就这么转身走了吗?” “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你们两个, 跟我过来。”徐骄阳一甩衣袖,轻飘飘的走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 陈青山留意着周围,徐骄阳站定之后,顺手丢了个灵器, 设了隔音屏障。 “你们怎么来了?”徐骄阳声音依旧冰冷,“吴道友,陈道友?” 吴尘锐利张扬的长相实在让人难以忘记。他又与那位带着面具、身穿血魔教弟子服的人有几分亲近,能让吴尘有几分亲近的人,思来想去,也只有陈青山了。 陈青山松了一口气,道:“徐道友既然认出我们,那便好办多了。” 徐骄阳:“若是没事,二位想必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血魔教。不过……如果是劝我回去,或者劝我停止铸器,这些就别想了。” 这是猜到秦云志会托他们传话了?陈青山一阵牙疼,看来秦云志和徐骄阳确实吵的很厉害……不过徐骄阳似乎也没有要迁怒的意思。 “只是有些事想向徐道友打听。” 徐骄阳自己都这么说了,陈青山自然不会劝她回去,也不劝她停止铸神器。更何况,就算徐骄阳想停手,血魔教的人团团围着她,她不可能轻易的停手。 在她到血魔教之后,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徐骄阳侧首,倾耳道:“道友若不阻拦,骄阳知无不言。” 陈青山嘴唇动了动,问出了他最在意的事情:“你在血魔教这么些天,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清水的小姑娘?” 徐骄阳一顿。 她没想到陈青山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陈清水吗?你来这里,是找妹妹的?”陈清水这个名字,她也从秦云志嘴里听到过。徐骄阳眉宇微舒,神情变化,目光有些复杂。 陈青山点点头,他带着一点希冀,望向徐骄阳:“你听到过吗?” 徐骄阳缓缓摇头,思索一番措辞,最后还是实事求是地道:“抱歉,我来这里这么久,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回答不算意外,陈青山甚至是在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猜想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亲耳听到,到底是不一样的。陈青山抿了抿唇,眸色暗沉。 吴尘勾住陈青山的手指,捏在掌心攥了攥,给陈青山传去了几分温暖,乱了两拍的心脏才恢复寻常节奏。 当然,也有可能是清水一个小姑娘,没什么人记得她的姓名。比起清水本身,与她相关的事件,更有可能在血魔教门人口中流传。 “不知徐道友可曾听闻,血魔教的大人物有什么动作?”陈青山平静地问出第二个问题,“你的神器,是为谁而造,你可知道?” 徐骄阳垂眸思索:“神器若是给了寻常人,没有特殊方式,也使用不出斩神绝仙的威力。想用神器,自身修为不会低,否则光是器具反噬就够喝一壶。” 谁要用神器,徐骄阳并不清楚,她造神器,只是为了自己而造。 “不过,护法偶尔会来巡视,所以我猜测,要用这神器的人,是血魔教教主。” “不是复生的上古大能吗?”吴尘皱眉问道。 炼个器都这么大动静,若是筹谋上古大能复生,想来动静绝不会比炼造神器小。 徐骄阳如实道:“我从未听到半点关于复生大能的消息。” 说完,她也有些心慌:“复生上古大能?这是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 现在的修真界,明面上的那几个准神皆找不到踪影。也就是说,至少现在,血魔教是没有准神的。 但要是血魔教成功复生了上古大能,那事情又会完全不一样。 神器给寻常修士用,使用限制很大,也难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但实力强劲到一定的程度,任何武器在那些大能面前都一样,大能还能将神器使用出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的效果。 真到了那个地步,以血魔教的秉性,必然会让这修真界生灵涂炭,万魂齐哭。 “那我——”徐骄阳回首,她内心出现了几分动摇。 “应该是……失败了。”陈青山沉重地道。 他在陈正行的记忆里看见过清水。 在陈清水被黑袍人带走的时候,复生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到现在毫无动静,只有一个可能: 上古大能的复生,失败了。 陈清水也死了。 复生大能的计划失败之后,血魔教的人或许会怒骂浪费的时间精力,却不会有人留神在意那个什么都不知道、无辜被卷进来的女娃娃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徐骄阳并不知道这事和陈清水之间的联系,她松了口气,却见吴尘更加靠近陈青山,紧张兮兮地关注着陈青山的每一个神情。 “他还好吗?”徐骄阳眨了眨眼,她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指尖,问吴尘道。 陈青山倒是先回答了:“没事。” 一遍一遍确定自己妹妹的死讯,陈青山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很难过,又好像如梦方醒,在一遍一遍确认中,血淋淋的划开伤口,认清现实,彻底打碎了他最后一点侥幸和幻想。 “那,二位道友,还有什么问题吗?”徐骄阳礼貌问道。 “神器锻铸,血魔教的人给你规定时间了吗?”这回,提出疑问的人是吴尘,他一边安抚着陈青山,一边问道。 这些问题比前两个都要好回答很多,徐骄阳明确地道:“并没有。” “我能感觉到,他们其实也不太相信我能炼出神器,但到现在的进度,距离完工,最多也就半年时间,见这边进展不错,他们也越来越关心这边的造器。” “半年?这么快?!”吴尘着实大吃一惊。有记录的绝世神兵,锻造时间都是以年起步的。徐骄阳来这里并没有比他们早太多,这个速度,着实令人惊诧。 第177章 “伪劣的次等神兵罢了。”徐骄阳苦笑,“ 我现在哪有本事锻造出真正的神兵?就是有最极致的材料,有最好的工具,有数百器修为我驱使,助我炼器,我也只能让武器接近神兵的状态。” “原是如此。”吴尘了然。 “之后的事情我也无法预料,我的行动范围很局限,只有锻岩窟和血魔教安排的客房两处,只怕是不能给你们太多的帮助。”徐骄阳坦言道。 来了血魔教,又出现在她眼前,费这么大劲只问几个问题自然不太可能,徐骄阳当然会猜想,吴尘和陈青山其实还有其他事情相求。 虽然和秦云志吵了架,但要是陈青山和吴尘有事相求,不违背她意愿的情况下,徐骄阳还是很愿意帮一把的。 “目前无事,但日后,怕是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叨扰徐道友。” 血魔教的动向,徐骄阳的信息都很有参考价值。要是出了大事,他们和其他器修当真和血魔教撕破了脸皮,徐骄阳,还有她主掌锻造的神器,必然会起到关键作用。 陈青山没有把话说得太死,以后需要徐骄阳帮助的地方肯定不少。 他想了想,又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璀璨的明珠吊坠:“这个,秦云志托我给你的。” 如初升明日般闪烁耀眼的暖光,躺在陈青山掌心的,正是晨曦坠。 徐骄阳盯着晨曦坠,抬手接过,看了半晌,忽的笑出声:“所以他果然还是拜托你们来替他说话了?” “他只是让我把坠子给你,他本人也跟来了血魔教。”陈青山一板一眼地回答。 徐骄阳睁大了眼睛,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脸庞上也多了一些鲜活的血色,语气一开始只是惊讶,越说越焦急,甚至带了点气:“他也来了?他在哪里?这里这么危险,他是猪吗?这也要来?” 陈青山听得牙酸,吴尘更是只和陈青山关系好,与秦云志和徐骄阳交情都不深,此刻在这里尴尬到左顾右盼,最后注视着锻岩窟墙面的焚仙炎放空发呆。 见陈青山不说话,徐骄阳更急了:“云志他人在哪?不会是受了伤吧?我去找他!” 第166章 师兄不聋,你先别急 吴尘赶忙拉住徐骄阳:“徐道友!你先别急, 秦云志他目前安全,也没有伤处, 他那边,我和青山都会尽量帮衬。” 陈青山也道:“你们日后定然还有大把时间相会,暂且不要急于一时,他是偷混进来的,若突然去找他,难免会让血魔教对他多三分关注,如此反倒不妥。” 徐骄阳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最后一丝血色。她重重呼吸着,合眼细想,陈青山和吴尘说得在理, 此时去找秦云志, 确实不是个好时机。 “好, 我不去了。”徐骄阳意外的好说话, 她睁开眼睛,一张秀美的眼眸多了三分决绝, “二位道友,若有需要我的地方, 二位尽管说,我会竭尽所能, 为二位提供帮助。” 这和方才的含糊其辞完全不同。 陈青山与吴尘对视一眼, 徐骄阳态度的转变实在太大。 “秦云志并没有多少阅历, 性情还有些莽撞……他本就不该来血魔教,拜托你们一定要带他出去!”徐骄阳认真地道。 “这是自然。”陈青山原本就没想过要丢下他,不管徐骄阳说不说,他都一定会将他们全部带出血魔教。 “放心吧, 我们都能出去的。”吴尘宽慰徐骄阳道。 徐骄阳眸中微光闪烁,她听完二人的安慰,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笑得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分阳光的味道:“那便好。在血魔教,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注意安全,能出去就好。” 陈青山点点头。 他们聊的时间不易过长,徐骄阳又匆匆说了一些她所知的关于血魔教的细节,便撤了隔音罩,匆匆离开。 陈青山和吴尘也没有理由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二人离开锻岩窟,又走了一段路,陈青山突然停下脚步。 吴尘知道陈青山思绪正乱,他轻轻拍了拍陈青山的背,就听陈青山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现在该什么办? 陈青山话中的意思,吴尘非常清楚。 如今这个局面,确实难破,徐骄阳那边限制极大,几乎无法离开锻岩窟,身边还有两个守卫盯着;秦云志又在器修集中关押的牢房中,两人都不能自由行动。 能在血魔教中自由活动的只有他们两个,但活动范围也不会太大,他们借的是血魔教弟子的身份,但单凭弟子的身份,也不太够看。 贸然行动,打草惊蛇,无疑是自寻死路。 血魔教为恶无数,早就该从世界上消失,陈青山的血亲又恰好是血魔教恶行的受害者,陈青山无疑是想彻底搅地血魔教不得安生的。 但真的要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神器还有半年将成。”吴尘道,他牵着陈青山,避开血魔教的人,回到了包隐的弟子房,“半年时间,我们还有机会再多做些准备。” “你的意思是——”陈青山眯起眼睛,他好像猜到吴尘想说什么了。 “我们现在不是顶替了血魔教弟子么。”吴尘眼中寒光森然。 “哈哈哈哈哈,确实。”陈青山笑了,“你想要我用这个身份,在血魔教晋升到足够打听到位置吗?” “我现在是血魔教包隐。”陈青山笑道:“很大胆的想法,甚至有几分可行。” 他抛出一个问题:“但要是被发现了,我们要怎么办?” 吴尘靠近陈青山,手指指腹在面具边缘摩擦:“这不是很简单么。” 陈青山脸上的面具被摘下,吴尘的呼吸近在咫尺:“杀了他们。” “谁挡你的路,那就把他们都杀了。” 这个想法,陈青山不是没想过,但是……陈青山其实并不喜欢杀戮。 虽说快意恩仇,但复仇并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旧仇痛彻心扉,报复也只能解开往日心结,淡化愧疚。 如果不是必要,陈青山也不想沾染鲜血,杀戮过重,他怕自己也变得和血魔教的人一样。 正是有这个顾虑,陈青山才在犹豫:“我再想想。” “青山,血魔教的人都不清白。”吴尘的声音带着蛊惑,“你杀一个人,就是救更多的人。” “他们手里的血都洗不干净,你不是在杀人,你是在为以前死在他们手下的亡魂了结宿怨。青山,你是在做好事。” 吴尘捧着陈青山的脸,尽极温柔地道。 陈青山眼中出现了些许迷茫。 吴尘抬手,遮盖住陈青山的眼睛:“师兄不是在逼你杀人,不要有压力。可是青山,徐骄阳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神器还有半年炼成,若是不用些方法……只怕等徐骄阳的伪神器铸成,惨死在血魔教手下的人,可就不止四方村那些了。” “血魔教没有清白的人。”陈青山重复着吴尘的话,喃喃道,“我明白了,师兄。清水还在等着我给她报仇,四方村的乡亲还在等我报仇,我会了结这些,我会救下更多的人。” “真乖。”吴尘轻啄着陈青山的唇角,撞进了陈青山毫无保留的、信任着他的眼眸。 次日,陈青山便与吴尘一同出了门,一反前两日“非必要不出门”的状态,与其他血魔教弟子正常交流。 “哇,包隐,你怎么还带着面具呢?” 陈青山认出来这是之前拜托包隐去接应器修,回来后被陈青山糊弄过去、又送了陈青山一瓶伤药的血魔教弟子。 他压着声音,不甚走心地随意编了个理由道:“脸上的伤还没好,就一直带着了。” “啧啧,嗓子也没好?对了,跟在你身后的是谁?”血魔教弟子好奇地伸着脖子,视线越过陈青山,落在吴尘身上。 吴尘压制自己的修为,伪装成只有筑基期的小弟子,听到旁人问话,他状似受惊一般,往陈青山身边凑了凑。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能记得住教内的小弟子?”陈青山顺势微微移动身体,彻底挡住了血魔教弟子的视线。 “包隐,你能有这么好心,会带师弟?我怎么不信呢。”血魔教弟子突然拽住吴尘的胳膊,将人从陈青山身后扯出,看清吴尘的脸,他一愣,“呦!长得不错。” “见他伶俐,要带便带了,关你什么事?”陈青山的小暴脾气又有些压不住,他索性直接拉着吴尘的手,将人拽回自己身边。 动作间,陈青山对吴尘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都完全不加掩饰,像个领地意识极强的野兽,虎视眈眈的瞪着窥伺自己宝物的人呢。 血魔教弟子咋么着舌头,眼神粘腻阴湿似蛇,上下打量着吴尘:“听说你回来后还去关押器修的牢房找男人玩?” 吴尘正顺着陈青山装作柔弱师弟,突然听见血魔教弟子这么说,内心缓缓升起了几个问号:“……?” 关押器修的牢房?应该是去找秦云志的吧?在血魔教门人口中居然会传成这样? 第178章 脸被面具遮着,看不到表情,陈青山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别浪费我时间,我还有事。” “没想到你对师弟都能下手。”血魔教弟子一脸复杂,陈青山将吴尘护在怀里,血魔教弟子便仔细端详着吴尘露在外边的半张脸。 “不过你眼光还不错么,虽然是男的,但也有几分姿色。”血魔教弟子又伸手,想碰吴尘的下巴,却被陈青山一巴掌打开。 即便陈青山身后的黑气已经如有实质,也不妨碍这位血魔教弟子说出污言秽语:“呐,师弟,要是哪天和包隐玩够了,也可以来找我玩玩,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还没玩过男人呢,不如改天也来给师兄长长见识?” 陈青山抬脚就踹。 血魔教弟子瞳孔骤缩,虽然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但还是擦到了一些,腿上一阵发麻过后,剧烈疼痛钻心刺骨。 眼见陈青山还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血魔教弟子连连后退数米,怒骂道:“草,你他娘的真踹啊?” “你再对他说这些话,我可就不知是踹你腿了。”陈青山有些遗憾。要不是被吴尘拉了一把,他本来可以直接踢断那个血魔教弟子的一条腿。 “你他娘的!包隐,你有病吧?”血魔教弟子呲牙咧嘴,不服气地道。 陈青山神经触动,这回抬起了胳膊:“别走啊,不然我们打一场,你来试试?” “操,果然脑子有病。”血魔教弟子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骂道:“都是一个教的人,他装的一副人模狗样的德行,也不知道给谁看!” “不过……那个筑基期的新弟子长得确实蛮亮眼,按理说这么张扬的长相,我应该会有印象啊。”血魔教弟子腿上的疼痛又泛上来,疼得他一时忘记了疑惑,“嘶……” “你拦我做什么?他的脏手都碰到你了!”陈青山气呼呼地拍了拍吴尘被血魔教弟子拉扯的袖子。 “你听到他说话了没啊?他竟然敢在我面前对你打主意,我打他一顿都是轻的!” 吴尘不聋,他当然能听见,不过这些话,他并不放在心上:“别忘了你今天是要干嘛的。” 陈青山还执着的扯着袖子乱拍吴尘的胳膊,好像上边沾了脏东西,他一看就难受。 第167章 吸成人干,死无全尸 “好了好了, 几句话而已,又没事。”吴尘嘴角扬起微笑, 他指尖状似无意地划过陈青山的掌心,不经意间的摩挲勾得人心痒痒。 陈青山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的撇过头。 “我们还要去找堂主呢,别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了。”吴尘对如何哄好陈青山已经算是得心应手,他一边劝,一边提醒陈青山别忘了正事。 血魔教内,向来都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野兽般弱肉强食的法则毫不掩饰的展现,修为高的人自然也能在教内拥有更高的地位、有机会接触、了解更多旁人所不知的辛密。 陈青山顶替的原主包隐,本就和陈青山修为相等, 都是化神期修为, 在血魔教的弟子中, 化神期丢为完全算得上最顶尖的存在—— 再往上, 便无需挂着弟子的名头,甚至还能谋个职位, 利用职务之便“争取”更多的机缘。 按陈青山所打听到的血魔教结构来说,地位最低的就是普通血魔教弟子。能打听到的消息、能获得的资源不多, 但脏活累活总是少不了这些弟子。 摆脱弟子的身份,不仅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消息, 还能避免被地位更高的血魔教门人当枪使。 主动出击总比被动反抗要来的好。 根据打听到的消息, 陈青山找到了血魔教的堂主。 血魔教堂主很多, 司掌的方向也各不相同,陈青山要脱离弟子的身份,找的是负责给弟子传教功法的堂主。 找到堂主的屋子,陈青山叩响房门, 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声音,不禁疑惑里头是否有人。 他谨慎小心的放开神识,探望屋内的场景。 堂主屋中,有一人正在打坐,感觉到陈青山神识,那人缓缓睁开眼睛,与同样展开神识,像是想把陈青山压下。 寻常人的神识都和自身修为差不多,如此看来,这位堂主也不过洞虚修为。 呵。小乘修为的刀疤脸,陈青山都能斩杀。亏他还谨慎的预想了各种情况,不放心的准备良久…… 不过多做些准备也是好的。陈青山想着。 大概探清楚情况,他迅速收了神识,伪装出被里头的堂主压制的假象。 毕竟陈青山神识强度还得加上前世五百年,要是不装一下,还真不方便解释。 “哼。我说过,无事勿扰。”里头的人声音并不年轻。 陈青山再次叩门,这一回,他敲的更用力:“堂主!我有事。” “进。” 陈青山就进去了,还带着吴尘。 没办法,他实在不放心师兄离开自己身边。 血魔教的这位堂主是个老人,满脸皱纹,一双三角眼下,耷拉的眼皮垂在脸颊旁,一副困倦怠懒的模样。 见到有人来,他眼皮抬起,松松垮垮的肉随着他的动作,轻微震颤:“神识不错……是想出师了?” 如果不会造成什么麻烦的后果,陈青山也可以弑师,反正对方是血魔教的老东西,不是灵山二老,虽说是要尊师重道,但陈青山和这老东西又不熟。 “没错。”陈青山言简意赅,说完便马上闭上了嘴。 这个堂主好像不太爱洗澡,身上有股老人味,吴尘都开始悄悄闭气。 皮肉松弛的老堂主扫了他们一眼,非常直接的探测着陈青山和吴尘二人的境界实力:“一个化神期,一个元婴期,就来和我谈出师?血魔教的规矩,你们二人难道不知道?” 语气不平不淡,虽然没有嘲讽的意思,却也完全算不上好态度。 血魔教的规矩……规矩是给人的,血魔教内从来没有明文规矩,突然扯出莫须有的规矩,无非就是不想理会他们,随意找的借口罢了。 陈青山垂眸,掩藏在面具下的表情有些讥讽,语调却维持稳定:“虽说大多数师兄师姐都是合体期后成为正式的血魔教门人,但这并不绝对。有足够的实力,我相信,就算是死的规矩,也可以网开一面。” 老堂主“唰”的一下侧过头,混浊昏花的老眼看着陈青山,越看越有光彩:“呦,很有自信么。” 老堂主站起身,全身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走到陈青山身边,道:“我老了本就是怕麻烦才做了堂主,教一教新弟子寻个清闲……非得来扰我清闲,不如来打一场吧。” 陈青山果断应下。 “桀桀桀桀……别怪我没跟你说,虽然我老了,但作为血魔教门人,一旦开打,我也不会因为你还是弟子而让着你。” 陈青山也不需要血魔教的人让着他,这倒正合他意! 陈青山毫无意见,但吴尘有其他顾虑。 吴尘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你的功法和他们不一样,一使用就会暴露,他是合体期,在不动用功法,不用剑的前提下,和他对打太勉强了。” 陈青山神秘一笑,他没有直接回答吴尘,而是直接对老堂主道:“好!” 听到陈青山同意,老堂主又望向吴尘,干瘪的嘴唇如枯枝般开合,他桀桀桀地笑道:“你也一起?人多点好啊,多点热闹。” “我就不了。”吴尘婉拒,他跟来没什么别的目的,单纯就是为了稳定陈青山的情绪,怕陈青山自己一个人一个激动做出什么蠢事。 老堂主混浊的眼睛在吴尘和陈青山之间打了个转,他没多说什么,转头跟陈青山去了擂台。 平时血魔教中的人不见多少,擂台附近倒是能看见许多。 无数目光落在陈青山身上、落在陈青山身后的吴尘身上,窃窃私语传入耳中。 “又有人想挑战堂主了?” “看起来是的,唉,傻子年年有,能当上堂主的人哪里会那么简单……等开打了,他们就有的后悔喽!” “啧啧,你看他还带着面具呢,怕不是想好了输了就跑吧?带着面具还不至于太丢脸。” “哈哈哈哈哈哈,上了擂台怎么可能那么好跑掉?唉,堂主这次修为又要精进不少啦!” 陈青山和吴尘相视一望。 两人分开,陈青山继续跟着老堂主,吴尘则是去朝那两个弟子打听:“二位,你们方才所说的,是何意啊?” 刚刚还交谈着的血魔教弟子见吴尘朝他们走来,一时噤了声,过了几秒,才有一人忍不住反问道:“你不是和戴面具那人一起挑战堂主的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等等,我怎么没见过你?”另一人也狐疑地打量着吴尘。 吴尘目光向下,脸上的升起复杂情绪,目光中的茫然不似作伪,他道:“包隐师兄要我跟他……挑战堂主的只有包隐师兄一人而已,我就在旁边看看。” 一个血魔教弟子恍然大悟:“我还说呢,那在教内还带着面具的装货是谁,原来是包隐啊,那不奇怪了。” 第179章 另一个马上掏掏耳朵,好奇地问道:“啥呀?说来我也听个乐。” “包隐啊!你没听说么?他啊,自去接了几个器修,嘿!和个男的看对眼了。”语罢,说话的血魔教弟子又看看吴尘,接着说道,“现在竟然连同门都不放过了,真是可怕。” “噫,那很坏了。不过兄弟,等包隐死了,你就自由了。”另一个血魔教弟子深沉地道,还伸手想拍拍吴尘的肩,吴尘巧妙的躲开,他也不在意,“兄弟,咱到时候出去杀几个人缓缓。” 吴尘:“……谢谢,不用了。” “所以你们刚才说堂主是?”随意拉扯了几句,吴尘不忘初心,又问了一遍最初的问题。 “哦,你修为低,不清楚也正常。”横竖也不是什么秘密,血魔教弟子便坦率地全部说了出来: “堂主修行的血神功法,曾经可是一度叱咤风云啊。只要场面上有一滴血,堂主的血神功便能将血液化作自己的功力。” “修为越高,血液中的灵力越纯粹,对堂主的功力提升也就越多。别人的血,自己的血,都能化为他用,他越战越强,想要越级挑战他的弟子,全部都被他炼化了。” 吴尘听完,只觉惊骇。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功法,以战养战,越打越强。 寻常修士用灵气灵石作为获得灵力的媒介,血魔教用血做媒介,如此功法,注定血腥,偏偏又确实残忍而快速,才使血魔教数万年都源源不断有弟子投奔。 “原是如此,不过二位为何说包隐师兄挑战堂主?这不仅仅只相当于一次肆业试炼吗?” “包隐不厚道啊,连这都不跟你说?”两个血魔教弟子一同大呼小叫起来,“肆业试炼都是弟子间相互比试,哪有和堂主对打的?与堂主一对一的较量就是挑战!他要是赢了,可以做下一任堂主!” “不过他要是输了嘛——嘿嘿,就要被堂主吞噬,吸成人干,死无全尸喽!!!” 吴尘一颗心紧紧攥起。 他是知道陈青山的实力的,陈青山一直很强,强到比他修为高几个境界的刀疤脸,他也能反杀。 但现在的情况和刀疤脸那次完全不一样! 不能用剑,不能用无名剑法,无情心法,四象、两仪……陈青山几乎只能凭借体术致胜。 原想着是点到即止,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可那老东西明显是奔着杀了陈青山,不怀好意提出的比试! 第168章 你这一生,也算值了 陈青山脚步放慢。 附近的血魔教门人都在看着陈青山。注视着他的视线里, 大多都是看乐子的,也有讥讽和嘲弄。 陈青山就是再迟钝, 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等等!”吴尘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陈青山回头,看见师兄朝自己奔来。吴尘伸出手,想拉住陈青山,让他别在往擂台上走,“不要和他比!” 果然有问题么…… 陈青山心下一定,他正想停下脚步,却听身前的老头桀桀笑出了声:“小子,你想跑?” 逃? 陈青山的字典里就没这个字! 陈青山猛然抬起眼,那老头将嘴角咧到耳朵根,他可没功夫等陈青山磨蹭, 一双鹰爪似的老手朝陈青山一抓, 径直将陈青山拽上擂台。 “啧啧……” 几声咋舌, 咂这突发的变故, 似乎也是在嘲弄陈青山的不自量力。 吴尘抓了个空,他跑的太快, 血魔教弟子服上的兜帽滑落,散下的长发垂在脸颊边,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再看擂台上的陈青山, 吴尘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堂主出手突然, 陈青山虽是被拽上台的, 但他立马站稳跟脚。 “我可从来都没说过,我要逃。”陈青山压着眉,寻常温润如春风的眸中,出现了如出鞘剑光般的凌厉锋芒。 “是个好苗子。”堂主混浊的眼睛在一瞬间, 迸发出老豹看猎物似的猎杀欲望。 “杀了你,想来我的修为又能精进不少。” “你叫什么来着——包隐?”老堂主掌间缓缓释放出红黑色的灵力,这显然不是正常灵力该有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他修行到这个地步,手下的亡魂绝对不在少数。 “你的天赋,真是我教了那么多年弟子,见过最好的一个。” 老堂主好像馋急了,舌头舔了舔嘴角:“成为我修行的基石,还能让我记住你的名字,包隐,你这一生,也算是值了。” 陈青山瞳孔中倒映着老堂主的血腥气的爪子。他正极速朝陈青山攻来,直指陈青山的命门。 速度……太慢了! 陈青山身傍多个快速转移的功法,就算现在碍于血魔教门人无法使用,他自身的速度也比寻常修士要快上不少。 老堂主的攻击,放在陈青山眼里,宛如飞隼注视极力奔跑的兔子。兔子觉得自己已经很快了,可是在飞隼的眼中,兔子的一举一动都纤毫毕现。 陈青山注视老堂主到自己面前,才缓缓发动。 堂主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赢了,要赢了!他要把这个弟子杀了,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老堂主有预感,只要吃了陈青山,他的修为绝对能突破瓶颈,到达新的境界! “再见了。”老堂主心情很好地与陈青山做着最后的道别。 他轰出一掌! “堂主……你老了。”陈青山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老堂主掌风落空,已然大惊,又闻陈青山的声音在近处,老心肝都一颤。 “呃啊——”后背一痛,重击紧随而来。 就算老堂主看着确实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陈青山也不跟他留手。 坏人变老了,心眼只会更多。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道理陈青山还是知道的。 更何况,这糟老头子一招一式,一言一行,都摆明了是要陈青山的命。 “咔嚓”一声轻响从老堂主身上传来。 老堂主耷拉眼皮盖着的眼睛突然瞪大瞪圆,眦目欲裂,他骷髅似的手在空中挥舞,似乎想抓什么稳定身形,但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陈青山这始作俑者冷眼旁观。 趔趄往前晃荡了两步,老堂主嗓底“赫——赫——”的笑声夹杂低吼,加上他愤怒却在笑的脸,还有如虾米一般弯曲无法直起的腰,他看上去像个扭曲的怪物。 “刚刚那一声,是堂主骨头断了吗?”有人窃窃私语。 老堂主已经被愤怒占据全部视线,他死死盯着陈青山,嘴角喷出的血消散在空中,与此同时,老堂主身周的血红气息越发昌盛。 “竟是我小瞧了你。” 陈青山稳稳站在原地,他的脸被面具遮盖,看不出任何神情,眼中的情绪没有半点波澜。 堂主身上已经完全被血色笼罩,他脊柱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噼里啪啦一顿响之后,他竟又重新站直了身体。 “你比我想得还要厉害。”堂主脸上的笑容更甚,完全不责怪陈青山方才下重手痛殴老前辈,反而一脸高兴满意。 陈青山皱了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这么说……杀了你能给我带来的好处,似乎比我原来设想的还要多。”老堂主大笑着,朝陈青山继续攻来。 怎么速度好像快了一点? 陈青山能走到这里,都是自己一路打过来的,他对战斗方面的细节有一种近乎恐怖的直觉和灵感。 血魔教堂主的速度,真的快了! 若说他开始第一招轻敌大意,没用出全部实力,但现在的老堂主却有越打越猛的趋势。 陈青山也认真起来,他不能用剑,也就无法使用无名剑法;无情心法是灵山无情道独有的功法,用了和自报家门没什么两样,同样不能使用出来。 最拿手的两项攻击方式不得行,陈青山本就烦躁,想要速战速决,手上更是用了十二分力。 既然老东西那么耐打,他就放心全力开打。陈青山就不信了,他把人揍到内脏出血,老堂主还能坚持爬起来和他较量! 但事情发展和陈青山想的不一样。 老堂主一开始是很被动,但短短几息时间内,他们过了上百招。陈青山惊觉,不只是攻击速度,老堂主的每一次攻击,都似乎比上一次更加有力。 一个不察,陈青山脸上的面具訇然劈开一个大豁口。面具之下,他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鲜明的血痕。 “不要受伤!”吴尘着急地在擂台底下大喊,提醒陈青山道,“他见血会变得更强,千万别受伤!” 陈青山一刹那如电光照进幽暗处,思绪澄澈清明。 见血变强?用血做增益? 所以,陈青山方才往死里打在老堂主身上的招式,都变成了内出血,成了老堂主变强的原因。 原来如此。 陈青山百忙之中分给吴尘一个眼神,示意自己知晓。 老堂主眼中却勃发怒意,他的血神功虽说并非绝对秘闻,但至少眼前的陈青山全然不知。 第180章 也正是如此,老堂主才能借着陈青山的手,在陈青山毫无察觉时,一点一点炼化功法,越来越强。 要是陈青山察觉了,有所防备,血神功炼不到陈青山的血,只能向内消化自己的血,提升自然十分局限。 一个人就是不顾死活,能汲取的血也有限,何况老堂主要活着打赢陈青山,先前受的伤已经濒临极限,他必须速战速决! 老堂主狠狠剜了一眼吴尘。这个破坏他计划的人,他自然不会轻饶,等他把陈青山杀了,下一个就是吴尘。 除了老堂主,陈青山也想要速转速决。 吴尘的话,他可是一字不差的听在耳朵里了。 想要不出血,就不能受伤。 可是以命相博的擂台,不受伤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堂主能炼化血液变得更强……那陈青山在老堂主炼化血液之前,把老堂主杀了,不就能破开此剧了? 作为上辈子的无情道修士,这辈子的剑修,没办法用自己拿手的功法是有些别扭,但这也不意味着陈青山没有能力动手。 他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打出来的。 现在,再多一个手下败将,也不是什么难事! 陈青山与老堂主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望向对方的杀意根本藏不住。 他们都恨不得一下冲上前去,拧断对方的脖子,用对方的血做这一场比试的落幕。 这一回,是陈青山先耐不住性子,率先冲上前去。 “小子急躁。”老堂主轻嗤,他桀桀笑着,已经在掌间蓄力。 一眨眼,十数招。 老堂主口鼻冒出鲜血,又飞快融入更深更浓的血雾,陈青山身上也挂了彩,衣服破破烂烂,露出的□□上大大小小的都是细碎的伤痕。 “怪只怪你没修行不到家,又空有一副好天资。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这一世,你注定是为了成全我而来!” 红光大盛,在场所有人都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这一招,老堂主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攻击范围之广,陈青山根本不可能逃掉。 陈青山确实很强,是老堂主见过的、在化神境最强的人,不过么,不管多强,跨越两个大境界,想要赢过他这个老前辈,还是痴人说梦! “死吧——”老堂主桀桀大笑,愉悦的宣布了陈青山的死刑。 陈青山双目间全是刺眼的红光,他内心非常平静,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想杀他陈青山,仅凭洞虚期的堂主,还不够格。 嘴角慢慢上扬,陈青山视线越过刺目的红光,一眨不眨的望着老堂主。 在血魔教堂主志在必得的猖狂笑意中,陈青山用极轻极轻的声音,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 “阴阳两仪!” 第169章 为时尚早,从长计议 阴阳两仪法! 相比其他功法, 陈青山完全不担心使用阴阳两仪法会暴露身份。阴阳两仪本就是陈青山从上古大能万神王那处学得。 在世人眼里,这个功法早已彻底失传, 成了真假未知的传说。 失传的真传现世,骤然间,时空停止,所有东西都放慢了动作,陈青山却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破。”陈青山嘴唇轻启,他不轻不重地道出一个字。 极短一瞬的时间,变得无限漫长,而后又刹然恢复正常。猩红的招式在陈青山眼里慢慢远去,倒行而逆施,轰然退还, 砸向瞪大了眼睛的老堂主。 “不, 不不不, 不可能——”老堂主皮肉松弛的脸因为惊骇变形, 看起来十分可怖骇人。 他的攻击,被陈青山纹丝不动的还了回来?如此招式, 老堂主根本闻所未闻。 但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 老堂主惊骇的视线里,猩红铺天盖地。脑子中只有一个大字: 跑! 这一招, 他就没想给陈青山留活路。血神功法完全发动,不死不休, 本以为陈青山必死无疑, 谁能料想到这小子一直不动用功法, 最后一刻突然发动? 杀人的招式回到了自己身上,老堂主心头弥漫了巨大的恐惧,他完全没有了身为堂主的风度,为了躲避自己的杀招, 四处逃窜。 包隐!!!老堂主恨地松动的老牙都发痒。 等等,先前陈青山一直没发动功法……老堂主灵光乍现,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后,老堂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的杀招,杀了自己。 陈青山冷静地站在擂台上,望着擂台另一边,在自己的招式下发出将死惨叫的老堂主。 不过几息,老堂主就没了声响;又过了几息,老堂主彻底没了动静。 陈青山摁了摁脸上的面具,方才打斗激烈,面具破了口,不过好在没有掉下来。 他抬眼,环顾四周,一片寂静。那些血魔教的弟子脸上都带着震惊茫然,完全没想到陈青山居然真的能杀了老堂主。 只有吴尘,发自内心的朝陈青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赢了就好。吴尘喃喃念着。 陈青山站在擂台上,调整了几个呼吸,正要翻身下擂台,与吴尘走到一处。 “啪啪啪。” 不合时宜的鼓掌声由远及近。 “包隐小友,”一人踱着步子,走近擂台,赞赏的目光落在陈青山身上,“血魔教能有这样的新起之秀,当真是,未来可期啊。” “是护法!” “护法。”血魔教弟子纷纷弯腰行礼。 陈青山站在擂台边缘,眼眸微抬,从吴尘脸上,移到来人身上。 “护法。”陈青山学着其他血魔教弟子称呼来人,腰杆却挺得板直。 待那位护法走近,陈青山也没有下来行礼的意思,他身量本就高,站在擂台上,竟像是血魔教的护法在参见陈青山。 血魔教护法倒是不介意:“你杀了他,现在,你就是新的堂主了。我们血魔教堂主,向来能者任之,可要比那些虚伪的正道公平不少。” 陈青山挑了挑眉,本来只想脱离弟子身份,如今一跃成为堂主,这倒是意外之喜。 “不过么——”血魔教护法看着陈青山,笑意盈盈的接着道:“他的一切职务,本该都有你全权负责,但你现在是化神修为,管理弟子之事,只怕是难以胜任。” 这是只打算给虚职?陈青山暗想。 若只是给虚职,那反倒更合陈青山的心意。他可不会血魔教的功法,更教不来人,与这群血魔教弟子接触多了,难免露馅。 翻身跳下擂台,陈青山问道:“正好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那我……” “那你暂且先去了解一下锻岩窟那边的事宜吧。”护法笑眯眯地道,“总不能让你担任虚职,空吃晌饭不是?血魔教不养闲人。” 话说得非常直接。陈青山更是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意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安排去锻岩窟。 “没疑问的话,那便随我来吧。”护法侧过身子,示意陈青山跟着他走。 陈青山扭头看向吴尘。 护法等了等,不见陈青山跟上来,回头就看见陈青山与吴尘搁那眉来眼去。 意识到护法不友善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陈青山从善如流地道:“我要带着我这个师……师弟一起去。” 护法:“……” 他看看吴尘,又看看陈青山。血魔教弟子可不会和同门这么亲切,是师弟还是姘头,他作为护法,自有分辨。 “行,但若出了问题,唯你是问。”护法并不拖拉,血魔教中,有怪癖的人不少,断袖而已,没什么稀奇的。护法一点头,朝锻岩窟行去。 陈青山没其他疑问,拉着吴尘跟了上去。 路中,护法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方才在擂台比试时,使用的功法是什么?” 来了。陈青山心中一定。 阴阳两仪与寻常的功法不同,陈青山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万神王亲传,其他修士难以究其根本,自然会好奇功法来历。 陈青山大脑飞速运转,随便寻了个理由,道:“去押送器修途中,一个拦路散修用这个功法求我放了其中一位器修。” “你放了?”护法斜眼瞥着陈青山。 “我把他们都杀了。”陈青山语气毫无波澜地胡扯道。 没想到献上功法的人被杀了。护法暗忖,本以为陈青山能凭此逆转大局,应当是很强的功法,这么看来,功法的弊端或许也不小。 “啧。”护法咋舌,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不过一个功法而已,他也懒得打听。等神器铸成…… 护法眼光幽暗,思及此处,他又道:“先前无人专门负责造器之事,我本就想找人负责。你修为不高,但能反杀堂主,也有几分本事。” “护法过誉了。”听血魔教护法夸赞,陈青山感觉身上好像有小虫子在爬,奇怪极了。 “你这个修为,本该还是高阶弟子,想来对我教铸器一事,所知不多。”血魔教护法背着手,问陈青山道,“你可知我教造器是为了什么?” 第181章 陈青山眸光闪烁,他与护法视线相交,看出了护法眼中明显的打量。 这是在试探他吗?陈青山思索一瞬,道:“想来是为了血魔教的……大业。” 护法一顿,仰头大笑:“哈哈哈哈,这么说,倒也没错!” 陈青山看向他。 “神器成,就是我们血魔教再次出世、搅弄风云之时。” “被那些正派逼到这个角落,息声蛰伏数百年。我们血魔教门人为修炼甘愿入魔,求的就是恣意畅快,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护法拍了拍陈青山的肩:“等神器成,本护法亲自带你们去扫平九州十八域,届时血魔教便是天下主宰,独掌万灵,好处自然少不了你。” 陈青山心底毫无波澜,他透过面具,闷声应道:“那便多谢护法了。” 护法很是满意。在守门人的恭维中走进锻岩窟,护法望着忙碌的器修弟子,以及器修弟子身边虎视眈眈盯着的血魔教门人,对陈青山道:“你要做的不多,盯好他们就成……徐骄阳何在?” 一旁立马有血魔教门人小跑着去寻徐骄阳的踪迹。 没过多久,徐骄阳苍白着脸,压着眉宇间的烦躁,拖着烈阳尺过来,不情不愿地与血魔教护法问好:“护法大人还有何事?” “无事,只是过来看看小友进度如何。” 徐骄阳脸色更差:“我要的材料都缺东少西的,进度实在是快不起来,望大人见谅。” 血魔教护法摆摆手:“所以我带人过来了。” 他往旁边让了一步,陈青山与吴尘又一次同徐骄阳面面相觑。 熟悉的面具,还有旁边更熟悉的人。只要认出了吴尘,他身边那个戴面具的跑不了,绝对是陈青山本人。 徐骄阳抽了抽嘴角,上次见到陈青山还是几天前,怎么这回再见,陈青山已经和血魔教护法站在一起了? “这是包隐,包堂主,炼器一事上有何问题,都与他讲,不管是材料还是其他,都由他负责。如此,也免得每次都托人来找我,在交接过程中平白浪费时间。” 血魔教护法对徐骄阳说完,又对陈青山道:“锻岩窟的人,还有其他血魔教弟子,你都可以随意吩咐。你要做什么我不管,神器,必须给我炼出来。” 陈青山应道:“是。” 护法微微颔首,在锻岩窟绕了一圈,见锻器进展还算井井有条,便不多言,只吩咐陈青山与徐骄阳对接进度,之后又匆忙地先一步离开,像是还有很多要事要处理。 血魔教护法离开之后,剩下陈青山和吴尘二人,与徐骄阳相互对望,一时竟无言。 “你,成堂主了?”徐骄阳打破了沉默。 “侥幸,运气好而已。”陈青山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成了堂主。 吴尘轻咳两声:“抱歉,当时是想跟你说的,但是晚了一步,你被那个老东西拖上去了。” 陈青山懵懂的问道:“想和我说什么啊?” “想要脱离弟子身份,与合体期的同门对打即可,根本不需要和那个老东西上擂台。”陈青山问了,吴尘也不藏着掖着,他大大方方的把听到的东西,还有自己分析的结论,都说了出来: “老堂主修的血神功法需要靠血液增强自身,上了年纪不敢出去与其他修士打,寻常弟子又瞧不上眼,于是用职位之便,修为压制想提前摆脱弟子身份的、有潜力的弟子,骗杀他们。” 陈青山“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那我算是因祸得福了?” 吴尘抿着嘴角,眼神里还有残余的后怕,他道:“是啊,我可紧张死了。” 为他担心的师兄,陈青山百看不厌。他一把揽过吴尘,要不是面具隔着,陈青山真想亲一口:“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那糟老头子也就只会虚张声势罢了。” 徐骄阳望着两人快要拉丝的眼神,赶忙叫停:“好了,差不多行了!知道你们关系好,我也很忙的,没时间也不想看你们在我面前卿卿我我。” “抱歉,我下次注意。”吴尘面色如常,嘴上说着注意,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毕竟吴尘在外人眼里,是“包隐”包养的小师弟,陈青山不愿意放手,吴尘可不能随便把人推开。 徐骄阳脸色更臭:“喂!” 陈青山调整了一下,趴在吴尘背上,几乎将吴尘整个人拢在身前:“你们谈,我听着。” 反正他知道的吴尘也都知道,吴尘还想得更加全面。 吴尘叹了一口气,当真认真起来,开口与徐骄阳交谈道:“你也看到了,现在他是堂主,还负责了神器打造一事,关于神器,你都可与我们说说。” 徐骄阳狐疑地望着他们俩,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不是不愿神器出世吗?当真会愿意助我打造神器?” 吴尘笑了笑,他波澜不惊地摁住陈青山的手,道:“我们确实不愿神兵出世,但为了阻止神兵出世,针对你、为难你也没有必要。” “害的你被血魔教清除,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们还会找其他人。现在为时尚早,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商讨该如何行事,暂且不急于一时。” 徐骄阳听了吴尘的话,有些感慨:“吴道友果然明事理。那我就直说了。” 吴尘点点头:“无事,需要什么,我们都尽力帮你搞来。” 徐骄阳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她取出一个小卷轴,一抖,哗啦啦展开三米长。上边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各样的材料:“你说的!卷轴上的这些,我都要,如果能搞来两份那更是再好不过!” 漫长的卷轴滚到脚边,陈青山都不能安心趴在吴尘背上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卷轴,眉头紧锁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么多?奇珍异石,兽骨灵髓……温养神魂的草药都要上百种?” 造器还要加草吗?陈青山对造器一窍不通,但光是看着徐骄阳列出来的一大片卷轴,陈青山已经开始头痛了。他本能的对器修这个群体心生敬畏,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当真厉害。 徐骄阳慢慢将卷轴收起:“奇珍异石,兽骨灵髓是造器用的,草药么,一小部分是炼器需要,我自己也要用。” “你从血魔教这里捞机缘?”吴尘听了徐骄阳的话,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他不确定地小声问道。 徐骄阳理所应当,理直气壮:“血魔教一群小气吧啦的,也没说要给我什么报酬。我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了,怎么不能拿点好处啊?” 说是这个理,但敢从血魔教手里抠好处,饶是陈青山都佩服她的胆量。 “你是这个。”陈青山朝徐骄阳竖起了大拇指。 徐骄阳摆摆手,她语气淡了下去,依旧坦然道:“我若是不要东西,他们反而会怀疑我主动上门的目的。更何况,我若没有这些,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足以炼制出他们想要的神器。” 陈青山从徐骄阳手里接过卷了一半的卷轴,仔细记下上面每一个材料:“这个能稳固魂魄、滋养神魂的东西,也是你自己要用?” 吴尘凑过去看了看,卷轴上写着的,赫然是陈青山还在齐州时,为了找寻赵五钰,由陈正行从黑袍人身上劫下的宝贝。 当时陈正行直接把这东西给了陈青山,陈青山收了,转头就献宝似的拿到吴尘跟前,问他要不要。 吴尘让他先收着,于是那个宝贝到现在还躺在陈青山囊中。 ……如今想来,那东西,也是陈正行留给陈青山为数不多的遗产。 陈青山有些不是滋味。 徐骄阳没留意陈青山的情绪,她有一说一,回答道:“是的,这东西对我很重要。先前就让血魔教的人去找了,但是他们回来说,这东西被其他人抢走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你们有这东西的线索吗?”徐骄阳见二人专门提到这东西,好奇问道。 吴尘含糊道:“是有些。” 徐骄阳兴奋起来:“那可太好了,拜托二位了!能拿到自然最好!不过这东西本就难求,能拿到也需要大机缘……” 陈青山垂眸,靠在吴尘身上,搂着吴尘腰的手逐渐用力。 吴尘一整颗心全放在陈青山身上,陈青山情绪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落在吴尘眼中。他安抚地揉了揉陈青山的手,对徐骄阳道:“好,我和陈青山回去谈谈。” 第170章 青山还小,等你两年 陈青山知道, 吴尘这么说是给他时间思考抉择。 吴尘一直很照顾他的情绪,他与徐骄阳交谈完, 把陈青山带回血魔教的弟子房,关上门,推着陈青山坐下,摘下了那张碎了道口子的面具。 温暖的指尖抚摸上陈青山的脸颊,与老堂主打斗时划出的伤口已经愈合,半干不干的血液在他脸上抹出艳色,又被吴尘一点一点擦干净。 陈青山眼睫微颤,望着吴尘:“你觉得我该给她吗?” 陈正行当时把滋养神魂的宝贝给陈青山,心里想的是什么,陈青山也不得而知。但他们从黑袍人手中劫来的宝贝, 兜兜转转, 又在血魔教交付出去, 总有种命运弄人的滑稽感。 第182章 “你相信她吗?”吴尘没有直接回答陈青山, 而是又问出了一个问题,一个稍微好回答一些的问题。 陈青山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他坐在软榻上, 身体前倾,将脸埋在吴尘腰腹间, 呼吸着吴尘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好像这样就能暂且放下一切, 寻得一时心安。 吴尘也不多语, 他以指为梳, 一下一下梳理着陈青山的头发。 一室之中,只有两道呼吸声交错。 陈青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自己在乎的人都在身边。 可是母亲早亡,十几年不曾相见的父亲, 只给他留下妹妹的死讯,留下一壶终非故乡原味的酒、一个草编的缠着红线的蚂蚱、一副画像、一个养生魂的灵宝,而后也消散在血色沙漠中。 也许是他太过贪心,但陈青山总觉得自己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太少太少了,少到他每次失去一点,都觉得自己心里又空了一块。 滋养神魂的东西确实是个当世罕见的宝贝,准神以下的修士,只要能承受得住这份巨大的福泽,都能从中获得不菲的收益。 陈青山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也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要是留着自己使用,运气好的话,陈青山甚至可以直接将自己的神识灵魂提升到真神阶级。 这是他爹从黑袍人手里抢来给他的。 陈正行死后,这东西就变成了遗物,如果没有必要,陈青山自然不愿意动用。 但是现在徐骄阳又确实需要。 “你不管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想给就给,不想给也没关系。你没有欠任何人,你有选择的权利。” 吴尘知道陈青山的纠结,他捏了捏陈青山的脸。陈青山偏着头,蹭了蹭他的腰,又仰头望着吴尘,清澈的眼睛能轻易看透内心。 陈青山嘴唇动了动,小声地道:“我再想想可以吗?” “当然可以。”吴尘抚摸着陈青山的眉眼,俯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 徐骄阳并不是特别急着要滋养神魂的那个宝贝,她也做好了陈青山他们一无所获的准备。 期间陈青山找过她两三次,公事公办地商量了许多细节,也谈了不少器具用物获取,陈青山和吴尘一直没有主动提起,徐骄阳也险些以为陈青山拿不到那东西了。 在陈青山掏出一个盒子交到徐骄阳手上时,徐骄阳几乎惊喜得回不过神。 “竟然真的拿到了。”普通的盒子阻隔不了宝物的气息,徐骄阳不需要打开盒子,就能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徐骄阳扬起大大的笑脸:“多谢二位!骄阳感激不尽。” 吴尘意有所指道:“谢意无需多言,不过,徐道友当真不能在铸器过程中,再多加一些东西,增加神器功效吗?” 徐骄阳脸上的笑容收了三分,她生怕陈青山二人会反悔似的,将盒子紧紧怀里。 在不见天日的锻岩窟里呆久了,娇美的容颜也变得苍白疲倦,血魔教不养废人,她必须展示出自己全部的价值,越级炼器本就吃力,不能好好休息,让徐骄阳形容格外憔悴。 即便这样,提到炼器,徐骄阳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决:“不行。” “我是器修……我发誓过会对自己手下的每一个作品负责。要我弄虚作假,故意破坏灵器锻造,我做不到。” 吴尘和陈青山听完她的话,都陷入了沉默。 徐骄阳说完,也觉察到自己过于不近人情,她紧张地咬了咬指节,小声道:“实在抱歉。” 她又赶忙补道:“其他的事我都可以帮你们做的!就这个,实在不行。” 吴尘轻叹着,道了一句没事。 陈青山从秦云志那里听闻过徐骄阳对造器有多执着,有了预料,也不奇怪徐骄阳的选择。 锻岩窟这里没什么事,有一个陈青山一个徐骄阳,器修和血魔教门人在锻岩窟内倒也安稳,没出什么事。 秦云志那边的情况就糟糕多了。 那里本就是血魔教安排给器修的牢房,与守门弟子关系搞好,任何一个血魔教门人都能进去欺辱他们。 锻岩窟里并不能塞下太多人,就是陈青山隔三差五找借口从牢房捞人去锻岩窟,牢房那边依旧有不少人没办法离开。 因为这个,陈青山没少拉着秦云志往刑讯室跑。 “那些器修听脚步都知道是你来了。”秦云志哈哈笑着,一副轻松的样子。 陈青山不语,只是将自己能拿到的伤药都一个劲的往外掏,全部都塞到秦云志怀里。 秦云志在牢房里不过半个月,两颊眼窝都已深深凹陷,陈青山来时,他正蔫哒哒的靠在墙角小憩,呼吸都比先前虚浮无力了不少。 “还能撑得下去吗?”陈青山认真得问道,那些器修看起来倒都还算有精神,一众人里,只有秦云志最为疲惫。 “呵——”秦云志抱着陈青山送来的药,打了个哈欠,张大嘴含糊道“当然能啊,喂,陈青山,你别太小瞧我。” 陈青山又问:“最近怎么样?” 秦云志晃了晃脑袋,目光清明一些,对陈青山道:“和以前一样,血魔教人总有来这里找乐子的。要是你今天不来,上次给的药就要断了。” “这几天有器修死亡吗?” “有一个。”秦云志垂眸道,“他的心上人被血魔教弟子盯上了,他冲上去与那弟子肉搏,踹中了那个血魔教人的命根子后,被杀了。” 陈青山沉默良久,问道:“那姑娘还活着吗?” “活着。那个血魔教弟子离开后,也没人欺辱她,勉强算是逃过一劫了。”秦云志语气复杂。 这是没办法的事,一时半会,他们想不出办法救下所有人,掩护这么多人离开血魔教太困难,遑论血魔教外无边的血色平原。 整个蜀州本就人烟稀少,血魔教可以说是在蜀州只手遮天,就算逃出了血魔教,想要离开蜀州,依旧困难重重。 “日子拖的越久,被压迫的器修就越想拼命反抗。” 横竖都是死,彻底认清忍辱负重不会有出路之后,那些器修都会触底爆发。 “但我们想做的事情,绝对不能直接与他们说。”陈青山伸出两根手指,揉捏眉头,抬眼问秦云志道,“你说了吗?” 秦云志摇头:“没,不过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他解释自己的想法道:“我们的计划中,他们也是受利者。知道自己还有退路,器修们应该会能多忍一段时间,届时里应外合,或许能配合的更好也说不定?” “但万一知道自己还有其他退路,有人起异心怎么办?”陈青山的问题非常尖锐,“这百来人中,但凡有一个起了异心,拿消息献给血魔教换自己离开,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他们来血魔教,本就是摸索着在钢丝上行走,根本经不起太多挫折。 “不是不想坦诚,只是我们完全赌不起。”陈青山说出了这个令人无力的真相。 “原来是这样。”秦云志都没考虑到这些问题,他对陈青山又有了新的了解。 离开灵山前,陈青山还是个会因为一时热血带着他夜探灵山的少年。两年过去,陈青山如脱胎换骨一般,不仅修为,他各个方面都比同时入门的人优秀太多太多。 陈青山本来就是天才。秦云志再一次加深了这个认知。 被秦云志打量的陈青山本人完全没有察觉,他手指在桌子上轻叩,十分坦然地道:“师兄跟我说的,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秦云志:“……” 吴尘想的啊,那没事了。 秦云志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私下分发药品提供治疗后,现在牢笼里的器修算是对我有了一些信任。” “我对他们说是你怜惜我塞给我的药,这么说,他们就算想告状,应该也会多考量一番……暂时应该没什么事,我会尽量稳定他们。” 陈青山嘴角一抽,他关注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点:“我怜你?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嘿——”秦云志不服了,“当时把我往这间小黑屋一拖,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样子,不是你先坏我名声的吗?我都没说什么,你还委屈上了?” “我又没说我拖你来刑讯室是干嘛的,难道我不能单纯打你一顿吗?”血魔教弟子不在意名声,但陈青山在意,他捂着心口,痛彻心扉地道: “那些血魔教的人瞎意淫就算了,你在器修面前怎么还坐实谣言呢?秦云志,我鄙视你,我要在徐道友面前说你坏话。” 秦云志瞪大眼睛,他一拍桌子,气得涨红了脸,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指着陈青山憋出一句:“陈青山你有病吧?!” “我要告诉徐骄阳,你刚上灵山是还是个胖子。”陈青山眯着眼,笑容邪恶,作势要走。 秦云志真急了,他一跃跳到陈青山面前,掰着陈青山肩疯狂摇晃:“那是以前!男大十八变,我是凭本事瘦下来变帅的,那些旧事提它做什么?” 第183章 “你难道……”秦云志突然松开手,狐疑地看着陈青山,“你难道是嫉妒我和徐骄阳快要成亲了?” 陈青山:“……” 本来没往这方面想的,但秦云志这句话像箭一样,重重扎在了陈青山的心脏上。 秦云志恍然大悟:“哦~没关系的小青山,我成亲时让你站第一个蹭喜气!” 陈青山恼羞成怒:“吴尘他可爱我了,你等着,我一定会比你早成亲!” 秦云志一边咋舌一边摇头:“志向远大,祝你好运。” 陈青山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吴尘倒还好说话,至于吴尘的父亲余寂长老那边……陈青山印象里的余寂对所有人都不咸不淡的,鲜少见他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 但余寂又确实把为数不多的情绪全部放在吴尘身上,倾尽所能,托举吴尘顶着长恨绝仙走上修仙路。 在余寂视角里,陈青山的行为和拱他家白菜没有任何区别。 还是一头没有加冠的小猪。 道阻且艰啊。 陈青山有点破防:“啊啊啊你好烦!起开,我要干正事去了!” 秦云志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险些笑出猪叫。 陈青山彻底笑不出来了,他哐当一下气冲冲地拉开刑讯室大门。 秦云志一惊,心里暗骂:我擦你完全不提醒的吗?被人发现他们两个在里头聊那么快乐,他很难解释道啊! 陈青山冰冷回头,骤然发现秦云志在极短的一瞬间,已经搓乱了自己的头发,将原本整齐的衣领拉歪,方才抱着独自大笑出的泪花愣是被他拗出了几分可怜。 “呵。”陈青山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反正秦云志也不是香玉。 他一扬下巴,像获得胜利的小公鸡一样,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走出器修牢笼。 “小秦!你没事吧?” 器修们怒视陈青山离开,又一拥而上围着秦云志嘘寒问暖。 秦云志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掐着嗓子,憋住心底的笑,哀怨地道:“没事……没事的,他一直这样,我习惯了。” “那个包隐也太过分了。” “就是,居然这么对小秦!” 器修们各个义愤填膺。 “阿嚏!”陈青山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秦云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说着什么奇怪的话。 “算了算了,反正坏的是包隐的名声又不是我的名声。”陈青山自我安慰地想。 “唔,还是感觉有些憋屈,我要告诉师兄。”陈青山心里盘算着,“跟吴尘结为道侣也该提上日程了。” 再怎么样,回去至少该和余寂长老说清楚,迟早都要面对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有这一遭,先说了,或许余寂长老还能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揍的轻一点呢? 陈青山回去就和吴尘说了这事。 吴尘没想到陈青山居然这么在意这个,他有些意外,不过陈青山先前也提过几次,吴尘也没有特别意外。 “可以是可以,但至少也要等你加冠吧?”吴尘揪着陈青山的后脖子,将陈青山的脑袋从自己脖颈间拔出。 陈青山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他脑袋拱着吴尘的肩膀,不满地到处乱蹭。 反正他们两个在床榻边上,就算陈青山一个用力将人撞到,也只会落在软软的榻上,不担心吴尘会磕着。 “我们不是都做过了吗?为什么不能回去就结道侣?” 陈青山一头撞倒吴尘,压着吴尘的肩不让他起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认真专注地盯着吴尘,等着吴尘给他一个答案。 吴尘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被陈青山压得动弹不得。他轻笑着叹了一口气,认命般躺平,仰头望着陈青山俊秀清朗的脸,回答道,“秦云志似乎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加冠了,徐骄阳比我还大些,他们自然没问题。” “可是青山,”吴尘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就绷不住,偏过头一抽一抽地笑了半天,笑到脸颊都红了大半,才匀着气正色道: “你,咳,你还小,我再等你两年也一样的。” 陈青山脸上的表情都快要碎了。 “寻常人家在我这个年纪,早些的都生孩子了。”陈青山急急地道,“而且我不怕余长老说我!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提到余寂,吴尘顿了顿,道:“其实我觉得,师尊应该不会说你,更不会对你动手。” 陈青山眼睛亮起来,好像闪着细碎的星光,他高兴到眼睛眯成月牙,喜滋滋地道:“真的吗?” “真的。”吴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太好了!”陈青山吧唧一下亲在吴尘脸上。 吴尘又慢慢接上一句:“如果师尊知道我俩在一起了,他肯定先把我拖出去揍一顿。” 无情道还没修出名堂就敢找道侣,还找了隔壁鲜嫩水灵的天才剑修小师弟……吴尘觉得,余寂到那时候,不当场抽死他,都算是顾及多年父子情面。 陈青山趴在吴尘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吴尘的脸颊,动作幼稚又无聊,说的话却很有担当:“我肯定会拦在你身前呀,是我先喜欢的你,余长老要算账也该先找我清算。” 吴尘越发觉得陈青山可爱的紧:“这样啊?那我可要好好谢谢我家小师弟了。” 陈青山大度的摆摆手:“不用说谢谢,多生分啊,师兄亲我一口就好啦。” 第171章 恭喜师兄,晋升化神 打闹一阵, 陈青山被吴尘压在怀里,听吴尘催他安生点, 陈青山便立马听话地不动弹了。 见陈青山安静下来,吴尘正想松开手,陈青山却马上反将他搂住,两条胳膊死死抱着吴尘的腰,半点也不松开。 “就这么睡好不好?”陈青山蹭开吴尘的衣领,嘴唇在吴尘脖颈便厮磨。 “行。”吴尘总是格外包容陈青山的,这种小要求,他没理由不同意。 陈青山心满意足,咬了一口吴尘的下巴,闭眼枕着师兄的胸口, 听着心跳, 沉沉睡去。 吴尘也早已习惯陈青山往自己怀里钻, 他像母亲哄孩子那样一下一下拍着陈青山的背, 半垂的视线落在陈青山的睡颜上,若有所思。 据徐骄阳所说, 神器至少还要半年才能铸成,也就是说, 他们还要再血魔教蛰伏半年。 光是坐以待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要在血魔教眼皮底下掩饰身份, 同徐骄阳和秦云志两方面联系, 还要兼顾收集材料的任务。 修行更是不能落下。 想在血魔教内修炼显然不太可能, 陈青山和吴尘的灵力太干净,与血魔教修习的功法完全不同,如果不设屏障,一旦运转灵力, 他们就极有可能会被发现。 所以陈青山决定部分材料让血魔教门人去寻,自己也亲力亲为去找一些难寻的材料。 借口有理有据,为血魔教铸器在外奔波,负责到旁人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就是护法来问,都不能多说什么。 “累了吧?灵草快激发药性了,你再等一会。”陈青山蹲在山头,用棍子拨弄着身边的熬得黑乎乎的药羹。 陈青山每次假言寻材料离开血魔教修炼,都会带上吴尘,再随意挑个看起来难寻的草药当幌子。 寻常修士或许找这些东西很困难,但好在陈青山运气一直挺不错,偶尔遇到些困难的处境,他也能凭借自己不俗的修为杀出重围。 找到徐骄阳需要的材料之后,通常还有大把的时间,陈青山便会就近找个安静的地方修行。 他已经化神,再要往上修行会原来突破还要困难,每次找材料时,陈青山也会辨别一番,自己能用得上的灵药灵草灵兽,陈青山都会通通收入囊中。 虽说直接服用不及丹宗炼化的药物功效强,但好歹也能起效。陈青山和吴尘一边修炼,一边啃灵药灵草、煮灵兽肉食用,原本奔波的疲惫都荡然无存,精神气都好了不少。 陈青山吹了吹熬煮草药的地火,用四象火煮出来的东西灵性还要再高上几分,陈青山闻着气味诡异的发黑草汤,转向吴尘,露出微笑:“师兄,你刚修行完,你先喝。” 吴尘:“……” 原本要凑到陈青山身边,一听这话,吴尘又坐了回去,闭上双眼:“要不我还是再修一会儿吧。” 陈青山露出受伤的神情。 吴尘紧闭双眼,假装看不见。 陈青山重重叹了一口气:“好吧,这玩意确实闻起来略微有些难闻……” 何止难闻,简直和熬制剧毒没什么区别!吴尘腹诽,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吃过陈青山做的饭,陈青山厨艺其实相当不错,把灵草煮出这种味道,大部分原因在于灵草本身。 陈青山捧着小锅,期期艾艾地挪到吴尘身边,把一锅黑糊糊的东西递到吴尘面前:“师兄,喝两口吧,对你好的。” 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吴尘艰涩地睁开眼睛,盯着面前一锅漆黑,可怜地对陈青山道:“山儿,你也需要这个呀,师兄还是让给你吧。” 第184章 陈青山望着吴尘的脸,险些动摇,不过最后还是坚守住了本心:“师兄,多少喝些啊,说不定喝完就能突破了呢?你先喝,剩下的我都喝了。” 陈青山知道吴尘为了突破、为了晋升有多努力,听他这么说,吴尘果真把心一横,接过小锅大喝一口! “呃——”吴尘腮帮子鼓起,他五官皱成一团,端着小锅的手都在止不住的痉挛。 将小锅往陈青山手里一塞,吴尘呲着牙强行咽下药汤,指尖仍在颤抖,便端正坐好,复而开始运功。 陈青山放下小锅,认真给吴尘护法。 吴尘自己足够努力,只是长恨绝仙始终压制着他的修为。陈青山探过,那道绝仙锁就在吴尘心脉深处,若不是十二分注意极难察觉。 绝仙锁正好在吴尘心脉间,位置太过凶险,陈青山不敢轻易尝试,只能暂时搁置,先助力吴尘突破化神。他投喂了这么久,如此厚积薄发,应该足够让吴尘晋升化神。 陈青山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吴尘,时刻准备在吴尘出岔子时,及时助吴尘调息顺解灵力。 好在预想中的情况都没发生,吴尘花了三天三夜时间,终于在第四天黎明时迸发出一道纯粹的灵力,象征着晋升的完成。 三天时间一刻不离的守在吴尘身旁,陈青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现在是化神了?”吴尘眨眨眼睛,运转灵力,天高地阔的感觉让他很是新奇。 “恭喜师兄!”见证吴尘突破化神,陈青山比自己晋升还要高兴。 吴尘发自内心地笑了,他道:“还得多亏山儿的汤药。” 听到吴尘的夸奖,陈青山立马兴冲冲的捧起旁边冻成不化冰封着的药汤,用掌间焰复热,眼熟的漆黑汤药又一次出现在吴尘眼前。 “既然药汤有效,师兄多喝一点巩固境界!” 记忆中难以言喻的味道瞬间涌出,吴尘晋升的喜悦僵在脸上:“你放三天还不喝啊?” 陈青山嘿嘿一笑:“不化冰封着的,师兄放心吧,不会坏。” 吴尘眉尾一抽:“山儿,这药汤效果如此好,你应该自己多喝点。” 陈青山将头摇成拨浪鼓:“既然对师兄有用,我都想留给师兄。” 吴尘眼珠一转,当真接过了药盅,皱着眉含了一大口。 然后吻上陈青山,将药汤全渡到陈青山口中。 陈青山:…… 我操,真的很难喝! 他本以为可以哄骗吴尘全喝下去,没想到吴尘居然选择这种方式,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拖着陈青山一起来品尝药汤令人崩溃的味道。 陈青山疯狂挣扎,却被吴尘摁着后脑勺,撬开唇舌,少许药汤从唇边滴落,更多的则在纠缠之间被吞咽。 陈青山几乎快要窒息,吴尘才松开他,漫不经心地皱着眉,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唇角。 “咳咳……咳咳咳——”陈青山弯下腰,那药草的味道远比他想的还要令人煎熬。 吴尘好整以暇地看着陈青山闷闷咳着,过了一会,才上前给陈青山顺了顺气。 “快运转功法炼化,这可是好东西,别浪费了。”吴尘笑道。 陈青山撇撇嘴:“师兄——” 吴尘哈哈笑出声:“嗯,师兄在呢。” 陈青山吃瘪,他缓过气,不理吴尘的大笑,抽出灵剑试演了两套剑法,通过活络经脉炼化方才被吴尘灌下的药液。 每每见陈青山习剑,吴尘总会屏气凝神,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旁观。 不得不说,陈青山练剑确实赏心悦目,少年天才的风姿卓越总是能吸引他人的目光,更何况吴尘知道,陈青山的视线永远会停留在自己身上。 有这么一个热烈的、能倾尽所有来喜欢自己的人,就算再无情,也总会在心上划出一片波澜。 陈青山这些日子专注于帮助吴尘提升,每每找到了什么好东西,第一反应就是用四象水洗干净塞吴尘嘴里。 效果显著,吴尘终于化神了,但陈青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吴尘身上,自己的修为提升便不那么明显。 几套剑式练下来,陈青山感觉那口汤药给他的增益并没有很大,不知道是喝少了,还是灵草对化神以上修士作用不明显。 不过修行这条路,本就是越往上走越艰难,陈青山也没什么异议。 能让吴尘顶着长恨绝仙锁晋升,就是他来血魔教到现在为止,最大的收获。 手腕利落地挽了一个剑花,陈青山道:“我们该回去了。” 算着日子也差不多,吴尘点点头,与陈青山一同回到了血魔教。 徐骄阳在血魔教同样也没闲着。 陈青山与她交谈期间,敏锐注意到徐骄阳似乎与平时不同,多问了一句,徐骄阳坦诚地道:“之前托二位找来滋养神魂的宝贝,我炼化了。” 陈青山很是讶异:“你自己一个人炼化完了?当真没问题吗?” 好东西要用,也得承受得起。陈青山的神魂十分强大,尚能承担用外物强行提升的后果;先前问吴尘需不需要时,陈青山也想好了该怎么辅佐吴尘炼化,避免炼化不了反让吴尘遭了反噬。 身处血魔教,陈青山可不相信血魔教的人能这么好心,会助她炼化宝物。 徐骄阳扬起没什么血色的笑脸:“过程是有点困难,但结果还是不错的。我终究还是炼下来了,日后神器……我也能放心按照自己的方法锻造了。” 陈青山定定望着她,他感觉得到徐骄阳神识的骤然增强,自然也能感觉到她躯体的外强中干。 徐骄阳有些不自在,她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指关节,偏头问吴尘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吴尘摇了摇头。 陈青山直白地开口道:“你现在的状态很差,强升神魂反噬到你的肉身了,你感觉到了吗?” 第172章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徐骄阳苍白着脸, 烈阳尺被她横放在膝上。听了陈青山的话,徐骄阳先是一顿, 再是勾起唇角,笑得明艳:“我知道,放心吧,我有数的。” 见她这么说,陈青山不在多言,只道:“那行,炼器一事,一人主持本就辛苦,还需多加注意己身。要是秦云志见到你现在这样,指不定会不会过来问我为什么不照顾你一二。” 听到秦云志的名字, 徐骄阳眉眼舒展, 露出几分笑意, 只是在火光明晦变化的锻岩窟, 那几分真心的笑意随着光影流转,转瞬即逝:“不知道云志那边怎么样了, 陈道友,云志他还好吗?” 陈青山脑中浮现秦云志被器修们围在中间的样子, 他语气肯定地道:“放心吧,他好着呢。” “那就好, 如此, 我也能稍微放心些。”徐骄阳松了口气, 她连自己都怎么在意,却时常向陈青山打听秦云志的消息,“陈道友,要是云志问我, 你可以告诉他我现在很好吗?” 摇摇欲坠的躯体,强行提升增强却不稳定的神魂,她现在这副样子,哪里和“好”字沾边? 说是要相拖转告一句好,其实不过是怕对方忧心罢了。在徐骄阳心里,炼器是信仰,但紧跟着排在炼器之后的,就是秦云志。 陈青山心绪复杂,他和吴尘夹在中间,给他们俩传话,这两人互相关心,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曾经大吵过一架。 “秦云志很担心你。”陈青山不明确拒绝,只是告诉徐骄阳,秦云志有多在乎她的消息。 徐骄阳垂下眼睫:“好吧,你愿意告诉我云志的消息,我已经很感谢了。” 陈青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点头。 距离神器炼成还有小半年,陈青山和吴尘在锻岩窟、器修牢房,各种长有奇珍铸器的地方来回晃荡。 修仙无春秋,时间的流逝在修士眼里,也不过是夏蝉息声,麦稻成熟,转眼又飘过了数日的雪。 到化神阶段,再想提升,就是得了大机缘,也至少得花费数年。虽然陈青山境界没提升多少,但有半年时间磨砺,陈青山的根基又稳固了不少。 现有的功法经过反复练习,也更加得心应手。 纵使如此,越接近神器将成,陈青山就越发紧张。 “你说,要是血魔教的教主来了,我们该怎么办?”陈青山焦虑地围着吴尘转圈圈。 神器快要铸成,就连平时不见人影的血魔教护法,近些日子都来巡视了三次。 “徐骄阳说让我们别担心,可是她现在什么样我们都见过,我真不敢放心。”陈青山抓着头发,思绪纷乱。 吴尘被他转地头晕,他给陈青山倒了一杯水,催陈青山坐下喝完。 温柔的灵力蕴在茶中,流淌过肺腑,陈青山尤觉焦躁,他拉住吴尘的手,放在自己掌间揉捏盘弄,这才稍稍放松一些。 “我们在血魔教这么久,似乎都不曾听说过教主?”吴尘意有所指地反问道。 陈青山也很聪明,他一点就透,隐约猜到些什么,便抓住了吴尘的手,抬眼道: 第185章 “这倒是我疏漏……堂主的位置虽不算高,但也好歹是个正经职位,按理说,若是教主这等大人物有动作,多多少少能传一些消息到我耳中。” “在百花教内,我们两个客人尚且能从弟子口中听闻百花教掌教的流言。”吴尘原以为陈青山早就发现了,不过他现在也能耐心给陈青山分析: “如果血魔教的教主真的毫无问题,不管是闭关还是外出游历,总归会有风声。血魔教不算特别有集结力的教派,半年却没有一点关于教主的传闻,想来只有一个可能。” 陈青山目光一凛,马上接上了吴尘的后半句话:“血魔教教主出事,消息被护法强压下来了。” “我是这么猜测的。”吴尘目光晦涩,暗光在眼中流转,带着致命的风情,“而且教主已经出了事,护法却依旧要锻造神器……” “这神器,八成可能是护法为自己锻造的。”吴尘压低声音,道出自己的猜测。 陈青山细细思索,也觉得吴尘所言在理:“若是为教主而作,护法似乎又一点都不焦急。还记得之前护法说的话吗?” 护法说,他会亲自带着血魔教众门人称霸九州十八域。 亲自。 这个词就很微妙。 只是陈青山当时并没有在这两个字眼上留神,如今被吴尘提起,他才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蛛丝马迹。 “原想着教主定然会比护法还要强上不少,既然只有护法一人,我们扰乱血魔教的胜算又会大上许多。” 陈青山思索着,局面比他原先所想要好上一些,但毕竟这里是血魔教。 他身边只有吴尘、秦云志,还有状态极差的徐骄阳和一众修为普通的器修,和人多还占有主场优势的血魔教弟子相比,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 器修牢笼那边的状况,也不比徐骄阳好上多少。半年来几次躁动都闹得动静不小。 陈青山负责锻岩窟铸器一事,好歹也与器修们沾点边,利用自己堂主的职位之便压下了数次躁乱。 被关起来的器修们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出去,如果不是陈青山周旋,他们甚至很可能会被其他血魔教门人屠戮泄愤。 陈青山没法命令所有血魔教弟子都改过自新谨言慎行,哪怕他明令要看好那些器修弟子,血魔教门人依旧不当回事,背地里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甚至有人开始怀疑陈青山的身份—— 在一堆乌鸟中,唯一的白鸽就算染上了墨色,也依旧容易被察觉。 陈青山找了理由清算了怀疑他的人,却只能短暂给那些器修片刻的安稳。 半年过去了,神机阁从未有人来过问他们分毫,血魔教也把他们当砧板上的鱼肉,蹲在牢房中的器修只能一点一点,在迷茫中、在血魔教门人的侮辱中,滑向绝望。 秦云志确实非常努力地劝着每一个器修弟子再忍忍。但器修们到底是人,不是器物,半年的蹉跎,足够器修们纷纷濒临崩溃。 被绝望浸泡久了,就算秦云志再努力宽慰、劝他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再苟活一段时间,器修们也无法继续忍让坚持。 更有甚者,甚至开始反感秦云志,恨秦云志拉着他们、不让他们搏命反抗——反正看不到希望,为什么不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和血魔教的人玉石俱焚? 秦云志快压不住那些已有死志的器修了。 不管是徐骄阳,还是器修那边,都难以再拖延下去,怕只怕再拖延,他们这些人都会折在这里,一败涂地。 陈青山是断不想这样的情况发生的,他想要所有人都活着。 “秦云志那边,最多只能再撑一周。”吴尘冷静地道。 他跟在陈青山身边,与血魔教的人混了眼熟。为了节省时间,吴尘会和陈青山分头行动。陈青山去找徐骄阳商议,吴尘则与秦云志交谈。 “徐骄阳那边,最少需要一周时间。”陈青山语气沉沉。 半年时间过去,现在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们必须马上做出决断了。 “那就一周,我们先前也找到了解开器修们身上灵力封锁的药,等徐骄阳的神器铸成,我去将药物分发给牢房里的器修,带着秦云志和器修们往锻岩窟赶。”吴尘道。 “就是不知道徐骄阳那边……” 徐骄阳的状态越来越差,这是有目共睹的。 半年过去,徐骄阳的神识强度甚至比陈青山还要略胜一筹。但陈青山的神识是整整一世五百年的积累,徐骄阳却是生硬提升。 这种粗暴的提升方式,反噬远比收益来的更加凶猛,她的肉身虚弱惨白,和一张纸没什么区别,似乎风一吹就能让她的肢体分崩离析,就连自己的武器烈阳尺,徐骄阳都快要拿不动了。 陈青山若非必要本不想催促徐骄阳,他怕徐骄阳死在血魔教。 人活着,只要有一条命在,总归还有些希望。 可偏偏她是血魔教铸器的关键人物,她是破局的重中之重。 陈青山紧紧抿着唇,他也不是没给过徐骄阳其他能增强体魄的东西,只是神魂的提升本就过犹不及,反噬远比补充的快,她身体崩坏的速度难以逆转。 “锻岩窟那边,我去找徐骄阳再谈谈。”陈青山叹道,“至于秦云志,师兄,你和他讲清楚,他……会理解的。” 徐骄阳的情况,秦云志是知道的。 陈青山和吴尘两人都跟他说过,可偏偏秦云志的位置也十分微妙。他要离开,器修牢笼那边绝对会大乱。 本来只是为了追回自己的未婚妻,却被卷进这场风波,秦云志当然想看看徐骄阳,但他还要顾着器修牢笼这边的器修们。 走不开身,纵使有再多担忧想念,也只能压在心头。 吴尘点点头,一人到了器修牢笼那边,找到秦云志,说明了情况。 秦云志也明事理,他牵强地笑了笑,憔悴难看的脸色并没有因为牵扯上扬的嘴角好看多少。 “等事情都解决了,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秦云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侧头望向刑讯室的门,似乎透过门,能看到未来安稳祥和的景象。 “吴师兄,你和青山都比我强,我求你们一件事,求你们护一护徐骄阳。离开血魔教以后,就是要我做牛做马我都可以。” 秦云志看不见光彩的眼睛望向吴尘,他知道徐骄阳的状态每况愈下,还得强撑着为血魔教锻造神兵,他怜惜自己的爱人,却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哀求的语气字字发自肺腑,秦云志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尽极卑微。 “能帮的,青山和我自然会帮。”吴尘斟酌着用词,回答道。 “那便多谢了。”秦云志松了一口气,道,“这一周内,我会尽我所能,稳住这边的器修,等你来接应。” “好。” 与此同时,锻岩窟—— “一周后,要我锻好神器,引护法前来?你想在那时候行动?”徐骄阳看出陈青山的预谋,微挑眉尾。 “秦云志怕是最多只能再稳住那些器修一周时间。”陈青山如实道,他望着徐骄阳看不出喜怒的表情,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催促。 “我当是什么呢。”徐骄阳笑叹一声,“一周后要锻出神器,倒也不是不行。” “当真?”陈青山正在纠结,听见徐骄阳如此善解人意,惊喜得眼睛都亮了不少。 “当真。”徐骄阳微微颔首,“我想过遇到这种情况,若是你要三天内锻出神器,那绝对不可能。但一周时间,勉勉强强也够用了。” “那太好了!”陈青山心中的巨石都随着徐骄阳这句话放下一半。 手指摩挲着悬挂在烈阳尺上的晨曦坠,徐骄阳视线放空,似乎已经远到锻岩窟之外,望见了远在牢房之中的秦云志。 “云志那时候会到锻岩窟里来吗?”徐骄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陈青山肯定地回答:“会的。” 不管是为了带器修搅乱血魔教,还是其他,陈青山敢肯定,秦云志绝对会过来找徐骄阳。 “那就好。”徐骄阳咬着皮包骨头的指关节,满意地笑道:“我以前说过要在他面前炼出神器的。” 心事解决,陈青山也有精力开玩笑,他笑道:“等锻造完神器,离开血魔教,我还等着参加你和秦云志的结契大典呢。” 徐骄阳一愣,惨败的脸色上难得出现了一抹血色红晕,只是极端一瞬,红晕消散,又归为平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毕竟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徐骄阳站起身,她单薄的身影在宽阔炎热的锻岩窟中格外突兀显眼。 陈青山侧首,望着锻岩窟中间那道深渊巨坑中,高高悬浮着、周围萦绕着霞光宝器的剑坯。 神器铸到最后,陈青山想过许多,却没想到她铸造的是剑。 或许是从秦云志这个剑修身上找到的灵感吧。 陈青山注视着徐骄阳一步一步慢慢走上高台,站在流淌着焚仙炎的深坑前,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神器的最后锻造。 第186章 血魔教的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第173章 大成修为,半步渡劫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 锻岩窟里, 高悬在焚仙炎上的神器剑形已经有了些许粲然光彩。 陈青山心急如焚,密切观察着进度, 徐骄阳倒是不急不缓,眼窝凹陷的双目盯着剑尖,只安慰陈青山道:“只差最后一道淬炼,你放心,不会耽误事儿的。” 事到如今,陈青山除了相信徐骄阳,也没有其他办法。他扫视一圈锻岩窟,对徐骄阳道:“我和师兄已经弄到了足够的药,现在应该已经与秦云志和牢笼中的其他器修汇合。” 徐骄阳点点头:“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吩咐人去请了那位护法。算算时间, 最多还有一盏茶的功夫, 他就要到此处了。” 陈青山深深吸气, 他掌间微光灵力流动:“一盏茶的时间, 够了。” 灵剑悍然出现在陈青山手中。 与众不同的灵力波动,让锻岩窟内监视器修的血魔教门人纷纷望向高处, 略微疑惑的视线落在陈青山和徐骄阳身上。 意识到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来自手持利剑的陈青山身上,有一个血魔教门人上前一步, 仰头盯着陈青山,开口问道:“堂主大人, 你……” 一句话还未说完, 陈青山掌中的剑便出现在他胸口。 在场除了徐骄阳, 不管是器修,还是血魔教门人,都被陈青山这一举动看傻了眼。 被陈青山一剑杀死的血魔教门人慢慢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才有人反应过来。 “包堂主,你这是何意?”血魔教门人不解又惊骇,高声问陈青山道。 陈青山抖了抖手腕,灵剑上沾着的血如玉珠般滚落。陈青山抬手,摘下在血魔教佩戴了半年之久的面具,露出年轻的、俊美的面容。 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也无所谓是否隐藏身份了。 陈青山唇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眼珠微微转动,望向瞬间防备起来的血魔教弟子,呵呵轻笑道:“我何意,你们不是看见了吗?” “你不是包隐?!”血魔教门人看清了陈青山的脸,摆出十二分戒备,“你竟然替换了我们堂主?” 距离护法前来只有一盏茶的功夫,陈青山没空和这群血魔教人好好解释来龙去脉。他扬起剑,一边杀,一边道:“说什么呢,我一直是你们的堂主啊。” 血魔教人措不及防,哪怕祭出武器,也挡不住势如破竹的陈青山,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锻岩窟内的血魔教弟子已经倒下了一大半。 余下的血魔教弟子也完全没有与陈青山对打的想法,包隐堂主本就是血魔教中的传奇人物,以化神境一招反杀洞虚境的老堂主,其实力可见一斑。 不管陈青山是不是包隐堂主,只要他顶着堂主的身份站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实力的不俗。 “你究竟是谁?!”血魔教门人躲着陈青山的攻击,趔趄踉跄地朝门口移去,他们虚张声势地厉声大喊,试图转移陈青山的注意力。 “哈哈哈哈,啊~”陈青山大笑着,笑声在锻岩窟内回荡,震颤回响在所有人的心上。 手中的攻击不减分毫,陈青山遮掩了半年的锋芒在此刻完全展现。细密如网的剑光直直朝血魔教人压去。他们还欲再躲,陈青山却身形一闪,竟出现在锻岩窟的石窟门口,拦住他们唯一的去路。 “各位,要去哪里?我还没回答呢,别急着走啊。”陈青山年轻漂亮的脸上挂着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过我是谁,实在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陈青山一脚踹翻跑得最前面,几乎要到他面前的血魔教人。 剑气如刀割,陈青山听着血魔教门人的惨叫,心中索然无味,他将灵剑招回,慢慢走近血魔教门人,歪着头看他们挣扎:“你们只要知道,我现在是血魔教的报应,这就够了。” “剩下的,你们去地狱里问真正的包隐吧。” 剑光闪过,陈青山没有凌虐的喜好,几个人具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血腥味弥漫在锻岩窟,里面的器修经过一阵慌乱,已经瑟瑟发抖地往徐骄阳身后躲。 陈青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与徐骄阳的视线在空中相触。 “躲着干什么?去给那些人身上一人浇一勺焚仙炎,然后继续去炼器!”徐骄阳一脚踹出了几个器修,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地指挥他们毁尸灭迹。 陈青山笑出一口白牙:“不愧是徐道友,考虑的当真周全。” 徐骄阳视线落在远处:“你听见了吗?” 陈青山放开神识,果真隐约听见远处的纷乱,还有一道急切的脚步。 “比起内乱,护法果然选择先来锻岩窟看神器呢。”徐骄阳白得骇人的脸上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神器成了?”护法的声音从陈青山身后传来。 陈青山没有回答,也没有让出路。 护法有些急躁,他懒得想陈青山平时还算顺从听话,为何现在却挡在路前。护法一掌击上前,神器面前,所有挡路的东西都该被碾碎。 哪怕是他亲手提拔的堂主。 陈青山虽没回头,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背后护法的动静,在那带着雄浑血气的一掌落在身上前,陈青山旋身后退,缩地成寸,瞬间与护法拉开了距离。 护法微微眯眼,见陈青山让开,他也懒得多说什么。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神器更加重要。 陈青山脸完全露在他面前,护法却无甚察觉。只是在望向神器时,随口问了一句:“包堂主,你今日和平时似乎大有不同。” 也是,其他血魔教门人有可能对包隐的脸有印象,但护法不一样,他是大人物,怎么可能记得住区区一个弟子的长相? 陈青山掂了掂手里的剑。看得出护法当真很在意那柄未成的神器利剑,居然连陈青山身上的异样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望见神器距离铸成还差些,护法眉眼间的不耐更甚,他声音提高了许多,声浪顺着震荡的空气,痛击在场所有人身上。 辛劳多日的器修完全禁不住这一遭,不少人当即呕出一口血,本就被血腥味浸泡的锻岩窟又弥漫上新的血气。 护法丝毫不在意那些器修的痛呼,他眼神冰冷,震声问道:“不是说神器将成,来邀我见证神器出世吗?” “徐小友,若是这批器修不够得力,不妨让他们都做人薪材,用于锻器,我再给你找一批新人?”护法威胁地道。 “大人莫急,神器的确就要铸成了。”徐骄阳不卑不亢,她皮笑肉不笑地直视着血魔教护法,道,“就等您来……看一出好戏。” 血魔教护法一挑眉:“哦?” 陈青山瞬间出剑,攻向血魔教护法的命门。 “我说为什么今日锻岩窟的血腥味格外香浓。” 血魔教护法轻易躲开陈青山的每一次进攻,他脸上浮起一抹病态的笑:“原来是我们的包隐堂主,选了好日子,要来寻死。” “冲!毁了神器,跟着我一起,杀了血魔教的畜牲!” 锻岩窟外,属于器修弟子的嘶吼,以及血魔教弟子的怒骂、灵力破空,兵戈相撞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护法刹然笑容更烈,他一时间甚至都不关注神器了,眼前的场面远比铸器要有趣得多:“哎哎,居然还找了一群丧家之犬吗?是觉得人多,就能杀我?” 陈青山眼瞳微缩,血魔教护法开始反击,能当上护法,他的实力绝不会弱。陈青山一直不清楚护法的真正实力,先前几次攻击护法都能躲开,当血魔教护法开始反击之时,陈青山真正才意识到,护法有多强。 大成修为,半步渡劫! 化神之上,还需神魂合一,是为合体;合体之后,勘破虚妄,初窥天道,是为洞虚;参透洞虚之后,悟透既见小道,便是小乘;小乘过后,知行合一,搬山断江、倒海摧城也举重若轻。到了渡劫,再往前一步便是成神。 化神到真神之间还有数层境界,陈青山在最低,而血魔教护法距离神,只有一个境界的距离。 他们都算错了护法的真正实力! 难怪他需要神器,原以为是他傲慢,现在看来,血魔教护法根本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武器。 “是我平时给你脸太多了,让你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血魔教护法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哎呀,这倒是我的错了。” 一掌抵在陈青山的剑锋上,陈青山感觉到剑身传来刺耳的嗡鸣,他五指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虎口崩裂,鲜血泊泊涌出,手腕颤动,剧烈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到臂膀,几乎让他半个身子都如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痛到发麻。 抵着陈青山剑尖的指掌纹丝不动,血魔教护法笑着垂眸瞥了一眼陈青山,掌心灵力赫然增大! 陈青山两手摁着剑身,一连往后退了十数步,口鼻漫上腥甜铁锈味,耳内声音忽大忽小,杂音喧嚣。 “徐小友说的是这场戏吗?”血魔教护法笑出声:“如果这是你说的好戏,那确实有几分意思。哈哈,当真是有趣极了。” 第187章 陈青山猛咳几声,抬眼瞪着护法,浑身又痛又热,重重喘着粗气。 第174章 不落骄阳,耀耀生光 痛, 浑身都痛。 陈青山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他明显能感觉得到, 血魔教护法,还没有用出真正的实力,现在这般力道,在血魔教护法的眼里充其量只能算是逗他玩。 半步渡劫,恐怖如斯。 他们之间境界相差太大了,大到陈青山都有些不确定,自己要是拼上命,是否能从他手下搏得些许胜算。 徐骄阳眼皮微抬,望着俯身喘息的陈青山,眼中不见喜怒, 无半分多余的神色, 更没有要上前帮助的意思。 “我还担心徐小友也如此不自量力, 想中断神器铸造, 做这些无意义的反抗。”护法嘴角上扬,目光带着些赞许, 视线落在不为所动的徐骄阳身上。 徐骄阳理了理裙摆,抬手挽起鬓边碎发, 波澜不惊地道:“我会锻造出神器,阁下无需质疑我作为器修的信仰。” “好, 好啊。”血魔教护法拊掌称好。 陈青山心中警铃大作。 血魔教护法指尖微动, 无数血光浮现, 化作血箭,密如细雨般涌向陈青山。 陈青山艰难地用灵剑挥开几只血箭,可更多的流矢飞来,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五指叩地,指尖穿透碎石,深深嵌入地底。陈青山喝道:“起!” 冰墙卷席着凭空升腾的飓风,从陈青山身前几寸拔地而起! 风阵碾碎了一部分血箭,另一部分血箭则深深插入了陈青山召出的冰墙。 陈青山张大嘴,调整呼吸。他一寸一寸抬起头,泛着黑红光芒的箭尖透过冰墙,距离他的头颅只有一丝一毫的距离。 要是再慢一点,血魔教护法的血箭就会贯穿陈青山的头。 “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血魔教护法放声大笑,看着陈青山如蝼蚁般挣扎,只觉得有趣极了。 重重吐出一口气,陈青山一手抓住面前距离他极近的血箭,用力将卡在冰墙中的箭拔出。 血箭抽出的一瞬,冰墙应声而碎。 陈青山站直身形,掌心用力,拗断了那支锋利的、侵蚀着他皮肉的箭,决绝的目光直直望向血魔教的护法。 “半年的磨搓,半年非人的遭遇,今朝便能一雪前仇!” 锻岩窟外,秦云志的声音高扬。听上去他们顺利从牢笼中出来了。 锻岩窟这么大动静,还没有更多的血魔教弟子赶来,也得多亏那些器修弟子。 如果他们冲破了血魔教弟子的防线,直接离开了血魔教,那便……再好不过。 陈青山原本是计划着他们过来,与他们一起对抗血魔教护法的,但现在,陈青山知道了血魔教护法是半步化神。 他们跑了好啊,离开好歹安全,要是来了,才会更加危险。 “冲啊,前面就是锻岩窟!前面就是他们锻造神器的地方!” 陈青山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 对啊,外面的人除了器修,还有秦云志和吴尘,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是他的爱人。 就算别人都要走,他们也会留下来,来锻岩窟找他。 畏缩在一旁的器修们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眼睛里出现了光芒。 原来留在牢笼中的同胞还记得他们!在牢笼中的器修和神机阁不一样,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同门。 “好多人啊~”血魔教护法张开双臂,享受地扬起头,“是都来了吗?” 他语气骤变,叱道:“愣着干什么?继续铸器!” “我要用这里所有人的血,来给我的神器开刃。” “你做梦!”锻岩窟外,一众器修弟子厉声反驳道,“神器岂是你配拿的?魔头——你只配去死!” 血魔教护法单手下压。 磅礴的威势压得在场所有人都险些站不直身子,修为低浅一些的器修,甚至已经被直直压到差点跪了下去。 只是脚步一个趔趄,就有身边的同门咬着牙将他们搀扶起来。 “给我继续炼器。”血魔教护法好整以暇地道,“不然,我杀光这里的所有人,用你们的头,去和神机阁换新的器修。” “你!狗娘养的畜牲,你这个——” “聒噪。”护法一弹指,站在器修身边的吴尘赶忙撑开护盾,却被轻易击碎。 出言的器修倒在人群中,脸上还带着不平的愤慨。 从牢笼里逃出来的器修越发愤怒。 陈青山咽下口中的血腥,他悄悄将灵剑放回,取出了自从被万神王炼化后,便再也没用过的剑胚。 剑胚成剑,看起来便粗鄙不堪,不明金属的古朴气息更是衬得这支剑像陈年老破烂。 陈青山提着剑,一时间,无情心诀与无名剑法齐齐发动! “喝!”陈青山提剑便砍,浑身暴涨的金色灵力衬得他像飞火流星,慨然跃向血魔教的护法。 吴尘担忧地望了一眼陈青山,尚是化神的他都觉得锻岩窟的气息压得人心神震荡,其他器修更是面露难色,就连动弹都变得艰难。 “别愣着,你在这里护着器修们,我去把徐骄阳身边的器修带过来,让他们先走!” 吴尘当然知道,陈青山这般不要命的吸引血魔教护法的注意力,是为了什么。 他不能浪费陈青山换来的时间。 匆匆与秦云志吩咐一句,吴尘便用大虚空术闪到其余器修门人的身边,一次又一次走到锻岩窟深处,带着瑟瑟发抖的器修们到门口。 秦云志心如擂鼓,他现在只是元婴,修为比吴尘低,吴尘都觉得锻岩窟内的气氛有些压力,秦云志呼吸都更加沉重。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这里是血魔教的地盘,他们来时杀出了一条血路,现在,这条血路又被血魔教弟子给堵上了。 更多的血魔教弟子到了锻岩窟。 秦云志进退两难,本就不宽敞的路被人墙堵死,他们救到了人,却无法离开。 “拿出武器,我们杀出去!”吴尘拎着最后一个器修弟子到秦云志身边,秦云志咽了咽口水,紧紧攥住自己掌中的剑。 场面彻底混乱,吴尘和秦云志领着器修们与血魔教的人对抗;陈青山提着剑,与血魔教护法对打。 说是对打,其实算是陈青山在艰难躲避的空隙,找准时机反击。 以陈青山的化神期修为,能在半步渡劫的血魔教护法手下过那么多招,已经足够惊为天人。 比起秦云志,陈青山才是真正前途不可估量、风光绝顶的绝世天骄。 徐骄阳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旁观着这一切,心中平静,甚至还稍稍神游,胡思乱想。 她小时候就想过,自己要做最厉害的器修,而他要找的对象,必须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修士,要能用的起、能配得上她炼出来的神器才行。 不过后来,徐骄阳到了灵山,遇见了傻傻憨憨的秦云志。 一剑一念一瞬间, 一朝一夕一情陷。 一天一地一隅气, 一生一死一尘劫。 徐骄阳望着下方厮杀的人群,忽的笑了起来。 爱情怎么能和信仰相较?徐骄阳的确爱着秦云志,但在这之前,徐骄阳是最骄傲的天才器修。 骂她有病也罢,觉得她疯了也罢。 没有什么比得上她炼器的信仰,为了信仰,献出生命又怎么样? 所有人听到如此不合时宜的笑声,皆是一震,停下动作,纷纷将目光转向站在高台边的徐骄阳身上。 她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危险,眼里充斥着万般情绪,唯独没有害怕,希冀的光芒触目惊心,惨白的脸色也被火光中染上了胭脂般的色泽。 徐骄阳张开双臂,熊熊燃烧的焚仙炎蒸腾的火舌攀升。她站在高台边缘,烈焰灼烧她的衣摆,烧上她的身躯,灼痛她的魂魄。 她不畏不惧,眼睛缓缓转动,只从纷乱人群中看一眼,便找到了秦云志的身影。徐骄阳遥遥望着他,弯起唇角,笑得如初见那时一样明亮。 半年了,秦云志一直都只让陈青山传话,她还有些担心他没消气。 说来……徐骄阳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在成亲前动手砸了定情信物,秦云志当时眼睛就红得快要哭出来。 徐骄阳走时甚至不敢回头,怕看到他号啕大哭,怕自己心软动摇。 如果不是为了来这里造器,她这时候本应该在闺房准备成亲事宜,再待一段时日,她本该凤冠霞帔、风光出嫁,与他成一段佳话。 她是对不起秦云志,不过,徐骄阳并不后悔。 造出世界上最强的灵器,是她此生理想。 不过嘛……如果可以,徐骄阳还是贪心的希望秦云志别生她气,要带着她打造的剑,成为最强的剑修。 耳边尽是火焰之声。徐骄阳双眸之中依旧明亮,似不落明日,熠熠生辉。她看着秦云志,唇角扬起的弧度明艳骄傲,她朗声慢吟道: 第188章 “兵戈鸣金血气广,长风吹渡紫云遥。 莫恐死生大化尽,残魄尚能耀九霄。” 秦云志,我马上就要打造出最强、最锋利的剑了,你也一定要成为最强的那个剑修啊。徐骄阳心里想着,含笑闭上了双眼。 焚仙炎火席卷,璀璨的火光仿佛最耀眼的嫁衣。 人形光芒如陨落的烈阳,在万人目光之中,在秦云志难以置信的、撕心裂肺的呐喊之中,坠入焚仙炎中,成为凝聚神器的最后一抹光。 “徐骄阳——”秦云志眦目欲裂,他难以置信地发出凄厉大喊,不顾一切地往徐骄阳跌下的地方奔去。 第175章 本应如此,本该如此 悬于焚仙炎上, 徐骄阳住持、以神器的标准锻造的剑绽放出红日初升的光彩。 秦云志根本不顾上身边的人,熟记于心的剑法都忘记该如何施展。 他胡乱挥砍手中的剑, 侧边、背后的血魔教人朝他攻来,秦云志也完全顾不上,他只想往前走,走到徐骄阳落下的地方去看一眼。 短短几瞬,秦云志身上已经遍布伤痕。 陈青山也惊骇于徐骄阳的献祭,他没想到她能那么决绝,那么……不顾一切,用生命去殉自己的认可的道。 “成了?”血魔教护法双眼放光,他懒得再和陈青山拉扯,一掌击出, 挥开陈青山, 就想去拿初成的利剑。 陈青山快速反应过来, 那一掌是血魔教护法的真实实力, 陈青山横剑在前,仍是被直直击飞, 后背狠狠砸在石壁上。身前的掌风还未消散,足足将陈青山钉在岩内三尺, 才堪堪被抵消。 不同的境界间,像是隔着天堑鸿沟。 要不是陈青山肉身经过天雷洗礼, 神魂又因重生而强大, 换了别人遭这一击, 只怕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身体的疼痛陈青山已经完全顾不上。他灵海金光闪烁,体内每一道经脉、每一根血管内都喷薄涌动着灵气,为陈青山迅速修复身体的创伤,提供强大的力量。 要拦下他, 决不能让血魔教护法拿到那柄剑! 与此同时,吴尘也动了起来。 器修正与血魔教的弟子门人打的不可开交,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般走向焚仙炎的秦云志背后,正有三四个血魔教的人对着他的命门,下一秒就要攻上! 吴尘心中凛然,他敏捷如猎豹,一跃而起,苍生万法运转,掌中灵力拧成形状,控制着幻化而成的长枪,向前刺去。 一枪将两人捅了对穿,另外两人也转身,将注意力放在了吴尘身上。吴尘微微眯眼,挡在秦云志身后,灵力凝成的长枪一分为二,调转方向便向另外两个血魔教门人扎去。 “锵锵锵” 呼吸之间两个血魔教门人也祭出了武器,与吴尘的长枪相对,刀光剑影指尖,铿锵之音不绝于耳。 修为相近,又是一对二,吴尘很快陷入劣势。他眸光沉沉,而那两个血魔教弟子则越发起兴,铮然一声,吴尘幻化操控的长枪竟被斩碎。 “没本事,就别来逞英雄。”血魔教的弟子见胜券在握,心情很好的嘲讽了吴尘一句,像是想要吴尘死个明白。 刀锋逼近喉口,吴尘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噗——” 两声闷响,鲜血高高飞溅。 血魔教两人的灵海瞬间崩碎,他们错愕至极,低头望向从背后穿透自己身体,直捣他们灵海的剑。 浅淡的虚影灵剑化作一道光芒,回到吴尘体内。他能用苍生万法幻化长枪,就能幻化其他的东西,傻站着等死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解决掉身边的血魔教门人,吴尘转身,秦云志已经像是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东西。他失神地跪在喷薄的焚仙炎旁,火星点点滴滴溅起,落在秦云志身边,几乎就要顺着他的衣服灼烧。 “骄阳,我来了啊,我还没和你道歉呢……”秦云志眼前视线模糊,他来锻岩窟之前还高兴地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徐骄阳了。 半年没见,他很想她,他都想好了见面时要说什么,他要道歉,他要带徐骄阳离开血魔教,他要在和徐骄阳一起出去后,抱住徐骄阳,跟她说自己那天不该大声。 ……然后再回去,和她选个好日子,结为道侣…… 本该如此。 原应如此。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徐骄阳笑着跳下焚仙炎,祭了她的道,也跳出了生死,跳出了秦云志期待已久的、有她的未来。 秦云志喉口干涩发痛,他眼睛不断往下流着泪,张大嘴剧烈喘着气:“徐骄阳——” 你凭什么这么决绝的丢下我一个人? 秦云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觉得自己下一秒仿佛就要窒息。 光亮刺目的焚仙炎中,秦云志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徐骄阳在岩浆底下微笑。 他膝行向前,伸出手,想要触碰火光中的幻觉。 “秦云志!你清醒一点!”吴尘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卡住秦云志胸口,将人往焚仙炎深坑的反方向拉。 “徐骄阳绝对不想让你和她一起死!”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了秦云志的神经,他哭喊着道:“我难道想让她死吗?我来就是想要她活的啊!”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秦云志站都快站不稳,他手指握拳,锤着自己胸口,无尽的懊悔比焚仙炎还折磨他的内心。 半年未见,他和徐骄阳只遥遥望了一眼,从此便是永绝。 他怎么能原谅自己? 焚仙炎上高悬的宝剑吸收了徐骄阳的生魂,终于填补上最后一丝瑕疵,熠熠生辉,绽放出惊世光彩。 血魔教护法跃身,将散发神彩的剑抓在手中。 陈青山才从自己□□砸出来的人形窟洞之中爬出,他拖着不明金属打造的剑,本来冲向血魔教护法想阻止他拿剑,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陈青山面色凝重,紧紧咬着嘴唇,牙关之间的血腥味就没下去过。 徐骄阳已死,虽然她说,神器只是趋近,终究并非真正的神兵,但到底也威力不俗,半步渡劫的血魔教护法拿上此器,恐怕实力又会高上一截。 血魔教护法还没使出全力,陈青山都只能狼狈应对,他拿上那把剑,只怕再不跑,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一只手捏着大虚空术手诀,另一只手握紧剑,陈青山双目死死盯着血魔教护法。 血魔教护法拿着那柄剑,脸上却出现了奇怪的表情。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如此宝剑,却好像有自己的思想,不能为他所驱使?! 血魔教护法眉头慢慢锁起。 他的手一握上剑柄,整支剑的光彩便突然暗淡,不光是如此,血魔教护法的灵力,竟然无法灌注到这把剑里! 血魔教护法原本轻松惬意,胜券在握的神情很快转为愤怒。 不管他用多少灵力灌注进去,尝试驱动这柄剑,剑体就是纹丝不动。 血魔教护法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很愤怒。 一柄不能为他所用的剑,又和废铜烂铁有什么区别? 耗费那么多时间,结果就造出个看着好看的破铜烂铁。血魔教护法一甩手,将剑丢到地上。他目光没有半点温度,只有思考如何处置器修们的冰冷。 陈青山赶忙开始攻击,打断血魔教护法的思考,同时向所有人传音道:“跑!快跑啊!” 器修们听见陈青山的声音,忙不迭的更加奋力反抗,尽极全力,一边对抗着一波一波前来到血魔教门人,一边往外挪动。 到了绝境,人总是能发挥出远超平常的潜力。他们的修为都只能算是平平,人也没有血魔教弟子多,却硬是抗住了压力,一步一步,艰难往外推进行走。 吴尘也想把秦云志推出去,秦云志却挣开他,两步一趔趄三补一摔,跌跌撞撞奔到血魔教护法刚刚丢下的那柄剑旁边。 这是徐骄阳用命炼出来的剑啊。 秦云志慎之又慎地将地上的剑捡了起来。 他摸着剑上残留着的火焰的温度,恍惚间觉得自己像触碰到了徐骄阳滚烫的皮肤。 视线在重新焕发光彩的神剑上移动,秦云志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突然一怔,紧接着浑身颤抖。 剑柄末端,有一颗精致的、漂亮的,像初升晨阳般闪烁暖光的晨曦石。一颗秦云志无比眼熟,甚至记忆犹新的晨曦石。 这本来是他给徐骄阳的定情信物,却在灵山之别时被徐骄阳丢还给他。秦云志带着这颗石头追到血魔教,拜托陈青山重新将晨曦坠送给了陈青山,自己却没与徐骄阳见上一面。 这颗石头兜兜转转,又出现在了秦云志面前,回到了秦云志手中。 秦云志用力握住剑柄。滚烫灼手的温度,秦云志也浑然不觉。 “吴师兄,你带着其他器修先走吧,我要留在这里……我要杀了血魔教这个狗护法!” 秦云志面目都有些狰狞。 第189章 有些刀子,扎在自己身上才痛彻心扉。秦云志原先觉得陈青山不管不顾离开灵山,要去找清水,要给四方村的百姓报仇,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现在徐骄阳死了,是非他也无心再辨。秦云志彻底理解了当初的陈青山。 修为不足又如何,不自量力又如何。 他只想砍死那个让器修远赴血魔教、让徐骄阳陨落祭器的,造成一切的祸患源头。就是死,秦云志也要在血魔教护法身上砍两刀! 血魔教护法彻底动了怒,几乎招招都想要陈青山的命,陈青山左支右挡,与血魔教护法拉扯的十分艰难。 秦云志绕到血魔教护法的背后,冲上前,明曦剑法发动,刹那间红霞万道,瑞彩千条。 在血魔教护法手里如烧铁棍般无用的神剑,在秦云志手上变得光彩夺目,如日光划破黑暗的天穹,爆发出一股恐怖的能量波动! 第176章 红月降临,血潮归引 纵横剑气烈烈夺目, 明曦剑法本就光辉圣洁,秦云志哀鸣着挥出愤恨的一剑, 剑意中带着的悲痛的怒意让陈青山都睁大了眼睛。 在血魔教护法手中无法使用的神剑,秦云志居然能发挥出如此之强的威力! 血魔教护法的表情从不解变得狰狞,他声音尖锐,愤怒地道:“好啊……一直装作顺从,我还以为那贱人对对炼器的理想崇高到了这种地步,原来背后还留了一手。” “用血魔教的资源,给自己人造器……呵呵呵,我倒是小瞧她了。” “不过,”血魔教护法目光狠厉,他回手一挡, 身上迸发出滔天血浪般的戾气, 将陈青山和秦云志一同击开, “就算你们拿了神器, 也不是我的对手。” 陈青山在电光石火间撑起护盾,甫一落下, 他便回头朝吴尘喊道:“带着他们走!” 吴尘艰难在气浪中护下一众器修弟子。 听了陈青山的话,他回首望着锻岩窟外源源不断赶来的血魔教门人, 又看着重新提剑奔向血魔教护法、给他们争取拖延更多时间的陈青山,还有拿着神器、不顾一切想给徐骄阳报仇的秦云志。 他想说要走一起走,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看, 要是没人留下来拖延时间, 所有人都会一齐命丧血魔教。 一众人中,有能力与血魔教护法周旋片刻的,只有陈青山。 吴尘紧紧咬住牙。 五指深深嵌入肉中,吴尘用力一闭眼, 转身带着器修们一起往外杀。 大不了,他带着器修们先出去,再回来帮陈青山。 血魔教护法当然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不过一群蝼蚁临死挣扎,就算放他们再跑一柱香,不,就算让他们再跑一天,护法也有信心能将他们一个一个抓回来,凌虐致死。 比起那些人—— 血魔教护法双目深沉,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陈青山、秦云志二人。他将一只手举到眼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手背上的新鲜的血痕。 那是秦云志的剑气伤的。 真是没想到啊,拿着那个小贱人造的器,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都能让他伤到分毫。 “呵呵呵,实在是有趣。”血魔教护法流露出阴狠毒辣。不过一眨眼,他手上的血痕就已经恢复如初,不过他的杀心却因这一道伤痕越加旺盛。 秦云志吐出一口血水,他喘着粗气仰头望着悬在空中的血魔教护法,又看向不远处的陈青山。 两人目光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陈青山看到秦云志咧着鲜红的嘴唇,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手中剑再度举起。先前陈青山担心误伤到其他器修,顾虑着不敢用许多功法,但现在吴尘掩护着其他器修离开,空荡的锻岩窟内只有他、秦云志和血魔教护法三人。 血魔教护法觉得他们不过蝼蚁,只用简单的招式玩弄他们,殊不知陈青山也一直有所顾忌,还留有余力。 他最拿手的武学,还未使用呢。 陈青山眸中出现淡淡的紫色雷光,挥剑的一刹那,雷电在他的剑上升腾缠绕。天地四象各个都具有极大杀伤力,陈青山又恰巧在天镜门,为了浇灌四象草反复练习。 雷法与剑法合并,足以毁灭城池的至刚至阳之气蛮横霸道的让锻岩窟厚厚墙壁都颤抖。 陈青山背后出现巨大的虚影法相,法相和他一起举着剑,带着天雷极光劈向血魔教护法! 血魔教护法猖狂的表情僵在脸上。 “天雷法?!你怎么会这个?”他神色阴晴不定,原先轻蔑的神情也转变为严肃。 陈青山不过一招,就让血魔教护法提起了防备。陈青山当初一招逆转局势,击杀老堂主的壮举,血魔教护法隐约还有点印象。 如今又看到陈青山惊人的表现,护法也不得不多认真几分。 一个能发挥出神器效果的小子,一个藏拙到现在的小子。虽然他们修为远不及护法,但护法眯了眯眼睛,决定认真的与他们对决。 既然有一丝威胁到自己的可能,血魔教护法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用血气屏障挡下雷法剑气,秦云志的剑也紧随其后。护法咋舌,他一甩衣摆,深色的衣袍像是浸透了血液,愈发暗红。 猩红的巨神像浮现,血魔教护法嘴唇轻张,轻笑着一字一句道:“血月降临——” 陈青山和秦云志一齐抬头。 锻岩窟顶的岩石扑棱棱的往下掉落,陈青山和秦云志左避右闪也免不了被砸,他们狼狈地躲闪,不过顷刻,整个锻岩窟都被刺目的红色覆盖。 一轮巨大的红月出现在他们头顶,细看还有无数暗色的人形光影在红月中挣扎摇曳。月亮流淌着鲜血,渗出的猩红顺着锻岩窟的石壁流动,所过之处,被腐蚀的黑烟升腾。 血魔教护法缓缓上升,站在血月前,朝陈青山和秦云志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而后二话不说,退入月亮深处,融入血月。 月光下,流淌的血像活了一样开始蠕动,膨胀。 陈青山和秦云志打起十二分警惕,他们慢慢后退,直到背靠着背,万神王锻造过的剑胚和徐骄阳血祭的剑被两人攥在手心。 “青山,你还想打吗?” 秦云志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紧接着又道:“我相信你的速度,我能帮你争取几息时间——” “你他娘的说得什么屁话。” 要不是现在正危险,陈青山真想回头在秦云志脑袋上狠狠敲一剑鞘。 他要跑,完全可以比所有人都先跑,留在这里除了掩护器修们离开,当然还有其他理由。 “我还没有给我妹妹报仇,水儿,我爹,我四方村的乡亲——” 陈青山手中的剑光越来越闪亮,他轻轻开口:“秦云志,我和血魔教,只能存在一个。” “好大的口气啊。”头顶的月亮传出血魔教护法的声音,震得他们耳膜发痛。 血魔教护法高高站在血月之上,低头透过层层叠叠的血浪,望见了月下如虫子般渺小的陈青山与秦云志。 他盘腿坐在血月上,十指嵌入流血的月亮中,灵力加重,本就刺目的月光如刀,朝二人极速飞去。 血雨腥风,渡往生! 陈青山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他几乎用了半个灵海的灵力,怒吼着施展出功法:“两仪轮转!” 这是他半年以来,从阴阳两仪法中参悟的一套功法,虽不及阴阳两仪用处之多,但在阻挡攻击的方面却有奇效。 藏生血雨刀骤然停顿,陈青山和秦云志抓紧间隙,用力挥斩掌中剑,击碎一块区域的刀雨,腾留出一块安全的区间。 两仪法? 这两个字让血魔教护法轻易就联想到了阴阳两仪,他看向陈青山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审视。 “看来这个小子不能直接杀了……他身上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血魔教护法撑着下巴,神色悠然地考虑道:“或许我可以把他关起来,放在血海中,每天抽两鞭子,慢慢审问……真是想想就兴奋呢。” 陈青山零零碎碎听到了一点狗叫一样的动静,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闻言更是仰头举剑直骂道:“兴奋你大爷!等老子剁烂了这破月亮,再来砍了你的狗头,我看你兴奋不兴奋!” 一旁正准备开口的秦云志:“……?” 陈青山什么时候这么能骂了? 不过骂的好!带劲! 爽!!! 陈青山犹觉不够解气,在吴尘面前要保持形象,和善久了,本来陈青山就恨死这群血魔教的败类,眼下血魔教护法居然还说这种垃圾话,是真当他没脾气? 血魔教护法心中毫无波澜,都血魔教了,以血为修行媒介的魔教,听过的骂声还少吗? 反正再过一会,陈青山和秦云志两人都会安静闭上嘴。血魔教护法也不介意让他们在这世界上再发出一点声音。 “血潮归引。” 他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第190章 月下流动的血液却不平静,随着四字从血魔教护法口中吐出,地上的鲜血腾然化作带着无边怨念的兵,朝陈青山和秦云志二人张牙舞爪的奔来。 血人所过之处,除了一滩滩粘稠的、腥臭的黑红血液,还有腐蚀的痕迹。 陈青山掂了掂掌中剑,对秦云志道:“别被他们挨着!” “知道了!”秦云志很快回道。 不能近身,那就只能靠剑来斩。秦云志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手中的神剑已经快到几乎有了残影,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陈青山修为比秦云志高些,却也并不轻松。被斩碎的血人不是就此消失,而是在溅出的血珠落地之后,重新溶成新的血人,再站起来,再奔来…… “该死的,怎么杀不完?!”秦云志咬着牙骂道。 陈青山挥出带着熊熊烈火的一剑,烧透一片血人,又马上有血人前仆后继的涌上来:“月亮在流血……我们得砍碎头顶的月亮。” 秦云志再一次释放灵力,挥砍更多的血人,他没回头,背对着陈青山道:“我来拖着这些血人!你去砍月亮吧!” 第177章 蝼蚁聚群,草芥成团 “好!”陈青山很是果断, 他丝毫不磨叽,提着剑, 脚下生风,足尖用力,直直迎上头顶的月亮。 无名剑法、无情心法、天地四象同时运转,陈青山咬着牙,从喉底发出嘶吼。他胸膛发热,仙骨都在震颤,道纹隐约闪烁。 陈青山双手执剑,目光如雷电般犀利,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挥剑而上。 “给我——破!” 浩浩剑气横空出世,血月顿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 “青山, 好样的!”秦云志见状, 信心大增。 他就知道陈青山这个怪物很强! 陈青山脸上也带了点欣喜, 他本已经做好了连斩几剑, 生生将血月磨开的准备,却不曾想这血月比她所想的还要易碎。 半步渡劫, 似乎也不过如此! “哈。” 血魔教护法突然笑出声。 “你以为,我和前堂主那个废物一样?”血魔教护法深深抠进血月里的指尖微动, 硕大的月亮顿时发生惊天动地的震颤。 在血魔教护法身后,高不可见的法相两掌一合, 将猩红血月拢在手心。 血月莫名发出尖啸, 刺耳声波所过之处, 生出如蚯红虫般的血线藤蔓,密密麻麻,似无数喷薄的血管在月形表面蠕动,又像大蛇急着寻找猎物, 吞吃入腹。 陈青山心下大骇,他没有一丝一毫反应的时间,径直往前扑去,进到了月亮中间。 又是发狠的一剑劈出,他想从内部彻底劈开这血月! 陈青山完全没有想过回头,那些血线藤蔓摆明了是冲他来的,前脚刚离开,后脚那位置就有交缠的血线相撞。 秦云志还在月下对付血人,要是他将月亮里的血藤引下去,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陈青山向来果决,他当机立断,一人一剑,深入血月。 “哎呀,真是勇敢。”血魔教护法眯起眼,陈青山这种莽撞的义气,实在是让他动手都方便了不少。 “闭上你的狗嘴,我怎么样,轮不到你说!”陈青山身后浮现四色羽翼,巨大的翅膀挥动之间,烈焰、雷电、飓风、寒霜齐齐出现,抵抗着四面八方而来,朝陈青山奔涌的红色藤蔓。 陈青山眸光璀璨,双掌一合,斩碎面前一片血光:“大虚空!” 身形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月亮距离血魔教护法极近的月亮顶部。 “果然,这轮血月能阻隔虚空术传送吗?”陈青山眸光凌厉。 他并没有因为虚空术传送失败而失落,任身后翻涌奔腾如血海的血丝藤蔓追逐。 陈青山嘴唇紧抿,屏住呼吸,浩然剑意嗡鸣回荡,生生不息的剑气在月内纵横,摧枯拉朽,一会儿便将月亮内部撞得千疮百孔。 四翼挥舞,身如长虹,陈青山人如剑般锋利,受众长剑势不可挡,如彗星撞击大地,冲破月亮内部的枷锁囚笼! “你去死吧——” 陈青山从血月中杀出来,满身脏污,俊美无双的脸上净是黑血,满眼恨意如地狱业火灼烧,满身杀气根本无需掩藏。 血魔教护法嘴角含笑,目光平静地望着形容狼狈的陈青山,表情祥和宁静,黑发和衣袂翻飞,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擦干了血之后,人模狗样的样子也装出了三分仙风道骨。 陈青山看上去比血魔教护法还要像个恶人。 虚身法相刹那间浮现,和陈青山一起高举利剑,用力劈向血魔教护法的颅顶,复仇的喜悦让陈青山喜悦到神情狰狞。 “不过化神修为,你是不是也太高看自己了?”血魔教护法姿势未变分毫,他蓦然抬头,眸中血光闪烁,一指伸出,抵住了陈青山的剑尖。 一丝血气顺着剑尖蔓延到陈青山指尖。 陈青山却根本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看着那一丝血气爬上自己的手腕,缠绕住自己的手臂,最后融入他的血肉。 这是什么? 陈青山还没来得及细想分析,就立马就知道了这一丝血气的作用。 “噗——”陈青山忍耐不住地吐出一大口血。 痛。 好痛。 融入他身体的血气似乎要从内部将他肢解。陈青山浑身发痛,骨骼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血魔教护法弯起指头,轻轻弹了一下陈青山的剑尖。 陈青山立马倒仰着被击出,被他切碎的血藤霎时间从血月内部透过他斩出的缝隙爬出来,不依不饶地缠住他的腰,将他往月亮深处拖拽。 好痛。陈青山手腕被缠住,万神王助他粹过的剑胚从脱力无法抓握的掌中滑落,掉在血月底部,沉闷闷的,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秦云志却敏锐的听见了。 他一脚踹开扑上来的血人,仰头看见陈青山的剑掉落在血月底,悬在他头顶。 而陈青山本人,七窍流血,被五花大绑,耷拉脑袋垂着头,被吊在血月中央。在他的四周,血藤正一圈一圈的缠绕他,试图将他完全包裹、吞噬。 “陈青山!”秦云志惊骇大喊。 他震开周围血人,一下一下用剑捅着血月底部,试图进入血月,去将陈青山给救出来。 陈青山还那么年轻,他这种天才,怎么能折在血魔教中?! “陈青山,你醒醒——” 陈青山痛的脑中一片混沌,眼前迷蒙,猩红的光线越来越暗淡,陈青山依旧无知无觉。 “陈青山?”血魔教护法饶有兴致,他笑道:“顶着血魔教弟子包隐的名字,果然遭了报应。哈哈哈哈,不过在死前让我记住你真正的名字,你这一辈子也是值了。” 秦云志还在月下呼唤着陈青山的名字,十分聒噪。血魔教护法指尖一点,血月慢慢沉下,竟是要将他活活碾死。 至于陈青山…… 这人身上还有许多有趣的小秘密,他可不舍得将这么有意思的玩具直接杀死。 血魔教护法心情很好地低头,俯视血月中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陈青山,心中谋划着要如何将陈青山一点一点剖析肢解。 陈青山眼前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闭上眼,或许是血藤将他的眼睛蒙上了。 他意识沉沉,外界的一切似乎都被阻隔开来,听不见,看不见,就连那刺鼻的血腥味都再闻不见。 身上的疼痛倒是清晰。 陈青山神识回到灵海。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灵海接近干涸,仅剩的那些灵液也染上了血色。 干涸是因为他竭尽全力的挥剑,但颜色的改变显然不对劲,他本来的灵海是极其干净纯粹的金色灵海,现在暗红深沉,大概率是原先血魔教护法那一丝血光所致。 再看四周,似乎有高墙围绕,他再不能透过灵海感知到外界,不仅如此,他的化神小人都粘上了血,有点臭臭的。 “这可麻烦大了。”陈青山悬浮在自己的灵海上,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化神,化神不动如钟,陈青山心乱如麻。 如果不明金属所化的剑胚还在这里,倒是能靠剑胚砸出一条路。 但现在他灵海中只有师兄送他的剑。 那把剑平时用用还好,眼前这种情况,就是砍断了师兄送他的剑,只怕也难开出一条路来。 “唉。”陈青山叹了口气,又四下转了几圈,思索着如何破局。 五感封闭,他完全不知道外界时间的流动,眼见自己灵海被四周浸透的血气越染越深,陈青山也不免焦急起来。 “不然,还是拿师兄送的剑试试好了。”陈青山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他仰头望着,想找到破局点,忽然注意到一派恬悬浮着的天道仙骨。 这玩意居然完全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陈青山眼前一亮,他到天道仙骨前,手指轻触,确定天道仙骨当真一点影响都没受到。 “之前一直都以为天道仙骨只能提供修行上的少许助益,现在看来,这块骨头似乎比我想得还要有用的多。” 第191章 陈青山当即盘坐下来,召来无法动弹的化神,合眼感悟道骨上阻隔血气的原因。 锻岩窟内。 秦云志快疯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死在血魔教,但他不想在目睹爱人死去之后,还要看着兄弟也死在这里。 “陈青山——” 秦云志一面艰难地蹬开围上来的血人,一面顶着降落的月亮,他半张脸贴在腥臭湿滑的血月上,一张嘴就是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往嘴里灌。 纵使如此,秦云志依旧坚持顶着月亮,努力让自己的脸贴近一些,再贴近一些,只希望陈青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然后睁开眼睛,离开这里:“青山!你醒一醒!” “陈青山,想想吴尘,想想吴师兄!你快醒过来啊,吴尘还在外面等你——” “吵。” 血魔教护法皱了皱眉头。 一行人中,修为最高、实力最强的陈青山都被控制住了,余下的人就是再多,也不过蝼蚁聚群,草芥成团,毫无用处。 月亮加速落下,血人都溶进了月中,化作缠绕束缚陈青山的锁链。 秦云志抵着剑,被压到不得不弯下脊梁,嘴里犹念着:“陈青山,你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真是感天动地的情义。”血魔教护法咋舌鼓掌道,“放心,你死后,我绝对会让他下去,你们死后还能做兄弟。” “哦,还有逃出去的那些人。” “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178章 这种结局,你接受吗 陈青山在灵海内, 望着天道仙骨。 他强逼着自己静下心,将仙骨置于胸前。 人人都说道骨是个好东西, 在陈青山胸中长着的,可是比道骨还要厉害一点的天道仙骨,他却很少使用。 现在仔细观望这块骨,陈青山能明显感觉到天道仙骨与他魂灵的共振共鸣。 “如果真如万神王所说,天道仙骨所有者至少能成仙,那就让我看看,这块骨头到底有何威力。” 陈青山合上眼睛,将灵海间最后一抹灵力从汇聚到自己身上。 沾了血气,发黑发红的灵力灌注到灵体内,痛苦不亚于一刀一刀割开自己的灵魂。 不, 这远比割裂灵魂更痛, 陈青山本就流血的七窍越发惨烈, 他皮肉每一寸都流出泊泊鲜血。红色的灵力进入他的身体, 进过一周运转,干净纯粹的金色灵力涌出, 丝丝缕缕,缓缓流入天道仙骨之中。 天道仙骨上的道纹闪烁。 陈青山抑制不住喉咙深处的痛呼, 千刀万剐的痛苦下,他终于彻底榨干自己灵海间最后一缕灵气, 把净化后干净的灵力毫无保留地送入天道仙骨。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陈青山抬头, 透过眼前模模糊糊的血雾,看见天道仙骨上下悬浮闪烁。 他期待地望着天道仙骨,期待奇迹的发生。陈青山深知,自己必须尽快从被封锁的灵海中逃出去。 留在锻岩窟的秦云志, 还有吴尘带出去的器修们……血魔教护法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陈青山不会去赌血魔教人的善心。 他得出去,就算不能杀了血魔教护法,也得给其他人多争取一些时间,给他们搏一个逃出去的希望。 干涸的灵海间,四面都是由血气构建的、突兀竖起的屏障,天道仙骨在其中闪烁微弱的光芒,希望的投影落入陈青山眼中,陈青山紧紧盯着它,连眼睛都不敢眨。 忽而一阵璀璨的光芒过后,天道仙骨又失去了神采,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这是怎么一回事?”陈青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他惊诧、讶异、迷茫,甚至有些愤怒和绝望。 要是天道仙骨都不能破局,他注定被困死在灵海内,任血魔教护法主掌生死,而他的朋友、爱人,还有那些无辜的器修弟子都会葬生于此…… 这样的结局,让陈青山怎么能接受? “我重生一次,就是要改变世界的。”陈青山睁大了眼睛,他扭头,看向自己已经被血液沾污的化神。 化神为元婴所成,是修士修行到这一阶段的重要成果,化神小人和他的分魂别无二致,若是化神受损,陈青山这一世的努力将化为飞灰,成为废人。 陈青山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点在化神小人头顶。 与他长相完全相同的化神小人也睁开了眼睛。 陈青山决定自毁化神,用化神全部修为去浸润天道仙骨,孤注一掷,从不可能中搏一丝可能。 他得出去,他得尽快出去。 自毁化神,只为激发天道仙骨的能量,冲破血魔教教主设在他灵海的封禁。 他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乡亲已经因为血魔教而亡,他无法看着更多人再一次因为血魔教的人死去。 一模一样的脸相对,陈青山满眼疯狂的决绝,化神则平静地回望着陈青山,眼中无悲无喜,只有淡淡的从容。 “喀——” 化神小人在陈青山指尖破碎。 “额啊啊啊啊啊啊——”陈青山一只手捂着头,这种疼痛又猛又烈,他恨不得满地打滚。 灵海剧烈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陈青山强撑着睁开眼,却见自己的神魂都淡了三分,甚至还在继续变淡。 “去……”伸手指引化神碎片飞入天道仙骨,陈青山力竭,神魂倒在干枯的灵海底部,重重砸出“彭”的一声。 能做的,他都做了。 陈青山茫然睁着眼,灵海边缘仍在溃散,天道仙骨得了灌注,复又散发着光彩。 “要是还不行……我就炸了天道仙骨,拖着血魔教的狗一起死吧。”陈青山双目失神。灵海被封,自爆的威力都要小不少,突破灵海封禁之后,一切都好说了。 陈青山脑子浑浑噩噩,喃喃着道,“但愿炸完天道仙骨,能把血魔教给一锅端了。” “陈青山!想想吴尘!他还在外面等你!” 陈青山一阵恍惚:“死前幻听怎么听见的是秦云志哭丧,好歹也得是师兄唤我才对啊。” 陈青山:“……” 好像不是幻听? 陈青山立马振作起来,他抬头,惊喜的发现自己灵海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坍塌,稳定下来,甚至还有隐隐扩张的迹象。 一滴至纯至精的金色灵液滴落,砸在陈青山脸上。 陈青山抬头,天道仙骨霸气十足地立在灵海正中,道纹处金光闪烁,缝隙里流出比先前更为精粹凝炼的灵液。 一滴,两滴。 从细密的小雨珠,到连绵的暴雨,滔滔不绝的倾泻而下,迎头浇在陈青山身上,蛮横地洗刷干净他身上的所有污秽,洗涤他的神魂,他的骨骼和每一寸血肉。 强行重开血肉,涤荡魂魄,这个过程本该痛苦万分,但已经经历过一轮绝望苦痛的陈青山却毫无知觉。四肢百骸都刺刺麻麻,他痛并快乐着,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干涸的灵海重新恢复,四周被血魔教护法封住的灵海屏障乍然破开,陈青山的灵海又一次扩张,比起原先,竟大了数百倍之多。 先前的化神没有重新出现,陈青山握了握拳,只觉力量比原先更甚。 “这就……突破了?”他都有些震惊。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外如是。 陈青山都快要绝望等死了,结果天道仙骨给他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灵海被封,自毁化神,陈青山也只敢想着激发道骨的力量,彻底燃尽自己,拼死做出最后的抵抗。 没想到在这种绝境之下,天道仙骨竟然助他突破了合体期! “放心,你死后,我绝对会让他下去,继续和你做兄弟。” “……还有那些逃出去的人,他们也一个都跑不掉……” 陈青山目光一凛,神魂归位。 陈青山的肉身被血月藤蔓层层缠绕,如蚕茧般被牢牢包裹。几乎要勒断肢解他的束缚、血藤的腥臭和视线被阻断的黑暗一齐传递到陈青山脑中。 血魔教护法在嘲弄秦云志,有封禁灵海的血气掩护,血魔教护法似乎根本没有发现陈青山已经突破合体。 这倒又是一个好消息,他还能打个血魔教护法措手不及。 秦云志凄厉的呼唤从下方传来。 陈青山听着,指尖微动,轻轻挣扎了一下。 血魔教护法相当自信,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剑,来——”陈青山嘴唇轻启,无声吐出两个字。先前垂落的剑轻轻颤动,一瞬间嗡鸣作响,血月红光映照在剑身上,将外表普通的剑衬托出凌厉锋芒。 飞剑径直砍断缠绕陈青山的血藤,陈青山爆呵一声,直接从血藤之中挣脱出去。 血魔教护法这才反应过来,他将注意力从秦云志身上挪回陈青山身上,满脸意外:“你居然能挣脱?” 陈青山舞了个剑花,他看了一眼秦云志,见自家兄弟状态还行,还能为他醒来欢呼,陈青山便放下心,对血魔教护法道:“是啊,我不仅能挣脱……还能杀你!” 第192章 血魔教护法冷笑:“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陈青山也是一笑,并不与他多做言语。 血魔教护法此人,半步渡劫,他的修为陈青山已经知晓。半步修为,是还差半步就能到渡劫境,不管说的再好听,差半步,便不是渡劫境,而是大成! 陈青山虽只是合体期修为,但他一直以来,同境之内,他无敌;高他一境,陈青山也能斩杀。 合体期斩杀大成巅峰,他未曾试过。但不试,又怎知可或不可! 陈青山现在灵海充盈,道骨还在源源不断的净化他的神识和灵力,刚刚晋升的状态最是充足,陈青山剑尖斜斜指向下,信手一甩,割出一道裂缝,让秦云志能顺着裂缝离开月亮的压迫范围。 秦云志立马识时务的钻了出去。 血魔教护法舔了舔唇角,这个事情发展让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行,我给你个机会。” “来,杀了我。” 陈青山扯了扯嘴角,他脊背挺直,虽在月中抬头仰视血魔教护法,却没有半点居人之下的意思,反倒格外有风骨。 血魔教护法从血月上站起身,他盯着陈青山看了一会,嗤笑一声: “如果你杀不了我,我会搜你的魂,找到你的师门,你出生的地方,你接触过的人……我会杀了他们,一个都不会留下,让他们都整整齐齐的,下去陪你。” 血魔教护法脊背弯曲,背部皮肉突兀鼓起,一根根骨刺穿透血肉而出,“喀啦喀啦”的延展,骨刺上流动粘稠的血液逐渐凝为实质,粘连成破碎的皮肉,带着倒刺的骨翼彻底展开,他眼睛眯起,俯视着陈青山,缓缓开口道: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第179章 也只有你,最为该死 血魔教护法冲入一头扎进血月中。 说着给陈青山一个机会, 下手却没有丝毫留情。他身后羽翼飞出一道道骨刺,飞寻着要扎入陈青山身上。 陈青山刚进阶, 天道仙骨正在体内源源不断的供给灵力,灵海还在缓慢扩张,虽还没完全适应合体期的力量,但现在的陈青山也比几刻钟之前化神期的自己要强上不少。 几根骨刺,陈青山躲得挺轻松。 落了空的骨刺扎到背后的月亮上,发出粘稠的声音,缓缓融化,成为血藤的一部分。 陈青山端着剑,背后四象翼重新出现,风火冰雷呼啸着交替出现, 在天地法则在血月中显现, 盘旋出四道色彩浓烈的天地灵气虎视眈眈地瞄准血魔教护法, 奔腾冲下。 囚笼般的血月成了陈青山和血魔教护法二人的决斗场, 秦云志在血月外部,视野模糊, 只能透过忽闪忽闪的光线,窥得两道模糊的人影。 血魔教护法双翅揽于身前, 将陈青山的四象之力挡在翅膀外。 风象砸到身上时,血魔教护法尚能笑出声。 冰象卷席着拳头大的冰雹, 劈头盖脸的落下, 所落之处竟凝起一大片冰霜。 不过雕虫小技。血魔教护法挥臂一震, 凝在骨翼上的冰花便结着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但紧接着,一团烈焰流火见缝插针迎面烧来。 血魔教护法:“……” 火球被屏障挡下,只是一段时间后,流火不减反增, 汹涌紫电伴着最后一批流火轰在他的屏障上。 “轰——” 陈青山指尖轻敲剑柄,他可不觉得血魔教护法会这么轻松就被打倒。 雷火落下的烟雾中,数十条血藤乍然飞出! 陈青山早有预料,他身轻如燕,灵巧的绕着血月边缘飞行,一低头,血魔教护法从散开的烟雾中露出脸,目光晦涩阴鸷地盯住陈青山。 “天地四象。”他声音低沉,舔了舔唇瓣,从容的脸上多了一点其他情绪,“是很厉害的功法,在优秀的人手里,能发挥出惊为天人的效果。” “不过给你用,可惜了。” 血魔教护法掌间血气凝成长枪,他终于提起了兴致,纡尊降贵地对陈青山笑了笑。 陈青山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下一刻,长枪近在眼前。 陈青山反应极其迅速,还没等长枪再度往前,他便利索往后一仰,腰肢下压,枪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擦过。 手中剑举起,挑住长枪柄,借力下压,陈青山旋身踩上枪尖,一条腿猛然发力,踹上血魔教护法的面门。 这个速度实在是太快,血魔教护法只来得及张开护盾再挡一次。 当! 腿脚距离血魔教护法的脸只有几寸距离,却被屏障挡下。 陈青山不贪伤,一击不成,他立马与血魔教护法拉开距离。血魔教护法虽然未被踢中,却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被一个毛头小子差点伤到自己,还是两次,这谁能忍? 血魔教护法就忍不了。 他急快呼吸,抽出手中长枪,四面八方的血藤一齐涌上来。血月本就是吞噬囚禁之用,陈青山的专送自然离不开血月内部。 想要出去,只能先劈开一道缝隙,再沿着缝隙离开。 只是血魔教教主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一面要躲避血藤缠绕,一面要与血魔教护法缠斗,陈青山也双拳难敌四手,一时感到分身乏力。 血魔教教主微微一笑, 陈青山脊背发凉,他突然意识到身后有人抓住他的胳膊,掰着他的肩膀——血藤末端长出人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处,掰扯着陈青山。 好恶心的触感。 陈青山掌中焰火大盛,反手砸在到了身侧的血手藤上。血魔教护法目光幽然,就在这时发动,目标直指陈青山头颅咽喉。 “铮——”陈青山可一直留了个心眼,他不是傻子,没有笨到在这种关头放下血魔教护法这个大麻烦不管,转身去对付血藤手。 剑胚横在身前,铺天血气迎面而来,陈青山纵使晋升到合体期,血魔教护法半步渡劫的大成的修为仍然远高于他。 陈青山勉力正面挡下这一击,血魔教护法咋舌,还觉不够。一个呼吸间,他连出几十招,招式密集如雨的落在陈青山身上,摆明了要把陈青山痛打一顿出气。 陈青山瞳孔微缩,这些招式要是都落在自己身上,绝对死路一条。他挣扎着躲过大多,直到最后一掌击来,陈青山阻挡的动作一顿,居然真的让那一掌给打中了。 他顺着血魔教护法击出的那一掌倒飞出去,摔在血月底部,腥臭粘腻的黏液下,血月表面质感如同剥了皮的肌肉,一下一下,随着血魔教护法的呼吸跳动。 陈青山手中还紧紧握着剑。 抻着剑站起身,陈青山抬眼,血魔教护法在月中浮空,法相降下神威,似乎是想压着陈青山跪下。 陈青山扯着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掌中剑高高举起,他不顾身后法相的威压,劈开 了血月。 “你以为在血月上开个口,就能干扰到我吗?”血魔教护法大笑起来,他能将血月上的裂口复原,陈青山要不是傻子早该注意到了,他大笑陈青山的不自量力和无知,“哈哈哈哈,没用的!少白费功夫了!” 陈青山道:“一个口子是不行,我若将血月对半劈开,有该当如何?” “什么?!” 还插在血月中的剑胚开始滑动。陈青山被血魔教护法追着打了这么久,早就在血月中留下了不少坑洞,此时再着力劈开,事半功倍。 “你想都别想。”血魔教护法狠狠瞪着陈青山,他心念一动,法相神威当即掉转了个方向,朝移动中的陈青山扑去。 陈青山脸上笑容更甚。他直视着朝他奔来的法相神威,不动如山,在即将被击中之时,忽然动用缩地成寸大神通,移到血魔教护法身后。 “有没有白费功夫……”陈青山站在血魔教护法身后,看着他自己的法相神通彻底撞碎了血月,笑容真挚开朗,“你说了不算,该有我说了算。” 血月撕开一大道口子,裂开的部分像撕裂的人体组织,又像升腾融化的灵魂骨骼。 血魔教护法当即吐出一大口鲜血,一脸愤恨,发了疯似的朝陈青山打来:“你……该死!你该死!!!” 陈青山垂下眼皮,彻底崩坏的血魔教护法攻击起来没有章法,只是一味地下着杀招死手,陈青山倒是能轻易躲过。 “没有谁生来就是该死的,如果现在在场的人里必须选出一个该死的人,那个人会是你,也只有你,最该死。” 陈青山神情冷若冰霜,他脸上,身上,都是血魔教护法攻击溅射出来的伤口。 本以为这么说,会彻底激怒血魔教护法,没想到血魔教护法反而冷静下来,甚至开始呵呵地笑,开始从嗓子低里挤出怪异的、癫狂的笑。 “我平生,最讨厌,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高高在上的讲着大道理。” 血魔教护法眼睛一瞟,他往后退了两步,张开双臂,法相虚身周边出现无数个幽灵鬼火,血魔教护法嘴唇微动,念出四个字:“血海滔天。” 第193章 陈青山警戒地望着四周。 在血魔教护法招式显露之前,先传入陈青山耳朵的,是血魔教弟子门人的尖叫痛呼。 “你竟然把他们全部都献祭了?”这完全在陈青山意料之外,他先是一怔,紧接着惊骇无以复加。 再怎么样,血魔教也是一个上古大教,传承至今,门人众多,孰能想到,这个像毒瘤一样的上古大教,居然会在一朝之内,被全部血祭? 陈青山知道血魔教人都残暴血腥,却完全没想到血魔教护法居然能冷漠残忍到这种地步! “弱肉强食,你师门没教你吗?”血魔教护法冷冷地道: “弱小的人,如果不能拼了命的往上爬,就该准备好随时到来的死亡。” “这就是他们的命。” 陈青山呵呵一笑,拒绝听血魔教护法叽叽歪歪:“什么歪理,你脑子不好,不要把那套歪门邪道的理论灌输给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些死于血魔教手下的修士,百姓,他们何其无辜?” 天上开始下血。 淅淅沥沥的血滴子落到一处,便剥夺一处的生机。陈青山大惊,他瞬间想到逃出血魔教的吴尘一行人,不知道他们能否躲过这一片腥风血雨…… 血魔教护法仰头望去,他沐浴着血雨,表情恬然淡定:“算了,一个凭着天赋被娇养傻了的白痴,反正你的归宿也是死亡,我也不与你白费口舌。” “理屈词穷罢了。”陈青山得理不饶人,尖牙利嘴地反驳道。 血魔教护法闪现在陈青山面前,一脚将陈青山踹到血雨中。 红色的液体滴在身上,转眼便腐蚀出一个肉窟窿,看得见里面的骨头。陈青山倒抽着凉气,毫不犹豫地用剑气划开屏障,挡在头顶。 神王淬过的剑,挡一挡血雨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陈青山回神,血魔教护法已然出现在他身侧。 “咚!” 第180章 不过贱命,值得你来? 咽喉要害被人紧紧捏在手心, 陈青山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窒息,后脑的疼痛先一步袭来。 轰—— 被人用力贯到地上的滋味不好受, 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任何缓冲,陈青山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骨头发出脆响,内脏震得生疼,口鼻喷血,眼冒金星。 “操你大爷。”陈青山失态地扭曲面容,换着呼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骂声。 “这恐怕不行,我还没玩够呢,怎么舍得让你那么快下去找那糟老头子?”血魔教护法松开手, 陈青山正想反身起来, 却被掐住侧脸, 只能艰难得拧着眉, 瞪向血魔教护法。 脸颊边,血迹流动, 血魔教护法将其慢慢凝聚成尖刀,刀尖在陈青山嘴边滑动。陈青山口齿不清, 含糊地道:“你真恶心。” 血魔教护法目光冷然,血刀下一刻便往陈青山咽喉捅去, 像是要直接把他舌头割掉。 陈青山一口咬住刀尖, 朝血魔教教主挑了挑眉。 血魔教护法缓缓道:“真有意思啊, 到底是什么让你不顾生死的要来杀我呢?” 陈青山抬腿便踹,血魔教护法略微一避,他就趁机从血魔教护法手中逃脱。 护法的骨翼被血水洗刷的越发光彩,而陈青山就算升起护体灵气, 也免不了被腥臭的血液缓缓侵蚀。 小半张脸已经变了颜色,陈青山没功夫在这种关头分出精力去驱散体内渗入的血毒,他甫一站稳跟脚,四象光缠绕着剑气,凌厉地冲向血魔教护法: “你们血魔教,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多少人?” “你要理由,好,我给你!”陈青山抬眼对上血魔教护法玩味的眼睛,火气一下子就翻涌上来,他扯了扯嘴角,瞬间动用了灵海大半的灵力。 才晋升扩展的灵海海面极速下降,悬浮在灵海之上的天道仙骨每一丝道纹都在闪烁精光,继续向外喷涌灵力补充灵海。 “被带进血魔教的器修,” “被屠戮的四方村妇孺,” “那些被血魔教门人残害的人……” “还有我妹妹,陈清水!” 陈青山一剑接着一剑,每一剑挥砍而下,都似乎要引起天地震颤一般。 血魔教护法一边抵挡着陈青山的攻击,一边歪着头想了半天。 除了器修,其他的,他好像都没什么印象。 什么村民,妹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吧,顺手就杀了,又有谁会记得他们的姓名? “不过是几条贱命,也值得你大费周章来找我清算?” ……贱命? 何为尊,何为贱,什么时候轮得到血魔教这群人来评定了? 啊,忘了,这群血魔教的人,本就没有人性,和他讲这些,他又怎么能听得懂。 胸膛剧烈起伏,陈青山满腔话梗在嗓子中,他想怒骂,想争辩,想撬开血魔教护法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屎。 但话到嘴边,汇聚成了一句:“血魔教就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陈青山怒极反笑,轻声说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同时,法相虚身、四象羽翼,还有无名剑诀的剑相虚影,盘旋在他身边,无情心法加持下,本就耀眼的金色光芒变得愈发璀璨。 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血魔教护法他不想和陈青山在这里探讨人生的意义,身居高位,他的耐心不多,逗弄两句,与陈青山有来有回地拉扯的这么久,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 现在,他有些烦躁了。 血魔教护法想结束这场游戏,他提着长枪,迎头劈上去,不再留余力。 数道剑意被血色长枪劈开,金光如新光,夹杂着四象之气,散逸在黑沉铺满血浆的血魔教之中,如黑水中流淌的星河。 陈青山迎着破碎的星河,咆哮着斩下带着所有怨气、怒气的一剑。 血魔教护法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这一剑,比他预想的似乎还要强一些。 在他的评估下,他本应该轻松斩碎陈青山的剑,用血色长枪贯穿陈青山的胸腹,将他钉在地上…… 可是现在,长枪与剑身訇然相撞,预想中的画面却没有出现,陈青山一头乱发被气浪掀起,他眼神亮的骇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陈青山痛恨的眼神足以将血魔教护法千刀万剐。 血魔教护法心神一震,他掌间用力,血枪与陈青山的剑几度交错,陈青山不要命的打法让他都觉得难缠。 护法后退半步,握紧了手中长枪,意念一动,四面八方的血雨汇聚,悍然立于血色平原,形化如龙卷风,几度转变,最后化作一条巨龙,逶迤缠绕在护法的虚身法相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陈青山。 “吼——” 龙吟刺破天际。 虚身法相向前一指,巨大的血龙张着血盆大口朝陈青山咬来。陈青山瞳孔微缩,下意识想往一旁躲去,却被血魔教护法窥出意识。 身形还没转到一半,腰腹已经传来了剧烈的疼痛。陈青山浑身一僵,下一秒,腰腹间的血枪被拔出,巨龙紧接着嘶吼,将他吞吃入腹。 血魔教护法抽出血枪,手指按向猩红巨龙的头。 他要让陈青山在龙腹内挣扎,延长痛苦。至于陈青山身上的秘密么……把他杀了,再取他的血,总能从血液中研究出什么都,他们血魔教的人,想要什么,总有办法。 血魔教护法掌心贴在猩红巨龙头上,眉头却皱了起来。 都已经被捅了一枪,被血龙吞噬了,怎么还在挣扎? 血魔教护法又给巨龙多渡了一些灵力,眉头却越锁越紧。 “不好!”他突然大吼,掌心没来得及从猩红巨龙上撤开,身体已经远离。 他的手断了,断在巨龙上,身体离开,便咕噜噜的掉到了地上。 血魔教护法捏着自己的手腕,双目猩红地望向那条由自己功法凝聚的巨龙。 手腕上整齐的切口蠕动血肉,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将断肢垂在身侧,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复原。 在他面前,那条猩红巨龙头部和长长的颈部处迸发出一道道交错的光彩,透过血气铸成的皮肉,明灭可见。 “破!” 陈青山一身血污,落魄潦倒程度更添几分,他从内部肢解了血龙,如复仇的地狱恶鬼般朝血魔教护法杀来。 杀! 杀!!! 陈青山眼中没有别的情绪,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杀! 他要杀了这个血魔教护法,他要给所有人报仇,他要彻底让血魔教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不出现! 血魔教护法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松动。他觉得事件有些脱离了控制。 “去死吧!”陈青山高高跃起,双手持剑,直朝着血魔教护法的天灵盖挥砍。 血魔教护法立马抬气血气长枪抵挡。 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心脏突然一痛。 第194章 熟悉的剑贯穿了他的心口。 这是他盯着徐骄阳炼了大半年的神器,哪怕发现自己使用不了,血魔教护法依旧清楚记得这把剑上的每一个花纹,每一个细节。 秦云志不知何时冲到了他们身后,用徐骄阳以身祭成的剑,调动全部灵力,用尽全身力气刺向血魔教护法的心脏。 秦云志盯着自己的手,将神剑往前送了几寸,又用力拔出。血魔教护法身上的剑口竟然不会流淌血液,甚至还在缓慢愈合。 血魔教护法站着,不动如山,一股恐怖的煞气从他身上流露。 心脉被斩断,还能活? 陈青山和秦云志甚至不用对视,便默契的举起手中剑,不管不顾地朝血魔教护法砍去。 血魔教护法的表情彻底破碎,他眼珠慢慢转动,刀尖砍在身上,他恍然不觉。 若是其他地方受损,都还好说,心脉受损,被神器贯穿,再难修复。 想他一届血魔教护法,居然会折在一个元婴、一个合体期的两个小兔崽子手上? 真是……奇耻大辱。 他就是死,都要带着这两个人一起!血魔教护法身化血藤,乍然将二人束缚在一起:“敢毀我心脉……那便用你们的头颅来平息我的愤怒吧。” 陈青山试着挣脱了一下,发现血魔教护法这次化的血藤牢固无比,难以挣脱。 他毫不犹豫地道:“焚仙炎!” 血魔教护法:“……什么?” 随着陈青山声音落地,安静蛰伏在地下冒泡的焚仙炎升腾而起,如火炮般冲向缠绕陈青山二人的血藤。 连神仙都能焚烧的焚仙炎也是一中起火,陈青山感悟天地四象之后,对这四种天地相的操控到了精微的程度,焚仙炎轻松烧毁束缚在他们身上的血藤,甚至还蔓延上了血魔教护法的身上。 平日里,器修要用焚仙炎,都得隔着上好的器皿,纵使如此,被焚仙炎热浪影响而死去的器修依旧不在少数。 焚仙炎的焚仙二字,绝非夸张。 此时直接接触到焚仙炎的血魔教护法终于慌了神,他撕扯着身上被焚仙炎灼烧的部位,可惜剧烈的挣扎只会让他被灼烧的更多更痛。 “不,我怎能如此折在你们手上?我该一统九州,我该做十八域的霸主——” 陈青山和秦云志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血魔教护法的一切痛呼挣扎。 他们都攥紧了掌中的剑,听血魔教护法最后一丝呼吸断绝。 第181章 回家 伴随着血魔教护法呼吸的断绝, 血魔教,彻底覆灭。 焚仙炎灼烧的声音几不可闻, 一柱香时间过后,纵使是半步渡劫的大成期修士,也化作一缕不甘的青烟,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秦云志和陈青山一时无言。 现在的血魔教残破不堪,一片死寂。原先血魔教的弟子都被护法血祭,楼屋也在血月降临、血海倾覆之时被毁。 偌大的血魔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回荡。 万年大教竟就这样灭绝,陈青山喘着气,一时有些恍惚。 与护法交手时的伤痛一瞬间全部发作,陈青山用剑支在身前,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 突然呵呵的笑出了声。 “都结束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血魔教的人所伤了。” 秦云志也知道陈青山伤得重, 他上前想搀扶陈青山一把, 陈青山却朝他摆了摆手。 “我……再在这里走一走。”陈青山挺直腰杆,运转内力, 修复着身体的伤势。 他想在这里找一找清水,哪怕是遗骸。 他想带妹妹回家。 于是秦云志收回了手, 抱紧自己怀中的剑,侧首望了一眼深坑底下兀自翻腾的焚仙炎。 到现在, 他才有功夫仔细看一看徐骄阳用命锻造的宝剑……还有剑柄上, 有些违和的晨曦石。 徐骄阳当真如骄阳一样, 匆匆招摇着撞进他的世界,然后轰轰烈烈的落下帷幕。 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秦云志仰头,透过锻岩窟破了窟窿的顶部, 看见了外面酱紫色的天空。 兵戈鸣金血气广,长风吹渡紫云遥。 莫恐生死大化尽……残魄尚能耀九霄。 秦云志深深闭上眼,抱着剑的手臂一点点用力,锐利的剑锋割进皮肉,他才恍然惊醒。 “青山,那我……先走了。”他道。徐骄阳死了,那些剩下的器修,他来护送他们回去……带着徐骄阳的死讯,一起回去。 至于陈青山,血魔教已经空无一人,秦云志也不担心陈青山一个人留在这里会遇到什么危险。 陈青山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脚步声渐渐远去,陈青山摁了摁自己的胸口断掉的肋骨堪堪接上,痛还是痛的,但也不是不能忍。 用剑做柺,陈青山一步一步缓慢地在血魔教之间走动。地上的死尸遍布,陈青山没有情绪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略过,接着继续往前。 他走的很慢,血色平原本来就晦朔不明,既然最大的危机解除,陈青山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弦松开,之后的每一步都带着疲惫。 原先堂主身份地位所无法进入的地方,有不少地方设有禁制,陈青山提剑便砍,竟是一路畅通无阻。 陈青山甚至还找到了血魔教的教主。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教主的尸体,被关在一处狭小的地牢里,手脚都被下了重重禁制的钉子贯穿,几乎不成人形,半神的气息早就在折磨中若有若无。 陈青山将手摁在血魔教教主几乎是骷髅的头上,他用阴阳两仪,回溯旁观了血魔教教主的记忆。 血魔教护法在教主晋升成神的关键时候朝他背后捅了一刀,导致教主晋升失败遭到反噬。护法将教主关起来当做血包用,自己独掌大权,而后,教主的记忆中,只偶尔出现护法的身影,给他带来教内的消息和折磨。 只可惜从头到尾看下来,陈青山依旧没有看到半分关于陈清水的消息。 陈青山垂下眼眸,他俯身望着残败的血魔教教主的尸身,指尖放出一把火,顺手把教主的尸体也烧了个干净。 清水……他要找清水。 陈青山晃晃悠悠地走出密室,耳朵微动,忽然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陈青山——” 是师兄的声音。 陈青山缓了缓,他太累了,都快迈不动脚步了。靠在岩壁上呼吸,吴尘一声一声的呼喊牵扯着陈青山的神志。 手臂微抬,掌心凝出一片晶莹的冰霜,化作一只秀丽的霜蝶,越过血魔教七拐八绕的地势,到达吴尘身边。 “这是……?”晶莹的霜蝶在一片血腥的血魔教十分醒目,蝴蝶出现在视线里,吴尘便立马注意到了。 带着那些器修在血色平原逃亡,血魔教的人就在身后追,期间还下了一阵血雨。 吴尘用光余寂长老留给他的所有法宝,才勉强挡过血雨,缠斗半晌,带着众器修反杀了所有追来的血魔教士兵。 而后,血魔教的方向传来巨响,就是逃到血色平原上,吴尘也清晰的听见了。 他担忧陈青山,于是秦云志一来,他便立马反身回到血魔教。 清灵的蝴蝶在吴尘面前上下翻飞,污秽的血魔教不会有这样美丽的东西,吴尘心下一定,跟着蝴蝶,走了一段时间,才看见陈青山。 “师兄,你来找我了。”陈青山困倦地看向吴尘。 吴尘紧紧抿着唇,几乎不敢认,眼前这个浑身都被浸透的血人,是他平时温柔阳光的小师弟。 心脏猛然抽动,好像被人用力攥在掌心,又掐着细肉拧了一把。吴尘呼吸一滞,眼睛发酸。 “山儿……” 陈青山压制住打哈欠的欲望,咧着嘴角,扯出一个笑。 下一秒,他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中。 “痛不痛?”吴尘的声音在颤抖。 “不痛。”陈青山笑道,“我给他们都报仇了。” 可是复了仇,他也没有很畅快,只觉得心里依旧空了一块,似乎再也无法弥补,只能任凭狂风在漏洞中呼啸。 “怎么可能不痛。”吴尘检查着陈青山的身体,擦拭着他脸上手上的血污,他越擦越快,越来越急,“山儿,我带你回家,回灵山,很快就能不痛了……” “不行啊。”陈青山靠在吴尘肩膀上,轻轻晃了晃头,拒绝道,“我还没找到清水呢……她一个人在这里,应该很害怕,很孤独吧。” “可是如果——”如果,那孩子尸骨无存呢?如果找不到,难道陈青山还要留在这里,守着血魔教的残垣吗? 吴尘喉中的话卡在一半,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可是劝当事人放弃,无异于撕开伤疤,划开他血淋淋的伤口。 陈青山沉默良久,他侧首枕在吴尘身上:“若是找不到她,我会在这里陪她几天。” 然后回四方村,像上辈子一样,给他小小的水儿立一座衣冠冢。 第195章 陈青山意识沉沉,连带着声音都轻了不少,他道:“师兄,我好累,我先睡一觉……你能不能抱着我?” 强撑着最后的清醒说完这句话,陈青山沉重的眼皮彻底合上,不知是昏迷还是睡觉了,总之意识远离,不省人事。 他依旧梦见了陈清水,醒来时眼泪沾湿了一大片。吴尘趁陈青山睡着,已经帮他细细擦洗了一遍,满身沾黏血污都消失了,身上是吴尘备着的弟子服,干净柔软。 吴尘正支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如母亲对待孩子那般,小心地拍着陈青山的背,试图替他驱散梦魇。 陈青山睁开眼,双目还有些恍惚,他往前蹭了蹭,将自己塞到吴尘怀中。 吴尘也没有说什么,张开双臂将陈青山搂了满怀。 “我带你先到原先的屋中了,想着这样能让你稍微睡安稳一点。”吴尘感受着陈青山喷在自己颈上的呼吸,双手将陈青山的脸捧起,引着他抬头,指尖拂去他眼角残余的泪痕。 “还是做噩梦了?” 陈青山摇了摇头:“不算噩梦。” 休息了一晚,陈青山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多了。身上骨头上还是有些酸痛,不过都不碍事。 他爬起来,舒展筋骨。吴尘将一切都打理的很好,他的剑就放在床边。陈青山收起剑,转头问吴尘道:“昨天并没有探查多少,血魔教内还有一部分没检查,我们要一起吗?” 吴尘从床榻上下来,站到陈青山面前:“当然是跟你一起。” “好。”陈青山不多语,转身便与吴尘一同走在血魔教的废墟中。 身体状态恢复过来,探查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偌大的血魔教,陈青山二人只用了小半天便搜过了每一个房间。 期间还闯入了血魔教的宝库,将能用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空。 直到将血魔教都翻了个底朝天,陈青山和吴尘都没有找到半点关于陈清水的痕迹。 陈青山手攥成拳,片刻后又无力松开。 “罢了。” 他泄了气,蔫蔫地靠在血魔教的残垣上。 到底是他来晚了。 陈青山漫无目的地在血魔教晃了一圈,最后回到了与护法大战的锻岩窟。 期间,吴尘寸步不离紧紧跟着他,深怕陈青山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陈青山站到锻岩窟深坑边,望着底下的焚仙炎,引出剑胚,悬于焚仙炎之上。 被万神王点化过的剑自然能经得起焚仙炎的灼烧,甚至在足以烧毁仙人的焰火下,只是有粗略形状的剑也慢慢有了夺目的光彩。 他在借焚仙炎,彻底将剑胚精粹。 第182章 青冢 由不明金属拉伸、万神王精粹的剑还没有经过真正的淬炼, 陈青山对铸器不太了解,但他也知道锻器需要火炼。 眼下的焚仙炎无疑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陈青山跃上高台, 在徐骄阳平时站的位置盘腿坐下,感悟焚仙炎独特的火象,一点一点试探操纵火焰升腾。 再塑剑一事,陈青山到底没有经验,只能慢慢摸索试探,他慎之又慎,全神贯注,仍然花了数月才成功。 吴尘在一旁修炼,没有说一句不耐,安安静静地等到陈青山淬炼完。 陈青山再睁眼, 眸中一闪而过至纯至阳的金红火光。 意念微动, 剑飞回到陈青山掌中。他抬起另一只手, 锻岩窟深坑底下的焚仙炎汇聚成流, 顷刻便被陈青山炼化。 几刻钟过后,锻岩窟的焚仙炎一滴都没有剩下。 陈青山呼出一口浊气。 他走出锻岩窟, 血魔教干旱,就是几个月过去, 那些尸首也没有多少腐败的迹象,恐惧、愤恨、怨憎的表情依旧栩栩如生。 陈青山跨过满地尸身, 站在血魔教大门外, 信手扫出一剑, 涛涛火焰瞬间遍布整个血魔教,将这一片污秽之地尽数焚烧。 “师兄,”陈青山望着火光中的血魔教残垣良久,轻轻开口道, “我们回去吧。” 吴尘点了点头:“好。” …… 再踏上中州北域的土地,陈青山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到四方村,田间的叔婶有认出他的,眨了眨眼睛,笑着招呼:“这不是咱的青山小仙君嘛,长高了不少!” 陈青山张了张嘴,他想说自己替他们报了仇了,想说自己已经杀光了黑袍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做这些事本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表扬,已经过去两年了,没必要再在乡亲们面前提这些伤心事。 陈青山勾起嘴角,笑着回应:“是,我回来了。” 吴尘突然拍了拍陈青山:“我先上山去,在灵山上等你。” 陈青山颔首,吴尘很快御风离开。 周围的乡亲有些怕顾忌陈青山身边俊朗不似凡人的吴尘,吴尘本就敏锐,察觉之后立刻找理由先走一步。 见吴尘走了,田间干活的乡亲们用衣角草草擦了手,新鲜好奇的围着陈青山。 “青山,修仙修的怎么样?累不累?” “这还要问,咱青山打小就是顶能干的孩子,肯定很厉害——欸,青山,你看俺闺女能修不?” “去去去,仙人隔几年会下来找徒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小青山才回来,想吃大娘的炖菜不?来大娘家,大娘给你做。” 听着乡亲们嘘寒问暖,陈青山的笑容加深几分。大伯大娘们一直对他很好,小时候,不管是出于怜惜还是其他,村里的人都会特别关照他和清水。 “不累。” “叔,你闺女聪明着呢,一定干啥都行。” “谢谢大娘,就不打扰了,我得先回家去,待会还要上山去呢……” 陈青山一一回复,突然腿上有个小孩撞过来。陈青山没有生气,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 “来,叫小山叔。”先前招呼陈青山到他家吃炖菜的大娘拎起孩子,往陈青山怀里塞,“这是俺孙孙儿,抱抱不?” 大娘完全不怕陈青山摔着孩子,陈青山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能把襁褓中的妹妹拉扯大,带孩子的经验一点不少。 陈青山从善如流的接过,然后就听大娘笑嘻嘻地开口问道:“咱小青山有没有喜欢的人啊?相中哪家仙子没?你上灵山前,村里可有不少姑娘喜欢你呢。” 有吗?陈青山只记得又要种地又要照顾妹妹,实在没闲工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哈哈一笑:“有一个心悦的人,他愿意和我在一起,说等两年后就和我成亲。” 有喜欢的人了啊……不过也是,陈青山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孩子。长得俊俏,心性也好,也有本事,想找个合心的相好是在容易不过的事。 大娘默默闭上嘴,收起了给陈青山介绍自家大闺女的心思。 寒暄一阵,陈青山便回到了家中。 算来两年未曾回来看过一眼。院子里杂草丛生,陈青山径自到屋前,推开门扉,尘埃在空气中飘荡,阳光透进来,看上去像飞舞的雪。 陈青山环顾一周,墙角已经有了蛛网。他想了想,没有用净尘术,转身找到了放在墙边的扫把,慢慢打扫起来。 花了小半个时辰,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不干净是荒凉,太干净了,有显得冷清。 如果爹娘还在,绝对会大夸特夸,娘会给他讲故事,爹会给他编草蚱蜢。 如果清水还在,会给他倒水,递上干净的小手帕,拉着他坐下,要给哥哥捏捏肩膀。 陈青山想着,拿着手中扫帚,走到爹娘的房间前,这间房间被他关上,近十年没有打开过。 他不敢回忆,甚至连面对前尘旧物的勇气都没有。门关上后,陈青山专心专意照顾清水,偶尔累的委屈,想进去哭一哭,手一碰到爹娘房间的门,又会迟疑犹豫。 哭是没用的,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爹娘还在时,会抱着他哄,可是爹娘不在了,他哭了也没有任何用处,以前的陈青山总是在推开门的前一刻,咬着牙松开手。 门关上后,陈青山上一世花了一辈子,都没再打开过一次。 掌心用力,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想要推开这扇门,远比他所想的要简单。 陈青山挥了挥开门所带起的尘埃,走进去,在厚厚的灰尘中留下了一串脚印。 原本以为自己都快忘了,可不曾想一看到屋内陈设布局,年幼时的回忆通通都涌上心头。 每一个熟悉的东西都摆在熟悉的位置,除了那一层厚厚的灰,似乎一切都像昨天一样。陈青山留恋地望过房间每个角落,扫过,擦过,丈量过每一寸地方。 爹娘的房间打扫完,就是清水的小屋子。清水很乖,她还没陈青山腰高的时候,就会自己拖着大扫把扫地,她说哥哥辛苦,要给哥哥分担。 清水的房间很整齐,没有爹娘,陈青山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清水自己也把自己收拾的很好,不哭不闹。 第196章 其他孩子有爹娘给的小玩意,年岁不大的陈青山能养活他们两人已是勉强,清水懂事,极少要什么东西,自己趴在姨姨婶婶身边,讨根绳子编着玩,也自得其乐。 陈青山要给清水立衣冠冢,他打扫完,想拿个清水的东西。 看了一圈,都不舍得。 最后又转出去,坐在凳子上,支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院子发愣。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往外掏东西。 陈正行送他的酒,陈正行藏了一路的儿子的画像,陈正行编起来,边缘泛黄的、绑着小红绳的草蚱蜢。 陈青山将画像放到爹娘房间桌子上,草蚱蜢留给了小清水,自己则抱着酒坛子,打开碗柜摸出个小碗,冲洗干净,给自己倒上了一碗酒。 闻着挺香,就是有些尝不出味道。陈青山撑着脑袋,一口一口地灌着酒。 一碗喝完,他还剩大半坛,陈青山却不多喝,他爹就给他留下这么些东西,剩下的,他打算封起来,留着以后怀念。 陈青山抱着酒坛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将酒藏好,再提着老锄头找到后山他娘的墓,再旁边挖了两个坑。 大一点的是他爹的,小一点的是清水的。 过往多少事,都归为三座青冢。 陈青山找了两块石头,用剑劈开,刻下碑文,依次立好。 做完这些,陈青山一屁股坐在三个墓碑前,嘴里低声说了很多话。 …… 傍晚,陈青山才乘着月色回到灵山。 他先去找了沈复长老,三年不回灵山,灵山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沈复长老头发还是一样的白,在屋中揉眉的灯影投射在窗上。 陈青山敲了敲门,沈复长老没说话,只是一挥手,房门缓缓移开了一条缝隙。 “师父,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仇也报了,恩怨已了,日后安心在灵山修行吧。”沈复长老放下手中的纸,皱着的眉头在目光转向陈青山时舒展。 “吴尘回来的早,他已经将你们在外头的事都跟我说了一遍。” 陈青山低下头。 这三年,他在外头实在是没少惹是生非,尤其是百花教……只怕是会给灵山带来不少麻烦。 脖子一缩,陈青山视线落在地板上,等着沈复长老教训他。 沈复走到陈青山身边,意料之中的斥责没有出现,相反,是一只温厚宽和的手落在陈青山肩上。 “三年就能到合体期,你当真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 寻常修士,刚开始修习时,一年两年练气常有,筑基再花三五年,金丹五年到十年,再是元婴,化神…… 陈青山在灵山上时,便已经修到金丹期,修道才短短几年,期间安静修炼的日子恐怕只有在灵山的短暂时间。 一路风霜,磕磕绊绊,修炼的时间想来少得可怜,这种情况下竟然也能到合体期。就算天资绝伦,这种进步速度,也是沈复长老活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甚至是数百年间都绝无仅有。 第183章 一路走来,很辛苦吧 “从看见你命脉的第一眼, 我就知道你天资不凡,成神成仙也不无可能。” 沈复长老走到窗前, 仰头往明月:“但是偏偏你最重感情。” “我有很多在意的人,我在意我的家人,在意吴师兄,在意同门师兄师姐,在意师父和余长老……这不好吗?”陈青山视线追逐沈复长老,不解地问道。 沈复长老缓缓开口:“太重感情,就难以脱去凡俗红尘,贪嗔痴念,你一样不落。” “可是你选择了修仙,就已经和那些普通的人不一样了。他们一生躲不过生老病死, 你明明可以超脱物外, 却放不下、舍不了那些情感。” “放不下过去, 舍不了感情……你的喜怒哀乐都牵挂红尘, 往前走一步,回头看三眼还不放心。” “所以第一次见面, 我说你该修无情道。” 沈复望着月亮的眼眸中倒映着清光,他想起了一些回忆, 又对陈青山道:“念想如流沙,越是想抓紧, 越是离你而去;越是离你而去, 你的执念便愈发深。” “重情义, 真性情不是坏事,但过犹不及。” “爱恨都这般认真,修无情道还能克制些许。陈青山,你太看重这些了, 迟早要吃大亏。” 所以,这就是沈复长老在见他第一面时,就说他适合修无情道的原因吗? 陈青山安静听完,开口道:“可是人总要有些念想支撑自己前进,我想保护我在意的人,我会因为这些念想拼了命的努力。” “如果我没有这些执念,现在还是四方村一田间郎。我有执念,才修到了合体,要是日后遇事,我还有能力站到前面。”陈青山不卑不亢,态度端正,认真地反驳道, “我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问题。” 沈复嘴角微动,不用回头,他都能想象的到陈青山的表情。 “我从没希望过我的学生能有多大名气,能在外面做多大事,给我长多大面子。我收你们为徒,便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安稳。” 沈复叹息道:“不修无情道,你迟早会被那些强烈的情绪淹没。从上灵山那天起,你就一直紧绷着,好像有无数责任背在你的背上,压得你不敢放松些许。” “这一路走来,很累吧。”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沈复长老又问:“修无情道,你会轻松很多,只要能压下那些感情,你甚至可以安安稳稳修到成神——当初不选择无情道,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陈青山想也不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 沈复长老见陈青山如此决绝,也不再多说,他多叮嘱几句,让陈青山稍稍散散心,便将人催了出去。 陈青山长舒一口气。 就算重生一世,陈青山还是万分尊敬沈、余二位长老的,即便此番拜访实在算不上愉快。 说好听点是催他早些休息,其实沈复就是想说“糟心玩意少杠两句赶紧滚出去”。 陈青山摸了摸鼻子。 “这么晚了……不知道师兄歇息了没。”陈青山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自己的弟子房。 出乎意料的,秦云志的弟子房此时也亮着灯。 陈青山站在自己的屋子门前,脚步又掉了个方向,走到秦云志门前,抬手叩门:“云志,是我。” “你回来了?直接进吧。”秦云志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 陈青山进了门,见秦云志正抱着那柄神器,细致的看着灵器保养大全。 左右环顾一圈,陈青山自己拉了一把凳子坐下,他犹豫片刻,没话找话的道:“这柄剑,我还以为会被神机阁留下。” 秦云志搭在剑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放下灵器保养大全,将剑上的布拢了拢,摆的服服帖帖的,再重新抱在怀里。 期间秦云志看剑的眼神尤其温柔,在灯下甚至温柔的怪异又瘆人,陈青山觉得自己胳膊上都长了鸡皮疙瘩。 秦云志做完这一切,才对陈青山道:“先前确实差些被神机阁带走了的。” “但是,神机阁看过之后,说剑里还有一丝残魂。”秦云志嘴角上扬,他道:“骄阳还有一丝残魂,好好养着,说不定能化形成剑灵。” “也就是这一缕残魄,让当初的血魔教护法无法使用这柄神剑,又让我拿着,发挥出了最大的用处。” 陈青山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在血魔教时,徐骄阳笑着说要给自己谋点福利,要了许多温养神魂的东西。 陈青山终于明白为什么徐骄阳明明快被增长过快的神魂反噬致死,都要强撑着身体,硬升神识。只有神魂强到一定程度,她才有可能在活祭神器之时,留下一抹魂魄。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没想过自己要和陈青山他们一起,活着出去。 徐骄阳口中的后手,指的是她自己的命。 陈青山一时哑然。 秦云志抱着剑轻轻摇晃,他道:“我跟他们说,我是剑修,我会好好养出剑灵——” “神机阁的人就让你带着……走了?”陈青山虽然为兄弟开心,但也有些迷惑,能养出剑灵的神器,神机阁怎么会轻易让秦云志带走? 摇了摇头,秦云志还是一脸笑意:“他们不愿意,骄阳她爹娘和师父想让我带走,所以我就带她回灵山了。” 陈青山悟了。 要是神剑留在神机阁,保不准会被拿去干什么,但秦云志不一样。他图的不是剑,是剑里徐骄阳的残魄。 “青山,等我将剑养好,把阳阳的魂魄养成剑灵,我还是要和她成亲。”秦云志笑容真挚地道。 陈青山应下:“好,我和师兄一定会参加你的婚宴。” 秦云志道:“对了,说道吴师兄……我看吴师兄下午来你屋前逛了好久,像是有什么急事,你要不要去陪他聊聊天?” 陈青山一惊,随即起身:“多谢,我这就去。” 第197章 他甚至没有好好走正门出去,直接一个大虚空术将自己传到吴尘屋前。 秦云志看着陈青山破开的虚空,嘴角一抽,又低头轻轻拍着剑,唇角微动,喃喃与剑道:“骄阳你看他这么急,唉……” 无情道宗,吴尘门口,陈青山象征性敲了敲门,就径直推开房门入内。 吴尘不在。 陈青山焦急的在屋内转了两圈,他大抵猜到吴尘会在余寂长老那边,却不好现在就冲过去。 等到月上树梢,吴尘才疲惫的揉着手腕,从屋外进来。 还没等他点亮灯,陈青山就扑上来,环着他的腰,黏黏糊糊地唤道:“师兄。” “怎么这么晚还来?”吴尘顺势揉了揉陈青山的脑袋,手感真好。 “听说师兄下午来找我?”陈青山揶揄地凑到吴尘耳边笑,笑得吴尘耳朵根都发痒,“是想我了吗?” “就顺路往那边走一走。”吴尘嘴硬地狡辩。 陈青山不点破,只是哈哈笑出声。 从无情道宗到剑宗可一点都不顺路。陈青山的白牙在黑暗中很是显眼。 反正月光也够清亮,索性不点那盏灯,就这月光也别有风味。吴尘推开陈青山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陈青山笑着坐到了他身边,支起胳膊撑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其他,吴尘端水的手都微微颤抖,杯中清茶荡出一层层波澜。 “师兄,我也想喝水。” “为了讨水喝倒也不用从剑宗跑来等我,想喝水自己倒。”吴尘手腕更颤了,他愠怒地瞥了一眼陈青山,只可惜月色化不开夜色,陈青山不能看清吴尘脸上是不是染了红晕,有些遗憾。 “师兄不能喂我吗?” 吴尘睁大眼睛:“你几岁了还要我喂?要不要我含嘴里给你渡过去啊?” 陈青山细想,似乎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又斟了一杯茶,递到吴尘唇边,看师兄不情不愿的喝下,然后凑上去,轻轻沾了沾吴尘的嘴角。 “够了。其实我不是很渴。”陈青山嘴角扬起弧度,吴尘怔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还以为,陈青山是要…… 陈青山道:“师兄在想什么呢?” 吴尘这回是真的红了脸,他虚张声势地道:“没啊,我没想东西!” 陈青山嗯嗯回答:“我信了哦。不过师兄下午找我是有何事?” 吴尘一时气结:“没事不能找你吗?” “好吧。”陈青山装作颇为遗憾的样子,站起身作势要走,“既然师兄没事,那我就先回剑宗了?” “欸!”吴尘一把拉住陈青山的手腕。 剑修弟子服是劲装,吴尘扯习惯袖子,甚至第一下还没抓住。 陈青山猛回头,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吴尘卧房内:“我就知道师兄不舍得赶我走——师兄,一起睡啊~” 吴尘眼角微抽,他跟着到自己屋内,才几息的功夫,陈青山已经蹬掉了鞋,将自己脱的精光,上了吴尘的床榻,钻进了他的被窝。 还拍拍旁边的位置:“师兄,来吧!” 吴尘:“谁让你上我床了?” 陈青山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道:“夜深凉,我这不是怕师兄孤单,特意来给师兄暖暖床嘛。” 第184章 躲过这遭,还有下回 吴尘笑了:“掌心都是冰凉的, 还想暖我吗?” 陈青山眨眨眼睛。 吴尘笑着摇了摇头,褪去外袍, 也爬到床上。陈青山利索滚到他怀中,吴尘也习惯的让陈青山贴着自己胸口。他早就发现了,比起抱着吴尘,陈青山更喜欢被吴尘完全环抱的睡姿。 陈青山抓住了吴尘的手腕。 握习惯了暖不热的剑柄,陈青山掌心也染上了寒铁的温度,温热的皮肉扣在手中,陈青山指尖微微用力揉捏:“吴尘,你手怎么这么抖?” 吴尘安心闭上眼,陈青山细细摁揉,微凉的手指揉捏, 缓解手腕上不少酸涩胀痛。 “一天抄了上百遍心法, 能不抖吗。” 陈青山有些惊讶, 他抬起上身, 凑近吴尘,盯着他的脸问道:“余师叔罚的?为什么啊?” “罚我在外边太久……也不是什么大事。”吴尘摁着陈青山躺下, 面对面,距离极近, 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本来下午去找你, 是想拜托你帮个小忙的。” 陈青山撇撇嘴:“拜托我抄心法?” 这活他熟, 他可太熟了, 上辈子他也没少帮吴尘抄心法。余寂长老对其他弟子都算得上宽松,唯独对吴尘的要求格外严苛,动辄就是罚抄几十上百遍心法。 “嗯,反正你也会无情道的心法, 抄一抄还能巩固……不过现在不用了。”吴尘真挚地道。 陈青山不语,只是一味张嘴,啃住吴尘锁骨,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回到灵山的第一天晚上,陈青山睡得很是安稳。 次日一早,陈青山终于清醒过来时,吴尘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梳理长发。 “衣服穿上,过来我帮你束发。” 陈青山眼睛一亮,利索的穿上衣物,拖来一条凳子乖巧地坐在吴尘身前。 吴尘帮他绑了高高的束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陈青山起来自己看。 “不看了,师兄给我扎的一定是好看的。”陈青山憨厚地笑道。 吴尘抬手捏住陈青山的脸:“好啦,没事就早些回剑宗吧,我这几日都要去师尊那里,不能陪你。” 陈青山不解地追问道:“余师叔还要罚你吗?” 吴尘嘴角的笑意变浅:“不是这个。他马上要闭关了,从渡劫晋升真神,至少要闭关修行百年,几个百年也不确定,师尊他有挺多话要叮嘱我。先前他等我这么久,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吧。”陈青山只得依依不舍的离开无情道宗。 刚踏入剑宗,就见周师兄急匆匆的赶来。 周师兄一直负责处理剑宗繁琐事物,几年了还在干这个,乱发比之前更加张牙舞爪,或许是刚睡醒,周师兄眼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眼屎: “陈师弟!你丫跑哪去了?师父找你。” 陈青山:“……” 大早上的,沈复长老找人绝对没好事。 “啥事啊?周师兄知道些什么不?”陈青山探着脑袋问道。 周师兄打了个哈欠:“我咋知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能把师父脾气这么好的人都气得摔纸。” 陈青山背上皮肉紧绷。 完了。 把师父气成这样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陈青山觉得自己真要完了。 半步渡劫期的血魔教护法,陈青山能铁着头上前挑战,自家师父生气,陈青山却像鹌鹑一样心惊胆战的徘徊。 就是重生一世,他还是打心底里敬重二老,沈余两位长老引他入仙门,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忐忑不安的搓了搓手,忐忑站在沈复长老门前:“那个,师父,我来了。” “滚进来!” 沈复差点平复心绪,一听到陈青山的声音,他又怒火中烧起来。 陈青山一颤,小心地挪进屋中。 身后的大门甫一关上,沈复长老便骂道:“我还以为有吴尘看着你,你们两个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我说为什么百花教最近一直阴阳怪气的传信至灵山!” 余师姐回来的早,为了少让余寂长老担心,他们特地拜托余师姐少说两句。 看沈复长老的样子……想来吴尘也避重就轻了。 “她们说你们上门挑衅,杀了一个长老,一个前圣女,还有数名弟子和下任圣女?” 哪里有那么多伤亡?陈青山一瞬茫然,他怎么记得是自己和吴尘被围攻,他被那长老揍了一顿,之后还半死不活地带着师兄狼狈逃窜? 反倒是执事长老和吴缘大打出手,给吴缘下了毒,才导致吴缘在奔逃的路上死亡。 百花教内的其他人分明什么事都没有! 陈青山冷静解释道:“我和师兄是去了百花教,但我们没杀人。” 沈复道:“我相信你,就你们两个孩子,在人家的地盘上能做什么?肯定是她们找理由污蔑你们!可我真想不懂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他娘的能跟百花教圣女扯上关系?就那么喜欢那边的美人儿?” 陈青山赶紧辩解:“我没有,是听说师兄的娘在百花教,我们才留下的……” “吴尘他娘?”沈复长老也惊了,他脸色骤然一变,喃喃道,“竟然真是……都二十年了。”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劲。 一个两个都和百花教能扯上关系,在他们之前应当还有人与圣女有关,吴尘就是前任圣女吴缘的孩子,他爹是余寂,那么与圣女有关的应该就是余寂长老。 可若真是余寂长老,沈复长老又怎会用“竟然”一词? 先前的猜测被沈复长老两句话推翻,陈青山察觉到沈复长老似乎知道更多隐情。 但是直接问,沈复长老必然不会告诉他真相。 第198章 “培养一个圣女是不容易,可都过了二十年了,孩子都大了,有什么事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连发密轴,还栽赃污蔑,未免太过了。”沈复揉着脑袋,他真心感觉头疼的无法思考。 陈青山小声道:“栽赃污蔑是真的,但可能,不是因为师兄的事。” 沈复神经一跳,不好的念头涌上心间,“你们还有什么没说?” “我带师兄进月下楼,”陈青山斟酌语句,小心翼翼地道。 沈复拳头慢慢攥紧,面容都微微有些狰狞:“吴尘真跟你一起进去了?” 陈青山点头。 花前月下。月下楼虽是百花教弃徒所建立,却与百花教关系匪浅。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天才徒弟,带着余寂的孩子去了风月之地! 陈青山自己胡来也就罢了,吴尘修无情道的,陈青山怎么还祸害人呢? 难怪都不说啊……好啊,难怪都不说!一个敢拉人,一个还真敢跟,合着这俩就是共犯! 余寂嘴上不说,实际有多在意自家孩子,这是有目共睹的,如今这种事传到他耳朵里,难保会引得余寂心绪不宁,乱他道心。 陈青山一眼便知沈复长老误会大了,他急匆匆地道:“师父!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去月下楼要玉露琼浆给师兄的!” 沈复神色稍缓。 陈青山接着道:“然后我们在月下楼遇到了世知先生。” 沈复又是一惊:“世知?他不是到处游荡难寻踪迹吗,曾有人花十万灵石都没找到世知先生些消息,就这么巧被你们遇到了?” 很难遇到吗?陈青山挠了挠头,他都遇到两次了,万家城一次,月下楼一次,甚至在月下楼,世知先生还追着他让他问问题呢。 陈青山道:“当时百花教要师兄与小算天李眠火比推演,世知先生出来说自己要做裁判,在比试途中,李眠火推演出来,灵山无情道未来有一后起之秀成仙尊。” “无情道仙尊?”沈复眉头锁的更紧。 无情一道从未出过尊者,甚至无情道一脉成神成仙的人都少的可怜。 至于后起之秀……余寂已经没有收徒的想法了,剩下无情道的那几个弟子,沈复长老他都心知肚明。 小算天李眠火,沈复没怎么听过,但既然世知先生也在,那这一份被算出的天机真实性便大大增加。 一个准神已能守一宗平安,一个真仙坐镇一州一域不在话下。 而在真仙之上,还有仙尊。 尊者,号令众仙。已然是天地间无可违逆的存在。 准神的出现尚能忍耐,真仙已经能让上古大教感觉到威胁。 仙尊一出,整个九州十八域都要为之倾倒颠覆,换血洗牌。 “荒缪。”想通前因后果,弄清处事情由来,沈复冷笑一声,他抬眼扫过桌案上百花教送来的几道传信,意念一动,传信无风自燃,烧焚干净。 “仅仅只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就要用二十年前的旧事,做挑起事端的缘由,真是可笑至极。” 陈青山抿了抿唇:“百花教前圣女为了送我和师兄逃出来,被教中人害死,让她们抓住了话头把柄。”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及时带着师兄一起离开。” 沈复平复呼吸,他叹了一气:“这不是你的问题。不怪你,她们想挑事,就算你小心的躲过了这一遭,还有下一遭。” “那现在……”陈青山发自内心的忧虑。 沈复长老的白发被风吹起,他看着陈青山,突然露出一个祥和宽慰的笑。 第185章 你自成神,琐事有我 “现在事情弄清楚了, 青山,你先回去吧。” “我们灵山虽不惹事, 但也绝不会怕事。此事你无需忧虑。放心,师父在这里,绝不会让灵山的任何一个弟子受到任何伤害。” 沈复长老话语坚定,他朝陈青山微微一笑,那果断的语气格外令人安心。 陈青山还想再说什么,沈复长老却在案前坐下,招来一张纸,凭空唤出笔,低头拟写书文,不再看陈青山:“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好吧。陈青山慢慢退出。 前因后果全部与沈复长老说清之后, 沈复长老便再没找过陈青山。 吴尘又跟在余寂长老身边, 常常夜间爬墙都看不见他的半分人影。陈青山白日在剑宗练剑, 晚上就轻车熟路的拐到灵山无情道宗去, 钻到吴尘屋内,睡着他的床, 鸠占鹊巢。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足半个月。 素来奔波久了,偶尔安定下来陈青山还不习惯。 又或许是因为百花教一事还未解决, 陈青山总是不安心。 在陈青山看来,百花教、还有李眠火的箴言, 就像悬在灵山之上的巨剑——不知何时会突然落下来, 带给灵山重重一击。 秦云志俨然把剑当成了媳妇精心照顾, 前两年行遍数州,闹得万家城、百花教不得安宁,甚至覆灭了血魔教的陈青山反倒成了闲人。 陈青山越想越烦燥,他呼啦一下横划出一剑, 不带任何灵力,光凭身体的力道,便能让剑气将地上划出长长一道数十米的深坑。 这还是他用师兄送的剑,若是换成了焚仙炎精粹的那柄剑,恐怕能直接削平这座山头。 默默将剑收起来,陈青山上前踢着散在两遍的土堆,试图消灭证据,免得管理灵山后勤事物的周师兄发疯大叫。 剑气划出的土坑勉强被填上,陈青山常练剑的地方方圆十几里都不见半颗草,满地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 陈青山甩了甩衣袖上沾着的土渣,百无聊赖地翻开了无名剑法。 陈青山突破化神后,无名剑诀浮现出新的章节,陈青山很快学会,但后来他在血魔教突破了合体期,九死一生之际,陈青山也无暇观看学习新的剑法。 可回过神再翻越之时,却不见新的剑术浮现。 陈青山不解,他一度怀疑是自己当时利用天道仙骨搏命,底蕴不足强行提升境界导致剑法不认可。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陈青山修为精进了些,再往剑谱内灌输灵力,剑谱依然没有新的章节浮现。 “总不能是要等到成神后才能看见余下的篇章吧?”陈青山苦思冥想,又觉不对, “吴缘认识修这本剑谱的人,她说这本剑谱并没有编写完……可后面分明还有许多空白,剑法断章明显有余句未写,怎么可能会断在这里?” 陈青山来来回回翻读最后的两页,纸张来回翻动,哗啦哗啦的响。 “要是吴圣女还活着,我倒能厚着脸皮上去问一问……不对。”陈青山啪的一声将剑诀合上,他眼前一亮,“还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这本剑诀的来历。” 余寂长老。 他第一眼看到这本剑谱,草草翻了一页,就像是里面所有内容一样,断言陈青山修炼这本剑法不错。 既然余寂长老知道,那沈复长老或许也知道? 陈青山越想越有可能。以沈复长老和余寂长老的关系,他们几乎相互知根知底,指不定陈青山能在沈复长老那边打探到什么呢。 意念一定,陈青山果断转身去寻沈复长老。 因着百花教的事,沈复长老最近一直都神龙不见尾,陈青山在整个灵山绕了一圈都不见长老踪迹,悻悻而归。 如此搁置放弃又不太甘心,他循着记忆,找到了当初和秦云志一起莽头闯入的百兽窟。 当初有个凶兽追赶,陈青山拖着秦云志着急忙慌地离开,根本没时间仔细探查。现在就不一样了,已经是合体期修为的陈青山完全不惧百兽窟内的凶兽,还有百兽窟外的枯藤和密密麻麻的根须。 微微放出一丝神识施压,蠢蠢欲动,还想抽陈青山的触须立刻停了下来,摇摆不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攻击这个有几分本事的外来者。 陈青山可不给它犹豫的时间。 他一把抓住枯藤枝干拉扯。枯藤活了上前年,哪见过这么凶的人?它本能的瑟缩,将原本百兽窟的洞口封得更加严实。 这是不想让他进去吗?陈青山呵呵一笑,拽着枯藤低声威胁道:“开门,让我进去。” 枯藤不为所动。 陈青山启唇:“天火……” 枯藤呲溜一声将自己的枝干从陈青山手中挣脱,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枯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给陈青山让出了一条道路。 陈青山倍感舒适,比起上一次狼狈进入,这一回,陈青山昂首挺胸迈步走近百兽窟:“这就对嘛……我操!” 脚下一空,陈青山骤然失重,身体飞速往下落。 该死的,忘了百兽窟下面是空的了。 窟洞外口距离低端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够陈青山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来不及召出防护。 “咚!” 好在他□□强劲,这么一摔,他不仅没有擦破皮,甚至连撞击在碎骨上的皮肉都没有泛红。 陈青山清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匆匆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衣袖。 第199章 “还好没人看见。”陈青山暗想,要是被吴尘或者秦云志看见了,少不得要笑他一顿。 这里到发现剑法的窟洞只有一条路,陈青山沿着满是碎骨的路往前,为了避免那只形容丑陋的凶兽突然袭击,陈青山展开神识,忽而听见远处两人的交谈声。 是沈复长老和余寂长老。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陈青山虽有心中疑问,还是下意识收敛神识,小心翼翼的覆在一旁偷听。 “你想好了吗?我其实可以缓缓,你不用一个人……” “余寂,你只管安心晋升。期间灵山不管出什么事,你都无需忧虑。” “可是师兄!这次百花教来势汹汹,你一人如何——” 沈复打断了余寂的话:“余寂,灵山的事,我有数,你不用质疑我,更无需多虑!” 陈青山从来没听到沈复如此认真,就算是上次沈复长老把他叫去问百花教对事,也没有如此生硬的严肃。 余寂长老一时没有说话。 沈复长老又缓下语气:“余寂,你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很优秀,未来一定光明。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三人里面,你天赋最普通,多少年过去,现在最厉害的就是你。” “我……师兄,对不起。”余寂低声道。 “何须与我言歉?救下灵山未来的顶梁柱,我高兴还来不及。”沈复道,“余寂,现在九州十八域的情况你也知道,所有宗门大教在这千百年间都在走下坡路,世道要乱了。” “你想想灵山上的孩子们,想想吴尘?我根基已经损坏,注定与成神无缘,但你可以成神成仙。” “灵山需要一位准神来护周全。余寂,师尊让我接任他的位置,我就已经做好为灵山鞠躬尽瘁的准备。” “你只管成神,其他的杂事,全有我来解决。” 陈青山不明所以。前世专心修行无情道,以至于他对二位长老对印象还停留在和蔼的前辈上,从不知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 慢慢往前挪动,陈青山脚步放得极轻,距离窟洞还有数丈,凭借陈青山明锐过于常人的听力,这个距离他已经无需用神识探听。但二位长老还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陈青山,你没事不修炼瞎晃荡什么?”沈复一改对余寂循循善诱的态度,对陈青山不耐烦地道。 “师父——”陈青山尴尬地嘿嘿笑着,慢慢走进,“您怎么知道是我啊?” 余寂脸上也带着笑:“从入口处掉下来,你是不是砸地上了?这么大的动静,谁听不见呀。” 陈青山尬笑:“有道理,哈哈哈……” 他抬眼,小心翼翼地望向二位长老,沈复长老满头白发,在昏暗的窟洞中极其显眼,余寂长老则垂目端坐在一旁,身前一壶酒,一个酒樽——另一个酒樽,正被沈复长老捏在手里。 而先前追着陈青山跑了几里地的凶兽,正被沈复长老当靠背,大猫似的轻摇尾巴。 看样子,沈复余寂两位长老似乎算准了距离,等陈青山靠近到能听见的距离,才停下交谈。可惜陈青山神识强大,远远就能用神识偷听。 方才听到的话,陈青山不会主动提及,他朝余寂沈复一拱手,行了一礼,倒豆子一样将目的说得干干净净: “我修行无名剑法至今,如今有些问题不解,想找师父师叔请教,却找不到师父师叔,这才想来百兽窟看看的。” 剑宗长老沈复还没说话,余寂倒是先开了口:“有什么不理解的?” “无名剑诀虽是残章,却还少了些内容。”陈青山做苦恼状,视线望向余寂,“师叔知晓哪里能找到后续章节吗?” 第186章 至于其他,日后再说 余寂长老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陈青山,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陈青山道:“你怎知剑诀不全?” 陈青山道:“百花教前任圣女, 吴缘前辈亲口告诉我的。” 余寂长老沉思片刻,道:“原是如此……可惜,剑谱后续篇章我亦不知。当年编写剑谱的人已经亡故,后面的剑法,只能靠你自己推演感悟。” 陈青山面露惋惜,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余师叔可知创出这套剑法的人是何等人物?” 沈复长老这时开口道:“那人算辈分,也是你师叔,可惜天妒英才。” 陈青山耳朵微动,好奇地望向沈复长老, 希望他再多说一些。 沈复长老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 就是知晓了也无甚大用。反正未来的日子还长, 你自己多花些时间夯实修为, 厚积薄发,一朝顿悟, 也是一样的。” 陈青山拉长了语调:“师父师叔——” 余寂长老笑道:“青山,我记得你对无情道也有些感悟?前些日子, 沈长老还跟我说你心性不定,不然, 我让吴尘找些无情心法给你抄写几遍如何?” 陈青山立马闭上了嘴。 沈复长老道:“横竖有我和你余师叔在, 自己个儿安心修行就行, 别想太多。你可是我灵山弟子,师父师叔都会护着你,依你的天赋,修行一事, 完全不用这么着急。” “好吧,都听师父的。”陈青山小声道。 沈复长老满意地拍了拍身后凶兽的头,引得凶兽一阵长啸。 “行,都听我的,那你现在上去找吴尘要两本心法写几遍。”沈复开玩笑道。 陈青山捂住耳朵转身就走:“师父你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清。” 余寂也打趣道:“你师父问你,要不要送你出去?免得脚一滑又摔下来。” 怎么还记着他掉下来这事?陈青山脸色胀红:“那只是一时大意!我可以自己飞出去的。” 陈青山逃也似的离开百兽窟。 目送陈青山离开百兽窟,余寂和沈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陈青山这个孩子啊。”沈复长老忽而叹气。 “还是后悔那天没让他跟我修无情道吗?”余寂问道,“不过他自己不愿,我们强求又有何用。” “你看他现在,十五入灵山,在灵山总共不过一年时间,在外游历两年。身怀道骨,三年时间,便能修得合体,过三州,闹百花,灭血魔……当世有他这般本事的人能有几个?” 余寂道:“旁人若是教出了这样优秀的学生,只怕是得开心地跳起来。” 沈复微微摇头,只说出四个字:“过犹不及。” 他又道:“虽然,陈青山确实天资惊人,但青山就和他一样——” 余寂抬眼,没有任何光彩和情绪的眼睛突然看向沈复长老,黑洞洞瞳仁如同深渊,饱含着沈复看不透的复杂思绪。 沈复自觉失言,那个人的陨落十分可惜,也是余寂的一道心结。沈复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自觉不在余寂面前提及。 嘴唇动了动,沈复岔开话题:“吴尘那孩子虽找到了生母,却似乎仍不知真相。你打算瞒一辈子?” “长恨绝仙锁我会想办法帮他解开,”余寂细细思索,长恨绝仙本就是要命的古术,他给吴尘灌了几年汤药,才勉强保住了他的命。 整个无情道宗看着吴尘长大的师兄师姐都知道吴尘先天不足,幼年就没离开过草药。有长恨绝仙在,修行一途,吴尘也远比其他人走的更加艰难。 其中原因,余寂再清楚不过,只是余寂从来没在吴尘面前提,他道:“至于其他,日后再说吧。” …… 吴尘今天终于得了半天空。师尊说要和沈长老议事,让他准备了两壶酒,便施施然离开,让吴尘自行修行。 他准备先练习一遍苍生万法,再试几招用苍生万法和无情心法融合的招式。 吴尘才在心中规划好今日行程,一打开自己房门,陈青山在他屋内晃来晃去,甚至连茶包都翻了出来,用地火融化寒霜,中和了极寒和极炽的纯净水滴在杯中,化开蜷缩的茶叶。 “天地四象学来泡茶,你还真是无聊。”吴尘静静看了一会,陈青山早就察觉到他的到来,但茶水正煮到关键时刻,他道,“师兄劳累多日,我给师兄泡盏茶不是应该的吗?” 吴尘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就属你嘴最甜。” 陈青山大呼冤枉:“这可是肺腑之言!” 他手指一点,指尖流淌出细风,托举着茶盏,将新煮的茶水送到倚靠在门边的吴尘面前。 吴尘接过茶盏,那缕风却没有消散,而是缓缓上行,拂过了吴尘耳畔的碎发。 吴尘垂眸看着澄澈的茶水,抬头撞进陈青山比茶水还要澄澈的眼睛。 陈青山看着吴尘笑,那缕拂过吴尘发间的清风传递过来的感觉就在陈青山指边。 “师兄,尝尝我泡的茶。”陈青山捻了捻指尖,对吴尘道。 吴尘小抿一口,用天地冰火二象溶出来的至纯之水,就是泡树叶都好喝。吴尘立即称赞道:“山儿亲手泡的茶,自然是顶顶好的,师兄很喜欢。” 陈青山嘿嘿一笑:“哪有哪有。” 第200章 吴尘好奇道:“不过你怎么这时还在我屋里?这么巧刚来吗?” 陈青山当即脸色一变,委屈可怜地道:“哪有啊,我分明在这等了几天,看着无情道宗的日头升起又落下,月亮清辉趟过你屋中的每一个角落,这才等来的你,师兄师兄,我等你回来找我,等得我好苦啊。” 吴尘呵呵冷笑,戳穿陈青山的谎言:“你放屁,我昨晚才回来过一次,你要是在等我,那我特意绕路去剑宗,卷成球坨在床上睡正香的人是谁?陈青山,你睡那么香我都不好意思叫你。” 什么?吴尘居然半夜来看过他?他真睡着了,不知道啊!陈青山顿时感觉自己亏大发了,简直和错过了绝世珍宝一样难受。 “师兄,今晚你还来吗?”陈青山吸了吸鼻子,期期艾艾地问道。他已经决定好了,下午就去焚香沐浴,要在师兄来的时候变得香香的。 吴尘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陈青山的额头:“你人都在我屋里的,不留下来吗?” 陈青山眼前一亮:“那师兄,我可以——” “不可以。” 陈青山眼中光芒瞬间暗淡:“哦。” 他还不死心,手指缴着衣摆,问道:“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陈青山掐着指头算着日子,从第一次到现在,都快一年了,原先在血魔教还能说事多繁忙,可现在又不忙,陈青山有些蠢蠢欲动。 这个年纪,本就气盛。挨了这么久,吴尘修无情道,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但陈青山就忍的很辛苦了。 就好比一个素了多年的和尚还俗,终于吃上了肉,再过回原先寡淡的日子,那顿肉的味道就会格外令人想念怀念。 何况陈青山偶尔还能和吴尘同床共枕。 陈青山有时候自己燥起来,想动手动脚,吴尘一呼噜他脑袋,亲亲他额头,用带着些困倦的声音道:“山儿,快睡吧。” 然后吴尘还会拍拍他的背。陈青山能怎么办?他只能调整自己的身形,尽量不要顶着吴尘,然后缓缓调整呼吸。 他敬爱师兄,不想强迫吴尘哪怕任何事,于是陈青山近一年来,都过着用强大意念压下世俗欲望的禁欲日子。 吴尘对此也不算全然不知,陈青山委屈的目光有几个瞬间甚至让他都心动。 他略微思索一番:“不然,等我们结为道侣之后,再谈此事?” 陈青山敏锐察觉要素:结为道侣。 结为道侣?和师兄成亲?! 这对陈青山的诱惑力远超其他,陈青山惊喜的追问道:“那师兄,我们什么时候结为道侣?” “以后?”吴尘也说不准。 陈青山不满这个回答,他凑近吴尘呢撒娇般的拉着吴尘问道:“以后是多久?” 吴尘开始后悔讨论这个话题,他见没法躲过这个问题,于是含糊道:“至少等你加冠。” 那还要再等两年。 吴尘以为陈青山会闹着讨价还价,不曾想陈青山不再多问,他点点头,道:“也好,那师兄,到时候你不能再反悔了。” “不反悔。”吴尘望着近在咫尺的陈青山,缓慢的、认真地道。 陈青山欣喜地亲了亲吴尘的脸颊。 吴尘移了移脚步,反手将房门关上,向前一步,拽着陈青山的领子,拉着陈青山低头,一口轻咬在陈青山唇上。 怎么总是只贴一贴脸就满足的退开?吴尘有些想不通,陈青山比他想的还要干净纯良。 陈青山微微睁大眼睛,很是意外。 吴尘感觉到陈青山像受了惊,不过唇齿交错之后,陈青山愣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地抬手,拥抱住吴尘。 陈青山眉目舒朗,眼睛笑到眯起,他格外满足,以至于又壮起胆子,试探性问道:“师兄,今天真的不可以吗?” 吴尘抬手拂上陈青山发间,如同入门时,陈青山拂过他耳旁的清风。 他启唇,温柔的声音说出冷漠的话:“不可以哦。” 第187章 别管我了,自己解决 陈青山抿着唇, 小幅度动了动腰,若无其事的再挨近吴尘一点, 让吴尘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吴尘:“要听清心经吗?” 陈青山:“不想听。” 吴尘低头看了看,抬手捏了一把陈青山,陈青山吃痛闷哼,无辜的眼神更是委屈,又听吴尘道:“我难得歇一歇,你还要来闹我……就真这么馋?” 天可怜见的,陈青山本就只想亲一亲脸颊,后面的事,分明是吴尘主动。陈青山为自己澄清道:“可是明明是师兄先拉着我的,这次是你先勾引的我。” 吴尘轻哼, 松开手, 嘴一张就开始颠倒黑白:“哎呦, 听听, 我勾你做甚?我可是无情道的,怎会做这种事?” “?”陈青山哼哼着, 着急的拉着吴尘的手,牵着他继续握住自己, “就是你……啊,师兄别撒手, 你难道忍心让我一个人难受吗。” “我说要给你念清心经你又不听。”吴尘手腕被陈青山抓住, 掌心隔着衣服摁在他身上, 体温隔着衣料传到他掌心。 “我不想听这个……你真不打算管我啦?”陈青山问道。 吴尘给陈青山加油道:“你自己解决呗,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师兄知道你可以!” 陈青山听的一阵心碎。要是吴尘愿意,他哪里需要每次都自己鬼鬼祟祟的背着身忍着动作自己动手? 心里憋着一口气,陈青山威胁道:“你不管我, 我就告诉余长老你欺负我!” 告诉余寂?告诉余寂什么?告诉余寂他不给陈青山草吗?这是能说的吗?吴尘一脸错愕,复杂的望向陈青山:“你敢你去呗。” 陈青山气势瞬间弱下来:“我不敢。” “但你现在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故意欺负我吗?”陈青山实在难受,他往吴尘身上贴,轻轻蹭了蹭,关切的注意着吴尘的神情。 脸颊已经有点发烫,陈青山努力调整着呼吸,和吴尘讨价还价打着商量:“师兄,我难受……” 吴尘听了陈青山的话,怔愣住。他停下一切动作,嘴角调侃的笑意收敛,目光下垂,嘴唇动了动,开口道:“抱歉。” 所以,这是拒绝吗?心间一沉,陈青山越发觉得委屈,他刚想开口问吴尘为什么,吴尘先他一步,开口道:“我不该这样逗你,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 只是逗他玩,并没有那个心思吗?陈青山咬住嘴唇,吴尘说得话他听的清楚,脑中却浑浑噩噩的,理不出一条思绪。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随你。”吴尘又开口道,声音软和下来哄着。 “……当真?” “真的,这句没骗你。”吴尘心累地道。 陈青山脸色一红,抬眼的一瞬间,笑容挂在脸上,他道:“吴尘,我好爱你。” 吴尘话声轻得像叹息:“去榻上吧。” …… 一年未曾亲昵,吴尘曾以为陈青山会为所欲为。他也做好了被陈青山磨搓一顿的准备,却不曾料到陈青山当真能忍着性子,万般温柔。 释放一次过后,陈青山重重呼吸,本就俊美的五官在意动之时更显深情。 他胸膛起伏,过程中散下的发丝垂在脸边,发梢擦着吴尘的脸。丝丝缕缕的痒意和回荡在体内的快感让吴尘仍有些失神。 “青山……”他喃喃唤着陈青山的名字,视线却飘忽的不知道在看望何处。 陈青山俯身,耳朵凑到吴尘面前,想仔细听轻吴尘的呢喃,却被吴尘一把抱住。 “师兄?”陈青山感觉到自己耳垂被吴尘叼住,被含在牙间厮磨。吴尘乏力又紧张地绷着身体,闭着眼等着陈青山下一轮兴起。 陈青山却顺势吻了吻吴尘,然后慢慢离开他的身体。 吴尘眼睫颤抖,他睁开眼睛,不解地回视着陈青山。 “不做了吗?”他问。 “不做了。”陈青山温声回答,语调的温柔和仍然挺翘的物什反差极大。平心而论,陈青山当然还想要,但他看得出吴尘疲乏,陈青山不想为难勉强师兄。 吴尘让他这一次,他已经很高兴了,又怎么舍得不管吴尘想法,自顾自的得寸进尺? 陈青山就是有这么喜欢吴尘,喜欢到可以克制身体本能的原始欲念。 吴尘终于从身体的愉悦中回过神。 好不容易挣脱那种几乎要沉沦溺毙的感觉,他本该松一口气,但看着陈青山如此体贴,吴尘又觉得胸口堵得慌,于是盯着陈青山说道:“我说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不会生气的。” 陈青山才刚挪到一旁,吴尘望着他说话,他反倒不好意思,默默转过身,自渎。 吴尘也开始怀疑人生,坐起身,认真思考道:“……是我让你痛了吗?” “还好。”陈青山回味一番,吴尘很紧张,开始是有点痛,不过这都不是原因: “你不太情愿,我看得出来,也不勉强……师兄,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若不愿,直说就行,我会尊重你,你完全不用委屈自己应和我。” 第201章 吴尘几乎没有思考,嗓间微哑,话直接脱口而出:“我不委屈。” 陈青山眼中出现如星光般的光芒。 吴尘也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但话已经说出口,不能再咽回去,他硬着头皮,拖着还有些打怵的腿,凑到陈青山身边,握住了他,细心轻揉:“我不委屈,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都行,我不委屈。” “要继续吗?” 陈青山弹了弹吴尘掌心,他不太好意思地道:“算了,你都累的没什么反应,而且明日大早,你定要跟在余师叔身边学习,我不闹你了。” 吴尘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他攥着陈青山,总觉得陈青山意有所指地说他不行。 虽说累也是真的累,吴尘真没什么精力,哪怕是他乖巧阳光的小师弟。 余寂在刻意培养他,无情道宗的许多公文事物,大的、小的、简单的、复杂的,从少到多,都慢慢开始让吴尘学着处理。 吴尘一向认真专注,除却长恨绝仙卡着的修为,其他事情,他有心就能学的很快。但要是跟陈青山闹到三更半夜,次日能不能按时起来都成问题,更别说准时在余寂面前报道。 陈青山确实真心为他想得很细致。 吴尘想着,掌间动作又放柔了些许。 到最后,吴尘还是念了清心诀。 陈青山实在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体力精神气都很好的剑修,精力满满。吴尘给他摁软了,陈青山没过多久又能再次焕发精神。 陈青山也觉尴尬,他一直以为自己绝对不算重欲,但没办法,在他身前的是他爱慕已久的师兄。对师兄敬礼,人之常情。 陈青山自我安慰地想。 “别管我了,我自己解决吧,天都黑了,你快休息去。” 吴尘道:“你明天还要回剑宗吗?” “那肯定啊,剑宗那边隔三差五就有同门想来挑战我,要找不到我人,他们就会找周师兄和沈老举报我削山头。”陈青山悲愤地道,想到这个,他就悲从中来,甚至世俗的欲望都淡了三分。 吴尘也震惊:“你真削山头啊?但按照沈长老的性子,应该也没什么大惩罚吧。” 陈青山:“这不是要练剑吗,随手一划就削了一点。沈长老确实不说什么,但是周师兄会拉着我种草种花。” “还是特别金贵的灵草灵花。种死一颗加十颗,还不如抄心法来的轻松。” “你赢了他们就不举报你吗?”吴尘披上中衣,顺便随手摸了一条裤子丢给陈青山,好奇追问。 “那不会,他们倒是不怕输在我手下,只怕我不认真打。” 剑宗大部分都是些很纯粹追求剑术的剑修。如此行径,也算是真性情。 陈青山又给吴尘分享了不少剑宗有趣的事,两人相拥着唠到半夜才歇息。 到陈青山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吴尘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自己最开始要说什么了:“要回灵山的话,你耳朵上的痕迹要遮一下吧?” 陈青山不明所以,但还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他耳朵上有一个牙印。毫无疑问,绝对是吴尘留下来的。 没破皮,也不痛,没有伤口。陈青山不以为意,这种话小牙印,不出多久自然就自己好了,用灵力修复都算浪费灵力。 “多大点事儿~”陈青山熟门熟路地在吴尘怀里拱了拱,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头靠在吴尘肩颈,环着师兄弟腰,刚好嘴边就是师兄白花花的胸口。 吴尘揉捏陈青山的耳垂,陈青山自己看不到,但吴尘还是觉得当时似乎咬狠了些,牙印略有点深。 次日,陈青山醒来,果然只剩他一人独守空床。 “都忙,忙点好啊。”陈青山无奈,吴尘走之前还给他留了小纸条,让陈青山睡饱了自己玩。 陈青山看完就将小纸条塞到口袋里,神清气爽地生了个懒腰,在吴尘屋中走了一圈,路过镜子时还心情很好的照了一眼。 “我果然俊朗,难怪师兄喜欢。”陈青山侧过头,一边耳垂上明显的牙印赤裸裸展示在眼前。 第188章 喜恶分明,非黑即白 陈青山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虽然有些惋惜,但还是用了一点灵力, 消除了师兄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一回到剑宗,就见秦云志和几个眼熟的师兄师姐们蹲在自己门口。 秦云志先感觉到陈青山的到来,他抱着剑,抬眼给,陈青山使眼色,示意陈青山快跑。不过围在他身边的师兄师姐们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几双眼睛齐齐朝陈青山看来。 陈青山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庆幸自己消掉了那一圈牙印。 “师兄师姐们早——”陈青山不知所措的笑了笑,这么多师兄师姐提着剑堵在家门口,他哪能猜不到这些人来的目的? 无非就是想与他比试。 前些日子, 和他同时上山的那些人也来找过他。 不过同一批上山的人, 也就只有陈青山一个怪物, 修行和喝水似的, 就这么修到了合体期。再往后便是秦云志,秦云志有几分天赋, 却远远不及陈青山,他足够努力, 修至元婴,也比旁人要快上许多。 陈青山背着一只手, 十分灵力只用一分, 顾忌同门之情谊, 让了十招。半是引导的背手挡下十招之后,第十一招,陈青山就能利落用剑把人压到地上。 “听说你已经有合体修为?”一身高腿长,蜜色皮肤, 五官刚毅的师姐站起身,问陈青山道。 “侥幸得了几分机缘,运气好而已。”陈青山谦虚地道。 “那恁运气可太好了。”一身形健壮的师兄羡慕地道,“来来来,快来跟俺比划比划!” 其他的师兄师姐也开始摩拳擦掌,几只眼睛盯着陈青山放光,笑得一脸期待:“十八岁的合体境,嘿嘿,小师弟,快来和师兄师姐练练手~” 陈青山狠狠打了个寒战。 “那个,我想起来沈复长老似乎还有些事情,我去找沈长老!”陈青山转身就跑,这么多师兄师姐,他粗略估计一番,化神巅峰有之,合体期有之…… 更何况这几位师兄师姐,都在外头有些名气。平日带带师弟师妹,又或是下山行侠仗义,灵山剑宗小辈,大多都得过他们教导。 陈青山虽然下山游历,未曾得过几位教导,但他也从秦云志口中听闻过一二,这几位师兄师姐,俨然算是剑宗弟子们的半个师父。 “陈青山,跑什么跑?”最开始说话的师姐闪身到陈青山身边,揪住陈青山的领子。 高壮师兄也帮忙搭腔:“青山老弟,俺们几个那么大早来等你,你可别不给面子嗷。” 陈青山尬笑,他道:“师姐师姐,我真有事儿要找师父,你放个手呗。” “哦?可是师父昨晚才跟我们说,让我们陪你练练,让你别去烦他。”师姐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陈青山的借口。 陈青山目瞪口呆,陈青山恍然大悟。 原来师兄师姐都是师父找来的!沈复那老头怎么这样!陈青山震惊至极,果然是长老就是长老,预判了他的预判,甚至还提前找了人来揍他。 “咋?还在想别的理由?小师弟,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子,和其他师弟师妹不愿意练剑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然一样,陈青山心中暗忖,其他人不想练剑,他不想和师兄师姐打,能不一样吗。 “陈青山,我前天才在山野间,昨儿接到师父的话,今天大早就赶回来了。”靠在门上,戴着斗笠,斗笠边缘还有晨露水珠,微哑的声音开口道。 陈青山赶忙道:“师姐辛苦,快回去休息吧。我改日登门拜访。” 戴斗笠的师姐抬头,越过其他几个师兄师姐,用剑横在陈青山面前:“听说你和其他同门比试,只用十招?拿上你的剑。来,与我们过十招。” 揪着后领的那只手松开,几位师兄师姐不知何时已经将陈青山围绕。 “我——” “少废话,勿分神,凝神思,看剑!” 带着寒光的一剑真的毫不留情的朝他刺来。陈青山后退一步,旋身躲开。 那一剑没有任何杀意,陈青山知道师兄师姐和灵山外的那些人不一样,不会伤他,只是想要试他身手。 躲过一剑,另一剑又从其他地方击来,陈青山傻眼了:“不对,你们几人一起打我?这不公平!” 高壮的师兄哈哈大笑道:“秦师弟可说你能和血魔教半步渡劫的护法缠斗,我们又不是半步渡劫,自然不能小看你,要全力以赴。” 陈青山五指弯曲,吴尘送他的剑出现在掌中,退让着抵抗几人的攻击。 前三招,陈青山只一味退让。 第四招,陈青山开始第一次反击。 师兄师姐隐秘的对上视线,那位高壮的师兄退出,一剑直指青天,偌大的护盾将他们和灵山外界阻隔开。 第五招,师兄师姐开始动用灵力。 陈青山也认真起来。 第202章 第九招,几个师兄师姐合力,千万道剑气如雨落下,陈青山有些吃力地艰难挡下。 “不错嘛。”毕竟只是比试,见陈青山如此能耐,几位师兄师姐目露赞赏。遇见了陈青山这种极其聪明的师弟,他们并没有半分妒忌,都单纯为灵山出了这么一个小天才而骄傲。 说是十招,点到即止。 师兄师姐们收了式,陈青山也松下心来,垂下了举着剑的手。 周围的屏障慢慢落下,陈青山嘴角刚挂上一抹笑,面朝师兄师姐们走去,却发现那位戴着斗笠的师姐身形消失在面前。 他疑惑,正想四下探望,身体本能的机警让他往前避了一遭。 几根断发从眼前擦过,陈青山高高束起的头发一泻而下。 惊诧回头,师姐剑尖正挑着陈青山断掉的发带,扬眉望着他。 “伸手不错,不过毫无戒备。”她将断掉的发带丢还给陈青山,“要是我存心取你性命,你现在已经死了。” 陈青山接住师姐丢过来的发带,默不作声,低头打了个结将发带连接起来。 师姐这句话,说得不假。他躲慢了,要是足够警戒,察觉得及时,这根发带也不该断。 “我知师兄师姐不会伤我,所以才……”陈青山捏着发带,闷声道。 “我们很熟吗?”戴着斗笠的师姐冷冷道。 陈青山一愣。 “你是我们师弟,我们做师兄师姐的,当然不会伤你。”方才剑剑凌厉的师兄道,“可是我若没记错,这才使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相信我们?出了灵山,你也敢这么放心别人吗?” 陈青山立即反驳:“当然不会啊,我是知道你们——”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戴斗笠的师姐又追问道。 被接二连三的反问,陈青山有点生气,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咬了咬腮帮子,不再回答那个戴斗笠师姐说的话,自顾自将散下的头发重新扎起来。 “她说话直,但确实是这个理。”几个师兄师姐围到陈青山身边: “我们都从师父那里听他说起你,他说你很厉害,一定会成为咱们剑宗的骄傲,不过师父也说你心性不足……” “你们会害我吗?”陈青山突然抬眸问道。 师兄师姐们道:“不会。可就算我们不会伤你,你也该防着我们。虽说这只是比试,但要是你对我们有些戒心,我们也不会有机会挑断你的发带不是?” 十招过去,他们大概知道陈青山的水平,如果不是陈青山不设防,那柄剑甚至不可能有机会近他的身。 “我对外人不这样。”陈青山皱着眉道,“我又不是傻子,我又不会对谁都如此信任。这些分寸我知道的。” 知道吗?几位师兄师姐眼中露出明显的不相信。 不可否认,陈青山很强,很义气,喜恶爱恨都明朗到了非黑即白的地步——他认可的人,不管是兄弟、朋友,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师兄师姐,他都能全然交付信任,放心将自己的后背对着别人。 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黑白分明的,大部分都是沉闷的灰色调,谁能说的清人心? 万一错了眼,被身边的人背叛,可要比对手的刀子更加让人一败涂地、痛彻心扉。 在他们看来,陈青山俨然一副被保护很好、不知人心险恶的样子。走过了几大州,行过那么多地方,却空长本领。 只怕是遇到事就莽上去了,一切全用武力摆平,又恰巧没遇到过对他别有图谋、装好人接近他的心怀不轨之人,于是陈青山看人识物的阅历、看人看事的心性,反而一直没有太大长进。 说好听点叫赤子之心,说难听点就是单纯到给颗糖就能骗走。 “十招比完了,我要回屋了,师兄师姐要来喝杯茶吗?”陈青山生着闷气,转头问师兄师姐们。 虽然陈青山对几位师兄师姐的说教很不服气,但毕竟是剑宗同门亲师兄亲师姐,到底是要敬着的。 还是吴尘好,吴尘就从来不说他,两世第一次见面都给他糖,不像这几个人,一见面就要打。 陈青山又想吴尘了。 “不喝,不过现在你这般修为,可以跟我们去陪其他同门练练,一起吗?” “我不了。”陈青山连连摆手,“周师兄罚我种的灵花灵草还没种完。” 高壮的师兄一顿:“是山半坡那的草吗?” 陈青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道:“就是那些,花还没开,灵草倒是熟了……你们路过,那花花草草状态怎么样?” 其他几个师兄师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陈青山。 第189章 师父,我们两情相悦 “你们说句话啊, 我的花草怎么样了?” 陈青山声音颤抖,视线落在高壮师兄身上。 高壮师兄讪讪笑着:“那个啥, 俺说了,你别生气嗷。” 陈青山已经开始生气了。 “咱几个当那块地突然能长野生灵草,怕不识货的给糟蹋了,所以……全摘了。” 陈青山呼吸一滞。 “全摘了?” “啊。” “一颗没留?” 师兄师姐们局促不安。 陈青山还不死心,他脚下生风,跑到自己种花草的地方一看,原来整齐绿油油的小草和花苗全部不见,只留下了光秃秃的土地。 “啊啊啊啊啊我的草!”陈青山差点哭出来,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稀少的草药,但在不太适合种植的环境下, 这些花草就变得非常娇气, 不比陈青山当初在天镜门种植四象彩萱草轻松多少。 现在!全没了! 陈青山双目失神, 泫然欲泣。 “那什么, 现在再插回去,还能活不?” “活不了。”陈青山痛心疾首, 他捂着心脏,艰涩的想着解决办法, “事已至此,要不各位去和周师兄说明情况, 看看能不能让我不种了。” “还是几位师兄师姐赔我灵草灵花?” 剑修师兄师姐面露尴尬, 他们要是有钱, 哪里还会盯上这点没长好的灵花灵草。 但是那姓周的掌管着全灵山的钱财物资,要是被姓周的知道,他们一群人拔了小师弟种的花草,免不了要被扣灵石! 几个师兄师姐望着陈青山, 齐齐露出痴傻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我还是和周师兄再要点草苗吧。”陈青山心都快碎一地,他道,“然后你们种到我原来的样子。” 至于周师兄扣灵石?陈青山和吴尘一起刮空血魔教宝库,口袋充盈,自然不担心这一点。 师兄师姐们连忙应下,并推着陈青山赶紧去找周师兄要灵草,生怕晚一步,陈青山又反悔让他们赔钱。 毫不意外,周师兄扣了陈青山的零花,这个月的扣完了,甚至预支了往后三个月的银钱。陈青山不以为意,将灵草交给几位师兄师姐,他终于从这份苦力中解放出来。 师兄师姐们盯着那块贫瘠的土地发愁,陈青山神清气爽,甚至还有心思想着去沈复长老那里打听曾经的旧事。 不过最近沈复长老确实很忙,陈青山又没找到他人,于是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外等。听到屋内一点轻微动静,陈青山还以为是沈复长老回来了,立马起身径直推开门:“师父——” 沈复长老并不在,倒是桌案上多了一册书信。 陈青山好奇地探头望去,明显带着脂粉味的花笺安静躺在桌上。不用看都知道,这封书信来自百花教。 而这样的书信,在桌案的一角,甚至还压了一小叠。 陈青山咽了咽口水,他虽算不上什么高尚的君子,却也知道翻人东西并不光彩。 但他也真好奇百花教现下又传信来,是有何贵干。 沈复除了那一次问完话,就再也没在说过任何一句关于百花教的事情。陈青山本以为沈复长老心中有成算,能让百花教噤声,可看那一叠信,陈青山又不确定了。 “就看一眼,师父应该不会怪我。”陈青山指尖流淌出细风,隔着一段距离,吹开了案上的信。 ——沈老曾经也是一方人杰,念你能通情达理,才好言商量如此之久。 ——灵山没什么底蕴,不辨是非,我百花大教也不仗势欺人。 ——最后再问一次,是等我们派人过去帮你们灵山教一教人,还是想……直接摘了灵山山门牌匾,做百花教附属外门? ——三个月内,若不回复,百花教必将登门拜访。 陈青山猛地将信合上。 百花教,怎么敢? 陈青山呼吸急促,他就知道……百花教不会放过他们,放过灵山。他和吴尘离开幽州,百花教抓不到人,就对灵山施压。 一面是近二十年的烂账,一面是叛教的吴缘和李眠火的预言。事情真相,甚至真假都无所谓了,百花教是铁了心要吞下灵山。 陈青山退后两步,他想去找沈复,就算师父知道他私自打开百花教来信而责骂他也无所谓,陈青山现在只想仔细问问,沈复打算怎么办,如果百花教的人真的来了,灵山要怎么办。 第203章 他往门口跑去,正正好撞到了推门而入的沈复长老。 “这么急着出去,是翻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怕我发现?”沈复长老挑眉,伸手将陈青山扶起。 “对不起,师父,我看了百花教新来的信。”陈青山他确实看了,道歉也十分利索,完全不为自己狡辩,沈复要怎么罚他,陈青山都能坦然应下。 他现在只想知道,沈复要怎么解决这件事,灵山以后又会怎么样。 会走上一世的老路吗? 还是能找到其他办法,避开这场无妄之灾? 陈青山抬眼,沈复平静地望着他,白发被屋外的风吹拂,如柳絮,如霜雪。 “信上说,要我们灵山做出选择,否则便要在三月后登门拜访。”陈青山声音发涩,他盯着沈复,看沈复走到案前,面上没什么表情的翻阅,陈青山一阵紧张。 “你害怕了?”沈复没有因为陈青山偷看信笺而生气,他只是突然问陈青山这么一句。 陈青山迟疑片刻,仔细想了想,还是遵从内心地道:“有点。” “拉着吴尘和秦云志,就敢闯到血魔教。我以为你不会害怕。”沈复长老笑着对陈青山道。 “灵山是弟子们的家,自然是不一样的。” 陈青山道,“三个月后他们就要来,可是余师叔过不了多久就要闭关晋升。” “你担心我护不住灵山?”沈复朝陈青山指了指,陈青山立马感觉自己额头被狠狠戳了一下,“小崽子,我是你师父,我是剑宗长老,是灵山唯一话事人,你还不相信我?” 说身份,说地位,就是不说修为。沈复长老作为灵山话事人,仅有大乘期修为,确实在大宗门面前完全不够看。 陈青山是真的担忧。 修真界仿佛落入了什么僵局,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再成神。 百年,还是千年? 散修就不说了,没有宗门兜底,没有资源来源,单打独斗,死在半路的不计其数……小宗门,或者那些落寞的门派,例如天镜门这种,也比不得上古大教有底气。 那些大宗门里的人,近些年同样也没有成神的,但作为至少存在了百万年的教派,大多门内会有真神坐镇。就算真神行将就木,或是闭关不出……那也是真神。 血魔教的教主距离成神只差半步。差了半步,便不是神,而是人。是人就会死——所以血魔教彻底覆灭了。 若是余长老能突破渡劫,一举成神,他们灵山也不会害怕百花教。 可偏偏余长老在晋升的关键期。 “哈哈哈哈,放心吧,百花教还不至于动那尊老神来打我们这小宗门。你师父我年轻时,也算得上风云人物,渡劫期的老妖婆来个一两个,为师一人也能抗。” 陈青山:“要是来了三个怎么办?” 沈复长老清咳一声:“这不是还有你师兄师姐们吗?你也合体期了,你们几个加一起,应该也能打一个渡劫吧?” 陈青山死鱼眼望着沈复长老。 “说笑的说笑的。”沈复长老拍着陈青山的肩,“我怎么会让我的学生去面对那些人?你别想太多。” “你才这么年轻,应该修行之余去各处玩玩,想一想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不同,山花飞鸟是否变化……其余的事,本就不是你该思虑的。” “师父。”陈青山有几分动容。 “对了,你很喜欢吴尘?”沈复突然岔开话题,简单明了的问了陈青山一个足以直击他心灵的问题。 陈青山当真被转移了注意力,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他扭捏起来:“是吴师兄说的吗?师父,那余师叔知道吗?” 沈复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陈青山:“我不知道。看你们玩得好随口一问。” 陈青山:“……” 沈复不确定,又多问了几句:“真喜欢?是那种,怎么说来着?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这种喜欢?” 陈青山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腼腆地点了点头。 “唉,青春年少,有慕艾之人正常。”沈复唇角抽动,深深呼吸,还是有些忍不住,当即连拍三次桌子,道:“可你糊涂啊!?吴尘他修无情道的你招惹他干嘛?” 陈青山:“可是吴尘师兄也喜欢我的。” 沈复摁着额角,他重复道:“吴尘修的是无情道,你和他要有什么事,伤心的只有你。” 陈青山:“他说他也喜欢我。” 沈复:“他修的是无情道。” 陈青山:“可是余师叔也是无情道,不是也养了师兄吗?师兄他说他爱我,应该不会有太大关系吧。” 余寂是余寂,吴尘是吴尘,这哪里一样?沈复呼吸都缓了,一阵深深无力感涌上心头。 心好累,是一种鸡同鸭讲的心累。 陈青山眼睛亮亮地问道:“师父,我们两情相悦的,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第190章 那没办法,这是剑宗 “你开心就好。”沈复长老道。 “那师父, 你会和师叔讲吗?”陈青山凑到沈复跟前,仰着笑脸问道。 沈复已经不太想同陈青山多聊, 他意识到了,但凡沾点感情,陈青山脑子就只有一根筋:“……你希望我说吗?” 陈青山沉思,陈青山试探着问道:“暗示一下?我怕余师叔知道我拱他家白菜,过来捅死我。” 沈复长老皮笑肉不笑:“你想的还挺全面。” 陈青山亮出一口白牙:“所以可以吗?师父~可以吗?” 沈复长老没有回答,只是一味把陈青山往门外丢。 陈青山一回头,大门“嗙”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他可怜兮兮地拍着门,犹不死心,倔强地喊着:“师父,师父你也不想看到我被打死吧?师父——” 沈复耳根子都被陈青山喊的发麻, 于是反手给自己下了个闭目塞听。 儿女都是债, 学生也一样。 唉。 沈复长老站回窗边。他只是随口一句, 谁能想到陈青山会给他这么大个惊吓? 他满怀愁绪地望着月亮。 吴尘……那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在百花教来信之前, 沈复甚至不知道这孩子的母亲是谁,余寂也茫然无措。一个被下了长恨绝仙的孩子, 一个没有未来的孩子,能不能活着都难说。 是余寂擦干净孩子脸上的泪, 抱回灵山,用上好的药灌了几年, 硬是让孩子活了下来。 甚至还用自己拼死拼活抢来的机缘, 顶着长恨绝仙的枷锁, 给吴尘砸出了一条仙路。 吴尘大多数时候都是余寂带的,沈复只是在余寂有事不得不离开时,照顾吴尘一二。 不得不说,吴尘像极了余寂, 这种像是超脱了外貌的,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事方法,都太像太像了。 又或许是他们本来就有许多共同之处。资质差,要走修仙路都比别人难上十倍百倍。虽然资质差的原因不同,但余寂看着吴尘,总有种看着过去自己的复杂情绪。 沈复不知道这种相像到底算不算好事,他更不知道,陈青山对吴尘的喜欢到底是对是错。 只能对自己劝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作为长辈,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扶就好。 灵山的弟子都很争气,沈复每每看见弟子们都很欣慰。想来先师见他们,和他看这些孩子时,都是一样的。 弟子们要是不成器,他就做弟子的靠山;弟子想要高飞,他也能抬一抬手臂,托举孩子们飞向更远的地方,然后守着这座灵山,望着他们趟过几度春秋。 沈复一开始接下这个担子,便是这么想的。 可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世道要乱了,沈复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一点。 那则预言说灵山会出一位仙尊,沈复其实不太信这什劳子天命。 天命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谁规定的?修仙本就是向天争命,若是都信这天命,资质普通、无法修行的人难道就不活了? 但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像一潭死水,已经数百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哪怕是一则预言,都能让这潭死水掀起波浪。 夜风有点凉了。沈复伸手,想要关上这扇窗,一低头却和蹲在窗外,仰头睁着大眼睛的陈青山对视上。 沈复:“……” 陈青山嘿嘿笑着:“师父~你就帮我和余师叔说一下好不好嘛?我真喜欢吴尘的。” 沈复:“天这么晚了。” 陈青山:“是啊,都这么晚了,师父你就答应我呗。” 沈复:“你是要自己回去休息,还是抄五百遍心法再回去休息?” 陈青山忙不迭地道:“好嘞我这就回去。” 这回沈复特意展开神识,盯着陈青山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可能让百花教派人来灵山指手画脚,更不可能将灵山拱手相让,将灵山变成百花教分部。 还有三个月时间,暂且先拖过三个月吧。 沈复合上窗,重新坐回案前,身形被烛光投影在窗上,弯下腰背的身影隐隐绰绰。 第204章 陈青山回到自己住处前,还特意去看了一眼种植灵草灵花的地方。 师兄师姐早就回去了,领来的苗苗倒是种的还算可以,陈青山仔细检查过,又扶正了几颗歪斜的苗,才放心回到自己屋中。 至于百花教……师父说有办法,那就听师父的。 不过至此之后,陈青山的日程又多了两项:看师兄师姐种地,还有跟在沈复身后。 就单纯跟着,偶尔倒个茶水,再和师父贫贫嘴。沈复不怎么管他,陈青山多数时候也只是安安静静凑在沈复身边。 作为灵山剑宗的弟子,老是往无情道钻也不是个事,更何况吴尘总是在余寂身边,去找十次总有八次落空。 倒不如直接跟在沈复长老身后,灵山二位长老碰面的次数不少,陈青山跟在自家师父身后,至少隔三差五还能见着一见吴尘。 就算见不到吴尘,陈青山在沈复长老身边偷看偷听到的消息也不少。沈复长老对此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说什么,更不会因此苛责陈青山一句。 闲来无事,沈复还会指点他几招几式。 陈青山扬起嘴角问道:“师父,我修行的那么好,有没有什么奖赏?” 沈复便用剑鞘敲他脑袋:“是给我修的?你给自己修的,跟我要什么奖赏。” 陈青山撇了撇嘴。 沈复当没看见,顿了顿,又对陈青山道:“去无情道宗请你余师叔,你跟吴尘一边玩去,不要杵在这里碍眼。” 一听能见吴尘,陈青山果断应下。 余寂长老至今仍然没有闭关冲击真神,到现在又是近一个月过去,不知是在顾虑什么,就连沈复长老都有些看不明白,这才想着问上一问。 陈青山向余寂长老说明,转头就看见了站在一旁整理余寂手稿的吴尘。 陈青山朝吴尘挑了挑眉。 吴尘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露出几分嫌弃。 余寂长老没在意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只是蹙着眉,似乎觉得沈复管的太多,又碍于情面,只好动身前往剑宗。 陈青山捏了捏吴尘的手,在吴尘瞪他之前,故作无辜地松开,然后转身追上余寂长老,一同回到剑宗。 吴尘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欸,师父说咱不能进。”到了灵山,陈青山就往门口一站,张开手臂挡在吴尘面前。 吴尘有些不满:“我师尊一直都让我跟着学的。” 陈青山耸了耸肩:“那没办法,这是剑宗,我听我师父的。” 吴尘望着陈青山,试图冲破防线进去,却被陈青山猜出,身体往前一撞,直接撞进陈青山怀里。 “师兄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啊?看来这么多天没见,你也想我了。”陈青山得意地拍了拍吴尘的屁股。 吴尘浑身一僵,从牙缝里挤出陈青山的名字,低声道:“陈,青,山!你出息了,嗯?” 他们和二位长老就隔了一堵墙! 陈青山哈哈笑道:“吴师兄,你放心吧,师父他一定会用隔音术的。” 沈复长老说不让他们进去,就是表明他不想让陈青山二人听到他和余寂的谈话内容。既然如此,沈复当然也会考虑到陈青山可能偷听,隔音术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陈青山拉着吴尘走到一旁,蹲下身,戳着地上新长的嫩草。吴尘还有些不太安心,再三回头望着那扇闭合的门,却被陈青山拉了一把,被迫和他一起蹲在地上。 “你呀,在我师尊面前怎么还这样肆意呢。”吴尘小声嘟囔着。 “余长老总不能把我赶出灵山吧。”陈青山道,“要是师叔他要说你,那我就站在你面前,跟他说:是我勾引的吴尘!有什么都算我头上——哈哈哈,师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吴尘看着陈青山干净澄澈的眼睛,一时无言。 陈青山道:“师兄,我师父知道我喜欢你了。” 吴尘略有些惊讶,想来却正常。陈青山并不太会藏住自己的思绪,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余寂解释,该怎么…… “你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陈青山脸上的笑意收敛,他认真地望着吴尘问道,似乎很想知道吴尘犹豫的原因。 “怎么会?”吴尘连忙否认,他上身前倾,环抱住陈青山,嘴唇轻轻擦过陈青山脸侧,像极了轻吻,又好像只是陈青山的错觉。 “你知道的,师兄喜欢你。”吴尘拍着陈青山的背,好似相拥着触碰着陈青山的心脏,在他耳边道。 陈青山下巴垫在吴尘的肩上,笑容再度扬起:“嗯,我知道师兄爱我。” 吴尘垂下目光,搭在陈青山后背的手指弯曲,慢慢抓住了陈青山的衣服。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拥抱了一小段时间,毕竟回到灵山,他们实在没多少时间和机会见面,真忙起来,就是三五天见不着一面都是正常的。 陈青山深深呼吸着吴尘身周的气味,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慢慢分开。 “师兄。” “我在。” “余师叔什么时候闭关?”陈青山直接地问道。 第191章 祝你晋升,早日登仙 “这我怎么知道?”吴尘道。余寂什么时候闭关, 哪里是他能管的? “你问问不就知道了?”陈青山理所当然地道。 吴尘无语地盯着陈青山看了几秒,才开口道:“师尊最近还没有要闭关的意思, 不过对我倒是越发严厉了。” 他也当过余寂的徒弟,自然知道余寂对普通弟子是什么样的,能学就学,愿意学的弟子,余寂和沈复一样,愿意倾囊相授,不愿意学的,他们也不逼着人学。 但到了吴尘这里就不一样了,余寂教吴尘,罚抄只是小意思, 陈青山上一世刚入灵山时, 还见过余寂抽吴尘手板。 陈青山笑道:“这就是亲儿子的特殊待遇吗?都要闭关了还放心不下你, 要是被师叔知道, 我早就和你滚做一处,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吴尘想了想那个场面, 整个人都瑟缩了一瞬。 陈青山乐得哈哈笑起来。 吴尘微恼:“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信你不怕。” 陈青山索性坐在地上, 往后一仰,手脚“大”字展开, 还不太安分地扯了扯吴尘垂在背后的头发:“能和师兄在一起, 我当然什么都不怕。” 吴尘轻嗤:“油嘴滑舌, 油腔滑调。” 陈青山又戳了戳吴尘的腰。 吴尘痒得往旁边一扭。 陈青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撑起上半身,追着戳他腰。 吴尘躲的身形都歪了,陈青山再一戳, 他再躲,一个不稳,直接跌坐在地。 陈青山:“哈哈哈哈哈哈!” 吴尘垂眸看着陈青山还没收回去的手,伸手一拉,将陈青山整个人都扯得往前一趴,竟是完完全全将人扯得扑到了自己身上。 陈青山:“哎?” 吴尘:“……” 陈青山就着趴在吴尘怀里的动作,笑嘻嘻地用脑袋蹭了蹭吴尘,仰头亲吻他下巴:“师兄,你也戳到我了。” 吴尘脸涨地通红,他虚张声势,色厉内荏地道:“还不是你闹的?快起开,别趴我身上了!” 陈青山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吴尘,眼睛单纯无辜,只有对师兄的关心:“可是我要起来,你不就更明显了吗?” 吴尘两手捏住陈青山的脸颊拉扯:“要不是你撩拨,我哪里会这样?起来就是了,我自己会念清心诀!” 陈青山俊俏的脸蛋被吴尘扯的嘴角都扁了:“师兄,我痛,你撒手嘛——去我屋不?” 吴尘冷脸松手,看着陈青山泛红的两颊,又于心不忍的上手揉捏:“你想干什么我还猜不到?去你屋,没几个时辰我还出得来吗?” 陈青山的脸像面团子一样在吴尘手里被揉圆搓扁,他偏过头,咬了一口吴尘的手腕,道:“哪有,我明明每次都——” 吴尘一把堵住陈青山的嘴,及时制止了陈青山说出更加炸裂的言论。 他合上眼,慢慢调整呼吸,被陈青山挑逗出来的几分出格的情绪马上被压下。 陈青山很遗憾地盯着吴尘逐渐平息。 “你这样显得我很没用。”陈青山抱怨道,“明明我可以帮你,我还能让你舒服。” 吴尘仍是闭着眼,声音稳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道:“那你要我怎么和师尊解释,我随师尊来剑宗,却和剑宗小师弟滚到一张床上?” 陈青山撇撇嘴。 “好啦,这次我是随师尊来的,下次我自己来,专程陪你,怎么样?” “行!”陈青山立刻喜笑颜开。 交谈一番近况,陈青山和吴尘又回到门口等二位长老。沈复隔音术的作用下,他们听不见任何声响,于是凑在一起,肩抵肩,腿并腿地坐在门前石阶上,各自掏了本功法翻阅。 屋内,沈复和余寂两位长老之间的气氛却格外冰冷。 沈复捏着书册,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最后冷哼一声,将书摔在桌上,发出极大的动静。 第205章 余寂垂眸盯着地,遮掩在广袖下的手指紧张地来回捻着衣角。 “你还没试,怎么就能说自己成不了神?”沈复大手一挥,指着余寂道,“余寂,你一步一步到渡劫境,为了成神做了这么多准备,付出这么多努力……你向来聪明,为何突然有这种感想?” 余寂指尖越发颤抖,他道:“师兄,可是我道心不稳,以无情证道,已经不可能了。” “那次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救的你,不怨你不恨你,换了别人我也一样救,你到底——” “不只是这件事。”余寂的头低的更低。 屋内响起脚步声,沈复走到余寂面前,他放缓语气,耐心地问:“当日从秘境出来,你身受重伤,在秘境里发生的事你一直不愿意说,是因为这个吗?” 余寂呼吸重了几分,素日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痛苦,他将自己掌心掐出血色,道:“那时,你本不该救我。” 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想着这些事?沈复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修行无情道那么久,应该知道,为往事困顿并不是一个好状态。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有再生事端,为何不放下往事向前看呢?” “师兄豁达,难道什么事都能放下吗?”余寂反问。 “往事不可追,我问心无愧,自然都能放下。”沈复道。 “可我有愧。”余寂闭上眼,心一横,将藏匿多年的心结道出,“师兄,在秘境里,我杀了洛九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复瞳孔微缩。 “啪!” 余寂的脸被沈复打得一偏。 大成期打渡劫巅峰,要是余寂想躲,沈复打不到他。沈复盯着自己打了余寂的手,那只手还有些抖。 他实在……太生气了。 自己一直以来都当余寂内敛,怕余寂被欺负,所以常护着他。沈复万万想不到,余寂居然会把屠刀对着洛九霄,还杀了这个他们共同的好友! “师兄,你一直以为我那天受的伤是抢灵宝时被异兽所伤,其实不是,是我要杀洛九霄,他伤的我。” “为什么?”沈复死死盯着吴尘,希望他给出一个解释。 “因为他看到了我杀人。”余寂艰涩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极轻地道,“当年他负气离开灵山也是,剑宗和无情道宗交流比试时,我能赢过他,是因为我偷学了他独创的剑法。” “余寂!”沈复声音骤然拔高,他问道:“洛九霄当年气性大,输了比试摔剑离开灵山,他也没说过你一句不是,你何苦杀他?” “因为他优秀,因为他刚正。我见不得光,怕他将秘境里的事公之于众,就只能把他杀了。”余寂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师兄,你记得吗?我入灵山,也是想习剑的。” “师叔说我不行,说我资质太差拿不住那把弟子剑,转头就收了洛九霄。我和他都是孤儿,但我和他站在一起所有人都选他,他在剑宗被师叔用好资源养着,我在无情道从劈柴挑水开始熬,他生来耀眼发光,我只配当个陪衬,还不是因为他天赋好而我就是个废物!” 沈复听得皱眉。 “师兄,你也资质不凡,根本不知道我要达到你们的境界,需要花费比你们多出多少倍的汗水和努力,就算这样,每每我们三人一起出去,旁人只会关注你和洛九霄两位天才,可谁能在意到跟你们站在一起的我?” 脸上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疼,那点疼痛刺激他的神经。余寂语气越来越快地道: “我没运气,我没资质,我没背景,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生来就比你们差?凭什么我不能站上高台?凭什么我就得屈居人下做别人的影子!” “这不是你杀人夺宝的借口,更不是你杀了洛九霄的理由!”沈复厉声道,他一直知道余寂心思重,却从不知道余寂居然还做过这些事,甚至心里是这样想的。 “可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路都试了一遍!你以为我喜欢这样?要是我有你们那样的天赋,我也能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何至于满手鲜血、每次午夜梦回都在担心做过的脏事败露?!” “我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 “我也不想,可是我没办法!我也后悔,可后悔了又能怎么样?”余寂胸膛起伏,他道,“师兄,你们干净,你们是好人,我不是。” 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呼吸都乱作一团,凄厉地笑道:“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我错了,就算我把知道的人都杀了装作无事发生,我也忘不掉那些人愤恨地望着我的样子。” “余寂,你不是这样的。”沈复声音发干。他看余寂凄凄艾艾地笑,情绪激动到语无伦次,一会儿说自己错了,一会儿又说自己就算再来一次也不会改。 “我从来都这样,只是我怕你也觉得我不可救,所以一直都在装。”余寂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部说出来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把自己完完全全剖析在最信任的师兄面前,冷静地等着沈复给他最后的判决。 沈复沉默良久,问:“你杀过多少同门?那场秘境出来之后,你又杀过多少人?” “我没对自己的同门动过刀。洛九霄是在他自请脱离灵山之后,我才杀的他。秘境出来后,我就再也没有干过那种事了。”余寂道。 沈复上前一步,余寂又下意识闭上眼,等沈复打来,但意料之中的耳光没有落下,沈复轻抚上他被扇红的半张脸,掌心灵力温温润润,很快让余寂半张脸恢复如初。 又是这样。 余寂咬住舌尖,不敢直视沈复的目光,可余光看见沈复雪白的发梢,他心里更加难受。 当时他伤的很重,能活着从秘境出来都算奇迹,师父已经带着其他人走了,灵山只有沈复在等他。 沈复正当壮年,若无意外,本能突破更高的境界,却为了给余寂找药,毁了根基,白了头,修为也再难提升。 他就是个烂好人,什么人都愿意帮扶,什么人都想救上一救。 余寂问道:“你现在,后悔当时救我一命吗?” “我救你之后,你没有再做过那样的事。只要你改正了,我就无需后悔。” 沈复道:“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你是灵山无情道宗的长老,这些事,别再想了。” 听了沈复的话,余寂错愕抬头,回视沈复。 就算他是这样的人,沈复也能原谅吗? 沈复道:“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无情道宗的孩子你都教得很好,他们个个知礼守节为人坦荡行事端正,能教出这样的孩子,我相信你。何况,你对灵山是忠心的,对不对?” 余寂点点头,道:“是的,我会永远忠于灵山。” “那就好。”沈复松开手,对余寂道:“说出来之后,心中郁气散开一些了吗?待心绪平复一些,就去晋升吧。” 余寂:“是,我再和吴尘嘱咐几句,今夜便去闭关,晋升真神。” “去吧,专心晋升,别再想那些旧事,都过去了。”沈复道。 余寂是无情道长老,作为目前整个灵山修为最高的人,他若想要干什么,沈复其实根本拿他没办法。 只要余寂还愿意听他的,沈复都不会对余寂太苛责。 沈复撤了隔音阵,末了,他想了想,又叫住了余寂。余寂顿住,慢慢转身,不明所以地望着沈复。 “祝你晋升顺利,早日登仙。” 窗外的日光照在沈复满头白发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光辉的金色。他背着手,看向余寂,祝福道。 “谢谢。”余寂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门推开,刚才还凑在一道的陈青山和吴尘立马站起来。 “师尊。”吴尘捏着手里的书,乖巧地站在余寂面前。 “师叔。”陈青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余寂长老抬手碰了碰自己侧脸,对陈青山微微颔首,又朝吴尘道:“走了,回无情道宗。” 吴尘悄悄看陈青山一眼,跟在余寂长老身后,离开了剑宗。 “陈青山!”沈复站在原地,思索良久,高声喊着自家徒弟的名字。 “来了师父!”陈青山视线还望着吴尘消失的方向,嘴上应得勤快。 沈复等了一会儿,没见陈青山半个影子,于是自己走出去,就见陈青山和望夫石一样杵在门口。 “应了就进来,谁给你惯的坏毛病。”沈复哄走了余寂,正憋着气。看到陈青山这副不值钱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他伸出两根手指,揪住陈青山的脖子就往屋里拖,“帮我把这些书册都整理了,整理完爱干嘛干嘛去,明天也不用到我这里了。” 陈青山一慌:“别啊师父,我下次一定——” “余长老今夜闭关。” “好的师父,您喝茶。”陈青山嘿嘿笑道。 沈长老摆摆手:“书房里的那些功法,你看喜欢哪本自己捡着学,不会的问你师兄师姐,接下来两个月,有事找师兄师姐,缺钱缺东西找你周师兄,别来找我,我没时间。” 第206章 陈青山连连点头,迅速收拾好东西,得了沈老的允许,拿了一本手记,一本看起来被翻阅过无数次、边角都卷了的旧功法。 第192章 师兄,你不会醉了吧 沈复到底是剑宗长老, 书房里的好东西不少,陈青山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剑法, 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沈长老亲自提笔写的手记和旧册重要。 “不知道师父愿不愿意让我拿这两本……不过他都让我自己挑了,应当不会介意吧。”陈青山自言自语道。 从书房出去,沈复长老已经不见踪影,门半掩着,陈青山出了门,顺手关好,抱着书回到自己屋中。 沈复长老的手记内容比较杂乱,零零碎碎的记着沈复对各种功法的理解评价,还有七七八八的心得。 甚至某些空处还有几句日记一样的随笔。 陈青山本想认真看手记内容学习, 注意力却总是不经意移到旁边的随笔上。 “看完随笔就看内容。”陈青山是真很好奇这位灵山长老的往事, 毕竟八卦是人之常情, 陈青山当然没能免俗, 他快速翻阅,将为数不多的几处随笔全部看了一遍。 ——新来的师弟好像很适合这套碎星剑法, 我学了一月有余,他区区三周便能流利使用…… ——这套剑法, 洛师弟也学的很快,他理解出的东西倒是新奇…… ——将两种剑法融合, 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 洛九霄那小子居然真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 “洛九霄?”陈青山念出这个名字,挑起眉头。 这三个字在沈复长老的手记里出现了许多次,在沈复长老的笔下,这人是一个对剑道有独到天赋的天才, 沈复对洛九霄的评价极高。 只不过陈青山前世五百年,都未曾听过洛九霄这个名字。 陈青山推测,就连沈复长老都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洛九霄也是个人物,定非籍籍无名之辈。若非亡故,那应该就是改头换面,或是在九州某个地方隐姓埋名了。 能自行钻研出这么多剑法修行的窍门,说不定无名剑法残章给他,这位洛前辈也能推演出之后的篇章。 “若是能见到这位前辈,我定要跟他打好关系,请他帮忙推算无名剑法。”陈青山又往后翻了几页,从某一页开始,洛九霄就消失在沈复长老的手记中,想来是那时洛前辈与沈长老分开了。 重新反回第一页,陈青山仔仔细细地钻研沈复的手记,到底是家师百年来积累的经验,对于陈青山这种没修行几年的剑修帮助极大。 虽说都是修行,但不同的道修行的方式也大不相同。陈青山前世虽然修炼多年无情道,也算是有些经验,可是在剑道上,他只算半路出家,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逐字逐句分析研究,陈青山动作都没有改变分毫,全神贯注聚精会神,才读懂两页内容,回首就已经是半夜了。 陈青山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这种沉心静气专意修行的感觉玄之又玄,足以让人沉浸其中,忘记时间。 陈青山抬头看看窗外,突然想起来,沈复长老似乎说过,今天余寂长老就要闭关了。 也就是说,明天的吴尘就能有空闲时间! 陈青山想想就激动,原来在灵山外,不论是幽州,亦或是天镜门、血魔教,陈青山一直都是和吴尘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一回到灵山,待遇直线下降,不仅不能滚到师兄怀里,每天见个面都要凑时间,陈青山都觉得自己像个独守空房的丈夫,每天都只能哀怨的望着空床叹息。 现在不一样了。 沈复长老已经知道他和吴尘相互喜欢,也没有要拆散他们的意思,余寂长老也闭了关,陈青山就是夜夜宿在无情道宗也没人能管他! “我是在自己房中等师兄来,还是去师兄屋里等?”陈青山陷入纠结。 不过吴尘根本没让他纠结太久。 “山儿,想什么呢?”吴尘一身素色弟子服,广袖谪仙般出现在陈青山窗边。他撑着窗框,随意潇洒地翻身而入,手里还提了个东西,顺手就放在陈青山桌上。 “想你啊。”陈青山从善如流地收起沈复的手记,乳燕投林般挤到了吴尘怀里。 吴尘爽朗笑道:“你想我,刚好我就来了,你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可能?”陈青山道,“不过我觉得心有灵犀,得是我想你的时候,你也在想我,这才算。” “哦?”吴尘没想到陈青山会这么回答,他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直在念着你。”陈青山道。 吴尘点了点陈青山的鼻尖:“明明就在同一座山脉上。” “你想我没?”陈青山不依不饶。 “当然啊,一柱香之前我还在送师尊闭关,一柱香之后就来找你了。”吴尘被陈青山拱得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肩胛都抵在了墙上。 他试着推了一下陈青山,不过几年时间,陈青山藏在弟子服下的体格渐长,尤其健壮扎实。现在陈青山只想贴着吴尘,吴尘推不开他,也只能任凭他对他搂搂抱抱,上下其手。 “等等,我还带了东西来,你不看看吗?” “看,师兄给的,当然要看。”陈青山啃了一口吴尘的侧脸,在吴师兄秾丽俊美的脸上留下一个非常违和的牙印。 吴尘被咬的倒吸一口气,抬手捏住陈青山的脸,陈青山嘴都被挤地嘟起来,还想往前蹭着亲吴尘一口。 “陈青山,你牙痒吗?”吴尘不解风情地道。 陈青山磨磨唧唧地哼唧了两声。 吴尘勾了勾陈青山的下巴,歪头半眯着眼笑:“我带了酒,你要喝吗?” “当然喝!”陈青山没有一丝犹豫,信口应下。 吴尘戳了戳陈青山的肩膀,陈青山才松手撒开他。吴尘在陈青山这里找不到酒樽,于是随意找了两个碗,各自倒了酒,又将其中一碗往陈青山面前推了推。 “尝尝。” 陈青山端起来,先是小心的闻了闻,扑鼻的灵药香混合着陈年酒香,令人神清气爽。 “好香的酒。”陈青山眼前一亮。 吴尘微笑着看陈青山喝下,才慢慢开口道:“这酒是师尊给我酿的,埋了二十年呢,这两天才挖出来。” “咳咳——咳!!!”陈青山立即大咳。 他惊骇地道:“余师叔酿的酒?二十年,岂不是你出生就埋下了?” “对啊。”吴尘笑嘻嘻地道。 那这岂不是和女儿红差不多? 陈青山一阵恍惚。他也是出息了,不仅拱了余寂长老一手养大的白菜,还喝上了余寂长老亲手给吴师兄酿的酒。 吴尘饶有兴致地看这陈青山神色几经变化,最后涨的通红,他才开口解释道:“师尊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于是特意酿了一坛药酒。” “不过我早就调理好了,也不用这坛药酒养身,这就抱来和你一起分了。” “原是这样。”陈青山悄悄吐出一口气,掰着酒坛子往里望了一眼。 当初余师姐说过,吴尘小时候身体极差,几乎天天都得灌药续命,万神王他们也说,吴尘身上还有长恨绝仙锁,那把锁一圈圈锁住了吴尘,余寂就一点一点解开锁链。 酒是好酒,里头泡的灵药,陈青山认识的不认识的,密密麻麻垒了一圈。都是好东西,看得出余寂为了吴尘废了多少心思。 只不过为什么酒只剩半坛了? 陈青山扭头看吴尘,吴尘恍若未闻,双手端起酒碗,凑在碗边轻轻咂了一口。 药酒下肚,各种精心调配的药物散发药力,一齐顺着灵脉流淌,微凉的酒液和灼热的酒精一同作用,烘的人连脑子都暖呼呼的。 吴尘缓缓呼着气,抬眼看陈青山:“要碰个杯吗?我的小师弟?” 他又道:“可惜只有酒,也没点东西作配……要不我们去后山打点野味烤来尝尝?” 陈青山震惊:“这是可以打来烤的吗?” 吴尘:“当然可以,抄十遍心法就能放开了抓,何况师尊闭关了,连抄都不用抄。你去不去?” 陈青山犹豫良久,试探问道:“师兄,你不会醉了吧?” 吴尘一拍陈青山大腿:“不是,你瞧不起谁呢?” 这一巴掌,拍得陈青山别扭的往旁边缩了缩:“好好好,知道师兄没醉了……” 吴尘起身就走:“山儿,我们走,师兄带你去打鸟!” 陈青山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把酒坛子封得好好的,这才跟上吴尘,见他放出方寸地稳稳御风,这才放下心来,召出灵剑随他身后,一同到了灵山背面。 吴尘掌心翻复,灵力凝成弓,他朝陈青山笑了笑,一派意气风发:“青山,看好了!” 弓上本无一物,但吴尘拉开弓,一支箭也凭空出现,架在弓上。 一松手,飞箭流星飞火似的窜出。 吴尘打了个响指,由纯粹灵力凝成的灵箭转变形状,带着被击落的鸟儿回到吴尘手中。吴尘细细辨认一番:“这只三篇心法。” 第207章 陈青山一脸疑惑。 吴尘将鸟丢给陈青山,顺手摸了摸陈青山的脑袋,道:“我再给你打几只,十五篇心法的鸟味道最好。” 陈青山还是不解,直到吴尘不断拉弓射箭,打下不少鸟儿,嘴里还不断念着:“三篇,两篇……” 原来吴尘说得是抓一只鸟要抄多少心法。 陈青山失笑。 第193章 面对青山,如观凶兽 陈青山坐在吴尘身后, 一只一只接住师兄射下来的鸟。 抬头看向吴尘,陈青山十分捧场地道:“你箭术真好——好师兄, 能打个十五篇心法的鸟给我尝尝吗?” 吴尘哈哈大笑:“好,我给你打个肥的!” 抬手搭弓射箭,吴尘闭起一只眼,飞箭破空而出。 “嗬——”一声长长的鸟鸣震荡在灵山上,吴尘射出的箭矢划破黑夜,狠狠扎在了一只黑鸟上,黑鸟当即放声鸣叫,陈青山皱眉,吴尘也放下弓箭,捂住耳朵。 “师兄, 十五篇心法的鸟, 叫声都这么难听吗?” 陈青山呲了呲牙, 拧着眉头看向吴尘。 吴尘表情逐渐凝重, 他抬手,用灵力将那只射落的鸟拖过来。那只鸟通体漆黑, 羽毛光滑油亮,还有尖利如铁的鸟喙。 是一只铁嘴黑羽鸟, 已经没了气。 吴尘扯着嘴角:“这玩意,可不止十五篇心法了。” 灵山从未有过铁嘴黑羽鸟, 这种灵禽, 宽厚羽翼和长喙的攻击力都极高, 很适合契成御兽。 用铁嘴黑羽鸟做御兽的人,恰巧陈青山和吴尘都认识。 御兽宗,刘杨。 他们二人相互对视一眼。 灵山和御兽宗一直不对付。祁天出生御兽宗,虽是自作自受, 但他被废也和灵山脱不了关系。而他们最得意的弟子姜昱,则被陈青山卖了,莫名与异州一个宗族女子绑上了关系。 先前陈青山一直关注百花教,却忘了同在中州北域的御兽宗,也对灵山,尤其是对陈青山,恨之入骨。 吴尘掏出储物囊,将铁嘴黑羽鸟收入囊中,一脸严肃地道:“我去找师叔!” 陈青山:“铁嘴黑羽鸟能出现在这里,它的主人兴许也在不远处,我去看看能不能抓到人。” 在齐州时,赵五钰就曾和陈青山说过,御兽宗和百花教一同发布了对陈青山的通缉令。 陈青山咬牙,他将剑召出,展开神识,绕灵山看了一圈,没察觉到灵山内有外来者。 若这只铁嘴黑羽鸟真是御兽宗弟子的御兽,在吴尘射杀灵禽的时候,那人想必已经察觉逃跑了。方才耽搁几息时间,现在再想找,就要难得多。 陈青山回头看了一眼,直接大展神识,将灵视覆盖到过整个灵山,再向外延生。 神识范围内,一景一物都分毫毕现,无比清晰。陈青山眼中暗含灵光,飞速扫视过一周,最终目光落在一个角落。 陈青山目光凛然,四象翼悄然在他背后展开。灵剑在手,陈青山羽翼一震,转眼间就俯冲到那人面前,一脚踹出! 那人根本躲避不及,狼狈的被陈青山踢翻在地,陈青山虽没用十成十的力气,但他□□本就强悍,随意一踹,就踢得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倒在地上的人“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瞳孔骤缩,面容惊骇,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一柄光亮的长剑就擦着他的脸狠狠刺入地面。 他僵硬转头,从陈青山的剑身中看到了自己面部的倒影。 “刘杨,果然是你。”陈青山冷声道。 “等等!别杀我……别杀我!”刘杨一边呕着血一边道,他膝盖一软,根本无法撑起身体,仰着脖子望向陈青山,惊恐达到极致。 上次宗门大比时,陈青山分明还没这么重的杀伐之气。而现在,刘杨面对陈青山,感觉像是在面对一个恐怖的凶兽,仿佛只要惹怒他,自己就会被撕碎。 陈青山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刘杨,压低声音道:“那只铁嘴黑羽鸟,是你的吧?你来灵山有什么目的?” 剑锋又往下摁了三寸,陈青山寒声道: “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 “我说!我都说——”刘杨忙不迭道,他怕陈青山突然挥剑,慌不择路地向前蹭,伸出手想要抱住陈青山的腿,陈青山露出一个被恶心到了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 “是姜昱!姜昱让我在灵山周围观察,是姜昱让我过来盯着你的!” 姜昱啊,那不奇怪了。陈青山了然,他抽出剑,刘杨见状,还以为陈青山愿意放他走了,赶忙撑着地想要爬起来,陈青山却用剑摁着他的肩膀下压:“别走啊,我还没问完。” 那剑锋距离刘杨的脖颈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刘杨紧张的满头冷汗,吓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御兽宗知道你来灵山吗?”陈青山手腕轻挑,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用剑拍着刘杨的肩。 “知道……不不不,不知道。” “哦?”陈青山的剑又靠近了刘杨的脖子一些,嘴角扬起一个瘆人的弧度,明晃晃的恐吓道:“你也不想我提着你的头,去御兽宗登门拜访吧?” 刘杨剧烈咳呛起来,先前被陈青山踹伤的那一脚还泛着剧烈的疼痛,他一直在御兽峰,见过最大的世面就是宗门大比,哪里能和陈青山这种能从血魔教血海里杀出来的人对峙? “原先是不知道的,开始是姜昱一人要我找你,后来御兽宗知道,就要我观察……” “我真没说谎,求你放过我。” “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到你面前啊!我没想过害你,求你放过我吧——” 陈青山俯视刘杨涕泪横流哀求的样子,心中没有一点波澜,仍旧冷漠地道:“都来灵山旁边偷窥这么久了,一定看到了不少东西吧?你说我凭什么要放你回去呢?” 刘杨当即心中一凉,绝望地呜咽痛哭出声:“我发誓,我保证绝对不说一个字,求你……” 压在刘杨肩上的剑被收了回去,陈青山垂眸擦着自己的剑,问道:“姜昱让你盯着我,除此之外,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御兽宗针对的只是他陈青山,而针对他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姜昱。 至于御兽宗和百花教之间有什么合作,反倒不足为惧。百花教看不上御兽宗,御兽宗要是有脑子,也该忌惮百花教吞并灵山之后,转头对他们下手。 比起百花教想要灵山灭亡,御兽宗更像是个讨厌的邻居,想给灵山下绊子恶心人,又不敢真让灵山倒下。 至于姜昱,这位宗门大比的魁首,对自家师门的态度可谓极其微妙。 刘杨道:“姜昱说,他要和你正经比一场,然后把你打一顿。” 陈青山:“行,那你回去告诉姜昱,让他等着去吧。” “至于御兽宗那边,该怎么说,你应该自己清楚。” 刘杨大喜:“清楚,清楚!谢道友不杀之恩!”他跌跌撞撞的跑走,陈青山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他。 杀了刘杨,至少是现在最简单方便的选择。不过非必要,陈青山并不想杀人。 他看刘杨转身就跑,抬臂看了看自己的剑,然后放下胳膊,将灵剑收起。 回到灵山,吴尘正焦急地在陈青山屋前门口徘徊,死掉的铁嘴黑羽鸟躺在一旁,同时,几位剑宗和无情道宗的师兄师姐都围在一起,等着陈青山回来。 见到陈青山来,吴尘赶忙上前:“青山,沈师叔不知在何处,我只能找几位师兄师姐来。” 无情道宗的师兄师姐各自沉默,站在吴尘身边,剑宗师兄师姐则已经提着剑围了上来:“青山,你找到人了吗?” “是御兽宗的人?” “青山,你别怕,什么事都可以和师兄师姐说,我们都在,放心说,我们都在你身边。” 陈青山感到心里暖暖的,心中原有的那点郁结之气顷刻散去,他笑道:“御兽宗子弟,冲我来的,我抓到人了,和他好好‘商谈’了一番,反正也讲清楚了,我就把人放回去了。” “那人呢?”习惯戴斗笠的师姐问道,“既然抓到了人,为什么不带上来?” “人跑远了没,要不师兄再抓回来好好审审?”剑修师兄啧啧道,“唉,青山,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人都跑灵山来,明摆着是威胁啊,还能把人放走?” 陈青山哈哈拍了拍这位剑修师兄健壮的二头肌:“没事没事,麻烦师兄师姐半夜跑一趟,有劳各位师兄师姐了……来都来了,不如趁夜色,一同分了这只铁嘴黑羽鸟尝尝鲜?” 众人目光投向地上的铁嘴黑羽鸟。 这玩意,他们也只在御兽峰的人身边见到过。灵禽大部分味道都不错,专门用作御兽的灵禽,他们还真没吃过。 “那,这哪好意思啊。”剑修师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做这只鸟得要多少柴火?要不我去找点?” “既然无事,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无情道宗余师姐望着他们一行人热热闹闹,又看了看地上的铁嘴黑羽鸟,还有身边望天望地不知该看向哪里的同门,替不知所措的同门开口道,“这么晚了,我们就不麻烦——” 第208章 “不麻烦不麻烦,各位师兄师姐过来,我感谢还来不及。”陈青山往旁边一站,挡住无情道师兄师姐想要离开的路,他笑道: “这么大一只鸟呢,不吃多可惜啊。” 无情道的师兄师姐果真开始犹豫。 陈青山当即招呼着自家剑修一起去找柴火,让吴尘劝无情道师兄师姐们留下。 第194章 师弟等我,我哪忍心 原本只是和吴尘的二人世界, 最后成了灵山两宗门的集体活动,人多声音自然大, 秦云志探头之后也愉悦的加入了这场聚餐。 师兄师姐也不白来,没过多久就搭好了台,扒干净了鸟羽,甚至还带了酒水。陈青山指尖升火,一指木柴,熊熊烈火燃起,火舌舔舐着鸟肉,极高的温度正好烹饪灵禽,稍等片刻,肉脂烤熟的香气就弥漫在空中。 这么一大只铁嘴黑羽鸟足够他们做宵夜, 酒过三巡, 剑宗师兄师姐已经彻底放开, 甚至还追着无情道宗生性内敛的师兄师姐说笑。 无情道宗的师兄师姐大多习惯闭门修行, 几句就红了脸的不少,气急红了眼的也有, 一恼就要拉着吴尘回无情道宗,剑宗人再说几句, 无情道宗的人也借着酒劲壮胆,和剑宗人争辩起来。 到深更半夜, 众人才逐渐散去。 陈青山和吴尘一同收拾了残局, 洗漱一番, 才在天将亮之时躺到了床上。 “好累。”陈青山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又往旁边挤了挤,让吴尘展开胳膊, 自己扑到师兄怀里,四肢紧紧缠住吴尘,听着吴尘的心跳才慢慢平息下来。 吴尘早就习惯了陈青山这副模样,他熟练地扯过被子,盖过陈青山头顶,没过一会陈青山就憋的探出头,热红的脸就这么望着吴尘,吴尘眼角笑弯,好声好气地道:“累了就好好休息,抱那么紧做什么?” 陈青山装傻充愣:“就是想和师兄一起睡觉啊,还能做什么?” “哦——只是睡觉?”他拉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拍拍陈青山的屁股:“那你倒是别挤我。” 陈青山充耳不闻,只一味的往吴尘身前挤,大有一副要把自己挤到吴尘身体里的架势。 吴尘眯起眼睛,浅浅喘着呼吸:“别闹,不是说累吗?那就快些睡,还是你要我哄你?” 陈青山听出来吴尘似乎没有那个意思,他眼睛睁圆,更显得无辜可怜:“师兄,你不想我吗?” “天都亮了。”吴尘突然没头没脑地道。 “所以呢?”陈青山不解其意。 “白日宣淫不太好。”吴尘坐起身,拍拍陈青山的肩,“而且,我也要回无情道宗,昨天刚送师尊闭关,就抽空来找你,门内还有一堆东西没整理呢。” “啊?”陈青山还以为余寂长老闭关之后,吴尘就没事了,没想到吴尘居然一大早就要走,陈青山登时满心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留那群师兄师姐了! 这可是他和师兄宝贵的二人时间! 陈青山看吴尘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也一骨碌爬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无情道宗。” 吴尘站在床边,弯腰亲了亲陈青山的额头:“你安心睡,晚上我还来。” “乖。” 陈青山扯着被子坐在床上,眨了眨眼睛,哀怨地望着吴尘离开。 怎么感觉自己和被丈夫冷落的外室一样。陈青山揪着被角,放弃思考,一掀被子将自己埋了起来。 不管了,先睡觉。 一觉睡到晌午,陈青山起来,研究了一会那本旧功法,再继续钻研沈复的手记。 其中洛九霄前辈提到的不少方法都出奇的好用,陈青山之前都是直接简单粗暴的同时使用两种功法,虽然也有融合的效果,但对灵力的消耗非常大。 用洛九霄的方法融合两种功法,各取优势,施展出来的威势不减,对灵力的消耗能大大减少,日后对敌,也能保证自身体能可以坚持长久作战。 难怪沈复长老感叹洛九霄是个天才。 陈青山越看越入迷,读懂了这些,他能少走许多弯路。陈青山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果断拿了这一本,并暗戳戳的琢磨着看完这两本,再去沈复长老那边换两本看。 反正沈复长老又不会介意。陈青山轻松地想。 夜间,吴尘果真准时到陈青山这边,不仅人来了,还顺便带来了一堆公文。 陈青山有种不好的预感:“师兄……” “你爱我吗?” 陈青山觉得预感要成真了,他试图挣扎:“爱,可是……” “这些简单,你应该能看懂,不会的问我。”吴尘没等陈青山说完,就分了一小半塞到陈青山怀里,又给陈青山塞了一支笔。 陈青山:“……” 吴尘看陈青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思索一番,哐当一声将怀里公文全部放在陈青山桌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啵!” 陈青山哼哼唧唧地道:“好吧好吧。” 上辈子抄书,这辈子批公文,虽然还是没躲开,但好歹也算有些长进了。 陈青山苦哈哈地翻开无情道宗的公文,见吴尘已经十分自然的霸占了他的桌案,陈青山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最后趴在床上摊开册子看了起来。 看完这一叠,吴尘还垂着眸子,半张脸在灯火下映出温柔的暖色。 他身边还有小半垒未看,陈青山将已经处理好的整整齐齐叠在一边,正想伸手再帮吴尘分担一些,吴尘握住陈青山的手,沾了点墨色的指尖轻勾陈青山掌心:“剩下这点不多,我很快就能弄好。” “你要休息了吗?那我先回无情道宗。”吴尘抬手就要熄灭烛火,陈青山赶忙拦下,顺势将吴尘手腕捞过轻揉: “不用回去,我等师兄一起睡,明早我帮你把这些文案搬回无情道宗。” 吴尘捏了捏陈青山的脸,直接放下笔墨,将册本合起,熄了灯火。 “不看了吗?” 烛火虽熄,窗外的月光却清朗。何况他们修行之人,五感都远远强于寻常人。 吴尘胳膊绕过陈青山脑后,扯开了他的发带,笑道:“不看了,我的小师弟等着我,我哪里忍心让我家青山多等。” 听了这句话,陈青山欣喜的神情在暗中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吴尘身上的小东西不少,头上的簪子,颈上的坠子,腰上的配饰……这些小玩意接二连三掉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但外袍委地却十分安静。 极其温柔的包容,让陈青山发出舒服的喟叹。刚想稍微动一动,吴尘忽然朝他一笑,陈青山顿觉心跳漏了一拍,伸手拉着吴尘就要接吻。 拉拽让才坐稳的吴尘毫无防备就变了姿势,腹中如有巨物寸寸碾过,吴尘骤然瞪大眼睛,失神片刻,才抖着手虚拢上自己腹部。 “师兄,我可以动吗?”陈青山极其礼貌的问询道。 吴尘只觉得要命,他低头看陈青山在自己身下,脸红到耳朵尖,一副羞涩又兴奋的样子,无数话梗在嗓子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都掐腰上了,居然还问。 吴尘缓过一口气,直接往下一压,挨过令人头皮发麻的刺激,忍着破碎的声调道:“不行。” 陈青山登时傻了眼:“啊?” 吴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压在陈青山的唇上:“我来。” …… 陈青山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不是躯体的满足,是精神情感彻底被填补的愉悦。 他紧紧抱着吴尘,相拥而眠。 次日清晨,陈青山醒来,下意识往旁边蹭,结果身边空无一人。 陈青山张嘴便喊:“师兄!” 吴尘弯腰从地上捡起零零碎碎的配饰,拢起外袍,系上腰带,刚要挂佩环,听陈青山叫魂一样的喊声,回头便撞进陈青山的眼中。 “师兄,反正我们以后都是要成亲的,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陈青山委屈巴巴地问道。 吴尘重新低头穿戴配件:“青山别闹,我还要回无情道宗呢。” “你好无情。”陈青山伸手勾住吴尘垂下的佩环,拉着晃了晃。 吴尘笑得温柔:“我无情道的。” 陈青山突然惊觉:“对哦,你是无情道的。” 瞧这事闹的,陈青山都差点忘了。他跳下床,绕着吴尘转了两圈,绕的吴尘都有些莫名其妙,陈青山才道:“那,你要不要转来剑道?” “现在还想劝我和你一起习剑啊?”吴尘抿唇笑,“别想了,我生是无情道的人,死是无情道的鬼,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无情道。” “可你都和我在一起了,那你的道——”陈青山道,他想和吴尘相伴,也想和吴尘一起共登仙台。 吴尘并不愚钝,万神王和贺前辈说过,吴尘的天资不比陈青山差多少,陈青山也清楚,吴尘修行缓慢,完全是因为长恨绝仙。 既然吴尘并非无情,破除长恨绝仙后再改道,才是最好的方法。 第209章 “我的道,我自有分寸。”吴尘笑意收敛,玉簪攥在掌心,温出了暖意,吴尘低头看这素簪,抬手将簪子扎进半盘的发髻中,抬头再看陈青山,又是满脸盈盈笑意,“青山,我有分寸的。” 他靠近陈青山,将人垂在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陈青山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吴尘。 吴尘闭起眼,贴着陈青山的额头道:“你说,我大早上要丢下你回无情道宗,这算不算无情,嗯?” 陈青山不语,只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诱拐吴尘放弃无情道。 吴尘又伸手刮了一下陈青山的脸,调侃道:“拔——咳无情,怎么不算无情呢?” 陈青山被吴尘逗地笑了出声。 第195章 不可成神,不配为神 吴尘以手为梳, 帮陈青山把头发扎起来,他一边缠着发带, 一边问:“青山,你相信我吗?” 陈青山毫不犹豫地道:“信。” “你也可以顺便相信一下,我可以把无情道修好。”吴尘道,而后他嘴唇动了动,用几不可闻的气音道:“不管用什么方法……” “什么?”最后那句话太轻,陈青山正捏着吴尘的坠子把玩,一时竟没听清。 吴尘抚过陈青山的额头,把碎发都撩上去:“没什么。” 陈青山“哦”了一声,也不多问,转身要捞自己的衣服, 吴尘见状, 直接把衣服递到他手里:“那我先回无情道宗了。” “我送你。”陈青山道, “昨天不是说好了, 我帮你把文策都捎过去。” “才这么点,我又不是拿不回去。”吴尘笑道, “反正晚上还能见,你好好修行就是。走啦, 不用送。” 陈青山目送吴尘带着一堆文件施施然离开。 白日安心学习,夜间等吴尘抱着新的一堆文册过来, 陈青山主动分了一点, 待到吴尘将所有事物全部处理完, 二人再相拥入眠。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陈青山跟着吴尘到无情道宗,脑中正想着要回去找沈复换一本书,等吴尘一推开房门, 看清屋中的人,他们二人具是一震。 现在才天刚亮,坐在屋里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 吴尘眼睛微微睁大,他下意识往门口一站,堵住了还没进屋的陈青山:“师尊,您……晋升成功了?” 小半个月,从渡劫进阶跃进准神,也未免快的令人难以置信。 余寂长老一身白衣,鬼魅似的站在房间正中,听到吴尘的问话,他缓缓道:“一夜未归,你去哪了?” 吴尘掌心顿时沁出汗,在吴尘身后的陈青山更是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陈青山?昨夜吴尘是跟你在一起吗?”余寂长老眼皮微抬,瞥向吴尘身后的陈青山。 “是的,师叔,我——”陈青山心中发怵,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正想挡在吴尘面前,余寂长老开口道:“你出去。” “我有些话要和吴尘说。” 陈青山有些无助地看向吴尘,吴尘抿了抿唇,道:“文册给我吧。” 陈青山只得放下文册,转身出去。 他还没来得及带上门,余寂长老已经将大门砰的关上。陈青山惊诧回头,试了试,发现已经再听不到屋内任何动静。 余寂用了隔音阵阻断,而后走进吴尘,接过他手中捧着的文件,放到桌上,状似寻常的问道:“这半个月怎么样,还习惯吗?” 吴尘心中忐忑,他不确定余寂话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闷着点了点头。 他惴惴不安地悄悄打量余寂的神色,见余寂神情不变,于是想着岔开话题:“师尊,您这么快就成神了,我都没来得及准备东西庆祝。” “不用庆祝。”余寂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平静无波地道: “我成不了神。” 吴尘完全不相信,他只当余寂在一本正经的逗他:“怎么会?师尊都和万神王和贺前辈学习过了,成神肯定不在话下。” 余寂脸上终于多了点表情,他复杂地看向吴尘:“你也见了万前辈和贺仙尊了?那天极山不好爬,连我都觉得有些压力,你没落下什么伤吧?” “没有,弟子当日是和陈青山一同登山的,青山他一直护着我……后半程路,都是他背我上的。” 余寂叹气:“一人登山已经万分艰难,他还要带你,当真是对你用情至深。” 吴尘顿时红了脸,他一直以为余寂不知道,眼下被这么直接的点出,吴尘多少有些无所适从:“师尊,他……我……” “既然见了两位前辈,你知道自己身上的长恨绝仙吗?” 吴尘涨红的脸白下来,他道:“我知道。” “这道心锁,我见你时便有,自幼你不爱喝的药都是用来压制心锁的。” 吴尘大抵都能猜到,他很清楚的记得小时候余寂端来的药,各有各的苦,不变的是喝完药后的疼痛。长大些,吴尘就知道了那种痛是因为什么。 每一剂都是猛药,只有两个功效,吊住他的命,还有打通他的灵脉。被封锁的灵脉被硬生生撕扯开当然痛,痛到昏厥也是常有的事。 “引你走上修行的路,你怪我吗?”余寂问道,“让你平白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 “我对师尊万分感激。”吴尘发自肺腑地回答。 余寂有些动容,他道:“吴尘,过来,到我身边来。” 吴尘听话地走了过去。 余寂帮吴尘整理齐腰上的佩环,单单对吴尘格外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温和:“现在,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只要我能回答,我都会告诉你。” 吴尘立马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师尊,您闭关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为什么成不了神?是出了什么岔子吗?沈师叔知道怎么解决吗?” “是我自己的问题。”余寂笑笑,他道,“沈复解决不了,不用他再多操一份心了。你不问点其他的吗?修行上的问题……咳咳,任何问题,都可以问。” 吴尘听到余寂那两声咳,吓得心惊胆战:“师尊,您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就去找沈师叔。” “说了不用去。”余寂一把揪住吴尘,“你不问,那我自己说,还有问题,你尽管补充。” “吴尘,修行无情道,需得……” “吴尘,我从来不觉得你比别人差多少,有长恨绝仙压制,早些修行,再努力一点,也是可以赶上别人的。” “现在想来,我一直逼你修行,动辄严惩,对你太过苛刻,是我的不是。我私心希望你要强,盼你争气,要比所有人都争气,但作为师长,我最应该期望的,应该是你能快乐。” “吴尘,你要是想走自己的道,我也支持你。” 吴尘默了默,问了第一个关于自己的问题:“两位前辈跟我说,我知道长恨绝仙的解法……曾经,您说那个能让我修为大大长进的方法,就是破解长恨绝仙的办法吗?” 余寂有些讶异,又有一丝欣慰。他一手带了二十年的孩子,又聪明,又努力,真有当年他的三分样子。 可惜,像他并不是一件好事。 “那确实是一种方法。”余寂说完,又道,“但那不是唯一的方法。吴尘,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吴尘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余寂看了他半天,又自顾自地叮嘱了一大堆,都是老生长谈的话,余寂原先从来不屑于说,今日一反常态,反反复复念叨了好几次。 听得吴尘越发恐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余寂,这让他更加担心余寂现在的状态。 但他一问,余寂就说:“没事,我说你听就好。” 余寂实在有许多话憋着从未说出口,像是要趁着今日这股气,一次全部倾诉出去。讲到最后,他甚至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或许能算同一批入门的弟子中,资质最差的一个。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有一条路在面前,不管是对是错,我都会上去走一遭。” “修仙的路有很多,有弯路,有死胡同,还有那种看起来平坦,实则遍布荆棘,每一步都要用血去换前进的机会。” “我就走错了。” 吴尘抬眸,余寂的脸色在窗外透进来的日光照射下,依旧显得苍白没有血色:“可是师尊,您已经快要成神了,您已经比绝大多数修行的人都要走得更长更远了。” 余寂摇摇头:“不,我走错了。” “我后悔了,所以我不可能成神。”余寂平静地道。 “怎么会呢?这次出了小问题,下次闭关就有经验,就能避免、成功晋升成神了啊。”吴尘越说声音越小,他突然意识到,余寂的道心已经不坚定了。 余寂已经开始质疑自己过去的所有经历,开始否认自己曾经的一切努力。 道心不稳,如何成神? 修道者连道心都不稳,不可成神,不配为神! 余寂道:“说来,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 第210章 “包括你。” 吴尘眼神中透露着迷茫和不解。 余寂朝吴尘展开双臂。 在吴尘拜师之后,余寂还是第一次这样拥抱他:“吴尘,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难听,吴尘,无成,我要养的孩子,怎么可能一事无成。” “可是我没资格给你换名字。” “尘尘,别恨我。” 吴尘正茫然,突然觉得心口一痛。 暴虐肆意的灵力发了狠的灌入吴尘心口,渡劫境巅峰,半神修为的灵力毫无收敛,蛮横的在吴尘心尖乱撞。 “师尊……爹,我痛。”吴尘浑身发颤,几乎不能呼吸,这种痛感让他顷刻回忆起小时候被强行打开灵脉的痛楚,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又用千万根钢针扎穿,撕扯,割裂,分离。 他眼前骤然遍布星光,又瞬间暗淡失色,整个人痉挛不止,完全无法站立。 余寂犹不停手,持续对准吴尘的心口,发狠地灌注灵力,像是要直接将吴尘心脏撑爆。 第196章 不值一叹,不值一览 “别怕, 很快就好,很快就不痛了。” 余寂看着他, 看着他透心的光,哀怜又无情地道:“忍过这一阵,以后就再也不会痛了。” 吴尘张着嘴,呼吸都变得尤其艰难。 心口光芒大盛,余寂松开他,吴尘以为自己会脱力倒在地上,但余寂用灵力撑着他。吴尘不仅没倒下,还被硬拽着离开了地面。 从心脏起始,连通四肢百骸,全身灵脉, 包括灵海。余寂渡劫巅峰修为的灵力不要命似的往吴尘身上塞, 吴尘听不清余寂在说这么, 他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痛, 太痛了。 吴尘两眼昏花,意识模糊, 恍惚间,他看见余寂慈爱的、冰冷的目光, 还有虚空中出现一只手。 那只手毫无停滞的贯穿了他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脏。 …… 陈青山在屋外徘徊。 他等了许久, 从天初晓时送吴尘回无情道宗, 到现在太阳高悬, 吴尘和余寂长老依旧没有出来。 余寂长老知道了他和吴尘的事,还单独留吴尘谈话,把他拒之门外,这种情况下陈青山根本不敢自己一个人先回剑宗。 他未来的道侣还在里面, 他怎么能先跑掉。 不过距离吴尘说余寂长老闭关,也就小半个月的功夫,余长老怎么会这么早出关? 陈青山蹲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土中戳弄。 难不成长老还没开始晋升,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才突然回来找吴尘? “唔……还好这几天都只是跟吴尘一起看功法,要是做了什么被长老撞见,可就尴尬了。” 陈青山丢了手中的木棍,站起来又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可惜依旧寂静一片。 余寂的隔音术还在发挥作用,陈青山仍然什么都听不见。 “嘶,余长老总不会让吴尘罚抄吧?不抄完不许出来?那我要不要去找师父把余师叔劝走?” “余师叔出关来这里,也不知道师父是否知晓,不过我现在去找师父,万一刚走,余长老就出来了怎么办?” 还没等陈青山想出个所以然,几天不见踪影的沈复长老竟然赶到了这里。 “陈青山,你怎么在这里?”沈复白发凌乱,气势汹汹地问道,不等陈青山回答,他又问道,“余寂是不是在里面?” “余师叔说要和吴尘说些事。”陈青山立马诚实地道。 沈复脸色瞬间难看,他扯了扯嘴角,暗骂了一句,下一秒,沈复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压迫感极强的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师父?”陈青山大惊失色。 沈复的脾气有多好,整个灵山的人都知道。在灵山内,沈复几乎从来没有拿出过自己的本命剑。 剑尖斜斜指着地面,沈复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放在门上,掌间微不可查的光芒一闪,余寂设下的屏障顿时土崩瓦解。 沈复放下手,后退一步,抬脚便将门踹开。 陈青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复,他慌忙追到沈复身后,视线却下意识望向房内。 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到说不出任何话。 吴尘悬浮在空,周围灵光环绕,丝丝缕缕,如野草植根蔓延缠绕,最终全部扎进他的心脏。吴尘本人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任凭心口流出的血淌了一地。 而灵力的来源,正是余寂。 听见门外动静,余寂头都没回:“师兄,你来了?” “余寂!”沈复眼中几乎要喷火,他瞬间移到余寂身边,狠狠将人踹得倒飞出去,“他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你就非得赶尽杀绝?” 陈青山赶忙想去接住吴尘。 但余寂的灵力依旧把吴尘架在空中。 吴尘脸色苍白,一身素色弟子服全被染成红色。陈青山只得从血泊中跃起,浮在吴尘身边,颤着手想看一看对方身上的伤,却发现那些血全是用灵力引出,吴尘身上并没有伤口。 沈复知道自己和余寂的实力差距,下手根本没有留情。余寂本能轻松躲过,可他还是硬生生抗了下来。 掌中穿透吴尘心脏的灵力不断,余寂喘息着从砸断的桌案中爬起。 “你不是要我放下执念吗?”余寂咧开嘴角,唇边登时流下一行血迹,“所以我正在解脱啊。” 沈复眼中满是失望:“我当真是看错你了。” 余寂一愣,紧接着大笑:“对啊,你就是看错了我。” 他掌中的灵光越发璀璨,与此同时,本来意识昏沉的吴尘又发出痛苦的低吟。 “吴尘!”陈青山想拦断余寂的缠绕在吴尘身上的灵力,却在刚触及之时被弹飞。 “余寂,你疯了?!”沈复挥剑指向余寂,手背的青筋全部暴起,沈复咬紧后槽牙,道,“你现在停下,回去晋升,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余寂轻哼一声,不仅没有停下动作,甚至还在吴尘身边又下了一层禁制,阻止陈青山上前。 “师父!”陈青山不知所措地望向沈复。 沈复:“放下吴尘,跟我回去,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余寂道:“如果我不呢?” 话语间,他又加重了力道,自己肤色残败,双目猩红,口中的鲜血浸湿了整个下巴,也要让更多钢针般的灵力扎穿吴尘的心脏。 沈复朝余寂走近,余寂直勾勾地盯着他,除了手中阵法,竟一动也不动,任凭沈复的本命剑抵在他脖颈上,刺出血珠,留下一道血线。 “你要杀了我?”余寂问道。 “放下吴尘,跟我回去。”沈复再次重复,他放软声调,劝导道,“你也养了吴尘二十年,他也是你的孩子,叫你一声师父。为师亦是为父,你怎么忍心——” 余寂突然打断:“我从来,都只让他喊我师尊。” “啊啊啊——”吴尘撕心裂肺的喊叫,痛到模糊的意识硬是重新被疼到清醒,吴尘睁大眼睛,几乎眦目欲裂,眼角淌下的不是泪也不是血,而是璀璨的灵液。 余寂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他目露喜悦,再一次加大灵力灌注,在吴尘的挣扎中,抽出越发多的丝线缠绕吴尘的躯体。 “你!”沈复举起剑,正想狠心挥砍下,到底还是让剑偏了几寸,深深刺进余寂的肩膀。 余寂手一抖,控制吴尘的灵光在一刹那暗淡了几分,又马上恢复原样。 “余寂,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呢?放过吴尘,也放过自己,难道不行吗?难道很难吗?” 沈复看着自己剑上的、属于余寂的血,他听着身后吴尘的哭嚎,厉声问余寂道:“如此决绝,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是在断自己的后路!这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本来就没多少选择的机会。” 余寂一手抓住沈复刺到自己骨血中的剑,另一手仍然坚持不懈的给吴尘施加疼痛。 “后路?我从来没有后路。” 一路的风霜,对那些本就有华服裹身的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他这种一无所有的人而言,每一片霜雪的重量都难以承担。 前路晦暗,至于退路……他早就用退路去换了三分机缘。别人与生俱来的东西,他得压上一切去赌去换。 良心,善念……这些东西,在他因为修为滞涩不前整宿整宿睡不着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了。为了往上爬,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有什么错? 余寂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也知道自己一直都错了。他杀光了知情人,装作好人,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自己。 曾经千万,都不值一叹,回首往事,皆不值一览。 余寂将视线转移到吴尘身上,他仔细观察吴尘的情况,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掌中灵光缓缓消散。 吴尘身边的禁制也随之消散,陈青山赶忙上前抱住吴尘,免得他摔下。吴尘一落到陈青山怀中,又昏昏沉沉地昏迷过去。 而此时,余寂抓住沈复的剑,一点一点用力拔出。 第211章 “师兄,不是说要对我不客气吗?”余寂微笑道,“所以……” 沈复心间一震,他想把剑收回来,却发现余寂死死抓住他的本命剑,让他这个主人都无法撼动分毫。 “够了,余寂,你放下了吴尘,现在跟我回去,回去晋升,我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余寂笑着握住他的剑,卸下了所有的防御,让剑尖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师兄,你早就该往这里捅了。” 沈复拔不出剑,他道:“你这又是何苦?” 余寂是半神,沈复没有在剑上施加任何功法灵力,仅仅只是被沈复的本命剑穿心,以余寂的修为也能自己修复好。看着鲜血淋漓,但能恢复,只不过晋升还得等他痊愈之后再继续…… “我想不通……对不起,师兄……”余寂道,他力竭般松开手,顺着身体的重力跪坐在地,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 见余寂终于松开了手,沈复将剑收起来,回首看向吴尘,陈青山正手忙脚乱地搂着吴尘,给他调息,努力帮吴尘顺体内暴乱的灵力。 沈复过去,观察一番吴尘的状况,又点着吴尘的额头,语气震撼:“他这灵脉,竟全部都被打通了?!” “师父,吴尘他当真没事吗?他现在体内灵力乱得像一锅粥。”陈青山着急地问。 沈复仔细观测,骤然失声:“他心脉上的长恨绝仙,解开了。” 第197章 百年同约,今余独守 长恨绝仙解开了?陈青山心下一惊, 赶忙静下,透过吴尘体内乱做一团的灵力, 端详着他的心脉。 长恨绝仙本就不易察觉,陈青山上一世和吴尘相处五百年都未曾知晓,若非极天峰两位前辈告知,陈青山恐怕都无法发觉吴尘身上还有这道心锁。 而现在,正如沈复所说,吴尘心底的枷锁已经再无踪迹。 “所以他刚刚,不是想杀了吴尘,是在帮吴尘解开长恨绝仙。”沈复长老无声喃喃。 所以他不是故意折磨吴尘,只是解长恨绝仙的过程本就痛苦。 所以余寂撞上沈复的剑,根本不是装惨卖可怜。 解开长恨绝仙十分艰难, 稍有不慎便会导致两人一同暴毙。余寂一早就说过他无法晋升, 所以特地过来帮吴尘铺平未来的仙路? 他为什么不解释? 为什么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为什么任凭自己拿剑指着他的咽喉? 大脑像被巨锤重击, 沈复脸上失去了一切表情, 整个人一下苍老了不少,他僵硬回头, 灵山无情道宗的余长老垂着头,面色苍白如纸, 广袖白衣铺散在地,肩膀、胸口淌出的血染红白衣, 如花般盛开。 他的动作停留在沈复拔出剑的那一刻, 眼神望着吴尘的方向涣散。 解脱, 余寂的解脱,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再扶吴尘一把,助他未来通畅, 再无挫折。 “余寂……余寂?”沈复跌跌撞撞的跑到余寂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触及到的皮肤失去了活人的温度,残存的热量也在沈复指尖流失。 余寂身上只有两道伤口,全是出自沈复的本命剑。 解开长恨绝仙,余寂大概已经力竭,更不用说调动灵力去治愈贯穿心口的伤。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为什么我没早点发现?沈复大脑一片空白,他抱着余寂的尸体,脑中似乎有无数道念头闪过,又连一个清晰的想法都抽不出来。 余寂明明说他改了,他说他早就改了。他教了吴尘二十年,把吴尘视若亲子,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对吴尘下毒手。 我却还在怀疑他。沈复绝望地想,他呼吸间全是血腥味,粗重喘息良久,沈复似溺水般拼命呼吸,犹觉胸口疼的发闷。 良久,他迸发出一声哭喊。 …… 吴尘睁开眼。 他的记忆停留在余寂对他温和的教导,还有那个难得的拥抱中。 而后的事,都不太能想得起来了。 只记得很痛,然后…… 然后灵海开了,神识骤然一清,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吴尘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灵力,周天运转,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一下子突破化神境,直接一跃到了合体巅峰。 甚至比陈青山合体中期的修为还要强上一点。 吴尘正想坐起,转头就看见了趴在被子上的陈青山。 “青山,我——”吴尘刚想分享自己晋升的喜悦,陈青山抬起头,看着他,对他道: “师兄,余长老的棺停在百兽窟。沈长老也在等你。” “你说什么?”吴尘耳朵听见了,大脑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陈青山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什么。 “师尊……我爹他怎么了?”吴尘抓住陈青山衣领,“陈青山,你不要用这种事和我开玩笑,师尊他好好的,对我叮嘱完,他还要回去晋升,你别咒他!” “师兄,余师叔他帮你解开了长恨绝仙,然后……”陈青山说不下去了,余寂也曾是他的老师。虽然是上一世的事,但余寂对他的教导之恩,陈青山从未忘记过。 吴尘愣神片刻,紧接着推开陈青山,连外袍都来不及披,鞋也来不及穿,就往百兽窟赶。 陈青山抿着唇,抓了一件吴尘的外袍,跟了上去。 百兽窟内,沈复长老扶着余寂的冰棺,站在百兽窟深处祭坛的最中央。 陈青山赶来时,吴尘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冰棺椁,看向棺材中静卧的余寂。 “师尊?”吴尘的手隔着冰棺材盖,那冰极透极寒,光是靠近,吴尘眼睫都沾上了霜雪。 “吴尘,你小余叔要是知道你会来看他,一定会很开心。”沈复语气叹惋地道。 吴尘僵硬转头:“师叔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打小聪明,应该也能猜出来。” “余寂一个修无情道的,他资质比别人差,从小就比别人更努力十倍百倍,哪来的时间去谈情说爱。” 沈复面无表情地说着真相,他目光略过吴尘,盯住棺椁中沉静的脸,竟有灵山弟子一丝荒诞的希冀,盼望余寂会突然睁开眼,怒斥着让他闭嘴。 他不是最在乎吴尘这个孩子吗?尽心捧在手心养护,如今沈复就在吴尘面前掀他的短,余寂若还有心,总该有点动静—— 余寂和吴尘的母亲,连面都没见过,更遑论相熟相知。沈复刚想开口,忽而心致阑珊。 他忘了,余寂是谁?以无情道半步成神,死在晋升前夕,自己捉着剑,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余寂哪里还有心呢。 沈复叹了口气,他对吴尘道:“余寂并非你生父,但他把你当亲子是真的。” “他闭关之前,一直在教你怎么处理无情道宗的事物?余寂身死一事不可被外人所知,无情道宗的事物,依旧由你负责处理。” 吴尘木愣愣地重新看向余寂。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吴尘就只是看着,手指在冰棺上摩挲。 沈复摇了摇头,他对陈青山道:“过来,拉走他。” 陈青山抿了抿唇,上前将捏在手中的外袍披到吴尘身上,摁着吴尘的肩膀,带他后退了几米远。 沈复不知做了些什么,棺椁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光,遍布整个百兽窟。几粒星光散到陈青山和吴尘面前,陈青山仰头看着满天星光,其中一颗落在了吴尘鼻尖上。 像余寂最后点了点吴尘的鼻尖,用星光传话,跟他说,孩子,别怕。 吴尘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棺椁中散出的光终究归于地底,融入灵山的土地,冰棺也彻底消融。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余寂的人,会默默注视着灵山每一个学生了。 陈青山扶着吴尘,他倏然回忆起过去在余寂座下修行的时日。 沈复和余寂的争吵,陈青山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一些,他不知道谁对谁错,或者世界上本来很多事,都不是能简单的用“对错”二字决定的。 但陈青山知道,余寂长老作为师长,绝对是值得尊敬的、无可指摘的良师。 还有吴尘……两世了,陈青山才知道吴尘竟然不是余寂的亲子。可就算不是亲子,余寂长老也一直竭尽所能去托举吴尘,这种情义,有无血缘关系又有什么区别。 他偏过头,吴尘一言不发。沈复已经离开了百兽窟,吴尘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师兄,回无情道宗吗?”吴尘的目光懵懂迷茫,陈青山伸手想遮住他的眼睛,带着他离开百兽窟。 在视线被宽厚掌心覆盖之时,吴尘联想到自己小时候,余寂不太会哄孩子睡觉,每次吴尘睁着眼睛看着他,余寂就会这样遮住他的眼睛。 看不见现实,就会沉入梦里。 吴尘猛地拍开陈青山遮住他眼睛的手,环视一圈百兽窟,如梦方醒。 他奔向百兽窟深处中心的祭坛,冰棺已经消融,余寂也归于灵山的厚土。 吴尘俯身,跪在原本冰棺的位置上。 第212章 “师尊……” 他一弯腰,头重重磕在地上,同时,眼泪也砸在百兽窟的岩石地板中。 陈青山看向吴尘的背影,缓步向前,走到吴尘身边,一撩衣摆,和他跪在一道,深深一拜。 弟子陈青山,恭送余师尊。 最后,陈青山抬眼,身边的吴尘正埋着头,肩膀一抽一抽,泣不成声。 陈青山碰了碰吴尘的肩,他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泣立刻停止下来。 半晌,吴尘哭到发红的眼睛和脸颊犹在发烫,他艰涩地调整着呼吸,抹了一把脸。 “……我是不是该回无情道宗了?”吴尘嗓音发闷,努力平稳情绪道。 陈青山用拇指抹去他眼角晕开的泪痕,道:“没事的,你先休息,我去处理那些事,再不行找无情道宗的师兄师姐。” 吴尘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脸上憋出的不正常的红晕也终于散去,额头一片血痕慢慢恢复。吴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刚想迈步,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在地。 陈青山赶忙搀扶住他,吴尘晃了晃脑袋,撑着自己挺直腰杆。 “走吧,我得回无情道宗。” 陈青山担忧,却拗不过吴尘,于是慎之又慎地跟在吴尘身边,随着神游般恍惚的吴尘离开百兽窟。 终于见吴尘离开百兽窟,沈复收回神识,回视案前书册,提笔沾墨,面对空白的纸张,迟迟落不下笔。 余寂一死,沈复肩上的担子更重。他原本面容年轻,只有鬓发雪白。在吴尘昏迷的短短几天,沈复脸上也添了几道皱纹。 本来余寂若是成功晋升,成为准神,余寂就能是灵山最大的底气,他会成为所有弟子的倚仗。 笔尖的墨滴滴在纸上,染开一团碍眼的乌痕。 沈复本想就这墨痕继续书写,却发现无论如何,那团墨痕都碍眼得慌。 沈复原先对余寂做过的那些事一无所知,得知后也只是努力劝自己不要在意,劝余寂赶紧放下。 ……罢了,罢了。 沈复自嘲一笑,他揉烂手中的纸,仰头见日,竟不觉日暖。 重新展开一张纸,沈复也没什么处理事件的兴趣,他随手写下几句词,便丢下笔,站起身,离开了案前的方寸之地。 窗外的风吹过,拂干纸上的字迹,那张纸轻飘飘的,上面的字,每一笔每一画都像用尽了力气: “浮白惊涛破太平,盛景难复海难清。百年同约斩皓月,今余独守望日明。” 第198章 自家师弟,睡着安心 陈青山在吴尘身后观察了一天。 走出百兽窟, 吴尘又变回原先陈青山习惯的吴师兄。除了微红的眼眶,旁人几乎不能从吴尘脸上窥得更多情绪。 甚至不知情的师兄师姐问吴尘为何眼眶微肿, 吴尘还能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无事,只是没休息好。” 吴尘越是冷静,陈青山就越是不放心。 突遭这种变故,谁能毫不在意? 到夜间,吴尘回到自己的弟子房。屋里的混乱和血迹早就在吴尘昏迷期间收拾妥当,乍一眼看过去,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一样。 陈青山注意到吴尘在门口停住脚步。他顺着吴尘的目光看去:余寂那天就站在那个位置,等他们回来;中间的寸许地,曾有鲜血溅射蔓延;那个书桌边,就是余寂长老自戕的地方…… 吴尘的目光晦暗, 令陈青山几乎毛骨悚然, 他小心翼翼地勾住吴尘的指尖, 建议道:“师兄, 不如今晚我们去剑宗歇息吧?” “你想回剑宗,就自己回吧。”吴尘没有回答陈青山, 他垂下眼眸,疲惫地闭上眼睛, 足足过了几息才回头,整张脸都隐在黑暗中, 连看向陈青山的眼睛都没什么光, 他道, “我今天哪也不去。” 陈青山咬了咬舌尖,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我陪你一起。” 吴尘点点头,让开一条路,等陈青山先进来, 而后关上了门。 窗外的月光太浅,照不亮一亩三分地,陈青山动用四象火法,指尖燃起火光,正想去找烛灯吴尘却道:“别点灯火了,就这样吧。” 陈青山顺从,连指尖的火法都收了回去。 耳边是吴尘轻飘飘的脚步声,脚步声听,而后是脱衣服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音。 吴尘一头躺倒在床,陈青山有些不知所措,吴尘也没有对他说任何一句话。 一时间,屋内除了他们二人的呼吸以外,竟是一片死寂。 陈青山挪过去,谨慎地蹲在他榻边。吴尘原本仰卧,感觉到陈青山的目光,他侧身,面向陈青山,合着眼道:“睡吧。” 于是陈青山爬到床上,刚伸出手,吴尘就往后退让出些许位置。 陈青山嘴唇开开合合,他想安慰吴尘,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劝吴尘别难过太空洞,何况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不难过。认真和吴尘再谈余寂,只怕吴尘会更加难以接受。 余寂的死亡,就是陈青山看来都极其不真实。 记忆里,余寂明明是两百年后入魔。陈青山和吴尘当日都不在场,只听师兄师姐们说,余师尊误杀了几个弟子,无人能拦他,沈复长老才不得不杀了余寂。 现在距离陈青山上灵山,别说两百年,就是二十年也远远没到。 而且陈青山在一旁听到了沈复的话,当时只顾着关心吴尘,现在想来,沈复和余寂的对话,信息量极大。 执念,解脱,看错……余寂明明马上就能成神了,为何突然死志如此浓烈? 还有沈复的那句“小余叔”。 至少上一世,在陈青山死之前,吴尘都坚信自己就是余寂的孩子。 “青山,”吴尘闭着眼睛,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天极峰残柱上看到的字吗?” 陈青山想了想,从脑海中翻出那几句,回答道:“众生万象皆哀苦,温酒黄粱祝白骨……” 陈青山脑中划过一丝亮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吴尘。 吴尘仍闭着眼,接着他的话,将那天看到的残章念完: “恶果加身恨作茧,半生怨憎无人辜。浊世困心不自渡,颠沛流离复来路。本非棋局执棋客,何妨惧他满盘输。” “你说,当时的万、贺二位前辈,到底和我……师父,说了什么?” 陈青山觉察到吴尘对余寂长老称呼的变化,吴尘此刻面无表情,但陈青山注意到,吴尘的手紧握,指骨都用力到泛白。 握住吴尘的手,陈青山一边思考,一边慢慢把吴尘的手掰开,指腹抚过掌心,果然在上面摸到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刚得上古大能前辈赐教传承,不说欣喜若狂,也该庆幸愉悦。偏偏余寂在天极峰留下的诗文,不见半分兴奋,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奈。 ——何妨惧他满盘输。 多年苦修付之东流,功亏一篑,神陨魂消。 现在看来,从那时起,余寂就已经做好晋升失败,甚至是死亡的心理准备了。 吴尘的掌心被陈青山轻轻揉捏,微凉的指尖压下刺痛,陈青山有些疑惑,道:“两位都是上古大能,也不至于存心为难吧。” “那位姓万的前辈,除了万明侯的尊称外,还有另一个称呼——大孽。” “大孽……是什么?”陈青山更迷茫了。 他识字后,看的最多的书就是功法,修仙界的往事,陈青山只知道最基础最广为人知的部分,再多的,他就不了解了。 吴尘终于睁开眼睛,他解释道:“上古时期的绝世大能,关于他的事,几乎只有万明侯那一段流传下来。据说是因为他残暴无度,性情古怪,又偏偏他修为高强,纵横睥睨万世天骄,甚至传闻他可凌驾于天道之上。” “若传闻当真,那他们真有可能故意给我师父指了一条错路,导致师父乱了心神。”吴尘轻声道。 陈青山陷入沉默,这个猜想实在有些荒诞,陈青山和两位前辈接触过,觉得那两位前辈,尤其是万前辈,并不像吴尘说的那种人。 吴尘见状,抿了抿嘴唇,从陈青山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算了,都是我的猜测。” 陈青山掌心一空,他抓了一下空气,吴尘背着他缩在墙角,陈青山过去搂住吴尘的肩,半拉半哄的把人转到怀里,道:“那以后我去当面问他们,问清楚,要是果真如此,我给余师叔报仇,好不好?” 吴尘象征性挣扎了一下,以前都是陈青山拱在他怀里睡,被陈青山搂着,还是头一回。 陈青山不管吴尘的动弹,他自己很喜欢被完全拥抱住的感觉,很让人安心。他也想让吴尘安心。 没过一会,吴尘就自己静下来,迟疑地、试探地枕入陈青山怀中。 陈青山拿出小时候哄妹妹睡觉的本领,轻拍吴尘后背。 吴尘道:“你净会哄人。” 陈青山哼哼,亲了亲吴尘的额头。 吴尘沉默良久,终于又道:“我不用你做任何事,你保证,保护好自己,别离开我,就足够了。” 第213章 陈青山心中一震,他瞬间反应过来一件事:吴尘和他一样,最亲近的人只剩下彼此。 意识到这一点,陈青山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对吴尘道:“别难过。” 他道:“吴尘,你还有我。” 他说:“吴尘,你还有我爱你。“ 他想说:“还有我会义无反顾的爱你。” 吴尘抬手摁在他胸口,隔着皮肉似乎能触及到陈青山的心脏,道骨,一切都一切,甚至陈青山有种错觉,吴尘在剖析他,歪着脑袋思考他的真心,考量他的深情。 陈青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血气上涌,脸颊都开始变红。 吴尘轻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爱我。”吴尘一句一句回答着陈青山的话,只是声音越来越轻,“青山,我知道你很爱我。” “我也……” 陈青山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做出任何动作,深怕吹散了吴尘未尽的半句话。 可是除了吴尘的清浅匀称的呼吸,陈青山再听不到任何言语。 “师兄?”陈青山试探的唤道。 无人回应。 陈青山很是遗憾。 不过一天内心绪起伏如此之大,夜间睡得快一点倒也正常。陈青山很快安慰好自己,搂住吴尘的腰背,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吴尘,就完全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不过难得有机会睡一睡自己相好的臂弯,吴尘睁开眼,入目皆是白花花的一片,他先是懵了一瞬,而后又安心闭眼。 陈青山长臂一揽,攥紧吴尘,将人狠狠勒入怀中。 吴尘:“……” 这下不想起来也得起来了,再不弄出点动静,只怕自己会被睡梦中的陈青山活活闷死。 吴尘捏了捏陈青山的手臂,别扭地反手扯开陈青山缠在他身上的肢体,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戴好无情道弟子标配的素色广袖弟子服,束上发髻,吴尘又站回床边。 陈青山身上盖的被子掀起一角,宽松的里衣也乱七八糟大露胸膛,吴尘拉着被子给他盖上肚子,又帮他拽了拽领口。 盯住陈青山胸口看了一会,吴尘若无其事地走开 。 陈青山醒来,身边半张没了体温的空床铺陈青山已经看惯了,他眯着眼望向窗外的阳光算算时辰,决定起身先去找吴尘。 吴尘状态看起来不错,陈青山不提,吴尘也像完全忘记了一切和余寂有关的事一样,平静自若的完成自己该做的任务。 甚至还能抽出心思对陈青山道:“你不是要回剑宗换书吗?别快些去吧,这边我一个人就够了。” 只能说不愧是无情道的。陈青山放下担忧,试图争取留下来。 吴尘只得捻着笔,无奈说出真相“你来,我老是分神看你,效率都低了不少。” 第199章 未见其人,先观其鸟 陈青山被吴尘推了出去。 陈青山在门口叫唤, 吴尘索性用灵力凝成灵雀,莹莹从窗口飞出, 在陈青山眼前绕两圈,末了轻灵灵落在陈青山肩上。 陈青山立马不说话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想把灵雀引下来,灵雀啾啾叫着,扑着翅膀往剑宗飞。 别说,这小东西真好看。 这是把他当小孩逗吗?陈青山眨眨眼,很快又被鸟叫吸去注意,一路回到剑宗,陈青山追逐的那只鸟落在他案前, “彭”的一声消散。 陈青山有些遗憾。 既然都回剑宗了, 陈青山思索一番, 摸出上次从沈复长老那边借的书, 转身决定先去换书。 还没进屋,陈青山隔着窗看见了绰绰人影。 师兄师姐?都在这边, 大抵是师父有事安排给他们吧。 陈青山自觉来得不巧,正准备下次再来, 戴斗笠的师姐推门而出:“陈青山,师父喊你进去。” 说完, 师姐转身重新进了屋子, 陈青山忐忑跟上, 一屋人皆站在两边,唯有沈复长老坐着,雪白的头发披散,没有一丝光泽, 他撑着头,眼尾细纹透露着疲惫:“陈青山,你放走了一个御兽宗的弟子?” 陈青山瞬间紧张,这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突然被沈复长老提起,莫不是御兽宗那边出了什么事? “怎么不和我说。”沈复长老揉了一把脸,他捻起桌上的纸,递到陈青山面前,“你自己看。” 陈青山双手接过,上面的字迹俊逸潇洒,锋芒毕露:“陈狗,你等死吧。” 落款:姜昱。 陈青山:“……” 也忒不讲武德了吧,怎么还闹到沈复面前了。 沈复:“有些事我都懒得说你,人都探到灵山了,你们一个个倒好,吃了人家的御兽,假装无事发生——你们几个怎么还跟陈青山一起胡闹呢?” 几个师兄师姐和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沈复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罢了罢了,现在只是姜昱和陈青山二人之间的事。” “他要自己一人前来,陈青山,你二人之间的一切争端,我都不会插手,全由你自行解决。若是御兽宗和百花教勾结前来讨伐灵山,那——” “若御兽峰敢和百花教勾结,攻伐灵山,我等誓死和灵山共存亡。“戴斗笠的师姐寒声道。 沈复敲了敲师姐的帽沿:“先保证剑宗和无情道宗师弟师妹们的安全,再谈其他。别老想着以死相拼,那是最没办法的办法,何况我还在,哪里需要你们面对这些危险?” 众人都因沈复长老的话有些许动容,沈复对陈青山道:“你去等姜昱,让师姐陪你去,若是见来人多,就不要迎战了,直接回来找我,知道吗?” 陈青山点点头,于是戴斗笠的师姐同陈青山一道蹲在灵山山门口。 几个师兄师姐中,戴斗笠的师姐给陈青山留下的映象最深,就这位师姐说话最冲,几句就能怼的陈青山哑口无言。 虽然陈青山知道这位师姐只是性子直,人没有坏心,但每每被一针见血的戳穿心事,到底还是会尴尬得无地自容。 所以一路上,陈青山都在祈祷这位师姐别和他说话。要是师姐先开口,他不回答不礼貌,回答了又大概率被呛…… 戴斗笠的师姐淡淡瞥了一眼陈青山,径自抽出配剑细细擦拭。 陈青山见这位师姐没有半点搭理他的意思,瞬间松了口气。 “陈师弟,你好像很怕我?”师姐冷冰冰的声音从陈青山背后响起。 “没有!”陈青山完全没想到师姐会突然这么问,猝不及防之下瞬间炸毛。 “哦?”师姐的视线终于从剑上抬起,转而望向余惊未了的陈青山,“灵山上大部分入门没多久的弟子都怕我,你大可直说,我不会生气。” 陈青山默了默,他试探道:“好吧,是有点。” 说完,陈青山立马闭上嘴,瞥着师姐的脸色,随时准备召出灵剑防止师姐突然捅他一剑。 师姐冷哼一声,啪嗒将剑放在石板上,摘下覆纱遮脸的斗笠。 精致小巧的下巴上,是坑坑洼洼,伤痕遍布的脸。 师姐目光冰冷道:“那现在呢?” 终于一睹师姐真容,陈青山望着师姐脸上的纵横交错的疤痕,几乎能想象到那伤该有多血肉模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姐会用帷幔遮脸,必然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而今却摘下了斗笠。 陈青山开口道:“不怕。” 师姐问:“你猜,这伤是哪里来的?” 陈青山怕冒犯师姐,不敢多看,于是信口猜测道:“火?” 师姐:“是个死人。” 陈青山一哽。 师姐慢条斯理地道:“那人说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然后给我下药夺宝,捅了我几刀,怕师门看见我的尸体认出我,还特意毒烂了我的脸。可惜我命大,没能如他的意,活了下来。” 陈青山震惊道:“他为什么这样?师姐,你找他算账没?” “人已经剁成臊子了。他为什么这么对我不重要。是我看错了人,错信轻信,栽了跟头,我识人不清,我认栽。”师姐道,“你害怕我也正常,反正我也讨厌你。” 陈青山傻眼了,他发自内心地疑问:“……啊?为什么?” “讨厌傻子还需要理由吗?”师姐声音越发淡然,“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就是被养的太好了,有天赋有后盾,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这副不谙世事的样子,简直……令人讨厌。” 陈青山不知该怎么说,他觉得师姐似乎对他有些误解,不过陈青山也懒得争辩。有些成见是无法轻易消除的,越是争吵,反倒越容易加深偏见。 “好吧,喜欢还是讨厌,都随你。”陈青山耸耸肩,“反正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是我师姐。” 就算陈青山再恐惧这位嘴和淬了毒一样的师姐,只要她还是他师姐,陈青山就会信她。 师姐盯着陈青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嗤道:“白痴。” “你骂我!”陈青山这次反应过来了,他听得清清楚楚,他跳起来道,“两次了,你刚还骂我傻子,我都没计较,你还骂?” 第214章 “不乐意?那也憋着,我是你师姐。” 陈青山鼓着一口气,转了两圈,又郁闷地坐下,背对着师姐,窝窝囊囊地表达不满。他决定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管师姐再对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回答一句! 师姐才不像吴尘那样时刻注意着陈青山的小心思,她一眼没看他,重新拿起缠着帷幔的斗笠,戴在头上,轻盈朦胧的薄纱遮住脸上纵横交错的陈年旧伤。 陈青山倒是有些不自在。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蚂蚁搬动花粉草茎,背后的师姐又开始擦剑。 刚刚陈青山想的是,如果师姐搭话,他不回答,但没说自己不能主动和师姐说话。陈青山壮着胆子,朝师姐道:“喂。” 师姐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青山深吸一口气,端正姿势,道:“师姐。” “有事说事,叫魂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办法能修复你的脸,你愿意试一试吗?” 戴着斗笠的师姐回头,隔着薄纱陈青山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清楚听见一声笑:“我试过了,毒蚀皮肉,修复不了。” “留着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倒也好。” 陈青山转过身,认真得看着师姐:“师姐愿意让我试一试吗?” 他想再试一次从万前辈那里学来的两仪术,说不定就可以让师姐容貌恢复往昔。 师姐沉默一会,开口道:“行,就让你试一次。” 陈青山抬起手,隔着薄纱,凝神屏息,泛着金光的灵力透过帷幔,覆盖在师姐面容上。 几息过后,陈青山立马收回手,后退两步,与师姐拉开距离,又背过身,一屁股坐下。 试一试归试一试,他可没忘了自己还在和师姐生气。 师姐将薄纱撩上去,横剑于眼前,金属泛冷的寒光倒映着她的眉眼。 她恍惚一瞬,轻轻转动剑柄,将自己整张脸都仔仔细细看过。 “真的好了。”她都快忘记了自己长什么样子,忍不住喃喃自语。 师姐看陈青山都觉得顺眼了一些,她难得和蔼地道:“谢谢。” 陈青山耳朵动了动,听见师姐话语中的愉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平添几分惆怅悲伤。 万前辈教给他的阴阳两仪是没问题的,他能让花草瞬息枯荣,可以帮师姐的脸恢复如初,偏偏救不活自己的父亲。 见陈青山不再言语,师姐也不多说,二人相安无事,各干各的,没过多久,就等来了气势汹汹的姜昱……的鸟。 陈青山未见其人,先观其鸟。 从黑山上契约的变异炽鸟,在姜昱的养育下已经几次脱胎换骨,有了火凤凰之资。金火凤鸟扑扇翅膀,便是一阵滔天热浪。 而姜昱本人,正站在金火凤鸟背上,抱臂眯眼。随着意念一动,金火凤鸟旋转身姿,施施然落下,凤鸟落下的一小片地盘尽是焦灼。 姜昱跳下金火凤鸟的背,活动一番脖颈,额上半鸟半蛇的契纹一闪而过。 “陈狗!出来受死!” 第200章 在下余寂(余长老番外1) 余寂很羡慕洛九霄。 在遇到洛九霄之前, 他只会低着头,裹着捡来的破衣服蹲在街边乞讨, 与人搭话是万万不敢的,丰年还有人愿意施舍吃食,到了荒年,寻常人家都不一定能吃饱,更别提余寂这种流浪儿。 他记得自己是在冬天遇见洛九霄的。 那天,余寂正找了个破庙,缩在避风的角落,饿的发慌,他冻到没有知觉的青紫红肿的手扣到地上,挖了点枯草, 混着雪泥, 一口一口咬着。 洛九霄就是这时候到破庙里, 瞪着余寂问道:“你是谁?这是我的地盘!你快回家去, 别再我这呆着!” 余寂的手更加哆嗦,他虚握着雪团子, 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这就走。” “等等!”洛九霄又喊住他。 余寂战战兢兢, 洛九霄声音很大,让余寂更加害怕。他僵在原地, 听着洛九霄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你手上是什么?”洛九霄问。 余寂捻着雪团子的手下意识往后背:“没什么。” 洛九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强行掰着他的手展开。余寂一时紧张, 满是冻疮的手收拢,捏碎了雪团。 “你——”洛九霄看清了余寂手里的土渍碎雪,错愕地重新打量余寂。 余寂把自己收拾地很干净,不像没人要的, 所以洛九霄下意识觉得,是哪家孩子赌气跑出来了。 可现在看见他满手的疮痂,还有混着脓血的雪水,洛九霄耿直地问:“你没爹娘吗?” 这个问法委实有些不太礼貌,余寂懵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没见过。” 洛九霄当即撩起衣角,擦干余寂手里的雪水和泥,往他怀里塞了半个凉透了的饼:“给你。” 余寂捏着饼,搞不懂洛九霄是有什么毛病,于是拒绝道:“我没钱,买不起。” 洛九霄:“给你你就好好拿着,又不要你钱!你敢不要,我就揍你。” 余寂不知所措,这个饼虽然冷透了,可要是靠近,还是能闻到粮食的香气,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填充的肚子,在幻想咬下粮食饼的瞬间,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吃吧。”洛九霄嘿嘿笑道。 余寂迟疑片刻,他太饿了,再没力气也没心思继续推脱,当即咬了一口粮食饼。 洛九霄:“你吃了,现在你是我小弟了,叫声大哥我听听?” 余寂那口粮食饼卡在嗓子里,突然有些咽不下去,吐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洛九霄:“你叫我一声大哥,以后我都罩着你。” 这人多少有点病。余寂想。 洛九霄自己穿得破烂,脸都脏脏的,泛白的小疤不少,明显自己也过的不太好,他凭什么说要罩着自己?余寂想了想,终于吞下那口饼,低声喊了一句:“哥。”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干,当我小弟,只要我能吃到饭,就绝对不会让你就饿着。” 可是他能给我饼。余寂想,洛九霄要怎么罩着自己,他不管,他只想活着,不想饿肚子。洛九霄能帮他,他喊洛九霄一声哥,又有什么关系。 余寂没想到,洛九霄的居然都是真的。 洛九霄胆子大,他们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起出去,洛九霄就敢上前主动问人需不需要做工,拉来活儿带着他们一起干,混吃糊口。 后来,洛九霄说,灵山的仙师下来找徒弟了。 余寂问他修仙是干什么,洛九霄回答:“修仙就能当仙人吧?当了仙人,就不用吃饭,不怕冷,还会变得很厉害。” “我也想修仙。”余寂认真道,他转而又担忧起来:“你说,仙师们要是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会。”洛九霄呲着大牙笑,混不吝地道,“要是你都没被选上,我就更不可能了。咱俩都没被选上的话,就一起回去继续流浪呗。” 灵山两位仙师,一位无情道宗,一位剑宗,余寂多看了剑宗长老身边的配剑几眼,立马收回视线,惴惴不安地低头等着被挑选,两位仙师却争起了洛九霄。 “那孩子天赋好,资质好,心性也好。” 两位仙长看洛九霄,怎么看怎么满意。 “我要了。”剑宗长老豪气地道。 “这么优秀的孩子,要是在我无情道——”无情道宗长老试着挣扎。 “欸,来剑宗才能发挥出他的天赋啊。”剑宗长老摸着胡须,笑眯眯地道,“而且我看定了这个学生,你难道要和我抢吗?” 无情道长老只得闭嘴,剑宗长老乐呵呵地朝洛九霄招手。 岂料洛九霄没有立马上前,而是推出了余寂:“仙师仙师,这是我弟弟,他可聪明了,可以和我一起来剑宗学习吗?” 剑宗长老皱了皱眉,余寂的灵脉……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不是说普通人不能修道,可他们实在要比其他人艰难太多太多,甚至很有可能会卡在某个关节,再无法精进一步。 与其这样,倒不如做个平凡的人,简单的过完一生。 剑宗长老解释道:“修行需要天资,缺少这个与生俱来的条件,修行便会有许多困难阻塞。如果他这样加入进去,对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洛九霄一愣。 余寂看向洛九霄僵住的身形,咬住下唇,手攥成拳。他还以为他们都一样来着。 “不带我弟一起,我就不跟你们走了。”此刻,洛九霄看起来只是一个细条条的少年,但说话却相当的硬气,他道:“我跟我弟在到处闯生活也能活的很好。” 剑宗长老道:“修仙的机会不是谁都有,但依你的天赋,修仙必然大有可为。当真要因他放弃自己的未来吗?” 余寂同样没想到洛九霄会做出这种选择,他压下心中的情绪,垂目劝道:“洛哥,我想了想,不修仙也没什么,反正还是那样过嘛。你去吧,或许我做个普通人会更好呢。” 第215章 余寂说完,正想自己走开,免得留在这里闹得难看,不曾想洛九霄不依不饶的抓着他,转身望向灵山二位长老:“求仙师收他。” “嘶……”剑宗长老沉思,余寂以为还有转机,一脸期待地盯着剑宗长老看。剑宗长老却道:“以他的心性和资质,他拿不起剑,我也不可能让他入剑宗。” 如迎头浇下一盆冰水,余寂心凉了半截。 “但是,”剑宗长老转头与无情道宗长老交换眼神,“你们无情道宗不是一直抱怨难收徒吗?他若执意要来,便加他一个外门吧。” 余寂当即跪下:“谢仙师!” 这老东西。 无情道宗长老不满,他还不清楚剑宗长老?这分明是想收洛九霄,又不愿带余寂这个拖油瓶,便把他推了出去接这烂摊子。 那边的剑宗长老催着洛九霄敬拜师茶,余寂也眼睛亮亮地看着无情道宗长老,等着敬茶。 剑宗长老已经开口,无情道宗长老不好公然下他面子,他瞥着余寂,冷哼一声,道:“作为外门,你无需敬茶。” “若是入了灵山,有怠懒,放纵,等恶行,或与人争执,斗殴之举……我会将你逐出灵山。” 敬了茶的人站在长老身后,窃窃私语,无数目光停在余寂身上。被选中的弟子都敬了茶,没被选中的弟子遗憾离开,只有余寂不伦不类的站在那里,望向近在咫尺的茶盏。 入灵山之后的生活和余寂想的不太一样。 无情道宗长老派人给他安排了一间偏远的屋子,之后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未教他过任何东西。余寂去找同门师兄师姐求教,无情道宗的师兄师姐或面无表情,或些许怜悯地看着他,最后也没教他东西,只是给他安排了些简单的杂活。 挑水,砍柴,扫山门…… 枯燥无味的杂活余寂干了几个月,水缸里的水越来越满,柴火越垒越高,从不见任何人使用。 余寂终于偶然见到无情道长老,告诉长老自己把那些活干的很好,长老却连眼都不眨地道:“继续。” 他站在原地看长老远去,听见同门窃窃私语:“那就是被强加进来的外门弟子?真是可怜,竟然还想着学功法……外门弟子也是弟子,长老让他干这么久杂活不教东西,摆明了三年后会用学艺不精的理由赶他走。” “就算做得再认真,师父也不会看他;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没人在意。这种情况,我要是他,我就自己走了。修仙一事强求不得,没有天赋,生来就输人一大截,何苦劳心劳力自讨没趣。” 同门的声音渐远,余寂还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原来都是他自讨没趣。 余寂缓缓蹲下身,看着自己因为挑水砍柴满是老茧的手。 可是,他也想修仙啊。 他来灵山待了几个月,修仙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他想修仙,他想和其他同门一样学习功法。 他见过修士,想成为修士。不想再回到原来的小地方,做渺小如蝼蚁的乞儿。 别人说他没有天赋,跟他说凡人修仙会很是痛苦煎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也不一定能有回报,告诉他修仙不能强求。 可是那些人凭什么帮他做决定啊。 余寂想要的东西从来不多,他没什么欲望,从前一直觉得,能活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现在,他特别想修行。 能修行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余寂想通了。 他们都在修行方面有天赋,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凡人修仙只是更加艰难而已,又不是不可能。 什么叫不能强求,若他非要强求,又能怎样? 师父不教余寂,余寂就自己看着学,借书看。旁人学一个时辰,他就学三个时辰,五个时辰。 达到练气期的那一刻,余寂眼睛里都有了光。 在灵山快满一年时,余寂才见到洛九霄。此刻洛九霄已然是筑基末期,即将晋升金丹。 洛九霄是和沈复一同来的无情道宗,本来只是些简单的事物,沈复一个人也能完成,洛九霄硬要跟过来,主要就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小弟有没有被人欺负。 余寂蹲在柴火后面翻书研究,突然脸颊一痛,一根草茎如飞刀般刺过他的脸颊。余寂懵懵地回头,洛九霄“哎呦”一声,朝他快步走来:“你怎么不躲?” 抬手抹了一把脸,余寂看着指尖的血,温良地道,“看入迷了,没注意。” 其实是修为太低,根本察觉不到。 只一点点痛,余寂抿唇道没事,然后有些好奇的看向沈复:“这位……是?” 洛九霄仰头大笑:“这我哥们!剑宗大师兄!有他在,咱就能在灵山横着走啦!” 沈复习惯了洛九霄的性格,只当听不见,对余寂微微一笑:“九霄说笑的,听着玩玩就行。鄙人沈复,叫我沈师兄就行。” “不知这位师弟是?” “在下余寂。”余寂道。 第201章 无论如何,灵山无罪 “陈青山——”姜昱还欲再喊, 陈青山掏了掏耳朵,从地上随意捡了一个小石子, 瞄准姜昱的脑门抛掷出去。 金火凤鸟锐利的鸟眸一瞪,鹰勾般的鸟喙张开,喷出一个火团,瞬间将陈青山丢出的石子焚净。 “许久不见,姜道友。”陈青山泰然自若的从树后走出,高束的长发在飞鸟振翅带起的气浪中飞扬,端的是一副少年英豪的从容潇洒。 姜昱呼吸顿时粗重了几分,看向陈青山的视线很是不善。他这辈子忘了谁都不会忘记陈青山。 第一次见面,陈青山害他没有完成保护祁天的任务,遭了师尊好大一通骂。 第二次, 是师尊带他上灵山, 与陈青山交手, 他输于陈青山, 被同门背地里笑了好久。 在宗门大比上,姜昱终于又见到陈青山, 正想堂堂正正比一番,一雪前耻, 陈青山倒是先跑了。姜昱赢到最后,可总觉得这样天骄的称谓似乎也缺了些什么, 每每被人点到, 姜昱总觉得脸面发烫, 似乎这个天才称谓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本以为陈青山对自己的祸害到此为止,谁曾想就算不见面,陈青山依然能给他下这么大的绊子。 顶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甚至还给他谈了一门亲事! 姜昱恨得牙痒痒, 那悍妇根本不认人,只认姜昱这个名字,谁是天才姜昱她就娶谁,甚至还摇了人,拿着御兽宗的令牌上门对峙—— 御兽宗哪见过几千个修士堵门的场面?再说,荒羽族给的实在太多了,姜昱就这么被打包嫁给了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陶金兰。 “陈青山,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姜昱咬着牙道,他手摸着金火凤鸟的羽毛,随时准备进攻。 “话怎么能这么说。”陈青山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道,“你看,黑山炽鸟黑蛇都是我打的,让你给白捡了;虽说比试输了我,但让你们宗门长老看到你的本事,宗门大比更是直接让你登冠,你都得了好处,应该感谢我才对。” 姜昱面容扭曲:“那陶金兰这事,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堂堂宗门大比魁首,一朝入赘成上门婿,全都是拜陈青山所赐! “她不漂亮吗?”陈青山直白的问道,“你不喜欢她?” 姜昱沉默一瞬,脑中划过陶金兰貌美的脸。说她不好看是假的,相处这么久,陶金兰对他很好,喜欢……也确实,多多少少有一点的。 陈青山见状了然,他道:“这么说来,我对你有恩啊。” 姜昱恍惚,突然觉得陈青山说得好像也对。他是个洒脱人,陈青山的话有理有据,就算他和陈青山一直不对付,也能接受陈青山的说法。 摁在金火凤鸟上的手无意识的揪住鸟羽拉扯,金火凤鸟吃痛,扭头叨了姜昱一口。 姜昱瞬间被叨醒:“行,那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不过我来都来了……” 陈青山讶然:“你还想和我打?至于吗?” 姜昱嗤笑一声:“怎么,不敢?难不成是这两年没多少长进,害怕了?” 陈青山哈哈笑出声:“切,两年前我就能赢你,难道两年后我还会怕?” 姜昱磨了磨后槽牙。两年过去,陈青山这死小子还是那么让人讨厌,这点倒是一点都没变。 “我一人来灵山,除了找你约架,还有一事。”姜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道,“三日后,百花教会前来北域围剿灵山。” 陈青山顿时眉头紧锁。百花教给沈复长老对书信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望向姜昱的表情有些复杂:“你专程过来,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姜昱点点头,他认真地道:“虽说我一直想和你一较高下,但在这种紧要关头趁人之危,实非君子所为。” “那御兽宗和百花教对我的通缉是?”陈青山忽然有些看不懂姜昱。 “那是祁天他爷和百花教联系的。”姜昱坦然道,“虽然你很狗,不过我要揍你,哪里需要用通缉令这种没用的东西?” 第216章 陈青山无言。 “你我之间的比试,暂且搁置一段时间。你是灵山一份子,百花教若要围剿,必然要为灵山而战。我现在和你争斗,定会影响你三日后的状态。” “不过。”姜昱目光凛然,朗声道,“你我之间,必有一战,相较高下。今日搁置,不意味着我会放过你。” “陈青山,等灵山事了,我必与你畅快一战!” 陈青山抚掌大笑:“好!” 与姜昱谈了一会儿,陈青山送走姜昱,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马上挂不住。 “你上次放走的那厮,果然还是通风报信了。”师姐从树上跳下来,抱着剑,目如寒冰。 陈青山咬住舌尖,微微的疼痛让他压住心中的烦闷:“是我大意。” 三天时间,百花教便要来围剿灵山。姜昱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消息,不知道具体会有多少人,会是修为多高的人。 “我去找师父。”师姐就这么盯着陈青山也盯不出办法,这种事还是得先告知沈复。 “我也去。”陈青山利落跟上,只是心中乱如麻。三天时间……就算余寂长老没有死,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关。 何况余寂长老已经不在了。 全灵山修为最高的人,最有可能带领灵山弟子抵挡这次围剿的人,已经不在了。 百花教又是上古大教,谁敢顶着上古大教的压迫来助小宗门?谁能顶着百花教的目光援助灵山?真要针对灵山一个小宗门,他们甚至连援手都找不到。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陈青山和师姐一同找到沈复长老,细细讲明与姜昱的交谈内容,纵使是一项处事泰然自若的沈复长老,也不禁紧紧锁起眉头。 “要是姜昱不来,三日后必然会被百花教的突然到来打个措不及防。”沈复沉吟,“但只有三天时间思考对策,也实在太赶。” “无论如何,我等都会永远为灵山而战。”师姐斩钉截铁地道。 “大家都是在灵山长大的,我也知道你们心系灵山。还有三天,事情没到那一步,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师父,我们——”师姐还有话想说。 沈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难得正色道:“先回去,你们都长大了,要不听师父的话了吗?” 师姐一甩袖子,转身出了沈复的房间。 陈青山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师姐,站在原地,脚下生了根似的不动弹。 沈复拇指和中指张开,用力摁揉太阳穴,缓解一阵头痛,抬眼看陈青山,耐心问道:“青山,你还有其他事吗?” 陈青山手指缠着衣摆,抿了抿唇,开口道:“师父,此事因我而起,月下楼是我非要拉着师兄进去的,百花教是我打伤了人,御兽宗那边,祁天他们也都是我招惹的。” 沈复放下揉太阳穴的手,问陈青山道:“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陈青山继续道:“月下楼李眠火的预言说灵山未来有一仙尊,我正好有道骨……” 有道骨的人,先天修行就要比别人轻松得多,历史上有记载的道骨者,成就都不低。而且陈青山身上的还是天道仙骨,远比道骨强悍蛮横。 沈复瞬间明白了陈青山的意思,他一拍桌案,桌上东西全部被震得一跳:“绝对不要在外说自己的道骨。别想着用自己去吸引百花教的目光,我是你师父,我还活着,就有保护灵山所有弟子的责任。” “陈青山,你是灵山的弟子,是灵山的孩子。我们灵山就是再衰微无用,也绝不会将弟子推出去做挡箭牌!” “此事不用再说,你先去告诉吴尘。至于你那想法,我绝对不可能同意。” 陈青山只得默默退出沈复的房间。 可是只有三天时间,就是再想,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时间太赶了,就算能请到援军,三日也不可能赶来,何况以灵山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愿意支援。 陈青山将事情原委全部告知吴尘,吴尘同样皱眉沉思:“三天,这时间太紧张了。” “所以我想离开灵山。”陈青山道。 吴尘骤然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陈青山:“事情本就因我而起,由我脱离灵山,全揽罪责,是最简单的方法。” “不可能。”吴尘直言道,“我们说不定还能想到其他破局之法,何况错不在你,又怎么可能会让你全揽罪责?” “错也不在灵山,只是百花教需要借口讨伐。她们想斩断灵山未起之势,若我站出来让她们斩——” “你在说什么?”吴尘手中没放下的纸张被揉捏得皱作一团,他对陈青山大声道,“她们想吞并,想斩杀灵山,为何要你上去给她们斩?” “为什么要让自己置身险境?我们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再不济让弟子们暂且离开灵山再做打算,我们明明还能再想办法!” 陈青山:“但我离开灵山是最简单的办法。” “去当活靶子?”吴尘甚至有些破音,他维持不住冷静,“陈青山,你想都不要想!” 第202章 教育之恩,恩大于天 吴尘目露不悦, 他看着陈青山坦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陈青山还无辜地看着他, 一边轻喊“师兄”,一边往他身边凑。 吴尘实在忍不住,瞪了陈青山一眼。 他知道陈青山很强,很有天赋,心也大。陈青山能考虑许多人,心系不少事,他在意亲友,在意师门,在意乡亲……百花教他说闯就闯,血魔教也毫不畏惧的前往, 温养神魂的宝贝就算再舍不得, 朋友需要, 他也不多说一句就给了出去。 考虑了所有人, 陈青山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 “这种关头离开灵山,还要暴露自己的道骨,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吴尘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把揪住陈青山的衣领, 扯着陈青山往自己面前带: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别说百花教不会放过你, 就连御兽宗都敢踩你一脚。你身上的天道仙骨可是别人眼里的秘宝灵药——” “陈青山, 你身怀道骨的秘密一旦出去, 多少视线会盯上你,多少人会想拆了你的骨头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觉得自己能保住灵山,可你自己呢?你有想过自己该怎么办吗?” 陈青山距离吴尘极近,寻常时候这个距离, 他该与吴尘耳鬓厮磨,但现在的吴尘正对他怒目而视。 于是陈青山心虚的移开视线。 吴尘:“陈青山!” 陈青山难以置信:“你吼我。” 吴尘气极反笑,他捏着陈青山的嘴,逼陈青山转向自己,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陈青山猝不及防撞进吴尘眸中,瞬间有些动容:“我……” “你厉害,我管不住你,但你要真在外边出了事,我作为师兄,好歹也要为你收敛尸骨。”吴尘气急,甚至有些口不择言,他道, “陈青山,你入我灵山,不论生死,你都是我灵山的人。没人会允许,会同意你离开灵山!我不信沈叔能准,我更不准!” 陈青山眨眨眼,一仰头,堵住了吴尘的嘴。 吴尘越发暴怒,他一把推开陈青山,恨不得揪着陈青山的耳朵吼:“你听没听我说话?” “听了。”陈青山想去捏捏吴尘的脸,被吴尘一掌拍开,他收回手,在吴尘不快的目光下直接偏头枕在对方心口,“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不提了还不行嘛。” 陈青山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吴尘身上,吴尘低头看他毛茸茸的脑袋,只觉一阵胸闷:“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怀中的脑袋拱了拱,陈青山拉住吴尘攥到指关节发白的手,道:“师兄~我知道了。别生我气好不好?” 吴尘戳了一下陈青山的脑袋,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 距离百花教前来围剿灵山,还有三天。 修为在元婴以上的弟子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情原委,前去寻找沈复。沈复一整天都没清净过,夜间索性在屋子附近加了屏障,不管是剑宗弟子还是无情道宗的学生,暂时都干扰不到他。 弟子们索性在外围成一圈坐了一夜,也看着沈复房中的灯火亮了一夜未歇。 天光大亮。 距离百花教围剿灵山,还有两天。 沈复终于从屋内出来,门外的弟子齐齐扭头看向他,唤道:“师父。” “沈师叔。” 弟子们站起来,目光齐齐看向沈复,惊觉沈复最近脸上又多了几道细纹。 “你们——”沈复扫视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知道百花教那事了,是吗?” “是。”弟子们应答,而后站在最前面戴斗笠的师姐问道,“师父可有对策?为灵山,不论师父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必会全力以赴。请师父指示!” 沈复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好,那现在,你们去疏散元婴修为以下的弟子,让他们下山,助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第217章 “师父?”众弟子皆是一惊,把修为低的弟子送下山保护,莫非沈复已经下定决心要一战了吗? 可那是百花教,传承了上万年之久的古教。宗门底蕴丰厚,他们该拿什么和百花教抗衡? 用命吗? 一小部分弟子眼神之中透露犹豫,他们低下了头,不敢面对沈复。 站在前方的师兄师姐却个个目光坚定。 元婴修为以下的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兄师姐们也不欲让他们知道太多。好不容易将所有弟子都安顿好,已经又将近一天过去。 天色渐沉,陈青山跟着吴尘和戴斗笠的师姐一同清点留在灵山的弟子。 该送下山的弟子已经全部送走,只是一些元婴期以上的弟子并没有回来。 “灵山有难,他们怎敢临阵逃脱!”师姐鞘中剑在嗡鸣,吴尘回头看了一眼留下来的灵山弟子,扯了扯脾气暴躁的师姐: “算了,他们想走,硬留下来也无用。” 师姐冷眼盯着吴尘看了一会,忽而转头面相集结起来的灵山弟子:“你们还有谁要走?” 人群一度纷杂。 良久,一个剑宗弟子走出人群。师姐瞪着他,不发一言。那个弟子壮着胆子道:“师姐,我修为底下,恐不能……” “走。”师姐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想走,我不拦你。” 此话一出,人群中的喧闹愈加,又有数名弟子站出来,朝师姐行礼,转身就往山门下走去。 那些人一个个从师姐身边走过,走得毫不犹豫。师姐提着剑的手青筋绷起,她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 “师门扶养你们,给你们修行问道的机会已是大恩。灵山不比上古大教,可不论天资如何,沈长老和余长老都将每一个弟子视作亲子看待,灵石用度,秘宝机缘,能为你们争来的资源,师父们可曾缺你们少你们分毫?” “如今灵山有难,你们分明能为灵山出一份力,却弃灵山于不顾。现在下山的人!出了灵山的门,就别再说自己是灵山的学生。” 本在往外走的人脚步具是一顿。 陈青山以为会有人停下回头,但是没有。 落在最后,驻足最久的人蓦然回头,师姐遮在斗笠下的眼中还未露出欣喜的神色,那人就已深深朝众人一行礼:“师姐,是我欠灵山良多,这份恩情,我来日若有机会必报。” 随后,他头也不回,快步离开了灵山。 师姐死死瞪着那人的背影,银牙紧咬,牙根都渗出血丝。她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还有谁要走?” 足足过了几柱香,只又离开了二人。 剩下的人,无情道宗和剑宗两派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到百人。 “你们,还有要走的吗?”师姐眼珠都爬上了血丝,她厉声问道。 “不走!俺不是孬种,灵山育我教我,恩大于天,管他对面是什劳子百花教百草教,灵山就是我家,俺愿死守灵山!” 陈青山认了出来,这个说话口音浓重的高壮师兄,就是当初与戴斗笠师姐一起拔了他花苗的人。 他们都因为沈复长老一句话,不辞辛苦的赶回灵山,又见灵山有难,无论代价都要护灵山周全。 “死守灵山!”拽下斗笠,师姐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天际,美丽的面庞在剑锋的反射下格外刚毅。 “死守灵山!”留下的弟子振臂高呼。 “死守灵山!!!” 陈青山与同门一道宣誓,忽而若有所感,视线偏移,看见远处角落中,沈复正表情复杂,又是骄傲又是悲哀地望着他们,眼眶发红。 …… 距离百花教围剿灵山,还有一天。 留下的人都知道灵山将要面临什么,沈复也不再遮掩。他加固了灵山的屏障,又派陈青山、吴尘等人守在灵山山脉中心,空无一物的地方。 陈青山看看四周,这里荒草丛生,就连野兽都鲜少来此,高树和藤蔓疯长,却非灵草灵木。明显就是一片荒地,借着灵山三分灵气才勉强生出野草。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守的?陈青山正不解,还想上前去问,过人的五感先听到了沈复叮嘱师姐的话: “明天记得看好他们两个,千万不能让吴尘和陈青山离开这里到处乱跑。尤其是陈青山!” 师姐不多问,点头答应。 所以,其实这快递放根本不需要人防守,沈复长老真正要守的,是陈青山和吴尘。陈青山立马想通了其中关窍,却没有揭露的意思。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跟随沈复一起,听沈复长老泰然自若的安排每一个弟子守卫灵山的地方。 即便那些地方都并不是特别需要人专门防守。 这位师兄防守的地方有方便影藏身形,那位师姐盯着的地方能有一条隐秘的小路离开灵山……沈复借着防守的名义,给每个弟子都想好了、也安排好了后路。 陈青山忍不住问:“师父,那你呢?” 沈复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剑,朗声笑道:“我当然是会在灵山门口,等着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了。” “放心,师父在呢,我不会让你们,让灵山有出事的。” 似乎是看到了陈青山眼里的担忧,沈复温声安慰道。 第203章 你不选择,我帮你选 “还有什么疑问吗?”沈复和蔼地问道。 陈青山摇了摇头。 “行。”沈复环视灵山, 发现其余弟子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道,“那今日暂且这般, 各位回去歇息吧,养好精神,明日……不论如何,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若不敌,自当离开,师父不会怪你们。这句话卡在沈复喉咙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沈复只重复喃喃叮嘱道:“灵山有我,你们千万要保全自己。” 弟子齐声应答道:“是!”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夜间,陈青山和吴尘依旧呆在一个屋檐下。二人都没有一点睡意,陈青山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桌案望向窗外, 骤然离开许多弟子, 灵山本就安静的夜间更是沉默的令人心慌。 吴尘眼睛一眨都不眨, 盯着陈青山看。 “青山, 你在想什么?”吴尘打破沉默,勾了勾陈青山的手指。 “我在想, 渡过这一遭之后,灵山是不是就能彻底安稳了。” 吴尘回答不上来, 万物兴衰存亡,风云变幻, 谁能说得如此绝对?饶是极天峰两位上古大能创办的镜天阁, 也在数万年的时光中落魄潦倒, 沦为平庸。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动乱,也难有彻底的安稳。 但人总该是有些希望的。 于是吴尘含糊道:“或许吧。” 陈青山目光从窗外移回来,顺势与吴尘十指相扣:“师兄,我上灵山没几年, 就惹出这么多乱子,你怨不怨我?” “怎么可能。”吴尘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陈青山眉目带着点笑意,他凑近吴尘,将自己挤到吴尘怀中,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谢谢。” 吴尘抬起手,轻抚过陈青山的脸颊,引他抬头接吻。 —— 百花教带人来围剿灵山,比沈复想的还要早。 看到山门防备的灵山弟子,来势汹汹的百花教门人脸上具是错愕。 而被御兽宗送来给百花教引路的刘杨,则是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又被百花教弟子拦住,抓到阵前。 为首的百花教香主轻描淡写地瞥了刘杨一眼,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 她的修为境界比血魔教护法还要高一点,渡劫的境界足以让她能在许多地方都肆无忌惮。 若不是副教主太过谨慎,执意让她前来斩杀预言中的仙尊,以她香主的地位,她本不欲大费周章地来往中州。 原想着让灵山措手不及,在灵山一切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直接屠了无情道宗的所有人,也免得在人群中寻找未来仙尊这种麻烦。 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像她计划的那样。 不过没关系。 听说灵山无情道宗半步成神的余寂已经闭关了。那就只剩下沈复一个人、还有一群年纪不大的学生,守着整座灵山。 香主高傲的眼神略过灵山,她扬起下巴,不可一世地道:“沈复,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百花教要来,怎么不出来迎客?” “受邀而往才是客,不请自来,还抱着别样目的,我们灵山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客人!” 沈复浑厚的声音从天上传来,百花教弟子四下望去,皆找不到声音大来处。不见沈复人影,但他的剑却从天而降,震得来人须发飞扬。 “哈,你也就现在还能嘴硬了。”香主轻蔑地望了一眼沈复的剑,她道,“可别忘了,是你们灵山弟子先来欺我百花教。” “既然百花教给出的解决方案你不选,那就由我过来帮你选。我千里迢迢从幽州到中州,沈复,你作为灵山话事人,该不会愚钝至此吧?” 第218章 “满口胡言,颠倒黑白!我灵山弟子向来安稳懂事,若不是你们仗势欺人,我灵山弟子怎会做出如此行径——更何况,那信上,只有你们一面之词!” 沈复的身形浮现在空中,他站在剑边,却没有将本命剑收回。 香主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当然知道那是一面之词,反正都只是个借口,真的还是假的都不重要。她来这里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杀了未来的仙尊。 “我不欲与你多费口舌,灵山师门教导不严,纵容弟子冒犯百花教。今日,我就是来为百花教讨一个公道的。” 香主气势大涨,威势震荡汹涌砸在灵山的屏障上,灵山屏障迸发出光芒。 沈复的剑闪烁灵光,已然是准备战斗的形态。香主眯起眼瞥着他,语气饶有兴致:“看来,沈道友是打算包庇到底,那就别怪我百花教不留情面了。” “道友且看清楚,这里是灵山,容不得外人在此放肆!”沈复高声道,掌中剑影瞬间发生玄妙变化。 剑鸣声响彻九霄的刹那,整座灵山峰顶都散发着璀璨光芒,沈复脚踏虚空冲天而起,白发在狂暴的灵气中猎猎狂舞。 他手中长剑迸发出刺破天穹的寒光,剑锋过处,空气如同脆弱的锦帛般被轻易斩裂。 百花香主冷笑一声,纤纤玉指轻点虚空。 霎时间,数以万计的散发着香气的广寒碎金桂凭空绽放,每一片细小的金色花朵,花瓣都化作了锋利的刀刃,形成遮天蔽日的死亡风暴。 花瓣刀刃旋转着发出凄厉的尖啸,将沿途的空气都切割成碎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沈复一眼明了,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破!” 他一声暴喝,本命灵剑突然分化出九道剑影。每一道剑影都蕴含着截然不同的剑意,或刚猛如雷,或阴柔似水,或迅疾如风。 九剑齐出,竟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 叮叮叮—— 金属碰撞的脆响连绵不绝。满天金色风暴与剑气交织的网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碧蓝如洗的天空都被映照得忽明忽暗,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同时闪烁又熄灭。 百花香主见招式被沈复拆解,也不恼,双手结印,脚下浮现出一朵直径百丈的黄华秋官菊。 黄华秋官菊带着苦涩的香气中掩藏不住杀气,花瓣在轻盈旋转中突然延伸,变大,变长,凝结成无数张扭曲的手,一部分张牙舞爪地朝沈复扑来,另一部分,竟朝着地面上的灵山弟子扑去! 沈复瞳孔骤缩,手中剑势陡然一变。本命灵剑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流动,在剑锋处凝聚成一道道骇人的、像是能斩杀一切的金轮。 “莽荒金轮!” 金轮轰然炸裂,数不清的金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黄华秋官菊延伸的手臂。每一道金光都精准地洞穿一条扭曲的、朝弟子们扑去的手,将其净化成缕缕青烟。 百花香主冷眼看着,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修士每个境界的差异都是天差地别,她已经渡劫,大成期的沈复纵使百般功夫,又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对手? 百花教香主依旧不紧不慢,缓缓呼出一口气,微微抬手,背后突然绽放出一朵耀眼夺目的巨大牡丹花苞。 那枚花苞骤然开放,喷涌出粘稠如血的花汁,这些花汁在空中凝结成九只诡异的生灵,似花妖,似花鬼。 每一个从血红牡丹中爬出的生灵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生灵咆哮着扑向沈复和其他灵山弟子,香气弥漫,所过之处,空间都留下殷红的痕迹,不知是诡异神灵身上的花汁还是血痕。 这个诡异生灵很强。 沈复心沉了一瞬,抽空低头看了一眼底下的弟子。 还好,弟子们都没事,那些诡异生灵大多都是朝他来的,去攻击弟子们都生灵在数个弟子的围攻中,也没能伤到他的学生。 沈复稍稍放下心,再看向百花教香主和诡异生灵的目光愈发不善,厌恶到了极致。 对他的学生动手,罪该万死。 诡异生灵们步步逼近,沈复的攻势不退反进,本命灵剑在众人的目光中突然脱手而出,在空中急速旋转。 剑身每旋转一圈,就分化出一道新的剑影。转眼间,漫天闪烁着寒光的剑影似夏夜繁星,如同银河倾泻般迎向九只诡异生灵。 “万剑,归宗!!!”他一字一顿,嘶吼着要斩灭一切来犯灵山的外敌。 万剑归宗?这是灵山剑宗立足根本,就算是沈复只有大成修为,施展这个剑法,威力依然不容小觑。 百花教香主美丽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血色。狂暴的能量乱流将方圆百里的云层撕得粉碎,连远处的山峰都被余波削平了山头,唯独灵山岿然不动,在沈复设下的结界中安然无恙。 当烟尘散尽,沈复重重喘着粗气,紧握本命灵剑,剑尖斜指地面,剑身止不住的震颤,仔细看去,上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百花教香主则悬浮在半空,看起来似乎云淡风轻,但距离她近的弟子们却看得清楚:香主手臂,肩膀,后背,甚至脸颊上,都多了几道伤口,或大或小,伤口处不断涌出诡异的花汁,顺着垂下的手臂滴下。 “沈复,你也不过一个无法晋升的废物,先前给你几分薄面,你竟还敢伤我……”百花香主眼中带着怒意,左手轻抚过右臂伤痕,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瞬间痊愈。 第204章 万神沉寂,百花称王 “原本还想给你面子, 只斩无情道宗的弟子,不过现在看来, 你们剑宗似乎并不想领我这个情。” “沈复,你满头华发,修为不进,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根基早就损了吧?原本苟延残喘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保不准还能捡个机缘延年益寿,如此耗费灵力燃烧精血与我相斗,为保全自己的弟子,还真是师徒情深,令人感动。” 百花教香主狞笑道,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绝情寡义之人, 在你死前, 我让整个灵山的弟子先下去给你铺路, 如何?” “痴心妄想。”沈复怒不可遏,双眸中愤怒的火光几欲喷发, 悬在灵山顶上数不清的利剑全部指向百花教一众人。 百花教香主熟视无睹,回头轻飘飘地对身后的百花教弟子道:“去吧, 杀了灵山上的所有人。” “我看谁敢?!!” “本香主在此,能与不能, 都由我说了算, 你算什么东西?”百花教香主美目一瞪, 衣袂被罡风吹地猎猎作响。 “没有人可以拦百花教的路。”她寒声道,随即扬起一拳,五指向心而又张开,用力下压。先前被沈复斩灭消散的九个诡异生灵从齑粉状态开始复原。 不, 不是复原,是融合成一体,化作更为巨大怪诞的生物。 这个生物沾花带草,裹挟着各种奇怪的气味,浓郁揉杂,香气汇聚到一定程度就会变臭,熏的人头痛。 “百花杀——”百花教香主薄唇轻启,平静目光中,隐隐有对接下来场面的期待。 沈复长老面色凝重,意念一动,无数飞剑前赴后继的扎入诡异生灵身上,只是刺入它体内的剑像是石沉大海,诡异生灵却没有减缓半分脚步。 沈复瞳孔微微张大,额角不由得沁出几滴汗珠,他将心一横,双手一合,背后出现巨大的虚身神像,正打算硬扛下百花教香主的这一击。 “轰隆——” 巨大的爆鸣声中,灵山上空扬起了高达数十丈的烟雾。 “师父!”灵山弟子皆是大惊,仰头望着空中浓不见日的尘雾。 不得烟气散去,星星点点闪烁的光芒从灰雾中浮现。四色光翼在空中蜷缩成团,沈复道身形被彻底笼罩在硕大的羽翼之下。 竟是四象翼! 陈青山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他早知沈复表面让他们镇守灵山,实则替他们想好了退路,甚至还让师姐时刻盯着他和吴尘。 陈青山面上不显,以降低师姐的防备,实际上一直关注着灵山入口的动静,见天地异色,便知百花教已然到来。他撺掇吴尘敲晕了师姐,赶忙跑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百花教,实在是欺人太甚! 四象翼缓缓张开,陈青山凶狠地瞪着百花教香主,转头愧疚地对沈复道:“抱歉,师父,让您因我受百花教这般侮辱。” “逆徒,谁让你出来的?”沈复目露震惊,错愕地盯着眼前这个学生,一阵恍惚。 陈青山什么修为来着? 合体期吧? 合体期就能挡准渡劫境界的百花教香主的攻击吗? 他是怎么出来的?不是让沈文心看住陈青山了吗? 沈复长老下意识回头望,没看见戴斗笠的沈文心,却见着了同陈青山一起跑出来的吴尘。 吴尘默默移开目光,不敢和沈复对视。 第219章 沈复长老:“……” 好,一个两个的,都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他心头一跳,浓烈的不安漫上心头,现在人多眼杂,沈复长老便传音入密,在陈青山脑中哄道:“青山,不是安排了你守灵山吗?快些回去。” 陈青山恍若未闻,略显强硬地将沈复长老推至身后。大展四象翼,站在灵山众人面前,万前辈为他炼化、又由焚仙炎淬炼的剑缓缓浮现在手上,竟有几分极道神武的威势。 方才他引出焚仙炎瞬间破解百花教香主的杀招“百花杀”,未焚净的燃渣如流星坠火般下落。这次挡住一击很是侥幸,但下一次就不一定能有这么巧合了。 陈青山看百花教香主仍然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知对方还有多少手段没有用出来,但对方已经看到了他使用焚仙炎,定然会有所防备。 那些跟随百花教香主前来的百花弟子,看到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不敢上前。 陈青山目光看过每一个站在面前的百花教门人,突然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他神色愈发嘲讽,缓步往前走去:“什么上古大教,看着光鲜亮丽,内里已经腐朽不堪。” “呵呵,是非公道,自在我百花,你们灵山若是识相,就该快些伏诛。”百花教香主仔细打量一番陈青山背后的四象翼和修为,忽的笑出声。 确实是个不错的好苗子,很有天赋,不过今天就要死了。她望着陈青山,鄙夷地想道。 陈青山背后的四象翼扇动,抬手虚握,大虚空术倏然发动,从百花教人群中抓出一人,扯到身边。 刘杨正藏在百花教人群中,却不想陈青山隔空抓出。 “伏诛啊……”陈青山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他似笑非笑,掐住刘杨的脖子将人提起,“刘杨,不如你说说,该伏诛的是谁呢?” 刘杨脸色涨的通红,他万分惊恐,瞳孔倒映出陈青山举起剑的动作。 “我不,我不知道——”刘杨声嘶力竭地挤出几声哀求,“别杀我!你说过不杀我的!” 陈青山歪头,不解地注视着刘杨。 不杀他,是因为陈青山轻信了刘杨所说的,不会告密。 但现在么…… 陈青山后悔了。掌中利刃对准刘杨的咽喉。一阵寒光闪过,刘杨口中一凉,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随后,他忽觉口中空荡荡,疼痛和血液一同喷涌。 既然说出的话无法做到,那也没必要再说话了。 陈青山抽出剑,半截舌头软软地掉下,他甩开刘杨,又看向百花教众人,白刃横举,指着为首的百花教香主。 “大虚空术。”百花教香主道,“原来那时在百花教闹事,窃学我教不传秘术的人,是你。” “是我。”陈青山分外坦然,他懒得争辩,“你们想斩杀的人,是我。杀你们长老的人,也可以是我。” 背后四象翼扇动,陈青山悍然冲进百花教人群中。 百花教来者之中,除了御兽宗派来引路的刘杨,还有一个陈青山的老熟人。 一个在百花教讨伐檄文中,本该被陈青山杀死的人。 如此迅猛的且毫无预兆的攻势,就连百花香主都有些反应不及,她旋身朝陈青山攻去,陈青山心念起,霜雪直接让香主的招式都冻结了一瞬。 趁着这个间隙,陈青山一剑划出,苍茫剑意穿空破云,无往不利,即刻将一颗头颅高高挑飞在空中。 这是百花教的执事长老。 “竖子敢尔!” 周围一张张娇美的面庞恐惧又愤怒地瞪着陈青山,陈青山没有在意周围围上来的攻击,大虚空术自他脚下浮现,他身影瞬间消失在人群中,又在远处空中静立。 这些都发生在极短的一瞬间,可陈青山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狼狈。 众人重新追视到陈青山,还有……他手中,趁乱看砍下的头颅。 反正黑锅已经背了,争辩也是白费口舌。 陈青山当着她们的面,将手中那颗属于百花教执事长老的头丢下:“既然你们说我杀了她,那我现在杀给你们看。” 他面无惧色,平静地回视一众人,忽而拔高了声音:“我,天生极道骨陈青山!今日自逐师门。往后不论生死,皆与灵山无关!” 此言一出,不仅是百花教弟子哗然,灵山的学生更是震惊地无以复加。 “道骨都千年难遇,他身上还有极道骨?” 香主先前对陈青山修为的丁点疑惑也在这时彻底解开。 难怪啊,为什么眼前的人明明看着如此年轻,却有这般远超年龄该有的修为。 要知道,寻常修士,光是从练气倒结丹就至少要花费数年,这还是运气好、修士本人天赋高的情况。 境界越往上,晋升越艰难,就算陈青山从出生就开始修行,到现在也才不过十几年,就算再高的天赋,再好的运气,有这般修为也是在太过恐怖。 但如果,陈青山拥有道骨,甚至是极道骨,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道骨者,若无意外,未来必定大有所成,成神成仙也要比旁人容易得多。 若是能将那根道骨挖出来…… 百花教香主先前看向陈青山的愠怒一扫而空,浓郁的兴趣和杀伐的欲望毫不掩饰地投在陈青山身上,这一刻,陈青山在她眼里已经不是活人,而是一个难得的药材珍宝。 “胡言乱语,滚回来!”沈复怒目圆睁,听到陈青山这句话,差点气得吐出一口心头血。 他被陈青山推开后,心神不宁,胆战心惊地盯着陈青山半天,就是怕陈青山整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这小子竟然自逐师门?!!! 陈青山此举,倒是整合百花教香主的意。 若是他还在灵山内,她们百花教要杀他,得先对付整个灵山,多少还是有些麻烦。但要是陈青山离开了师门,百花教只用对付他一个人。 灵山要是再想保他,也于理不合。 百花教香主娇笑两声:“呵呵,既然你已知罪,自觉无颜面对师门,那便先跪下,向我百花教磕头道歉。” 陈青山白衣溅上了不少血星子,他俊秀的面庞无悲无喜,面对渡劫境界的百花香主的嘲弄和威压,没有害怕和恐惧,面对沈复痛心疾首的呼喊,也只是闭上眼,努力劝自己不要过多留恋。 他是自逐师门,却非认罪认罚! 他杀人,是因为那些人该死。 上古大教就能为所欲为吗?陈青山不承认,也不接受。 “你们做梦。”陈青山寒声道,“散修陈青山,在此立誓,我与百花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你们若是有能耐,就抓住我,最好让我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但凡让我有一丝喘息,我必要让百花教——灰飞烟灭!” 陈青山眼看百花教众人神色一变,朝他扑来。 后方灵山众人着急地看向他。沈复朝他伸出手,五指又无力地缩回。 吴尘则是惊惧地想要朝他奔来,却被周围的灵山同门拦住。 虽然骗了吴尘,又让师父多加忧心,但至少,灵山暂时是安全了。 至于百花教,敢打灵山的主意,她们万死难咎。 陈青山忽觉心中一阵轻松。 在众人的目光下,陈青山竟笑得出声,众人只听他脱口长吟道: “四州五域清秋冷,当年无缘自成霜。 万神沉寂纵宵小,幽州百花竟称王。 沧溟难淹焚世火,长风独行渡八荒。 今借风云蓄剑影,他日登台斩花皇!” 吟罢,陈青山哈哈大笑。 百花教一众谁听不出来陈青山话里话外的嘲讽?更是怒极,纷纷祭出武器,势要取陈青山性命。 陈青山长发飞扬,气定神闲,染血的白衣如雪中红梅绽放。 他最后看了一眼灵山众人,四象翼扇动,身周凭空自启万丈狂风,让所有人都不能靠近分毫。 待到风息,陈青山的人影已经原地消失,不见踪迹,只留下了大虚空术动用后残存的气息。 “他跑了!” 众人傻眼,百花教香主更是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失去了淡然自若的冷静,朝左右大吼道:“愣着干什么,给我追!” ———— 天极域,天镜门。 赵五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陈青山,笑问道:“呦,兄弟,你怎么来了?” ——本书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