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搞事成为邪神共犯[无限]》 第1章 《我靠搞事成为邪神共犯[无限]》作者:璞蘅【完结】 文案: 【副本一】(已完结) 【副本二】(已完结) 【副本三】(已完结) 【副本四】(已完结) 常年混迹各游戏大作的乐子人斐时,由于无聊而接下一个任务 进入全息恐怖游戏【永恒噩梦】中,解救被困在其中的玩家。 乐子人乐子魂。在完成任务之余,斐时当然也没忘了用自己的方式给游戏增姿添彩。 新手副本中,面对无法查验身份的狼人 斐时拿着双边二五仔的牌,悠然叹了口气 当晚就捡起血泊里的凶器,藏进了狼人的房间里。 狼人:妈的!你暗算我! 斐时:这不是惩恶扬善? 封闭的山村之中,愚昧的村民意图把玩家献祭给山神 斐时与多年前被害死的鬼魂同仇敌忾,达成了战略合作关系 当天就一起布置好祭坛,反手把全村人送给山神 村民:你无耻!你借刀杀人! 斐时:这不是有仇必报? 在疯狂成为常态的都市里,面对以人类的绝望为最高追求的邪神boss 斐时默默扔出魅惑骰子 boss在短暂的沉默后勾唇浅笑:恭喜,魅惑大成功 队友:我愿称之为狼狈为奸。 斐时:这不是天作之合? 所有玩家脱出后,斐时成为了新世纪的救世主。 面对各方问询: 请问您是怎么拯救这些人的呢? 斐时微微一笑:首先你要有一颗搞事的心,其次 身旁男人笑容戏谑,不似人类的竖瞳中倒映出她的脸,吐息宛如蛇信冰冷:其次你要成为我的共犯。 在【永恒噩梦】的世界中,他们是互相博弈的对手,更是彼此唯一认可的共犯。 【阅读指南】 1、切片愉悦犯邪神bossx冷艳宅女乐子人 2、女主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3、题目中的共犯,是愉悦犯的犯 4、有克系元素,一些副本比较可怕,接受不了的小伙伴们请量力而行 内容标签: 惊悚 无限流 悬疑推理 爽文 轻松 主角:切片男主 视角斐时 一句话简介:论乐子人成为救世主的可行性 立意:直面内心,不屈命运 第1章 比触觉更早恢复的是听觉。 砰 子弹旋转着在耳边拉出尖锐的音浪,犹如钢针直刺入耳膜。 斐时下意识皱了皱眉,随之而来的如同蜂鸣般的切切私语,伴随着充满恶意的低笑声。 你看,我早说了不应该让这种人和我们一起。有人发出了尖细的声音,威尔老师,这只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嗯?一个粗野的男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开不了枪就离开,羊之乡的靶场不需要一个不敢动手的学生。 斐时这才忍着太阳穴的阵阵刺痛,睁开眼睛。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神情粗犷的男人,满脸的胡子,粗糙的面部皮肤上浮凸着几道淡色的伤疤。 他正低垂着头看她,犹如俯视着地上模样恶心的爬虫,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厌恶还是恐惧。 即使是eternal nightmare,也还是做不到把表情画成饼状图啊。 斐时腹诽了一句,随即双手向前,递出那不断扯着她的双臂向地面垂落的铁块。 一把做工粗糙的猎枪。 太重了。斐时平静地说,您帮我拿一下吧,谢谢威尔老师。 威尔瞳孔一缩,随即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是你的练习时间。 太重了,斐时重复了一遍,我很柔弱的,会受伤。 眼见威尔还是没有接过枪的打算,斐时干脆扭头,四下扫视聚集在她背后的人群。 这里约莫有二十个人,男女老少均有,他们呈半圆状将两座靶子围在中间。位于左侧的靶子前站着一个男孩,此刻正手足无措地抱着枪,呆呆地看着她。 你好,刚刚是你说不想浪费时间的吗?斐时微微一笑,对着最初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 虽然她的语气温和,近乎温柔。但一阵沉默忽然袭击了人群,几乎所有人都在逃避她的眼神,有种噤若寒蝉的意味。 看来还是害怕多一点。 斐时慢悠悠地挪了几步,把枪递给那个试图往他人身后躲藏的女孩。对方长了张下颌尖尖,颇有几分妩媚的脸,眼下却浑身打着哆嗦,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 好好玩。交出了手里的枪,斐时打了个呵欠,冲人群摆摆手,就往场地边的公共长椅走去,期待你们的成绩哦。 直到她在长椅的椅背上落座,才抬手用力揉搓还在刺痛着的太阳穴。 斐时抬头,看向一碧如洗的蓝天。 eternal nightmare本该在副本载入的第一时间就告知玩家任务与通关提示。但她,至今没有接收到一个字。 多半是被防火墙攻击了。 eternal nightmare(永恒噩梦),简称en,是近几年新兴的恐怖全息游戏,一经问世就迅速冲上了新人类最热爱的娱乐活动榜单的顶峰,即使是已经宅了几年不出门的斐时,也在浏览游戏论坛时,见过各路人士语气热切地谈论起它。 第2章 而生产该游戏的公司relive找上斐时,是在游戏失败的玩家无法登出情况频发的第三个月。 想要通关一个没有通关要求的游戏,就像要在迷雾中寻找正确的出路一样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其他玩家那里得到讯息。 然而斐时早已被警告过,通过非正常途径进入游戏的她,一旦身份被游戏系统察觉,就会立刻被驱赶出去。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游戏主系统恐怕已对她的存在有所察觉。 斐时难得叹了口气,她是来玩游戏的,可不是来和其他玩家搞社交的。 虽然她自认为新世界第一游戏宅,但对全息游戏可以说是半点不感冒。如果不是最近把手头的游戏都以最高难度通了关,进入了所谓的空窗期,她多半也不会在那份合约书上签名。 更别说relive手上还攥着她最大的把柄。 那、那个······你要不要再去试一下······一个细细的声音把斐时从回忆里拉了出来,那是刚才站在另一个靶子前的少年,他长了一张窄而长的脸,鼻翼两边满是灰褐色的雀斑。斐时俯视着他,直到他的声音细弱至微不可闻,脸也涨红成猪肝色,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直直地望着她。 桃花?游戏设定的烂桃花? 斐时心说,不过或许是朵可以派上用场的桃花。 她面上不动声色,往少年的方向倾身过去:你怎么流这么多汗?她温柔地问,一边将手伸进裙子的侧兜里,拿我的手帕擦擦汗吧。 不用不用!少年连忙后退几步,眼神躲闪,我自己有、自己有······ 哦,正好我没带。斐时立刻说道,把空空如也的右手展示给他看。 少年:······ 少年:其实······刚才大家不是有意的。你也知道大家一向把枪术看得很重要,好不容易有练习的机会,肯定不愿意放过。你刚刚那样,大家肯定都不乐意啦······ 应该不只是因为我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吧。斐时将眼神投向靶场,眼下靶子前又换了一个人,一张亚洲面孔在四周欧美人的映衬下,像是掉在红豆堆里的绿豆那么显眼。 她似乎抗拒着从威尔手里把枪接过去,人群里仍是低语阵阵,但零星能被辨别出来的都是安慰的句子。 少年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了嘴,看她的眼神多了些许怜悯。 斐时落寞地笑了笑,自嘲道:果然还是因为我是那种人,所以大家才不喜欢我吧。 我觉得你和我们本地人没有差别!少年突然激动起来,真的!而且我没有······没有不、那个、不喜、喜欢你······他说到后来,原本已经降温的面颊又滚烫了起来。 原来我是个卑鄙的外乡人。 至于外乡人为什么会被讨厌,看来还得进一步探索。 斐时无暇去顾忌男孩忸怩的姿态,她冲着靶场中央那个刚退下来的女孩招招手。 * 你刚刚是在叫我吗······周婷犹豫着靠近了长椅。她是en的新玩家,此前也从来没有玩过带有恐怖元素的游戏。因此,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胆战心惊。 眼前的女性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她的靠近,神色懒散,几乎让人疑心她在犯困。她的长卷发如同黑色的瀑布一样流泻下来,肤色是亚洲人里极少见的冷白,下颌线条明晰,五官线条精致得几乎锋锐,在阳光下,有如冰刀倒映日光,有种凛冽而炫目的美感。 然而此人的行为举止太过诡异,她竟然是双脚踩在椅面上,整个人坐在椅背上的。看上去要比高挑的周婷还高出小半个身子。 这样子实在不像个正常人。 被她定义成不像正常人的斐时正上下打量着她,嘴角虽然微微带着笑意,眼神中却透出一股直白的审视。 数秒后,斐时抛出了一句几乎让周婷心脏停摆的话。 新人?心理素质还不错。 周婷浑身止不住地一颤,差点扑了上去:前、前辈 嘘,在npc的面前可别这样叫你的队友······ 计划成功。斐时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继续诱导,我是斐时,一个外乡人。你应该知道在这个副本里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我的吧。 哦哦!对。被前辈提醒了的周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根大腿是根态度友善,脑子还不错的大腿。 她有些后怕地瞄了眼还没走远的男性npc,从游戏主持人那里她得知这个npc叫做杰弗瑞,和她们两人年龄相仿。 那个,我叫周婷,是村长的女儿。但是,周婷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说,我好像没有得到什么关于外乡人的情报。 也许是支线任务。斐时立刻搭上她的话头,把话题引到任务上,听说新人一般都会有支线任务,不过老玩家和新人组队的情况我倒是第一次遇到,也许会有不同情况。 第3章 没有支线任务啊······周婷一脸迷茫。她再一次点开任务面板,再三确认了一下,上面只说让我们取得狼人杀的胜利。 ······狼人杀啊。斐时眼皮抽搐一下,语气有些沉重。 怎、怎么了吗?周婷平时不怎么玩游戏,对它仅有的认知也仅停留在听说过规则的'旧时代产物'上,是很难吗? 不是。斐时满面忧伤,是太无聊了。 无聊到她现在就想放弃任务,强行脱离游戏。不过,既然都答应了人家,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那你就没必要太在意这个设定了。斐时轻快地从长椅上跳下来,我们移动、换个地方看看吧。总得把另一个队友找到才行。 从周围的环境以及副本自带的装扮看来,背景大抵是旧时代欧洲的乡村。以狼人杀为主题的游戏,弄出一堆前置剧情来,其目的大概率是为玩家提供线索。因此,游戏的主舞台不可能被设置在这个四下无人的森林中心。 即使最后一个玩家本身也是欧洲人,只要他也在这批npc里,一定会注意到身份是本地人却长着亚洲脸的周婷。 她没有第一时间带着周婷去其他地方探索,也是想等等看最后一个玩家是否会出现。 现在看来,另一个玩家应当是被投放到了副本的其他区域。 周婷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一个队友的? 噢······斐时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个老玩家带两个新人,一般来说是这个配置。 在周婷看不到地地方,她的右手隔着袖子抚摸光洁的手腕。 那里本该带着一只手环的,而现在只剩下了一红两绿三个点烙印在肌肤上。这告诉她,除了她以外,这个游戏里还有两个亟待她拯救的玩家。 第2章 本该在那里的手环小二,是斐时制造的第二个人工智能。 当时她只是为了填补生活中的空缺与寂寞,才创造出了小二。因此它的功用偏向于陪伴与解闷。直到答应relive的要求后,她才花了一周时间给小二加上了一系列实用性的功能。 显示玩家数量,就是其中一项比较派得上用场的功能。 因此,当斐时在游戏中睁开眼却没听到小二那被设置成幼童的声音时,是稍微紧张了一下的。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只是没法和她交流了? 斐时搓了一下袖口,完全没听到背后人的呼唤,直到周婷从后面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她。 那个人说是要带我们进山狩猎诶,周婷道,你没听见吗?我们是不是也跟去比较好。 斐时眼皮都没抬,从长椅上跨下来:别管他们。 啊?可是周婷踌躇了一下,回头望了眼大部队,他们正在整装,似乎除了零星几个还没完全掌握枪法的人,都准备跟着威尔进山。 那个凶神恶煞的威尔,正黑着脸瞪着他们的方向。 而斐时则走得飞快,已经接近了靶场与森林的交界处。 一个是看上去有暴力倾向的npc,一个是还算友好的游戏老手。虽然哪个都不像正常人,周婷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纠结之后还是跟上了斐时。 我觉得进山也挺好的啊······周婷还有点不甘心,我们可以和npc多交流嘛。 她们正从西面离开靶场,这里坡势平缓,向海拔低处延伸。离开靶场所在的草地之后,就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微风吹拂过树叶,带起一片沙沙的声响。随着其他被留下来的npc也分头行动,整个树林里似乎只剩下了她们的脚步声。 不知道是因为心里的恶寒还是树荫下的温度转低,周婷的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要。斐时说,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周婷:······ 而且,斐时终于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瞥了眼正在往东方山顶而去的人群。不知怎么的,周婷居然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冷意。 你如果去了,恐怕就直接game over了吧。 周婷:??? 周婷:等等!是我错过什么线索了吗? 不能说是百分之百,斐时道,可是,你什么时候见过二十多个人一起玩的狼人杀? 周婷并不笨,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斐时的意思。她倒抽一口冷气:那那些人······我们要不要叫他们也别去了? 你管他们干什么?斐时愣了一下,数据而已。 周婷这才如梦初醒,她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哦,这个游戏做得太逼真了,我都差点忘了他们不是真人。 斐时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她直接从暗绿色长裙的兜里掏出一串丁零当啷的老式钥匙:我不会开车,你来没有问题吧。 ······为什么我们的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周婷面露难色,还有,我记得en限制未成年人游玩吧。 第4章 在第四冰河期后的新世界,驾驶车辆是每个成年人的必备技能,周婷理所当然地怀疑起了斐时的年纪。 难道只是长了张御姐脸而已吗?周婷满面狐疑地盯着斐时看,试图从她那张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看出些线索。 我不会开车是因为没有必要······斐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周婷的问题实在太多,光是回答她的问题就快达到她今日的发言上限了。 眼看着周婷似乎还想继续往下问,她当机立断:我瘸。 周婷:······ 她的沉默持续着,直到两个人找到那辆色泽暗淡,侧面凹陷的老爷车。 上了车周婷才想起一件至关紧要的事,她弱弱地举手:那个······我没开过旧时代的车子。 她神情尴尬。 哦,没事,我开过。 周婷:啊? 你不是瘸子吗?!你不是不会开车吗?! 斐时认真地说:在游戏里。她伸手指了一下,好像是,要先把钥匙插进这个洞里吧······ 经过十几分钟的尝试,老爷车终于在周婷高超的驾驶技术和斐时广博的旧时代知识通力合作下,艰难地发动了。 * 我觉得、其实我们还不如、走回去!山路颠得不行,周婷说话已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她从会开车以来,驾驶的就是安全稳健的磁悬浮自动车,这几分钟可以说是她驾驶生涯的至暗之刻,我真的、真的不适应、旧时代背景的游戏啊! 如果你开慢点,情况应该会有所缓解。 斐时心说。她现在整个人像猫一样蜷缩在副驾驶上,面色苍白地捂住嘴。她死死地盯着前挡风玻璃外的绿色,试图借映在视网膜上清爽的绿色驱赶走胸口不断翻涌的恶心感。 看周婷小心翼翼的模样,没想到还是个逮虾户。 大家一般不是都开这个速度吗?周婷嘀咕着,是不是你身体素质比较差啊?这个游戏也是,有必要这一块也这么还 原字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斐时突然挤了过来,手摁在她的胸口把她推离了方向盘,与此同时伸脚踩下了刹车。 车轮在急刹中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很难想象斐时是怎样在数秒之内摆脱安全带和当时姿势的禁锢的。 即使已进入平原,这种行为也太危险了。周婷有点火大地转过头去瞪她,但还没等她说话,斐时就伸手点了点窗外。 最好还是不要压到。 周婷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外一看,刚刚上头的火又散了。 一条血线,从铺满绿草的山坡上一直延伸到她们所在的谷底。血线的尽头是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它浑身被红色所吞噬,艳红得几乎泛出黑色。它倒伏在草地上,在略微有些寒冷的空气中,升腾出白色的雾气。 尚且是温热的。 它是才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被老爷车的a柱挡住,正好处在了周婷的视线盲区。按照运动轨迹来看,如果按照刚才的速度驾驶,车子必然会撞上它。 那是、是尸 周婷在斐时旁边发出了轻微的呕声。 不是,斐时很干脆地解开安全带,穿鞋开门,只是动物。我去看看。 知道了不是人,周婷的精神也舒缓了一点,当即也下了车,跟在斐时身后接近了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是越走近,刚才那股被压下去的呕意就越发强烈。 那是只浑身的皮都被蛮力撕扯开的动物,血迹侵染之下,很难看清还黏连在肉上的皮毛原本是什么颜色。甚至,离得近了才能发现,它的身体也被从喉管一直剖到尾部,内容物从伤口处滑出,腹部干瘪了下去。几乎就像是被掏空了的肉袋子。 斐时往山坡上看去,在它留下的血痕中,散落着不少已经变成碎末的脏器。 从这具尸/骸,保留得较好的头部来看······ 是羊啊。斐时感叹了一句。 刚才途中她们正好遇见了一大群绵羊互相追逐着跑过,它们看起来并没有被豢养的痕迹,却依然油光水滑,体型庞大,明显没有天敌与食物短缺的困扰。 再加上这个小村庄被称作羊之乡。 有意思,看来这个副本不仅仅是狼人杀这么简单。 你、你怎么看出这是羊的?周婷发着颤的嗓音从旁边飘过来,这也是旧时代的游戏里······ 是啊,斐时理所当然道,旧时代的游戏里有不少涉及这类题材的。 周婷不疑有他,经过了这一系列事情,斐时早已成为具有胆识、智慧、友善的完美大腿。 如果想要顺利通关游戏,进而完成她的大冒险的话,还是抱紧一点比较好。 但是这个东西和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 那边两个人,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惊怒交加的声音自背后响了起来,打断了周婷的问话。 第5章 再次没能说完话的周婷:······ 早就不想再说话的斐时:······ 两道人影几乎是窜上来的,他们一左一右在死羊的身边半跪了下来。稍矮的那个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不行,没救了。 身材高壮的男人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量,立刻低下了头,低声道:这个月第六次。 不安的征兆越来越多请神保佑我们 在斐时兴趣盎然的注视下,两人同时将十指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势,高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从地面上站起身时,膝盖上的布料早已被羊血染红。 高个子这才看向了她们,目光划过斐时的脸时,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斐时看得出来他眼底有被掩饰得很好的厌恶,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才没有直接对她发难。 旋即他吸了口气,语气严厉地喝问周婷:这个时候你不在靶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半拍后,周婷语气古怪地开口:老师带着其他人上山打猎了。额······爸爸。 斐时立刻补了一句: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赶快通知他们下山比较好,村长? 她忧心忡忡: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她边说,边偷瞄村长的神色,希望借此试探出村长对于她的态度。 出乎意料的,先发话的是那个矮个子的男人。 矮个子推了推眼镜:我们什么时候允许外乡人也去上狩猎课了,不用问,肯定是婷婷老是带着她的'朋友'到处晃。婷婷啊,你老是和外乡人打交道可不好。 他神色尚算温和,语气却硬邦邦的,直接跳过了村长,管教起周婷来。 村长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转而把目光放回到自己女儿的身上,像是息事宁人般叹息道:这事不是你们该问的,赶快回村子里去吧。 斐时心里哦豁了一声,这事情发展似乎和她想象得略有不同。一般来说,村长享有村子中的最高话语权,但目前看来,他对这个男人的态度似乎透着一丝的忌惮。 这个村子,人际关系有点复杂啊 第3章 和斐时不同,周婷这样的正式玩家从系统那里得到了小镇的地图与所有人基本信息。 回村路上斐时就以帮助周婷了解该以什么方式去对待每一个npc的理由从她嘴里套出了所有人的名字。 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应该也会来玩这样的游戏吧?半小时后,周婷板着一张脸,瞪着教堂顶上的公鸡雕塑,对斐时发出了灵魂拷问。 倒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斐时随口说,但很明显,神父是玩家的可能更大吧。 她们核对过一遍npc的名单后,发现还没有见过面的npc只剩下了两人。 一个是村子里的女性年长者,另一个则是教堂的神父。 en的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虽然玩家可以选择捏脸,但以自己的脸为基础美丑值上下浮动不能超过20%,性别与年龄也不能进行改变。否则一部分对于现实中的自己不满的玩家,很有可能沉溺于游戏的世界中。 因此,将两个身份对比一下,哪一个是玩家就十分明显了。 然而,当答案昭然若揭的时候,周婷却怎么都不愿意去找最后一个队友了。 我要是走进旧神的教堂,会浑身发抖恶心呕吐的诶!周婷可怜巴巴道,大佬你一个人去吧,拜托拜托。 斐时倒是没太惊讶于周婷是个新教徒,毕竟在新时代拥有信仰的人已然超过了世界人口的一半还多。 不过见鬼,她心说,信这个新神还有这种副作用。 但她也没力气再吐槽什么,因为还没等她敲响教堂那破败的大门,它就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修道服的男人边走边扯着衣领,脸色青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斐时落下去的手,就这么锤在了他软中带硬的胸口上。 斐时:······ 周婷:······ 男人:······ 为了掩饰尴尬,斐时立刻后退一步,对着男人露出了彬彬有礼的微笑,继而报出了从周婷那里打探到的,属于神父的名字:真是不好意思,弗朗西斯主教。 男人这时也调整了过来,他伸手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半长金发,向斐时伸出手:美丽的小姐,可能您记错了我的名字,我叫爱德华。 * 爱德华是个颇有绅士气质的欧/洲男人,腰背挺拔,气质超然,平光镜后钴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星辰一般璀璨的光芒,不过目前的动作却让他的形象大打了折扣。 他,正和周婷共同蹲在教堂外的草丛里。 而斐时,唯一一个敢踏足教堂的玩家,正坐在窗沿上,晃着小腿和他们说话。 你就不能坐在外面?我们真要一直这么说话? 周婷不安地四下扫视着,似乎只要此刻有个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就会立刻用脚趾抠出个地道来以供自己逃跑。 第6章 虽然四周环境清幽,教堂的红砖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三个置身于其中的人颜值都高于中等水平,说句如画一般也不过分。但古怪的站位和姿势,让她和爱德华两人活像是随时准备从草丛里跳出来,掳走教堂圣女的歹徒。 周女士,您不用担心。爱德华发出了轻笑,这里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可是 爱德华轻巧地截断了周婷的话头,没让她问完:这里处在村子的偏远处,何况您看,周围的杂草已经长了这么高。如果村子足够重视这个教堂,绝不会放任它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您说是不是,斐女士?他含着笑意的眼神投向了斐时。 斐时随手抓过窗边的便条纸,写了几个字后递给他。 你说得对。斐时有气无力地写道。 爱德华可疑地沉默了一下,周婷十分善解人意地为斐时解释道:她很早就说没力气说话了。 爱德华:······难道写字不花力气吗? 你不懂。斐时叹了口气,继续写道,这两个动作不共用一个蓝条。 爱德华:······我确实不懂。 你们看,我们队友已经齐了。周婷终于开始运用大学生的脑子开始分析情况,但系统至今还没提示游戏正式开始。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做什么前置任务,或者触发什么剧情? 那么周女士的看法呢?爱德华又拨了一下长发,充满魅力地微笑了一下。 斐时无精打采地瞟了他们一眼,继而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 太阳已经在西沉,颜色由金转红,天边的云彩仿佛被泼上一层淋漓的鲜血一般,有种异常的美感。 似乎要与这场景相呼应似的,远处传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裂帛一般的尖叫。伴随着尖叫声,还有立刻响彻了不大村落的骚动声,宛如蜂鸣,酝酿着暴风雨的序曲。 两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旋即一左一右夹着几乎要睡过去的斐时的胳膊,把她强行从窗台上薅了下来。 斐时:你们礼貌吗? * 斐时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主角是受了重伤的威尔,观众是他们三人以及npc三个。 威尔正抱着他的右腿哀嚎,说是右腿,其实自膝盖往下就是一片空荡。它似乎是因外力而被蛮力扯断的,横截面除了不断喷涌的鲜血以外,森白的骨茬清晰可见。 在他的身后,一道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树丛中。 很难想象他经历了多么大的苦楚。 更难想象,他还能回到村子的原因。 在一开始的躁动平息之后,场面立刻陷入了一丝难堪的寂静之中,没有人上前,没有人说话,唯余威尔的哀嚎在空气中回荡。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嘴里除了不断的呼痛声,就是含糊不清的字词,似乎在诅咒着什么,又像在恐惧着什么。 见鬼!别叫了啊!越叫死越快!一个少年忽然挣脱了身边同伴的手臂,啐了口唾沫,语气不善地走到了威尔身边。 他一头染过的亮红色头发被剪得极短,饶是如此,斐时也能看见新生出来的亚麻色发根。 少年蹲下检查了一下威尔的伤处,很快得出了结论:喂!我们得给他止血!他环顾四周,谁身上有类似于绷带的东西? 他的五官有种异样的熟悉感,斐时立刻就将他和周婷介绍过的,刚刚也见过面的,矮个子医生莫尔的儿子马伦联系在了一起。 而且刚刚在靶场上似乎也见过这张脸。 马伦······回应他的只有一个细细的声音,他的同伴杰弗瑞苍白着脸提醒他,我们不能救他,这是不被允许的······ 马伦骂了一句脏话,似乎被戳中了似的,整个人暴跳如雷:老子才不管什么村规,按照村规,老子就不该被生下来!你要是不帮忙就别烦人! 那个,斐时举起了手,好似在学校里回答老师问题的乖乖学生。她沐浴在众人的视线里颇为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腰带可以吗?我是外乡人,应该不用守村规吧······ 马伦透露着一股子凶狠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即手心向上,冲她招了招。 什么小混混强耍酷啊。 斐时内心吐槽着,默默走上前去,把自己的腰带交到马伦的手里。同时状似无意地瞄了还躺在地上打滚的威尔一眼。 不知是逐渐冷静下来了,还是失血过多引发了虚弱,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转为噎在喉间的呜咽。 就在马伦俯下身去,把腰带作为止血带在他伤处扎紧时,威尔的眼睛猛然与斐时对上了。 随后,他的喉结很大幅度地上下震颤了两下,吐出了第一句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话。 ······狼回来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几乎将斐时推倒在地上。 第7章 你说什么?早先在靶场与斐时打过照面的女孩格瑞斯发出了一声惊叫,冲到了威尔身边,那我爸爸呢?我爸爸和你一起上山的!他在哪里?! 威尔似乎终于恢复了神志,他忍着伤痛狰狞地笑了起来:······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没人能活下来狼回来了,大家都得死······ 把他的嘴堵上!决不能让羊神听见这样污秽的言辞! 嘶哑的声音传入耳膜,让人想起砂纸那种令人不快的触感。 说话的人是个举着黑色蜡烛的老婆婆,她脏乱的银发被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肩膀上,正在莫尔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入场内。 斐时一下就知道她是谁了。 泰丝是村子里年轻人都恐惧的,年长者都尊敬的对象。整个羊之乡只有她知晓村子历史的来龙去脉,据传她能够使用黑巫术,让她的敌人陷入莫大的痛苦之中。 所有人都不安地看着泰丝接近斐时,连不知底细的周婷与爱德华都嗅到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唯独斐时本人神情自若,淡然地注视着充满敌意的泰丝。 那一支点燃的黑色蜡烛贴在了斐时的眼前,腾起的火焰几乎烧掉她可怜的几缕刘海,蜡油散发出刺鼻的油腥味。 一双蒙着白色阴翳的眼睛隔着幽蓝色的火焰与她对视,眼神有如尖针般锐利,仿佛要直刺入斐时的脑海中去,翻搅出她可怕的过往。 好一副黑女巫的做派。 斐时撅起嘴,噗地一声吹灭了蜡烛。 泰丝:······ 其他人:······· 直到刚才还伏在地上哭泣的格瑞斯似乎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哭喊声一顿,七拐八拐打出一个哭嗝来。 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她尖叫一声,扑到了斐时的面前,抬起手试图捶打斐时: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外乡人带来了灾祸!我爸爸才会死的!是你害死了那么多人! 斐时挥手隔开几乎要碰到她手臂的格瑞斯,微微一笑:这样啊,那你们现在就杀了我好了,那样你们所说的灾祸就会停止了不是吗?我很乐意为你们的和平作出贡献。 格瑞斯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你······你这个疯子······ 泰丝也充满厌恶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环顾四周,用一种浑浊的,宛如野兽一般的声音徐徐说道:古老的预言应验了,狼已经从地狱回来,向我们这些羊的后裔索命,所有人都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第4章 短暂的静默过后,场上立刻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臭老太婆!马伦率先跳了出来,什么外乡人,什么狼和羊,老子一个字都不信! 马伦!莫尔拔高了声音,对你的奶奶尊重一点。 争吵声,哭喊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周婷与爱德华也在此时挤到了斐时的身边。 一片混乱中,唯有斐时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亮得惊人: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村长就是在此时降临的,他镇定的面容与魁梧的身材仿佛神兵天降,在一瞬间就压下了所有人的喧哗。 夫人,他的声音充满威严,带了一点不可违逆的怒意,天快黑了,让大家都回去吧。一切事等明天再说。 泰丝在他充满震慑力的目光之下逐渐收敛了那充满恶意的表情,点了点头。 所有人,他的声音有些疲倦,回家去紧闭门窗,好好睡觉,不允许半夜出门。 所有人确如他的话那样默然地退去了,即使刺头如马伦,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扶起暂时保住了命的威尔,与主动提出帮忙的爱德华一起送他回去,而周婷则被村长拉着远离了斐时。 斐时: 斐时:慢着我家在哪? 你又忘记了吗?就像是要回应她的问题似的,杰弗瑞突然从她背后了冒出来。 据杰弗瑞所言,她当年被村长从山上捡回来时,头部受了重伤,因此每隔几年就会面临失忆的问题,和她一起长大的几个年轻人早已习惯了。 村子实在是很小,不过几分钟时间,斐时就在杰弗瑞的带领下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里位于小村最边缘的位置。整座木质结构的房子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透露出一股子的腐败气息,显得摇摇欲垂,随时都会倒塌。 斐时却毫不在意地推门而入,房门闭合的一瞬间,她抬手揉了揉脸,收敛了面上的淡笑。随后,她快速蹬掉脚上的短靴,一个健步跳上了房间角落的床,用被子把自己牢牢地裹了起来。 斐时把脑袋从略带霉味的薄被中探出来环顾四周,不过几秒又缩了回去。 整间房除了一张翻身时会嘎吱作响的床外,就只有紧靠着窗户摆放的书桌。书桌的一只脚还短了一截,用一本封面翘皮的笔记本垫上了。 第8章 很难不说上一句乏善可陈。 从这个角度往窗外看去,恰好能看见村子的中心,那被尊塑造成羊型的雕塑。 羊之乡的黑夜,似乎是从四面八方降临的,最初变黑的是远处的群山,随即黑暗火速蔓延,宛如泥浆吞噬光明。直到此刻,唯独那尊雕像还被一丝淡淡的微光笼罩着。 黑夜中,隐约发出光芒的羊,正像是劈开黑暗的光明之神。 然而就在斐时注视着雕像的期间,光芒闪动着熄灭了。羊之乡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斐时把床底下的油灯点亮后,就开始倚着床头掰手指。 这一场狼人杀终于正式拉开序幕。 如果按照正常程序的话,今晚就会分配身份,明天就是第一次上桌。 在三个玩家中,她的身份无疑是最不做好的。 首先是最安全的周婷,她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本地人,同时拥有享有最高话语权的村长作为父亲;其次是爱德华,他是国内教堂总部派来村中驻守的神父,虽然宗教与村子的本土信仰相冲突,但毕竟是上头的人,在村中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很明显了,分配给她的是所谓的hell(地狱)难度。 斐时久违地感受到血液的沸腾,心脏鼓噪不已,面上逐渐浮现出一种近乎见猎心喜的微笑来。 那么,她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明天的第一个白天存活下来。既然副本都将这么充满dubuff的身份安在了她身上,想必不会简单地给她发一张好人牌。 是赢面小的狼吗?也有可能是容易被刀的神职。 这个念头一出,斐时忽然心悸了一下,随即视野里涌现出大团的黑色,床头橘黄的油灯跳跃着熄灭,像是潮湿的海水骤然没过头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间。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在做梦。 斐时站在奶油色发着微光的浓雾里,脚面上传来轻柔的拍击。 斐时不明就里地低下头。在她的脚边,一只纤细瘦长的活物正俯趴在地面上,仰着头颅凝望着她,蓬松的尾巴时不时掠过她的脚面。它的毛发厚重,嘴部短而尖,一双悲伤的眼睛有如晚星般明亮。 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哀伤忽然击中了她,斐时忍不住蹲下身,把那只皮毛华美柔软的动物抱进了怀中。很快,那一点稀薄的重量也消失了,它像是一朵云融进了斐时的胸膛。 笃笃笃·······有节奏的敲击木块的声音由弱转强。 见鬼了,怎么会有人在她的梦里敲木鱼。斐时略带不满地翻了个身。 等等!翻身? 她坐了起来,在持续着的敲门声中坐了起来,透过木门,周婷的声音有种微妙的紧绷感。 前辈?斐时?你没事吧? 没、声音在喉间卡了一下,斐时顺了顺气,才把一句话补充完整,我没事。 那就好。周婷大松了一口气,村长说我们要去村头的小房子集合,我就在这边等你,你快点穿衣服哦。 斐时应了一句,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梦中的生物是一只狐狸,从未在任何一种规则中出现的身份。这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等到她注意到床头莫名多出了的一件东西时,斐时才慢慢收敛了笑意。 * 你这是哪来的衣服?!见到斐时的一瞬间,周婷原本想打招呼的手僵在了空气中。 一醒过来就有了啊······斐时正忙着带上与长裙配套的黑蕾丝手套。 这游戏还有这种福利?周婷的眼神在她领口与裙摆处坠着的深紫色蕾丝上打转,又上手捏了捏,旧时代的服装还是蛮好看的······就是轻飘飘的,不怎么实用。 斐时穿着的是一套类似于旧时代被称作lolita的服装,子夜一般深邃的颜色,方领掐腰,略泛光泽的丝绸裙摆下是包裹着同样深色丝袜的纤细小腿。 高档而精致,却有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不详感。 不过周婷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似乎比昨天放松了一些,以至于连天气的异常都察觉不出来。 斐时抬头看看悬挂在天边的太阳。苍白的太阳正光芒灼灼地照耀着这个小村子,但斐时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属于太阳的温度。相反,似乎有种稀薄,却刺骨的寒意笼罩在四周。 两人抵达指定地点时,一村的人已经围着一张圆桌坐下,连受伤极为严重的威尔都支着伤腿强撑精神。 斐时在所有人看死人一样的目光中,走到还空着的椅子边。 在椅子扶手上坐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端详在场众人的脸色。 其实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都很正常,也只有玩家们能够淡定一些,因为他们只是单纯把这看做一场游戏,无法真正体会死亡的恐惧。 但npc不同,这对于他们而言,是真正的,需要赌上生命的游戏。 因此,这个副本其实与现实中的狼人杀存在很大的区别。仅凭逻辑与技巧是无法获胜的,能不能看懂每个npc之间的关系、能不能利用他们的感情,或许才是破局的关键。 第9章 人都到齐了。村长布鲁斯有些艰难地开口,没有想到古老的传说竟然应验了,今天把大家聚集在这里正是为了商讨出解决目前情况的办法,我们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阵嘶吼里,是威尔大叫一声扑在了桌上,他狂笑起来:狼回来了!狼回来了!我们每个人都跑不了! 伤口迸裂,鲜血顺着衣服滴落了下来。 快让他闭嘴,你这个蠢货!泰丝呵斥着身边的儿子。 莫尔立刻苍白着脸跳了起来,随即从外套里摸出针管,干脆利落地扎在了威尔手臂上。 好、好了莫尔结结巴巴地说着,在母亲面前的他似乎经历着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惧。 愿主保佑他。爱德华很符合人设地来了这么一句,甚至在胸口胡乱点了几下,换来了周婷不满的注视。 威尔说的没错,我们应该把狼驱赶出神圣的羊之乡,否则死的只会是无辜的羔羊。泰丝干瘪的脸上带着扭曲的怒意。 可是你说的传说我们都不是很清楚,周婷插嘴道,什么狼啊羊的,到底要我们干什么呢? 以周婷为首,年轻人都把目光放到了泰丝的身上。 久远前的故事被遗忘的那一天,鲜血就会降临······泰丝对着周婷冷笑了一声,全然不顾村长的怒视。 年轻人终究会毁了我们这个羊之乡啊! 你们从小就知道,我们的祖先是羊神,祂统领羊之乡的山川湖泊。 但那时,在这块地界上,除了羊神的存在,还居住着各种各样的生物。其中羊神的死对头狼,不断骚扰着共同居住在此地的生物。那是此地最为血腥暴力的存在,没有任何一只动物能够逃离狼的捕猎······其中受伤害最为严重的,正是不断与其抗争的羊神的族群。 这样血腥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年。直到羊神忍无可忍,它联合了其他的动物,对狼进行了处刑。他们先在献给狼的食物中下了毒,然后趁它们痛苦昏厥之时把它们推入河中淹死。而两条狼的尸体,就埋在泰丝瞪视着斐时,你被捡到的那座山上。 两条狼?斐时并不在乎泰丝言语中的暗示,语气古怪轻声重复着。 现实中的狼人杀,狼的数量会根据玩家数量的增加而增加,虽然很少有超过三只的,但这个传说却告知他们狼的数量必是两只。 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吗? 而现在,狼为了复仇回到了羊之乡,它们已经混进我们之中。从今晚开始,我们会逐渐失去同伴,必须像我们的祖先在千百年前做的那样,联合起来,在狼杀死我们所有人之前,把他们找出来并处刑。 泰丝用一句不详的话语结束了这个传说。 可是、可是现在没有其他动物的帮助啊······杰弗瑞声音有点发颤,怎么可能做到把狼都找出来杀死呢? 斐时瞟了他一眼,杰弗瑞不知道神职的存在,那么他是个普通的好人?在来的路上,她试探过周婷是否也做过那个古怪的梦,以周婷的性格,假如她是狼或其他神职的话,情绪根本不会这么稳定。 基于此。她大胆地推测,好人昨晚获得的应当是一场无梦的酣睡。 将这两人的说法相互对照一下,杰弗瑞应该没有在说谎,这两人的身份已经能被确定了。 泰丝清了清嗓子:这也就是我要说的。昨晚其他的神明已然降临在我们中间,这次他们同样会庇佑我们,共同驱逐邪恶的狼群。 祂们分别是,智慧的乌鸦,祂能在狼群袭来时发出警示,因此乌鸦能够看到我们的身份;忠诚的犬,祂是我们的朋友,因此祂能在夜晚守护一个人不受伤害。最后,是我们这些羊的后裔,她阴恻恻地环顾四周,我们都是献身的羊,只要愿意牺牲自己,就能挽救一条性命。 随着她尾音的落下,格瑞斯唰地一下站起了身。她的脸色还是如同昨天那样苍白,泪光盈盈,神情却有种濒临疯狂前的冷静。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赶快杀了这头狼啊!她气势汹汹,伸出的手指直指正对面的斐时。 第5章 好啊。 格瑞斯原本以为能等来其他人的附和,或是斐时激烈的辩驳。 谁知斐时用轻飘飘的一句话打乱了她的思考逻辑。 众人也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斐时。 不过,你是怎么断定我是狼的呢?斐时含着一丝微笑,我还以为在座的大家想杀死我,都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外乡人罢了 布鲁斯的眉头很明显地拧了起来,这样面对他所领导的羊之乡众人的指责,很难不让他感到不悦。但他终究没有说话,因为这确实是他的心声。 他也相信,这是在场众人的心声。 你不用急着反驳我。斐时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格瑞斯的回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说外乡人一定就是狼吧但是,她偏过头,露出思索的表情,刚刚泰丝夫人说的故事似乎并没有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啊 第10章 斐时露出惋惜又愤慨的表情:格瑞斯你不行啊,平时上课也没有好好听讲吧?真是个坏孩子。 瘫在椅子上的威尔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坏孩子!格瑞斯是坏孩子! 即使在气氛这样微妙的关头,村民们也没忍住微微提了下嘴唇。 而且斐时很戏剧化地停顿了两秒,等到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才说,我已经知道谁是狼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布鲁斯立刻反应过来,你难不成就是乌鸦吗? 斐时看了他一眼,布鲁斯确实是一村人里脑子较好的那一部分,有了他把话中的隐含意思揭破,斐时也不需要再往下暗示了。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语,正适合用来暗示众人她的身份。进可攻退可守,是怎么说都能说得通的。 她怎么可能是乌鸦啊!她马伦大声嚷嚷起来,斐时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怀疑,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发言。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村长您要是追问下去是不是不太好呢?斐时意有所指。 布鲁斯的脸色变了变,低声道:抱歉。 这是什么意思,村长?杰弗瑞开口问道。 布鲁斯叹了口气:是我刚刚考虑不周。就像斐时说的那样,乌鸦和犬最好不要自报身份,你们是对付狼的最有利手段,一旦自报了身份,一定会成为狼抢先攻击的对象。 斐时瞟了眼马伦,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像是不快,又像是后怕。这个副本中的众人性情各异,而马伦是其中较为心直口快,不屑于演戏的那一个。 再加上他今天并没有再次叫嚣那些&不相信传说的&话,与昨天的表现形成了两个极端,也许正是因为他昨晚在梦中见到了真相。 马伦身为乌鸦的可能性很高。 斐时等着众人消化完刚刚的信息,才接着往下说:至于谁是狼呢就是你! 被她指到的格瑞斯立刻扭曲了五官,一张漂亮的脸都涨红了:你、你胡说 当然也有可能是你?放屁! 你。你没睡醒吗?我们是队、朋友啊! 你、你、你斐时最终指了下自己,当然,我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哦?毕竟泰丝夫人不是说了嘛?狼混入了我们当中哎呀,不过如果泰丝夫人本人就是狼的话,那么这个故事啧啧啧,可信度也不是很大啊她捂着嘴非常做作地笑了两声。 几乎是所有人都被斐时那一手指羊为狼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完全被斐时的话带了进去,不禁思考起来身边人今天是否有什么异乎寻常的表现。 泰丝夫人并没有说,乌鸦不会选择外乡人啊。所以身边的人,难道就不会是狼吗? 更何况,布鲁斯下意识的猜测终究给他们的内心留下了一个痕迹。比起一个外来者会带来灾厄的虚幻传说而言,他们更担心失去乌鸦后自身的安危。 在那基础之上,斐时还提醒了布鲁斯。 如果斐时是狼,只会巴不得乌鸦与犬跳出来,她的行为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绝不是狼。 而真正的乌鸦,即使明白她在向众人暗示乌鸦的身份,也只会觉得她至多是个想假借乌鸦的名头,活过今天的羊罢了。 斐时几乎能够看到众人头顶浮现出来的,对她的坏印象-1-1-1的标志。 那么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呢? 斐时兴致勃勃地端详着众人的脸色,会出现血亲相残的黑暗局面吗?还是为了亲友将关系不那么亲近的同乡推入火坑的温馨结局呢? 神不会允许我们互相伤害的,爱德华忽然义正词严道,你们虽然是羊的后裔,但同时也是神的子民啊。我们不应该让鲜血染上这片土地。 斐时忍不住皱起了眉。 与她同一时间皱眉的泰丝则已经叱骂起来了:外地人的神怎么可能懂我们的传统,当初就该把你扔进山里活活饿死! 爱德华却没有管泰丝恶狠狠的眼神,转而神情温和看向布鲁斯:我认为过去的传统毕竟属于过去了,我们应该做出一些改变。何况现在还没有一个人真正死去吧。 不是的,只是正式开始后【暂时】没有人死去而已。斐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他人的话语毫无反应的威尔,和缩在角落里咬着牙默默流泪的格瑞斯。 在这里,因为传说受了重伤的人,和失去了亲人的人都存在着。 爱德华,你可是一个善良的人啊身为一个善良的人,你怎么能漠视他们的痛苦呢。 而且,威尔姑且不论,格瑞斯竟然没有反驳爱德华······ 眼见布鲁斯不为所动,爱德华也似乎放弃了似的,他叹了口气,环顾四周:我们以多数表决来决定吧?相信只有这样才能服众同意今天暂时不进行处决的请举手。 一阵掷地有声的沉默后,年轻人纷纷把手举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格瑞斯竟然也在其间。 第11章 一半对一半,这······爱德华错愕地看着双手交叠在膝上的斐时,她姿态端庄,不为所动,仿佛寺庙中的泥胎菩萨。 你竟然······泰丝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似乎想要克服内心的厌恶对斐时笑上一笑。 啊不好意思,斐时比她还要早一点笑出来,我稍微打了个瞌睡。她在泰丝似乎要吃人的眼神中,慢悠悠地把手举了起来,这样,就超过半数了吧。 泰丝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嘶声尖叫:外地人年轻人都是灾祸!她直指着斐时,就是你把狼从地狱里引回来的,今晚就让它们把你带走吧! 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吧老太婆!马伦愤愤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别都说是别人的错啊!依老子看就是你对羊神太虔诚了。人家被害死的狼气不过才跑回来了吧! 他苔藓一样绿的眼睛里翻滚着无限的恶意。 还是杰弗瑞率先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他不好意思地冲泰丝笑笑:不好意思啊夫人,我、我们真的没法相信这个传说。 周婷紧随其后,她咬着唇,战战兢兢: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要自相残杀,我真的没法做到杀死任何一个人,连想想都觉得害怕。 她遵循了斐时给出的建议给自己建立一个稳固的人设,最好是能引起所有人共鸣与怜爱的那种。以她在村子里的人际关系,只要适时说出一两句有道理的话,就足以保她坚持到这场狼人杀的后半程。 原来她挑选了一个善良的,不愿意看到任何人牺牲的人设啊。斐时颇有点赞赏地看着她,这确实是十分适合她的发言。 虽然演技还有点肉眼可见的僵硬。 周婷的话使场面上的氛围为之一变,一股悲凉的情绪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 婷婷,布鲁斯伸出一只手,安慰着他悲伤的女儿,狼虽然还有着我们熟悉的模样,但它们根本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些人。你能明白吗? 周婷不得不&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面颊,呜呜咽咽:知道了 布鲁斯回望周遭的村民:你们的意见我了解了。我明白你们不愿意自相残杀,但今晚一定会出现牺牲者,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做好背负罪孽的准备。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瞟了一眼斐时:只希望今晚乌鸦能得到好消息。 这句话就是宣布会议的结束了。 周婷还和布鲁斯似乎还有什么话要交流,斐时率先走出门呼吸略带寒意的新鲜空气,这时杰弗瑞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他不断躲避着斐时疑惑的眼神,语气却十分坚定: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保护这个关键词一出现,斐时就忍不住换了个眼神打量他。 她早已经把杰弗瑞从神职疑似者踢了出去,他绝不会是犬。那么杰弗瑞的意思是,他会作为羊牺牲自己,保全她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斐时尚不知晓自己的任务,在真正了解狐狸的立场前,还是保持前后表现的一致吧。 她笑了笑:保护别人的前提是保护自己,掩藏好你的身份,这句话我当没有听说过。 那句似乎已经耗尽了杰弗瑞的勇气,他通红着一张脸夺路而逃,被远处等待着他的马伦狠捶了一下后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你做得对。布鲁斯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地传来,很理智也很聪明,希望你用这份聪明为羊阵营做贡献。 斐时眨了眨眼,充满暗示性地说道:这取决于是否真会发生凶杀案,如果今晚真的有人遭遇了不测,我会尽一切努力为他报仇。当然如果今晚死的人是我,那就要劳烦你们继续努力了。 布鲁斯拍拍她的肩膀走开了。 太可怕了······周婷扑过来抓住斐时的手臂摇晃,我刚才大气都不敢喘。 还好不是□□直接接触,斐时只能开解自己。 她勉强接受了周婷的拥抱,中肯地评价道:你今天表现得不错。 周婷嘿嘿地笑了起来:都是你教得好啊,不然我可能连做什么表情都不知道。对了,你对狼的身份有什么头绪了吗?唉真想快点通关回去啊,好想我的滑冰鞋宝宝······ 斐时一边在心里痛斥有游戏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一边不动声色道,你不觉得今天格瑞斯的表现很怪吗? 但更怪的,是爱德华。 第6章 格瑞斯吗?周婷思索了一下,没觉得有哪里奇怪啊。 她昨天才失去了父亲,斐时循循善诱,按道理,她应该是最想找出找出狼来报仇的人吧。但今天,她选择了举手。 实际上,也正是在格瑞斯举起手的那一刻,斐时才打定了主意,暂时不举手,来观察爱德华的动向。 果不其然,虽然别人未必能察觉到,但斐时在那一瞬间确实捕捉到了爱德华那瞬间僵硬的表情中,一闪而过,沸腾的怒意。 第12章 哦那个啊,周婷竟然以一种见怪不怪的语气回应她,那个,不是因为格瑞斯暗恋爱德华吗? 斐时:? 斐时:啊? 所以说,她在那个时候帮爱德华其实也很正常吧你不知道这件事吗?这下轮到周婷吃惊了。 哦,对。回想起这具身体的人设,斐时大方承认道,我得到的信息没那么齐全,应该是要顺应失忆设定的原因吧。不过,在你看来,恋爱中的女性愿意为了所爱之人放弃替父亲报仇的机会是正常的吗? 恋爱脑是这样的,而且npc嘛肯定人物性格不会那么立体。周婷似乎不愿意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费脑力,用一个万金油式的答案敷衍了过去。 但还是不对。 纵使这个理由足以用来解释格瑞斯的行为。但爱德华今天的表现,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爱德华是个聪明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向斐时展现了这一点。 今天,更是让斐时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爱德华和周婷一样是新教徒,昨天尚且做不到自如踏进教堂的他,今天居然能平静地做出那些祈祷的手势了。 斐时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评价他一句能屈能伸。 他这样的人如果真被分配了狼的身份,无疑是一件麻烦事。 再者,爱德华是玩家,不存在认为传说作伪的可能,他也应该明白投票处决,是羊唯一对抗狼的方法,但他却率先提出了【不进行处决】这个想法。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他也许是在支持原本就不愿意自相残杀的年轻人的支持,从而为自己换得年轻人的好感。 如果他打的确实是这个主意的话,倒是起作用了。 这两个人,还需要继续观察。 接下来的计划是 斐时看都不看正要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的周婷,向着村庄中心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还挂在斐时手臂上的周婷被拉得一个踉跄:······您是把我当挂件了吗? 羊型的喷泉雕塑似乎充当了羊之乡本地信仰的神像,围绕着水池一圈满是村人献上的贡品。新鲜水灵的苹果,沉甸甸的麦穗,甚至斐时还注意到其中有一块处理得十分干净的,只剩下森然白骨的动物头骨。 青铜制雕塑有些年头了,雕刻人的手艺也算不上上乘,因此呈现出来的雕塑的面部,犹如烧化了的蜡再次凝固一般,五官都诡异地扭曲着。 真是好古怪啊,这里的信仰。忠实的有信仰者,周婷看着那朴拙的塑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人怎么可能是羊的后代呢? 动物恐怕只是代指而已。&斐时把裙子撩起来,裙角塞进腰带里,这样的情况旧时代尤其多不是吗?比如按照以前的说法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唔周婷理解得很快,你的意思是,这个传说的真实含义其实是一群人共同赶走了压迫他们的,残暴的人吗?这个我还比较愿意相信。 斐时不置可否:但这个副本里是不可能诞生真正的传说的。这里缺乏传说诞生的一个必备要素。 时间。 但泰丝说过哦!周婷突然睁大了眼,她右手握拳啪地击打在左手心,在副本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很久之前! 对。斐时点点头,你应该也知道en的最大卖点吧?玩家配对成功后,en的主系统才会开始随机从剧本库里抓取关键词,进而组合成为一个逻辑通顺,完全随机的副本。 因此,这个村落传说的出现,实际上晚于我们登录游戏的时间。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这个传说是脱胎自现实中的某些故事、传说、甚至文学作品。 但我们搞懂了这个,好像对通关没有什么帮助诶? 只是我比较喜欢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多说两句,不用太在意。 周婷的话本身并没有问题,因为她是羊。 但是斐时呢?目前的她甚至连狐狸属于哪个阵营都不清楚,更何况是使命。 要胜利,要赢得游戏,就要顺应自己的角色,履行自己的义务。 或许狐狸的能力与立场,正藏在那个不完整的传说中也不一定。 其实斐时早已经有了点猜想。 羊、两只狼以及乌鸦、犬的角色形象,让斐时想起一个流传许久的故事集。 《伊索寓言》 在这个故事中,狐狸作为冷静、狡诈的形象出现,也与寓言中的狼也有过数次的交锋。如果她的推测成立的话,那么狐狸与狼立场相反是毫无疑问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泰丝又为什么会在会议上隐瞒狐狸的存在?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对了,你是不是就读相关专业的啊?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吧,在上哪个大学啊?我们出去之后可以一起喝咖啡啊!周婷笑嘻嘻地邀请这个在游戏里认识的新朋友。 不好意思,斐时正在做准备工作,她头也不抬道,区区在下,不过高中肄业而已。 第13章 周婷还没来得及露出什么表情,就看见斐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了祭品堆,一脚踩进了冰冷的池水里,她再次震惊了,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探寻传说的真相。斐时说着,把手伸进水池中沿着雕塑的底座开始摸索。 果不其然,在那一圈突出于池底的金属底座上,她摸到了几个缺口,不是那种平滑的切口,而是直接将金属融化后再次凝固的斑驳手感。 乌鸦、犬、狐狸······还多出一个? 泰丝竟然向众人隐藏了两个神职的存在么? 游戏毕竟是游戏,即使是地狱模式,也依然存在通关的方法。所以,作为叙述故事之人,泰丝知道的应该是完整的传说。 那么,泰丝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另一只连本体都尚未清楚的动物。正因为她是这样的角色,才无法,或者是不敢告知众人完整的传说。 可是,她隐瞒狐狸存在的原因是什么? 到处都是谜团 斐时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副本,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依照羊之乡村民的信仰,这些雕像绝不可能被砸碎或扔掉,应该是被藏在了村子里的某个地方。得去找到它们,或许这样对解析整个副本的背景有一定的帮助。 她有点费力地爬上了水池,在喷泉旁的沙地上留下了湿淋淋的脚印。 你可以把袜子和鞋子脱了再下水啊。周婷不解地看她。 那样的话,皮肤会直接接触水的。斐时把鞋里的水倒掉,皱起了眉,水很脏,都是细菌,容易生病的。 屁嘞!周婷心里抓狂,你那衣服又不是外面的防水材料,浸水之后不还是一样吗!还有你怕什么在游戏里生病啊! 但斐时一脸本该如此,就好像那层薄薄的布料确实为她隔绝了讨厌的污物。这让周婷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物理知识是否正确。 你他妈在里面游泳啊?熟悉的嗓音传来,马伦和杰弗里站在距离她们十米开外的地方,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一样,惊诧地盯着斐时。 不,是洗澡。斐时回应道,一起吗,请? 马伦不耐烦地撇嘴:你以前就够怪的了,现在更像个神经病。我说,喂你们该不会真的想参加那个愚蠢的判决吧? 什么意思?周婷接住话头。 我和马伦商量了一下,回答的是眼睛盯着自己脚尖的杰弗里,我们不想伤害自己的朋友,所以······我想我们不如干脆暂时离开,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回来。 这个嘛······周婷习惯性地看向斐时,征询对方的意见。 斐时正处在刚发现好游戏的兴奋状态中,即使relive突然告知她任务结束,要求她立刻离开副本,她也会不理会对方直到打出结局为止。 但马伦找上她,就说明他对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改变,既然如此,她何不显示一下自己的友好,更进一步暗示自己和他是一国的。 这样,马伦的那一票,她就拿得更稳妥了。 斐时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斐时开始无比后悔这一刻做下的决定。 我、我走不动了斐时大口地喘着气,苍白的肌肤上浮出细密的汗珠,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 马伦和杰弗里不愧是大山里的孩子,说是要走出这个村子,就真的始终保持着匀速埋头苦走,既不说话,也不休息,好似是被安排了什么奇怪设定的机器人。 最绝的是周婷,斐时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出身中心城区,有资格接受基因改造。否则她是怎么在一会摘花,一会揪树叶,还时不时要和她说两句话,夹杂着哼歌的情况之下毫不费力地跟上前面两个人的。 另外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把斐时落下了相当一段距离。 有没有搞错啊!我们才走了十几分钟吧! 不过其实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杰弗瑞有点担心地打量着斐时,应该离村子有一定距离了。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吧。 马伦这才哼了一声,收敛了脾气:那就休息一下,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应该能赶到隔壁村的,到时候就去找户人家借宿。让他们自己发疯去吧。 那不太现实。斐时被周婷架到了树荫底下,眼下正用两只手按摩着自己酸痛的小腿肌肉。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个人猛地回头看向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杰弗瑞脸上闪动着真切的恐慌,但他还勉强笑了一下,试图安慰自己,实在不行,我们轮流背你出去吧。 不是的,斐时挪了挪位置,露出背后倚着的树干。 树干上刻着一个标记,切口新鲜,带着明显的湿润。明显是不久前才刻上去的。 我们一直在这里打转。 第7章 早已得到了通关说明的周婷,一开始就没对此抱有任何希望。因此倒没慌张无措,她干脆走到斐时身边,也靠着树干休息起来。 第14章 马伦恨恨地锤了一下树干,树叶哗哗而落:妈/的!这条路以前明明是通往隔壁村!为什么 所以你奶奶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杰弗瑞有些痛苦地捧着了额头,语气中隐隐带上了哭腔,那今晚就会有人死吗?我们该怎么办啊? 斐时静静地倚在树下,专注地用手边能找到的草叶和野花给自己编了个手环。手环编好,那两个人的情绪也平复了一些。 我们所能做的事只有一件。斐时将自己的手腕举到眼前,似乎是对自己的手艺感到满意,唇角勾出了一丝菲薄的笑容,那就是把两只狼找出来杀掉,并且越快越好。 她的语气轻柔而坚定,仿佛谈论的只是明天的天气,而不是杀人这样血腥的事情。 看着眼前两个陷入痛苦的npc的周婷似乎有些不安,她把脸贴近斐时的耳侧:这个标记真的是 哦,斐时平静地吹掉指甲缝中的木屑,是我坐下来之后才刻的啊。 那你为什么要周婷说话时,湿润的吐息都吹在了斐时裸露的脖颈上,斐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旁边挪了挪。 我累了。而且,反正也走不出去的。 斐时将目光投向道路的尽头,目力所及之处是浓稠的,浩大得几乎能够隐天蔽日的血红色雾气。它横亘在那里,将整个世界割裂成苍翠与苍白两个色块。 这样的景象已经明显到了诡异的地步,但刚才始终走在她前面的三人却一无所觉,像是拼命摆尾,急于摆脱干涸洄游进江海的鱼。 可谁知等待他们的是梦想中的江河还是饕客的油锅? 周婷眼睛亮了一下:哦哦!这个我懂,恐怖游戏里的绝对出不了门定理! 斐时只能评价她一句适应力良好。 两个npc似乎已经在她们谈话的时候达成了共识。 杰弗瑞浑身颤抖着,无精打采道那也只能这么办了。,而有两个亲人可能会遭遇不测的马伦则挑了挑眉,语气说不上是赞许还是嘲讽: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厉害了,佩服。 气氛有些凝滞不安,斐时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拍干净裙角上沾着的草屑与灰尘:该回去了吧,我想休息了。 她还要养精蓄锐,好好准备明天的游戏。 其实不用斐时说,也到了他们必须要回去的时间。天边苍白的太阳正在下落,靛蓝的天空染上了浅淡的灰黑色,四周的山中野兽的嚎叫声四起。 在转头向村子前进的一刹那,凭借着傲人的视力,斐时看见距离他们的几百米开外,那块挡住了她们前路的雾气正在微微晃动,被什么搅动了。 有什么东西浮现了出来。 林立的钢筋水泥,以及覆盖在铁灰色建筑上,反射着太阳光的厚重冰层。 连斐时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如果不是她深知游戏制造者的性格,恐怕会猜测对方是懒得建模,所以将自己熟悉的景象原样搬运进了游戏里。 那分明是 现实里的都市。 你在看什么?周婷凑到了她身边,对着她盯着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 斐时收回目光:没什么,就是突然好想 周婷:嗯? 斐时:吃冰糖葫芦。 周婷: 可能是被斐时的话彻底打败了,回去的路上周婷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倒是马伦刻意放慢了步子,和斐时并肩而行。 咳咳马伦大力地清了清嗓子,见斐时毫无反应,遂更用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斐时这才瞟了他一眼:感冒了就去找你爸,别传染给我。 见鬼!别提他!马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斐时看得出来,要压抑住自己大骂的欲望就已经耗费他所有的力气。 所幸,马伦很快就调整好了。 我就是想和你说句谢谢。马伦压低了声音,那个时候你提醒我 我可没有提醒你,斐时打断了他的话,我提醒的是乌鸦和犬,你是吗? 马伦面部的肌肉狠狠扭曲了一下,好似刚吞下了一块滚烫的铁:·······不是。 真没想到你也会为了集体利益向我道谢,不过为了羊考虑,提醒几个神是很有必要的事。我可不希望几个神都自爆出来,这样我们可就全无取胜的机会了。斐时看着前方不断偷瞄他们的周婷和杰弗瑞笑了笑,低声说道,把握我们唯一的武器吧。 乌鸦。 * 马伦回到家时,莫尔正坐在门厅里等他。窗棱投下的阴影,落在他如同石灰一样苍白的脖颈上。 脚步不停,马伦绕开沉默的父亲,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 他那个黑女巫奶奶恐怕又在地下室里搞她那些恶心的药水了吧。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他可以与之交流的对象,等到这场闹剧结束,他一定要离开这个村子! 第15章 就去、就去妈妈的故乡好了。 你不该忤逆你的奶奶,马伦。而且也不要再接近那个外乡人了。莫尔充满疲倦的声音阻止了他的脚步,我想,我已经不断告诉你这件事了。 马伦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他能感受到暴怒的血液在血管里流窜,他攥紧拳头,没有转身。用一种冰冷,带着嘲讽的语调开口:我和你不一样,我可不怕她的诅咒,那些巫毒人偶一堆垃圾! 你不懂·······莫尔急促地喘息起来,你不会懂的!因为你从来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恐惧。 他整个身体都剧烈地蜷缩了起来,像是要躲避记忆中那些依然鲜明尖锐的痛苦。 就是因为这样······马伦冷笑了一下,你太害怕了,所以没有阻止自己的老妈杀了自己的老婆?就因为你的老婆不是这个村里的人?那你当初干嘛和她结婚!他狠狠啐了一口,这个恶心的村子,老子早就受够了! 他推门走进自己的卧室,卧室门在背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莫尔的脸早已变得比死人还白。 * 夜幕如期而至,就像是帷幕拉下,深而悠远的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小村。 斐时窝在有着淡淡潮味的被子里,手里捏着一杆树枝,随手在地上划拉着。 斐时狐狸 周婷羊 马伦乌鸦 杰弗瑞羊 泰丝未知动物 这五个人的身份是几乎可以被确定下来的。 至于泰丝未明身份的能力,斐时猜测,至少不会是完全偏向羊的一方。 依据有二 一、如果泰丝的身份是类似于乌鸦或犬这样能为羊阵营做出贡献的,她绝对不会在会议中只口不提。看得出来她十分看重身份地位。 如果她是对羊阵营有利的动物,那么她的话语权必定只高不低,即使是像乌鸦那样暴露就会引来杀身之祸的身份,也没必要连同存在也一起隐瞒。 二、阵营平衡的问题。对于斐时这样的资深游戏宅而言,游戏平衡做得好与歹会直接影响她的观感,不知道有多少游戏就是因此踩了她的雷点。 假使泰丝也是属于羊阵营的,那么羊狼阵营的人数比就是4:1,这对于狼阵营的玩家实在是太不友好了。en再怎么吹它的npc类人性、游戏副本随机性、vr技术真实性,其本质也就是个游戏,如果连可玩性都做不好,斐时很难违心地去评价它是一款好游戏。 排除这身份明确的五个人之后,剩下的五个人中还有二羊二狼,以及一条犬。 威尔暂且不算,以他目前的精神状况,无论是狼还是犬都很难发挥作用,除非他只是在演戏,而同时负责鉴定伤情的莫尔只是作为他的同伴,帮他作伪证。 但是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冒险了,他如果继续这样发疯下去,不仅无法为羊阵营做出任何贡献,还在不断挑起大家内心的不安。被处决也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他与莫尔同为狼的概率就非常之小了。 威尔羊(?) 至于其他几人。 斐时一手撑着头,一手在地上画着圈圈。她依旧对爱德华和格瑞斯抱有怀疑,另外村长布鲁斯今天的行为似乎也有些怪异。 经过昨天和他的接触,斐时初步判断布鲁斯是一个充满威严的,重视规则,会调停村人矛盾的领导人形象。 但在今天的会议中,他实在是有点不作为了。 不论是缺乏具有说服力的发言,还是坐视局势的混乱,似乎都与他先前展露出来的形象不相符合。就好像他在害怕着些什么,回避着些什么,刻意不那么引人注目。 那么,布鲁斯会是犬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争取到他的认可就尤为重要了。 斐时需要平安地渡过夜晚,毕竟她还想更深入地探究一下这个副本的魅力所在。 目前看来,仅仅是展示自己的能力,伪造自己的身份似乎还不太够的样子。像他这样严肃又古板的人,突破口会在 斐时周婷的名字上打了个圈。 而莫尔展现出来的东西太少,几乎无从下手分析,不过留给他的可能性已经不多了。 斐时确定下来明天要在会议上采取的方针后舒了一口气,仰了仰头缓解后颈处肌肉的酸楚。这个副本的体感设置真是相当奇葩,玩家感觉得到疲倦和疼痛,却不会有任何饥饿感和过度的困意 等等!困意?斐时僵住了。 昨天她之所以会不知不觉进入睡眠,是因为必须要在梦中接受身份的分配。可如果在这样的夜晚,副本并不强制他们进入睡眠的话,就会被杀者有与杀人者在清醒状况下碰面的可能。 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一旦发生就说明 她的思考猛地顿住了,一股森然的寒意从尾椎处沿着脊柱向上游走,就像是吐着信子的小蛇盘桓在肌肤之上。 第16章 木门的把手,发出了金属生锈后,被卡住了的那种令人心酸的嘎吱声。 有人正在试图打开她的门。 第8章 狼来了。 斐时沉默着往被子深处缩了缩,房间里并不存在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物品,何况她这么娇弱,根本无力抗衡门外的两人。 干脆等那两个人进来之后,把房子点着了得了。木质结构的房子遇火就燃,油灯里的油也足够泼满整个地面。 至少一个周婷可以成功回收。 就是不知道狐狸把狼杀了,会不会有什么惩罚措施。 斐时面无表情打开油灯的盖子,晃动了一下其中透明的液体。 ······打不开。一道声音从门缝里飘了进来,听得出来一门之隔的人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在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彷如惊雷。 那不是斐时所熟知的任何一人的声音,甚至谈不上那是不是出自于人类的声音。 非男非女,像是糅杂了电流与野兽咆哮的声音,令斐时无从辨别狼的身份。 把手转动得更为激烈,门外之人的怒气似乎终于爆发了,ta恶狠狠地锤了一下斐时的门,墙皮簌簌掉下雪花似的屑来。 是犬在保她吗? 两只狼在她门外语气急促地交谈着,用着一模一样的诡异的声音。 斐时思索了两秒,翻身下床,迅速而轻快地接近木门,双手搭在门把手上,用力一转。 纹丝不动。 甚至连刚才狼试图开门时发出的吱呀声都没有发出,声音就像是被这木屋里的空气吸收了。 斐时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板。 哈啰哈啰,晚上好啊,两位狼先生。可以听得见我说话吗? 细碎的交谈声依然持续着,两人对此毫无察觉。 看来是听不到啊。斐时转头向房间另一头,书桌上还摆了一只勉强使整个房间有些烟火气的玻璃杯。她拿起来颠了颠,反手将它投掷向映着火光的窗户。 玻璃杯弹了回来,就像是接触到了一块弹性良好的海绵。 斐时没有伸手去接,任凭它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破碎声。 这样大的动静依旧没引起两个人的注意,细碎的交谈声在逐渐远去,他们终于意识到无论怎么做,第一次出击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难道真的如那两人所说,这是源于犬的保护吗? 犬的保护真的能做到让她免于强制睡眠,甚至进一步屏蔽这间小屋里发出的任何声音吗? 还是说,这是狐狸本身的能力呢? 狐狸是狡猾睿智的,在某些故事中,它会成为狼的帮凶,而某些故事中,它也是对抗黑恶势力的主力军。 如果真如她想的那样,斐时再次站在了门前,那么狼或许并不能在夜晚伤害她。 这一次,门霍然洞开。 冰冷的晚风伴随着浓稠的白雾,飘进了木屋中。 估摸着距离两只狼离开已经过去了大约一小时,斐时终于站了起来,她提起床边的油灯,推门走进深邃的夜里。 羊之乡的夜晚黑得让人讶异,是真正的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漫天没有一点星星与月亮的光彩,除了油灯照出的一小片光亮之外,一切都像被包裹在最浓深的墨水中。 离斐时最近的是杰弗瑞的家。 那是间红顶白瓦的三层小楼房,楼外的庭院里遍植着龙胆色的鸢尾花,花香馥郁。斐时提着油灯走过花间小路,带跟的小皮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包裹着黑蕾丝的五指缓缓搭在了把手之上。 动作轻柔地仿佛在抚摸情人的面颊。 瞬间,锁舌收回锁芯,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她打开了杰弗瑞的家门。 杰弗瑞就在客厅铺着红纹毛毯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左手边的茶几上摆满了从指甲刀到菜刀,一套大小形态各异的刀具。 武器还是要找顺手的比较好。斐时漠然评论道,她蹲下身,从胸前掏出一块白布。 解开之后,碎玻璃片映着灯光闪闪发亮。 斐时拉过杰弗瑞垂在地上的手臂,尖锐的玻璃碎片抵住男孩苍白的皮肤,微微用力。 皮肤立刻凹陷下去,但始终没有见血。甚至杰弗瑞本人呼吸平稳,神色安祥,完全没有从梦中被惊醒的预兆。 斐时放下玻璃,伸出手试图盖在杰弗瑞口鼻处。这下,她甚至连杰弗瑞都接触不到了,无形的阻力往外推挤着她的手掌,只有湿润的呼吸扑在她的掌心。 果然不行。斐时的脸上没有任何沮丧,她甚至拿过被杰弗瑞踢歪的被子,给他细心地盖好,才提起油灯转身出门。 不能被狼杀,也不能杀其他人。 这就是狐狸的夜间准则。 无论是狐狸,还是狼,要想除掉对方,必须得依仗白天的会议。 斐时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大路上。 还是得说话呀。 * 斐时晃晃悠悠来到了村庄东北角,她尚未踏足过的一片领域。 斐时想找的那些塑像不可能直接保存在某一户人家。 因此,藏匿这些塑像的应该是一个公共的,且对全村人都具有一定意义的所在。 第17章 比如说 墓地。 斐时站在原地,举高了手中的油灯,灯光明灭,灿金色的灯光倒影在漆黑的瞳孔中,就像一把火投入了无光的海洋中,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斐时借着火光读面前墓碑上的字。 灰色的花岗岩上没有留下墓主人的名字,只有一行秀气的墓志铭被火光映亮 一位好父亲长眠于此格瑞斯 这是才建起来的墓,往旁边看,也都是墓土尚且湿润着的墓穴。 很明显,这一片是昨天遇难者的墓碑。 斐时抬头四顾,在油灯照亮的一片区域内,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由外向内,墓碑被风化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这些墓碑并非是按照常理被安置在家人身边,而是简单粗暴地按照死亡时间排列。 至于整座墓园的布局就更诡异了,所有的墓碑面朝着的并非是墓园的入口,而是位于墓园正中央的一片空地。墓碑又有一人那么高,远远看去,仿佛亡者身披黑衣,向着那个方向虔诚地参拜。 斐时在碑林中前进,越往里走墓碑的排列得越密集,人类造访的痕迹也越少,反倒是在还算湿润的泥土间有不知名的动物足迹。 等到了最中心,斐时几乎得侧着身子才能挤过墓碑之间的缝隙了。 长期没有人来扫墓,墓碑间满是长及小腿的草叶。 斐时把油灯随手搁在草丛中,蹲下来饶有兴致地观察面前的塑像。 意料之中的犬、狐狸,不在意料之中的空位以及 斐时的眉毛轻轻地蹙了起来。 在这些雕像间唯一的禽类本该是乌鸦才对,但是 居然是公鸡? 既然泰丝愿意将乌鸦的职责说出,她就不存在任何掩饰这个身份名字的理由。 是传说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谬误? 但那个原因究竟是······斐时怏怏地捋了捋公鸡的翅膀。 公鸡,公鸡? 她进入游戏之后好像在哪里也见过公鸡?而且不是活的公鸡,同样是公鸡的······雕塑。 教堂! 爱德华的出生点处不正是有一个公鸡雕塑吗? 那么是因为外来宗教也用公鸡作为象征,为了不让两者产生混淆,才把这个村子原生的公鸡改成了乌鸦吗? 如果唯一的禽类并不是乌鸦,这个故事的原型就一定不是《伊索寓言》。 羊、狼、狐狸、公鸡······究竟会是来源于什么? 电光火石间,一片蓝紫色的花海骤然涌入了斐时的大脑之中。 鸢尾花、公鸡、欧洲小镇······ 难道说这个村子的原型,是旧时代被称为法国的那个国家吗? 这样说来,村里人的名字,包括他们三人在设定中的名字不也正是法国当地最典型的那几个名字吗?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副本的背景也必然和法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羊、狼、狐狸、公鸡······斐时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反复地念着这几个名字。她这时意识到自己在轻微地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就像是即将要打通了那个卡了许久的极难关卡,一种喜悦与激动从心底油然而生。 难道是《列那狐》?这个推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像是流水一样,滑过斐时的嘴唇,落进了寂静的空气中,完全没有给她收回的机会。 斐时突然意识到泰丝为什么要把狐狸与自己的身份隐藏了。 这些动物都是在《列那狐的故事》这本书的第一章 出现的。而其中,属于泰丝的那只动物,正是不断在故事中扮演墙头草一角的猫。 至于狐狸,斐时咬了一下下唇,如果这个推测属实的话。 真正带领其他动物打败狼的根本就不是羊,而是那只奸诈狡猾,却聪明睿智的狐狸列那。 就在这个词出现在斐时脑海里的瞬间,被油灯映亮的地面上,一道硕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明明没有风,明明清油还残余了一大半,但那盏油灯就在同一瞬间熄灭了。 斐时被抛进了一片黑暗。 第9章 恐惧也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斐时回过神来时,口鼻充斥着青草与泥土的气味,她半跪在草丛间,艰难地喘着气,心跳如擂鼓,血液流动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宛如惊雷。 撑在地上的手背忽然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拍打了一下,那东西随即缠上了她的手腕,皮毛之下是温热的□□与硬质的骨骼。 呼吸奇迹般地恢复了,一同恢复的是刚才完全停摆的大脑。 那是一条尾巴,柔软蓬松的尾巴。 如同她曾在梦中见到的那样。 斐时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地站起来,刚刚的应激反应让她的后背满是冷汗。 浓郁的黑暗中,走兽庞大的身形被斐时捕捉到了,完全不是狐狸该有的身形。 狐狸的尾巴还死死缠在她的手腕上,斐时伸手过去,捏住它的尾巴尖:松开,我已经没事了。 尾巴在她手里僵了一瞬,随后慢悠悠地撒开,尾尖却还轻扫着斐时的手掌。狐狸转了个身,往林立的碑林中走去,像是指引着她往什么去。 第18章 斐时果断跟上自己的同类,最终回到了 自己的家门口。 斐时在无语之中翻出火柴再次给油灯点上,然后回头看向蹲伏在自家门口的狐狸。 看见一人高的狐狸实在是世上难得的体验,斐时坐在门槛上仰着头与它对视。 尤其是它长了一双如同人一样的眼睛,眉眼弯弯,神态有种人类弯眉浅笑的感觉。 好像是故人久别重逢。 斐时不太懂心里忽然出现的这种异样的感觉,温暖而悲伤,莫名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游戏还带角色扮演元素的?斐时腹诽着,抬手擦去眼角渗出的液体。 要不要进来说话?嗯列那? 斐时起初疑心自己就是故事里那个斗赢了狼,却最终被羊之乡传说所隐藏的列那。 但这只狐狸一出现,斐时就认定了它才是列那狐。 列那并没有否认,它往后退了几步,蹲坐在斐时的门口。火光透过它的身体照亮了背后的草地。 它甚至不如在黑暗中时轮廓明晰,灯光的映照下,只有一具隐约的动物轮廓昭示着它的存在。 透过它那淡色的身体,黄色的泥地与草叶清晰可见。 这并不是活着的列那。 灵体,或者说鬼魂温柔地注视着斐时。 注视着海默琳故事中列那的妻子。 狼不能伤害我?半晌后,斐时冷静的声音响起,但我也不能在夜晚伤害其他人? 列那再一次点了点头,发出了低低的叫声,尾部似乎有些不安地左右摇动起来。 怎么了?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吗? 猜想得到验证的斐时察觉到了它的焦躁。 列那抬头咬住了斐时的袖口,撇头示意斐时去看床。 它该不会在催我睡觉吧? 这个莫名出现的想法真是荒谬非常。 但刚刚被思考压下去的困意确实翻涌上来了。她似乎只是不会被强制入睡,并不代表没有困意。 她也不能断定村人们不会把困不困当做判断狼人的标准。 斐时垂下眼,端详着眼前再次归于平静的列那,它看上去似乎也有些困了,下颌搭在交叠的前肢上,大尾巴卷过来覆盖了大半个身体。 斐时忍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双手齐上把列那一身的毛揉得犹如一朵炸开的蒲公英。 她在列那无奈的眼神中冲它摆了摆手:晚安。 * 再次坐到桌前的众人面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就像是被迫吞了十只苍蝇一般,恶心,又有点后怕。 还是十个人杰弗瑞默默点完人头后愣了一下,居然没有人死你们、你们家里有没有 有!马伦狠狠地啐了一口,居然敢在老子的房间里弄那种恶心的东西,老子非弄死那些 可是,昨晚不是没有人死吗?杰弗瑞在村长有些严厉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也就是说昨晚狼并没有杀人,那我们也不杀人不就好了吗? 哈你也太天真了,杰弗瑞。格瑞斯扯着嘴角发出了一声冷笑,说这种话之前,不该先问问乌鸦的意见吗? 对,没错,我就是乌鸦。很抱歉,昨天因为要自保的原因我没有说出来。格瑞斯仰着下巴,扫视了一圈表情不一的众人,最终眼神落在了斐时的脸上,她激动得几乎破音,不过还是有回报的,我昨晚查出狼了。就是你 斐时!你就是狼! 斐时哦了一声,配合着她的表演露出一个茫然而惊怒的表情来。 放屁!你是个屁的乌鸦! 果然,不需要她说什么,真正的乌鸦就会立刻跳出来的。 格瑞斯发出了个轻蔑的鼻音:马伦在撒谎!他想保自己的同伴!我早就知道,狼会假扮乌鸦的!怎么啦?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揭发忍不住了? 艹!马伦猛地啐了一口唾沫,但搜肠刮肚都找不出话来反驳格瑞斯,只好骂了一长串脏话。 暴躁的马伦和尖酸刻薄的格瑞斯立刻引发了化学反应,火药味弥漫在这张圆桌上。 马伦的两位家长也对污蔑自己孩子的格瑞斯展现了十二万分的愤慨,一大段听也听不懂的恶毒诅咒从泰丝薄薄的嘴唇间被吐出来。 杰弗瑞扒在马伦身上阻止他冲向格瑞斯的动作,爱德华则牢牢将格瑞斯护在身后,一副正义使者的表情。 周婷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紧紧贴在椅背上试图削弱自己的存在感。这时候威尔又开始一边吐血一边发出怪异的尖叫。只有唯一的靠谱人布鲁斯站起身试图控制一下场面······ 真是一副地狱绘卷。 斐时心里感慨万千,不过好像还不够热闹啊······ 斐时把一直捏在手里摆弄的紫玫瑰发饰别到耳后,随即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巨大的声响引得所有人齐刷刷一颤,扭过头来看她。 你们在说什么?斐时漫不经心道,明明我才是乌鸦啊? 第19章 第三只乌鸦的出现没有让战火烧的更旺,倒像直接把锅子从火上端走了,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傻了。 马伦瞠目结舌: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我是乌鸦。斐时笑了笑,平静道,可以让我继续吗? 没等众人反应,她直接点了点头:谢谢,那我开始了。我是乌鸦,昨天我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爱德华正护着格瑞斯回到座位上,听到这话他抬手扶了下眼镜:那昨天村长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承认? 斐时看了眼被爱德华按着肩膀的格瑞斯:哦,理由就和格瑞斯一样吧。承认的话狼大概昨晚就会杀了我吧,一条线索还没有得到就死,那我这个乌鸦也未免太无用了。 这样是否可以证明我对这个羊之乡并无恶意呢,泰丝夫人?斐时看向仍在碎碎念着的老者,对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斐时不在乎她的冷淡,转向还在聆听她说话的众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感谢大家,是大家给了我这个外乡人温暖。在这里,我有朋友,有长辈,还有······她瞟了眼前倾身体认真听她说话的杰弗瑞,脸颊红了红,还有很多很多人。虽然到现在我也时不时会忘记一些东西,但我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归处。 所以,我才会在现在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即使今晚狼会杀了我也不要紧,只要能给我们村子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我真的、真的很希望能好好保护它,保护我们的家。 说到最后,斐时居然有些哽咽。 四下有人发出低低的叹息声,莫尔医生甚至探过身子递了张沾满酒精味的手帕给她。 透过朦胧的视线,斐时看到周婷错愕地张大了嘴,眼里写满了这是戏精啊的复杂神色。 至于我昨晚查验的人,是周婷,她是羊。斐时继续道,基于我是乌鸦,而格瑞斯指认我是狼,我认为她才是真正的狼。 周婷大松了一口气,随后脸色又是一沉:那、那马伦也是······ 你/他/妈马伦面带不忿,立刻就想要反驳。 你觉得作为狼,马伦可能会想要带着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村子吗?斐时的话恰到好处地安抚了马伦,但他似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一双森绿的眼睛,神色复杂。 喂!你可别 斐时打断了他:你大概是想活下去才撒谎的吧,但谎称自己是乌鸦很不明智,因为狼一定很想杀了乌鸦,你今晚死的概率只会更大。 这个说法对于你而言也是一样的吧。布鲁斯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是啊,不过格瑞斯都已经指认我是狼了,我也只有说明自己的身份这一条路可走吧。何况,斐时无所谓地笑笑,有个人说过会保护我,我想相信他一次。 杰弗瑞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么说,爱德华钴蓝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思索,你已经知道谁是犬了? 是,或者不是,谁又说得清呢?好了,我的发言就到此结束,其他人可以说一说自己的想法了。 你分明就是个狼!!大家可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格瑞斯咬紧牙关,说多错多。你能阐述一下,为什么昨晚选择周婷查验吗? 周婷昨天可没有提出什么好建议,又不像乌鸦或犬。你急着查她干嘛?我看啊,你不过是想拉拢一个和自己关系好的人罢了! 第10章 我会查你,是因为你这个外乡人是狼的嫌疑本来就很大。可你又有什么理由查验就算是羊也无法对大局造成影响的周婷,这可和你那些义正言辞的话不相符合啊。眼见斐时不再说话,格瑞斯颇为洋洋自得,没话讲了?你怎么不再争辩几句啊? 斐时在众人再度投过来的怀疑目光中叹了口气:我已经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了,实在是累了。 你要问理由,我就简单讲一讲。当然,我确实不能否认这方面的原因,不过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斐时看向表情开始凝滞的布鲁斯,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算了······我懒得说了,你们自己想吧。 ······是我的错。布鲁斯抬手抹了一把脸,这几天我确实没有起到村长的作用,所以你才会觉得是婷婷影响了我。 斐时点头。 这样也好,布鲁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斐时鞠了一躬,谢谢你证明了婷婷的清白。这样,我也能放下心带领大家一起找出真相了。 什么啊?村长你也被她骗了,你知不知道这都是针对你打的感情牌,她可是外来者啊!我才是乌鸦!夫人!夫人你说句话啊!格瑞斯似乎意识到斐时的乌鸦身份正在被坐实,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慌乱,你不是也总说外来者是噩梦是祸害的吗? 泰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长满了老年斑的松弛肌肤上似乎流转着轻蔑之色:你也可以谎称自己是乌鸦。 第20章 夫人说得对。布鲁斯找回了村长的威严,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说服力,虽然你们三个中大概率有一只狼。但我们决不能冒着杀死乌鸦的险去赌你们中的那只狼是谁。而且乌鸦已经找出了两只狼,因此,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对!我们今天必须要进行票选,杰弗瑞。 我想说两句。爱德华优雅地向众人欠一欠身,既然今天我们之中并没有人离开。那么我想,正像杰弗瑞说的那样,狼说不定并不想伤害我们。 我知道,在我们之中,有人刚刚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还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哇靠!周婷悄咪咪摸过来贴着斐时的耳朵说话,这就是双向奔赴的爱情吗? 看看再说。斐时反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住椅背,有气无力。 依斐时对爱德华的判断,即使他和格瑞斯都是狼,也绝对不会帮她说话。这样风险太大,很容易让其他人直接怀疑上两个人。 爱德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果然,爱德华话锋一转:所以如果你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才意图伤害我们的话,现在收手还不晚。还没有人受到真正的伤害,只要现在告知我们你的身份,并转投入羊的阵营,相信大家也会接受你的。 这话一出,任谁都明白爱德华是在劝格瑞斯弃暗投明。 格瑞斯也红了眼眶,泪眼婆娑地望着爱德华:我真的不是狼,为什么你也不相信我? 斐时和周婷齐刷刷地哦了一声,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一样扭过头去。 妈呀,搁这演相爱相杀呢!周婷满脸复杂的神色。 演吗?倒也确实是演。斐时腹诽,就是演过头了,显得有点假 我们还没有断言格瑞斯的身份,神父。布鲁斯瞪了他一眼,表情也有些轻微的扭曲,没有人再发言的话,我们就开始票选吧。 他环顾四周,最终有些不忍似的低下头去:我选威尔。理由我就不多讲了。 其实理由很简单,威尔的存在,非但不能对羊阵营起到任何效用,他不稳定的精神状况反而会进一步加重众人的紧张情绪。 在大多数人眼中,现在没有一个疑似狼的对象,同时今天自报为乌鸦的三人也早已被确定不能被票选出局。 那么既不会伤害到亲人朋友,又顾全大局的选择其实就只剩下了那一个。 当选择权按顺时针来到斐时手上时,前面的五个人已经齐刷刷选择了威尔,只要再多出一票,他的命运就彻底被决定了。 所以说,这个副本比起现实生活中完全靠逻辑与话术的狼人杀相比,实在是非常现实。 威尔老师,斐时的语气有几分犹豫,您真的醒不过来了吗?只要您能清晰地说出一句话,我们说不定就不会选择您去······威尔老师,您醒醒好吗? 斐女士,坐在她右手边的爱德华催促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去浪费。 斐时咬咬下唇,像是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好吧,那我选格瑞斯。 毕竟作为真正的乌鸦,我不可能坐视狼逃脱这一次的审判。斐时抱歉地看了一眼布鲁斯,而且······我也实在没法做最后一根稻草。 毕竟,威尔的精神并不稳定,是否会有什么过激举动,还是未知数。 如果她投出了这张决定票,到那时,首当其冲的就会是她。 ······可以理解。 斐时敏锐地注意到爱德华说这句话时,黑衣下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斐时的话启发了后面的几个人,接下来威尔的得票数始终维持着五票,但终究没有人能追平他的票数。 被迫最后一个做出选择的莫尔有些颤抖地放下手:反正没有规定要怎么杀死被选出的人。这样吧,我手上有一些药,能够让人在梦境中没有痛苦地死去的药。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去 他似乎不太能接受自己成了那个隐形的刽子手,说着就急忙站起来往门外走,想要逃离这个气氛压抑的房间。 但他却没能成功。 因为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袭来,推得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两步,面朝下重重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硝烟弥漫在狭小的房间中,浓稠的鲜血以及破碎的脏器组织从莫尔的身下缓缓流淌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离他最近的马伦被溅了半身的鲜血,他呆呆地注视了两秒莫尔已经不会动弹的身体之后,率先爆发出一声用尽全身力量的吼叫:爸爸! 像是被他这一声嘶吼惊醒了似的,布鲁斯拍案而起,从背后扑上威尔壮硕的肩背,试图控制他还举着枪的右臂。 威尔却十分轻易地把和他体格相仿的布鲁斯拨到一边。他拖着断腿站起身来,从不离身的猎枪的枪口正徐徐地冒着烟。 你杀了我爸爸,我!我要杀了你! 第21章 满场人下意识的瑟缩中,马伦混杂着哭腔的悲愤喊声格外明晰,他试图举起凳子向威尔冲去,却被布鲁斯拦腰拖回了墙边。 周婷惊恐着试图贴紧斐时,凑近了才看到她面上流转着十分快乐的笑容,虽然淡,但比以往所展露出来的笑容都更加真实。像是春回大地,溪水化冰。斐时那张精致得几乎像是假人的面容,陡然生动了起来。 忽如其来的不安像鸦群一样,略过周婷的心头。 威尔丝毫没有理会已然退到墙边的人们,他仰头朝天,双手举过头顶,十指扭出一个奇怪的手势,满脸的肌肉也不自然地扭曲着:我把狼杀掉了、我把狼杀掉了!列那大人饶恕我吧,请饶恕我的罪孽! 斐时霍然抬起了头,她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定定地凝视着威尔。 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对威尔的话产生疑问,就像那句话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门外,似乎传来了谁的轻笑声。 威尔在她的目光之下唇角逐渐上扬,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爽朗的笑容,但眼泪却蜿蜒着从眼角流下。 原来如此······海默琳大人,威尔声带振动,解脱一般发出愉悦的笑声,我完全明白了······我也是该死的背叛者啊! 说着,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调转了了枪头 又是砰的一声,红白的液体呈放射状溅洒在威尔背后的白墙上。 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 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布鲁斯站在新起的墓碑前,再次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他鬓角白发的数量似乎又多出不少。 现在站在墓地里的人们身上或多或少还粘着那两人的血迹,仅仅是一个白天就失去了两个村人,这样的认知让每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发青。 但他们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沉浸在悲伤之中,因为这一场意外,又多出了许多亟需讨论的事。 那把枪给我保管吧。布鲁斯对爱德华道。 爱德华在帮忙村长处理尸体之后,自然而然地把那把枪收进了自己的手中。 这可不行,村长。爱德华晃晃手中的枪,我不认为杀伤力这么强大的武器,应该由某一个人保管。 给我。布鲁斯向着爱德华逼近了一步,后者坚持了一秒,就在布鲁斯充满威慑力的眼神中乖乖将枪交了出去。 这当然不是给某个人保管的。布鲁斯边说,边迅速把枪支拆分成几个部件,动作之灵巧,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出自那双骨节粗大的手。 我、神父、夫人······布鲁斯一个个报出被他分配了看管枪支的人选,最后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斐时。 斐时微微一怔,上前把枪柄接在手里。 从枪支零件的分配来看,她或许已然成为了布鲁斯眼中最可信的那几个人之一。 这个时候拒绝了枪,就等同于拒绝他的信任。 所以,就算枪柄上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很快就把斐时今天戴的缎面白手套染红,她依然不能拒绝。 另外拿到枪的几个人,布鲁斯自然不用提,神色平静自若,泰丝也面无表情,好像今天埋葬的人里没有她儿子莫尔的存在。 至于爱德华,他并不是习惯见血的羊之乡本地人,而是和他们一样来自和平的外部世界的玩家,同样身为玩家的周婷至今还因为直面了凶案现场,抱着她的手臂瑟瑟发抖。 拿了一路枪的他居然还能保持着自然的神情。 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似乎是察觉到了斐时的目光,爱德华抛过来一个风姿翩翩的眼神,纯良无比。 斐时懒得理他作秀,干脆地收回目光,把枪柄放进长裙的侧兜里。 众人陆续离开,只有马伦还蹲在莫尔的墓碑边,杰弗瑞在一旁陪伴着他。 去关心一下?她点点那两个人,对周婷说道。 第11章 周婷似乎从安慰马伦这件事上找回了勇气,她一手搭着马伦的肩,仿佛知心大姐姐一样,语重心长地碎碎念着譬如你这么伤心你爸爸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开心。这类的老套语句。 斐时则与一旁沉默不语的杰弗瑞搭上了话。 他脸色仍有些不自然,在羊之乡,孩子们会走路就要学着拿枪。村上唯一一所学校,所教授的重点科目也是狩猎。 对于在羊之乡长大的杰弗瑞而言,鲜血并不可怕,可怕的不过是曾经作为乡亲的人们自相残杀的现实。 第一次觉得羊之乡这么安静。斐时以一声叹息,拉开了谈话的序幕。 这些年有不少村人都往村外迁居了,杰弗瑞有些苦涩地笑笑,他难得没有在和斐时说话时脸红,我们这里的人本来就少。 以后的人只会越来越少。风声呼啸,撩起斐时鬓角的一缕发丝,也不知道最后会有多少人活下来。 你是不是在害怕?杰弗瑞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斐时还没想好要不要接下这个话头,杰弗瑞就一股脑地说了下去。 其实······就算没有在会议上那样暗示我,我也已经决定好一定会保护你。杰弗瑞语气里有种故作的轻松,不管有多少人活下来,我都希望你能是其中的一个。 第22章 他撂下这句话就向斐时道别,走向跌跌撞撞站起身的马伦。就好像他并不在乎那句话斐时有没有听到。 原来他知道啊。回到斐时身边的周婷刚好听到这句话。 周婷:······知道什么? 没什么,斐时摇了摇头,又嘀咕了一句,真是搞不懂他们恋爱脑。 不过搞不懂也不要紧,杰弗瑞这么上道正中她的下怀。 自报乌鸦的三人中,格瑞斯必然是那只戴上假面的狼。那么今晚狼大概率会选择同样自报是乌鸦的她和马伦。 比起昨晚让他们首站告败的斐时,选择马伦的概率应该会大些。另一方面,如果他们依然延续昨天的选择,杰弗瑞就会作为她的替身死去。 这样,无论如何,今晚都会有一只羊出局。 斐时收回思绪:从村长那里问到什么了吗? 周婷摆出了一张苦瓜脸:问到了,但是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哦。 ······在教堂? 对啊,爸爸说教堂比较大一点,其他地方都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放那么多书。周婷说着说着又抱怨起来,啧!万恶的旧神信仰,真是奢靡! 斐时:······ * 教堂存放书籍的图书室和斐时先前坐过的窗台只有一门之隔。 周婷非要给斐时讲一讲从马伦那里听来的悲惨故事,又偏偏不肯进教堂,只好站在窗外朝着敞着门的斐时大声地讲起故事来。 斐时一方面感叹这姑娘的恢复能力之强,一方面又有些排斥她的聒噪。 至于马伦那些身为外乡人的妈妈被排外的奶奶用土方子治死,爸爸从小被奶奶打大,做错事就要被诅咒得几天起不来床的悲惨八卦,就从左耳进右耳出了。 图书室里一扇窗户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唯一的阳光从敞开的门里透进来,金色的微尘在阳光中飞舞。 斐时就借着这朦胧的微光读面前书本上的字。虽然这间图书室似乎久无人造访,但书籍整理得还算用心,书架上明确标注了村史的年代。 斐时直接找到了时间最早的那排书架开始翻阅。 唉,马伦真的好可怜,自己亲眼看着爸爸那样死掉。啊啊啊!周婷忽然发出一长串惊叫,我不该回忆的呜呜呜,好恶心啊呕呕这个游戏为什么没有打马赛克功能?!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你干嘛关门 没等周婷叫出声来斐时就察觉出了不对,落在书本上的光线迅速收束成细窄的一道线。 黑暗降临。 斐时倏忽捏紧手中的纸张。 你要不要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右肩偏上的位置响了起来。 好啊,谢谢你。斐时缓了一下,才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爱德华先生。 不客气。 一点暖黄色的光芒在她背后亮起,再度映亮了面前布满褶皱的纸张。 你这样好读吗?爱德华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那么彬彬有礼,需要帮你拿着灯吗? 不用了,这样影子会挡住字。可以的话,麻烦你把蜡烛放在书架上。 您在找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爱德华的手臂伸直,点燃的蜡烛从斐时的耳旁掠过,被稳妥地安置在她面前的书架上。 有那么一瞬间,斐时切实地感受到了耳朵被火焰灼痛的滋味。 爱德华先生应该也没法帮上什么忙吧。毕竟,我们对于这个副本而言都是外来者吧。 唉,真是叫人伤心。爱德华的声音里确实有几分暗藏的委屈,我还以为咱们是同伴呢。但对于斐女士而言,我们之间的关系仅仅只是都是外来者而已。 在这个副本中,所谓的同伴,只能指同一阵营中的人吧。斐时回应道。她迅速地翻完了手中的村史,把它塞回了书架。 也就是说,斐小姐并不认为我们两个属于同一阵营? 斐小姐觉得我是狼吗?那您可能是误会我了,自始至终,我想的都是要怎么在这个游戏中生存下去哦。至于有些不太光彩的手段,相信您也能理解的吧。 连着翻完几本书,意识到这些村史全是在教堂建立起来之后才开始撰写的斐时完全不想理他。 斐小姐?斐小姐?才注意到斐时许久一言不发,爱德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食指来,在她的肩膀上连戳带按,您为什么不理我? 被他的小动作搞得全身发麻的斐时,一个转身,反手把一本大部头拍在爱德华那张英俊的脸上。 爱德华:······ 斐时有些厌倦了和他的对话。 呵呵呵······爱德华在书皮底下发出了一连串低沉的笑声,您没有否认呢? 如果您认为我是狼的话,爱德华轻轻拨开斐时按在他脸上的书,脸上的平光镜歪到了一边,就没有想过我可能会干脆在这里将您解决掉吗? 第23章 白天狼不能动手,斐时拍拍封面,而且,说不定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呢。 爱德华面上的笑容一顿,半晌之后,他更加张狂地咧开了嘴大笑起来。 那笑容说不上是张狂还是爽朗,声音很是刺耳,这让爱德华原本气质还算端正的脸瞬间邪气起来。 爱德华忽然伸手捏住了斐时的下巴,声调充满了诱惑力,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从现在开始做同伴。 斐时:······! 斐时:啊啊啊!被脏东西碰到了! 她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指,脊背撞上身后的书架,几本书在震动中掉了下来。 有那么几本书精确无误地砸在了爱德华头上,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似的,执着地盯着斐时的眼睛。 直到斐时反过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的眼睛,斐时的手落在了他的眼睛上,食指与拇指反向用力,扒开了爱德华的眼睑,她低声呢喃着,刚刚好像是另一种颜色。 眼球这个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之一被如此粗暴地触碰,爱德华钴蓝色的眼中立刻汹涌地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似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斐时的脸。 与此同时,藏书室的那扇厚重的樱桃木门被捶响了。 斐时,斐时!你怎么样?出什么事了吗?布鲁斯的声音有些慌乱,想来是周婷发现门被关上后,慌不择路寻求了他的帮助。 这样下去,他只会破门而入吧。而现在这种情况落在不知情的他人的眼中,就是她在欺压无辜的神父。 她不像狼,谁像狼。 斐时迅速松开爱德华,抬手拆掉以黑珍珠与紫水晶点缀的发饰,揉乱一头被细致地打理过的卷曲的长发。 最后,她在爱德华还有些呆滞的眼神中,撕开胸口轻薄的衣料,露出新雪一样素白得几乎耀眼的肌肤。 门在同一时间豁然洞开。 爱德华僵硬着身体扭头看向门外,门外的几个人也表情扭曲着瞪视着眼前这一幕。 只有斐时及时挤出两滴泪水,双手颤抖地抱紧了自己,泪眼婆娑:村长呜 你!你在做什么?布鲁斯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来,像拎小鸡仔一样,轻而易举把爱德华从斐时身边拎开,你这个肮脏的杂种 我没事的村长!斐时连忙开口为爱德华辩解,您、今天白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虽然她的行为把两个人都暂时从狼的嫌疑人中择了出去,但难保布鲁斯手下不留情,把她的任务对象终结在这里。 布鲁斯仍然怒火未消,但也多少听进去了斐时的话。 今天的惨剧过后,泰丝才向他们透露了一个隐藏规则,一个白天至多只能处决一个人。如果过多,就会被狼视为作弊,动手的人必然会受到惨烈的报复。 所幸,今天动手的人如今正和他的仇人肩并肩躺在墓地里。 狼的报复自动宣告告终。 你以后离村子里的女孩们远点!布鲁斯到底没忍住,用蒲扇般的手掌恶狠狠地扇了爱德华一巴掌,后者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再次被书架上掉落的书本砸中了脑袋。 爱德华眼神发懵,愣愣地抱住脑袋直抽凉气。 你真的没事吗?我们快点出去吧。杰弗瑞的气息吹拂着她耳边散乱的发丝。 斐时受不了他像小狗一样热情的眼神,她抱住自己的肩膀,继续演戏:周、周婷······ 好好,我送你。杰弗瑞耐心地哄着她,一路把她护送到教堂外的周婷身边,我还有点事要忙,麻烦照顾一下她。 周婷只觉得自己的脚底板已经快把教堂附近的草都磨平了,才等到斐时一脸苍白憔悴地被送出来,她急忙迎了上去。 我的天!刚刚里面好大的动静,你没事吧?! 眼看着杰弗瑞的背影消失在教堂的门中,斐时收敛了脸上一切表情,挺直脊背道:没事。 周婷:······ 周婷心说你骗鬼咧!连杰弗瑞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浑身透露出一股我要和人定孤枝的气势,表情孤傲悍勇,好似小白兔突然超进化成了剑齿虎一样。 这算哪门子没事啊! 等等!你那衣服是怎么回事?周婷的眼睛有点发直。 简要地来说,斐时歪着头思索了片刻,里面那个人试图对我强行进行生殖行为。 不是?!啊!这游戏npc还有这操作?周婷头都快炸了,不对啊!刚刚和你一起待在教堂的,不就只能是爱德华吗? 玩家保护条例里不是说,出现这种行为会被直接踢出去的吗? 很简单啊,斐时慢条斯理梳理着长发,比如说,那个人不仅仅是爱德华。 第12章 周婷:??? 周婷:我又错过了 周婷:不是?!我怎么感觉自从我进了这个游戏,就一直在懵逼?这样显得我很呆诶? 第24章 斐时没接她的话。 爱德华会来找她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因为自从分配身份的那夜过后,爱德华就有意避开她们两人。更别说,最后爱德华开始用那种拙劣的手段,向她展现出过分亲昵的态度。 爱德华很聪明、很圆滑,从他在会议上的寥寥几次发言斐时看得出来,即使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拉拢她,也一定不会显得这么笨拙。 一个人的做事方针能变,但动作与语言习惯却很难改变。 除非爱德华本人是双重人格或是绝顶的演员,不然只能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因此,在那一瞬间,在假装爱德华要对自己动手,和动手之间,斐时果断选择了后者。 为了游戏性,en允许不同阵营间的互相攻击,但出于公序良俗,它却不允许违背一方意愿的性行为。 借此,她也确定了,当时站在自己面前,与她交流的人并不是爱德华,甚至,并不是玩家。 至于那到底是什么回忆起那一瞬间爱德华眼中闪过的金色流光,斐时有些无所谓,列那的亡灵都能出现了,再来点灵异的东西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 入夜大约一个半小时后,门锁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黑夜中的羊之乡对她这只狐狸敞开了怀抱。 今天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泰丝和马伦的家。 保存在教堂中的村史最早可以被追溯到三十年前,从资料内容上来看,这也正是教堂在羊之乡中设立的那一年。 布鲁斯应当不存在对最爱的女儿撒谎的可能性,那么那些记载了古早以前恐怕是泰丝为了不让那些与本地神话相关的村史流落到教堂手上,才藏下了那些资料。说不定,这也正是全村只有泰丝才了解这个神话的原因之一。 泰丝家的门敞着一道缝,还没等斐时走近,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微凉的晚风袭击了她的鼻腔。 今晚,狼的目标果然是马伦。 斐时暂时略过他的房间,踩着一地淋漓的鲜血走开,最终在地下室里发现了无数倒悬的干草药,用试管装着的五颜六色的液体,以及关着猫头鹰的鸟笼。 还有成堆的书籍。 大概是因为保存并不完善的缘故,这些村史的纸张都已经发霉虫蛀,留下了大小不一的虫眼。 斐时匆匆将村史翻过一遍,才松了口气。关键部分的一些信息虽然有一定程度上的缺漏,还在她能读懂的范围之内。 这些村史虽然是近几十年的产物,却对数百年间发生在这个村子里各项大事都进行了再次的总结誊写。 村史中提到在这个村子刚刚建立起来,还没有羊之乡这个名字时。环绕着村子外围的山中生活着一群山贼,他们时常对这个村子进行劫掠,无论是钱财还是粮食,常常会被洗劫一空。 当然,这还只是山贼心情好的时候,如果心情不好,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可能沦为他们追求刺激的牺牲品,只有拥有一搏之力的青壮年才能逃过一劫。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搬来一个很有智慧的男人,他听说了村民的困境,说动了村人假装投降。他让当时的村长承诺每年向山贼献上大量的粮食与财物,只求山贼不再伤害村人的生命,随后在山贼认为这是个天上掉的馅饼而急忙同意时,他就带上了村中仅有的几个青壮年,与大量的熟食前往山中,给山贼上供。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其实与泰丝叙述的传说相差无几。那些熟食中早已被这个男人加入了大量的毒药,陷入兴奋的山贼全无警戒心地将投毒的食物吃了下去。 那一天,以村子剿灭了山贼团伙为结局。 这也就是后来演化而成的,弱小的动物团结起来,消灭了狼的故事。 但在村史中,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男人成功消灭了山贼,将山贼这些年劫掠的财宝都带了回来。他把原本属于村人的那一部分还了回去,自己则收下了剩下的那一部分财产。 村民开始不满:明明是个外乡人,明明是靠着我们的粮食和人力,他不过出了个脑子,那些东西该属于我们。 男人曾经用过的手段启发了村人。 这一次,他们没再依靠男人的头脑,再度成功实施了这个计划。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放下警戒之心,吞下剧毒的,是男人。 与他一起死去的还有两个幼子。这一家唯一幸存下来的,是那天出村采买生活用品的妻子。 果然和我想得一样,也就是说,他们窃取了属于你的狐狸的胜利。斐时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脚边的列那说道,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们真的是羊吗?还是披着羊皮的恶魔。 她感到一股陌生的,火辣辣的情感在胸膛中乱窜,只能深呼吸将它压下去。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列那时,那莫名而来的悲伤一样,都是属于那只母狐狸的情感。 列那像是安抚她一样,伸出前爪碰了碰斐时的小腿,喉咙里滚出柔和的呜鸣声。 它看起来比昨晚好多了,透明的身躯变得凝实,有种半透明的玻璃塑像的质感。但同时,身上本来看不见的血痕与凌乱地翻开的皮毛也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虽然原型是人,但en为了契合副本的主题将它转化成了狐狸的形象。 第25章 看来我做得没错,要复仇的不仅是狼,斐时伸手在它触感绵软的头上抚摸两下,我们要复仇的对象,应该是村里的所有人吧。 这样的话,真是有些难办啊。周婷和爱德华,必须要在这个副本中活下来,才能以通关者的身份脱出en。原本斐时以为,至少有一个人是能被她带出去的。 算了,她蹲下来捏着列那的两只前爪玩,先把他们两个留到最后,实在救不出去也没办法,就当公费旅游了。 列那挣脱她作乱的手,跑到那一对斐时留下地血脚印旁急切地转着圈,借此吸引斐时的注意力。 没关系的。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斐时站起身,一扬手把书堆全部推翻,虽然你很有智慧,可你的妻子海默琳也不是只笨狐狸啊。 麻烦你一件事,帮我去泰丝的房里找一样东西好吗?斐时说着,随手倒光了试管中的液体。 她又打开了房梁上悬挂着的鸟笼的门,把扑棱着翅膀的猫头鹰放了出来。 很快,她在这个房间中留下的血脚印就被液体、飞扬的纸屑与羽毛所模糊。 完成对马伦的处理之后,斐时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濡湿了一大片,就好像她才是策划了今晚凶杀案的主谋。 斐时扶着腰,疲惫地靠在门板上。夜色中,列那的躯体散发着朦胧的白光,他沉默着端详斐时,等待她的下一步指令。 斐时望向自己的手心,一块泛着冷光的金属,在她的掌心中倒映着火光。 * 今晚的工作实在是多呀。 斐时把脚伸进冰凉的湖水,羊之乡的黑夜倒映在她的眼中。鞋子在身边摆放着,鞋底也粘附着一层浓稠的血浆。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为凄厉。 列那趴在她的鞋边,摇晃着那条蓬松的尾巴,棕黄色的眼睛里有人一般的温情和真诚。 你说,我今天会不会做得太过了?斐时伸手抚摸列那后颈处那一块皮毛,她回想起那几声脆响,略微打了个寒噤。 倒不至于感到后怕,只是有点轻微的恶心在胃里翻腾。 列那偏了偏头,这时候它又有点像动物一样天真而茫然了。 虽然马伦只是个npc,不过我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斐时手下微微用力,语气更加轻柔,这不太符合我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啊。 是不是被海默琳的感情影响得有些过了呢?斐时咕哝。 列那突然站起来,抖抖皮毛挣开了她的手。半透明的兽类瞬息窜入灌木林中,像是小船在波涛间起伏,一时间树叶晃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斐时不明所以地注视着突然焕发了野性的列那。 直到星河从地面上冉冉升起,仿佛改变了世间的物理法则,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照亮了潺潺流动的小溪。 斐时伸出手,一只扑棱着翅膀的萤火虫落进她的掌心。 她收起五指,像是抓住了坠落的星子。 列那从草丛了探头,一身原本被斐时理顺了的皮毛再度翻翘。毛发间挂着不少枯萎的草屑与发黄的树叶。 它叼着一只半开的花,冲斐时呜呜叫着。 斐时微微一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她接过列那的花,又抚摸起他的皮毛来。 算了,游戏的话不用太过纠结这些东西,只要足够好玩就够了。 就像她也不准备向列那探究,为什么这样深秋的夜里,还有萤火虫和盛开的鲜花。 只要它们足够美丽就够了。 第13章 斐时和周婷面面相觑。 太好了,你没事。周婷拍拍胸口,村长还和我说,昨晚最容易出事的就是你们几个乌鸦,刚刚怎么敲你的门都不开,吓死我了。 周婷继续嘀咕:你说这个游戏也真是的,游戏指引只有几句话不说,还什么都要我们探索,还好这个村子比较小,要是再大点,光找死者都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斐时忽然叹了口气,打断了周婷的喋喋不休。她有点僵硬地转过头来:你能不能别叹气了,我害怕! 斐时点点头,酝酿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这样会好一点吗? ······更可怕了好吗?你正常点! 其实村长说的很对,斐时又恢复了自己的表情,昨晚最危险的是自称为乌鸦的几个人,既然我没事,那么出事的人会是谁呢? 她看着周婷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她的眉毛还十分有激情地飞扬着,嘴唇却张成了o型,呈现出一种滑稽的愕然神色:你是说马伦······ 她的尾音被淹没在一阵嘶吼中。 你这个恶魔!恶魔!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撕扯着斐时的长发,如同炮弹一般的力道把她惯倒在地上,泰丝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她骑在斐时的背上,手口齐上,指甲撕扯牙齿啃咬,像是被夺走幼子的母狮,誓死也要从敌人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周婷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她愣了好几秒,才冲上去准备把斐时从泰丝的魔掌底下解救出来。 但泰丝已经停止了动作,斐时抬起一条腿,以一种对老胳膊老腿而言十分温柔的力气把泰丝从自己身上轻轻踢下来。 第26章 周婷这才发现,她到现在也只是头发略显凌乱而已。 周婷眼神复杂万分:武林高手? 武林神医。斐时举起手上的东西晃了晃,那东西玻璃制的表面在太阳底下熠熠发光,看起来十分眼熟霍尔特供镇定剂。 这时村里为数不多的男丁之一才匆匆赶来。 杰弗瑞气喘吁吁:我······我们刚刚才反应过来,夫人、夫人她没有对你做什么事吧? 周婷嘴角抽搐:你可能该问,她有没有对泰丝做什么事。 斐时说:哦,没什么。我找马伦要的镇定剂。可能不小心用得多了点。 杰弗瑞忍不住把目光从她脸上转开,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捏紧,半晌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你真不知道马伦怎么样了? 当然知道,否则她也不会把这支镇定剂的来源推到马伦身上。 斐时收敛了笑容:他是不是······出事了? * 马伦的五官因为痛苦与惊惧极度扭曲着,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不解。他的致命伤是喉咙上那条深深的刀口,被利器割断的气管与食道暴露在空气中,透着新鲜的血色。 但狼并没有因为这一条伤口而停手。马伦的腹部,满是纵横交错的刀伤,就像是把他的肚子当成了一块画布一样,挥洒自己的创作天份。 布鲁斯还半跪在他身旁祈祷着,而陪她一起过来的周婷已经躲到门外去吐了。 在马伦摊开的右手下,木质的地板上,赫然留着的是用指甲抠出的歪歪扭扭的痕迹。 非 无论是谁,只要稍微一想,就会立刻明白这个字指的是斐时。 虽然搞不懂这个背景是欧洲的副本,为什么要搞一个汉字的死亡信息,但这效果无疑是立竿见影的。 你骗了我们,你还伤害了一个不断帮你说话的同乡。布鲁斯咬牙切齿道,语气里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斐时环顾四周,布鲁斯仍然半跪在地上,经过一夜已经氧化成黑色的血迹正攀在他的衣角上。杰弗瑞则有些畏惧似的站在门边,目光在她和地上那具躯体之间打转,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痛苦还是悲愤。 斐时语气平静: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大有就为了这点小事把我叫过来啊的意思。 她语气中的淡然引得布鲁斯不悦地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即使有十足的理由,每个人也依然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这也是每天都要召开会议的一层原因吧。 你想耍什么花招? 不要急嘛,斐时笑了笑,她盯着再次染红自己鞋底的血泊,发问道,先让我确认一下,最早发现马伦的,是否是您? * 杰弗瑞神色惊慌地找过来时,格瑞斯与爱德华正肩并着肩,头靠着头,状似非常亲密地窃窃私语着。 但一见到杰弗瑞从远方跑来,两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下,霍然分了开来。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是想吓死谁啊?格瑞斯忍不住骂了他两句。 我、我······杰弗瑞没说几个字,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是马伦,马伦出事了······ 格瑞斯与爱德华对视了一眼,格瑞斯的嘴角压抑不住地向上扬起。 爱德华摇摇头阻止了她的举动,他把手按在哭得泪眼婆娑,完全顾不上看他们两人的杰弗瑞肩头。 杰弗瑞,孩子?你先冷静一下,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村长要你来通知我们吗? 不、不是······杰弗瑞狠狠擦了一把脸,脸上的表情复杂而羞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爱德华也不催促他,耐心地等待杰弗瑞的下文。 我想请你们帮帮我,杰弗瑞最终咬牙开口道,村长发现了马伦留下的信息。他、他好像已经确定了狼是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们、你们能不能一会别投票给她。 我不信她是狼!如果她真是狼的话,为什么要在会议上提出那么多对我们有用的信息呢?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蠢还是被那个女人为了什么迷魂汤!格瑞斯动手扯住了杰弗瑞的耳朵,她就是!为了!争取!我们的信任! ······可是,可是!杰弗瑞大声辩驳起来,我们大家在会议上的任何发言不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吗?而且, 虽然遇见了这种事情,但我们可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啊!村子那么小,我们大家不是就像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吗?每年的飨狼节,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跳舞,这样共度时光的我们······你真觉得其中有人是狼吗?真觉得有人会杀了马伦吗? 格瑞斯从杰弗里说出在一起三个字时就开始沉默,等到杰弗里停下来换气的时候,才抬起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 第27章 杰弗里凑近了一点:你想说什么? 我说,格瑞斯撇了撇嘴,似乎情绪有点低落,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都面临生死了,也只有你会一直记着以前的事。 我现在,她走进爱德华背后的阴影中,声音清晰而冰冷,只想活。 好了,爱德华这时才张口,安抚两人的情绪,既然杰弗瑞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顾及你的感受。不过如果有十足的证据,那么我的票······ ······我知道了,谢谢你。杰弗瑞叹着气退后一步,状似无意地让爱德华的手从他肩头滑下,那我就先走了,还得处理马伦的······ 他探头询问:格瑞斯,这是最后一面了,你要不要来送 我不去!格瑞斯的声音被风扯得飘忽不定,杰弗瑞隐约听见了谁抽鼻子的声音。 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爱德华微笑着看着远方的山峦,声音压低到了极致,今天,我们或许有机会把两只狼都赶跑。 * 在爱德华的设想中,今天的会议本不该推进得如此轻松。虽然有所谓的死亡讯息在,但会议归根结底是一种少数对抗多数的竞争,只要不希望斐时死的人足够多,那么证据再足也无法一下子把对方将死。 而斐时在这场游戏中占得人和太多了。 但等到坐上了那个位置,他竟然忍不住微微屏息。 泰丝与布鲁斯暂且不提,连一向站在斐时那边的周婷都把椅子挪得离她远了一点。上半身更是倾向了另一侧的布鲁斯。 他推了推眼镜,唇周的肌肉为了压抑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而抽搐着发疼。明明数个小时之前还告诫格瑞斯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但现在自己反而成了那个无法淡定的存在。 他确实是太激动了。爱德华有些发红的双眼紧盯着斐时那优哉游哉的,漂亮的脸蛋。 不知道多说两句,村长会不会把处决的资格让给他呢? 他纵情地想象着那张冷冽素白的,总是挂着无所谓表情的脸,被鲜血玷污,被痛苦扭曲时的光景。 那一定是长久以来,最能让他感到兴奋的场景。 真想快点结束这场会议啊。爱德华无法抑制澎湃的心潮。 就在此时,那个女人就像是听见了爱德华的心声一般,缓缓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 他不知为何,竟然在那双眼珠的注视下,打了个寒颤。 那流淌着的眼波几乎如一面镜子一般,映出了他所有的恶意。 第14章 昨晚的事,想必大家也已经清楚了。布鲁斯面带不忍,瞟了一眼被牢牢绑缚在椅背上的泰丝,后者由于药物死讯的双重打击,已经目光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遗憾的是马伦,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桌上的人数锐减,空着的三个座位比他的话更让人感到寒意。 见没有人说话,布鲁斯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事已至此,希望大家不要过度沉湎于悲伤之中。因为今天,我们或许、不、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我们今天就要把其中一只狼处决掉! 没有人露出质疑或是吃惊的表情,只是齐刷刷地将目光投注在摆弄着裙角蕾丝的斐时身上。 村长!就像是迫不及待要和他唱反调一样,杰弗瑞甚至都没等布鲁斯的尾音落在地上,我认为其中一定存在什么误会! 呃、我、我是说,杰弗瑞在众人的眼神中有些结巴,她和我们从小就玩在一起,村长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您不会真觉得她会杀了马伦吧。 这不是让你讲感情的地方,布鲁斯面色一沉,犹如年迈的雄狮,由不得任何人挑衅他的威严,我们现在讲的是证据。今早我是第一个见到现场的人 你去的时候,我已经尽力让马伦走得体面一些了! 你能想象一开始的画面有多惨烈吗!他的声音陡然加大。 杰弗瑞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你又能想象到,当我看到马伦的手的时候,心里的感受吗······布鲁斯忽然抬起手,粗暴地抹了几把脸。 周婷抖着手给他递了两张纸。 杰弗瑞宛如泄了气一般重重的坐下,过了好半天,才弱弱地开口:那我们,今天还是要投票来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吧。格瑞斯腾地一下站起来,对着杰弗瑞怒目而视,村长,我要举报杰弗瑞。他私下拉票,让我们不要投给斐时!既然死亡讯息确定了斐时是狼,那么想要袒护她的杰弗瑞也一定是狼! 私下拉票是明确禁止的,那样会失去投票这一手段的公正性······布鲁斯像是第一次认识格瑞斯那样打量她,可是,什么时候证明了斐时是狼。 格瑞斯洋洋自得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眼球却已经震惊得往外凸起:这不就是杰弗瑞说的······ 第28章 杰弗瑞呆呆地张大嘴: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斐时? 格瑞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却无法明悟:你、你明明说死亡讯息证明了斐时就是那只狼! 杰弗瑞的表情依然呆滞,却起了一点变化,他移开目光:马伦根本没留下什么死亡讯息。 这不可能!不可能!马伦明明就写了她的半个名······字。 格瑞斯迟钝地眨了眨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布鲁斯砰地一下拍了桌子:我倒是想知道,马伦是怎么在手指都被折断的情况下留下字的,他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竟然这么对待他! 昨晚斐时所做的第一个处理,就是隔着床单,把马伦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折断了,到现在,她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掰断手指时,骨骼相互摩擦的触感。 早知道,随便找个硬东西砸断就好了。 她把目光从自己的右手上挪开,看向了表情逐渐僵硬的爱德华。 格瑞斯正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就是杰弗瑞和我说的啊!······他在说谎,对!他一定在说谎!我、神父、爱德华当时也在、他也听见了!你们问问他就知道了! 她满怀希望地攥紧了神父肩头的布料,泪水滴落在他的肩头。 不可能的,格瑞斯,斐时微微一笑。只要神父为你作证,作的就是伪证。这样,不光是你,连同他的游戏,都会立刻进入end。 爱德华微微皱眉,像是要避嫌一样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杰弗瑞确实没有这么说过······你,你真让我失望。 周婷打了个应急的嗝,试图把自己那遗憾的叹息声盖了过去。 格瑞斯在爱德华状似温和的眼神下连连后退,连刚刚布鲁斯与杰弗瑞的夹击都没能让她这么害怕。 对!不是!是、是我记错了!是、是、是我一大早、我最先去了马伦的小屋,我看见的。但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就跑了,那半个字就是我那个时候看到的。 周婷撇撇嘴,好像有点看不得格瑞斯这幅模样:倒也不是没有做这个可能啊,不过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承认呢? 格瑞斯简直要疯了:我说了啊,我太害怕了!我不敢说啊!一大早跑去马伦家未免太奇怪了,万一你们凭借这个就说我是狼怎么办? 你想错了,狼如果要做什么事,昨晚就会做好,不会留到今天早上。如果能够证实你最早去了马伦家,对你反而是有利条件。斐时忽然插嘴,如果,那个如果真的成立。 你什么意思啊!我当然去过马伦家里。 是吗?那你今天换过鞋吗?斐时又问。 格瑞斯一头雾水:没有!可这和我去不去马伦家有什么关系! 爱德华推了下眼镜,严肃道:这对我们很重要,女士你应该再好好想想。 格瑞斯被他严厉的眼神一撇,立刻想要改口,但她随即意识到,她今天撒的谎已经太多太多,即使这时候改口,也无法扭转其他人对她的印象了。 斐时缓缓道:村长、杰弗瑞和我都比你要晚去马伦家,我们的鞋底都沾上了他还没凝固的血,而你的鞋底怎么可能干干净净的呢? 不要说你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想要看到那个字,只有走进房间的人才能做到。 我是看着你走进来的杰弗瑞的声音有点虚弱,一点血都没有。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了马伦?我们、我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啊! 格瑞斯垂下了头,棕红色的发丝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片刻后,她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为什么要杀了他?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杰弗瑞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是啊 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了他?格瑞斯豁然抬起头,神情激动癫狂,一点都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妩媚,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爸爸?! 我的爸爸,可是因为狼死的啊!我怎么可能是狼!我怎么可能会再去害我的朋友?! 这杰弗瑞怔住了,连带着布鲁斯也愣住了。 实话说,昨天的三只乌鸦里,他最没有怀疑的就是格瑞斯。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格瑞斯的父亲早已死去,死于狼的降临。 同样身为父亲的他,对格瑞斯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对啊!没错那个标志是我弄的,鞋子我也已经洗过了,这又怎么了?!格瑞斯盯住了斐时,一双眼镜闪烁着野兽般凶厉的光芒,我就是觉得她是狼!我就是要你们也觉得她是狼。她那么巧舌如簧,轻而易举把你们都说服了,要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难道我要由着她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吗? 风向变了。 周婷担忧地望向斐时,格瑞斯撒的那些谎都有了原因,毕竟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孩,为了杀死自己的敌人,能够做出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第29章 而周婷也看出来了,由于格瑞斯再次搬出了自己的父亲,几乎是所有人都对她多了一份同情。 但斐时却还是优哉游哉地端坐在椅子扶手上,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不对,你说的不对。 布鲁斯惊讶了:婷婷? 周婷难得开口左右一场会议的变动,心脏砰砰乱跳,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反而给斐时惹上麻烦:那个泰丝夫人说过。狼,是会取代我们的,如果说现在的格瑞斯是狼的话,她的爸爸应该也不能算她的爸爸吧? 她将征询的目光投向泰丝,泰丝这才出声:狼对亲人没有怜惜。 周婷重重呼出一口气,看见斐时轻轻地对她点了一下头,脸上有点发热。 狼当然没有!但我不是狼,说不是就不是! 如果胡搅蛮缠也能拿来比赛的话,恭喜你,格瑞斯。你一定是世界冠军。斐时语调平静,好像目前正被怀疑着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先别说话,随意打断别人的话太没有礼貌了。斐时打断了格瑞斯的读条,我有问题想问泰丝夫人。 泰丝浑浊的眼球转向了她。 我想问,昨天给您的那把枪的零部件,被您放到哪里去了? 床头泰丝倒是有问必答。 我没有看见啊杰弗瑞立刻有了反应。 我也没有。周婷紧随其上。 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布鲁斯皱起了眉。 那个东西,枪管。杰弗瑞比划了一下,我们后来和斐时一起又把马伦的家里搜索了一下,我记得夫人的床头什么都没有。 夫人,现在请你回忆一下,您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枪管还在不在那里。 长久的沉默,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没有。泰丝最后干巴巴地宣布道,她的脸色也起了一点变化。 枪管消失了。 狼进过她的房间。 那这是不是说明,狼曾经犹豫过到底是杀她,还是马伦。 蜂鸣一般的议论声席卷了整个房间。 走!布鲁斯当机立断,所有人一起去找! 那块泛着冷光的铁灰色金属出现在格瑞斯的床底。 格瑞斯看起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震惊:不可能!这东西不可能在我这里,我昨天根本就 已经没有了再辩解的必要,实质性的证据出现了,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也背叛了她。 格瑞斯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斐时站在门口,脚踝似乎被什么柔软的毛发拂过。 这就是昨晚,她做的第二个布置,在这场狼人杀中,缺乏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验尸官。 少了验尸官,即使处决了格瑞斯也无法确认她的身份。这样,其他人的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疑问。因此,她昨晚带走了由泰丝接管的那一部分枪支零件,藏在了格瑞斯的家里。 这成了无可辩驳的证据。 毕竟,能在夜里自由出入别人家的,也只有狼了。 哦,还有她。 杰弗瑞眼睛通红:果然狼就是没有人性的吗? 格瑞斯沉默了几秒,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不能不杀他啊,不杀掉你们,死的人就会是我!我只是为了活命,你们不也是吗?你们今天不就要杀了我吗?今天之后,你们也和我一样了。 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格瑞斯完全瘫在了椅子上,嘴角却还是讽刺一般扬起,我们都是杀人凶手。 杰弗瑞哑口无言。 斐时笑了笑:所以我们会一直背负着这个罪孽活下去,这才是上天给我们的惩罚吧。 斐时小姐,差不多了吧。爱德华说道,这已经不是会议,而是审讯了。无论如何,在这最后时刻,我们应该保留她的尊严。 他身材高大,比格瑞斯高出大半个头,眼下他伸出手,就像是世上最好的情人那样,拨开格瑞斯被泪水与汗水黏在前额的发丝,温柔地把手掌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格瑞斯,你所犯下的罪孽已经太过沉重,希望你能将同伙的名字告知我们,这样多少能够洗净你灵魂上的污浊。 格瑞斯迟疑了,她的目光在几个前倾着身体的村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聚焦到了斐时身上。 看到我现在这样,你一定很得意吧。 斐时:? 斐时:这倒没有。 虽然今天格瑞斯的表现让她惊喜,差不多能脱离野怪,评上个小boss级别。 但她还没有到为了这点小事就高兴的地步。 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就会把什么都告诉你吧。格瑞斯眯眼看着爱德华,一把拍开了他的手,他比你们都要聪明、狠心得多!他一定会坚持到最后,把你们都杀了。 爱德华长叹一声:我主降临人世时,承担了人类的罪行,今天就让我来承担大家的罪行吧。格瑞斯就由我来处决。 第30章 众人脸色大变,斐时脸色也是一变。 看到没有格瑞斯!这才是一个大boss该有的修养啊! 第15章 你没必要这样做,布鲁斯很严肃地拧起眉头,处决这件事应该由我来负责。 多谢村长的好意。爱德华笑笑拒绝了他,其实,坐视这一幕幕的发生于我而言早已算得上是罪孽深重。 他伸手拍了拍格瑞斯的肩膀,似乎是想要最后安慰她一下。但格瑞斯忽然从臂弯里抬起了头。 我才不要死在你们的面前!她恶狠狠地擦干脸上的泪痕,趁着众人愣神之际,一下子甩开爱德华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外。 众人找到格瑞斯的时候,阳光已由金黄色转为橘黄,她跪在自己父亲那新起的墓碑前,头搁在枯黄草根遍布的地面上,神色安然。就像是疲惫的女儿终于扑进了父亲的怀抱,在他的膝头安睡。 除了那仿佛被落日的颜色映红的长发之外。 粘稠的鲜血从一人高的墓碑上半部缓缓地流淌下来,染红了她半边秀丽的面容。 周婷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这个游戏为什么没有马赛克,我要投诉!她低声抱怨道。 今天的死者,其实并非按照正常流程被选出,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可以算是被她们几个人联手逼死的。 这样的游戏不会给玩家造成什么精神上的影响吧? 往回走的路上,斐时分神想到。 虽说比较重口味的题材偏小众化,但也是称得上浩如烟海。可是这样的情节一旦过度真实化,不免会给有些玩家留下心理阴影。 不过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听说有玩家因此而去投诉en的。 等回到会议室坐下时,斐时已经彻底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了。 今天她的目标才完成一半而已。 离晚上没多久了,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我昨晚查验的人是泰丝夫人。斐时说道,她环视了一圈,剩下的几个人都提起了一口气等待着她的答案。 不是狼。斐时继续说道。 刚刚还提心吊胆等待回答的几个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还是布鲁斯反应得最快:确实,如果夫人是狼,你根本不会拖到现在才告诉我们吧。 斐时点点头,昨天同时自报家门的三只乌鸦只剩下了她这一只,自己的身份已然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因此今天没有冒出询问她选择夫人理由的人。 但她自己倒是有几句话要讲。 至于我选择夫人的理由夫人一直用她的经验引导着我们前进,连同那个传说其实都是夫人口述给我们听的,如果夫人的身份得不到证实,那么恐怕连那个传说本身就不足取信吧。 还有就是,其实经过这一天大家应该也不会去怀疑夫人了。因为昨晚是······斐时及时止住了话头,略带歉疚地看向稍微恢复了一点的泰丝。 昨晚可是狼杀死了你的孙子啊,你这样两头下注的猫,还要继续装聋作哑吗? 泰丝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有些轻蔑:你想错了。只要变成狼,身边的人都只是食物而已,无论是子女还是孙子。 这就是在给她递话了。 斐时立刻切换回非营业表情。 意思就是,泰丝她丝毫不在意自己孙子的死吗? 可她的悲伤并不是假的,还是说比起子孙的命而言,自己的命更加重要呢? 再有一点,她明明说孙子两个字就足够,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加上子女呢?往大了说,甚至有内涵在场另一位有后代的尚未被证实身份的人的意思在。 是在暗中向狼投诚? 斐时试图剖析了一下她的心理,感觉这就像是在两军对垒时,刚被炮火轰过一轮的士兵,还没看到对方提枪上前,就迫不及待地一边挥手一边叫道虽然你搞了我们的人,但你一声令下我就能为你去搞我其他的人,只求你别搞我! 看来泰丝并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仅仅是个老迈昏庸的人,而是一根老迈昏庸且恶毒的墙头草。 一只十足的猫。 果然她此话一出,布鲁斯的脸色就不太对劲,但又因为泰丝刚刚被证明了羊的身份而拿不准她的意思,只好一个人生闷气。 诶!周婷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惊喜地叫了一声,那这样一算我们岂不是马上就能推算出狼是谁了?现在只有······啊! 她卡了壳,不无尴尬地瞟了还没有身份的那三人几眼。 (同是玩家的)神父爱德华、(差不多算是)盟友杰弗瑞,以及她的爸爸布鲁斯。 杰弗瑞的脸立刻变绿了,爱德华的面部肌肉也有些僵硬。 只有好爸爸布鲁斯接着女儿的话头继续讨论:是啊,即使今天斐时所查的人正好是狼所杀的人,到明天我们的嫌疑人也会少一个。 最坏的可能就是再查两天······再死两个人吗? 你们还忘了讨论一种可能,斐时举手示意,就是我先于其他人被杀的情况。 第31章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杰弗瑞像是练就了条件反射,立刻再度向斐时保证到。 但他似乎忘了,这里不是私下,而这句话落入别人的耳朵里便会带出另一层意思。 你别、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斐时注意到布鲁斯脱口而出这句话时,那个微妙的卡顿。 他本来想说的是什么呢? 你别······别犯傻还是你别······别以命换命? 啊?杰弗瑞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白着脸慌张摆手,我不是、我不是犬。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显得愈发可疑,一切的动作很神态都像是在掩耳盗铃。 虽然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犬,但我记得羊也算是能救人的吧。斐时轻声叹了口气,努力给两个人解围,虽然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不希望你这样哦,杰弗瑞。 嗯······杰弗瑞有些窘迫。 今天要不就这样吧,布鲁斯捏了捏眉心,今天大家遇到的事太多了,恐怕已经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就到这里吧。 也不知道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杰弗瑞。 虽然今天成功解决掉了一只狼,但场上的情况却反而变得越发错综复杂起来。 被自己的下意识出卖的布鲁斯,差点被误会为犬的杰弗瑞,成功踩着队友上位的爱德华,已经还在坚持墙头草身份的泰丝······ 如果斐时进入游戏的目的仅仅是做个没感情的通关机器的话,那么明天这局游戏就会随着她指认爱德华是狼而告终。 但无论是出于任务目的还是乐趣目的,斐时都想要把爱德华留久一点,这才是最难办的一点。 不过不断攻克新出现的支线任务,也是高自由度游戏的魅力之一。 她可是立志要达成100%成就的女人啊。 不到半个小时后,这个女人已经窝在床上沉沉睡去,一头黑发如瀑布一般垂至地面。 没办法,毕竟值得她做上几个小时的体力活也要探索的秘密早已被揭露,这个副本的剧情于她而言简直像是一块被嚼过的口香糖,既没味道摸一下还粘手。 而今晚,列那也没有出现。 * 杰弗瑞的尸体被发现的消息是被周婷带过来的。彼时,斐时正站在床边检视着今天要穿的衣服。 像这样微带哥特风的洋装连同配套的鞋子、装饰以一天一套的速度出现在她的床头。她不太在乎这些衣服的来源,也不在乎这些衣物为什么都正好符合她的尺码。事实上,除了游戏以外,她对所有东西都兴致缺缺。 不过这些洋装本身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这一天天的,周婷插着腰,我简直就是个报丧神嘛!······你今天还搞了件白色穿,搞毛啊,参加葬礼还是婚礼啊。 周婷无慈悲地吐槽着,一扫前几天那萎靡不振的样子,不知道是终于想通没再把npc当人看了,还是刺激太大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杰弗瑞那家伙,看到你穿这样一套衣服去送他,不会高兴地爬出来吧。周婷咋着舌抖开那一套精致的衣物,几件轻柔的丝织品飘了出来,这是个啥?绑脖子上的?也太大了点吧。 她抖着手里的东西问斐时。 斐时看了一眼:这是旧时代的装饰,应该是叫做蕾丝腿环,据说是欧区以前那块地方新娘新婚时会绑在大腿上的。 周婷比划了一下,立刻缩了缩脖子:好se······好性感哦。 怪不得现在没有这种装饰了,轻飘飘的,也不保暖,一点都不实用。 或许是生存环境太过恶劣的关系,新时代的人们几乎摒弃了所有华而不实的东西,即使是象征着智慧的书籍,流传于市面上的也是与工业、制造业息息相关的那些。 至于哲学、文学、历史这类被誉为纸上空谈的书籍,也只有住在核心区的过于空闲的人上人才有兴致偶尔翻阅一下。 像周婷这样的想法,落到外面的人嘴里只会更激进。 你要戴上吗?周婷多嘴问了一句。 当然,斐时点头,我喜欢成套出现的东西。 她说着,从周婷手上接过蕾丝腿环。才一入手,就摸到了隐藏在层层叠叠的蕾丝中的那一圈橡胶,弹性十足。 正好方便她带上点东西。 第16章 我昨晚查的是杰弗瑞,非常遗憾,他不是狼。斐时敲敲桌子,轻柔地叹了口气。 从会议开始,就满怀希望紧盯着她的人不约而同哦了一声,脸色发青地别开了脸。 虽说其中也多少有为杰弗瑞的死而悲伤的成分在。 但众人更为关注的还是杰弗瑞的身份,他既然已经在夜晚死去,这已经足以证明他并不是狼。 昨晚,斐时乌鸦浪费了一次机会,揪出最后一只狼的机会,以最短时间结束这场战争的机会。 他们的失落可想而知的。 第32章 但对于斐时而言,这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与其他人不同,她想要的恰恰不是最终。 无论今天爆出的爱德华的身份,或是布鲁斯的,那么最后一只狼就会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诞生。 而她也不可能为了保住爱德华的性命,就指认布鲁斯是狼。否则即使布鲁斯今天被处决,到了明天她乌鸦的身份就会不攻自破。 她是斐时,斐时的目的是带着周婷和爱德华平安离开这局游戏,她也是狐狸,狐狸的目的是要向村中所有人复仇。 因此目前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在处决所有人的情况之下,把周婷与爱德华留到最后一局。 为此,她的乌鸦身份必须保留。 斐时发完言后缓缓坐下,依靠在椅背上。 眼见无人再说话,周婷像只土拨鼠一样小心翼翼地左看看右看看,不过片刻,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所以我们······今天只能从爱德华和爸、爸爸里面选择一个人处死吗? 周婷胆子是小,甫一进入这个游戏什么妖魔鬼怪还没出现,就自己把自己吓的半死。所幸半路被大佬捡走,也就安心地抱起了大腿,她坚信只要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事。 但她好歹也是top3的学生,脑子并不差。久未转动的大脑开机的速度也算是迅猛,她立刻就缕清了当前的形式。 如果我们今天选对了,那游戏立刻结束。如果选错了,那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为止,我们会折损两个人。周婷分析道,一半一半的概率。 而且最可怕的是,到了明天的这个时候,场上留下来的人就会是两个人,一只狼。那我们的胜算······周婷的脸有些苍白,她明显是个代入党,纵使斐时说过,还是难以跳出剧情的桎梏,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清这局游戏。 此刻她就是土生土长的羊之乡的人,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着。 而斐时则是担心着另一件事。 如果今天能够成功将布鲁斯投出去,场上就只剩下了她们三人和唯一一个局外人泰丝。 只要爱德华今晚杀了泰丝,一切就能向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关键在于如何让爱德华选择泰丝······ 看来到了需要我为自己说话的时候了。布鲁斯苦笑一声打断了斐时的思索。 她看着布鲁斯站起身来。 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必要隐瞒了。布鲁斯咧咧嘴,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脸上的肌肉却微微颤抖着,我是犬。说来很对不起诸位,我每晚守护的都是我的女儿周婷。 爸爸。周婷有些哽咽,她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想把泛上眼眶的泪意缓和。 这傻姑娘,斐时有些痛苦地揉了揉额头,真把布鲁斯当自己父亲了。 要知道布鲁斯对她的父爱只是被程序设定好的,即使被投入这个身份的并非周婷,他也一样会爱护那个玩家。 这样虚幻的父爱,有必要放在心上吗? 村长,爱德华摇了摇头,含着一抹优雅的微笑,这样可是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的。我也可以说,我是犬,甚至是泰丝夫人,或者您的女儿,我们大家都可以说,您又凭什么让大家相信这一点呢。 表明我的身份,只是为了让大家顺着这个思路去考虑。布鲁斯目光扫视过众人,最终停留在了斐时身上。 斐时愣了一下,油然而生一种微妙的危机感,还没等她想明白那是什么,就听到布鲁斯陡然愤怒起来的声音:既然我每晚守护的人都是我的女儿,那为什么!为什么身为乌鸦的你能活到现在! 为什么狼迟迟不对你动手!还是说,狼根本就没办法杀了你! 爸爸!周婷被陡然发难的父亲吓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跳起来为斐时辩驳,斐时不可能是狼的,她要是狼,昨天怎么会和我们一起揪出格瑞斯呢! 怎么不可能!愤怒的布鲁斯把周婷推到一边,狼都是丧心病狂的东西,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杀一两个同伴算什么!何况你忘记了吗?昨天格瑞斯都说了什么! 哼,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很得意吧。这不就是格瑞斯对背叛了自己的同伴的控诉吗?和愿意亲手杀死狼的爱德华相比,究竟是谁更可疑。 周婷不服气地嘀咕了声:那他也没真的杀掉格瑞斯啊。,但还是理亏地缩了回去。 斐时缓缓收起笑容,略有些惊讶地盯着眼前目露凶光的布鲁斯。 回去琢磨了一个晚上,他就琢磨出这? 身为乌鸦却没被杀,这确实相当可疑。不过她谁也没有想到布鲁斯对女儿的父爱之情这样强烈,以至于连大局都不顾,连一晚都不肯保护她这个乌鸦。 至于爱德华,斐时偏过头,望向了嘴角的笑容沾上了些许得意的爱德华。 难道感情真的足以使理性溃不成军吗? 既然这样 如果这样考虑呢,斐时抬手捂了捂脸,似乎尴尬害羞地无地自容了一般,狼他······爱着我。 第33章 所以不愿意伤害我。 布鲁斯:······ 爱德华:啊??? 虽然场合不恰当,但周婷却像是被这荒诞的一幕戳中了笑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今天一直缩在角落,企图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的泰丝婆婆也瞪大了双眼。 前几天,在教堂发生的事,村长你也是知道的······斐时垂下了头,纤长的发丝恰巧滑落下来半掩住了她的面颊,她本来就长得清瘦纤弱,只是脸部锐角太多,眼神又不够柔顺,会让人有种此女断非温良之辈的错觉。 但此刻斐时瑟瑟发抖的身躯,配合上这幅表情,真是楚楚可怜地让人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 布鲁斯立刻想起来自己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儿,顿觉自己这样严厉地对待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有点太过了。但他也不是那种对方卖卖惨就能放下戒备的人。 那个时候他就暗示过我,希望我能够······。当然,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他会是狼的可能性,毕竟诚然如您刚刚所说,狼是抛弃了一切感情的怪物。斐时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冷冽。 那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利用亲手杀死同伴的理由脱罪,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何况如果我是狼,那么我是不会把你留到现在的,村长。斐时笑了笑,这和我一开始选择查周婷的身份,是同一个原因。 布鲁斯点了点头,简短道:明白了。 没办法,话说到了这份上,她是不可能再调转矛头引导众人认为村长是狼了。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个外来的神父与本地任劳任怨的村长之间,要牺牲谁,想牺牲谁,其实是个无可争议的问题。 第一场游戏就只能完成50%啊,有点可惜。 爱德华脸色不变,但鼻梁上却冒出了一层晶莹的汗珠,眼镜不断往下滑落着。 这一切都落入了斐时的眼中。 更令人吃惊的是,像是往海洋里投了一把永燃之火,镜片后那双钴蓝的眼睛闪烁着令人讶异的光芒。 一点都没有将死之人的那种恐惧慌乱。 反倒像是, 极度的兴奋。 她忽然注意到今天的爱德华自从走进这个房间以来,就始终把右手放在桌面以下。只是因为两人隔了有一段距离,她才看不清对方的手究竟在做些什么。 直到此时,在布鲁斯富有压迫感的眼神下,爱德华缓缓站起。露出了他插在口袋中的右手。 四指微曲,拇指下压,好像是握着些什么。 爱德华,你 趴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斐时拉着周婷一起重重倒地。 两把沉重的椅子砸落在地面的声音没能盖过那昭示着破碎与暴力的枪鸣声。 枪口还冒着青色的硝烟,布鲁斯仍是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呆滞,呆呆地望着自己渗出鲜血的胸口,似乎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半身却已因为强大的力量而向后仰去,好似被拦腰反折了一把。 爸、周婷的称呼还仓促地未能成形。 面无表情的爱德华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三颗子弹呈品字形旋转着嵌入布鲁斯的胸膛,鲜血顷刻涌出,再次染红了早已湿透的上衣。 这次他再也坚持不住,高大的身躯向后缓缓倒下。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动用暴力的,真是遗憾。爱德华的镜片上,血雾呈喷射状盛放着,一双眼睛完全被鲜血所遮蔽,有意思,游戏里的枪和外面的一样好用。 第17章 没有人发出声音,斐时冷冷地看着他扯了扯衣领,又松开衣袖的扣子,周身的气质也为之一改。 不用这么瞪着我吧。爱德华的表情完全变了,原本优雅而矜持的笑容扭曲得邪恣而放荡, 之前的几天你不也是用着那条柔软的舌头,轻而易举地杀了人吗? 就是可惜。他微微睁大了双眼, 叉腰摇头, 宛如孩童一般,现出一副无辜而震惊的表情,明明我都说了想亲手杀了那个女人的, 最后还是让她自杀了。 你、你神经病啊······周婷缩在斐时身后,即使知道爱德华是和自己一样的玩家,她还是被他的举动吓得瑟瑟发抖,这个游戏不是这样玩的。 哦,对了。游戏······爱德华用枪柄抵住额头,不过既然是游戏,杀那么一两个、三四个人也没有关系是不是啊? 不过晚上的那些人睡得可真沉啊,一点都不过瘾,还是要这样会害怕,会尖叫的有意思。 所以你就是、你就是狼。斐时,我们投票,快点、婆婆······周婷突然顿住了,她诧异地将目光投向了今天始终没有开过口的婆婆。 泰丝八风不动端坐在椅子上,刚刚的混乱中,她干瘪枯瘦的身躯竟然一点也不曾挪动,没有随着斐时的大喝应声趴下,也没有被布鲁斯的惨状吓到。 第34章 甚至于她的嘴角溢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剩下的四个人中, 唯一无法确定立场的猫,或许就在此刻决定了自己的立场。 虽说只要坚持目前的阵营,到了明天,以一票对两票,羊的胜利自然能被保证。但一旦投入羊阵营,今晚死的人有1/3的几率是她,与此相比,还不如干脆站到狼的身后去。 无论如何,她都是稳赢。 斐时立刻从她那笑容中解读出了这层意思。 你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人,泰丝那干涩的嗓音缓缓道,我是'猫',我会加入你的阵营,这样你又多出了一个队友。 明天,明天就是我们的胜利之日。 泰丝脸上的万千沟壑中无一不流淌出自得与骄傲。她单纯的儿子与肮脏的儿媳死了,她那冲动的孙子也死了。 她却安稳地活到了最后,也只有她能安稳地活到最后。 猫?爱德华想了想,我似乎听说过,怎么?你就这样抛弃羊了吗?我还以为你对'羊神'很崇敬呢。 泰丝似乎满不在乎地冷哼了一声:但我从未看见祂赐福给我们。 是吗?爱德华道,不过我也不欢迎首鼠两端的手下呢。 伴着他这一句话语落地,同时响起的是响彻云霄的枪声,泰丝无声无息地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迎接她的或许将是家人的笑容。 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赢这场游戏啊······爱德华的声音柔软如丝,他转向半蹲在地上的斐时,硝烟弥漫中,他向着两人靠近。 太阳下坠,沉寂的傍晚中只有他的脚步声格外明晰。 他们真的是很笨呢,连那个疯子的房子都不锁起来,留下了这么多枪给我。 但你不同 我一直都很想、很想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你那美丽的,连着那聪明小脑瓜的脖子。 要不你自己过来吧?爱德华向着斐时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就像晚宴上邀请自己心仪的对象共同步入舞池,如果是这样,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后面那个小姑娘一马。毕竟杀她好像没有什么趣味呢。 不要。周婷十指用力,攥紧了斐时的肩膀。斐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大颗的泪水顺着脖子落进领口,烫了她一下。 还是让他杀了我吧,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办法打赢他的,是不是?耳边传来周婷鼻音浓重的声音。 斐时面无表情。 为什么他们三个玩家反而在游戏里搞出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既视感啊? 左轮手枪的上限是五颗子弹。斐时平静地说,她站起身来,拍干净裙摆上的灰尘,你已经没有子弹了吧。 爱德华倒也并不显得心虚,他微微一笑:用枪杀你有点可惜了。 是吗?斐时道。 周婷莫名觉得她这句话像极了爱德华杀泰丝之前的那一句。 我可是很想赢这局游戏的。 周婷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次听到了巨响后的寂静。硝烟散去,鲜血从爱德华肩胛骨的位置霍然涌出,而那颗子弹则旋转着突入他背后的墙壁中。 周婷完全麻了:我这是误入了西部快枪手的对决中吗? 但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霍然从地面跳起,凭借卓著的运动能力,斐时只觉得在她一个呼吸之间,周婷就完成了把枪从爱德华手边踢开在爱德华肩膀上补了一脚把枪捡回来这三个步骤。 直到周婷把那把左轮递到她手里,斐时才勉强能够开口。开枪时巨大的后座力,就像是什么三十米巨人迎面冲她的胸口打了一拳,还好她提前半跪在了地上,才没有丢脸地后脑勺着地。 我去,你这,神枪手啊。周婷半真半假地夸赞着。 斐时没有说话,她把手里那把锯短了的,原本属于威尔的□□换到左手,接过了周婷递过来的左轮。 右手虎口处因为后座力撕裂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斐时简单地吮了吮溢出来的鲜血,接过左轮,弹出弹夹,往下一倒。 一枚黄铜制的子弹叮铃铃落在了地面上。 这、怎么会?周婷目瞪口呆,怎么会还有一颗。 左轮最多能放六颗子弹。你不知道很正常,斐时看着倒在地上冷笑的爱德华,但爱德华不知道就很让人吃惊了。 斐时想了想,又抬起枪打穿了爱德华另一侧的肩膀,这才靠近了爱德华。 她越靠近爱德华,裙摆上的血色就越发夺目。 我的衣服都脏了。斐时的表情实在说不上抱怨。 啊呀,那真是可惜。爱德华居然在笑,虽说relive会将玩家收到的痛楚下调到现实生活中的30% ,但那毕竟也是枪伤,可他却好似没有痛觉似的,语调甜腻,笑容亲昵,几乎像是在冲她撒娇,可是,也不是我让你开枪的呀。 斐时也笑了,那是一个与爱德华相配的幼儿园老师一般纵容而无奈的笑容,她抬手摘下爱德华的眼镜,眼镜这么脏还看得到路吗? 第35章 你不是爱德华吧。quo;斐时半蹲在他身边,上次也是,装人也要装得像点,爱德华是个很符合人设的,经常推眼镜的'眼睛仔'啊。 告诉我吧,斐时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聪明,但是这么聪明的你怎么就想不到爱德华感慨,去掉了镜片的遮挡,暗沉的暮色下,他的眼中仿佛有一颗新生的太阳缓缓升起,我真实的身份。 就像是按下了倒放键,湿润的黑色布料变得干爽,大量的鲜血逆流回爱德华的伤口,骨骼急速生长,血管重塑,淡粉的肌肉组织扭结,苍白的皮肤掩盖伤口。 愈合如初。 这一切都在斐时的眼中被拉得无限缓慢,但那确实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与之相反,斐时的身体却像润滑不够的机械,每一个关节都不堪重负地发出了咯吱碰撞的声音。 无法后退。 大脑在拼命呼喊,但身躯却卡在了原地。 在她还未能做出任何动作之前,爱德华那骨节分明的右手已然伸向了她的咽喉。 房间两侧的窗户遽然破碎! 斐时只觉得眼前一花,有野兽的咆哮与腥臭味传来混合着泥土与血液的腥臭味。 两只灰褐色的动物,一左一右奋力咬住了爱德华的身体,将他拖离了斐时的身边。 这是······她后撤两步,才看清那两只动物的全貌尾巴蓬松、耳朵尖尖。如果不是身形更小一些,几乎是和列那一模一样。 注意到她投过去的目光,稍小一点的那只狐狸立刻抛下了口中的猎物,快步跑到她身前,像是邀功一般朝着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很不像动物的,傻兮兮的笑容。 而另一只狐狸也停下了撕咬的动作,扭过头来,前足却毫不客气地踏在了还在微弱挣扎的爱德华身上,尖锐的兽爪扎进了他的身体。 两只幼狐,海默琳与列那的孩子。 斐时面无表情地揉了一把小狐狸后脖颈上的毛,上前出声阻止道:别杀了他。 喂,别晕别晕!斐时疾步走过去,拽住爱德华的衣领把他从地上薅了起来,十分暴力,毫不温柔,要不是怕把人直接扇晕过去,她可能一巴掌就这么上去了。 但对方早已神情萎靡,眼神失焦。瞳孔中刺目的金色散去,只留下了空洞的蓝色。 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份呢?斐时委屈极了,我的、我的隐藏成就啊。 稍大一点的幼狐退到一边,举起爪子舔了舔,随后一把拍在了斐时肩头,状似安慰。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啊?周婷捂着额头大声地呻吟起来,这些、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死了我死了,你们这个游戏害人不浅啊! 周婷受到的冲击太大,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四周的空气忽然古怪的静默了一瞬,只有爱德华宛如拉风箱一般沉重的喘息声。 为求逼真而模拟出的一系列症状,让他的意识渐趋朦胧。 如你所见,斐时转过身,两只狐狸乖顺地朝她靠拢,最终在她的脚边蹲伏下身子,我是狐狸。 这次回归,是为了向这个村子。 复仇。 第18章 斐时没有管目瞪口呆的周婷, 双手按在了两只幼狐的脖颈处,这一下就摸到了皮毛下断裂脊椎的骨茬。 想来是那两个曾经存在过的孩子的伤也如实反映在了他们的拟态动物的身上。 幼狐呲牙咧嘴,对着周婷怒目而视,如果不是有斐时按着他们,恐怕早就扑了上去。 回到你们父亲身边去吧,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幼狐迟疑地对视一眼,终究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他们后退着,像是太阳底下的薄雾一般,消散在暮色中。 爸爸来了爸爸要来了。 妈妈、要小心。 不要不要惹爸爸生气 似乎只有斐时能够听到幼狐们的忠告。 什么意思?我和爱德华不都······周婷疑惑,她险些脱口而出这个问题,但在斐时轻飘飘的一瞥之下,她莫名心虚,只好把这句话囫囵吞下。 虽然她不知道狐狸是什么?但从名字来看,很明显也是在这场狼人杀中被分配的身份之一。再结合斐时所说的目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 斐时不是乌鸦。她是前来杀死所有人的狐狸。 周婷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局游戏最后会演变成这个模样,在游戏中渡过的短短几天,其跌宕起伏的程度,几乎超越了她前十多年人生的总和。 要不你把我直接杀了得了。 周婷欲哭无泪,她也不清楚怎么随便选了个大冒险就要面临这么混乱的事态,这游戏果然不是什么人都玩得了的! 虽然没有通关这局游戏,肯定会被那些怂恿她来做这个大冒险的人耻笑。但!恐怕现在让她回答十次真心话, 恐怕都要比继续待在这个迷幻的游戏中强得多! 第36章 斐时没有说话,回答她的是厚重的脚掌踏在地面上,激起细微灰尘的声音。 周婷几乎被这个庞然大物吓呆了。 如果论肢体特征,她可以笃定这是一只早已灭绝的狐狸,但,什么样的狐狸能比图鉴中的棕熊还要巨大。 它就像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小岛,顺着海流挤进了这个狭小的房间。 你好像长大了嘛。斐时真心诚意地夸赞道。 等等!为什么你好像跟这些动物混得很熟一样,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周婷在惊恐中还忍不住用眼神向斐时传递这样的讯息。 这一眼看过去之后,她的心陡然一沉。 与斐时云淡风清的面部表情完全相悖的,她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则潜藏着一股被压抑得极好的兴奋。 周婷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第一第二次让她想喊变态,现在就只想喊救命了。 以她对斐时的了解而言,她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就绝对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她的兴趣。而能引起斐时兴趣的东西······那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 这是斐时第一次在白天见到列那,他的伤痕完全消退了,留下的只有蓬松发亮的皮毛和矫健的身躯。 他还在靠近,宛如小山一般的身躯,越过了斐时,来到了爱德华身边。 它作势欲咬。 就在这时,斐时出声阻止了他。 已经结束了,属于我们的复仇已经结束了。 列那厚重的脚掌悬在了半空中,他眯起眼睛,凶相毕露。 不知是不是斐时的言辞触怒了他,列那的眼神也完全变了,不再有人性化的喜怒哀乐,只剩下凶蛮的兽性,以及满溢出来的愤怒。 现在,或许用它来形容列那会更合适一点。 还差两个,你还没完成自己的任务。那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低沉暗哑,倒是显得文雅而威严,可是更深处,是蓬勃的怒意,难不成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本分,忘记了仇恨? 周婷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明明看上去斐时和那只狐狸很相熟似的。但在她出声之后,狐狸却连奄奄一息的爱德华都放弃,冲斐时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闪烁着寒芒的利齿。 就像是随时都会向斐时扑过去。 狐狸一口就能咬掉半个斐时,周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斐时会死吗? 斐时对于列那突然口吐人言的事实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我一刻也没有忘却,斐时自如地进入了角色扮演中,这个村子里的人已经死去了。留下来的这两个······不过是偶然踏进这里的外来者而已。 周婷微微睁大了双眼。 刚刚狼通过这个男人的身体降临,孩子们已将他驱赶走了。这个人,斐时瞟了一眼地上的爱德华,不过是一个跑来这个村子中传道的神父而已,除了在这个村子中住过几年,除了被狼附身过,他有哪里与这个村子有关吗?他并不是羊的后代。 列那将巨大的头颅低下去,凑在爱德华的脖颈边嗅了嗅:你说得对,他的身上是外面的气味。 但是,这里还有一只十足的羊。 它棕黄色的,灯泡一般发亮的眼珠转向了周婷,将后者吓得倒退几步。 一个发自内心不将自己的父亲当做父亲的女儿,我们还能称她是那个人的后代吗?斐时毫无惧色,甚至把一只手按在了列那肌肉暴起的前足上,周婷从没有将布鲁斯视为自己的父亲。 你看,斐时朝向地面上的一具尸体,她血缘上的父亲死状这样凄惨,她却没流一滴眼泪,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女儿会做的事。 列那眼中的凶厉似乎退去了一点,周婷疑心自己听到了它大脑转动的声音。 斐时再接再厉:她一直以来都在帮助我,所以我的计划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 而最关键的是,周婷从来没崇敬过羊神,没崇敬过那些造成我们的悲剧的人。 她忽然扬声道:周婷,我问你,你愿意对着这个村子的羊神顶礼膜拜吗? 屁嘞!周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羊神算个屁的神,我心里只有呃、她突然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尴尬地住了口,你、你们继续? 所以周婷,她的心灵不属于这个村子。而且、斐时顿了顿,声音缥缈起来,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那个时候,你也很希望那些人能放过孩子们吧。 空气一阵寂静,片刻后,那只被斐时称为列那的巨狐抖动了一下皮毛,紧接着缩小了。它挨近斐时,用毛茸茸的头颅蹭了蹭仍沾着血迹的裙角。 周婷忍不住松了口气。 四周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瞬,爱德华的身躯逐渐虚幻。 居然通关了诶,周婷跑了过来,右手抚着胸口,还有三分钟就能回家了,天哪!如隔三秋,真是如隔三秋。 真羡慕爱德华,早知道我也故意受点伤,走快速通道回去就好了。周婷盯着爱德华转为透明的身躯叹气道。 第37章 斐时表情不变,她注意到周婷时不时盯着眼前的虚空仔细观察,猜测那里应当悬着一块倒计时的系统光屏。 真没想到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居然能说服它。周婷有点后怕地看了一眼倚在斐时小腿上的狐狸。对方眼中的恶意尽退,但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更让周婷背后一凉,她不敢多想,不过这也太强词夺理了,我们怎么就不是村里人了? 斐时奇异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好好的玩家,怎么就和这些数据成一村人了? 周婷噎了一下,发现这句话她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无法反驳。 不过你还是该庆幸自己没有对它们投入太多的感情。斐时重新坐回扶手上。 短短几个小时中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竟然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五米开外过。 你要是真陷进去了,用这个理由恐怕就无法说服列那了。 我哪有投入很多感情······周婷哼哼唧唧,旋即心里一惊,她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斐时提醒过几次,她真的差点就要把布鲁斯当成真正的父亲了。 而且,斐时又说,总不能真把一团数据当成自己的爸爸。 什么啊,你那打破第四面墙的发言。周婷嘟哝了一声,斐时的话莫名让她有一点不舒服,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话是这么说,但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办法的?怎么看风险都太大了吧······说我们不算村里的人?要是我有枪的话,估计就砰砰两下子。 不过敢不敢开枪,能不能打准,就是另一说了。 以我纵横游戏界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斐时说到这个才显得有些兴奋,像这样的游戏,大致上都会有同一个目的。 它一定想要教会玩家什么东西。而且必须得正能量,所以我猜这局游戏的主题大概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吧。 周婷:······ 周婷:就这?那你表现得那么兴奋,我还以为这玩······完美的小狐狸比爱德华还难搞。 斐时没有说话,俯下身去揉了揉列那的脖子毛。 早在列那出现的第一个晚上,斐时就觉得不太对劲,直到教堂书库的事情发生,更佐证了她的猜想。 列那和附身在爱德华身上的狼,其实是狼人杀中不必要的元素。 狼人杀本就应该是被赋予了身份的人互相搏斗的游戏,而狼和狐狸的出现,就会让单纯的狼人杀串味。一些蹩脚的游戏,或许会安插这种角色来增加游戏整体的格调,但en不会。 存在,即为合理。 意识到这一点后,一个难以解释的点也暴露了出来。 为什么狼无法在夜晚杀死狐狸呢? 若说历史上代表狐狸的列那歼灭了代表狼的山贼这件事,就是这一问题的答案的话。斐时早可以在晚上狼都入睡之后把他们处理掉,可惜她无法做到。 这是一条奇怪的,格格不入的规则。 它牵制的并不是狼人杀的双方,而是真正的狐狸与狼。 就像是一局棋局的双方,他们只能操控自己的棋子互相争斗,但决不能以这两个人打一架之后的结果作为棋局的结论。 他们都在棋局之中,但列那和狼却独立于棋局之外。或者说,他们才是凌驾于虚幻的羊神之上的,这个副本中的真神。 于是,在真正的狼再次出现后,斐时做了最低限度的防备后就接近了他。 狼不能伤害狐狸。 如果破坏这条规则的恰恰是狼本身呢? 试探的结果就是,两只幼狐出现驱赶走了狼,而狼毫无搏斗之力。 再加上威尔临死之前所呼唤的名字,斐时可以断言,威尔的伤是狐狸的手笔。 即使同为局外的旁观者,列那的地位也远高于狼。 或者说,列那正是这局游戏的至高主宰。 违抗他,即使是设定中列那的配偶,恐怕也会立刻被淘汰。 周婷所说的确实是解决困局的最简单办法,却不是属于斐时的最优解。 她要做的不单单是通关游戏,而是说服列那,说服这个游戏的真理让她的想法,她的主张,凌驾于游戏之上。 这才是,这局游戏里最让她兴奋的一点。 第19章 苍白的太阳消失了, 本该降临的黑夜也褪色了。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能看见远处的山川,近处的道路逐渐崩解, 土地天空都碎裂成了淡金色的, 透明的碎片。 啊呀啊呀!没时间了!我们加算了!我们也别加好友了,我已经对这个游戏产生阴影了。周婷的语速很快,但已经模糊不清,每一个字都粘连在一起,你以后可以去帝都大学外面那个咖啡店找我,很好找的,就在relive对面,我经常去那里喝咖啡的! 斐时没有回答她, 因为她已经自顾不暇。 因为她被投入了一片熔炉之中。 与带走周婷的那道淡金色的光芒不同,笼罩着斐时的,是像融化了的黄金一样刺目的金色。她暴露在外的皮肤,就像沐浴在炽热的阳光之下,被照耀得滚烫生疼,几乎有了要被烧融的感觉。 第38章 但, 那也只是暴露在外的皮肤而已。 斐时的一身装扮,包括了长到脚踝的洋装, 带后跟的皮靴,以及完全遮住了小臂的蕾丝手套。除了无遮无挡的面部, 其他部位都维持了惯常的温度。 说来也怪,明明这套裙装的衣料轻薄无比,却能挡住这无处不在的刺目光芒。 来不及思考它的本质,斐时干脆利落地撕下裙摆上的一层纱,披覆在自己的头顶。略带银色偏光的轻纱宛如月光一般将斐时笼罩在它的保护之下。 就像一泼清泉水从头顶一泻而下,灼烧感立刻褪去,斐时忍不住发出了惬意的叹息。 难道终究还是被en发现了吗?免除了身躯上的痛苦,斐时忍不住思考起来,也没听说之前开后门的哪个员工被这样对待过。 还用上了自己最讨厌的太阳,真是个忘恩负义的 斐时:什么? 隔着银灰色的月光与灿金的日光,斐时与列那对视着。 明明副本世界早已土崩瓦解,那些或羞涩或狡诈的npc早已化作洪流般数据回归了en本身。 但列那依然存在着,它的身躯并未扭曲,只是在两层遮掩后显得有些朦胧,就像是梦中的场景。 如果没有你,列那无法成功。列那的声音再度响起,柔软的皮毛已经褪去,留在那里的是属于人类的身姿。 斐时确信海默琳已经离开了她,看着这样的列那,想起那只被她揉了无数次皮毛的狐狸,她满心只有尴尬。 呃不用谢?斐时搜肠刮肚,终于从年久失修的记忆里找出了可以应用在这个时候寒暄。 列那似乎是笑了一下,问:玩得开心吗斐时。 斐时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光幕越发耀眼,连那层轻纱都无法挡住。 就在斐时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的那一刻,余光中,似乎有两道黑影扑入了光幕之中,旋即消失无踪。 * 随着两声水泡破裂的声音,斐时浮出了水面。 游戏仓中营养液的水位迅速下落,数个呼吸的时间中,就被彻底吸入了下方的废水槽中。 一只手从游戏仓外伸进来,稳稳地托住斐时的后背,帮助她坐了起来,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斐时闭着眼睛不想说话,直到嘴唇接触到了冰冷的玻璃表面。 难喝。斐时差点就把眼睛睁开来了,你忘了我不喝西瓜味的?要蓝莓的,不是带过来了吗? 对方从善如流,重新递了一支试管到她的嘴边。 斐时这次没有直接张嘴,她侧过脸嗅了嗅,确认气味正确后,才安静地喝完了这支体力补充剂。 第一次进入en的玩家回到现实中后多半都会有头晕反胃的后遗症。 但斐时似乎更严重一些,也许是因为她从未接触过vr游戏,在游戏仓里醒过来的一刹那,竟然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好在她还记得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才没有就地抱头打滚。 我、我头疼。斐时哼哼唧唧,微凉的十指立刻落在她的太阳穴附近,力道不轻不重地按摩起来。家务型仿生人实在是很好用,虽然型号老旧,好歹容貌过得去眼,该有的功能也都有,被她改造过后更是比市面上的新品更符合自己的需求。 就像自家老大,连按摩都能找准特定的穴道,带给主人最惬意的享受。 那一阵剧烈的头疼过去之后,斐时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随后立刻闭上了眼睛。 一定是我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斐时喃喃道,再来一次。 睁眼,眨眼,揉眼睛 还是没变啊这都是些啥啊? 明明进入游戏前还是空荡荡的房间,此时却塞满了还没拆封的礼物盒,数量之宏伟,几乎让斐时无从落脚。 各类游戏主机,典藏版游戏卡带,期间限定的周边,人气声优的o签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里面甚至夹杂了几个顶级奢侈品的logo 。 她当然知道自家老大从那件事之后就丧失了发音功能,她问的其实是一直站在房间的角落,等待着她醒来的, relive自造的秘书型仿生人 assisan 。 和老大这样的旧版本不同, assisan的神情生动宛如真人,它露出殷勤到堪称谄媚的笑容,语调活泼而自然:尊敬的斐时小姐,为了感谢您为我公司作出的贡献, boss特意嘱咐我们为您挑选了这些礼物,希望您一睁眼就能看见。对了,这是我分析您家的陈设之后,得出的您100%会喜爱的礼物,请问您还满意吗? 完全不想要这些东西谢谢。斐时嘴角抽搐,心说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而且你就分析出这个东西?我看你们relive的仿生人线迟早要完。 原来如此,assisan收敛了笑容,让主人满意是我们的宗旨。既然您对我的工作不满意,我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我现在就去销毁自己。 斐时:等等,你要干啥? 不顾斐时的问题,assisan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不到两分钟,assisan再次推门而入。从它眼睛下方的那组编号,斐时可以看出那是另外一体assisan。 第39章 秘书型仿生人 assisan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斐时: 斐时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几秒:再换个来。 assisan笑容不变:好的,我现在立刻去销毁自己。 又过了几分钟,另一体assisan推门而入。 秘书型仿生人 assisan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他们是不是有病?斐时终于没忍住。 老大用呆板的眼神回答了她的问题。 * 斐时被assisan一直送到了relive的18层,纳尔特的门口。 纳尔特先生希望斐时小姐醒过来之后能够前往18层,他的办公室拜访他。几分钟前,assisan的一句话无情地打破了斐时回家暖被窝的打算。 对方是relive的高层,也是负责en开发的负责人。半个月前也是他精准无误地敲开了斐时家的大门。 斐时和他只是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和现在一样,也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两人实在称不上有什么交情。 真没想到纳尔特还会给她准备礼物。 不过,斐时脚步略有迟疑,assisan称呼纳尔特为纳尔特先生,称呼那个送她礼物的人却是boss仿生人只会根据被输入的程序进行特定的称呼。 难道说纳尔特和给她准备礼物的 boss并不是同一个人?但relive中还能有什么人能和她产生交集吗? 但她在成年之后,就几乎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如果非要算的话,也只有各大游戏的开发商和她熟悉一点,因为每次打到结尾的时候,都能看到对方冗长而无聊的感谢词。 算了,斐时想不通这个问题,也深觉没必要想。 更大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因为纳尔特的办公室门,竟然被她用脸刷开了。 你们侵犯我的肖像权,刚和纳尔特打上照面,斐时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根据联邦法令,要赔钱的。 纳尔特倒是很干脆:这次给您的报酬就提高三成,您看怎么样?他想了想,又说,请您别生气,我们也是为了您的方便考虑,这样您就不必等着我为您开门了,不是吗? 纳尔特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和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五官成熟而柔和,鼻梁上还架了一副儒雅的金丝边框眼镜,但比起那张脸,浑身膨胀得几乎要撑裂高级西装的肌肉更是引人瞩目。 两者搭配起来,就像是把鱼头和牛的躯干强行组装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斐时听了没什么反应,毕竟她也不是真的要敲纳尔特的竹杠:所以,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感谢您。纳尔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我们已经接收到报告,和您进入同一场游戏的人已经醒来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斐时深呼吸了几次才没有立刻扭头离去,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是的,纳尔特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毕竟,道谢要当面才显得有礼貌。 斐时、斐时彻底被打败了,但纳尔特的动作触碰到了她的记忆,致使她不得不继续说话:醒过来的男人,也许是逃犯或是杀人狂。当然,也不排除他仅仅是个心理变态,玩这个游戏就是为了满足自己杀人癖好的可能。 斐时很难判断最后一次会议上爱德华与狼具体转换的时间。但可以确定的是,直到开枪之前,爱德华还是他本人,那么他会带着枪前往最后一次会议的原因就引人深思了。 这应当是个很重要的信息才对。 en里有个真正的变态杀人狂在游荡,这会成为relive的巨大污点之一。然而纳尔特毫无危机意识,他正试图给斐时推销一种暗紫色的柠檬汁,斐时尝了一口,感觉天灵盖都快被酸软了。 最后还是老大走过来,把柠檬汁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是说,你们做的游戏里有个杀人狂。斐时漱了口,又和纳尔特强调了一遍。 哦。纳尔特这才恍然大悟,您是希望我们代为报警吗? 那还能让你们直接把他抓起来吗? 纳尔特迟疑了一下:如果是您的要求的话 斐时转身就走。 走到楼下时, relive已经帮忙把斐时的磁悬浮汽车启动停在了出口处。 先不回家,斐时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嘱咐驾驶位上的老大,我要回孤儿院看一下。 第20章 斐时不缺钱,虽然没什么出门的机会,也给自己置办了一台顶尖的磁悬浮车。倒不是为了品牌或速度,仅仅是一分钱一分货,她更享受良好内饰带来的舒适感而已。 这样的一台车停在了位于边远区域的孤儿院外,实在是引人瞩目。很快就有几个小孩子冲过板结的草坪,隔着黑色栅栏向外张望。他们穿着整洁,脸颊也很丰润,只是眼神有些呆板,毫无儿童该有的活力。 斐时扯动嘴角的肌肉向他们笑了笑,她招了招手, 老大立刻上前把糖分发给孩子们。 第40章 他们的眼神这才亮了起来, 多了一点鲜活。一个一个迫不及待地拆开漂亮的包装纸, 拼命往嘴里塞。 每个人都有的。眼见有几个孩子都要因为抢糖扭打起来,斐时只好说了一句, 及时阻止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但很快就有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上来驱赶:干什么干什么?!今天的课上完了吗?矿石分布的位置背了多少?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玩,想想联邦花钱养你们是为了什么?! 孩子们一哄而散,边跑边迅速咀嚼着口中的糖块,还有几个来不及嚼就想直接咽下去的,被糖噎得直翻白眼。 斐时看了一眼孤儿院门两侧的篆刻。 把时间当做金钱,把效率当做生命。 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过。 不知道您是?工作人员对着斐时立刻换了一副腔调。 新时代处于冰河期后期,地表温度常年在零下10左右,像他们这样住在边远区域的人只能多穿几件棉衣来抵挡寒潮。而斐时穿着轻薄,身上的很明显是他花光了家当都不一定能买得起的调控服,更别说还带着仿生人开着磁悬浮车了。 一定是中心城区的某位大人物。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看起来颇为眼熟。 你不认得我了,孙叔叔?斐时语气没变, 只是早已没有了面对那群孩子们时的笑容,我是斐时啊,你忘了?你不是总说,'斐时就是浪费时间'的吗? 孙永超心里咯噔一声,他想起来了。 你、不对、您他开始结巴,额头上也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您是来找我、我的? 这下坏了,出人头地就来找他报复了。他早就知道斐时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居然让她这种人变得这么有钱 没那个必要。斐时平静地说,我要找院长,你带路吧。 孤儿院和五年前并没有什么差别,没有任何数字化机械化的痕迹,沿用的还是旧社会的那一套,水泥地贴砖墙,斐时怀疑这里根本就是直接把某栋旧时代的大楼拿来用而已。 走在走廊里,孩子们的朗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把时间当做金钱,把效率当做生命 创办孤儿院的初衷当然是好的,联邦想让这些被抛弃的孩子得到本该拥有的知识,和中心城区的孩子一样,不会在基础上就产生过大的差异。 所以一天24小时,这些孩子至少要学习12个小时。 但就斐时所知,从这个孤儿院里走出去的孩子,很少有能进入中心城区的,大多数只是一辈子眺望着中心城区永不熄灭的灯光望洋兴叹,孙永超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从边远地区向中心城区跨越的阶梯已经被斩断了。 斐时自己,是万里挑一的那个。 孙永超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干巴巴地说,之后也没敢再看斐时一眼,匆匆离开了。 院长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全球孤儿院的院长都是由联邦委派,真真正正吃公家饭的。每隔几年人员就会有一次调动,算一算,在她离开之后,孤儿院的院长已经调动了两次。 比起孙永超,院长的表现就显得平淡了很多,他一眼就看出了斐时的底细。但随着斐时坐下,他的脸色也起了变化,似乎拿不准眼前的人是不是来找茬的。 不知道这位女士来找我有何见解呢? 斐时随手在手环上划拉了两下,院长面前的半透明光屏立刻响起了声音。 捐款。斐时简短地说。 他数了几遍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整六个零。再一看转账过来的账户,更加咂舌:这些年一直持续给我们捐款的人,竟然是您? 院长实在是没想到近些年来陆续给孤儿院捐了那么多钱的人竟然会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女性,原本以为是联邦某位重要议员或是某个大财团的老板,多次给对方发消息要请对方吃饭,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回音。 没什么,毕竟我也是从这里出去的。斐时矜持地露出对院长的第一个笑容。 哎呀、哎呀这、这个还真是年少有为啊院长有些尴尬地擦了擦嘴。 以前都是直接转账的,今天是我第一次回来。斐时示意老大上前,捧出一盒糖果,这是我给孩子们的礼物,麻烦院长分下去,每个孩子都要有。 然后我想想,今天捐的钱应该够给每个孩子买一套调控服了吧。就买最新款,没问题吧?斐时眨眨眼,仿佛充满了期待。 当然、当然没问题哈哈!感谢您为孤儿院做出的贡献。 我还会来的。斐时欠了欠身,应该不用很久,希望到时候一切都好。 把从纳尔特那里拿到的钱花出去之后,斐时才觉得一身轻松。她走在暗淡的阳光底下,呼出一口气,似乎听到了从身后的大楼里传出来的,喜悦的欢呼声。 老大走过来,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臂。 斐时愣了一下,笑了笑:我没有不高兴。 老大黑洞洞的眼珠里似乎有类似于忧伤的情绪一闪而过。 第41章 忧伤不,那是不可能的。老大的情感系统,应该很早就不再运作了。 斐时甩了甩头,深觉还是累过头了,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能看错。看来还是得快点回家休息才行,纳尔特告诉过她下一次的副本不需要她等太久。 喂,听说没有啊,这几年老是有有钱人给这里捐款真是钱多没地花,怎么不给我捐一点! 某人前两年不是还说马上就能发财了吗?怎么现在还求着别人给你捐钱啊。 就是就是!年年说年年说,钱呢?我是没看见一个子,谁知道被你花到哪里去了? 我艹!老子那是还在前期投入中,再等几个月,那钱不就是一倍翻两倍,两倍翻四倍吗? 恕我直言,零翻多少倍不还是零吗? 哈哈哈说得有道理! 嘈杂的交谈声让斐时不由自主抬起了头,迎面走来两男一女,都是熟悉的面孔。 真是冤家路窄,斐时撇了撇嘴,想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和对方擦肩而过。谁知就在双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 喂、喂我说,穿着身皮衣的女人忽然用力拉住了旁边人的衣服,那个人,是不是斐时啊?! 话音刚落,斐时就看到对面的三个人齐刷刷地抖了一下。 这什么反应? 斐时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只看到了对方连连逃避的视线。 不太对劲斐时皱了皱眉,这三个人是她在孤儿院时的同级生,记忆里他们从来没有害怕过自己,相反 怎么又是你!为首的身型庞大的男人似乎在身边人的怂恿下鼓起了勇气,他攥紧拳头,摆出拳击的起手式,你可不要乱来啊!我告诉你,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早就不怕你那一套了你要是还敢诅咒我们,我、我就揍你我 她瞪我!她瞪我!!个子瘦高,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男人大呼小叫起来,我要死了!我马上要死了! 斐时: 这都哪跟哪啊? 妈的!果然是恶魔!身型庞大的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铆足了劲向斐时冲了过来。 却被老大轻而易举地挡住。 老大这个型号的体长在185以上,他伸直了手臂摁着男人的额头把他推离斐时身边,男人拳打脚踢,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老大向斐时投来征询的目光。 别管他了我急着回家 妈的!你还给自己找了个仿生人姘/头! 做掉他。 老大当然不可能真的做掉男人,虽然经由斐时改造后,他和自己的同类已经没有了丝毫相似的地方,但只要是仿生人,都要受到法则的限制。 当然,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别叫得这么难听,斐时走到了男人的身边,他正抱着自己折断的手臂躺在地上哀嚎,这种小伤很容易治的,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她冲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四个人勾了勾手指:来把这头猪带去看病。 另外两个人简直是连滚带爬地带着男人跑走的,斐时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几秒,招手让老大上前。 都弄脏了。斐时皱着眉说,他们这种人很脏的,都是细菌,回去好好洗下手。 和讨厌的人没必要过多接触,这是她一贯的准则。 但今天, 她本来应该忍住的,她本来忍得住的。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斐时把袖子拉起,洁白的小臂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痕,虽然已经淡了很多,但终究没有消失。 恐怕再也不会消失。 第21章 呜哇主人!哥哥欺负我! 刚踏进卧室的门,斐时左手腕上的光屏一亮,小二清脆的童声就响了起来。这还是斐时回到现实世界后它第一次开口,说实在的,有些罕见。 正如小二被设定的那样,它平时的语气行为都像个容易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最喜欢的事就是缠着斐时嘚啵嘚啵说话,斐时早已经被它闹得没了脾气,干脆调低了光屏的音量。 反正也不是真的儿童,不至于嚎坏嗓子。 斐时没理他,自顾自脱掉外套倒进了床铺, 柔软的床品像云朵一样把她包裹在里面, 勉强被压下去的疲倦又涌了上来。 斐时打了个呵欠, 舒舒服服地窝在床脚。 这才是天堂般的日子啊。 房间里的灯光常年不熄,现在还保持着她今早出发前的模样。但回忆起en里发生的故事,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哥哥欺负我!他不让我说话! 眼见斐时昏昏欲睡,即将进入梦乡,小二又开始告状。 斐时听了只觉得好笑,她隔着磨砂玻璃往外看了一眼,老大正在客厅里打扫卫生,比顶级的家政仿生人还要专业,斐时家里的环境全靠它维护。 只有卧室是他的禁区,所以卧室随处可见的是散乱一地的书籍,和叠得太高微微倾斜的光盘塔。 第42章 他不让你说话?他怎么不让你说话?他又说不了话。斐时并不把小二的话当真,因为和小二不同,老大并没有自己的意识,无论做什么都是凭借斐时早已输入的指令行动,再说了,你什么时候会听他的话? 这样的他,永远只会听从斐时的命令行事。 反正、反正小二酝酿了很久,还是没能憋出什么,只好撒泼打滚,就是欺负我就是欺负我!主人偏心!主人偏心!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斐时被它烦得头疼,觉也不想睡了,读一下晚间新闻。 小二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法违抗主人的命令。 今日,警方逮捕一名连续杀人犯。据悉,犯人藏身于relive所开发的en游戏仓内。感谢relive总经理纳某特先生举报,警方成功逮捕了这名犯人。犯人被逮捕时精神状态不佳,已转入我市五院进行检查,后续相关调查将逐步展开。 热评网友:我的假发在哪里说:连杀人犯都要玩en ?这么好玩,搞得我也想试一试了。各位亲们,游戏仓贵不贵啊? 热评回复:猫猫毛毛说:不贵,但如果你不是中心城区的人当我白说。 热评回复:jxy路说:边远区的人没游戏权的吗?楼主别担心,去公共游戏室就行了,租一会玩玩很便宜的。 热评回复:身体健康人人有责说:等会!五院不是专治精神病的吗?楼主小心,回头玩了也进去了。 停停停!斐时皱眉,她八百年不听一次新闻,没想到偶尔听一次就听到了这种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爱德华被逮捕,倒是印证了她的推论没错。 阿偶!小二又叫了起来,有一条短信进来啰!我直接帮主人处理掉啦! 按照惯例本该是这样的,斐时想都没想准备点头,点到一半又觉得不对:等等读出来。 来信人:relive纳尔特 短信内容:斐时女士您好,请问您是否休息够了?三天后是一个好时机,届时请您来relive参与我们为您准备的第二个游戏。 斐时哀叹一声,一头扎进了枕头里。 自从高中毕业以来就过着骄奢淫逸生活的斐时,第一次体会到被资本压榨的滋味。 * 天地间一片纯白,大雪纷飞,冰凉刺骨的气息扎得太阳穴隐隐发疼。 简直和后冰河世纪的现实世界没什么两样。 斐时缓慢地眨眨眼,吹去落在睫毛上的一点雪花。她正站在一条积满了雪的山间小路上,身上换了件厚重的冲锋衣,雪地靴摩擦着厚实的雪花发出嘎吱的声响。 喂,你还在磨蹭什么!前方传来一道,声音低沉粗哑,带着让人很难让人忽视的乡音。 这是一个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因为风吹日晒,脸上烙印着极深的皱纹。穿着灰扑扑的,洗得失去了本来颜色的棉衣,几块不同色的补丁很扎眼。 看得出来是吃过苦的人,但他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就是投过来的目光有种说不出冰冷。 显然不是很友善。 斐时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随后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抱歉啊,我的身体不太好。实在是太难受了,本来就够麻烦您的了,万一晕在路上,再给您添麻烦。我休息一下,马上就能走。 斐时肤白唇色也浅淡,刻意作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很能让人信服。 男人表情和缓了一些,紧接着他冷哼一声,伸手扯住斐时的胳膊,把她架在肩上:你们这些外地的年轻人,就是娇气!走这么点路就要死要活的!地儿不远,咱们抓紧速度吧。 他行走的速度很快,侧脸紧绷,斐时和他挨得太近,问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有点反胃。 远处透明玻璃球一般的太阳已经西斜,飘着雪的灰色天空逐渐转为更为浓深的墨黑色,远处的群山近处的丛林,以极快地速度黯淡下去。 即将日暮。 进入游戏前纳尔特再三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出现接收不到信息的问题,斐时当时半信半疑,现在才觉得relive的人还算靠谱。 小二这次原样被她带进了游戏里,虽然还是没法出声,背景故事却按时传了过来。 副本的舞台搭建在旧时代。她和其他玩家是进山来玩的驴友,谁知突发暴风雪,被困在山中的他们偶遇路过的山村居民,一番磋商后,村人决定将村外的一间屋子提供给他们居住。 斐时看完设定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冬天没看天气预报就进山,简直就是找死。 en竟然也和那些没品的游戏一样采用这样老套而缺乏逻辑的开头 不过想想也有些道理,万一这个副本要的就是外地人去死呢? 到了。男人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斐时,她一抬头,忍不住哇了一下。 眼前的建筑物修了两层,白墙红瓦,二楼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向阳的一面还安了玻璃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间小型别墅了。虽然对于看惯了现实中钢铁森林般建筑群的斐时而言,这算得上简陋。但把它放在周围荒僻的环境中,就立刻豪华了起来。 第43章 豪华,且格格不入。 这房子真漂亮,斐时半真半假地夸赞,村里的房子都是这样的吗? 怎么可能?咱们这些大老粗哪住得上这样的好房子。男人不满地撇了撇嘴,拉开了大门,进去吧,他们都在等你了。 是最后一个人来了吗?是吗是吗? 斐时刚一踏进门,就听见一个略显兴奋的女声响起。她循声望过去,有四个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边,两男两女,看上去都是二十出头的光景,也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响,是男人甩门离开了。 室内还算温暖,阵阵饭菜香给空间又蒙上一层温馨的意味。斐时随便挑了张空的椅子坐下,面前是一盘淋了糖醋汁的鱼,色泽鲜亮,略带刺激性的糖醋香气钻进鼻腔。 斐时的眼神在苍白的鱼眼上停顿两秒,又很快挪开。 略为暗淡的白炽灯光下,是质地粗糙的简朴餐具,有不少还豁了口,碗盘中盛着摆盘简单,分量却很扎实的菜。 斐时看了下,肉菜占了大部分,都已经被动过了。 再抬眼时,就见满桌的人神情诡异地盯着她,斐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这是什么新流行吗?!脸蛋圆圆的那个女孩眼睛亮了一下,立刻学着斐时的样子爬上了椅子,差点一头栽倒。她的同伴瓜子脸的女孩急匆匆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哦,上面的空气比较好。斐时说。 切!圆脸女孩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致,闷闷地踢了一脚椅子,早说啊,我还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新东西呢,没劲! 呃她不是针对你,瓜子脸满脸尴尬,她就是 啊!对了!忘记采访新朋友了圆脸姑娘不知从哪捏出一只录音笔,怼到斐时面前:请问这位新朋友,你平时有关注我们的'汤圆和饺子的频道'吗? 这个名字倒是挺贴切的。 斐时瞄了一眼她身后举着老式手机对着她拍的瓜子脸女孩,拒绝三连:没关注,不关心,请不要拍我,谢谢。 哦哦,不好意思。饺子面露尴尬之色,用手指点点汤圆的肩膀,我早说了吧,其他玩家不会想露脸的。 怎么一个能拍的人都没有汤圆有点蔫,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不过光靠这个游戏我们也能大火一把,市面上还没有人做这个选题的 relive就是relive , vr效果做得太逼真了,不管是摸到的东西还是吃进去的东西,都好像真的一样! 出现的怪物也会很逼真吧。斐时腹诽,识趣地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把目光投向圆桌的另一边,那两个男人和兴奋中略带不安的汤圆与饺子不同,脸色都有些苍白,像是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似的,拼命把脖子往肩膀中间缩。时不时神经质地抬起脖子看一眼四周,这是高度紧张的表现。 不是新玩家,而且已经知道自己被困住了。 雪中的荒山,林间小屋,太有那个feel了,简直标准开场嘛!汤圆来抓斐时的袖子,对了,你也是第一次来玩en吗? 斐时确定,对面的男人也在这个时候竖起了耳朵。 第一次,和你们一样。斐时摇摇头。 汤圆和饺子同时发出遗憾的叹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斐时的错觉,那个高个子男人一瞬间露出淡淡的嘲弄之色。 斐时是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女性,那两个男人长得又不是很友善。汤圆和饺子自然而然就开始亲近斐时。 我们都是新手,这个本应该不会太难吧。饺子有点担心,我不太玩这种游戏诶万一失败了,希望不会太疼 她的尾音被淹没在一波骤然响起的乒铃乓啷声中。一桌子的饭菜都被格子较矮的那个男人扫在地上,各色的酱汁和油渍混杂在一起,污染了深红的地毯。 斐时看着那些几乎蔓延到她脚下来的污渍,有点反胃。 够了!别瞎逼逼了!就你们有嘴会说话是不是?!他反应激烈,犹如被激怒的公牛,赤红的一双眼死死盯着她们,肩膀都在剧烈颤抖。 你神经病啊!我们说我们的,关你屁事!汤圆在短暂的呆愣之后也气得跳了起来,没见过你这么没素质的人,不敢玩就登出啊! 矮个子一听到登出这个词立刻泄了气,呆呆地坐回了椅子上。 汤圆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偃旗息鼓,只好偷偷地问斐时和饺子:什么情况? 不知道,斐时摇摇头,她想了想又说,被你的英姿震慑到了吧。 就在此时,大门再次洞开,风把细碎的雪花再次吹落在她的睫毛上。 一道声音席卷了餐厅。 【各位玩家,欢迎你们来到eernal nighmare。 】 【我是本场游戏的管理员:eerna。 】 【此次副本难度等级两颗星,耗时约为现实五小时。你们需要完成的任务是:存活五个夜晚。 】 【做噩梦时也要带着愉快的心情,我们下次再见。 】 第44章 并非刺耳的电子合成音,标志性的略带清朗的低沉声音在空间里回荡。仿佛石子投入湖泊,激起一阵涟漪。斐时心头微微一抖,下意识扭头望向门外,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将大半个脸埋在靛蓝的围巾里,此时正垂下纤长的睫毛,有些慌张地避开斐时的目光。 哇哦!人终于齐了!可以开始玩了!汤圆高举双臂欢呼起来。 斐时也面无表情地哇哦了一声,心说鬼子进村了。 小二的光屏上只亮着五个点。那么,眼前这个混入了玩家队伍的第六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22章 斐时仔细打量着他。 年轻的男性,个子很高,穿着打扮学生气,这是斐时的第一印象。就在她还想仔细观察时,第六人忽然极快地抬眼,两人目光相撞,好像被刺痛了般,他拉紧围巾,快步走到餐桌边坐下。 从斐时的角度看过去,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醒目。 又来? 但杰弗瑞会脸红,完全是因为植入数据中的设定。这位又是什么情况啊? 房间在二楼, 足够你们一人一间睡的了。等雪停了, 你们就快走吧。男人的声音沙哑, 比起先前又急躁了一些。 刚刚斐时只顾着关注第六人,没想起他,现在他一说话,斐时才发现他一直站在门外,隔着大半个客厅对众人说话。他目光扫过桌上的菜,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此时天空中的最后一线光明褪去了,从窗户看出去,只能看见铁灰色的云层挤压在天空的一侧,雪片在狂风中被吹卷,黑夜即将来临。门外的风声,雪落声,还有白炽灯泡灯丝燃烧时滋滋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就像忽然陷入了另一个奇异的空间。 一人一间这难道就是通关线索吗? 但一个人在这样荒僻的地方独自睡过五个夜晚?在仅有一人的空间中,他们到底会遭遇什么事?众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想起了这个问题。 像是一块冰从后颈滑入衣服里, 连一直兴奋的汤圆两人都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房间内的气氛逐渐冷凝如冰。 我还有个问题。突如其来的声音及时敲碎了这块薄冰。斐时跳下椅子,小步跑到门边,刻意清了清嗓子,请问我们住在这栋楼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等等高个子刚发出两个音节,又很快闭嘴。根据他积累的经验来看,眼前这个女孩的问话,虽然看似没有问题,但究其根本,就是在向npc寻求帮助。 在en中,除非npc明确表示有问题就来问我吧。,其余任何向npc寻求帮助的行为都是被默认为禁止的。 但是,提醒了她又有什么好处呢?留下的人越少,他们挣脱这个牢笼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可惜了,这女孩长了一副聪明相,做事竟然这么不过脑子。他和身边的矮个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 果然,npc裂开嘴笑了,那些深深刻在他皮肤上的皱纹,一下子好像活了一样,宛如细蛇一般扭动起了身躯。 你们这经济不太好吧? 哈?这是所有人这一瞬间共同的想法。 你在恐怖游戏里和人家谈经济? !这也太破坏气氛了吧。 但npc真的就这么停止了动作。 我看你们可以试着开发旅游业哦。斐时动作很夸张地环顾整个房间,这里就改造成民宿要是我们住得满意的话,可以帮你免费宣传哦。 我们可是有世界知名主播汤圆和饺子! 骤然被点到名的小主播汤圆和饺子抖了一下,随后勉强撑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对啊对啊我们、超级有名的 npc看了她们俩一眼,竟然点了点头:山里入了夜更冷,不想冻死的话就把门锁起来好好待在屋子里睡觉。 npc竟然真的就这么回答了她的问题? ! 两个男人错愕不已。他们想不明白,这种看起来和副本内容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到底是怎么打动npc的? 而问出了答案的斐时挥手送别了npc,转身的一瞬间 五条半透明的影子出现在客厅的正中央,五官犹如蜡被烧过一样,模糊不清,只剩一双双红得仿佛要滴血的眼睛怨毒地盯着她。 斐时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门。 就在这几秒间,影子们如同阳光下的薄雪消失无踪。其他玩家神情自然,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是斐时自己的幻觉。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参与进众人的讨论。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一个人一间房,整晚睡觉就不会出事了吗?饺子细声细气的总结道。 你怎么知道她问出来的就是正确线索?矮个子抬起下巴示意斐时,万一那个npc故意骗我们呢?出了事她负责吗? 众人对视一眼,这当然也是他们担心的事情。 斐时不动声色看他一眼:确实, npc只是给了我们线索,要不要用取决于你们自己。不过这只是个游戏,她笑了笑,不用这么较真,享受游戏过程就好了。 矮个子似乎想要反驳些什么,却被高个子的圆场打断了,他说话慢条斯理,显得很成熟冷静,是很能让人信服的类型。 第45章 好了,根据我一贯以来的经验,副本里夜晚出门确实会让遭遇危险的几率上升。而且今天大家也困了,不如先回房休息,明天我们看情况再决定接下去怎么做。 困了吗?斐时环顾四周。除了她和那本不该存在的第六个人外,确实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倦意,右手边的汤圆已经连打了几个呵欠。 她点了点左手腕,光屏立刻闪出时间八点三十五。 困得好早,斐时皱了一下眉。但最终没有提出异议,跟着众人上楼。 这间别墅的占地面积并不大,一上楼梯,二楼的整个布局就呈现在众人眼中,有几个人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 刚刚那个npc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必须一个人睡一个房间?汤圆的声音有点颤。 妈\的!矮个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愤恨,一上来就是个陷阱。 二楼只有五间卧室,而他们有六个人。 那个,楼下不是空间很大吗?把椅子拼一拼应该能睡一个人吧。饺子的声音低了下去。 很明显,她也明白这个提议是有问题的。斐时软绵绵地靠在墙上,如果一人一间真的是某种不能被触犯的规则的话,这个规则是被引导npc的前一句话限制住的。 二楼的房间,一人一间。 但目前,摆在众人眼前的路就只有两条:一、像饺子说的那样,让一个人去楼下睡;二、让两个人挤同一间房。 虽然后果如何他们还不知道,但为了以防万一,从收益的角度来看 你!矮个子伸手指住第六人,眼神凶狠,透出恶意的光芒,你今晚去楼下睡! 从收益的角度看,所有人都会选择第一条路。 汤圆饺子,男玩家们两两抱团。斐时虽然独自一人,但与汤圆两人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何况刚才也是她从npc那里问出了信息。 而第六人,自从在餐桌边坐下,就一言不发。这种情况之下,被排除的人会是谁,已经是很明显的事了。 矮个子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他习惯了用拳头说话,只要对方表现出一点反对意见,他就会把他揍趴下,再强行把他扔到一楼,或者直接让他趴在走廊上等到天明。 但出乎意料的,对方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弹,只是抬起了眼,平静地注视着他。 那是一双年轻清澈的眼睛,此时透着一股莫名的冷然,像是初春漂浮着薄冰的溪流。 被那双眼睛盯着,不知怎么的,矮个子忽然感到一阵心慌,神情微微一滞。但很快,一股恼火冲上了头顶,烧掉了最后一丝理智,他往前踏了一步,捏紧了拳头:看你妈看!信不信老子 你们还没讨论完吗?好麻烦啊,懒洋洋的声音像一柄薄刀插\进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分开了两人。斐时慢悠悠踱步过来,拉住第六人的手臂,干脆我和你挤一挤吧。不过如果你夜袭我,我会大叫的哦。 第六人顺着她动作的方向转过头来,清澈的眼睛中倒映着斐时的脸,那张轮廓鲜明,五官冷艳的脸上是很真挚的笑意。 他很缓慢地眨眨眼,没有拒绝。 好!那我们可以住最大的那个房间吧!斐时兴高采烈地转向失语中的众人。 可是率先恢复了语言功能的是汤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 可是你可能会死的! 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她也看出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刚刚那场冲突的原因。但如果真的在第六人面前把可是后面的话说出来,就是揭下了那一块遮羞布。 所有人默认让他去送死的遮羞布,虽然这只是个游戏而已。 第二个说话的是高个子,他神色担忧:真的没事吗?毕竟性别有别。 那你和他一起?斐时提议,我看你性别和他没别。 高个子徒劳地张了两下嘴,像是被抛上岸的鱼。 斐时见好就收:你想换我也不换,最大的房间是我的。她扯着第六人快步走进房间,把一干复杂的目光抛在门外,大家,晚安。 四个人凝视着那块门板,心里多少都不舒服在他们看来,这两个人已经是死人了。刚才还围坐在一起的人,到了明天早上或许就成了尸体,这个认知绝不会让人愉快。 好了,都回去休息吧。高个子假咳一声,催促众人回房。他先前发言时有意识释放出了自己是个老手的信息,现在的团队已经隐隐有了以他马首是瞻的趋势。 一门之隔的地方,斐时连忙松开了抓着年轻人的手。 ······谢谢。年轻人的声音传来,略有沙哑。 还以为这个他会一直沉默下去。 是我要谢你,要不是多了个你,我也睡不到这么好的房间啊。斐时这下是真的在笑了。 毕竟现在就留下了她和他独处。 毕竟这个他大概率根本就不是人。 这怎么不符合一个人住一个房间的规则呢?再说,斐时恐怕是唯一一个对这样能够让她和妖怪单打独斗的发展满怀兴致的人了。 第46章 她偏头看向罪魁祸首,旋即微微一怔。 第六人还没有摘掉围巾,但在更温暖的卧室中,他把围巾拉开了点,露出了大半张脸。 和斐时之前推测的一样,这是个很年轻的男性,脸部皮肤白皙光滑,柔软的黑发有点凌乱,睫毛纤长,脸颊和鼻尖有着在寒风中长期站立的人才会出现的红晕。 但眼神却莫名有种怯意,似乎连和斐时眼神接触的勇气都没有,每每一触及她的眼神就惊慌失措地垂下眼帘,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膝盖看。 这就让他那张漂亮清秀的脸打了折扣。 姐姐咳、咳咳咳年轻人试图跟她搭话,但刚张嘴就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下,立马咳得喘不过来气,整张脸立刻变成了难看的红色。 这个副本的npc就是这样的? 斐时冷眼旁观,压根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即使是出于礼貌也得上去帮他拍拍背。 一段时间后,他终于止住了咳嗽,磕磕巴巴地,试图延续之前的话题:我叫程、程序,那个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哦,是个程序员。斐时心想,还是天津来的。 你让我想起自己的姐姐。或许因为是斐时的沉默让他曲解了她的意思,他有点急切地补充,你要是不喜欢就 语气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委屈。 诶,弟弟!斐时从善如流地应下来,怎么了,我和你姐姐长得很像吗? 不知道,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空间里响起了弹簧被压下的声音,程序坐在了沙发上,我和她分开十五年了。 十五年?斐时重复了一遍,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关键信息,程序正坐在沙发上晃悠着两条长腿,仰头看着天花板,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莫名透出一股孩童般的天真。 她是出国了吗?不然这么久不见面,很少见啊。斐时边把被雪淋湿的头发散开,边不动声色地试探。 她、她死了。程序垂头丧气。 真可惜没有再问下去,斐时迅速改变话题,既然是做弟弟的,那就帮姐姐一个忙吧。 什么? 看到那个没有?斐时点了点墙角的壁炉,这个房间哪都好,不仅有床和沙发,甚至还有独立的卫浴。就是靠墙的壁炉里积满了煤灰,看着实在是很扎眼,太脏了,料理一下吧。 嗯好啊,程序还算听话,他姿势有点笨拙地蹲了下去,好像和自己的身体不太熟,但一开始工作,就立刻进入了状态。 直到壁炉里传来了刮搔般的声音。 黏住了,会是什么? 程序话音刚落,一截被烧得漆黑的条状物裹着层层煤灰滚落在木地板上。眼看地板上染上了一层黑色,斐时额角一跳。 你要不要看一下这个,姐姐?程序双手把那东西捧起来,递给斐时。 第23章 斐时略微迟疑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把这一坨东西拈了起来。姿势小心翼翼,好似捏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但天知道,她只是怕脏。 细细长长的, 被烧得表面焦黑, 还有炭灰簌簌往下掉落。 斐时比划了一下,差不多和自己的一个指节还短。 姐姐,这是什么?程序问她,说话时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斐时的耳朵。他有点吃力地蹲在斐时身边,看得出来那两条长腿并不适应这样的动作。他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像是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子。 斐时抬手揉了揉耳朵:不清楚,可能是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东西吧。 那能不能给我啊? 喜欢啊? 程序连连点头:喜欢。 就不给你, 斐时咧嘴一笑, 好东西要留给姐姐。 说完这句话,斐时屏息等待程序变脸, 然而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他的眼神毫无变化, 只是老成地叹了口气,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光看向她:姐姐, 你好幼稚啊 斐时差点破功,有种被小孩子鄙视了的感觉。 程序是善是恶她还无法断言,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会特意把这东西拿给斐时看, 都至少能说明,这东西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而且,如果这东西会给她带来危险那更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斐时从房间里翻出一块碎布,把东西包起来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又随手捡了一块木头递给程序:你先玩着,我去洗个澡。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煤灰, 既然都要洗手了,还不如从头到脚都弄干净。 程序双手捧着被斐时硬塞进掌心的木头,神色莫名。 浴室里甚至还摆了浴缸,暖黄色的灯光打上去泛出珍珠般细腻的光彩。不得不说村人给他们的待遇确实很好,就像是给自己豢养的肉牛听音乐的牧场主。 斐时站进浴缸,拧开了开关,热水喷洒而下,苍白的肌肤上立刻浮上一片桃花般的绯红。 浴室里灯火通明,干净整洁的瓷砖墙面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斐时满足地眯起眼,专心致志地享受起冰天雪地里的热水来。 第47章 洗着洗着,一股非常突兀的违和感涌上心头。斐时缓缓转头,被拉上的浴帘上映着一个身影。起初她没有留心,还以为是自己的倒影。 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 灯光从她的头顶洒下来,她的影子只会在脚下。 来了!但找的这个时机······即使是斐时,也忍不住哭笑了一声。 在洗澡的时候被莫名其妙的东西袭击,简直是可以复刻《马拉之死》的名场面,换了她做观众,她也会喜欢得不得了。 但如果是她要浑身赤/裸地死在浴缸里的话那谢谢了,她还要脸。 浴帘上倒映的影子越来越大,像是什么人逐渐从远处靠近了她。于此同时,原本略为高于体温的水,陡然变得滚烫,身旁冰凉的瓷砖也像着了火一样,散发出炽热的温度,烘烤着她的身体。 一股突如其来的焦糊味正在越变越浓。 斐时皱紧眉头,她像是被投进了火炉,在高温中汗如雨下,大脑如同被搅拌着的浆糊,艰难地运作着,眼前是五光十色的漩涡。 等等!火炉?滚烫?焦糊味? 脑海里接连跳出几个词来。 斐时猛地拉开浴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忍着眩晕感调转花洒的方向,热水浇在那个骤然加快了速度的身影上,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那个身影骤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非人的嘶吼。 一具浑身焦黑的身体。 比她矮小得多的,幼小的身体。 如果不是侏儒,那只能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四周的温度迅速下降,效果很明显。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像极了孩子在不顺心的时候拼命跺脚的样子。孩子的怒吼还在持续,但逐渐转弱,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就像是在哭泣。 委屈着痛苦着的孩子在哭泣。 斐时以前听过很多孩子的哭声,却从来没有听过比这还要令人心悸的哭声。 就在这时,她手里的花洒一阵抽搐,原本有如瀑布般强劲有力的水流,变成了潺潺流淌的小溪。 黑色的孩子见状立刻扑了过来。 好了,现在是她比较令人同情了。 为什么她要赤身裸体地和这东西打肉搏战啊! 浴室这么湿,会摔跤的好吧! 斐时猛地扔掉花洒,它精准地砸在黑孩子的脚踝上,黑孩子立刻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摔倒在溢满水渍的地上,白色的青烟腾起。 姐姐程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水渗出来了,你在里面玩水吗? 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黑孩子动作一顿,完全炭化的脸上,肌肉微微扭曲,明明被烧成这样,早已经失去对肌肉的操控力了。 是她看错了吗?但无论如何她对程序的声音有反应。 斐时忽然很想看一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对,没错。她撑着腰,气喘吁吁,可好玩了,你也一起来玩吧。 ······好。 就在门把手被扭开的一瞬间,眼前的空间就像是忽然扭曲了一下,那一坨焦黑的肉块顿时消失无踪。 跑掉了?就这? 斐时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刚刚进门的程序身上,微微一愣:你、你干嘛捂着眼睛? 隔着一浴室白茫茫的水汽都能看见程序举着两只手死死按在眼睛上:是姐姐太没有戒心了吧,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啊。 你的手原来这么小啊,女人也可以是大野狼的。会这样说,是因为你其实也是个温柔的人吧。但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的笑容了呢。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一堆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台词滚了出来。 程序:? 斐时默默地看着程序,对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台词毫无羞惭之心。 她有点看不懂这个npc了。一般的npc根本不可能在乎所谓的男女大防,他们存在的意义无非是发布任务给出线索清除玩家,对于一些超脱于副本剧情之外的事件只会采取无视的态度。 就像在羊之乡里,没有一个原生npc会对她每天一套洋装的行为提出疑问。 难道赤/身/裸/体对npc有特攻作用? ! 这个诡异的念头一进入斐时的脑海就被她赶跑了。 eerna绝对不会这么变态! 斐时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npc ,程序的行为逻辑都太像一个真人。 要不然就是人设,要不然就是和剧情有关? 满屋的白汽在沉默中消散。 斐时被浴室外吹进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伸手把衣服披上。 程序这时才把手放下来,眼眶发红,语气里带了点埋怨:我可没跟姐姐开玩笑,一定要小心男人的。 原来是这样,斐时点了点头。 男人。 是指谁呢?两个男玩家固然有其值得警惕之处,但想必作为加入他们队伍的npc:程序,透露的情报大概还是针对副本的原住民吧。 我先出去了,你也可以洗个澡。这里的水还挺热的,你也吹了冷风,不要感冒了。 第48章 斐时说着往外走去,就在和程序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对面镜子中,脸颊两侧似乎有什么绿油油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斐时一愣,连忙侧过脸对着镜子仔细检查。 她的身上多出了一些东西。 她从没有打过耳洞,但此刻两侧的耳垂上却戴着耳钉,古银色的,被雕琢成野兽头像形状的耳钉,左右两侧的形态还有些不同。 有点像是狐狸。 耳朵上也轻飘飘的,根本没有耳钉该有的重量在。 而且无论是什么角度,这两枚耳钉都不可能反射出绿色的光芒来啊。 只是上一个副本中的那两只小狐狸,它们的眼睛正好是绿色的。 * 程序走出浴室的时候,斐时盘着腿坐在床铺的一个角落,后脑勺抵着身后的墙壁,两眼放空。 姐姐在想什么?程序轻轻地问。 在想你洗澡洗好久 程序: 而且你洗澡的声音好大,斐时翻了下身,面朝下扑倒在床上,嗯一股霉味,你洗澡的时候我根本睡不着。 程序: 斐时琢磨了那对耳钉一会,发现它们无法摘下来之后就果断放弃了。她还记得上一个副本最后扑入光幕的两道黑影,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小狐狸们。 至于耳钉,大概是类似于结算奖励之类的东西。 睡觉吧。今天折腾得够久的了。斐时闭上眼睛。 姐姐,我睡哪?床头飘过来程序的声音。 睡我床底。 床底是封死的诶,听声音程序真的跪在地上查探了一番,我塞进不去。 这npc该不会是真的想和她睡一床吧。 斐时带孩子的经验充足,哄孩子的话也信手拈来:你已经长大了,要学着独立。我看沙发挺好的,适合你。 程序眼巴巴地看了她一会,见她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才哦了一声,拖着脚走到沙发边,仰面躺下。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寒风呼呼吹拂的声音。 斐时这才能安心继续酝酿睡意。但过了没多久,程序又出声了。 姐姐,我睡不着。 这npc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是想靠着打扰她睡觉来让她达成死亡条件吗?这手法也太粗糙了吧? 斐时难得有点窝火。 我、我可不可以听睡前故事程序小心翼翼地说。 那团火又灭了,斐时只感到无奈。 从前有个小男孩,斐时闭着眼睛胡诌,他一直不肯睡觉。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死了。睡觉!斐时一声令下,沙发上立刻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斐时:? 玩我呢?斐时差点就翻身起来把程序摇醒,又怕他继续缠着她说话,只好暂时咽下这口气。 可能是被程序闹了一阵的关系,原本毫无睡意的斐时竟然也很快就沉入了梦境之中。 梦境中有水流涌动的声音,水泡翻卷,随后破裂。 有人从湖泊中升起,光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留下湿淋淋的脚印和咯吱的响声。水滴从发梢滑落,滴在地板之上。 滴答、滴答、滴答 斐时猛然从梦中惊醒,被她枕在耳朵下的光屏发出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响声。 鲜红的大字占据了整个屏幕。 [玩家:彭超游戏失败! ] 第24章 斐时挺想一跃而起的, 但身体素质又限制了她的能力。 姐姐?程序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怎么了? 斐时没顾得上理他,直接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其他房间已经熄灯了, 整栋楼漆黑一片, 只有这个房间的灯光洒落在外面的走道上,也照亮了地下那一串湿淋淋的脚印, 一直延伸到走廊的深处。 别看啦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程序从背后贴过来, 抓住了斐时还按在门板上的手,斐时能够感受到那股缓缓渗过来的阴冷。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身上也是这样, 一点热气都没有。 能不能不要走程序的声音很奇怪,似乎有点哽咽,斐时的脚步下意识停顿了一下。明亮的灯光下他慢慢仰起头,眼眶微红,带着湿意。 姐姐,别走。只留我一个人很害怕程序抽了抽鼻子, 似乎伤心欲绝,他的肢体动作告诉斐时, 下一步他就要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哀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斐时瞄了眼光屏, 拨开程序的手:我得去看一下,马上回来。 至于你斐时瞟了他一眼, 下达了睡醒之后的第一个命令,你去把其他人叫醒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 斐时追着脚印来到了走廊的尽头,眼前已经没有路了,四周黑洞洞的一片,斐时伸手出去摸,只摸到冰冷的墙壁,找不到开电灯的按钮。 只有小二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 第49章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光屏上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时刻。 30秒。 彭超是肉体凡胎,绝对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一定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25秒。 即使是失败, en也不敢把玩家的虚拟尸/体毁尸灭迹,一定还在这附近。 20秒。 身后陆续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正在迅速向她靠近。 15秒! 要没时间了!快想想,快想想他的尸体会在哪里! 10秒! 寒风把雪花吹到了她的左脸上。 走廊上的风 是玻璃、玻璃幕墙! 她要跳楼吗?! 汤圆的惊呼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同时在上方响起,斐时摔进了松软的雪地里。 四面八方的白雪向她涌来。 5秒! 开灯。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忽然响起。 灯光撕裂了寂静的黑夜,二楼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雪地,也照亮了俯卧在雪地里的身影。 是那个矮个子。 斐时扑过去,触摸到了矮个子的身体,冰冷的、已经僵硬的身体。 0 光屏立刻转为幽深的蓝色,一个绿点随之转为红色。 [彭超回收完成] 光屏显示道。 斐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向后仰面倒进了雪地里,肾上腺素的效果一过,过度运动的小腿就有点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刺骨的寒风在她的呼吸道里肆虐,肺部火辣辣地疼痛着。 极限跑酷果然不是人人都能玩的。 我们只能尝试一下。纳尔特说过,但我们最多只能瞒过eerna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你的行为就会完全暴露在eerna的眼前。到时候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en是完全由ai主持人eerna独立运算制造而成的游戏,副本、npc、景色都是由eerna所创造的,可以说eerna就是整个en中万千副本世界唯一的创世神。 en实现全息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玩家的脑电波转录为数据,再把玩家数据导入名为副本的大数据团中。登出即为重新把数据转回脑电波的过程。 失败玩家无法登出的原因也很简单,斐时听完en的描述就懂了。 eerna打断了数据转回脑电波这一进程,强行截住回流的玩家数据,直接将其投入下一个副本中。 就像本该从入海口一跃入海的小鱼,忽然被网罩兜住,一把扔回源头。 玩家一旦进入了en中,本质就与npc并没有区别,同样在eerna这一位唯一神的管辖之下。 据称eerna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ai,relive曾经试图从外部介入,强制修改一部分的指令代码,只是刚接一上eerna的后台,几百个技术人员的终端被同时烧毁。 想要强行违背eerna的行为准则,从概率学上来说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但什么人都可能会对它犯怵,唯独斐时不会,小二的本质和eerna相同,没道理eerna能做的事小二做不了。 于是斐时提出了这个设想,同时也要求relive的技术人员帮她暂时屏蔽eerna ,让它感知不到这个副本中发生了什么。 但eerna对每个副本的掌控力大得可怕,即使是在同时运行数百个的副本的情况下,也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留给她进行操作。 而事实也证明了她的正确性。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雪花纷纷而下。斐时翻身坐起,伸出两根手指按住肌肉,才压下唇边的笑容。 她走上前去,抓住彭超的肩膀把他翻了个面。 不,那应该说是彭超遗留在这个副本中的痕迹,真正的彭超会在通关这个副本时被她一起带出去。 彭超的嘴大张着,口腔里塞满了雪花。他的眼睛也睁大了,扩散的瞳孔不再闪烁光芒,像是两口黑洞洞的井。 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惊恐和疑惑。 站在二楼的三个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汤圆和饺子的心理素质还不错,已经转身准备下楼,看起来甚至有点隐隐的兴奋。 倒是高个子还站在二楼,双手贴在斐时跳下来时撞碎的那片玻璃上,木愣愣的,一动也不动。 他、他死了吗?高个子吞了口口水。 斐时刚想说话,眼前整栋小楼的灯光猛地闪了闪,随后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斐时只能听见心脏不断泵出血液,血液冲击着耳膜的声音。 卧槽!汤圆摔倒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了她的手腕,斐时立刻想到了还躺在她脚边的彭超,下意识就要甩开。 是我,姐姐。另一只手攥住了斐时的上臂,程序用上了一点力气,沉甸甸的感觉唤回了她的理智。柔软的织物擦过她的侧脸,是程序戴的围巾。她回头望去,程序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后闪烁着忧郁的光彩。 她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站在黑暗里。 斐时忽然就不抖了。 这也太黑了你手机呢?快点打开。 掉雪里了,还在找。 汤圆和饺子交谈的声音传来,原来她们两个离她也这么近。 第50章 我没事了。斐时动了动,程序很乖觉地放开了抓着她的手。 斐时松了口气:谢谢 斐时侧过头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程序是没再抓着她了,他现在直接扶住了她。 雪地好滑你会摔倒的 程序看上去瘦瘦长长的一条,有点营养不良的意思,没想到力气居然挺大的。斐时掰了两下没掰开,也就非常干脆地把全身重量都压在程序身上。 饺子还在摸索雪地,她已经跪在了雪地里,干燥的雪花在她的手下发出沙沙的声音。虽然那阵应激反应已经过去了,但谁知道黑暗中潜藏着什么东西。 斐时迈开脚步,一步踩进了松软的雪地里。 什么都没有。 斐时低头,彭超本来应该在她的脚边的。 但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 连同被他压出的雪坑都消失了。 啊,在这里。饺子惊喜地说,下一秒手机屏幕的光芒照亮了银白色的雪地。 你踩着他干什么?饺子诧异地晃了晃手机。 汤圆目露惊恐之色: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虐/尸 斐时没有把脚从彭超身上挪开,反而又用力碾了碾,梆硬,像老冰棍。 我刚刚踩在脚底下的还是雪。斐时说。 汤圆蹦跶着向后退,因为摔伤动作显得有点滑稽:不是,我没听错吧?!你是说手机亮之前,他不在这里? 她和饺子对视一眼:爆点! 还有更劲爆的,要不要听?斐时问。 快说快说!汤圆又掏出了录音笔。 这里,没有电缆。 * 电缆是个什么东西啊?汤圆满脸迷茫。 斐时一听这话就知道她们是中心城区的人。 就是旧时代的时候供电用的斐时停了两秒,又解释,电是旧时代的能源,现在边远地区还在使用。 对哦,这里看着就不像有电磁能和潮汐能的样子。汤圆点了点头,以示她听懂了,所以这栋房子本来就是没有灯的。现在算是什么?去伪存真? 应该说是'返璞归真'吧?饺子吐槽着汤圆的用词,手却没有停,一直刷刷地往小本子上记录。 如果说没有能源也能亮灯的话汤圆咽了一口唾沫,表情有点僵硬,那是什么让它亮的? 斐时暂时还没打算让她们知道那些身影的事:不知道凭我们的一身正气吧。 她们从没有开火痕迹的厨房里翻出来一打蜡烛,和饺子的手机放在一起,勉强照亮了客厅的一个角落。 彭超的尸体她们没有处理,就地掩埋缺少工具和劳动力,拖回房子又觉得心里毛毛的。 最后只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反正雪够大,明天早上就被盖住看不见了。 程序仍旧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汤圆她们和他不熟,也有点畏惧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干脆就没把话题往他身上引。 先别管那个,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应该是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死对吧?饺子啪嗒啪嗒按了两下原子笔,抿紧的唇周显出微微的皱纹。 触犯了警告?半夜偷偷出门了?汤圆推测,不然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哦!我知道了汤圆恍然大悟,他出门上露天厕所! 饺子直接给她来了一个暴栗。 干嘛?!汤圆捂住后脑勺,眼含热泪,我推测得很有道理好不好?等一下明灭的烛火在她脸上投下阴郁的影子,如果说出门就会死的话,那我们是不是 今晚已经没事了,你们可以放心。众人抬头望去,回答汤圆话的是站在楼梯上的高个子,他看起来已经调整好心情了,但脸色还是很苍白,这个副本给了我们五天时间, en至少会放一个人出去,所以一开始不会死那么多人。 饺子缓缓皱起了眉:你说的,放人出去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高个子苦笑了一下,如果我们在副本里死亡,就醒不过来了。 第25章 你在开玩笑!汤圆干笑了两声, 发现没有人和她同步,就沉默了下来,给饺子使了个眼色。 饺子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足够的理由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高个子说,语气里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绝望,三个副本,每一次刚死去,我就在另一场噩梦中醒过来。这里太可怕了,我只是想玩个游戏而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说到后来, 竟然嚎哭起来,涕泪横流,和一开始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神啊!我没有一刻不向你祈祷,为什么你不救我? 他脸上的表情不像作伪,饺子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他没有骗我们的理由。 她在跟汤圆说话,脸上的表情像是在问怎么办。 第51章 我/靠!我怎么知道!汤圆有点暴躁地挠了挠剪短的波波头,一扭头就看到老神在在的斐时。 她正在点蜡烛, 一根接一根的,还用点燃的蜡烛摆出了一个v型, 蜡烛的火焰照耀在她细腻洁白的侧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表情看上去则无聊到了极点。 问我?斐时抬了抬眉毛,环顾了一圈,拿起手边的布递给高个子, 既来之则安之,擦擦眼泪,现在哭也没用。 高个子的哭声一滞:这好像是抹布。 斐时立刻把抹布扔开。 高个子的眼泪去得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几个小姑娘冷静后,就有点哭不下去了。相反,他提起了一口气: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汤圆和饺子的表现其实在正常范畴之内,刚刚进来的玩家还没正式接触过en的恐怖之处,总是以为能够很快逃离。但斐时情绪平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他又想起了前辈传授过的经验某些副本中npc会混进玩家的队伍里。 高个子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你,真的是玩家吗? 斐时下意识看了一眼沙发,对上她的目光后程序露出了一个很乖的微笑。 我玩en本来就是为了逃避现实,斐时说,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高个子似乎没因为这个理由动摇,他扯了扯嘴角:谁不是呢?不过要是全都是美梦也就罢了,全都是噩梦你也做得下去? 而且你们不觉得这个选题更好了吗?斐时没理他,她放下蜡烛,对着汤圆笑了一下,你们一定会爆火的。 对哦!汤圆一拍脑袋,担忧的表情荡然无存,转身就去扒拉饺子,先改名字,就改成'重生之我在en里无限求生'! 饺子忍了忍才没有一肘子捣过去。 只要熬过五天就能出去了,饺子也安慰高个子,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 你想得也太简单了,高个子讥讽般地冷笑起来,彭超进来比我晚点,但是也有了两次的经验,第一晚死的人是他,这就说明这个副本并没有那么容易。连他都死了,你们几个新人 可是斐时拖长了声调,两次都没通关,那不就说明了他很菜吗? 她眨巴着眼,看起来很是无辜。 高个子无视了斐时的话继续说:彭超不可能违反那个npc的话偷偷出门的,所以npc的话要反着听,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他。 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看向斐时,斐时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她从npc那里套出来的话反而成了同伴的催命符而已。 但是npc的话难道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吗?如果一个人睡到大天亮反而是死亡条件的话,今晚他们全员都应该一起死去才是。 而且为什么,彭超不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你笑什么? 斐时脸上的表情有点扎眼,尤其是在彭超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死去之后。他死得那么惨,在那么冷的雪地里。新人们总是以为en的痛觉系统是天赐的福利,面对死亡也无所畏惧。 不是只有痛苦值得瞩目,死时的记忆会永远留存下去。 高个子痛苦地闭上眼,他还记得铁钉当胸穿过时摩擦着血肉与肋骨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从那之后他就恐惧一切锐器。 他很怀疑即使自己回到现实生活中,也会一直沉浸在那样的阴影之中。 而彭超从此要多带着一份记忆走下去,再次面对其他的恐惧。 始作俑者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高个子忍不住骂了一声:有什么好笑的?! 啊,抱歉。一不小心忽略了你的心情。斐时收敛了笑容,不过这个游戏真有意思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饺子问,虽然高个子似乎经验充足的样子,但心理已经接近了崩溃的临界点,说话也没什么逻辑。出于这一点,饺子就比较愿意相信斐时。 彭超是自己走出来的。斐时说,你们没有看到走廊上的脚印吗? 什、什么?高个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有发现走廊上有什么脚印。 我穿38码的鞋,那个脚印比我的大一点,是男人的没错。而且脚印消失的走廊,正好就是彭超掉下去的地方。 对耶,怪不得你往那边走。说起来你还直接跳下去了,也太酷了吧!汤圆朝斐时翘起了大拇指,某人刚刚还说彭超不会出门呢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彭超出门了的,你又为什么半夜会出门?高个子提出问题的能力是一流的。 汤圆翻了个白眼:睡眠浅呗,有人从走廊上走过去她不就醒了吗?彭超不正好在她的房间旁边。 等一等!我突然想起来饺子的脸色有点难看,她连连拍着汤圆的手臂,你忘了我有很严重的失眠吗?但是今天晚上,我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汤圆这下也变了脸色:对啊!而且那个谁去叫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很难醒过来一样。 第52章 这些问题难道很重要吗?你们别没事找事了!高个子显得有点烦躁,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熬过接下来的几天! 哇!大叔,你真的很菜诶!汤圆捂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我们都明白了,你还不明白,装什么聪明人呢? 斐时和我们只有一个地方不同,她没有吃晚饭。饺子还在给高个子解释,所以,晚饭里面有东西,准备晚饭的人肯定有问题。但是这样又有个很难解释的问题出现了,为什么一样吃了晚饭的彭超能够爬起来出门?这应该是因为 你没有吃晚饭!高个子突然站了起来,怒视着斐时,你为什么没有吃晚饭?!是不是你一开始就知道晚饭有问题?!! 斐时:?你就想到了这个? 汤圆和饺子逻辑都不错,斐时只要在适当的时机推上一把,就能坐等她们把真相推理出来。上个副本是不得不说话,现在有人能够完成推理的主线任务,斐时也乐得轻松。但没想到高个子这么不依不饶,她只能勉为其难说两句。 斐时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是有个东西附在那个人身上把他带去那里的。 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众人都愣住了,隔了几秒才齐刷刷扭头。坐在沙发上的程序站了起来,他完全褪去了脸上的羞涩,眼睛里有火光在闪动。 要说晚饭我也没吃,你没必要这么针对姐姐吧 姐姐?汤圆的表情有点怪异,像是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一样。但她很快就意识到程序的前一句话才是重点。 '附'?汤圆缩了缩脖子,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你是说这个副本里真的有鬼?你能看到?那现在,这里、有没有啊? 有。程序干脆点头,他们一直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像无尾熊抱上树枝一样,汤圆一下蹦起来挂在了饺子身上,还有好多?! 饺子猝不及防,险些连带着汤圆一起摔在地上,所幸斐时扶了一把,及时稳住了。 呜呜汤圆欲哭无泪,为啥会有鬼啊?我最怕鬼了。 鬼和人的本质不都一样吗?斐时不太理解汤圆的惶恐。 哪里一样了?! 在这里我们不都只是数据而已吗?鬼的本质也只是数据。 啊?咦?汤圆眨眨眼,慢慢地把一条腿放到了地上,好像是这样的哦 饺子向斐时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没想到我们这里居然有个阴阳眼!短暂的恐慌之后,汤圆又开心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我以后就要靠你了,你要负责提前让我避开啊,小弟弟! 程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如果说有鬼,那彭超能出门就不奇怪了。饺子分析道,你是第一个看见彭超的人,你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斐时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湿的斐时说,他的脚印是湿的。 而且他的遗体情况,口鼻处有少量泡沫、皮肤膨胀皱缩、十指收紧这是 他是淹死的?!饺子大叫一声。 所有人都默默看向饺子。 哦,那个什么,我们是学刑侦的汤圆有点尴尬地笑了起来,不过我成绩特别烂,你们有什么问饺子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讨论到了这里已经进入了死胡同。高个子被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脸色红了又白,可能也是觉得在自讨没趣,没和她们打招呼就上楼了。 饺子看了一眼手机:三点多了要不然今天先睡觉吧?等天亮了我们再好好搜查一下这栋房子。 汤圆早已经呵欠连连,听了她的话忙不叠点头:快睡觉吧,我好困了。 稍等。斐时还有问题要问。 既然你们是学刑侦的,斐时从口袋里掏出小布包,能不能看一下这是什么? 饺子把东西接过去和汤圆头抵着头研究了一阵,汤圆率先哇了一下跳开了:你怎么会搞到这种东西啊?! 这是饺子的语气里有十足的惶恐,人的指骨。 第26章 都烧成这样了实在是看不出更多信息。饺子稍微有点抱歉, 如果有仪器的话应该能看出骨龄和年代的,现在确实是 她有些拿不准该把这东西怎么办,拿起又放下,还是斐时伸手讨要,她才递了回来。 你要把它带在身上哇?汤圆盯着斐时动作,神情有点不自然。 找个时间埋了呗。斐时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对面两个女孩子还在等她的下文,斐时本来也不准备隐瞒什么,房间壁炉里面找到的。 饺子皱了皱眉,汤圆的表现更是夸张:这玩意在壁炉里, 那那个壁炉到底烧过算了, 我还要一个人睡觉呢不说了。 第53章 她缩了缩脖子, 把饺子从椅子上拖起来:那我们今晚就去睡觉了,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是明天再说吧, 晚安。 晚安。斐时自如地和她们道了别,等汤圆和饺子带着的蜡烛被楼梯拐角遮住了光芒后就卸下了营业表情。 所以她才说讨厌人多的地方。 但是那两个女孩还是很有用的, 至少帮她确定了那块黑炭确实是属于人体的一部分组织。浴室里那个浑身完全炭化的黑小孩,恐怕就是这截指骨的主人吧。 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孩子充满痛苦的哭嚎。 为什么那个孩子会被塞进壁炉里?程序和它又会有什么关系 刚一想到这个名字,程序的声音就在她身边响了起来,他抬头仰望着她,明灭的烛火在他瞳孔中跳跃,神情染着些微的担忧:姐姐,还不回去睡觉吗?明天会没精神的。 斐时叹了口气:真服了你了,弟弟。 她不轻不重地抱怨着,拿起桌上的蜡烛准备吹熄,但没想到蜡烛竟然没有熄灭。斐时愣了一下,又挨个对着桌子上的蜡烛试了试。 所有的蜡烛还是兀自燃烧着,丝毫不给自然规律面子。 接下来,无论斐时是把蜡烛芯剪掉,还是直接隔绝氧气,蜡烛都是纹丝不动,只有白色的蜡泪缓缓滴落后在桌面上形成了一块蜡印。 在en里不合常理的事一定和副本本身的谜团有关,斐时立刻想到了浴室里的黑小孩,以及让黑小孩却步的淋浴。 黑小孩是火,蜡烛也是火 斐时抄起蜡烛走进厨房,在水笼头下,刚才怎么折腾都没有熄灭的蜡烛,终于停止了燃烧。 又是水,彭超也是被水害死的用水能够熄灭火,这本该是件平常事,然而副本很明显地在强调这一点,又显得并不平常了。 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别的联系吗? 斐时还想思考,仍旧扶着她的程序却不干了,他难得表情严肃:睡觉。姐姐的脚不是还受伤了吗? 你看出来了啊斐时有点尴尬,她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呢。怪不得程序一直坚持要扶着她走路。 问题不大,也没骨折。不习惯运动的人是这样的,她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扭到了脚,痛感并不是很尖锐,按照斐时的经验来看到了明天应该能好个三成左右,不会影响到走路。 程序不说话了,只是用他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大有你不答应我就闹给你看的意思在。斐时被他看得有点心慌,她实在害怕对方真的哭出来,只能把所有的问题留给第二天。 * 第二天早上,斐时是被高个子的叫声吵醒的。 天色还是很阴沉,窗外只有呼啸着的寒风与飞扬而下的大雪,可想而知这里的冬季有多么漫长与难熬。程序不在房间里,斐时翻身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脚踝被做过简易的处理。 斐时一边感叹着自己昨晚睡得真是和死猪一样沉,一边穿鞋下楼。脚踝的伤势好了不少,只有重心压上去的时候还有隐约的痛觉。 高个子的喊叫还在一楼回荡,逐渐有往二楼移动的趋势。 斐时刚走过楼梯转角时差点被他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 彭、彭、彭、高个子满脸都是惊慌失措,嘴唇都哆嗦着,手指颤抖着指着楼下,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斐时没等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下楼。下到楼梯最后一层台阶,才知道为什么高个子被吓得那么惨。 我的妈呀!他怎么在这里?你掐我一把,我是不是眼花了?!背后传来了汤圆的声音,很明显她们也是被高个子的喊叫吸引过来的。 彭超、昨晚死在屋后的彭超,正坐在大厅里。 甚至大口大口吃着早饭。 面对她们的出现,彭超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呆滞的眼睛直视前方,僵硬的手指只顾着不断往自己的嘴里塞进一勺又一勺的白粥。 你下去! 你下去! 你下去! 你下去! 汤圆和饺子也有些慌了,对于她们这种专业特殊的人来说,躺着的尸体并不可怕,可关键是,大厅里的这具尸体,是竖着的。 死人还能吃东西,真是活见鬼了。汤圆哼哼唧唧,又催促起饺子来,拍下来没有,这么好的素材,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拍了。饺子的回应无精打采,那些东西是那里来的?又是村里人送的? 她还没忘记昨天的晚饭。 是我从门外面拿进来的,回答他们的是程序,他一直站在楼梯侧面,双手插在兜里,看着大厅里狼吞虎咽的彭超,一开门就在那了。 你去哪里了?斐时注意到他的肩膀上落满了还没化的雪花。 去后面看了一下,尸体不在了。程序扭过头来,似乎受宠若惊,你在担心我吗姐姐? 她清晰地听到了汤圆在她身后捂着嘴发出轻微的笑声,没什么恶意,但她仍然有些不自在。 怎么办,下不下去啊? 再不下去他是不是还要上来啊? 第54章 斐时没有参与进她们的交谈中,快步下楼,我饿了。 她已经接近12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其他人都吃了晚饭,只有她一口没动。本来还不觉得什么,但一闻到大厅里飘荡的米香,胃里的疼痛就开始翻腾。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饿过了。 直到斐时在餐桌边坐下,彭超也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早饭是熬煮得很浓稠的白粥,颜色不是很好看,勺子一搅可以看到里面还混了不少麸皮。还有配粥的小菜,是炒的叶子蔫巴发黄的小青菜和几个鸡蛋。 眼见斐时没有受到彭超的袭击,汤圆和饺子也战战兢兢下了楼,但看到斐时一脸平静地喝粥还是摆出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这东西能吃吗?里面不会又放了什么东西吧? 你们不饿吗?斐时反问。 也还好汤圆话音刚落肚子就叫了一声,她脸色有点发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还好我刚刚才饿。 如果会因为饥饿感到不适的话,就说明饥饿也会是死亡条件之一。 en不会那么为难我们,今天这顿应该是可以吃的。斐时刚说完,自己的碗里就被程序放进了一个已经剥好的鸡蛋,连那层薄膜都被细心的去除了,没有一点残留。 斐时愣了愣,抬头正好对上了程序笑意盈盈的双眼:呃谢谢。 为什么这顿可以吃,为什么昨天晚上的有问题?汤圆追问就不能是反过来吗? 非要说的话因为这顿太简陋了,像在赶客一样。 这这算什么理由啊?汤圆咂舌。 说实话,这顿早饭如果不是在你们饿坏了的情况下,会去吃吗? 哦哦,我懂了!汤圆点头,饭如果一看就不好吃我们就不一定会吃,如果不吃,那又怎么保证我们把饭里面的加料吃进去呢? 好耶!所以说这顿早饭就是安全的!汤圆简直是欢欣鼓舞,你逻辑思维很清晰诶,不会是我们的学姐之类的吧? 不是,斐时想了想又说,也不算完全不是,我做过侦探。还有律师什么的。 虽然是在游戏里。 饺子轻轻地哇哦了一声,眼睛亮了起来。 直到吃完饭都没见高个子从楼上下来,倒是彭超在她们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往楼上走去。看上去倒是想回房间休息。 多奇怪啊,死了的人要回自己房间。 从背后看上去,他的走姿很奇怪,一脚深一脚浅,像是跛了一样。斐时记得彭超没有这个毛病。 饺子又有点忧虑:按照斐时姐说的,村里人可能还会给我们送来有安眠药的饭菜。虽然这顿没事,万一从下一顿开始就一直是那样的,我们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对对!斐时姐有什么建议吗?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也开始叫自己姐,斐时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自己做,那不就没事了?斐时垂眸看着自己的碗,一颗圆圆的鸡蛋还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自己做?汤圆站起来眺望了一下厨房,但是厨房里什么材料都没有啊,调料倒是很齐全。 对啊,那我们就去问村子里的人要咯。 第27章 程序立刻点头:我和姐姐一起去。 问、问村里人要?汤圆结结巴巴地问, 睁大的眼睛里大有姐姐你不是在逗我吧的表情,他们能给我们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斐时简短地说,而且我有预感,村子里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汤圆唰地一下就把手举了起来:我也要去! 说完她又目光灼灼地盯着饺子看,但对方接收到了她的目光,一时之间却没有什么反应。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更加严重的趋势。虽然她一向没有汤圆多话,但今天实在是少得有些过分了。 你怎么回事啊?汤圆推了一把饺子,皱着眉问。 我我昨晚没睡好。饺子的声音也不复起先的沉着,显得有些虚弱, 做了好几个噩梦 啊?你不是不怕鬼的吗?汤圆伸手摸摸饺子的额头,若有所思道, 温温的,还好没发烧呸呸!我又忘记了, en里怎么会发烧! 什么梦? 一个人不、不对,应该说是一棵树饺子边回忆边说,越说脸色越难看,长着人的头也不对,是、是一个人被穿在树上 我想走过去,他就对着我笑还让我留下来陪他 汤圆也被她描述的这个怪诞的梦境弄得头皮发麻, 直接伸手捂住了饺子的嘴:好了好了,别折磨你自己了。 不, 让她讲完。斐时冷酷无情地拿开了她的手。 哎哟!斐时姐!汤圆急得要跺脚。 第55章 有问题说出来才能有解决的办法,在这里做这样的梦一定是副本给我们的提示。斐时抓起饺子的手,翻过来让她的掌心向上。 怎么会这样?汤圆傻眼了, 什么时候有的呀,这是?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看见,饺子的拇指和食指都变成了不详的黑色,只是那种黑既不像墨水也不像什么干涸的血迹。倒像是煤炭? 你昨晚是不是还梦到了别的东西?斐时发问,神色莫名。 你怎么知道饺子今天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能强迫着自己努力吞下一些东西,似乎这样做才能不让自己恐惧顺着食道反刍出来。 她被那些梦境折磨了一夜,早上起床时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睁开眼看到的天花板才是真正的梦境。她学的一切知识此时都帮不上忙,那么诡异的黑色,那些没有逻辑的梦境,完全不是什么逻辑、什么刑侦知识能解决的。 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也许今晚死的人会是她。 但是斐时冲她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平淡如常,嘴角一如既往带着轻松的笑容。 她忽然就没那么慌了。 有个小孩一个小女孩饺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被绑了起来,我想去帮她但是一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就断了我抓到的,全部都是灰 汤圆也跟着她倒吸凉气。 我大概明白了。斐时松开了她的手,没什么难办的。我们晚上来处理这件事吧。 真、真的? 斐时点头:真的。 饺子看了她很久,最终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紧张地冲她一笑:我相信你。 看到她这个样子,汤圆也放松了心情,大包大揽地安排起接下来的行程:那我们就先去村子里找点材料和素材,然后回来做饭吃饭,最后解决饺子的事。 那个人怎么办?程序突然开口,把他留下来和彭超待在一起,还是让他和我们一起去? 对哦,汤圆恍然,把'彭超'放在这里,总觉得它会搞事。而且那个男人她皱皱眉,人菜瘾还大,我怕他自己作死。 斐时已经猜到了汤圆要说什么,她没打断,仍由事情继续发展。 那不然我们分头行动?先说好,我怕鬼,我要去村里的。 我留下吧。饺子状似轻松地说,去了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我正好留下来补个觉。 没人有异议,就连汤圆也只是叮嘱了饺子几声,让她就待在大厅里睡觉,别回楼上。 只有斐时慢慢摩挲着自己的手环没有说话。 这对于她而言是最糟糕的情况。 原本她计划好了全员一起活动,连高个子也准备强行把他从房间里拖出来,这样出现什么事也方便她进行救援。然而一旦分为两队,一旦小楼这里出了什么事,远在村子里的她是一定赶不及在五分钟之内回到这里的。 赶不上五分钟的时限,玩家一定会被淘汰。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她又不是为了拯救全员来的,少了一个两个玩家的数据又怎么样呢?彭超的事已经证明了她的正确性,如果这两个人实在救不了,她也不会白费心机。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村子里的暗流涌动。 以及,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注意到斐时投来的视线,程序歪头轻轻地露出一个纯良无辜的笑容,斐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十足的兴味,明明她还矮了程序大半个头,却莫名让人觉得她正在俯瞰着他,像是注视着一只会跳舞的蚂蚁。 你真好玩。 程序仿佛听见了她的潜台词。 * 进村的路并不是很难找,他们还记得那个npc远去的方向。但这条路实在是不好走,雪积得很厚,底下的雪又结了冰,一踩上去就容易打滑。 汤圆比斐时稍微好一点,但即使如此,还是不停地踉跄,斐时就更不用说了。外套的厚度就是为了让她不至于在这条路上摔死迎来game over而存在的。 唯独程序走得很稳当,还有闲暇伸出手来拉住斐时。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出门了汤圆说几个字就要停一下,这路,谁走谁摔死! 小路两旁的树林一如既往地安静,远眺不远处的村落,除了偶尔能看到炊烟飘起,就没有什么人气,连寻常村庄该有的狗吠声都没有。 除了雪花落在地上轻微的声响,以及鞋底踩在路面上发出的咯吱声响以外,天地间一片寂静。 我怎么觉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啊?汤圆环顾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们该不会早就死了吧? 说是村子,也不过是顺着路两边修建起来的十几间小屋子,而且低矮非常。斐时比了比,她自己如果要进门尚且要低一下头,不知道这个村子上的人是怎么长期在这种屋子里生活下去的。 死人要煮饭吗?斐时打量着左手边最近一间屋子的烟囱。 第56章 那还真是非常简陋的屋子,斐时从旧时代的记录里也没见过这样的,像是随便挑了几块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子,窗户也歪歪斜斜的,玻璃像是碎成了好几块之后用胶带强行黏上的。 与这样的屋子一比,就更显得他们所居住的那栋房子的古怪了。 这么好的屋子不留给村里人住,偏偏要建在村外。明明有建造那样的屋子的经济实力,却不考虑给村里人更好的居住环境? 汤圆犹豫了一下,看斐时和程序都没有动弹的意思,只好身先士卒,咬着牙上去敲门。那门也是饱经风霜了,汤圆都怀疑自己力气稍微大一点,门板就会从门框上脱落。 谁啊! 汤圆被吓得倒退两步,门没有开,开的是门旁的窗户。窗户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熏黑了,甚至和周围的墙面变成了一种颜色。也是因此,汤圆一开始没有察觉它的存在,被乍然从里面直直探出的脑袋吓了一大跳。 汤圆差点和脑袋的主人来了个亲密接触,虽然没有完全挨上,还是闻到了那股灰尘混杂着腐烂油脂的味道,几欲作呕。 我的天汤圆虚弱地呻吟着,皱着眉头勉强忍耐着这股刺鼻的气味。 那是个头上裹着块布的老人家,斐时看了很久才勉强辨认出她的性别,布也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她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脏污。从她眼球上蒙覆的一层白翳来看,斐时猜测她的视力并不是很好。 然而她直直地看向了汤圆:有啥事?!快说! 黑黢黢的皮肤,纵横的皱纹,凶巴巴的语气,让她看上去活像是一只凶猛的老猴子。原本十分自来熟的汤圆也禁不住望而却步。 斐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汤圆呲溜一下躲到了背后。 斐时姐,你上。汤圆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推了推,小小声说,我不敢,我胆小 程序把汤圆的手从斐时的身上摘了下来:不要去。 不去挖野菜吃吗?这里也没有。 她说的是实话,举目眺望四周,除了几块外墙灰扑扑黑乎乎的颜色以外,到处都是雪、雪、雪。别说是野菜,就连树枝也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铁灰色的枝条,张牙舞爪地割裂了天空。 斐时本来就想跟村里的人近距离接触一下,直接抬步上前:您好,我们是来附近旅游的人。 老太太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放松了面部表情,绽开一个笑容:是的唷!才听老邓头说了。姑娘,外面冷吧?要不要进来暖和一下? 汤圆:? ? ?不是,你双标啊? ! 不了,斐时顺着窗户往屋子里看了看,老太太估摸着是在做饭,锅子里炖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黑乎乎的东西,四周的墙面也被熏黑了,有种油腻腻的感觉,挤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我们是想要是您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们一点食材、米、菜、肉,都行。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双手在围裙上蹭来蹭去,半晌没有吭声。 斐时见好就收:您要是不方便,我们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算了!老太太挥了挥手,支着两根芦柴棒似的腿,颤巍巍走到灶台边,这个给你,吃饱一点。你看你瘦的 斐时很有礼貌地笑着道谢,转身就把到手的鸡蛋塞进了程序手里,程序毫无异议。 真乖,斐时笑眯眯地说,这才是弟弟该做的事。 一旁的汤圆早已目瞪口呆:她是你亲戚啊?不行!我也要试试,我就不信我借不到! 现实给了汤圆迎头痛击,从村头开始,凡是汤圆敲门就只能得到村人的冷脸,更有什者一看到汤圆就黑着脸把门一甩,最后还是得斐时出马。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对你态度那么好?汤圆想不明白,差点就抓着斐时的肩膀摇晃,你是不是氪金玩家,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给eerna送钱了。 不知道,斐时想了想,可能因为我惹人怜惜。 汤圆看着斐时那张脸有点无语。斐时长得是漂亮,甚至有点轻微的混血感,但眼角尖鼻子高,是一种很锐利的长相。说得直白点,就是很刁,和惹人怜惜四个字半点搭不上边。 难道en里的npc也都是颜控? !汤圆寻思,可她长得也不差啊!她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圆圆脸,多有福相。 你吃不吃炒米? 居然还有个村民咬着牙给了斐时一小兜炒米。 吃。汤圆很没出息地伸手。 三个人一路借下来,收获竟然还不小,这点口粮省着点吃完全够他们挨过接下来的四天。 等走到村尾,程序突然伸手扯了扯斐时的衣角:姐姐你看。 斐时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那个npc ,村民们口中的老邓头,正在坐在路边,嘚啵嘚啵抽着一管旱烟,一脸愁苦地望着漫天白雪。 他背后的三层小洋楼,是远超村中其他房子的气派。 第28章 老邓头像是被惊碎了梦境,霍然从马扎上站起,烟斗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你们、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说着下意识扭头往漆黑一片的堂屋里看去,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气。 第57章 你们赶紧回去!老邓头虎着脸,不耐烦地冲他们摆手, 回去回去!不是和你们说了等雪停就走的吗?! 我们准备自己做饭,斐时语调轻快把程序拉到老邓头的面前,向他展示三个人的战利品,程序毫不抗拒,活像一只受她摆弄的布娃娃,甚至在斐时微笑时也配合着露出了微笑。 大家都给了吃的, 您也给点吧。 老邓头嘴角抽动了一下,换了幅表情,有点新奇又有点担忧。旋即他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自己做饭最好,省得我们还要一天三顿给你们送饭。等着! 哦,没想到这老头还挺好说话的。这我可得写进台词里。汤圆低声咕哝着。 然而斐时早就看到的,那张悬停在堂屋阴影处注视着他们的脸,就在这时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一张苍白肥胖的脸,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脸上带着让人很不舒服的夸张的笑容。 爸,客人来了怎么不招呼进屋子休息? 这还是斐时进入这个副本以来听到的最标准的一句通用语。 新时代各大国家乃至于各民族早已融合成了一个整体,不再有文化上的隔阂,不再有利益上的纷争。 地球联邦只为了谋求人类未来的发展而奋斗。 世界是整体,语言自然也要统一。 en中也和外界保持着一致,仅有全球通用语这一项游戏语言的选择。当然,有的时候为了忠实于人设,或是给玩家出难题,也会出现地区用语,或是混有口音的语言。 这个副本中的所有人,都操着一口相当不流利的通用语,极富乡土气息。 唯独这个人,唯独这个人,脱口而出的是全无偏移的通用语。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的设定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受过高等教育? 说起来,他们在这个村子里似乎没见过其他的年轻一些的人。 老邓头的手抖了一下,还未烧完的烟丝纷纷坠地,火星被白雪淹没。 要你忙?就你知道?!老邓头对着儿子恶声恶气,看到这些人就烦,随便给他们点东西打发回去得了,本来村子里吃的就少。 老邓头的儿子听完冲他们无奈一笑,耸了耸肩。 他依然在笑,两侧的嘴角很夸张地往上拉,抻得肌肉纹路格外明显,眼睛也在笑,几乎笑成了两道月牙。黑黑亮亮的瞳孔里流泻出友善而热情的光芒。 唉呀,这几个可是外面来的呢?爸你不是老说外面的世界好吗?怎么好对这几位这样?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试图和他们握手,我们村子穷,地方小,怠慢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是今天第一个对她态度不错的npc ,汤圆带着十二万分的热情回握了回去。 斐时却没有当即接受,她盯着已经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手,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拒绝。就听一声清脆的啪,程序拍开了男人的手,脸色也暗沉得难看。 哦,斐时一指程序,随口说的,我男朋友,平时管我很严的。 汤圆心说你们果然有一腿,回去就和饺子八卦!一回头却看到了程序震惊中带着恐慌,恐慌中还隐隐有点忧虑的神情。 这是在搞哪一出啊?汤圆摸不着头脑,男人同样也发现了程序的表情不对。 这 斐时连眉头都没抬一下:昨天晚上谈的,还没来得及公开。她停顿两秒又说,他乐傻了。 可以理解?男人嘴角的笑容似乎扭曲了一瞬,很快又自如地和他们聊起天来,我姓邓,叫邓五德,目前正忝居村长一职。 爸,他又对老邓头说话了,虽然之前的村长是您,但也不能对客人这样啊,传出去也对我们村子的名声不好听。 哼!老邓头拿着烟斗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随你! 邓五德大大地舒了口气,笑容越发灿烂:好了,我爸同意了。请赶快进来避避风雪吧。 他把三个人迎进屋里,又亲自动手给他们烧水泡茶。汤圆被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弄得受宠若惊,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特立独行的人总是显得特别奇怪,尤其在这个游戏里。 她决定观察一下斐时再做决定。 怎么了?邓五德左看看右看看,眼见没有人动眼前的茶水不由得催促起来,喝吧喝吧,喝了好歹能暖和一点。 斐时垂眸看着杯子里红色的茶水,茶香袅袅直上,以她贫瘠的见识来看,这不是什么好茶,但品质也不差。只是粗陶的杯子上有几个豁口,显得美中不足。 和昨天晚上的餐具明显是一套。 24岁,是学生。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斐时义正言辞:我喝红茶会昏迷。 噗! 即使是在通过斐时的表现知道这个男人不可信的情况之下,汤圆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个什么、我她乐不可支地举起手,大声说道,我也不能喝。我喝了对!我喝了会睡不着觉!我失眠很严重的! 第58章 汤圆偷偷地把饺子的人设挪到了自己身上。 程序拢了拢围巾,抿紧了嘴:我、姐姐不喝我也不喝。 连续被三个人拒绝邓五德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嘴唇蠕动了几下,斐时试图解读他的唇语。 为什么不听话 这不可能 外地人吗 太久了 这四句话组合起来的意思让斐时无法理解,但斐时看得出来,邓五德在思考她们拒绝喝茶的原因。这本身就很怪,因为他们都有拒绝的理由。 除非邓五德觉得他的要求不可能被他人拒绝。 邓五德嘀咕完,脸色也变得明朗了许多,他把几个人的茶杯聚拢到一起,做作地叹了口气,确实,我也清楚。像我们这种地方招待大家拿出来的茶又怎么入得了你们的眼呢。看来还是外面好,各位客人 那是什么东西?斐时无情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她指的是正对大门口的一尊木雕,那尊木雕通体用黑色木头雕琢,被打磨得光滑细腻,几乎能反出光来。他们一进门就能闻见的檀木香气似乎也是从这东西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斐时本以为是旧神信仰中的佛像,但翻遍脑海都找不出与之类似的存在。 它的姿态倒是很正常,盘腿趺坐,却是人身兽首,脸被一块垂下来的红色纱布盖住,但额角两侧却分别向左右延伸出长长的、宛如树枝一样的犄角。它的双手也有些不对劲,呈现出掌心向上仿佛在托举着什么的状态,双手之间的距离很近,就像是在捧着什么体积不是很大的东西一样。 邓五德脸色立刻一变:不许说那个词! 他撇下三个人匆匆走到木雕前,抽出三支香来点上,紧接着双手合十,对着木雕嘀嘀咕咕。等到香燃尽了,他竟然就这么捧着还带着余温的香灰往木雕的身上涂抹。 这有点诡异啊汤圆侧了侧身子,从牙齿缝里发出声音,妈的好想拍下来 这位是守护我们村子的神明。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邓五德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对上他们的眼神后竟还露出了隐隐的愧疚,不好意思,我刚刚太激动了。 什么?!神?汤圆大惊失色,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完了完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她整个人都顺着椅子滑到了桌子下面,斐时能感觉到她正靠在桌子腿上瑟瑟发抖,因为整张桌子都有点轻微的震动。 斐时心里微微一动,想起了周婷怎么也不肯进教堂时的场景。难道说汤圆也是新教徒吗?这新教徒是不是有些太泛滥了? 这是副本里捏造的神,斐时也压低了声音,和你信仰的那位不冲突的。你有感觉到不舒服吗? 汤圆愣了一下,伸出手来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没有任何不适才笑了出来:真的诶!神没有惩罚我。 邓五德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你的这位朋友? 我没事!汤圆在桌子下发声,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这里空气好。 坐在椅背上的斐时: 你们的神明?斐时顺势转移话题,祂很强大吗? 不是强大!是伟大!祂是我的依靠!邓五德的双眼豁然亮了起来,神态激动,说话间唾沫横飞。 斐时不动声色地避让了好几下。 看起来邓五德对这位山神的信仰挺虔诚的。但他为什么不说,是我们的依靠呢?山神总不会只守护他一个人。 邓五德的注意力明显被转移了,压根顾不上桌子底下的汤圆:你们在这里待了一天了,想必也看出来我们这个村子的特点了? 很明显,斐时点点头,你们很穷。 蹲在桌子底下的汤圆拼命掐住自己的胳膊才能忍住自己的笑声。 你们懂什么看得出来邓五德正在拼命忍耐着不让自己露出鄙夷的眼神。 在很久以前,我们这里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直到有一年,祖先没有及时给山神献祭惹怒了山神,于是山神降下铺天盖地的大雪,淹没了整座山林。 从那之后,我们这里的冬天就变长了,一年至少有四个月都在下雪。天气太冷,泥土结了冰根本挖不开,连动物也活不下去。每一年冬天,都会有很多人死去。但是,自从我们重新开始祭奠山神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邓五德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狂热的欣喜,仿佛有道光照亮了他的脸,山神赐予我们吃不完的肉,山神让我们获得了新的生命! 据说,只要向山神献上特定的祭品,山神就能实现那个人的愿望。无论是什么,无论是什么 邓五德的尾音飘忽不定,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绯红,像是陷入了一场极为美妙的梦境中。 斐时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程序的脸色不对,那样包含着讥诮与憎恶的冷笑,是斐时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见。眼见随着邓五德故事的深入,程序的表情越发不对,就像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第59章 她不得不出手一巴掌拍在程序的肩膀上。 程序缓慢转过脸来看她,少年人的脸上只有冰冷的厌倦。斐时伸出两根食指,一左一右按住程序两边的嘴角,往上一提程序很难看地笑了。 斐时也笑了,她用自己的手背拍拍程序的侧脸,没有说话。 邓五德如梦初醒,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那个我看时间不早了,三位要不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 不了,汤圆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再不回去我怕把我家饺子饿死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老邓头去而复返,手上端着一只巨大的黄铜盆。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第29章 老邓头端过来的东西是一盆红得几乎发黑的液体,都不用问,斐时就知道那是什么。浓烈而腥甜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让人的胃酸止不住上涌,烧灼着食道。然而诡异的是,这么浓烈的味道,竟然丝毫没有压过飘荡在房间里的淡雅的檀香味。 甚至, 檀香在血腥味的衬托之下, 变得越发浓郁,张牙舞爪地霸占了整个房间。 斐时回头望去,覆盖在山神像脸上的那层薄纱, 无风自动。 这是午饭?看上去好像有点太新鲜了。汤圆故作轻松, 然而颤抖的声线已经出卖了她。 我们怎么配以此为食?邓五德唇角扯出一抹讥讽般的笑意,只是很快就被善意的笑容所取代,这是给山神的供奉。我们每日三次要与山神一同进食。他解释道。 对了爸, 给客人们的午饭也准备好了吧? 老邓头把铜盆放在山神像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点了点头。 还是别了吧!我们汤圆立刻想要拒绝。 我们当然会留下。斐时客气的笑容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漏,汤圆没有想到她居然一口应下, 没讲完的话憋在胸口,好险没有被自己呛到。 。 不过要是劳烦你们单独煮, 我们也过意不去,大家一起简单对付一口就可以了。斐时说。 邓五德呵呵笑起来, 连声说道:当然、当然。 汤圆听完这句话,才拍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 程序轻轻嘀咕了一句什么,没再说话,只是侧过身子,望向窗外的雪地。他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 这顿午饭众人都是食不知味,程序始终朝着门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汤圆被血腥味包围着,有一种自己也几乎要被染上这股味道的错觉,越发觉得恶心。 倒是斐时,汤圆还以为她是那种一天一杯冰美式,整天皱着眉对着光屏点点戳戳的精英人士,谁知道一上桌就全变了,简直就是酒桌上的交际花。不仅和两个npc谈笑风生到连严肃的老邓头都不再吝惜他的笑容,甚至当邓五德兴致起来,随手掏出一瓶白酒之后,她还能跟他们推杯换盏,简直就是个酒桌好手。 趁着npc的目光都被斐时吸引的时候,汤圆倾身拍拍程序的肩膀:你女朋友 程序惊恐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像被针扎到一般迅速把头扭了回去。 我是说你姐,她是不是和npc太好了一点?汤圆咋舌,我还以为她刚刚不喝茶是察觉到里面有问题呢 程序用围巾蒙住自己的半张脸,摇了摇头,摆明了不想和她说话。 不说就不说呗。汤圆有些讪讪地回头。 这一次,她终于注意到斐时的碗里只有一点点浅淡的油渍印记,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她全程都在忙着抛出话题、巧妙地吹捧,动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斐时喝了很多酒,只是连和她对饮的邓五德都因为酒精的作用脸色泛红,眼白充血时,斐时还是巍然不动,甚至有准备撸起袖子整瓶灌的兆头。 不能、嗝不能再喝了,邓五德摆摆手,五指挡住自己的酒杯,还有、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比喝酒还重要啊,斐时抱怨着,很重要吗? 当然、当然重要邓五德砸吧两下嘴,像一条落水的狗一样粗鲁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的头脑清晰一点,我和你说、这嗝本来不该给你们看见的。 但是你们都很听话,他的眼神已经迷蒙了,非常非常听话 话音未落,邓五德的头就垂进了自己的臂弯,愉快地打起呼噜来。 老邓头的眼神也有点涣散了,但脚步还是很稳当。只见他走到神像前,略微拜了一下,双手捧起铜盆高举至神像的头顶把那盆血当头淋下。 乌黑的神像瞬间被淋漓的鲜血覆盖。 但那浓稠的血液竟然没有顺着神像滴落到地上,而是缓缓地、缓缓地消失了。就像是被神像吸收了一般。 与此同时,空间中的檀香味变得更加浓郁。 做完这一切的老邓头就像被空气墙卡住了一样,不再动弹。 直到斐时问他:一日三餐,都是这样? 老邓头突然暴躁起来:问这么多干什么?滚!都给我滚!带上你们的东西一起滚! 第60章 问到自己想要的情报的斐时,忙不叠拉上其他两人把自己扫地出门。 居然真的有什么山神走在路上,汤圆忍不住冲另外两人倒苦水,你说这些npc也是的,供奉就供奉,不能供奉点好的给他们的神享用吗? 那应该是山神的要求吧。斐时说。 什么意思? 我们今天没吃到荤菜。 汤圆哼哼唧唧:我看他们也拿不出荤菜,我都看过了,鸡鸭鹅啥的都没有。 是啊,没有。斐时把两只手举到唇边哈气,所以那些血是从哪来的呢? 我、我汤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我去!他是用自己的血?!这不行的吧,这也太疯狂了!什么样的神才会向信徒索要这种贡品啊? 我早就觉得不对,彭超的死一定是和那个什么狗屁山神有关!汤圆斩钉截铁道。说完她才意识到身边的两个人不太对劲。 程序半扶住斐时,眉宇间也染上了罕见的焦虑:我们快点回去! 你怎么了,汤圆伸手去摸斐时的额头,被宛如冰块一般的温度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冷啊?酒有问题? 斐时站在寒风里冷得直打哆嗦,原本就淡的唇色更加苍白,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晕倒:不是酒,衣服的吸水性蛮好的 汤圆终于明白过来斐时身上那股刺鼻的酒味是从哪里来的:你把酒全部弄到身上了?不是!要不要这么拼啊?! 不把他们灌醉了他们也,不会让我们看到斐时拒绝了汤圆想要脱下外套给她的举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思能够笑得出来,呵呵,真是很有意思的场景 别说了!程序打断了她。 斐时微微一愣,因为程序陡然沉下了脸。平心而论,程序长得也不是和蔼可亲的样子,个子又高,一但显露出近似于愤怒的神态还是挺能唬人的。 斐时还以为他会遵循那个善解人意的好弟弟人设到最后。 程序深吸一口气:我们快点回去,回去就洗澡。他催促着斐时。 斐时:就这? 还当他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真是浪费感情。斐时忧伤地叹了口气。 不急。斐时说着四下打量了一下,突然伸手推开了最近一户人家的家门。 卧槽你怎么汤圆先是被她堪称粗鲁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等看清了屋子里的场景后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鲜血顺着村民细瘦的胳膊流淌下来,滴落到神像的身上,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鲜血与檀香混合的,引人作呕的甜腻香气。 村人似乎还有些不满足,他甚至还用手强行掰开自己的伤口,让鲜血流得更多更猛。那沾了血的掌心也不断在神像身上留下一个有一个的血手印。 血沫四溅。 你们、你们你们居然敢打断这神圣的时刻你们这些仪式被打断的村人神情都有些癫狂,挥舞着手中锈迹斑斑的小刀,向他们靠近。 对不起,走错了。斐时砰地一下甩上门。 在几声短暂的,如同发泄般的喊声之后,眼前的屋子又重回平静,只有不详的滴答、滴答声,不断传进他们的耳朵。 好像没事了? 好,斐时点点头,下一个。 * 事实正如斐时所推测的那样,这座村子上的每一户人家,都会进行和邓家一样的仪式。区别之处仅在于,他们没有像老邓头那样躲起来偷偷放血。甚至在斐时推门进去的时候,有几个人正好把刀架上手腕,而他们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全部都是刀伤。 临近他们的小楼,汤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她已经等不及要把今天在村子里的见闻告诉饺子了。然而 为什么灯又亮了?汤圆错愕地叫道,不会吧?她不确定地回头,向斐时投来征询的目光,是不是 他们没事。斐时摇摇头,她没有收到小二的警报,这就足以说明小楼里的两人仍然是安全的。 彭超没有伤害他们。 但是,电灯的亮起和熄灭并不是什么巧合 虽然不知道斐时凭什么这么笃定饺子没事,汤圆还是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拖着斐时就往小楼里冲:你也快点,不是急着洗澡换衣服的吗? 我也想,斐时幽幽的叹息声传来,但我已经没力气了。 汤圆:你和我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三人走进洒满明亮灯光的门厅,就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饺子,手脚俱在,五官健全,完全是原装的。然而整个人的表情都呆呆的,眼神凝滞,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斐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通往屋后的那扇门。 彭超干什么了?她问。 第61章 饺子啊了一下看向他们,眼神却还是有点飘忽,被汤圆拍了一下肩膀才有了焦点。 彭超他出门了。 什么叫、出门了?汤圆头皮有点发麻。 就是他刚刚、从楼梯下来,然后打开了后门,躺回了那个地方。 第30章 就好像饺子伸手比划了一下, 就好像那边才是他的床一样。 斐时拉开后门。顿时,寒风吹卷着雪花一起涌入屋内,彭超躺在那里,昨晚他躺过的那个地方仰面朝上。 果然, 今天回来的不是彭超,彭超的身体早在昨晚停电时就被替换了。但是,它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地方躺着?是不能继续留在小楼里,还是想要回到那个地方? 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汤圆在她背后追问。 很有公德心。 ? 不污染公共环境嘛。斐时就地抓了一把雪捧在手里玩,躺回去不是正好?外面凉快多了, 一直待在屋子里很快就臭了。 汤圆嘴角抽搐:这是什么没品的冷笑话吗? 斐时关门回身, 程序深沉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 只是一见她回头就立刻慌张地垂下了眼皮。 还以为他能一直装下去呢。斐时没劲地撇撇嘴。 你的事一会再说。她冲着饺子摆摆手,我先去洗个澡。 滚烫的热水兜头泼下。之前斐时贴身的衣物完全被酒液淋湿了,现在虽然已经脱了下来,皮肤上还粘着不少已经干透了的白酒。在热水温度的作用下,酒味蒸腾,随着水蒸气一起逸散在狭小的浴室之中。 斐时没喝过酒,更别说有什么酒量,闻了几分钟,就觉得有点上脸,面颊火辣辣地发烫。但很快地,一股不同于酒精味的香气缓缓地渗进了斐时的鼻腔。 那是种甜香味,隐约带着柑橘类的花香气,只是要更深沉、古朴。 她今天闻到过的 檀香味。 两边耳垂上的耳钉骤然变得滚烫。 斐时深吸一口气, 平静地拧上水笼头,擦干身上的水渍, 穿衣出门。 直到走到楼下,那股如影随形的檀香味才终于消失。但大厅里的氛围有些古怪,两个姑娘不知为何聚在墙角,表情隐约透着一股不自然。 怎么了? 啊呀!你吓死我了!汤圆吃了一惊,连忙拍拍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程序。饺子遥遥指向大厅另一侧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不知为何程序沉默地蜷缩在大厅一角,脸完全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着,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 他是不是心理方面有点问题?汤圆抱着双臂,没好气地撇撇嘴,你怎么会看上这种人的啊?姐妹,我劝你赶快分手,不然他早晚会家暴你! 汤圆言辞恳切。 斐时耸了耸肩:玩玩而已而且他蛮好用的。 蛮好用的?几秒钟之后,汤圆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一看她的表情,斐时就知道汤圆肯定想歪了。她也懒得管两个人压低声音后的切切私语,径自走向程序。 此时,距离她在浴室里闻到檀香味的时间段并没有过去太久。 从程序深蓝色的围巾底下传出了悠长而粗重的呼吸,没有一个人类呼吸时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就像是一头野兽在围巾下发出进攻前的低吼。 斐时半刻也没有停留,走过去一把揪住程序的围巾把他从地上薅了起来。 放开我程序反手揪住自己的围巾,反方向的巨力几乎把斐时带倒。他的眼中闪动着真切的怒火,有一束宛如幽灵般的暗绿色光芒一闪而过。 啪! 斐时用力拉紧围巾,一巴掌扇在程序的侧脸上,硬生生截断了他的话。 冷静下来没有?斐时冷冷地问,身后传来零星的鼓掌声。 程序缓慢地眨了两下眼,那些尖锐的情绪淡化,留在那里的还是那个容易害羞的男孩,男孩咬咬嘴唇,垂头丧气:对不起姐姐 斐时这才捡回她的笑容,像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长姐或是慕青那样伸出手来揉揉程序的头发:没事,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程序微微睁大了眼睛,面颊上浮出淡淡的红晕:我是好孩子吗? 当然。 不远处的汤圆简直目瞪口呆:这什么操作?!这是要把姐弟play贯彻到底吗? 我倒是觉得饺子手搓着下巴,眸色深沉,程序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那是什么?一种病吗? 饺子被噎住了,片刻后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汤圆一眼:如果你好好上了那门心理学的话,就会知道统一性意识障碍的表现,而不是一种疾病。 汤圆恍然大悟:好像有点印象但那样的话不就更容易治疗了吗? 只能认为程序没有那种经济实力了边远地区的人吗?饺子猜测着。 第62章 哎呀!汤圆狂拍饺子的肩膀,你看看!选题这不就来了吗?快拍!这次要拍视频! 哦对!饺子一拍脑门,视频!我手机还拍着呢斐时姐,我们一起看一下? 什么视频?汤圆皱起了眉,你都没跟我说怪不得你不把手机给我。 说到这个汤圆简直是痛心疾首:你都不知道那个村子里有多少好素材,这下可好了,啥都没拍到! 是我让她放在这里的。斐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她已经从置物柜顶上一大堆杂物中把饺子的手机掏了出来。 斐时一直对饺子身上有部手机的事抱有疑惑,在新时代,数据化光屏已经完全取代了这种低级的通讯工具,手机早已不在市面上流通,仅仅是存在于历史书和博物馆中的东西。即使是边远地区的人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光屏,因为这是写入社会保障条例的一项。 en允许博主带仪器进来的啊,她问起来的时候,饺子显得见怪不惊,只要和relive打个申请就行了。我本来是想带光屏的,但是一进来降级成了这种东西,可能是要和副本背景匹配吧。 饺子看起来相当失望:虽说还有录像功能就是了。 哦?斐时挑了挑眉,既然有录像功能的话,就要请你帮我一个忙了。 你把手机放在这里到底是想拍什么?汤圆站到置物柜旁试图从地理位置判断出斐时的意图,她用手指在眼前搭了个四边形,楼梯、厨房、大厅 我要拍这些地方干什么?拿去做装修参考吗?斐时简直哭笑不得,我要拍的是彭超。 说话间,饺子已经打开了录下的视频。 因为是旧手机的关系,画面显得很不清晰,布满了宛如雪花一般的噪点,色调灰暗。 画面上一开始是一成不变的景象,只有饺子蜷缩在大厅的一角安稳地休息。随着时间来到了中午,画面也产生了变化,彭超一手抵在腰上蹒跚着步子从楼上走下来,紧接着他走进了厨房。手机的视角有限,她们也看不清彭超到底在厨房里做了什么。 他下一次出现时,就是从厨房里走出来,两只手在胸前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斐时用自己的手模仿了一下像是一只手端碗,一只手握筷的姿势。 彭超在餐桌边坐下,呆滞地做出了一个扒拉饭的动作。 和这样的彭超共处过一室的饺子打了个寒噤,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彭超吃完饭后,又端着碗进了厨房,厨房的方向传来了流水声。过了不到三分钟,彭超穿过大厅上了楼。 画面又重回平静。 斐时伸手,直接把时间拉到比她们回来时间稍前一点的地方。 沙发上的饺子动弹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坐起来。 不对。饺子轻声说道,额头渗出了汗水,我记得我醒过来的时候,灯已经亮了。 录像里的大厅还是一片灰暗。 你别吓我!汤圆攥紧了饺子的胳膊,我胆子小。 先继续看。斐时的额头也有点湿润,但她知道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即将揭破真相的兴奋。 在录像中饺子的注视下,再次响起了下楼的脚步声。应该就是彭超出门的那一次。 然而画面就那样卡在了彭超下楼的地方,彭超还在走,但更像是在踱步,一步一步,总也下不到第二层楼梯。 什么情况啊这是?汤圆不满地嘟哝着去调整进度条,我就说旧时代的东西不靠谱,不会坏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进度条突然向前跳了一大截。正好回转到彭超第一次下楼的时候。 但是这次,他下楼之后并没有往厨房走去。就像是发现了有什么正在记录下他的一举一动,彭超在楼梯的底部停住了脚步。 向着镜头、手机摆放的位置而来,也向着镜头外的他们而来。 这不对劲!这有问题啊! 汤圆和饺子都手忙脚乱地试图关闭录像,手心流出的汗险些让手机在手中打滑,但它却像是进入了休眠状态一样,丝毫没有产生反应。 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面上的彭超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一张皮肤蜡黄的脸陡然贴上了镜头。 被你们看到了 一个苍老而幽怨的声音也从手机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啊啊啊啊!汤圆两人第一次忍不住放声大叫。 手机黑屏,紧接着疯狂地震动起来,源源不断的水流从手机的缝隙里流淌出来。汤圆和饺子连连后退,生怕被水沾到。 与她们相反的,斐时却冲上前去,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东西对着手机撒了上去。 震动就这么奇迹般地停止了。 饺子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快停止了。 应该没事了,你看看?偏偏斐时还毫不在意地催促着她去打开手机。 我害怕啊姐姐! 饺子简直是欲哭无泪,然而当她走上前去时却愣住了。 那些水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洒在手机上的一层 第63章 土?汤圆大叫起来,她激动地一把抓住斐时的手,这一定不是简单的土吧?能驱邪的?还有没有,给我也来点! 外面挖的,你要就自己随便弄。斐时的语气十分轻松,像是完成了什么人生大事,经历过那么惊悚的一幕,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好了饺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顿没有了,小楼里的灯光也按时亮起,连同那些影响观看效果的噪点都消失了。 这是一段完全没有任何诡异现象的视频。 是因为斐时的那个举动吗?这不可能是凑巧,但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饺子不动声色地回头,想看一眼斐时此时的表情,但望过去恰恰撞进斐时的瞳孔里,就像她一直等待着自己看向她。 说起来,为什么斐时让她去看手机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呢? 第31章 那个时候,就好像是下意识就听从了斐时的要求。连内心都升不起一丝一毫的抗拒,饺子自认为自己的胆子并没有那么大。 这极不合理。 她忽然想起了高个子的话。 斐时她真的是玩家吗? 她虽然并不相信高个子的理论,但对方好歹也是经历过三次副本的人, 难道他的意见, 真的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吗? 过度冷静的态度、奇怪的坐姿、听汤圆说村里人对她有十二万分的热情 即使她是玩家,也不可能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单纯饺子咬了咬唇,随后眼睁睁地看着斐时来了个平地摔。 她真的是完全的平地摔, 不是被地毯绊倒,不是踢到突出的石块,甚至连走都算不上, 只是小步挪动而已, 然而斐时真的就这样五体投地般摔在了地上。 程序立刻叫着姐姐上去扶她。 饺子:这种npc真的不会把自己摔死吗? 饺子一下子失去了探究的欲望。 仔细想想,自始至终斐时都没有做过什么对他们有害的事,即使对方的来历不单纯又怎么样呢?有多少人没有自己的秘密,斐时也没有必须要对她们说出自己的找到的线索的理由。 饺子轻轻呼出一口气,伸出三指往心口点了点。 神啊,请原谅我,我不该违背教义,我不该随意怀疑他人。 也许是心理作用,祈祷结束, 那股压在心里沉甸甸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斐时被焦急的程序搀扶到椅子上坐下,脚踝又开始隐约作痛。本来早上起床的时候都快好了,但在过度寒冷的天气和高温热水的刺激下,似乎又有了反复的征兆。 我觉得很奇怪这个彭超。汤圆和饺子对着录像又研究了几遍,饺子率先开口了。她皱着眉,指着画面上正在吃饭的彭超,他的行为很刻板,明明什么都没有,还能吃得下去。还有早饭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杀掉我们才回来的,但他只是吃饭 我觉得饺子捏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结论,他像是在重复着'正常'的活动。就是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汤圆接话,眉宇间是一反常态的严肃: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很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老年人走路就是这样一颠一颠的,吃饭也是。 她把嘴抿起来模仿咀嚼时的动作:一般老年人牙口不好,牙齿掉光之后就只能这么吃东西了。所以我觉得,她耸了耸肩,这个人不是彭超。 斐时姐,你是怎么想的?村中一行,实在是令汤圆觉得斐时有勇有谋,虽然身体虚弱,还喜欢指使别人做事,但不失为一个好队友。所以她也下意识去寻求斐时的意见,斐时 汤圆沉默了,因为斐时蜷缩在椅子上,并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有问题! 汤圆和饺子对视一眼,齐刷刷站起身来,目光四下乱射,疑神疑鬼地扫视着整个房间,连角落也不敢看漏。 好像什么也没有啊汤圆挠挠头,斐时姐,是怎么了? 别管我,斐时闷闷的声音从外套底下传出来,我在无地自容。 饺子嘴角抽动:她说的该不会是刚刚她摔跤那件事吧?好嘛,这下她是一点也怀疑不起斐时了。 但斐时恢复的速度也很快,才过了几分钟,她就把外套一掀,站起身来:想知道是不是彭超,问问相关人士不就知道了。 饺子眼看着斐时用一种很不像她的速度一跃而起,直接往楼上冲去,隐约觉得不对,还没等出声,斐时再次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本来在一旁扶着她的程序也被她拉倒了。 汤圆:不是,姐?实在不行咱们找个体校上上课吧。 * 高个子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斐时敲了两下门对方也没有回应,只好冲着门内喊:还不出来?我刚刚看到彭超顺着墙往你房间爬 话还没说完,房间里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中间还夹杂着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以及男人的抽气声。 第64章 高个子一下拉开了门,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底下挂着巨大的黑眼圈:在哪里?!他在哪里?! 哦,斐时平静地说,他又下去了。 高个子一口气呼出,差点软到在地上。 你看看这个。斐时说着把手机扔进高个子的怀里,自己走进了高个子的房间。 这件房间大体的结构上与斐时的相似,只是面积小了一点,可以躺的地方只有一张床,并且,床头并没有壁炉。 取而代之的是,挂在床头的铁制风铃。 这些风铃下端尖锐,由于材质的关系,已经被氧化成了黑红色。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显得冷酷而妖异。斐时实在是不想在高个子的床上躺下,只好伸手比划。 如果悬挂风铃的细绳忽然断了,躺在床上的人会怎么样呢? 会直接被风铃刺穿脖子。 高个子似乎也看出了门道,从床上用品的摆放看来,他是睡在床脚的。 也不算太笨。 这不是彭超!高个子追着她从门口走进来,他的面容依旧憔悴,但眼睛却很亮,像是有人向里面投入了一把火,一把名为复仇的火,这绝对不是彭超!到底是谁假冒成了他的样子?!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高个子终于恢复了。 晚饭是饺子和汤圆一起做的,菜一上桌高个子就有了要站起来的趋势,似乎想要夺路而逃。 你没有吃午饭吧?斐时笑眯眯地说,那还不干脆多吃一点?这可是我们千辛万苦从村子里弄回来的。 高个子:你是在报复我昨天的态度吧?绝对是的吧? 但他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毕竟这一整个白天,都是这几个新手小姑娘在忙活,不单单收集回了足量的粮食,连副本剧情也被推进了一大截。 无论是作为老手,还是唯二的大男人,高个子都只有摸摸鼻子的份。 咳抱歉,因为昨晚彭超的死我今天有点高个子的脸色尴尬,他拿起手里的纸杯,试图以水代酒敬众人一杯,从明天开始我会参与调查的。对了,我叫 不用那么麻烦,斐时摆摆手,以后你就是粽子了。 粽子:? 汤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倒是饺子的表情有点凝重,夜幕一降临她就更加坐立不安:斐时姐,你看 她对着斐时摊开手,白天还集中在她手指上的黑色已经蔓延开来,大半个手掌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而且它还有味道饺子咬唇,就像是肉被烧焦的味道一样。 粽子也皱眉:这不是好兆头,今天晚上他说到这里沉默了,开始躲避饺子的眼神。 说了不会有事就是不会有事,斐时艰难地把一块煮得很老的豆干嚼碎了咽下去,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被撑大了,我们今晚换个房间睡。 换个房间?换个房间我就会没事了?饺子追问,可是这样你是不是会有事? 是啊,今晚肯定会有东西来找我。和她的话语中反应出来的东西相反,斐时的表情很轻松,甚至想要再多来一点。 至于你嘛你一会多搬两盆水上去,放在床附近,应该就没事了。 其他人哗然变色。 不行饺子率先开口,脸色很认真,那东西本来就是要来找我的,我不能连累你。 你真有意思。斐时看了她一眼,我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是有办法,不会出事的。 饺子立刻松了口气,她冲斐时露出一个满怀感激的笑容:这样啊谢谢你,斐时姐。 斐时没说不用谢,过了一会才说:如果我今天晚上能够活下来的话明天,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事。 斐时要和饺子换房间,程序这个小跟屁虫当然也不能留下,还没等她说话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走了,他刚才全程没有参与他们的交流。 一打开饺子的房间,一股淡淡的、独属于树皮的味道扑面而来。 味道的来源是房间中心的一棵小树,不知它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栽种的,竟然穿过了地板在这间房里长得枝繁叶茂,已经顶到了天花板。斐时绕着这棵树走了两圈,才从一支旁逸斜出的树枝上找到了一点黑红色的痕迹。 看来她的想法没有出错,五间房间,都有人死过。 斐时把从楼下带上来的几支蜡烛摆在床头柜上点燃,回头就看见程序已经在把床单往地面上铺了。 斐时看着他铺完床单之后,才把垫被铺上,动作有种说不出来的僵硬与不习惯,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开口:其实你也可以睡床上。 程序立刻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眼神里有着斐时看不懂的惊恐,动作又加快了一点。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斐时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程序。 姐姐那个,我不能做你的男朋友程序有些瑟缩,躲避着她的目光。 第65章 斐时:?你在说什么傻话? 程序抬起头继续叨叨,甚至用上了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两根食指点在一起:真的,你是我的姐姐啊。我们在一起生出来的小孩会有问题的。 有趣。斐时笑了,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程序沉默了,他垂下头。 过了很久 你为什么没去死呢?他说。 第32章 说这话时,程序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就好像问起明天吃什么那样云淡风轻,但语气里却满含恶意与嘲讽,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掐住斐时的脖子。 出手的反而是斐时,她一手拎着程序围巾的一角,为了不让围巾散开,程序不得不跟着一起抬头来,把那双始终躲避着斐时的眼睛直白地置于她的眼前。 斐时沉默了。 因为程序哭了。 很难形容斐时这一刻的心情,她讨厌眼泪,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会因为那些小孩子的泪水而感到烦躁。 但是程序的眼泪不同。他哭泣的时候很像闹别扭的小孩子,死死地咬住下唇,却还是会难以抑制地从齿关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晶莹的泪珠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虚幻的光彩,倒映着橘黄的色泽,像是夕阳坠落。 斐时的心也被这坠落的夕阳烫了一下。 斐时有些尴尬地甩开了他,轻咳一声。她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却从来没欺负过小孩子,虽然这小破孩是她认定的没有任何感情的一团数据,但为了一团数据就打破自己的守则,这更让她心情不佳。 我再大发慈悲给你一次机会好了如果你真的想我死的话,斐时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擦去眼泪,他冰冷的脸颊上,泪水竟然还带着余温。她又整理了一下程序的围巾,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脖子,那是一种坑坑洼洼的触感。视线里那棵树的枝丫轻微地抖动着, 今晚你可以把蜡烛吹灭。 隔了很久,程序才说。 可是你怕黑。 半夜醒来的时候, 房间里一片寂静,听不到房间里另一个人沉睡时些微的鼻息。 而蜡烛果然还亮着。烛火把树影投到对面的墙壁上,从树影上看,这棵树长得比入睡前大多了,甚至它不断生长时树干顶破木地板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简直是枝繁叶茂,不,只是枝繁而已。 纵横交错的树枝把墙壁强硬地分裂成几块,没有一片叶子,那些光溜溜的树干上端尖锐修长,像一支支铁质的签子,莫名让斐时想起了小时候的晚上偶尔会闻到的洒满了孜然的烤肉香气。 但现在充斥着斐时鼻腔地并非是烤肉的香味。 而是干燥的,仿佛被阳光炙烤了很久的树皮的苦涩气息。 亟需一场大雨把它浇透。 雨水滴落在斐时的头顶,从她的发丝间渗透而过,一直落到她的头皮上。黏腻的、沉重的雨水,把她兜头淋湿。 整张床都沐浴在血雨之下。 斐时抬头仰望,鲜血不断地从一张大张的嘴里落下,滴落在她的身上。 铁签上确实穿着一串肉。 只是,那是一串人肉。 树枝从女人的下半身残忍地刺穿她整个纤弱的身体,最终从她大张的口腔中探出来的,是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的树枝,沾满了破碎的脏器和组织液。她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地蠕动,但声带被破坏,已然无法说话了,像是痛苦到了极点,充斥着血丝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 让人想起罗马尼亚穿刺公的传说。 斐时露出了有点嫌弃的表情:里面总没有你的口水吧? 女人: 她突然从喉间爆发出一声极为含糊的喊叫,树枝的生长陡然加快了速度。密密匝匝的,已经不像是树枝,更倾向于荆棘一般的存在填满了整个房间。 连大门都被树枝遮挡,一点颜色都看不见。 还残留着空间的地方只有床,以及摆放着蜡烛的床头柜。 冰冷的树枝刺破了本就不厚的被子,斐时赤裸的小腿触碰到了树枝冰凉而粗糙的表面。 无处可以躲避,无处可以逃离。 似乎是这样的。 然而 就这样啊斐时轻松地笑了笑,她的左手还放在被子底下,我还以为有什么新鲜的,还是不能对这个游戏抱太大的希望。 话音刚落,她猛然甩出一件东西,那是刚刚在她手心里攥紧的衣服那件沾满酒精的内衬! 衣服罩住了女人的整张脸,她还来不及挣扎,点燃的蜡烛接二连三被斐时扔到了衣服上! 大火轰然而起,火光到处,所有树枝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蜷缩着后退。 空气中霎时弥漫起一股烧木柴的气息。 女人的浑身都被点着了,从长满了青紫色尸斑的手臂,到被树枝刺穿的下腹,都在火光中扭曲。然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并不是肉被烧熟烤焦的味道,而是同样的木柴燃烧味。 她早已经被这棵树同化了。 女人发出一声模糊的长吟,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然而周围的火舌也在此时骤然腾起,把整个房间变成了封闭式的大火炉。 第66章 墙布在火焰中发黑扭曲。 斐时的长发也在热风中舞动,几缕发丝已经被火焰烧成了焦炭,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气味。 滚烫的火焰已经舔上了斐时的侧脸,灼热的痛楚让斐时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然而她却在微笑,极为灿烂的微笑,她的瞳孔中倒映着灿烂火光,雪白的皮肤染上火焰的阴影。 就像被烈焰焚烧中的圣母像。 所以火烧不掉木,而是木生火。 斐时话音刚落,女人便尖叫了起来。那不是属于人类的尖叫,尖利刺耳,其中还夹杂着宛如树叶相互摩擦的声音。 整棵树都在翻腾,树藤鞭子一般横扫过整间房。 然而,这只是垂死挣扎。 拜拜。斐时在最后的火光中对着女人挥手道别,笑容甜美,就像是终于得到了糖的孩子。 空间轻微的扭曲之后,大树失去了踪迹。留下的只有那棵静立在房间中央的树苗,所有的树叶都在斐时看过去的那一瞬间自燃落尽。 斐时伸出自己的手臂,没有血,什么也没有。 漆黑的长发从脸颊边滑落下来,完好无损。 刚才那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只有被斐时扔在地上的包已经燃成了灰烬,被斐时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一整套刀具躺在地板上,刀刃闪烁着寒光。 程序也像是从梦里惊醒过来一般,坐了起来。 斐时端详着他的表情,第一次这么怕一个npc :给你机会了,这次可不能哭了啊。 不会的,姐姐。程序居然轻轻地笑了,声音也很轻柔,像是夏季吹拂过小溪水的晚风,你真的很厉害啊。 斐时:这还用你说? 两人的对话被不远处传来的惊呼声截断,声音来源于斐时昨天的房间。 今天所有人都没去动村里再次送过来的晚饭,又因为心里的不安,没人能够睡熟。饺子的声音响起来几分钟,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她的门前,把窄小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汤圆猛捶了几下饺子的门,都没能把门打开,看上去饺子似乎是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了。 我靠!我靠!一门之隔的地方,饺子第一次骂了脏话。 房间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后是连续的几次泼水声。 汤圆瞠目结舌:她这是在里面干啥呢? 很明显啊。斐时百无聊赖地抽程序围巾上的毛线玩,泼水节嘛。 汤圆:泼水节是晚上搞的不对!我脑子也被你带跑偏了! 幸而饺子很快就从里面把门拉开了,避免了一场相声就地开演。 我靠!饺子头发散乱,眼神茫然,刚刚有个、有个她咽了口唾沫,怎么也讲不出后面的话。 一个黑黑的小女孩? 对对对!饺子连连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知道那是个女孩子? 因为我是姐姐,不是哥哥。斐时耸了耸肩,程序一把抽回了自己围巾。 * 你是说在这栋楼里的五个鬼魂分别死于金木水火土?我有点印象。粽子点点头,我以前听其他玩家说过这是华区古代的某种理论就是五行学说。 我就说嘛,粽子还是能干的!汤圆一把拍在高个子肩上,豪气干云,所以明白了这个五行到底有啥用啊? 饺子对着斐时随手在桌面上划拉出来的图像连拍了几张,听到汤圆的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每个人的房间都对应了其中的一项,我是木,斐时姐是火所以按照生灭规律,我房间里的鬼魂要用火烧,斐时姐房间里的就是用水泼是这样没错吧?饺子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至于彭超,既然他的死状符合溺死的特征,我想他所对应的就是'水'。 我的房间里是呃、一盆土。所以我房间如果出现鬼魂的话,就要用汤圆眯着眼搜寻了一番,木头? 粽子松了口气,由衷地露出笑容:终于知道规避鬼魂袭击的方法了,还有三天三天之后我就能出去了。 他说完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睛,咧着嘴苦笑了一下:可惜彭超他 粽子虽然还想着早被淘汰,不知道又进入了哪个副本的朋友,但气色已经好多了,像是长久跋涉在荒漠里的人终于看到了水源,那是心灵沉浸在极大的期待与安慰中的表现。 就这样结束不觉得很无聊吗?斐时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这个游戏的剧情应该还没有到高潮才是。 而且、不是我有意打击你。她的脸上丝毫没有可以被称之为抱歉的神色,你忘了村子里的人也有杀害我们的可能性吗? 这粽子犹豫了,他满脑子里都只有'回家'这一个字。这次,也许是距离回家最近的一次机会。 他当然也知道村里人并不是站在他们身边的npc,也不敢再反驳斐时的意见,但侥幸心理压到了一切:物理攻击还是比较好规避的吧? 第67章 汤圆毫不留情地吐槽: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虽然人家瘦,但只要一人一拳都够把我们捶成肉酱的了 是啊,而且,饺子叹了口气,冲斐时投来同情地目光,斐时姐会平地摔。 斐时:能不能不提这个了? 实在不行你们轮流扛着我跑呗,斐时无所谓地说,我看你们四肢都挺发达的。 粽子蠕动着嘴唇,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斐时扔出的一颗炒米准确无误地堵住了嗓子眼。 粽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粽子悲愤欲绝。 你好吵。斐时翻了个白眼,转向实况二人组,你们忘了村里有向山神献祭的习俗了吗? 饺子迟疑着回答:你是说,这里的五个鬼魂都是因为献祭而死的? 她和汤圆交换了个眼神,纷纷露出不忍的表情:那也太残忍了 汤圆提起笔就写:妈的,我要曝光他们! 但是为什么,这里只有这五个人成了鬼魂呢? 为什么?饺子倾过身体去问她。 不知道。 饺子: 斐时确实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也许是因为这五个人身份特殊,也许是献祭的人产生的差别,也许最原本的献祭方法并非应用到五行,但无论如何 斐时弯着唇笑起来。 她的全剧情收集又有着落了。 第33章 众人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期间斐时又喂了粽子几颗炒米,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这么喜欢讲话,偏偏讲出来的话即不像饺子的有营养,又不像汤圆的有趣。 直到整栋小楼再次停电,粽子才终于忍不住闭了嘴,整个大厅莫名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于是众人一致通过暂停讨论,一人领了一根蜡烛上楼睡觉。 停电的时间相当微妙, 斐时举起手环看了看,2:43。 和昨晚停电的时间点一模一样。 就像她之前发现的那样,小楼附近没有电缆, 这样的穷乡僻壤更不可能有发电机一类的东西存在。因此, 在这栋小楼里没有电才是符合常理的。 也就是说只有在2:43这个节点往前, 才是鬼魂活动的时间。 2:43到底是什么的时间点? 到底是那五个人共同死去的时间,还是山神献祭开始的时间?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点对于献祭的村民而言一定是极为重要的时间。 被程序扶着上楼上到一半,斐时才看到实况二人组正手挽着手站在楼梯拐角等她,两个人手里端着的蜡烛就像两颗小太阳在黑暗中燃烧。 有事?斐时用眼神向她们询问。 实况二人组也逐渐习惯了她不爱说话的性格。汤圆一接收到她的目光就忙不叠地开口。 没啥事。就是、那个、今晚我和饺子能一起睡吗? 饺子也搭茬:应该没事了吧?今晚的事不都过去了吗,而且我们也都知道怎么应对那些鬼魂了。 斐时点了点头,说可以。她的目光又落在两个人紧紧交叠着的手上,第一次问了一个稍显多余的问题:不过为什么要一起睡?一个人睡不是更舒服吗? 哎呀, 各有各的好啦!睡一起可以交流感情啊,斐时姐你都不知道, 饺子梦里会磨牙还会说梦话的哦。我都录了好几次了。汤圆嘻嘻地笑,我小时候还老是和我妈睡一起呢,晚上睡觉前和妈妈说两句话特别催眠。斐时姐你肯定也和妈妈一起睡过的吧? 哦, 我没妈。 汤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用眼神向饺子求助:怎么办?说错话了。 饺子回她一个无奈的白眼:让你多嘴。 饺子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气氛:那还有爸爸嘛, 和爸爸一起也一样的。 哦,我也没有爸。斐时眨眨眼,我是个孤儿。 饺子看上去很想和汤圆头碰头撞死彼此。 啊那还真是呵、呵呵汤圆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晚安!明天见! 她一说完就拉着饺子跑了,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像是腿被绑在一起的螃蟹,有一种滑稽的别扭感。 斐时被她们逗乐了,她进入游戏之后遇见的几个人都挺有意思的,和之前见到过的都不太一样。她带着淡淡的微笑转头,程序还帮她擎着那支蜡烛,眼神停驻在她的身上,连烛泪流到手上都没有察觉。 他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一抹极淡的悲伤闪过。 你和爸妈一起睡过吗?斐时忽然问。 程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回忆:还有爷爷和奶奶,不过,那是五岁前的事了。 斐时点点头,不再说话。 * 第二天一早,彭超又进来了。 这天发现他的人是汤圆,据说是昨晚水喝多了,睡到一半忍不住爬起来上厕所,刚走到楼下就被刚进门的彭超吓了一大跳,厕所也不想上了,觉也睡不着了。 第68章 汤圆眼睛底下还挂着黑眼圈,她靠在饺子肩膀上打了个呵欠:那么早,我才睡了两个小时连作息时间都很像老人家诶,真不知道这群鬼魂是什么人。 一会就知道了。斐时咽下最后一口鸡蛋,擦了擦嘴。 斐时姐你是说? 这些人肯定在这栋楼里住过,经过一个晚上的充能,斐时的发言蓝条已经补满了,说起话来简直是中气十足,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在这栋楼里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去村里是不可能去的,本来就怵村子里的人,让他们去近距离接触更是无稽之谈。所以,似乎他们接下来能做的也就只有斐时指出来的这一条路了。 斐时的一声令下,取得了极佳的效果,众人一哄而散,连昨晚不怎么情愿的粽子,似乎也被再一次出现的彭超刺激到了,忙不叠进入了状态。 二楼的房间里倒是都没有什么线索,小零小碎倒是有不少,其中尤以汤圆从彭超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假牙套醒目。 斐时考虑再三要怎么处理这东西,最终决定把它洗干净之后送给彭超。 彭超从善如流,一把就接过来给自己装上。 路过的饺子当场就把双齿人拍了下来。 找到了。最终发现新线索的是程序,据他所言,他在敲打过大厅的每块砖之后,意识到其中有几块的声音不太对劲。 我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个?饺子一反常态大声地说,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沮丧,这是侦探小说的常见手法。 那大概是因为你的脑子跟不上哎哟! 汤圆揉着后脑勺,低声抱怨饺子看不懂她的幽默。 四块排列在一起的地砖被队伍里的两个人男人掀了开来,裸露出来的是一扇铁灰色的部分已经生锈的活板门。 看来我们要的东西多半就在这下面了。粽子说,他犹豫了片刻,谁先下 话音刚落,一只手就从他的旁边伸出,抓住了活板门上的门环。 别抢,斐时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开荒副本的人得是我。 粽子:并没有人想和你抢,谢谢。 他呼出一口气,心里沉重。处在en这个挣脱不开的牢笼中,大部分人的心情会越来越差,甚至陷入绝望;小部分人则会进一步崩溃,患上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毛病。 像斐时这种行事作风十分无厘头,真的把en当成游戏来攻克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也许有部分新人会吧。但那样一点脑子都没有的新人,总是在副本伊始就被淘汰了。 而斐时,不得不承认,直到目前,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差分毫。 他似乎不得不承认他完全被这个奇怪的女人打败了。无论是在应对副本方面,还是在人际方面。 他回顾四周,汤圆和饺子的表情明显暴露了她们的想法她们已经完全信任了斐时,并不准备违反她的任何一个决定。 而那个叫做程序的男人,也许称他为男孩更合适。他总是紧盯着斐时,时不时用警惕的目光扫视四周,就像随时准备为了斐时的安全而冲锋陷阵。 即使斐时从没有争取过,但天平就是往她那边倾斜了。 粽子忽然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绝望感。难道真的有人轻易就能获得他人的信任吗?更为恐怖的是,连他在被半强迫着拉出那个房间之后,他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 最明显,也最可笑的就是,当他赋予那个愚蠢的名字时,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粽子痛苦地抹了一把脸。 斐时双手拉开了铜环,活板门下是一片寂静的黑色,只有一架铁制爬梯一直延伸到地道的尽头,从地下吹上来的风中掺杂着明显湿润的土腥味。 铁制爬梯很稳当,就是落脚点只有短短的一截铁杠。斐时往下爬了两阶,发现它连轻微的松动都没有,而且生锈的情况不严重,这对于深埋在土中,被湿润空气包裹着的的铁制品而言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东西被建造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 做了简单的氧气测试后,其他玩家迅速排定了下来的顺序。 留一个人在上面。斐时说,她抬起手敲了敲活板门,发出了沉闷的铁器蜂鸣声,活板门从下面没法打开,彭超还在大厅里。 斐时话中隐含的意思让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们尚且不知道在深处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说不定走到一半就要面临必须返回的境地。万一在这个时候,留在外面的彭超又把活板门关上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彭超今天吃完早饭后还没有上楼,正坐在能晒到阳光的大厅一角,摊开手上无形的什么东西专心致志地阅读着,一边读还一边摇头晃脑,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看起来似乎是纯良无害,还能去公园溜两圈鸟。但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真实身份,经过昨晚他们已经明白过来了,五个鬼魂杀人的目的,正是要进行所谓的借尸还魂。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彭超的行为像个老人家。 第69章 不对啊粽子忽然说,如果村里人不知道这个活板门的存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躲在这里一直等到最后三天过去?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是考试最后几分钟忽然在抽屉里发现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小抄的后进生。然而饺子和汤圆这两个学霸同时向他投去了鄙夷中带着同情的目光。 斐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得好!我都没有想到这种办法!她转头看向程序,面无表情,还不快点把他踢下来?! 粽子:别别别!我开玩笑的! 饺子和汤圆本来是想让程序留下的,毕竟饺子和汤圆都肩负重担,又要记又要拍,但在程序和斐时两人的坚持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而粽子,虽说他目前已经回到了团队之中,但是和她们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合,做事态度又不怎么让人放心。 最终,还是饺子留了下来。 反正我和他相处已经有经验了。饺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而且你们万一需要什么,我也能给你们扔下去。 四双脚踩在铁杠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空气流通很顺畅,空气有些沉闷,但味道总体来说还算清新。但斐时觉得呼吸变得沉重,心跳在胸膛中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不是环境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的体力在耗尽。 抬头看去,活板门外的光芒已经缩成一个小点,这足以说明他们已经爬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但往下看去,依然是漆黑一片,半点没有到底的迹象。 斐时勉强在爬行的过程中空出一只手,解开左手腕的光屏把它扔了下去。光屏幽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下坠、下坠最终没入了黑暗,光亮消失了。 这是在她的视野里,不是其他人所看到的景象。如果连她都看不清那一点光芒的落处的话,只有一种可能这条地道长得超乎想象。 但它绝对没有那么长。 不对劲。斐时冲上面的人喊道,先停下。 没有回答,只有沉闷的脚步声撞上墙壁后再次反弹回来的声音如此清晰。 程序的一只脚已经要往她左手在的地方踩下,斐时不得不咬着牙松开手恶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小腿。程序的动作僵硬了,好像刚刚从梦境中醒来那样,脚步停止了挪动。 怎么了?汤圆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有问猝不及防的,斐时的脚踝忽然被什么东西猛然扯了一下,她的身体向后仰去,双手从铁杠上滑落,坠入无底的黑暗。 第34章 失重感骤然来袭, 自脚下吹上来的风把斐时的一头长发狠狠地拍在她的脸上,简直像是有鞭子在抽她,耳边只有撕裂一般呼啸的风声, 剧烈的风速几乎令她以为自己自己会被狂风托回地面。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头顶的光圈急剧缩小,几乎变成一个亮白色的点。 她依然在坠落。 这已经超脱常理, 并不是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现象。 光源减少,心跳在进一步加速,手心冒汗,但斐时没有再陷入先前那种过激的应激状态。 这只是大脑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她并不是一个人身处在黑暗之中。 没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真正的她身边, 还有人在陪伴她。 有人陪伴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斐时也终于尝到了自己嘴里那股浓郁的铁锈味。她被那股力量强行从铁杠上拉下时, 下巴直直撞在了另一根铁杠上。 导致的结果就是,一小块舌头被她的上下牙硬生生夹断了。斐时动了动剩下的半截舌头, 舔到了那温热的一小块血肉。 真是新奇的体验,斐时的眼睛亮了亮,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这种机会的。 因为本身对痛感并不敏锐,en又下调了痛觉, 痛感并不明显,只有鲜血不断从断面涌出, 大量的液体涌入喉咙,引发一定的呛咳。 要把血咽下去, 就有点恶心了。 斐时还是不那么喜欢鲜血的。 可惜,还想留着研究一下的。 斐时张开嘴,轻柔地把口腔中的血肉吐出, 在狂风的托举之下,鲜血几乎被铺开成了一片血色的雾气。斐时装模作样双手合十, 额头顶在自己的大拇指上。 我已献上一定的祭品,请求您带我离开这里。 请求您给予我破除这层黑暗的力量。 斐时深吸一口气 山神大人。 狂风的呼啸没能压住那一声低沉的笑声,甜美却肃穆的檀木香开始扩散,由下至上,扩散至她的全身,直至把斐时完全包裹。 汤圆和粽子的大喊大叫几乎刺破斐时的耳膜。依然是不变的失重感,目力所及之处,是荡在虚空中的两只脚,但这次右手腕被一只手紧攥,用力之大,几乎捏碎斐时的手腕骨。 她向上望去,比汤圆粽子更近、也更冷静的是程序的脸。斐时可以看到他瞳孔中散射出来的冰冷而坚毅的光芒,紧绷的侧脸,因为咬紧牙关而浮现出来的咬肌,以及过度用力时胀红的脸色。 我也没有那么重吧。 斐时好整以暇观赏了一会程序红得过了头的脸色,直到一滴汗水顺着他的侧脸滑落到下巴上,轻轻颤动,然后滴落在她全无防备的额头上。 第70章 斐时:恶好脏。 她后脖颈上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斐时的左手一把抓住了铁杠,两只脚也蹬回了原地,离开了雨区。 程序终于松开了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程序的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唇角却有一丝放松后的微笑。 斐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往下爬。 往下看的那一瞬间,足够让她看清落在脚下不远处那块依然亮着蓝光的光屏。 斐时是第一个踩到地面上的,几乎是在脚尖着地的那一瞬间,一股浓重的松香味闯入鼻尖,四面八方腾地一声,忽然亮起了六把火炬。 水泥灰色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扇门。 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着,把他们接二连三落地的身体倒映在墙壁上。 双脚落地的真实感不言而喻,汤圆第一次发现接触到土地是这么让人感到安慰的一件事,她双腿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拼命感受大地母亲亲切的气息。 虽然在旁人看来,她只是像是在旱地上进行蛙泳一样。 所以刚刚你是遇见什么事了吗?吸收完大地能量之后,汤圆向斐时问道。她的脸颊还贴在地面上,裸露出来的部分沾满了泥灰。 汤圆的恐惧不是师出无名,她是最后一个下地洞的人,全程都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往下爬,连大气都不敢喘。但是爬到一半,队伍忽然静止了,那个时候她就觉得不对,连忙问第一个下去的斐时。 那时的记忆有点模糊,汤圆只记得昏暗之中,动作停滞的程序猛然往下一探,抓住了往下坠落的斐时。 她那个时候一定喊了斐时的名字,毕竟她是个善良的小女孩,但遍寻记忆她也没能找到,斐时回应她的声音。 所以,她那个时候 你晕过去了?汤圆猜测,她想大概是因为斐时的位置关系,首当其冲中了招。 斐时看了她一眼,慢慢张开嘴唇。 吐出一大口鲜血。 啊啊啊!汤圆这才察觉到她的脸色白得惊人,她茫然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神却只能呆呆地盯着那摊血看。 粽子也被吓了一大跳,跌跌撞撞往后退,一直退到土墙边,退无可退才停下。 妈的他低声骂道。 程序从下来开始就一直守在斐时身边,抓住她的一侧肩膀让她能够稳稳站立,他的表情不再像前两天那样带着淡淡的羞涩,但还能算得上温和。直到她吐出那口血,斐时可以清晰地从余光中看到他的脸色沉了下去,双拳在身侧悄然握紧。 斐时对他糟糕的心情丝毫没有照顾的想法,她拉着他站进火光更明亮处,再次分开上下唇,她点点自己的口腔,程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还在流血,要止血才行。程序检查着她的伤口喃喃道,他的脸色看上去和斐时差不多苍白,眼神就像看见了一具亲人的尸/体那样惊恐。 斐时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以示自己还很有活力。 止血?止血! 救命救命救命!汤圆仰起脸,对着留守的饺子,医药箱医药箱!她快死了! 斐时对汤圆过激的言辞总有点不适,但她还是走上前去把汤圆从她站立的位置拉开,仅仅过了数秒,一个被匆匆裹上一层布料的医药箱就准确砸在了那个地方。 汤圆: 她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头顶,大脑立刻让她想到了自己被开瓢时的情景,她忍不住转过身抱住了斐时:亲人啊!恩人啊!要不是你我就被饺子谋杀了,她也要变成谋杀犯进监狱了呜呜呜 斐时拍了拍她的侧脸,而后一把推开。她走到医药箱边,程序已经蹲在那里开始了他的遴选。 在给她上药和包扎期间,他一句话也没说。 最开始是我忽然发现这个地洞太长了,已经到达了深不见底的程度。斐时慢慢地活动着她的舌头解释,它还有轻微的渗血,但问题已经不大了,所以我试着让你们停下。 粽子的脸色很难看,眼神中充斥着负面情绪:我没有听到 我也没有汤圆说,但是我记得后来忽然停住了。 哦那是我抓住了程序的腿,不然他就踩我脸上了。斐时随口说道,汤圆很佩服她这种举重若轻的性格。 你们停下来之后,我听到你问,'怎么了?'。 啊对我是问了,因为我觉得你一定出事了。 是啊,斐时苍白的脸上还有笑意,我被什么东西拉了下去。 汤圆倒吸一口凉气:那你昏过去的时候一定是产生了什么幻觉,神啊,还好程序拉住你了。不过她有点尴尬地挠头,我没能帮得上忙。 一半一半吧。 什么叫一半汤圆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她看到斐时卷起了她的裤腿,在她的脚踝上印着一个深深的淤青,五根圆锥状的淤青。 第71章 一只手。 汤圆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过了很久,她才开口,但是声音又轻又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上面的鬼魂追下来了?这是你房间里的那个? 不是,它不符合上面那些东西的特征。 斐时慢慢转动自己的脚踝,以便从各个角度观察它。 汤圆说的对了一半。 因为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手印,明显属于儿童。 但它并不属于出现在她房间中的那个小女孩把火焰烧灼后身体缩小,女孩儿童时期长得更快等种种因素都考虑进去,这个手印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小。 小女孩的年纪应该在七至八岁,而这个手印的主人只有五岁。 汤圆的喉咙间溢出了一种接近于哽咽的呻吟声,斐时很淡定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加重她的恐慌。 但是你回来了。粽子忽然开口,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还是回来了。这足以说明他在深呼吸,显然是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十分踌躇。 你觉得我已经掌握了对付它的方法?斐时平静地指出,想知道直接问就行了,铺垫这么多,太浪费时间。 她为了避免再次刺激到伤口,没有过多地蠕动自己的舌头,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但落到粽子耳朵里却清晰得振聋发聩。 他能感到一股热气窜上面颊忍不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对,我是这个意思。粽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你有办法的话,麻烦告诉我们一声,我想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很有帮助。 汤圆也放下了捂着嘴的手,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啊其实很简单。斐时点点自己的嘴唇,还有一点鲜血在那里凝结成了血痕,她微微笑着,目光飘向站在她身侧的程序,我向山神献祭了用我自己的血和肉。 程序低垂着头,色泽浓深的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神。 第35章 汤圆发出了一声紧张的轻喘, 粽子则揉了揉眉心,试图挽回一点一直以来就不太理想的形象:也就是说村里人对山神的献祭确实能得到回应但是这个村子的情况看上去 他没有说出口,但斐时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小山村土地贫瘠、冬日漫长, 既没有耕种食物需要的肥沃土壤, 也没有适宜野兽出没的温暖气候与丰美水草。说实话,并不是适宜人类聚居的所在。 这也正是之前他们认为山神存在, 但并不会回应村民的最关键理由。 毕竟有了能够回应自己的神明存在, 村民们为何还会过得这样辛苦呢?不可能是因为祭品不够,和村民持续不间断供奉的自己的鲜血相比,斐时那一点点的付出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难道村民们要的根本就不是生活的富足。这样的猜测从粽子的心头一略而过, 这是一帮一看就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山野村夫, 恐怕眼光也不会有多长远, 说不定完全想不到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要求每天的温饱而已。 粽子琢磨了一下这个想法,越想越觉得完美无缺,失去的自信又充斥了胸膛。他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亟待与众人商讨,希望以此找回一点属于男人与前辈的尊严。 你们觉不觉得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其他人已经在斐时的带领下一蜂窝涌进了那扇门背后的房间。粽子尴尬地咽回了这句话,强迫自己跟上大部队。 斐时推门而入,在有迫不及待要寻觅的目标的时候,她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进门的一刹那, 身后同时传来两声惊恐的喘息。 这是什么?汤圆的声音颤抖着。 山神像。斐时平静地回应了她,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我知道那是山神像!汤圆拔高了声音,但是它 它实在是太高大了。 邓五德家的那一尊山神像差不多有一人高, 和身材高挑的斐时相比,它可能还要再矮半个头。而其他村民家中的那些, 就更小了。最小的大概只有巴掌大,一眼望过去都很难被发现。 但眼前的这一尊山神像,它被安置在房间的中心,头顶几乎擦到了天花板,一层楼的高度,代表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再加上诡异的姿态与黝黑的表面,四周空气中飘荡着的檀香味,难怪汤圆和粽子感到害怕。 何况覆盖在山神像面容上的那层薄纱,在固化的空气中无风自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它底下呼吸,透过薄纱观察着这几个闯入祂领域的客人。 我感觉不太舒服。汤圆双手搓着自己的手臂,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们不觉得祂好像在看着我们一样吗?斐时姐我艹 汤圆一下子没忍住自己的粗口,就在他们几个人还挤在门口对山神像战战兢兢的时候,斐时已经一马当先走上前去,把手搭在了山神像赤裸的腿上。 好糙。斐时评价道。 汤圆粽子:?是让你评鉴山神的皮肤来了吗? 哦,我是说斐时的手继续在山神像上游走,雪白的皮肤、漆黑的木材,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构成一幅对视觉冲击极大的画面。 第72章 这尊像做得很糙,应该是还没抛光。斐时说,而且这些肌肉的走向啊,细节的刻画啊,都和村民家里的那些没法比。这就说明 汤圆咽了口唾沫,被斐时进行这么一波冷静的分析,山神像立刻就缺失了那种似人感,那种被注视着的诡异的感觉也似乎消散了: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斐时很戏剧化地停顿了几秒,工匠水平不够。 我再信你我就再也不做实况主播了!汤圆嘴角抽搐。 可是、斐时笑了笑,她说的都是真的呀。 村民出于对山神的崇敬,必然不会制造这样一尊不完美的作品。因此制造这尊神像的人,其内心对山神定然持有着一种可有可无,甚至是负面的想法。 拥有了这种心态,却还要千辛万苦地雕刻一尊这么宏伟的神像,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他是不得不雕刻这尊神像,即使自己的内心再不甘愿。 斐时摇了摇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程序,他站在黑暗中,看上去几乎要和身前这尊神像同样漆黑。 那些东西直接带上去吧,斐时用下巴点点地上的几个包裹,这个房间里也只有它们值得一看,这里实在是太黑了。 斐时转身准备离开,就在她的手离开神像的一刹那,手底下的木造神像忽然变得温热,不再带有木质的坚硬,取而代之的是皮肤的柔软,肌肉在皮肤下涌动。 活了? 斐时霍然回头,立刻又把手贴了回去,但是这次,她触摸到的还是冰冷质地坚硬的木头。 斐时拿开手,放上手,拿开手,又放上手没有任何变化,木头还是那块木头,没有任何灵性与温度,这一系列倒显得她像是什么会对着神像做出奇怪举动的变态。 斐时愤而举拳,随后伸出中指,咬着后槽牙,狠狠地朝山神像比了比。 * 回程一路平安,一开始汤圆和粽子还总是往脚下看,生怕半路像斐时一样被拉下去,没有人陷入莫名其妙的黑暗中,那只孩子的手也再没有出现过。 从地下室中翻出的包一共有三个,装满了换洗衣服,还有几块老式的充电板,一些过了气干瘪的瓜子,被咬了半口的苹果斐时甚至还从里面又倒腾出两部手机。 她试着开机,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残余了不少电量。 我记得就算是关机,手机的时间也不会停下来? 对。作为唯一和手机打过交道的人,饺子回答道。 那么现在的年份是2002年。斐时翻了翻手机,和饺子的不同,这部手机似乎只有接打电话的功能,连相簿也没有,而通讯录只留下了一堆乱码,所以只有时间是副本要告诉我们的重要信息。 2002年有什么特殊的呢? 斐时忍不住搓了搓袖口。 你的手机能不能查东西?斐时忽然问。 什么?饺子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我不知道,没试过。而且这边连电都没有,无线网肯定 她讶异地张大了嘴:居然能用? 所以这个副本确实需要我们用到这个办法。斐时点点头。 要查什么? 就查手机进入中/国市场的时间。 村民的姓氏明确告诉斐时,这个副本的背景,正是旧时代时的华区中/国。虽然她对旧时代的兴趣远超于新时代,但对手机这项物品进入中/国的具体时间也不太了解,只是隐约记得在千禧年前。 1987年。这个时间怎么了吗?饺子一头雾水。 1987年,距离2002年,刚好过去了十五年。 十五年。 我和她分开十五年了。记忆中有个人在沙发上晃着小腿,这样对她说过。 斐时嗯哼了一声:只是确认了一点事情。 比如说,程序的真实身份,比如说,他一见她就叫她姐姐的原因。 那个小女孩如果活了下来,也差不多和斐时是一个年纪,她又正好住进了那个房间 这栋小楼中的五个鬼魂,被他们窥见过真实相貌的有两个,一个小女孩,一个年轻女性,以及附在彭超身上,明显是老年人的那一个。 这样的构成,就像是 你们来看这个!粽子有了新的发现。他仔细检查了整个包裹,连包裹的褶皱也没有放过,这才翻出一张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卡片。 这是什么饺子凑过去看了一眼,旧时代的照片?居然是实体的。斐时姐,你看看? 这是一张多人照,五个人对着镜头外比出了v字,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年轻的男女站在画面中央,女人手里牵着梳羊角辫的小女孩,一左一右的是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女。 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家人。 在他们的身后,是大雪纷飞的树林,枯枝上结满了冰棱,年轻男人还把脚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那块石头的形状,一看就很好坐。 第73章 是斐时进村时坐过的那块石头。 这就是我们一进来的那条路吧?粽子很敏锐,他指着画面一角的树桩说,你们看这棵树上有雷劈的痕迹,彭超说、咳咳雷劈过的木头有一定驱邪的功能。 所以那五个人都是一家人?汤圆的眼睛向不远处的彭超瞟去,而且她小心翼翼地说,他们应该不是村子里的人。 五个人衣着的款式虽然老旧了些,但也明显不是村民能够消费得起的冲锋衣。 由此,一个故事缓缓拼凑而成。 这个五人家庭,恐怕原本是为了旅游进山的。谁知路遇大雪,就被热情的村里人留下暂住。然而村里人并非是真的热情好客,只是想把他们作为献给山神的祭品。金木水火土,在村民分别以这五种极端的手法杀死他们后,痛苦的灵魂便留在了这栋小楼中,不断寻找着替死鬼。 直到十五年后,又有一群驴友在村民的诓骗下住进了这栋小楼。 第36章 太过分了两人组有些唏嘘,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你们可怜他们?!粽子恶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眼睛通红,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不去找村里人报仇! 两人组顿时哑口无言,只能轻轻地叹气,气氛一下子有些悲怆。 因为斐时的声音凭空插入,她语气淡淡的,就像在说明天还是个雪天一样平淡, 我们才是玩家啊。找村民去了我们玩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了斐时,突然惊觉了房间中大象的存在。 哈哈!对哦!汤圆挠了挠头,面露尴尬之色, 我都忍不住代入进去了嘶这个游戏还是有点牛的啊。她又看了斐时一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懂了,怪不得斐时姐你一直不怎么害怕,总之,只要记住这是游戏,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吧! 不,饺子摇头, 我觉得你只要再看到那些东西还是会 汤圆猛然扑过去,捂住了饺子的嘴。 不过我也赞同你的想法。斐时对情绪还未完全平复的粽子笑笑。 我?!粽子还是第一次没有被斐时驳回意见, 他眨眨眼,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个副本逻辑不是很严谨。比如说, 斐时点着照片,谁家旅游会带着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和这么小的小孩子来这么偏僻的荒郊野外。再比如说,这里这么大一个空缺,谁不知道画面上少了个人? 斐时指出的空缺位于年轻男女的中间,其他几个人一眼看到照片时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但很快就被另外五个人吸引了目光。 直到被斐时明确点出,他们才意识到,这个空缺处如果再站个人,整张照片才会完整。 但是出没在这栋小楼中的鬼魂明明只有五个啊? 这个念头一出,众人忍不住屏气凝神。就在此刻,小楼的灯光猛地一暗。 喂喂,这什么用灯光闪烁区分表里世界的定番啊!未免太俗套了!斐时忍不住腹诽。 待到灯光亮起,更俗套的事情发生了众人的眼前。 照片上的人影变了,有人掐住自己的喉咙,翻着白眼;有人浑身被刺入无数碎裂的刀片;有人被贯穿在树枝上;有人浑身焚尽宛如黑炭;有人被埋入土中,唯有一只手臂徒劳地伸向天空,仿佛在渴求着帮助。 他们的面容扭曲,被无尽的痛苦与憎恨浸染。合家欢一般的场景消失了。 连同那片湛蓝无垠的天空也消失了,昏暗的天色被笼上了一层血光。 而画面中的那边空白却被挤占得慢慢当当,浑身漆黑的巨人站在那里,微风掀起薄纱的一角,露出山神的下半张脸。 唇角微翘,显然正在笑着。 我有点恶心饺子低声嘟哝着,变化后的照片又勾起了她对那几个梦的回忆,汤圆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背。 斐时清晰地听到身侧的程序发出一声剧烈的喘息,骤然伸手从粽子手里夺过那张照片。 喂!你发什么疯?!粽子不悦地推了程序一把,他的身材比程序高壮很多,然而这一下对方却纹丝不动,反倒是粽子因为反作用力后撤了一步。 夺过照片的程序一刻也没有停留,他疯狂地撕扯着那张照片,直到碎片小得不能再小,他才发出了一声冰冷的笑声,随手把碎片抛向了空中。 程序扭头走出了小楼,只留下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 不是!过了很久,汤圆才合起了张大的嘴,不是,他有病吧?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撕掉啊?! 就是。斐时连连点头,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垃圾扔得到处都是,一会打扫起来多麻烦啊。 其他三人:?咱们说的是一回事吗? 你得管管他了,你男朋友。饺子皱眉注视着程序刚刚推开的那扇门,他不是一直很听你的话吗?就算是精神分裂,也是有办法可以缓解的。 斐时打了个呵欠:管不了,分手了。 第74章 汤圆霍然扭头,速度之快让斐时都担忧她扭到脖子:分手了?!啥时候?你这速度也是够快的哈!都快赶上闪电了。 就刚刚。 刚刚?因为他撕了照片?粽子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他自认是这几个玩家中涉世最深的那一个,深觉此时已到自己指点迷茫少女的时刻,于是挺身而出 然而被斐时无情地打断。 因为他就是照片里那第六个鬼魂。 三个人: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就不奇怪了等等? ! 你、你说他是谁?!汤圆捂着心口,发出超高分贝的叫声。 饺子还呆呆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反应过来,当然她的内心早就是波涛汹涌,说是淡定可能更接近于昏厥的前一秒。 而粽子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过了很久,他诶了一下。 这是不是又是你的一个玩笑? 粽子还想再拯救一下,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斐时说出那句话时太过淡定,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按照他对玩家的了解,直到身边人(甚至是枕边人)的真实身份是鬼魂时,绝对会陷入无边的恐惧中,而斐时她可能会觉得很有意思,并且大笑着向他们大力宣传。 这次还真不是。斐时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反正他又没伤害你们,你们那么害怕干什么? 就算是那样还是会怕啊汤圆心有余悸,她看了一眼斐时,眼神说不上是艳羡还是忌惮,我倒是佩服你刚刚知道的时候那么淡定。 也不是斐时耸了耸肩,我很早就知道了。 * 程序的npc身份不需要任何证明,但其实斐时一开始也没法确认他的身份,连他的立场都不太明显,有时他会刻意引导斐时与鬼魂进行接触,又时却会提醒斐时小心村里人。 斐时起初还以为程序叫她姐姐,和她表现得亲密只是接近她的手段。直到她在邓五德面前谎称自己和程序是男女朋友。 原来是假的啊,汤圆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还挺嗑你们的呢女主人和她的狗嗷 饺子狠狠拍打着汤圆的头:不要打断斐时姐! 程序昨晚的表现,让斐时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姐姐。所以有关于程序15年前姐姐的那个话题并不是一个谎言。 同时,程序也直白地表露出了他的恶意。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他真这么说?!我的天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还能天天和他睡一屋? 因为他斐时琢磨了一下措辞,他很有趣。和他玩玩还是挺有意思的,她说着,忽然眯眼笑了起来,不知为何,那种笑容把她衬得格外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尤其是看到他试图隐藏自己却完全藏不住的样子。 汤圆发出了啧啧的声音:我说什么来着?还真是女主人和她的狗 好嗑。饺子抓了把炒米,也品评道。 在座唯一的男性则有点坐立不安,粽子左看右看,有种深入狼窝不得出的感觉女人原来是这么可怕的生物吗? !还是说只有斐时这么恐怖? 程序有对村里人的恶意,所以他面对邓五德才会流露出那种态度,他也渴望着杀死斐时,因为只有这样小女孩才能取代她的存在。 拥有着这两种情感的程序,再加上行为习惯像极了老年人的彭超,木之房间的女人斐时昨晚就可以断言,曾在这栋小楼中出事的是一个家族。 你们下去之前你就知道那五条鬼魂是一个家族了?饺子敏锐地指出,那你们何必跑这么一趟? 下去之前也不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啊。而且,斐时奇怪地瞟了她一眼:剧情要全收集,不然会有cg遗漏。你们搞游戏实况的人这也不知道吗? 而且也有意外之喜只要奉上祭品,连他们这些外人,都能得到山神的回应。 你不会还是那种喜欢搜集全结局的人吧,汤圆嘴角抽搐,要搜集be之前请先告诉我一声,大佬。 我只打地狱模式的he。 言归正传!粽子受够了她们提到游戏时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程序是那个家族里最小的孩子,而且他已经长大了,很明显是个活人吧,你为什么说他是第六个鬼魂? 因为我被他拉下去了啊。斐时向众人展示她裸/露在外的脚踝,那个小小的手印还没有褪去,小女孩还在上面呢,而且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不过留下的手印为什么还是小小的一个,为什么程序见到她的伤口后表现那么明显想来想去,斐时也只能用饺子的那个设想解释程序这条鬼魂确实有严重的精神分裂。 粽子接受了这个观点:确实那么按照你的意思,程序并不是死在这栋小楼里的?村里人放过他了?为什么? 第75章 可能是仪式只需要五个人,也可能是,斐时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没有一觉睡到大天亮吧 老邓头说过,要一个人在房里一觉睡到天亮。 这句话,其实有着两面性。乍一听似乎确实能帮助他们规避风险,但仔细想想,对于一群谋划着要杀死熟睡中客人的人而言,单独入眠,熟睡状态,不正好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吗? 只要同时动手,没有人能够察觉到黑夜中发生了什么,因为所有人在那一刻已经死了。 而程序,无论是因为村人的刻意放过,还是半路醒来后偷偷从小楼中逃走。他都已经死了,死在十五年前,他的家人死去的那一天。 斐时回忆起程序脖子上的触感,那些伤口是大量野兽的啃咬造成的。 白雪覆盖的丛林中,野兽撕咬着逃亡的孩子,鲜血蔓延开来,污染了洁白的雪地。 斐时睁开眼,轻轻叹了口气。 短暂的沉默后,汤圆突然举手:老师我有问题! 好!很积极!问吧。 你和我们说了这么多汤圆的食指点着小楼的后门,苦着脸,我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斐时抬头看天,过了片刻才摇头:他不会回来了。 啊?他不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家人才回来的吗? 他的家人死去的真相已经展现在我们眼前了,他就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如果程序不揭露那两块地砖的问题,恐怕连斐时也无法找到地下室,毕竟她懒得动手,更讨厌把自己弄得浑身汗臭脏兮兮的劳动。斐时猜测,在她揭穿五条鬼魂杀人的真相时,程序就已经决定改变方针,转而揭露自己家族死亡的真相。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村民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粽子的声音紧绷,也许今晚他们就要行动了。 窗外狂风飒飒,天色已经逐渐变得昏暗。 他们今天的探索原本就是为了找寻抵御村民的办法,现在时间已经快入夜,对此却依然没有头绪,难怪粽子心浮气躁。 我们先下手为强不就好了?。 老爷爷斐时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走到彭超的面前,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今晚把你孙女或者外孙女叫出来玩玩呗。 第37章 [午夜2:35] [通往村中的小道上] 眺望着不远处已经陷入黑暗的小楼,邓五德把黑色的面罩又往下拉了拉,他的体力不比十五年前,即使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鬓角处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长期的养尊处优不仅给他的腰腹贴了层膘,也让他的精神不比十五年前坚毅,像是现在,被寒风吹拂着的他竟然有了退缩的想法。 他扭头恶狠狠瞪了眼窃窃私语的众人,如果不是这群人经过十五年,变得愈发胆小如鼠,连再次进行献祭都不敢,他也不必离开温暖的被窝,亲自督促他们下手。 所幸托山神的福, 他们不敢违背自己的命令。 呸呸!邓五德往自己的手心啐了两口唾沫,他相信今天他下手时也能像十五年前一样坚定, 都准备好,别给老子磨叽,一定要掐准时间把我们的礼物奉献给山神。 人群一阵嘈杂,片刻后归于平静,只有鹦鹉学舌一般的喃喃自语声穿过呼啸的风声,落入邓五德的耳中。 明白了。身后的村民整齐划一地说道。 邓五德满意地笑笑, 胸中塞满了对自己多年前多年后都能做出英明决定的自傲。 距离奉献之刻还有8分钟。 足够他们潜入小楼,打开那些白痴的房门了。 邓五德的表情有些扭曲,什么背包客,什么旅游者,他在山外读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天天冲他炫耀。 邓五德,你又去过哪里? 邓五德, 你该不会从来都没有出去旅过游吧? 你们那村子里有啥玩的?改天带我去开开眼界。 你看,这是我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你没见过吧?要不要给你戴戴试试哈哈哈哈哈哈 山外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把村里的年轻人都带走了,只有他,只有村子里面最会读书的老邓头的儿子回到了这个贫瘠的小山村!只有他能改变这个小山村的命运! 邓五德的右手深入口袋,那里躺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那个老不死一直不肯把小楼的钥匙交给他,没办法,他只好把他弄晕,才终于把这串钥匙收入囊中。要不是老不死的不配合,那群人早该死了。 明明十五年前他也参与了进去,现在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 真是恶心得让他倒胃口! 但是现在一切都顺利起来了邓五德嘴角卷曲,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意,他三指点在自己的心口。 感谢山神的慈悲,请再等等,您衷心的奴仆马上就会向您奉上最新鲜的祭品。 夜空中传来夜枭般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邓五德顶着风雪带着众人前进,直到接近了小楼,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楼不知何时已经灯火通明。但那些火光太过耀眼,已经超出了电灯的程度。 第76章 着!着火了!身后有人率先爆发出一声惊叫。 小楼真的起火了,即使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他们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把滔天大火滚烫的热度,橘红色的火焰在玻璃后跳动。 噶啦一声,是二楼的玻璃幕墙不堪承受里外两种极端的温度而开裂的声音。 连接近小楼的积雪都逐渐融化成水。 怎么会着火!怎么能着火? ! 邓五德恼怒地摘下面罩,一把惯在雪地上,溅起雪花飞扬。 他今晚的计划全都泡汤了! 人呢?!邓五德大吼,给我把人找出来,如果让他们全部被烧死 那他就只能另外找五个人了,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管那五个人是不是村里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小楼附近只有积雪,并无水源,更不用说大部分村民都已经上了年纪,连一路走到这里都已经很吃力了。想要救火,也是有心无力。 就在他们战战兢兢,一筹莫展的时候。 咚的一声,小楼的大门被猛地踢开。 本来就有些老旧的铰链承受不了这样的力道,门板摇晃了片刻,轰然倒塌。 门后站着四个人,火光为他们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还没等村民们缓过神来,四个人就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面带惊慌,衣服和脸上满是炭灰印子。 邓五德见状,脸色陡变。立刻做出一副焦急不安的表情,迎了上去:你们没事吧?怎么、怎么会突然着火的呢 有鬼!斐时率先揪住了他衣服的前襟,不顾自己的指甲扎入了邓五德的肉中,惊慌喊道,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女孩她!她浑身是黑色的,她走过的地方都会起火! 邓五德顿时安静下来,忘记了自己已然训练得纯熟务必的套话。 连嘈杂的村民也愣住了,一种恐惧缓缓在他们心中成型。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 汤圆手舞足蹈:我房间的地板变成了泥土,一个人一直想从里面爬出来,他的手这样、这样他一直追着我 有人被穿在树上,饺子面色苍白,从前到后,全部被呕她捂住嘴,似乎随时都会呕吐出来。 粽子眼神都有些呆滞了:风铃掉下来了他浑身都是碎片彭超彭超被淹死了!他发出极大声的呜咽,跪倒在雪地里。 你们这个村子是什么村子啊?!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在?他们都说斐时抽了抽鼻子,用一句颤抖的话结束了她的表演,欠了他们的命,都要还回去。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都是、都是邓有的村民再也忍不住了,他尖叫出声,伸出的手指颤抖着直指邓五德。 闭嘴!邓五德高喝道,他再也维持不住那个夸张的笑容,满脸只剩下狂怒。 效果立竿见影。 没有村民再敢说话,他们浑身都打着哆嗦,拼命想离小楼远一点,但在邓五德的注视下,却又不敢真的有什么大的动作。 几位邓五德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下压,像是要安抚众人,也像要安抚自己,几位,听我说。我们也不知道这栋小楼出现过什么事。毕竟它离村子实在是太远了,说不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就有什么人偷偷跑进去过夜出了意外呢? 非常抱歉,让大家承受了这样的恐惧。这样吧,邓五德提议道,今天也晚了,大家就先跟着我们回村去休息。后面的事我们再商量,好吗? 对了,你刚刚说邓五德忽然想起什么,他扭头看向粽子,那种古怪的笑意又出现了,你的朋友不幸地去世了是吗?那真是太抱歉了 是太高兴了才对吧。斐时跟上邓五德,默默地吐槽着,不过她也很高兴。既能看到这样一出完美的烟火表演,邓五德和村民脸上那种的恐惧更是平添了不少笑料。 你好变态汤圆在她旁边轻声说,不过她低下头,嘴角带笑,我也觉得很爽,他们这些人渣也知道这时候要害怕了。 另一边的饺子也低声笑了起来:斐时姐,我们的演技都还可以吧? 稍早的时候,斐时与彭超友好地商议了一番。她并不认为那些一心想要找替死鬼的鬼魂会有理智,但也许附在彭超身上的那个老人家会有不同。 他的肢体动作一天比一天更像常人,斐时推测他应该能够听懂她的话语。 斐时提出,他们可以帮助五人复仇,但与此相对应的,五人也不能再伤害他们。 听完她的想法后很久,彭超才沉重而缓慢地点点了头。 知道了彭超确实能够进行交流,斐时又更进一步,她要求今晚小女孩出现。 厨房里大量的植物油,还剩下几打的蜡烛,再加上走到哪哪就冒火的小女孩。 就完美地达到了火烧小楼的目的。 第77章 小楼里隐藏着秘密,而且对于献祭至关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若非如此,村民就可以干脆把他们带进村里杀死,那样还方便省事一点。 犯下错误的村民至今还不知道被他们残酷杀害的人已经化为了厉鬼,还做着春秋大梦,以为在荒僻的山脚野外就不会承担法律责任,甚至筹谋着第二次的作案,斐时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尤其是对方还想着算计自己的情况下。 幸而所有人都演技过关,没让她排下的这场戏垮台。 不知道今天晚上有多少会梦到那家人惨死时的情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坐立难安,无法入睡呢?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斐时开怀大笑了。 她回望小楼,半边已经被火焰吞噬,在苍茫的夜色中像是一张cg一样美丽。 那接下来我们在村里等着最后两天过去就可以了吧?粽子压低了声音问她,两天的时间,不够他们修复小楼的。 胜利在望,他的语气轻松了很多。经过这件事,他彻底对斐时服气了与其躲避,不如釜底抽薪。最后的两天,他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 不,斐时摇了摇头,还不够。你忘了我答应过'彭超'要帮他们报仇的? 好吧。粽子决定听从斐时的建议,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斐时伸出右手,细细端详着自己纤细的五指,而后紧握成拳,送走全村人啊。 第38章 这不科学!汤圆锤了一下地板, 你也太高看我们了吧?当然我承认,要是真这么搞我们的频道一定会巨火,但是这没有可操作性啊。 她满脸都写满了姐姐你在逗我几个大字。 问题一、我们只有四个人,手上还没有武器,不可能以弱胜强。饺子掰着手指分析,问题二、我们她咬了咬下唇,眼中拂过一丝阴影, 就算对方是npc ,我们都不可能下手去做掉他们。 默默无闻的粽子忽然出声:我可以做。 二人组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呆呆地看过去。 你们是新人,下不去手是很正常的事。他捏了捏鼻梁,望向天花板上的横梁, 但我不同,这样的经验我早就有过了。其实多试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很多人都已经他清了清嗓子。 如果不履行和鬼魂的承诺,他们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好走。别看我了,粽子苦笑了一下, 只要能出去,我什么都能做。至于办法 他看向蜷缩在几张拼凑起来的椅子上的斐时。 这个女人一进邓五德的家门就迫不及待地抢占了大厅里的所有椅子,逼得他们不得不躺在地上,不过他们的命都是她捡回来的,对方想要怎么样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斐时姐应该能想出办法的吧? 不能。斐时斩钉截铁。 不能?!粽子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是说斐时翻来覆去,怎么躺都觉得不对味,干脆坐了起来,你都几岁了,不能叫我姐。 看粽子沧桑的面容和圆滑的态度,至少也得有个三十好几了。 粽子: 二人组嗤嗤笑了起来。 粽子:那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崇敬啊! 那你可以叫我妈。斐时勾了勾手指, 叫几声来听听? 粽子:那还是算了吧。我老母都六十了。 要说办法当然有。斐时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饺子,放心,不用你们动手的。具体操作等天亮了、也有可能不用等天亮我再告诉你们。总之,先养精蓄锐,今晚好好睡一觉再说。 这怎么睡汤圆咕哝了一声。 放眼全村,也只有邓五德的家里容得下客人。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更多的客房可以提供给他们睡觉。众人迫不得已睡在了大厅的地上。 睡在山神像的注视之下。 虽然有几条旧棉絮给他们用来垫在地下,但寒冷的地气还是不断泛上来,刺得骨头隐隐作痛。 空气中弥漫着淡而悠远的檀香味。 反正不会得风湿。饺子差不多已经把汤圆搂在怀里了,她前天晚上没睡好,昨天有讨论到半夜,即使环境恶劣眼皮也不住地往下垂,这个时候还得分心安慰汤圆, 忍忍就过去了。 傻饺子,真不知道你里面塞了什么陷,会说话吗?汤圆抱怨着,竟然也打了个呵欠,合上了眼睛。 粽子打呼声一早就开始奏响。 唯独斐时心里不太得劲,想来想去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明明早就定下了接下来的安排,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 她歪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脚踝,小女孩出来是容易,但要确保小楼的火势足够大,就不能只有一个房间着火,她这个房主只好出面引着小女孩上上下下跑了个遍,后来又趁着一团乱的时候暗中踩了邓五德好几脚。本来就没有完全恢复的脚踝再次开始疼痛。 第78章 所以她才说自己讨厌全息游戏,什么时候玩游戏都成体力活了。 斐时叹了口气,山神像忽然落进了眼中。 原来是这样。斐时勾了勾唇角,挪动着身体躺下,一只手支起来挥了挥,晚安弟弟。 * 斐时没有睡得太熟,她本来睡眠就很浅。 因此,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了夹杂在呼啸的风雪中的脚步声。那双脚踩在嘎吱作响的木地板上,正在门外徘徊,像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斐时稍稍抬了一下眼皮,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映出门外黑漆漆的一片,然而斐时却切实地窥见了那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布满血丝昏黄的眼白,微微放大的瞳孔。 二人组头靠头睡在她的椅子附近,粽子为了避嫌稍微离得远一些。 斐时想了想,装作翻身的样子动了动,背朝门口侧躺着,原本装在口袋中的炒米就这样如同雨点一般噼里啪啦地打在汤圆脸上。 汤圆在梦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眼睛张开了一点:下雨了? 外面有人。斐时用口型冲她道。 汤圆缓缓打了一个哆嗦,又滚进饺子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但斐时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汤圆的手爬到饺子的腰部捏了捏。 然后饺子也开始不安地在地板上滚动。 邓五德应该感谢我们,把他的地板都拖干净了。斐时心说。 门外的人终于下定了决心,木门被拉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响,他压抑着自己的脚步声接近了熟睡中的四人,缓缓地靠近,生怕惊醒他们。 他越过离门最近的粽子,走过搂抱在一起的二人组, 最终在斐时身边停下。 空气中装满了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斐时依然睁着眼,紧盯着他落在墙上的影子。 身型矮壮,有些驼背。 他的肩膀在抖动,说明内心极为不安定,但他很快做了两个深呼吸,胸膛起伏的弧度很大,借此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随后他的膝盖微微弯曲下蹲,稳住下盘,左手向下交叠在右手之上, 双手自身侧高举至头顶。 高举着一把伐木斧! 斧头破空的声音响起,向着斐时的头顶挥落。 在半空中失去了动能。 我去你妈的!粽子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跳起来,一脚把人踢翻在地上。 妈呀!你看着点!汤圆和饺子慌乱贴地爬行,急忙避让从男人手里掉下来的斧头。 粽子比偷袭者高得多,对方又上了年纪,很轻易就把他制服了。学刑侦的两个女孩立刻上去接手,一边一个把男人的手反剪在背后,看那样子如果不是手边没有,也许她们就要掏出手铐来把人扣上了。 挣扎着的男人的脸被火光照亮,所有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气。 是老邓头。 也不是平时的老邓头,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皮已经变成了全然的青紫色,肿得连眼球都看不见,最严重的是鼻梁,它严重地扭曲着,两管鼻血还在流淌,明显是鼻梁骨已经断了。 斐时端坐在椅子上,她是唯一没有惊讶的那个人,眼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是邓五德打的你吗?因为你要保护我们? 你在说什么?!粽子狠狠踢开滚落在地上的斧头,一直把它踢到门边,他大吼大叫,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他刚刚还想杀了我们! 如果不是你做了什么的话,第一个晚上邓五德就应该找上我们了吧?斐时轻声说,谢谢你,拖延了这么久。 老邓头闭着眼,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一时看起来像要咬紧牙关,一时看起来却像要流泪哭泣。 我不明白汤圆说。 饺子意识到了什么,放松了对老邓头的桎梏:'把门锁起来'? 斐时点头:小楼的钥匙应该一直都在你那边吧?邓老村长。 哦,对哦。汤圆捂了捂嘴,好像邓五德是说过一句你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 斐时摆摆手,有点不耐烦:小事。 那今晚为什么?粽子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就放松了,邓五德把他打晕了?所以他今晚才会去找我们? 那你刚刚到底是想干什么? 烦人!老邓头睁开眼睛,却因为触动了脸部的伤口浑身一颤,他气喘吁吁,当然是要杀了你们啊! 他还是要杀我们。粽子盯着斐时,眉宇中带着布满,就应该直接 这样来一刀确实够省事,也够痛快的,确实比十五年那群人的死法好多了是不是?斐时悲哀地叹了口气,那可怜的一家人,最小的孩子才只有几岁这么狠心的事,你们是怎么做得出的? 老邓头那种伪装出来的恶狠狠的表情终于变了,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被惊呆了: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不可能 你们的所做所为,不可能瞒过一个人。斐时含笑的目光穿过偌大的大厅,落在了 第79章 山神像身上。 老邓头也跟着她看了过去,随后一阵抽搐,浑身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您到底是? 你没有发现村里的人下意识不敢伤害我吗? 你没有发现我从来没有畏惧过你们献祭的手段吗? 你没有发现 我被他庇护着吗? 闻到了吗?檀香味。斐时低头,神态庄严端肃,就像是端坐在高台之上的神明。 我是山神的使者。 你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第39章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只有老邓头沉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汤圆痛苦捂脸:她这样瞎说话真的不会被山神惩罚吗? 身为真神忠实信徒的她熟读教义,知道这样的伪造身份者大部分情况下会引起神明的愤怒,何况这里的山神邪气得很,一看就不是什么宽和的神明。斐时简直就是踩在刀尖上跳舞。 没办法。同为信徒的饺子脸色也不好看,她嘴唇微动,硬是从齿缝间迸出来, 说都说了,帮着演吧。 她和汤圆分立斐时两侧,恰似神明身边的玉女玉女。 我的儿子!老邓头瞪大了眼睛,声音嘶哑可怖, 十五年前通过献祭得到了山神赐予的力量,他没做错什么! 山神给了他什么?斐时的声音既轻又缓,不似诘问,更像引导。 他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话, 没有人能违抗他的命令。 虚空中仿佛传来咔的一声,无数齿轮严丝合缝,所有的东西都对上了。 回忆起第一次拜访邓家的那天,斐时意识到, 这就是邓五德觉得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原因。 身侧的两个女孩似乎有些颤抖,斐时的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哦?那我倒想问问为什么你一开始没有把钥匙给他。 那是那是老邓头徒劳地张了两下嘴, 豆大的汗珠从他已经变成青白的脸上滑落。 其实他从没有得到过山神的馈赠斐时摇摇头,他骗了你们所有人。你们只是下意识的认为邓五德能够命令你们,于是你们真的就那么做了。 羊群效应吗饺子喃喃,好像也不太一样。 以山神为借口,杀害无辜之人, 他所犯下的罪业太大了。斐时摇摇头,脸上充斥的全是对于误入歧途之人的悲哀与惋惜, 山神会惩罚他的。 她撂下这句话,满意地看到老邓头脸上的表情逐渐被另一种近似于绝望的恐惧所替代。 不要,不要!惩罚我吧,是我没有教好他,十五年前是我第一个同意了他的想法。老邓头痛苦地捧住自己的头,他以前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啊! 靠!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想着救他?!汤圆忍不住跺了一下脚,要不是手里还举着手机,她的义愤填膺效果会更好一些。 呵呵老邓头发出了苍凉的笑声,他毕竟是我儿子啊他,他只是生错了地方。他这么聪明,要不是他是我的儿子,他就会在大城市里做大官,会找个很漂亮的城里老婆 我没兴趣听你在这边回忆往事。斐时冷冷地打断了他,错了就是错了。他要是在城里做出这些事,早就被抓起来枪毙了。 老邓头满目血红。 有一个办法,斐时沉沉地垂下头,可以让他死得不那么痛苦。 你有一把枪。斐时说。 第一次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斐时闻到过老邓头手上那股刺鼻的火药味。 你有一把猎枪。斐时重复道,把它给我。然后你就离开这个村子,去外面生活。 山神的使者。老邓头艰涩地说,果然料事如神。 他的一条腿似乎也被邓五德弄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裤管上还有半个灰色的鞋印。老邓头走到山神像前,虔诚地拜了一拜,而后摸索着从山神像的底座下摸出了用红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件。 老伙计,很久不见了。老邓头充满怀念的目光落在包裹上。 十五年前那件事之后,山里的猎物就越来越少了。老邓头苦笑着把包裹递给斐时,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诶不对啊!在场唯二听过那个传说的汤圆疑惑出声,既然献祭的事只有十五年前那一次,为什么邓五德会说献祭的事情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是他骗了我们? 老邓头奇怪地瞄了她一眼:这个故事我从小听到大,但从来没见过,包括山神像也是都是因为五德的突发奇想 斐时忽然皱起了眉。 有哪里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她霍然起身 直接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二人组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扶她:你怎么了?是不是两人对视一眼。 第80章 是不是山神的惩罚开始了? 我腿麻了。斐时满脸的生无可恋。 二人组转头就走。 粽子过来背我,你们两个准备好,斐时三两下拆开红布,把里面的猎枪上膛,我们得回小楼那里一趟。 不要提问!没有时间了!斐时厉声催促还想问些什么的二人组。 你们想去哪里啊? 门口处飘来了男人幽幽的声音。 是邓五德的声音。 粽子刚把斐时扛到自己的肩上,闻言脸色陡变:完了。他说,斧头。 通往楼梯间的木门大开着,邓五德就站在那里,他肩膀低垂,双手正握着被粽子一脚踢开的斧头。 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走。斐时低声说。 她目测过这个房间的大小,即使两边同时开跑,邓五德也一定追不上他们。 别走啊,留下来。邓五德的声音绵软如丝绸,带着十足的诱惑力。但斐时知道这个人已经完全疯魔了,眼睛里闪烁的再也不是充满理智和人性的光芒。 他的双眼充血,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胡乱转动着,甚至连聚焦都无法做到。活像什么类人生物。 饺子声情并茂地yue了一下。 别走别走他拖着脚步向四人行进,每走一步就蹦出几个字,是不是我招待得不够好那栋小楼可是装了好久的 虽然邓五德看上去脑满肠肥,浑身堆肉,但谁知道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 生怕刺激到他,四人只能缓慢地向大门撤退。 五德老邓头站到了邓五德前面,挡住了他看向斐时几人的目光,语重心长道,你都听到山神使者说的话了,别再做这种事了,山神不会高兴的。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疯狂挥舞着手里的斧头,邓五德从额头到脖子,几乎整个人都红了,嘴角的唾沫堆积成细白的泡沫,仿佛螃蟹吐水,谁说、谁说我没有力量! 谁说我没有得到山神恩赐! 谁敢说她才是山神使者?! 谁说的!我就要杀了谁! 跑!斐时一把攥紧粽子肩头的布料,大喝一声。 三人拔腿就跑。 然而邓五德也在同时吼叫了一声,那种声音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了,宛如野兽濒死前的奋力一搏。他高高地跳起,几乎与天花板等高,轻易就越过了那段不短的距离。 他的手上挥舞着斧头,银光闪烁。 向众人头顶挥落。 不要!汤圆尖叫了一声,连饺子也惊恐地闭上了眼。 妈的,粽子咬牙想道,再来一次就再来一次吧,学了这么多,也不算亏。 唯有斐时,冷冷地注视着邓五德向着大地坠落。 噗嗤 是利刃砍入血肉中的声音。 但是没有人受伤。 半把斧头陷入了老邓头的胸腔,鲜血横流。 他挡在了儿子的斧头与无辜者之间。 为什么?斐时罕见地愣住了。 老邓头转过脸来,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容:就当我欠他们的。 身边响起低低的泣声,是二人组在为他流泪,粽子也长吁短叹,眼角被泪水打湿。 他深吸一口气,嘶哑着大吼,口中鲜血滚滚而下:还不快点滚!滚啊! 邓五德也在大吼:你这个老不死的,每次都来碍我的事! 他奋力想把斧头从老邓头的胸膛拔出,继续追赶自己认定的祭品。 然而斧头却被老邓头的肋骨卡住了,邓五德拉、拽,甚至用脚蹬着老邓头瘫软下去的身体硬拔,都无法撼动一点。 老邓头在剧烈的痛苦中虚弱地笑了,他张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儿子,自从他能走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拥抱过他:儿子,别再错下去了 随着一阵骨头开裂的令人心酸的嘎吱声,邓五德终于拔出了斧头。 老邓头的身影也就此颓然落地。 真不是人,真恶心汤圆在快速的移动中,咬牙流泪。她和饺子互相搀扶着,在结满冰的雪地上奔跑。 两个人的泪水被风吹起,落在斐时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我会我会杀了他。斐时注视着那两点水花,对自己说道。 老邓头没能给他们争取到多少时间,浑身喷洒着血液的邓五德很快就从门里冲了出来,随着他的一声吼叫,似乎是全村人都从家里涌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 反着跑!斐时喊,往山上跑! 虽然村民们都上了年纪,体力不支,但比起他们这些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人而言,速度还是快了很多。 两边的距离在不停缩短。 砰 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陡然响起。 汤圆与饺子讶然回头,所看见的是还冒着青烟的枪口,以及差点被后座力震得背过气去的斐时,鲜血从斐时扣着扳机的手上流淌下来。 第81章 回望村民,他们才发现冲在最前面的邓五德的小腿已经被打穿了,斐时的子弹精准地穿过他的腓肠肌,永远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 邓五德抱着腿在雪地上痛苦地打着滚,他突然的摔倒延误了村民的步伐。 只有一瞬间,村民队伍就重整旗鼓,继续向他们冲了过来。 斐时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像是被三百斤的大汉迎面锤了一拳,嘴里满是血腥味。 但她是斐时,永远不会打出be的斐时。 她把枪托搁在粽子的肩膀上:借你一点力气。 好。 斐时咬住后槽牙,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 砰 砰 连绵不绝的枪响声在雪原上响起,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但他们受伤的部位却唯一例外都是小腿。村民与她们已经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 除了因他们而死的人之外,没有人有权利杀了他们。 斐时面无表情地给猎枪加子弹。 然而一路扛着她的粽子就在这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雪地上扑去。 斐时从他的肩膀上直坠下来。 却被另一双手接住,牢牢地抱在胸前。 手的主人抱着她开始奔跑,这完全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道路两侧的枯枝都化成铅灰的色块,在白与铅灰间,只有一点蓝色如此醒目。 第40章 一切喧嚣都离斐时远去,村民们嘶吼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受伤者的哀嚎声都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唯有呼啸的风声吹拂过斐时的耳畔, 她的脸被强行按在一个人的胸前, 却听不到任何心跳以及易急速运动时,剧烈的喘气声。 够了吧。斐时一把揪住眼前飘拂的蓝围巾, 令对方不得不低下头来, 够远的了。 对方很听话地照做,他沉默着把斐时放了下来。 斐时四下回顾,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座高山的半山腰, 四周全是茂密的寒带针叶林, 积年的白雪与松针的冰冷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让人头脑为之一清。从这里看下去,正好能够望见山脚下的小楼与远处的村庄。 斐时凝望已经被烧得半边焦黑的小楼几秒, 开门见山:你就是在这里死的吗? 程序背对着她,尚带着少年人青涩的脊背不自觉地一颤,却没有回答斐时的问题。 斐时呵呵一声:弟弟,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的演技很好吧?还是说你到现在还想骗我? 我没有!程序忽然爆发了, 他扭过头来,陡然扬起的声音连风雪也无法压住, 我绝对不会偏你,不会骗任何人。 我懂我懂。斐时摆摆手, 你没有骗过我们,你只是没有说过真话而已。 程序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npc ,只是其他人都下意识这么觉得。除此之外,有个姐姐、十五年前分开这些信息,他从来没有歪曲过任何一句。 只是最为重要的那些,从来都只是藏着掖着而已。 我猜,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就是起源于欺骗吧?斐时轻声说,不然程序的反应不会这么大。 至少有八成的剧情已经被她收集完成了,剩下来的两成,只需要慢慢从程序的嘴里问出来即可。 何况对方是个绝对不会撒谎的人,她就没什么冒进的必要了。 斐时好整以暇地找了个树桩坐下,双手插/进冲锋衣宽大的口袋里:哦对了,这个你吃不吃? 她摸出那个从被她找到就一直塞在兜里的苹果。上面那个缺口小小的,也许就是十五年前程序吃剩下的。 十五年的时光,让它已经皱缩发黑,表皮上布满了纹路,但这是在场唯一一个和程序一样,时间早已停驻在十五年前的东西。 不对,程序在这十五年间还在长大,即使是在自身已经死去的情况之下。 程序一怔,随后僵硬的面部肌肉一动,神情略微舒缓,斐时见他没有拒绝,干脆把苹果丢了过去。 她的视力强悍,用枪的时候从来没有打偏过,苹果也不会丢偏。 程序愣愣地伸手,苹果划过一个弧线,完美地坠落在他的手掌心。 就在那一瞬间,苹果起了变化,果肉立刻充盈转白,表皮也舒展发红。 还没到一眨眼的功夫,躺程序手里的苹果就还原成了一颗水灵灵的,就像刚被从树上摘下来的那样。 宛如昨日重现一般的情景。 给你个'好评'斐时继续问,既然我都给你好评了,你是不是应该把十五年前的事如实相告啊? 他骗了我们。程序咬着牙说。 充满仇恨的目光望向了山脚之下,我们只是来这里旅游而已。但是他说,这里有款待客人的习俗,就我们在那栋楼里住下去。当天晚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 他说到这里霍然捏紧了围巾:我和姐姐睡在一个房间我没吃多少东西,半夜就醒过来了姐姐她、她是被活活 程序痛苦地闭起了眼,风雪在此刻似乎都变得更为锋锐了些,吹到身上什至比刀尖还要锋利。 第82章 我们本来准备离开的如果不是他骗了我们,我们、我们早就回家了 围巾是你姐姐的东西? 对。 那就带着它,永远不要解下来。斐时说。 程序忽然笑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回斐时身上的时候又柔和了下来,像是落日的余晖,有一种燃烧殆尽后的疲惫感。 你拉过我的围巾,他强调,还是两次。 谁让你那么烦人。斐时翻了个白眼,还一天到晚装小孩子。 那姐姐就误会我了。程序无奈摊手,笑容淡淡。 莫名欠扁。 确实。斐时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没上学,你确实还是个学龄前儿童,幼稚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我们能不提这个了吗? 那我们聊点什么,你十五年里没洗过澡的事? 程序深呼吸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一个早就没有呼吸的鬼魂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的面部表情告诉斐时,他正在拼命忍耐。 你真的和我姐姐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程序凝视着她,很认真地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你应该是我的姐姐。 这就是你第一天晚上没有帮你姐姐杀我的原因?斐时说,后来我们的推测给了你信心,让你觉得我们可以找出真相。不过我很好奇, 对于你来说,真相难道不如你的家人复生重要? 沉默了很久之后,程序说:你们是无辜的。 斐时诧异地挑高了一侧眉毛,她从来没想过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对程序这个npc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他就像一颗洋葱,原以为剥来剥去总能把所有的皮都撕下来,没想到剥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颗水仙花球。 而且你们你都很好。程序的脸上露出一丝缥缈的微笑,你一开始就愿意和我睡在一个房间,还叫我洗热水澡其他人也都对我很友善。所以我最终意识到,你们和我们都是一样的,是被那个人的谎言所欺骗的。 斐时沉默了,感情人家彭超的死因就是对你不够友善是吧? ! 她没有说出口,因为程序还在絮叨: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他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怨怼,只是在求知。 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十五年。 因为这是副本设定的啊! 斐时很想这么回答对方,但作为npc ,可怜的弟弟可能连这句话都接收不到。 你们只是运气不好。斐时遥遥一指山下,小楼在你们来这里之前就建好了。也就是说,邓五德早有这个打算,如果不是你们来了这里,会在那栋小楼里死去的人应该就是那些村民了吧? 而且,还会是平时反对他的村民。 毕竟,邓五德向山神所祈求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所有人都无法违抗他的力量。他要的是把整个村子,都变成他一个人的一言堂。 太过分了程序轻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他说这句话时,眼中带着幼童才会有的,天真稚拙的迷雾。 小孩子总是会以简单的善与恶去定义一个人,永远不明白恶从何来,也不知道要怎样去遏制恶,怎样不让历史重演。 所以明知道他很坏,雪花簌簌,不断坠落在松树枝头,斐时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还要给他那种力量? 山神大人。 程序缓缓、缓缓地转过头来。 冰冷的雪花与松香味散去,温暖的檀木香气包裹住了斐时的鼻腔与身躯。 你知道了? 程序的声调完全变了,变得低沉而浑浊,甚至有种男女老幼混合在一起的混响声。 斐时展开双臂转了一圈,心情愉悦到了极点: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山村里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山神。只是你、在逃出小楼之后,在这座山里被野兽啃食而死。你的怨念以及你家人的怨念共同创造出了一个所谓的山神。 什么时候? 你的马脚太多啦,简直是漏洞百出。 斐时笑容灿烂,玩冒险类rpg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对峙大boss的场面,如果boss还是一直跟在小队里的成员那就更刺激了。因为她多半游戏开局没多久就能推测道。 剧情里大boss忙着哈哈哈:你没有想到吧!的时候,她也在心里哈哈哈:老娘早就知道了! 游戏总是会给玩家留下伏笔的,虽然这个副本的伏笔来得晚了一些。 程序执着地凝望着她,瞳孔深处有灿烂的火焰缓缓蔓延开来。 最开始是在邓五德家里,我注意到你很害怕山神像,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山神的什么从神。 但是老邓头说这里以前从没有山神像,直到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因此,我猜测,在这个山村中流传的山神实际上并不存在。 第83章 他们所祭祀的山神,其实就是你,他们崇拜的对象,根本就是他们一手创造出来的。 用火与血,用仇与怨。 那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程序冷笑了一声,难道你猜不出来吗? 猜不出来什么?你是双重人格啊?斐时一脸嫌弃,双重人格早就退环境了,现在流行二十四重人格! 程序: 你一边想把我从楼梯上拉下去,一边又那么担心我的伤,真的很矛盾,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上面啊,我的弟弟。 我想问的是,就算你是双重人格,也不会满足邓五德的愿望吧? 话音未落,一阵大风忽起,刮起无数雪花纷飞,斐时不得已举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手臂也遮蔽了她望向程序的视线。 风停雪驻。 程序的身影消失了。 取代他站在那里的是,浑身漆黑的身影。 斐时几乎能隔着一臂远的距离感受到祂身上那股,比冰雪更酷寒的温度。 山神。 第41章 静立在风雪中的山神并没有任何动作,也任何活人的生命体征,胸口没有起伏。 他站在那里,就像山本身。 即使是斐时, 也忍不住后撤一步。 他出现得非常突兀,刚才那个情况之下,程序根本没有把山神叫出来的理由,斐时也相信只要她接着问下去,程序一定能给她想要的答案。 但山神就这样出现了,他的出现是为了不让程序继续回答,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也因此, 斐时所问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为什么山神会做出绝对背离程序想法的选择,又为什么在程序对他们表露出善意之后,依旧试图给他们使绊子。 答案只有一个。 程序并不能控制他的这一个人格。 而且,山神这个人格, 绝对是程序的反面。 斐时轻轻地把冷空气吸入肺中,又呼出温暖的二氧化碳。 那么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会是什么? 在地下那一次短暂的接触中, 斐时无法判断他到底是真的杀死自己,还是单纯想要祭品, 亦或只是觉得那样很好玩? 说实在的,斐时最倾向于最后一个猜测。 如果二人组在这里可能又要吐槽了你以为山神是你啊? 可是滋生于人类最阴暗想法中的神明, 原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测。况且山神的所作所为,也符合这一猜想。虽然斐时用心理因素骗了老邓头, 让他以为邓五德从一开始就没得到过山神之力。 但那是不可能的,十五年了,只要有一个村民想要违抗邓五德的要求并且成功了的话, 这一句话早就不攻自破。也就是说,邓五德确实得到过山神所谓的恩赐, 只是不知为何在面对她们时失效了。 所以那个时候邓五德才会自言自语那些话,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并将它归纳到了时间久远,山神之力不再起效上,但事实上是否真的是这样呢? 斐时把目光停留在山神身上,祂虽然没有动,但风雪中他的身影却逐渐逼近了。 那就问问本人吧。 我有问题要问。斐时开口,冷空气立刻呛入她的肺中。 四周的风声犹如冷笑。 斐时也勾唇笑了笑。 程序不会撒谎,山神也不会。 这两个人格的区别仅在于,山神需要有人给他献祭。 我想要预支您的智慧与力量,最多不超过今晚, 村里的人都会是您的祭品。 风雪掀起山神的面纱,斐时窥见了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第一个问题,邓五德的能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山神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但斐时耳边却掠过几个人的声音。 那是她、汤圆和程序的声音。 我喝红茶会昏迷。 我喝了会睡不着觉!我失眠很严重的! 姐姐不喝我也不喝。 所以斐时猜测,只要有适当的理由,就能拒绝邓五德? 山神微微颔首,就像一个完美无缺的有问必答的好老师一样,只不过这个老师不收学费,只收血和肉。 她果然没有猜错,山神的本质果然十分恶劣。 邓五德可能会在吩咐村民的时候,被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回绝,那时他的表情绝对异彩丰呈,甚至可能会比他被斐时拒绝的时候还要好笑。 只是村民们太过愚昧,也太过害怕他的力量了,才让邓五德在这十五年中作威作福。 现在就是让这份愚昧在此终止的时候。 还有一个问题,我该怎么找到,献祭需要用到的东西? 邓五德必须要用小楼绝对有某种理由,或者是某样东西,或者是某个地方,也许还可能是某种纹样。斐时最怀疑的,其实是小楼坐落的那块地面。理由也很简单,小楼已经被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如果邓五德需要的东西在小楼中,那他的表现绝对不会这么平静。 如果真的是地面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她该怎么把全村人都塞进那么小一块面积里? 第84章 然而这一次,山神却没有任何动静。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双臂,那浓黑如墨的,散发着浓郁檀香气味的手臂,最终定格在了一个熟悉的姿势上。 斐时见过的姿势,山神像那双手平举的姿势。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斐时就觉得那是一个托举的动作,现在看见与常人等高的山神后,斐时终于能确定他托着的到底是什么了。 那么多村民还不够吗?斐时问,你就非要我的? 山神竟然微微歪了一下头,唇角勾出一缕堪称调皮的微笑。 斐时确定了,如果程序有幼儿那种天真而纯粹的善的话,山神所代表的,也许就是不懂法律,不知道德的幼儿与生俱来的残酷。 就像现在,幼儿想要什么玩具,就要一定要得到,不管父母用多少其他的玩具来交换。 她走上前去。 其实山神和她一直都离得很近,现在更是呼吸相闻,隔着那薄薄的一层红纱,山神冰冷而芬芳的吐息吹到了斐时的脸上。 斐时踮起脚尖,把下巴轻轻地搁在了山神的掌心中。 两只手分开的距离,是脖子的宽度。 山神像所捧的,是一个人的头颅。 这就是山神想要的东西。 祂今天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收割斐时的生命,作为最好的祭品。 冰冷的掌心贴着斐时温热的肌肤,斐时能够感觉到脖子上的静脉正在山神掌根边一下一下地跳动。 这样的场景原本能引人无限遐想,斐时的身体紧贴着山神赤裸的胸膛,为了直视他,她不得不仰头。 四目相对。 就像下一刻就要唇齿相依,亲密无间。 然而一个是纯然的怪物,一个很煞风景地开口。 我还是要预支。斐时说,不然我会有办法让它碎得连你也拼不起来。 * 你去哪了?!老实交代!汤圆带着另外两个人冲了出来,大有斐时不说,就要大加拷问的意图。 他们都有点狼狈,衣服相当凌乱,头发上沾着细碎的树皮。看得出来他们是躲在了附近低矮的树林中,直到斐时从山上下来站到了小楼边上才露面。 明显是被村里人追怕了。 抱歉,把你们扔在了半路上。斐时很不走心地道歉。 是说这个吗?!我们是在说这个吗?!汤圆一瞪眼,扑上来就把斐时还算整齐的头发一通乱揉。 饺子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拉回自己身边,轻声解释道:汤圆是担心你,我们不知道你究竟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她的目光也在斐时身上扫视,见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哦斐时睁大了眼睛,忽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谢谢? 那个东西跑起来太快了,粽子也补充道,他皱着眉头,完全看不清是什么。不过既然你能回来他顿了顿,忽然问,第一天晚上桌上有哪些菜? 斐时挑了挑眉:这个我不记得,不过我记得那天彭超死了。 粽子一口气没上来,气得直翻白眼。 还试什么?说话这么气人是斐时姐没跑了。汤圆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人回来也不在乎她之前去干了什么,你之前说的,要回这里的原因是? 斐时指了指远处,又回到雪地上躺着的彭超:把他拿开,然后挖开底下的雪。 小楼里就有现成的铁锹,虽然被熏得发黑,好歹还能用。 寒冷的冬天让土地都变成了冻土层,虽然新时代人的体力大多已经被改造过,但纯凭这样的工具,还是把三人累得够呛,他们哼哧哼哧地埋头苦干,满头大汗。 也只有斐时这种人才才会看到自己的队友累成这样都不搭把手,甚至安心地盘着腿坐在地上,摆明了一副要监工的样子。 但汤圆可不会让她这么惬意:你就不能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挖出来你们就知道了。斐时抬头看天,算了,就当给你们解闷吧。 老邓头说,山神像是十五年前才开始供奉的。很明显,那件事之前这个村子里并没有真正的山神存在。 为什么没有? 哪有一座山有两个山神的斐时摆摆手,但是据邓五德所说,山神存在于村民的概念中,甚至可以说这个村子从很早以前就信仰着那个并不存在的山神。 但是,如果山神从来没有赐福过,从来没有给村民他们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信仰怎么可能长久存在呢?人可是很现实的,这里又没有什么教会之类的机构存在。 所以应该是,某种活动以祭祀山神的名义长期存在,而这种活动又确实能够缓解冬天这个村子粮食匮乏的情况。 话音刚落,饺子的铁锹咔嚓一声挖到了什么东西。 随后又听到几声响动,汤圆和粽子的铁锹也纷纷碰到了深埋在土里的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又加快了几分速度,然而随着那些东西的真面目开始逐渐暴露三人眼前,他们的动作也逐渐放慢了。 第85章 斐时百无聊赖地抠着脖子上刚出现的一道硬痂,等待着他们的成功。 挖土的声音消失了,饺子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骨头。 在他们挖出的深坑里,累累的白骨堆积如山。没有一具完整的人骨,胫骨、锁骨、肋骨都被拆开了,这不是下葬会出现的情况。 而且在他们目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可以看到每一块骨头上都遍布着齿痕。 属于人的齿痕。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活动?汤圆捂着嘴,强忍住想要干呕的欲望,他们他们吃 很可怕对吧?斐时摊手,所以我一开始不想给你们解释 第42章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活动?汤圆捂着嘴,强忍住想要干呕的欲望, 他们他们吃 别愣着啊。斐时随口催促,继续挖。 还挖?!汤圆大叫一声,心有余悸地瞟了一眼坑里, 姐姐你不如直说了吧,这下面还有些什么? 斐时一愣:怎么了?这些不是你们喜欢的吗? 我们喜欢?我们怎么会喜欢 斐时姐说的是素材吗?饺子已经把脸撇到了一边, 看得出来她也不愿再看里面的东西一眼, 这些肯定是播不了的。 就是说啊而且这也太反人类了。汤圆大为不解,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吃得下去 这也没有办法。斐时一摊手,都是为了生存嘛,你们看得出来吧,他们的骨龄大概在什么程度? 咦?骨龄还都挺大的, 至少也有个四五十岁。饺子的反应很快,老年人?所以他们应该是 自愿牺牲。粽子点点头, 他们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子孙后代。听说以前在某些地区还存在叫做'舍老'的传统。大体上就是把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带进深山中,让他们自生自灭, 以此确保留下给年轻人的生存资源。 在人类历史上,每逢战乱或者是饥荒,多多少少都会出现这种'人相食'的情况。连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情况下,还去考虑道德的话实在是太天真了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好歹是研究历史的,知道这个很正常吧? 历史?!现在还有人学这个啊?汤圆撇嘴,不过这次我可是对你另眼相看了哦,等下次我们什么时候玩历史相关的游戏,就把你叫过来给粉丝做科普。 粽子呵呵一笑:好啊,有机会一定。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斐时身上,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兜里,百无聊赖似的晃来晃去,分不出是无聊到想睡觉还是 淡淡的悲伤。 斐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他几个人的目光,却头也不回:需要我也做下评论员?先说好,我今天的发言次数已经快超了,如果你们还想让我在必要的时候提醒你们的话,就别让我说多余的话了。 汤圆嘴唇抽动了一下:你这句话这么长也是为了消耗发言次数吗? 不是。斐时在坑边蹲下。 这个传统显然由来已久,坑洞里的骨头本该是森白一片,此刻也纷纷被时光锈蚀成了暗黄色,在四周苍白雪地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暗淡。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近两到三代依然沿袭着这样古老的传统,那么现居的村民绝对知道所谓的山神究竟是什么东西,也就不会轻易听信邓五德的话了。 可以想见的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这个原本封闭至极也贫瘠至极的山村逐渐与外界有了接触,生活随之逐渐富裕了起来,年轻人走出大山后甚少回来,有能力的人把家里的长辈接进大城市。这也是村里那么多空置房屋的由来。 他们再也不需要像自己的长辈那样,为了生存,为了与大自然抗争做出那种事了。 然而邓五德却打破了这个现状,他把自己的欲望加注在村人身上,让他们永远背负上了杀人的记忆。获得力量后也未曾用它来提高村民的生活水平,只有自己住上了那样一栋华美到与整座村子格格不入的小楼。 不应该他拥有力量,或者说不应该让有欲望的人类拥有力量。 因为 因为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我要创造的是神,一个全心全意为全人类着想,引领人类走向辉煌的神!这句话突然跳入了斐时的脑海。 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幽深记忆中的疼痛在此刻再次苏醒了。 你没事吧?一只手搭上了斐时的肩膀。 她惊得差点跳了起来,猛然甩开了那只手。 怎、怎么了?汤圆盯着她,磕磕巴巴地问,眼神飘忽,似乎不敢直视她,你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怎么表情这么奇怪? 没事。斐时吐出一口气,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继续吧,太阳快要下山了。 第86章 入夜之后就是他们行动的好机会。 完全没有路灯的情况下,想要靠着月光找人是很难的,何况山村四周地势崎岖,即使是村民也很容易迷路。 汤圆等人在树林里窝了很久,她们说村人已经搜索过小楼附近三遍,秉持着事不过三的道理,饺子拍着胸口和斐时保证短时间内他们绝对不会再来。 而且说这话时,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斐时,很多人都受伤了,需要休息。 斐时看出了她眼神中隐藏的意思你把全村人都突突了不就解决了吗? 子弹不够啊斐时哀叹,要是有永不限量的子弹就好了。 听了她的话,三个人也只好继续埋头苦干。 很快,所有的白骨被扔到一旁之后,斐时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就出现了。 一块青石板,刻录着圈圈套圈圈的纹样,以及一些晦涩难懂,连图还是字都无法分辨的标记。 这是祭祀台?粽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彭超问道,怪不得他不停回来这里。 那我们要把村子里的人引过来吗?汤圆皱着眉头问,站得下吗?这么小一块地方。 关键的不是这块地方,而是上面的法阵。斐时伸手清理开地面上残留的沙土与骨屑,露出法阵的全貌来。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个五角星?饺子猜测,所以邓五德要用五行去害那些人? 不对。 饺子愣了一下:哪里不对? 斐时迟疑了一会,最终沉默地摇摇头,没有和她们分享自己的推测。 那不是五角星,而是逆五芒星。在黑魔法中,称逆五芒星向下的一角,是把人的精神向下引导,也即指向地狱。 是恶魔撒旦的象征。 这一点倒也并不是很奇怪,因为山神本身也不是善类。 最奇怪的是为什么在这个属于华国的小山村中,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接下来怎么办?汤圆的声音打断了斐时的思考。 斐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队友多就是这点不好,每个人的问题各不相同,他们又不是周婷那种可以被简单糊弄过去的人。 本来是个相当有探索价值的隐藏剧情的! 斐时愤愤地跺了下脚。 但回望众人求知若渴的目光,她也只能把解决村民摆回第一位。 反正看那群人翻车,也挺有意思的。 把它画在村子周边就可以了,把整个村子都框进圆圈里。 你说要画这个东西汤圆咂舌,一时半会我们哪画得出来啊? 没事。斐时点点太阳穴,我会。 早就会了。 * 深夜的风似乎也昏昏欲睡,村里家家户户的灯光早就暗淡了下去。 斐时捏着最后一颗黄铜弹头走到了逆五芒星属于南方的尖角上,她扫出一片干燥的土地,拆开弹头,把里面的火药倒在了地上。 等到其他方位的队友向她发出讯号,她就会点燃这片火药。 其实逆五芒星和五行之间,除了五这个数字之外全无相似之处。就连五行所对照的方位都是东南西北中,与逆五芒星的五个角对应的方位根本不匹配。 可是邓五德既然把五行和法阵结合在一起,那斐时也会跟着他一起做。 毕竟她要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相信那一家五口也是这么想的。 斐时回头,对着背后浮现出的小女孩的影子笑了。 她梳着两把羊角辫,穿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在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五口人也出现了,老态龙钟的男人取代早已死去的彭超站在了水之北方,属土的汤圆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中间还是尖角处的时候,是中年男人带她走去了唯一空缺的角落。 这一刻,他们都回来了。 不是死后那凄惨的模样,而是照片中一家人最为和谐,最为幸福时的模样。 他们要用这最为幸福的一刻的模样,看着害死他们的人,走向末路,走向和他们一样的终点。 小女孩接收到斐时的笑容,也冲她扯了扯嘴角,勉强微笑了一下。 还真是挺可爱的。 可惜程序不在这里,看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姐姐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 是其余四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的标志。 斐时蹲下/身,迅速打响了手中的燧石。 燧石互相摩擦,在黑夜中闪出了一星橘黄色的光芒,火药也被点燃,迸射出了刺目的光彩。 然而 仅仅是一瞬间,光芒就熄灭了。 火药确实被点燃了,不可能是受潮,风也已经停了,不是风把火吹熄了。 斐时又试了两次,次次如此,被点燃的火药弥漫出刺鼻的气味,却始终没有火焰产生。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 脖子上的伤口忽然钻心似地疼了起来,斐时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自己眼前落下,滴落在火药堆上,发出扑的一声轻响。 小女孩急得团团转。 第87章 斐时却缓缓抬起了头。 逆五芒星的南方,就是它的下方,也就是地狱。 她正站在地狱之中。 有浓郁的檀香气息混入了火药味。 山神静悄悄地站在她的面前。 第43章 四周早已停息的寒风再起。 斐时缓缓站起身,凝视着眼前的山神,然后她轻轻地开始鼓掌? 小女孩:? 看得出来,你很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斐时放下手, 勾起的唇角颇带一点可堪被称为赞赏的意味, 分明连一个字都不认识。 她和山神约定过,在把全村人送走之后, 就会向他献上自己的头颅。山神和程序一样, 并不会撒谎,因此斐时的判断也出现了差错,她认定山神也会像程序那样, 遵守自己的承诺。 却没想到, 在这紧要关头, 会出现变故。 这到底是山神的人设所致,还是en在刻意刁难她? 其实上一个副本中,斐时就隐约有了这种感觉,狼和羊都只需要歼灭对方的阵营,而她不同,狐狸要完成的任务最重,除了她自己,剩下来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同时被分配的也是最不做好的外来者身份,这让她在审判中时常感到束手束脚。 而她自己携带的那个任务就更给她加了一层debuff,完成副本任务的同时,也要救下其他玩家,这两个目标,本质是冲突的。 所幸,她最后还是说服了列那。 诚然在这个副本中,村民们对她都有种意外的亲近,但这份亲近,并没有给到她任何助力。尤其是在白天追逐战时,斐时能够感觉到大部分的村民都是冲着她来的。 还有关键npc。 彭超死去的那个晚上,程序死活不让她出门,如果那个时候耽误了哪怕几秒,她都无法回收彭超。纵观整个副本程序不止一次试图拆开她和其他玩家,而山神又在此时出现。 斐时咬着后槽牙在寒风中冷笑,这真的很难让人不去怀疑, en本身在针对她。 山神也学着她的样子微微歪头,搭配着他浑身漆黑的皮肤与可怖的外貌,竟然有一丝十分惊悚的萌感。 到了这个时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好像没有退路可以走。 要想发动法阵,只能把我的头给你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吧?斐时说。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显露出天真可爱,又好奇懵懂的模样。说实话,那表情和她偏冷感的五官十分不相配。 你等不及啦?现在就要吗?斐时笑嘻嘻地问。 山神也像个任人差遣的木头人那样,乖顺地点了点头。 斐时的笑容越发浓深了,与此同时她也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可是为什么在山上的时候,你没有直接拿走它呢? 你这么急不可耐,怎么会错失那么好的机会? 让我猜猜啊斐时两根手指敲击着自己的下巴,如果是在漫画中,此时她的脑海中大抵会有一道闪电划过。 小女孩颤抖着揪紧了斐时的下摆,她在恐惧斐时,对山神说出大不敬的言论。 斐时满不在乎地呼噜了一把小女孩的头,却只摸到一手烟灰。 斐时:呃好脏! 她奋力吹掉手上的碎屑后,才继续说道:我想这是因为啊 因为你太菜了。斐时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个时候你不是不想要,而是根本没法要吧。我猜得对不对? 她分明还在询问,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山神是没有办法撒谎的,但他可以选择不回答。 于是,山神就那样停在了原地,不再靠近,也没有后退。斐时脖子上的鲜血还在流淌,一滴一滴,仿佛永无止境,一滴一滴,缓慢地耗尽她的生命。 鲜血顺着斐时纤细的脖子往下流淌,沾湿了她内里的白毛衣,衬着夜色,显得尤为可怖。 山村的另外四个角落发出了些微的喧哗声,斐时没能及时点燃火焰,连带着法阵无法启动,其余几人自然而然开始慌张。 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斐时是不是遭遇了不测,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 如果想把玩家带出这个副本,如果将村民都献祭,她必须先献出自己的头颅。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启动法阵的养料,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山神的帮助。 这一点,斐时清楚,山神也清楚。所以山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透过那层薄薄的红纱,斐时能看见那张五官模糊的脸上写了几个字。 你没有别的选择。 斐时对着山神呵呵一笑,然后脱掉了外套。 山神: 她把外套往背后一扔,干脆一屁股坐了下去。 爱谁谁吧,我不玩了。斐时打了个呵欠,抬头看天。 这种破坏平衡性的游戏她最讨厌了。 为了让玩家输,最后恶意拔高游戏难度算怎么回事哦,它还针对玩家。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不知道现在是山神比较尴尬,还是其他玩家比较尴尬呢? 反正,尴尬的人不是她就行了。 第一个流露出怒意的反而是身边的小女孩,她的样子又变了,从还算可爱的模样变回了那个通体漆黑的焦块。 第88章 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几乎灼伤和她挨得极近的斐时。 像是一捧在冰雪中灼灼燃烧的火焰。 然后就被斐时用雪泼了一身。 你说你脑子是不是被烧坏了。斐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饭勺,一泼一泼雪往女孩身上浇,这边这么多雪,你烧个屁啊你烧。 而且连谁想救你,谁想害你都搞不明白? 真是和你弟一模一样。 一样没有文化。 小女孩:嘤! 看到没有?斐时把山神点给她看,那个东西,才是真正不让你们报仇的人。唉还是你弟呢,这点小事都不肯帮自己家里人做 白眼狼啊! 她连声叹息,甚至摸起了眼泪,嘴里说的都是人伦残局死没良心的云云。 斐时打的主意很简单。 en再怎么针对她,终究还是个游戏。玩家不触碰死亡规则就永远不会有事,她不给山神头颅,山神也不愿离去,就会永远卡在这个地方,五条鬼魂没能杀死全村人,也无法杀死他们,也只能永远在这里徘徊。 简要地来说,斐时不动,剧情就无法推进,整个副本都会停摆,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之中。 所以陷入被动局面的反而是en了。 就是不知道它会用什么办法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呢?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背后就传来一阵鞋底摩擦着冰雪的声音。脚步沉重稳健,是成年男性的标志,斐时愣了一下,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哪个男性会出现在这里? 村民在睡觉,鬼魂在四方,山神在眼前。 那就只有 视野中垂下了一道靛蓝。 你流血了。程序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下一刻脖子上传来了毛线织物柔软的触感,带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程序摘下了自己的围巾,给了她。 体温程序并没有体温。 山神也没有离开,他就站在斐时的面前。 这副本为了推剧情,连逻辑性都不顾了吗? 斐时还没想通这个问题,就听见程序轻声说: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能伤害姐姐。 你想要的东西,不只姐姐一个人。 斐时心里微微一动,连忙抬头去看,正好看见一线银光从程序颈侧一闪而过,随着噗通一声,一个圆球状的东西滚落在了地上。 鲜血如大雨,滂沱而下,温热的血液泼溅在斐时的身上。 斐时:? ? ?小老弟! wha are you弄啥嘞? ! 灰尘是肮脏的,血液是肮脏的,其他人更是肮脏的,但斐时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厌恶之情,她只是沉默地看着那颗落在地上的头颅,他的双眼半睁,专注地看着斐时,唇边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 像是解脱,又像是终于放心了。 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这次是因为en的安排,还是出于你自己的选择? 视线中两只漆黑的小臂垂下。山神自从在斐时面前出现以来,始终直挺挺地站着,到了这一刻竟然纡尊降贵地弯下腰,捧起了那枚头颅。 在斐时的脚边,那一撮火药忽然发出了嗤的一声,不需要有人点燃,它就燃烧了起来,火焰在黑夜中跳动,火光落在斐时的眼中。 地面上早已画好的线条,像是被血液浸润,倏忽间染上了莫名的血色。 斐时听见哀嚎声从村庄的四面八方传来,看见有人急忙跑出屋子,试图逃离这个带给他们恐惧的地方,却被局限在法阵之中,一步也跨不出去。 她听见小女孩在她身后发出了歇斯底里一般的笑声,那笑声逐渐张狂,而后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啜泣的声音。她看见山神举着程序的头颅与自己平视。 他说:你看看你只要有她在,你就永远都赢不了我。 那声音,和程序的一模一样。 随后,山神扭头向她,缓缓揭开自己的面纱,面纱之下,那模糊的五官逐渐成型,像是一团烟雾聚拢,凝聚成程序的脸。 斐时。山神云淡风轻地笑着,你有没有想过,邓五德的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等等,你 斐时试图伸手去抓山神,但手指却从他滑韧的小臂上滑过,山神飘然后退,斐时挣扎着想从地面上站起。 然而这次根本不需要三分钟,熟悉的金色光芒就把斐时包裹。 她霍然从营养液中坐起,额头当地一声,磕到了还未打开的游戏仓盖子。 老大立刻走过来帮她按摩额头。 老大,我们回家!斐时的胸口还在幅度很大地起伏着,纯粹是被气的,这什么破游戏,以后都不玩了,乱七八糟的,一点逻辑性都没有! 老大伸手托住她的后背想帮助她从游戏仓里出来。 就听见脑袋后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纳尔特说:您不想和eerna见一面吗? 第44章 突如其来的震惊在斐时心中炸响, 浑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弹动了一下,激起水波阵阵,她霍然扭头, 看向站在身后的纳尔特, 速度之快,颈椎骨几乎发出一声让人心悸的摩擦声。 第89章 纳尔特站在窗外洒下来的冰冷阳光中, 头微微下垂, 双手交叠在胸前,显露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倒是和那些仿生人有些相似。 你再说一遍。 短暂的冲击过后,斐时稳定下来了自己的情绪。她注视着眼前的人,试图不动声色地开口。然而搁在大腿上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eerna有多少年没有和他再次面对面交流过了? 自从您救出那六人之后, eerna的情况就稳定很多了,虽然不愿与我们交流。但我想如果是您的话, eerna大概是能够说上两句的。说起eerna的时候,纳尔特的声音颤动着,像是极为激动与自豪。 四年前他就明确表示过,eerna是他的救命稻草,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斐时略有犹豫,此时被老大扶住的肩头忽然传来一阵被紧握的疼痛,斐时诧异望过去,只看到老大那张宛如国际巨星一般俊朗却呆滞麻木的脸。 而且纳尔特停顿两秒,他也应当很想您。 会吗?斐时呵呵两声,从缓慢下降的营养液中站起,随意摆了摆手,带路吧。 请您往这里走。纳尔特很有风度地一欠身, 一马当先从门里挤了出去,想来他进来的时候也很辛苦。 斐时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纳尔特为她按亮了电梯上唯一一个没有标楼层号的按钮。 虽然心里记挂着eerna ,但斐时也没有忘记纳尔特最开始说的那句话。 你说救出那六个人之后,是什么意思?斐时注视着电子屏上的数字飞速下降,忍不住问道。 关于这个我们也只是推测而已。纳尔特好脾气地笑笑,第一次那两个人脱险之后,技术人员就发现eerna的情况稍显稳定,虽说从百分比上来看也只不过下落了零点几个点而已。但这是三个月以来波动最小的一次,随后,就在刚才,除您之外的四个人醒过来的同时, eerna的波动再次削减了。 我们不得不认为 脱离游戏的人越多,他就会变得越正常。斐时轻声道。 正是如此。纳尔特笑眯眯地说完,随后立即收敛了笑意,变得有几分审视与忧虑,只是,说到原因的话,我们可就是一筹莫展了。 作为eerna的创造者,您是否有自己的见解呢? 我?斐时一下子皱起眉。 说实话,她和eerna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从制造他到纳尔特把他从自己手上买走,满打满算也不过经过了一年的时间。要说相处的时间更久,说不定还不如这里的员工。 但是她偏过头去看老大的脸。 曾经eerna就被她安置在老大的机体中,直到把他卖掉之后,老大就如同没有魂魄的人体,再也没了自己的思维,只能听从她的指令行事。但时至今日,斐时还是时不时能从老大的脸上环视出eerna的表情。 老大这个昵称本就是属于eerna的。 都把为了钱把人家卖了,不知道有什么好矫情的。 斐时暗暗笑自己。 情绪。斐时语气沉沉地开口,她再次面向电梯门,精钢筑门反射出她不带任何表情的脸。 哦? 斐时不耐烦地开口:老大不是!eerna他一直以来都对人类的情绪很敏感。如果接触到的人情绪比较负面的话,他自己也会变得暴躁。反过来说,如果接触到的人都心情愉快的话,他也会变得较为平和。 但是,我们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好? 纳尔特说的是他和斐时第一次接触时候的情况。那时斐时还带着eerna住在出租屋里,她还记得出租屋的房门很薄,五六个人同时奔过走廊停在她门口的声音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更何况大门一打开,外面全是穿着黑西装浑身腱子肉的男人,普通人看了也会觉得是□□上门抓人了。 他和我待在一起。斐时还是长叹了一声,我、我不喜欢他那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纳尔特低声重复,看来正是这个原因。玩家在副本中难免会觉得恐惧、绝望,这样的情感催生了eerna的负面倾向。我们找您是找对了。 是吗?斐时冷冷道,我还没找你呢!当年你可没说他会被用在这种地方。 这个嘛纳尔特略显窘迫地抹去鼻尖的汗水,合同上可都说了,eerna的一切使用权归我司所有。 斐时愣住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回忆起那份合同的细则。大脑之中似乎笼罩着一片烟雾,只记得她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眼前的纳尔特亲切地将签字处点给她看。 随后她拿起笔,十分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向来自傲于自己的记忆力,很小的时候她就被评估为超忆症人群,按照道理,即使是十年前看过的一份文件上的每个字,身边人说的每句话,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但为什么,唯独这份记忆,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丝毫都看不清。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第90章 好像是、好像是上一次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她遇到了谁来着?那个时候对方似乎很恐惧,恐惧什么恐惧她吗? 您还好吗?纳尔特的声音仿佛刺破云层的阳光,刺进了她的耳膜中。与此同时,老大的手也落在了斐时的肩膀上。 电梯发出了叮的一声。 纳尔特偏过头来,眼中闪烁着真切的关怀:我们已经到了。 咦?斐时抬手拍了拍太阳穴,我刚刚发呆了? 老大向前挪了几步,以保证自己的手臂能够环绕住斐时。 也许是太辛苦了。纳尔特点点头,第二次进入en中还是会有一些不适应的。 哦,那就速战速决吧。斐时甩了甩头,抬脚走进空荡荡的长廊中。 她刚刚发呆在想什么来着? 算了,既然忘记了,那应该并不是很重要的事吧。 这样想着,斐时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如果eerna的事无法解决,那最后会怎么处理? 也许会销毁他吧。纳尔特的嘴角往下一压,明显流露出担忧来,如果再拖得久一点,那这件事就连我们都压不下去了。联邦知晓之后,就全完了 斐时瞟他一眼,轻轻捏紧了拳头。 eerna在别人身边,和他从这个世上消失完全是两码子事。看来这个任务必须要做下去才行。 眼前圆形的大门裂为两半,向两边分开。一下子涌入斐时耳朵中的,是无数技术人员脚步击打在光滑的地面上的声音,以及焦虑的呼唤声。 a组002号在干什么,这段数据出错了。 那边那个!还不快点调试一下排线! 喧哗不堪,仿佛急救室中的情景。 然而技术人员不是医生,需要他们救援的也并不是人类。 斐时眺望对面,占据了整面墙壁的是无数的1与0。 无数的数据杂乱无章地跳跃着,如果把这幅画面类比成心电图的话,那这个人的心跳恐怕已经快到爆表,随时都要骤停。 斐时瞪了一眼纳尔特:这就是你说的情况稳定?! 纳尔特高举两只手,满脸都写满了投降二字。 其实不需要他这样表现,斐时也只要自己现在和蹲守在手术室外的家属并没有两样。 eerna ,别生气了,你看看谁来了。某个似乎是领导级别的技术人员看到她来了,立刻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家属、家人eerna就是她唯一的家人。 用这台电脑可以和eerna交流。有人搬了一台老式的笔记本电脑过来。 在那些孤独的时光里,只有eerna和她作伴。 电脑艰难地亮了起来,停留在蓝屏状态,输入的光标不断跳动着。 有谁会为了钱卖掉自己的家人? 键盘在这里。纳尔特贴心地帮她搬来一把椅子。 她怎么就把eerna卖掉了?她怎么会把eerna卖掉的? 仿佛麻木一般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着,键入,删除,键入,再删除,键入回车。 老大是我 光标跳跃着。 这一瞬间,似乎是永远。 蓝屏上缓缓跳出了三个字。 你老了。 房间中沉默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宛如海潮一般的欢呼声。 可以交流了!真的可以交流! 我们的项目有救了! 有人用衣角抹去眼角的泪水,有人抱在一起欢呼雀跃,还有人甚至扑在纳尔特的身上往他脸颊上狠命嘬了一口。 但斐时的眼中只有那块小小的蓝屏,以及不断跳出的字符。 再和我说点什么。 快啊!再不说点什么,我就不理你了。 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 我真的生气了! 斐时屈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没良心的小坏蛋 怎么说话的 实话实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斐时笑了一下,他还是很幼稚,像个小孩子。 她摸索了一下指尖,不假思索敲击着键盘 说起来我当初是为什么卖掉你来着 她敲完这句话,也不等对方在回答,挑眉笑了一声:你们真有意思,下次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老大亦步亦趋,紧跟在她后面离开了这个房间。 大门开了又合。 一瞬间,房间里的喧嚣停滞了,刚才那些激动的技术人员,纷纷站定了垂下双手,目光由灵活转为呆滞。或秀丽或平淡的五官如雾被吹散,留下的是一模一样的面容。 relive自造秘书型仿生人assisan。 原来自始至终,这个房间中,就没有活人存在过。 她还是察觉到了。 还是她最有趣。 光屏上连续打出了两句话。 似乎有隐约的笑声在空寂无声的房间中回荡。 纳尔特毕恭毕敬,脸上一派冰冷。 第91章 是,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继续吧,她会继续玩的。 第45章 斐时从黑暗中醒来时的第一感觉是热。 空气都灼热得让人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焦躁的蝉鸣回荡在四周, 更显得环境寂静,空寂无人。 她正趴在灼热的木板之上。 察觉到这一点时,斐时霍然坐起。斜照的夕阳毫不吝惜地把阳光洒进她面对的窗户, 眼睛被阳光刺激得几欲流泪。斐时往下看了看, 是一张老式的课桌,表面刷的绿色油漆早已斑驳褪色, 被太阳晒得滚烫。 她刚刚就是趴在这张桌子上睡觉的。 斐时这时才发现,让她喘不上气来的不是空气,而是缠绕在她脖子上的东西。那是一条柔软而厚实的,冬天裹着会十分舒服的围巾。 一条靛蓝色的围巾。 仍带着冰雪一般的气息。 是程序戴过, 后来给了她的那条围巾。 斐时愣了愣, 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垂。小狐狸的耳钉还在那里。 上一个副本中狐狸耳钉似乎帮她逼退过一次山神,但总的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 这两样东西到底算什么? 她端详着手里的围巾,通关奖励吗? 不知道围巾能有什么用,现在的斐时只知道它很热。 由于气温高, 斐时的身上也起了层细密的汗水,从桌子上起来时小臂直接粘下了一大片油漆, 眼下那块绿漆死死扒在她被太阳晒得通红的手臂上。 斐时皱了皱眉,把围巾扔在桌子上。这里又热又脏,她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黏在了身上,这个副本给她的第一印象就很讨厌。 她环顾四周,光线明亮,但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关系,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水折射过的一样,看什么都有点扭曲模糊。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两只床头柜, 摆在墙角,应该被当成衣柜用的五斗柜。收拾好的旅行箱,以及她刚刚趴过的课桌。 刷过石灰粉的天花板上有晕开的水渍,以致大片白色的墙面都泛着令人恶心的黄色。 实在是个没什么生活意趣的房间。 斐时在心中评价。 就在这时,空荡荡的房间中,熟悉的声音再次回荡。 【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eernal nighmare。 】 【我是本场游戏的管理员:eerna。 】 【此次副本难度等级一颗星,你需要完成的任务是:在17:36分前赶到火车站,搭乘回家的列车。 】 【做噩梦时也要带着愉快的心情,我们下次再见。 】 斐时不耐烦地拈掉小臂上的油漆,摇摇头,试图甩去大脑中残留的困意。 eerna的开场白变了,不是你们,而是你。 她低头去看手腕上的小二。然而这次小二却什么都没有显示,只有明晃晃的一个红点,昭示着她自己的身份。 没有绿点? 果然,在这个副本里并没有其他玩家的存在。 这是一个单人本。 斐时忍不住皱起眉。 单人本对她的意义实在是不大。 没有了需要她带回现实中的玩家,也就无从谈使eerna稳定下来了。纳尔特的话非常明显地透露出这个信息,被带离en的玩家越多,eerna的情况也会越好。 这样的副本真是浪费时间啊。 斐时打了个呵欠,调整了一下坐姿,背对着太阳重新坐下。 这个副本她懒得玩了,她不会被en淘汰,即使失败也会在现实中醒来。还不如干脆点重开一局,也好过在这里消磨经历。 只要到了规定时间还没抵达火车站,失败是自然而然的事。 不过说真的好困啊 斐时揉了揉眼睛,小二传过来的背景故事很简单。 【农忙时节到来,你向打工的地方请了假,准备赶回乡下老家帮忙。 】 就这么平凡普通的一句话,完全解释不了她的困意何来。难道是昨晚太过兴奋了,没有睡好?斐时胡乱猜测着,但火车票买在这么晚的时间,没道理整个白天都没补觉。 混沌的大脑转动有点缓慢,斐时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睡眠不足的感觉了。小时候倒是隔三差五就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每次至少持续三天,她会被逼迫着坐在椅子上,稍微有点打盹的趋势就会有人粗暴地摇晃着她把她弄醒。所以到了现在斐时总是躺在床上,稍有困意就立刻睡觉。 近乎于一种代偿心理了。 距离时限还有多久?要是还在的话,她干脆就爬上床睡一觉吧。斐时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老式壁钟,钟摆一摇一晃,长针指向了6。 壁钟当地响了一声,半点,只会响一声。 然而那声音却在狭小的房间中激起了无数回声,连绵不绝。楼上楼下似乎用的是同一种类的壁钟,四面八方都传来了钟声。 斐时抱着臂,冷眼看着那长针再次转了两圈,缓缓接近了32的那个小格子。 斐时眼前一黑,就像是每次结束游戏回到现实中时会闪现的黑暗。 但是不对, 这次她感觉不到营养液在四周荡漾起伏的触感,也听不到仪器运转时会发出的轻微嗡鸣与电流流窜的声音。在短暂的凉意之后,她再次被沐浴在西斜的阳光之下。 第92章 斐时睁眼起身,目力所及之处,是窗外一片连绵的深灰色建筑。 她还在那个房间里,并没有脱离副本。 不对劲。 斐时迅速起身环顾整个房间。房间依然是那个房间,狭小冷清,没有一丝人气。壁钟所显示的时间,还是她第一次醒来时的时间。 有那么一瞬间,斐时差点以为她遭遇了和其他玩家一样的问题。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首先,其他玩家在失败之后会直接被投入下一个副本之中,并不是进行同个副本的二周目;其次,这次她醒来之后, eerna并没有再次通报游戏目标。 甚至于,她失去意识的时间根本就还没到副本所规定的17:36分。 类似于鬼打墙的情况。 如果无法解决,她就只能永远徘徊在这里。 这比其他玩家的情况还要在严重一点。 好歹他们还能换几个副本玩玩,而斐时,如果运气不好,可能就要在枯燥无味的副本中度过余生了。 斐时暗骂了一声,一把抄起距离她一臂远的皮夹子。 只能希望这个副本还算有趣。 皮夹子里只有一张身份证和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火车票。 身份证的年代久远,比冰河期到来的那一年还要再早上几十年,斐时把它翻到人像页上,愣了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张身份证居然没有把她的脸替换上去,照片上只有一个模糊朦胧的,泛着铁青色的剪影,五官处均是黑乎乎的洞。旁边的姓名位置倒是明晃晃写着斐时两个字。 怎么说的,实在是有些不吉利。 斐时挑了挑眉,这个副本好像也没那么无聊。 她又去看那张火车票,一看火车的发车时间,瞬间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关键所在。 发车时间:18:00。 远比任务要求她到达火车站的时间要晚,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17:36不是火车发车时间,而是在这栋楼里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的时间,只要解决那件事,这种鬼打墙一般的情况就能被解除。 但是上一次,为什么17:32时她就被扔回副本开局了呢? 还没等斐时细想,壁钟再次敲响。 时间真是有点紧啊,斐时抬头看了一眼壁钟,她还剩两分钟的 她再次看到了一片黑暗。 斐时在夕阳下醒来,她茫然地眨眼,似乎刚才那一次连钟声都没有响完? 发生某事的时间会变?到底是基于什么情况? 接二连三的问题从斐时心里冒出来,她摩拳擦掌地站起来,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窗户。窗户外面没加护栏,很方便斐时把头探出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所在的房间应该是位于这栋楼的中间楼层,四楼左右的位置,一层楼的高度大约在3米,因此她此时距离地面在十二米左右。 程序的围巾很长,但围巾再怎么长也不会超过2米。斐时想了想,还是干脆抛弃了程序的围巾,弄脏了挺不好意思的。 她骑在窗台上,深呼吸两次,直接翻身跳了下去。 第三次的黑暗袭来,斐时伸着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简单粗暴脱离这栋楼的方法也不行啊。 没想到en把可能会有人通过跳楼的方式离开这栋楼的情况给推演出来了。真是,该严谨的时候不严谨,不该严谨的时候瞎严谨。 没办法了,还是只能找出那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那个问题肯定不在她的房间里,因为前后几次她的房间中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那就只有外面。 斐时打开房门,一股夹杂着油腥味的霉败味扑面而来。外面的走廊上黏着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黑色油污,家家户户门口都堆放着不少杂物,但很多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估计这栋楼里留下的住户已经很少。 不过想来也是,下午四五点正是晚饭十分,但凡有住户在,也不会这样冷清。 她要搜索的范围一下子就变小了。 斐时一扇扇门敲过去,还没敲几家,就听见吱呀一声,像是常年没有润滑的铰链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你吵什么吵?! 一个男人站在走廊上,对她怒目而视,胸前的围裙溅满了红色的污渍。 在夕阳的映照下,宛如一泼鲜血缓缓流动。 第46章 刚刚就听见你走来走去的, 男人抄起手臂,满脸烦躁,你吵到我创作了。 斐时仔细打量他, 五官还算英俊, 卷曲的头发略长,已经垂到了肩膀, 彼此纠缠在一起, 有种油腻腻的感觉。他眼窝深凹,颧骨突出,皮肤蜡黄, 瘦得过了头。 喂!看什么看!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男人后退几步,结结实实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别吵了啊,听到没有! 他准备关门回屋,拉了两下, 门居然合不上了。 男人惊讶地回头,才发现门缝里卡了一把笤帚, 怪不得门卡住了。 接着,一只雪白的,明显长久不见太阳的手,穿过门缝在他面前挥了挥。 他认识这种颜色的皮肤, 来源于走廊上那个烦人的女性。 男人想也没想,一把挥开,他厌烦地皱眉: 干什么干什么?越说越来劲了是吧,你还要不要 第93章 您好女人开口了,细声细气的,充满讨好与谦卑,我很喜欢您的画。 是他的粉丝? ! 男人的眼睛大亮,他一把拉开门,十分兴奋地搓着手:你说你喜欢我的画,那你最喜欢那一副? 女人抬起眼睛,他这时才发现她长了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却没有这种眼睛普遍会有的凌厉又妩媚,更倾向一种冷彻。 但确实、是美的。 是他这种艺术家最需要的美丽。 斐时嗔怪般看他一眼:您瞧您这话说的。哪有什么最喜欢,艺术无高低,尤其是您的画,当然是每一幅都喜欢的呀! 她在靠近男人时闻到了些微的丙烯颜料的味道,这种颜料的味道比较淡,近似于石灰,一开始她也不敢确定。直到在挡住男人房门时闻到了那股浓烈的松节油的气味。 斐时终于确定下来,这个男人是个画画的,而且不是普通的兴趣爱好,爱好者一般不会使用丙烯颜料进行作画,更用不上松节油。 简而言之,一句话,画家。 而且十分落魄。 俗话说搞艺术的人十个有九个穷。 再看看整栋楼的环境以及男人的外貌,眼前的男人绝对是个落魄画家。 一个落魄的画家是否会成为那件事的起因? 有很大的可能性,何况目前她找到的活人也只有这个男人了,和他交流交流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斐时的一席话似乎戳中了男人的心,他脸上那种被打扰了的厌烦完全褪去了,只顾着傻乐:是吗?你能明白我南奈的画作,真是一位有眼光的女士,要知道现在这个艺术节像您这样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的人不少了。 他抱怨似的咒骂两声:那些捧臭脚的家伙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斐时看他还挡在门口,半点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只好说:您愿意招待我进去看看您的最新画作吗? 语气甜得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南奈的嘴瞬间张大变成了o型,蜡黄色的脸颊上也腾起一点可疑的红色,这使得他的脸黄一块红一块,看上去颇为滑稽。 这个这个我最近刚好遇到瓶颈哈哈哈!南奈挠着头,尴尬地大笑。 斐时乘胜追击:是吗?我好不容易打听到您住在这里。您看,对面就是我的房子,为了一观您的画作,我可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了。可惜向您这样完美无缺的艺术家,总是更愿意待在自己的房间中进行创作。好不容易今天让我遇见您,难道又要让我失望了吗? 她眨眨眼,竭力露出少女一般天真而哀伤的神情,好像南奈不答应,就会立刻泪洒当场,夺路而逃一样。 你说你、在这里住了半年?南奈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斐时听出了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哽咽。 呃是的。 哦,你真是太好了!南奈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下摇了摇。随后他很响亮地抽了一下鼻子,把围裙卷起来捂住了脸,抱歉我太久没有真的,你的到来给了我希望他说到最后,竟然很大力地擤了一下鼻子。 斐时嫌弃地后退两步。 抱歉抱歉南奈抬起来脸来,他的脸上也抹上了一点红色的颜料,配合他还没有完全止住的眼泪,显得相当可笑,我失礼了,先进来吧。我得去处理一下这个。 他点点自己的脸走开了。 终于得到同意的斐时一秒钟都没有在门口停留,她的时间不多,往多了算可能也只有一个小时左右。刚才敲门花了不少时间,和南奈交流又花了不少时间。 走进房间,斐时终于明白有人说艺术家都是怪胎这句话了。 这个房间和斐时自己的房间除了朝向不一样,其他配置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自己的房间家具已经够少的了,南奈的就更是夸张。 这个房间里甚至没有床,全部都是画,四周摆着好几个画架,每个画架上都有画,线条大胆用色鲜明,看得出来南奈的水平确实不差。以斐时贫瘠的美学知识来看,他的画似乎只有一个缺点,题材有些过于阴郁了。 尤其是那张正对着大门口的大门的画。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漆黑的平原,天边流泻下深红的瀑布,远处奔跑的人面兽身的奇异生物,近处的森林中从树枝上垂下的是宛如人头一般的果实。 画面的主体是两个人,不,说是两个人,但更像是一个人和一只怪物。 怪物浑身都包裹着破破烂烂的布条,笼罩在一片看不清的烟雾中,只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散发着冰冷无机制的金黄色的光芒。而且它体型宏伟非常,几乎顶到画面中的天空。 但在这个怪物的掌中却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白色无袖的连衣裙,抱着怪物的手指玩。 斐时猜测这幅画大概就是南奈所谓的瓶颈。 因为女孩的五官还没有画,面部是一片空白,但不知为何,斐时就是觉得她在笑,对着怪物非常开心的微笑。 就像那是她生命之中唯一值得高兴的东西一样。 第94章 斐时看了两眼就别开了脸,这幅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看久了就会被吸进去一样。 如果南奈的画都是这样的,那么不受欢迎也很正常。 除了画面裸/露在外的这几幅画以外,倚靠着墙根的还有几副蒙着布的画,这几幅画大小尺寸不一,但看得出来被装裱过,比地板上的画处理得都要用心。 这是南奈的得意作?还是有展出计划的画? 斐时没有掀开布,她对这些东西向来兴致缺缺。 然而其中的一副画却吸引了她的注意,明明隔着布,她却似乎能感受到从画布上传来的微热的温度,凝神注视着它的时候,她几乎能听到火舌舔舐着木材发出的劈啪声, 以及一个小男孩哭泣的声音。 你眼光真好,背后传来南奈的声音,他听上去已经平静了很多,声音甚至有种悦耳的低沉,一下子就找到了这里价值最高的那一副。 南奈手上端着两杯咖啡朝她快速走来,斐时接过其中一杯,意思意思喝了一口,随后捧着问南奈:这也是您的画? 不不!我哪里画得出这么伟大的作品。南奈立刻摇头,上前把布一把拽下。 斐时悚然一惊。 画面中是一个浅棕色头发的男孩,他偏过头注视着画面之外,清澈而硕大的泪珠不断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诅咒之画《哭泣的男孩》。 这应该不是真品吧? 《哭泣的男孩》早已被焚毁,甚至引起了焚毁该画的工厂的工人暴乱。但副本的世界也许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什么?当然不是。那是一副复制品。不过它是这里面仿得最好,价钱也最高的一幅,你居然能一眼找出来? 斐时坦诚相告:我感觉到它上面有一股奇怪的热能,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布后面燃烧。 南奈古怪地瞟她一眼:你是神婆?还是那什么、通灵者? 都不是。斐时暗自翻了个白眼,可能只是太热了。 你要是真的能感觉到热能岂不是说明我真的收到宝了?南奈十分骄傲,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别人那里收到的,花了不少钱呢,乍一看和真的一模一样吧? 那其他的画? 其他的倒也不差。南奈更加高兴地挺起胸膛,一口气把布全部揭开了,打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这些东西。 斐时环顾一圈,剩下的几幅画分别是《雨中女郎》、《死亡之舞》、《情书》。 她的嘴角有些抽搐,心说如果南奈喜欢的都是这种画,他自己的风格变成这样就情有可原了。 被南奈珍藏的画没有一幅在艺术史上的风评是好的,无论是画面给人带来的感受,还是它们背后隐藏的故事,都足以使胆子比较小的人毛骨悚然。 这些画全都是出了名的被诅咒的画。 即使是仿制品,多多少少也会影响收藏家的运气。 斐时没有如实回答南奈,他的疑问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因为斐时确实学过一段时间的黑魔法。 但是为什么只有《哭泣的男孩》那一副画让她有种灵魂深处被触及到的感觉? 斐时直觉不对。 《哭泣男孩》是西班牙画家布朗格林绘制的一幅画。传闻但凡是收藏了这幅画的人家,都会不明所以地发生火灾,前后共有14家遭此横祸。 就连画面中的男孩本人,也莫名其妙地死于火灾。 火灾? 困倦? 背后忽然传来了一种轻微的敲击声,斐时迅速扭头,南奈指间夹着一支烟,另一只手 按下了打火机开关。 不要 砰 第47章 随着那一声几乎震碎耳膜的剧烈爆炸声响起,斐时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窗外,夕阳斜照,一切都沐浴在一片近似于火光般橙红色的光芒中。 原来是这样! 斐时愤愤地敲了一下桌子, 迅速起身开窗。 她终于明白进入这个副本之后那种难以抗拒的困意是怎么回事了。 南奈点燃打火机之后, 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这就说明了空气中存在了会引发爆炸的气体。 再结合她自己的生理反应, 答案很明显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度极高的一氧化碳。这种有毒气体进入人体之后会立刻与血红蛋白相结合,与血红蛋白中的氧气产生反应,致使人体产生缺氧反应。 她并不是困了,而是已经进入了缺氧状态。 她进入副本时在桌上醒来也不是因为在睡觉, 而是缺氧后昏迷。 怪不得南奈的脸颊那么红,那也是缺氧的一种表现。 新鲜的空气汇入房间,斐时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感觉到头脑中那股来历不明的烟雾被驱散了。混沌的大脑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前几次她压根没来得及这么想。 斐时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壁钟。 五点左右,太阳落山的时间。 正好适合做晚饭。 而旧时代人们常用的燃料:煤气, 正是一氧化碳比较常见的来源之一。 第95章 斐时收回目光,余光中桌子上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斐时一怔, 伸手就把它拿了起来。 一叠报纸,还带着些微的温度,刺鼻的油墨味充斥着鼻腔,拿手一抹甚至会沾下来。 刚刚印刷好的? 与此同时, 脑中再次响起了eerna的声音。 但是,不同于以往的沉稳安定,甚至有点小二一般的欢欣鼓舞,就像是藏下秘密巴望着大人发现大吃一惊的孩子,终于达成了自己的梦想。 【恭喜找到隐藏剧情】 【欢迎进入游戏第二阶段】 【现在为您发放游戏指引】 【请仔细阅读文字信息】 【充分利用来源于我的赐予】 赐予? 斐时差点想要冷笑, 但很快就被报纸上的头条新闻吸引了目光。 xx大厦于日前发生一起特大煤气爆炸事件,当地消防局迅速赶往进行救援,然而火势过大,暂无生还者。经有关部门调查,发现全大厦内有多个爆炸点。推测煤气管道老化泄露,又因天气炎热,各家各户紧闭门窗,空气中煤气浓度过高。于晚餐时间点火导致爆炸。政府呼吁广大群众,经常开窗通风,不要将自己的生命当做儿戏。 斐时一字一句读完,不禁感到一阵无语。纵观整篇报道,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字是派得上用场的。 连寥寥几句的推测也显得非常可笑。 因为空气中的一氧化碳,不可能是煤气泄露所致。 1937年某个国家的某一学校中出现了一起特大天然气爆炸事件,这次事件导致了295人死亡。从那之后,煤气中就开始添加加臭剂。这种气体中含有大量的乙硫醇,呈现一种近似于臭鸡蛋的味道。 而斐时在进入这个副本后,从未闻到过什么臭鸡蛋味,而且如果煤气的浓度已经高到能让整栋楼都在爆炸之中毁于一旦的话,就不可能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 虽然这栋楼看上去环境比较差,住户不一定知道煤气中为什么会有臭味。但煤气是什么味道,这些旧时代的人却肯定会知道。 毕竟这关乎到自己的性命啊。 但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可见煤气根本没有泄露。 倒更像是 烧/炭/自/杀。 木炭在不完全燃烧的情况下也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与此同时,除了一点淡薄的烟熏味之外就没有什么味道。 但是要产生蔓延到整栋楼中的一氧化碳,得烧多少木炭,这个人到底是面临了多大的痛苦,才决意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法的呢。 斐时把报纸放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起身开门,敲响了对门的南奈家。 像南奈这种落魄画家,应当长时间处在一种酗酒抽烟的生活状态之中。尤其是吸入一氧化碳产生困倦感之后,为了提神必然会选择抽烟。 高浓度的一氧化碳,一旦遇见明火。就会立刻爆炸,把南奈和整栋楼都炸得四分五裂。 斐时敲门敲得很用力,沉闷的叩击声远远地飘荡到楼道里,惊飞了几只围着垃圾袋嘤嘤嗡嗡的苍蝇。 门里很快就传来有人拖着脚步往门口而来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不订报纸吗?!南奈一把拉开门,神情烦躁。但是一看见斐时的脸,却忽然愣住了。 斐时没空管他在想什么,直接掀开他的围裙,伸手进他的衣兜,摸走了两个打火机和一包揉皱了的烟盒。 诶你 斐时头也不回,干脆从南奈的身侧挤过去,跑过他扔满了画板的地板来到窗户边,一把拉开窗户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了下去。 回头赔你。 南奈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陌生人把自己的烟扔了一言不发。斐时赶时间,生怕他纠缠自己,只好这么来了一句。 至于回头是什么时候,那她就不知道了。 趁着南奈还没反应过来,仍然在发呆的当口,斐时再次试图从他身边离开。 报道上有句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眼下正好是家家户户都忙着烧菜做饭的时候,只要点火,必然会引起爆炸。斐时猜测也正是因为这个,前几次副本结束的时间各不一样。 a点火早,b点火早都是有可能的嘛。 当务之急还是 我的缪斯啊! 南奈一把抓住从他身边蹭过去的斐时的双手,紧紧扣在胸前,眼睛中甚至闪烁着泪珠晶莹的光芒。 什么东西? ! 斐时连拉了两把没拉动,眼睁睁看着南奈把自己的手举到额头,虔诚地贴了上去。 我还在做梦吗?南奈喃喃,满脸如堕梦中的梦幻表情,你真的从我的梦里出来了? 上一次他好像没这么不正常啊 斐时看了眼大开的窗户,心说难不成这才是艺术家的日常状态。 请你做我的模特吧,缪斯! 也许是斐时不断的挣扎终于让南奈察觉了缪斯的不情愿,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斐时的手,而后,竟然从口袋里抽出一块手帕大力地擤了擤鼻子。 我真是太感动了 好啊。斐时一口答应下来。 南奈立刻激动地抬起头,眼中过度喜悦的亮光,令斐时都忍不住感到心虚。 第96章 但是现在不行。 那亮光迅速暗淡下去,但南奈很快就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咧嘴一笑:没关系,缪斯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什么时候画你。 我现在要先问你,斐时一笑,你知不知道这栋楼的煤气总闸在哪里? * 这里是那种典型的老式廉租房,上楼下楼只有一架楼梯,楼道里开着电灯,但灯泡时不时就会闪动一下,油光闪闪的地板上时不时有灰色皮毛的老鼠匆匆跑过的影子。 斐时实在是不适应这样的环境,所幸煤气总闸在一楼,离她的房间不远,否则她可能就要干脆撂挑子了。 南奈还在她身后叽歪,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只肯跟在斐时后面走路,美名其曰我怎么能走在缪斯前面。这个npc实在是有够奇怪的,上一次他压根没有展现出话痨的性格特征,更别说把斐时当成他的缪斯。 缪斯啊,你要去哪里? 缪斯啊,你要干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缪斯啊 简直比楼道里的苍蝇还烦人。 斐时一开始阻止过他对自己这种奇怪的称呼,但好景不长,没过去两分钟南奈就故态复萌,甚至叫她缪斯的次数更多了。 你为什么叫我缪斯。万般无奈之下,斐时只好抛出一个话题给他,说点正经的总比现在这样好一点。 你就是我的灵感缪斯啊!为了你,我才开始学画的。南奈答得很快,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不断梦到你了! 斐时脚下一滑,差点从油腻的楼梯上滚下去。 南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缪斯小心! 斐时眼前几乎发黑。 这大艺术家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你说的是白日梦吗? 当然不是!南奈挠挠头发,眉毛全部皱在了一起,我知道你可能很难相信吧但我真的一直梦到你,我唯一会做的梦就是这个。 他的语气真挚,连斐时也听不出有撒谎的痕迹在,她自己通晓怪力乱神的事,在en中出现超自然现象也并不少见。 倒不如说对于一个主打恐怖的游戏而言,有这种元素才正常。 斐时难得被勾起了好奇心:那是个什么样的梦? 你见过的啊就是我的那副还没画完的画啊不知道缪斯你有没有留心。 南奈没有画完的画只有一副,就是平原上的怪物与它掌心中的女孩。 斐时的脚步不禁一顿,南奈却打开了话匣子。 唉虽然说我老是梦见缪斯你,但每次醒过来就不记得你的脸长什么样子了。那幅画我从十岁那年一直画到了现在,你的脸一直画不出来。 但是!我今天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了。你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女孩,虽然你已经长大了,但是只要看着你的脸,我一定能画出四五岁时候的你! 四五岁? 斐时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南奈的画,剪裁简单,亚麻材质的白裙。 那个时候的她确实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或者说,那个时候,她只被允许穿这样的衣服。 这个副本不太对劲。 诶我突然想起来了。南奈的声音飘过来,我说怪不得今天看到你的时候特别眼熟,原来那个视角,就和我梦里的视角一模一样啊! 斐时霍然停步,扭头看向南奈。 南奈从高处俯视着身前的她, 而画里俯视着女孩的存在只有一个, 那个浑身缠绕着烟雾的, 怪物。 第48章 南奈似乎被斐时看过来略带敌意的目光刺了一下,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楼梯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哟,我去!缪斯你吓什么人啊,是我哪里说错话得罪你了吗?南奈苦哈哈地举高两只手,像是投降一样, 疼死我了! 他的样子不像作伪,也许这只是en弄出的一个烟雾弹,也许只是en夹带了私货,毕竟南奈所叙述的梦太过超常,和这个现实主义的副本格格不入,更像是做菜时为了提鲜而放进去的那点糖。 美中不足的是, 这点糖似乎有点超量了,让整盘菜的风味都发生了可怕的改变。 斐时收回目光, 伸手给南奈。 你吓到我了。斐时声音有点颤抖,像在解释什么, 我和那个怪物面对面,有一点 南奈忙不叠在自己的围裙上擦干净了手心中的灰尘才抓住斐时伸过去的手, 发出了嘿嘿的,有些过分活泼的笑声。但听到斐时的后半句话,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啊?一个象征疑惑的音节被南奈哼得百转千回,他迷茫地说,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我记得你一直在跟他玩。 你是真的把梦里面的事当真了吗?斐时暗搓搓吐槽着,她看到南奈的表情也明白过来了,对方说不定还真的把它当真了。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执着于把这个情景用自己的笔呈现出来。 第97章 那个场景穿着白裙的小女孩和浑身冒烟,身高与天齐平的怪物玩耍吗? 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诡异啊 但被南奈这么一说,斐时的脑海中也逐渐勾勒出那副画面。 低垂着的,昏暗的天空下,飘荡着女孩的笑声。 银铃一般,像是摆脱了所有束缚一样的,轻松的笑声。 因为现实实在是太恐怖,太压抑了,梦境世界短暂的平和,都显得那么令人喜悦。 不对! 斐时反应过来,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她怎么会把自己的童年生活和画中的场景结合在一起看待? 她喜欢令人细思极恐的剧情,也喜欢抽丝剥茧寻找真相时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但这个副本的剧情并不同于以往, 似乎正在把她的现实生活、包括她的过去牵扯进来。 那些东西是斐时早已决意抛弃的,现在骤然浮现出来,莫名让人觉得恶心。她现在甚至有种自己被从内到外翻开,被迫把只存在于自己脑中的东西示人的感觉。 缪斯!缪斯你没事吧?南奈也察觉到她一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很惊慌地上来想要扶住她。 闭嘴!斐时皱着眉拒绝了他的靠近,南奈真的没有说话了,他甚至不敢动弹,乖乖地闭起嘴,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们动作快点吧。斐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这里东想西想也没用,还不如尽快通关这个副本,这样也不用再去想那幅画和南奈的梦了。 南奈点点自己的嘴唇,发出了些许含糊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 那个我可以说话了吗?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斐时有点无奈,懒得再给他眼神,一门心思往楼下跑,但南奈还是不依不饶:缪斯你别怕啊,没什么好怕,那真的不是什么怪物我听梦里面其他小东西叫过他的,他好像是个神明来的。 让我想想他们叫他来着? 哦对了!晨曦颂唱者,来自深渊者,不灭光辉,永恒阴影。 斐时不经意地皱了下眉, 她莫名其妙地觉得, 这些称号有些熟悉。 其实市面上的很多游戏,为了增添逼格,或是后期采用机械降神的手法来解决主角危机,都会设定神明的存在。更不用说某些原本就以弑神或是救世为主题的游戏了。 因此她所见识过的神明的称号相当多。 像是晨曦深渊之类的词,经过排列组合后早已不知道被用在神明的称号中了,但斐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会把两个完全相悖的词语运用在同一位神明身上的情况。 更不用说,会让她觉得熟悉了。 不过斐时暂时也不准备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一楼已经到了,一道铁闸门已经落下,封死了通往楼外的通道。 南奈觉得疑惑,据他所言这道铁闸门是为了防止小偷悄悄潜进来才弄出来的,每晚十一点落下,第二天早上四点打开。 现在根本还没到关门的时候。 而且一楼安静得实在是有些奇怪了,除了她和南奈走路与呼吸的声音就听不到其他。 斐时刚一走下楼梯就觉得不对劲, 不同于斐时和南奈居住的四楼,一楼并没有住户的房间,只有一条走廊,一个房间。房间外面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值班室。 也就是说,在这栋楼里,是有类似于警务员之类保证住户安全的人存在的。按说这些人都喜欢打个牌搓个麻来消磨时间,要不然也会在走廊上巡逻,发出中年男人特有的高谈阔论的声音,但现在斐时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搞什么!南奈踢了一脚铁闸门,深蓝色的闸门晃动着,发出巨大的响动,我一会还得出去买颜料呢!这破地方! 他还在愤愤不平,斐时却已经找到了走廊尽头的煤气阀总开关。 她伸手拉下,随后低下头去看小二显示的时间,光屏上的秒数一点一点跳动。 从17:29到17:30 逼近了规定的时间, 从17:30到17:36 超过了规定的时间。 爆炸没有再度发生, 但铁闸门也没有如斐时所想的那般打开, 就像是这栋大楼还不愿意放她离开这里。 是因为副本需要她解决本质的问题,需要她去找出那个在大楼中烧炭的人? 还是说铁闸门的关闭与爆炸本身并没有关系? 铁闸门的管理权应当在安保人员手上。 斐时缓缓把头转往值班室的方向,那里终于有了动静。 透过门上的那一层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但那人影并不是直立着的,而是踉跄着、挣扎着,走了一步、两步 而后噗通一声摔落在地板上。 伴随着缓慢而沉闷的撞击声,还有修得很短的指甲抓挠在木板上的声音。 南奈也听见了从值班室中传出来的响动,他立刻冲过去大力锤响了门:喂!你们在搞什么啊?既然有人就赶快把门打开啊!你们 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 第98章 一滩艳红色的鲜血正从门缝中缓缓渗出,一直蔓延到南奈的脚下。 缪斯!你别过来! 第一反应之下,南奈想起的竟然是警告斐时,但他反应还是有点慢了,话音才落,斐时已经踏过血泊,冲到门前,一把拉开了值班室的门。 堆叠在一起的两具肉/体砸在了她的脚边。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皮肉大喇喇地翻卷着,露出内里淡粉色的肌肉组织与森白的骨骼。值班室里也是一片狼藉,无数纸片像雪片一样落在地面上,同样被鲜血浸湿。 他们,还活着吗?南奈的声音出乎意料得很平静,也许是创作内容的原因,他对这样的场景并没有什么恐惧,甚至有点隐隐的兴奋。 缪斯,你果然也一点都不害怕你真是我最好的灵感女神! 斐时基本上已经对他这种不分场合的表白行为免疫了,她伏低身体去摸两个人的脖颈动脉,如果她刚刚没有看错的话,至少有一个还有点气。 果然 趴在上面的那个人略微动弹了一下,嘴唇张了张,虽然很快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涌出来,但斐时还是通过他的口型读出了他要说的话。 快走。 他是杀人狂。 他在找人。 斐时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裙子侧边口袋里抽出那份叠好塞进去的报纸。 报纸上除了那篇占据了巨大版面的煤气泄露爆炸事件的报道,夹缝中还嵌入了几行字,只是墨色淡,字迹小,斐时一开始也没有多留意,很自然地就把它忽略过去了。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来自ee rna的第二条通知。 【请仔细阅读文字信息】 这也是文字信息。 很明显,它是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副本会刻意去隐藏的信息,必然是重要信息。 怪不得那篇爆炸案几乎是毫无用处,几乎所有的信息她都能通过线索推理出来,原来第二阶段指的是这个。 南奈也在这时凑了过来,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字一句读出报纸上的字。 日前从xx监狱逃出的犯人依然在流窜中,据悉此人曾因家暴妻子,并误杀邻居而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逃离监狱后已发生多起事故,致5死1伤,有关专家认为该犯人有极大可能拥有暴力倾向。如广大市民有相关信息,请迅速联系警方。 什么意思?南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皱起了眉,该不会这个杀人狂,现在进了这栋楼吧? 他回头瞟了一眼紧闭的铁闸门,咬牙走进了值班室。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他冲着斐时摇摇头:钥匙不见了。 就像是往决斗场中扔进了一只嗜血的猛兽,而他们无处可逃。 第49章 斐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两个安保人员的侧边腰带,却摸了个空,倒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有两条漆黑的、沾满了鲜血的胶皮警棍。 没有她用得顺手的,也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的枪。 让她用这个东西, 实在是有点难为她的体力。 斐时没有动弹,她扫视着整个值班室,如果有适合的材料和一定的道具,试试凭空搓一把枪出来,其实对她而言也并没有那么难。 乒乓 玻璃被砸开,发出的清脆响声引得斐时下意识看去。 是南奈,他正拿着从茶几上找到的烟灰缸一下一下砸着窗户,斐时不得不佩服这个npc的主观能动性,不是玩家胜似玩家。 但是副本本身会那么容易放他们离开这里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别急啊,缪斯!我一定会让你逃出去的!南奈边砸还边用手去掰那些顽固的不肯掉落下来的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把他的手心划破了,鲜血横流,也不知道有没有割断他的肌肉。 斐时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心,眼神有点复杂。 都说艺术家的手是浑身上下最重要的地方,更何况是南奈这么一个热爱画画的人。若说是为了自己逃命,那也正常,但他现在很明显是为了她着想。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面对npc所做的无用功,斐时本该一言不发地走开, 直接前往别的地方另寻方法,但现在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叹了口气:别弄了,没用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自己被卡着腋下提了起来,南奈直接把她拎到了窗户边,动作介乎于一个不太会抱娃的熊家长和拎猫的铲屎官之间。 南奈的动作很快,快到让人无法想象他这么一个瘦弱的人竟然能有这么一把好力气,快到斐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抓着双臂扔出了窗户。 傍晚时分还没有完全褪去热度的阳光洒在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她的脚尖居然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她真的离开了大楼? 斐时略显诧异地往上看,南奈还抓着她的两只手,一看到她投过来的目光就咧咧嘴笑了:怎么样?我就说我能把你送出去的吧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他简直是眉飞色舞:缪斯,你站好了就和我说,回头别把你摔了。 第99章 不对,她还没有离开大楼。 她的两只手仍然处于大楼的阴影遮蔽处。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站好没有?那我放手了哈!等这事解决缪斯你要做我的模特,你答应了的啊。南奈说着,十指逐渐松开。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连斐时也无法读出具体的秒数。 宛如从扭曲的空气中闪现一般,男人的影子陡然覆盖上南奈的身体,他混沌的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油腻的头发已经结块,手中的匕首迎着阳光,刀尖闪烁出雪亮的光芒。 噗嗤 是匕首没入人体的声音,斐时眼睁睁看着那一节刀尖从南奈的胸口穿出,粘稠而温热的鲜血像是夏日里忽如起来的雷阵雨一样泼了斐时满身。 南奈眼中的光芒微弱下去,但嘴边仍然带着笑意,他缓缓松开斐时的手,往她的肩膀上死命推了一把。 斐时控制不住地后退,踉跄着摔在了滚烫的泥地上。 摔在了温热的木地板上。 椅子也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剧烈的困意再次袭上她的大脑。 斐时甩甩头,环顾四周,小床、桌子、行李,壁钟的钟摆持续发出规律而呆板的声响,她还是回来了。 斐时打开窗户,靠在桌子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只是几秒前的事,她无比清晰地记得南奈的鲜血从她脸上滴落进衣领时的速度,以及他脸上那种自豪、又带着点解脱般的神情。 要不然就算了吧。 斐时揉揉太阳穴,要放弃这么一个好用,对她言听计从,又有一把好力气的npc还是挺可惜的。本来还想让他去趟雷吸引那个杀人狂的注意的呢。 不过这一次,就算了吧。 斐时低头思索。 她要在阻止爆炸、或是爆炸还未发生之前,想办法从那个杀人狂的手上拿到开启闸门的钥匙。 如果赶在爆炸之前,时间实在是不太够;但如果要阻止爆炸,南奈的烟还是要扔,一楼的煤气闸门还是要关 怎么办?她现在有点不想把南奈扯进来啊。 这个念头一出现,斐时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连偶尔遇见的快要冻死的小动物都会因为怕麻烦而不去搭理,何况是一个人格都是被捏造出来的npc ? 本质上,南奈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他只是被eerna所编造出来的虚幻的数据。 等等 eerna所编造出来的 斐时被脑中忽然冒出的奇怪想法震惊了一下,en中的一切都是eerna利用自己的数据生成的,那是不是说,所有的npc都是eerna。 只是没有了记忆的eerna。 eerna对她是否会有反应? 至少现实中的eerna肯定会,但一旦进入副本,斐时甚至有种全世界都在针对她的错觉。副本的难度也好,接二连三毫无伏笔突然出现的难关也好当然这些东西可以说正好符合斐时的胃口。 但有些时候副本的行为有点超过了。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即使游戏失败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登出游戏,这个副本干脆就以机制把她困在这里;同时提高了通关的难度,剪除了原本可以作为助力的玩家,还让南奈做出那样的事,让斐时狠不下心去利用他。 eerna是世界上最了解斐时的存在,如果他刻意要对付斐时,还真的能让她束手无策。 但关键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eerna是斐时一手创造出来的,说得直白一点,他们几乎可以算做母子关系。一个儿子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无非就是恨意浓深。 是因为她把他卖给纳尔特的行为触怒他了吗? 不,应该不是。 斐时印象中的eerna一直是一个乖孩子,之前聊天时他的情绪也很稳定。 结论只有一个了 遭天杀的relive把她的娃给养歪了! 就在斐时满心悲愤时,她忽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节奏短促,三下快,一下慢。 斐时皱眉抬脸,这个时候谁会来敲她的门? 要知道前几次,压根没有发生过这种剧情啊。 门外的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了:那个什么里面有人吗? 他语气犹豫,带着压抑得并不好的紧张与兴奋, 是南奈。 斐时浑身一僵。 每一次副本重置后,她都会回到原点,不论是被她打开的窗户,还是被她拿走的报纸,都会回归到她第一次进入副本时的模样,就连太阳倾斜的角度,报纸细微的褶皱也没有任何变化。 但南奈这个npc除外,似乎自从他出场以来,就不停地做出与之前丝毫不同的选择,第一次斐时自称是他的粉丝才得到了他莫名的好感,第二次南奈把她视为自己的缪斯,而这一次他竟然赶在她的行动之前找上了她。 就像是他这个人完全不受剧情的束缚一样。 而他每次的出现,都会给斐时带来不同的信息。 这样的npc她之前也遇见过。 斐时沉默着拉开了门。 随后她微微瞪大了双眼,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如刀,一寸寸切割过南奈的皮肤,惹得对方下意识像个被人用眼神骚扰的小姑娘一样害羞地捂住了胸口。 第100章 斐时挑眉,原因无他,只是她第一次见到南奈这么人模狗样的样子。 对方的打扮完全变了,那件布满了褪色干涸的颜料与褶皱的衬衫,连同脏兮兮的围裙一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三件套的西装,衣袖挽起,别着水晶制的袖扣,从上到下都写满了高档二字。 手里甚至捧着把白玫瑰,花瓣上犹带尚未干涸的晶莹的露珠。 他嘴角带笑,颇有社会精英,绅士顶流的风范,只是一开口就破坏了外表的风度翩翩。 缪、缪斯你真热情!南奈的声音因过度紧张而显得尖细,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个送给你。他双手捧起白玫瑰,十分虔诚地递过来,我、我一醒过来就去买了,希望你喜欢。 这么说斐时压低了声音,你梦到我了? 是啊!我昨晚梦到你就住我对面,对了缪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 我知道你是谁。斐时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这个南奈还真是个人物,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梦一大早跑去打理自己,还买了这么一大束花,属实是活在梦里的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活在梦里的人,一次一次地改变了原定的剧情。 这或者就是副本本身的安排。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缪斯,你尽管说!我义不容辞! 这栋楼里目前住了几户人家? 四五家吧,这里太偏僻了,大部分人早就搬走了。南奈有点好奇,缪斯你问这个做什么? 斐时摇摇头:没什么,我要你接下去去找楼里的几户人家,让他们立刻打开所有门窗通风。 好的,没有问题!南奈锤锤自己的胸口,一副我答应了就是没问题的神情。 烧炭能够引起那么大面积爆炸的原因只有一个,浓度过高。 天气炎热,住户没有空调等降温工具,确实容易将门窗紧闭,再加上铁闸门被放下,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换句话说,只要每家每户迅速开窗通风,浓度顷刻之间就会下降。到时候,即使烧炭的那户人家有点火的意图,也不至于把斐时也炸回副本开头。 她真是厌倦了这样枯燥乏味的剧情。 最后一个问题。 这里有没有一个近期才搬过来的,身上有旧伤的女人? 第50章 面对斐时的问题,南奈不疑有他,偏头略微思考了几秒就立刻回答道:女人嘛,怎么会孤身一个人出来租房子呢?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特别的,缪斯。 他说到最后甚至朝斐时一笑, 活脱脱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斐时一阵无语,不过想想也有道理, 以南奈这种人的行为习惯, 估计大多数时候还是呆在室内,未必会合大楼里的人都打过照面。 情况类似的女人一定存在,不然报道上就没必要写出那句话, 安保人员也不会在生命的尽头留下那样一句毫无用处的遗言了。 报纸上说【此人曾因家暴妻子】, 安保人员说【他在找人】。 写得过度详细的入狱理由, 与安保人员奇怪的遗言综合起来指向了另一个她从未思考过的方向。 【大楼里的那个人烧炭的原因】 斐时瞟了一眼南奈,不得不说, 她会往这方面联想,多少也是托了南奈的福。 如果他没做那个梦, 他就不会换下那套脏兮兮的衣服,也不会兴冲冲跑出去买花。 生活中奇异的改变, 来源于突发事件。 南奈的梦就是他的突发事件。 当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时就更是如此。 譬如一个学生,如果日常生活中没有什么大变故,要做的就是一日三餐出门上学,放学回家,顶多周末和同学约着出去玩耍,更特异的事怎么想都不会发生。 但是万一在某次考试中,这个学生的成绩由全校前几跌落到了倒数,回到家被父母一阵痛批,连骂带打。那么他稳定的生活曲线,就有可能出现波折。 也许就会选择自杀。 新时代的人们也是这样。 新时代资源锐减,全世界80%的经济都掌握在中心城区的人手上。对于中心城区的人而言,资金富裕,生活稳定,几乎出不了什么波折,也就能开开心心地上班下班,和家人一起享受生活,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并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即使生了什么病,依靠新时代的技术,只要出得起足够的钱,也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边远地区的人就不同了,新时代里,连照太阳都要缴纳数额不菲的一笔阳光税,更不用说大部分工作单位都不愿意接收出身边远的人。他们只能靠一些机械劳动积攒下可以温饱的工资。 对于这些人来说,哪怕只是少发了一个月的工资,都是极为可怕的事。 就斐时所知,过去一个月中,她所在的都市就出现了不下三十起边远人民自杀的事件。 可是如果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波折,恐怕也会就那样安安静静地,领着那一份微薄的薪水,每夜眺望着中心城区不灭的火光入睡。 换言之,人们如果不是面临了完全无法解决,足以让人崩溃的事情,一般不会选择死亡。因为在大多数人的思想中,死亡是一件最为可怕的事。 第101章 那么导致那个人选择烧炭自杀的突发事件会是什么呢? 斐时猜测,报道上的那个杀人狂正是真正的原因。 烧炭的人应该是一名女性,她常年以来被丈夫家暴,直到一次丈夫失手杀死了邻居,才锒铛入狱。可是没过多久,他就从监狱逃离,长期徘徊在女性租住的大楼附近,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女性终于崩溃了,与其再被对方虐待,还不如一死了之。 万般无奈之下,她决定烧炭自杀。 爆炸与杀人狂,这两条线就这么搭上了,斐时推断,只要找到那名女性,接下来的事就能迎刃而解。 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南奈居然掉链子了。 斐时瞟了他一眼,干脆抬脚出门。 也没有关系,一家一家找过去,总能找到那个人的。 她刚走两步,大腿上就传来一阵阻力,斐时无奈地低头望去,南奈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抱住了她的腿:缪斯!请你不要扔下我一个! 我很有用的!真的很有用! 斐时哭笑不得:不是说了让你去找其他人开窗吗? 可我要保护女神啊!我看了今早的报纸,最近附近有杀人狂在游荡,太危险了! 南奈这句话一出口,斐时眼前又浮现出了那片汪洋血海。 她叹了口:算了,你跟过来吧。但是,不准耽误我的事,不然我就让你竖着出去。 怎么是竖着,不应该是躺着吗?南奈一骨碌爬了起来,还不忘嘴欠。 从窗户。 南奈这下终于沉默了,眉毛却皱了起来,过了片刻他忽然出声: 缪斯,你确定你要找的是个女人? 斐时愣了一下,心说这难道还是一对同性情侣? en这副本设定的够时髦的。 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直白了,南奈立刻明白了斐时在想什么,尴尬地一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有这么一个女人符合你说的特征,但是她还带着一个孩子呢! 一个孩子?斐时刹住脚步。 这倒不稀奇,遭受家暴的女性带着孩子独居很正常,活着太过痛苦,抛下孩子赴死也可以理解。她感到奇怪的是,就算她已经决心自杀,难道非得把孩子也带上不成? 交给孤儿院也好,托付给亲戚也好,总比死了强。 斐时没有父母,更没有接触过正常的亲情,不过游戏里玩弄亲情催泪的桥段不少,大多的父母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地活下去吗? 你先告诉我那家人住在哪里吧。 多想无益,快点找到人才是正经事。 在顶楼。 * 这栋楼并不是很高,只有十层,不过对于斐时来说也够呛的了。 南奈一开始还扶着她,帮她减轻了一定的压力。但他爬到一半就一拍额头,说既然有杀人狂在这里游荡,最好还是换个地方住。说着就回头下楼,看上去是急着打包自己的物品。 斐时只好一个人慢慢挪到了顶层。 出乎意料的是,顶层只有一间屋子,除此之外就是开阔的天台。不过目前天台门紧闭着,不知道哪家晾的白床单在风中飘荡,看上去活像游荡的鬼魂。 站在顶层的走廊上,斐时能感觉到原本清明的大脑再次被轻纱一般的薄雾笼罩住了,看来她没有判断错,这里确实就是一氧化碳的来源。 打开通往天台的玻璃门后,斐时站在了仅有的一扇门前。她伸手握住门把手,试探着转动了一下,果然拧不动。 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就是比较费力了。 大楼虽然破旧,到底算得上五脏俱全,估计从前也有过辉煌的时刻,斐时就是从楼道里找到消防斧的。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斧子,奋力挥动,一下、两下随着斧刃在木质门板上留下尖锐的痕迹,裂缝也逐渐扩大。 斐时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下来,她的力气不足以再支撑高频率的动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 有暖融融的风吹到了她的脸上。 从木门的裂缝中吹出来的风。 这个房间里怎么可能有自然风呢?烧炭的首要条件就是密闭空间。 除非烧炭的人一开始打的就不是这个主意。 斐时心念一动,挥手就把连接着门锁的那块木板砍了下来。 木门霍然洞开。 夏日的晚风伴随着轻声哼唱摇篮曲的柔和女声一起飘了出来,夕阳残照之中,一把椅子摆在正对着大开的窗户前。 背对着斐时的女人就坐在这把椅子上。 她轻轻哼唱着歌谣,轻柔地拍打着怀中的襁褓,就像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哄孩子入睡的母亲一样。 斐时一言不发地走到她的身边,女人的头发乱蓬蓬的,到处都是打结,明显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因为营养缺乏,发梢从黑色褪成略带赤红的一种棕色,也没有什么光泽。 就像女人的眼睛一样。 她虽然注视着窗外逐渐下沉的太阳,但眼神空洞,没有焦点,毫无光彩。就像灵魂已经被抽离,留下的只有这具身躯一样。 斐时垂眸凝视她怀中的襁褓。 第102章 没有孩子的哭声呜咽,与奶声奶气的哼唧声,也没有孩子柔软的肌肤,摆动的小手小脚。 因为从来没有什么孩子,被包裹在襁褓中的是一具白骨。 一具婴儿的白骨。 据南奈说,这个女人搬进来是在两年前。两年前,她就抱着襁褓了,两年后,孩子无论如何也学会走、跳跑动,不需要躺在襁褓之中。 除非很早之前,他就没有了站起来的可能。 斐时端详着这具白骨,看得出来婴儿早已死去多时,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面部,右边脸颊从眼窝处到下巴的骨头全部折断,凹向里侧,婴儿的死因应该就是这个。 斐时攥起拳头比了比,形状类似,大小还要更大一些。 是一个成年男性留下的痕迹。 斐时蹲下/身,以保证自己的嘴唇差不多与女人的耳朵齐平。她可以观察到女人的右边耳垂也少了一大块,像是强行把耳垂扯下来时会留下的痕迹,衣领下裸露出来的脖颈上也留着伤痕,刀疤的增生组织,烟头一个小小的圆坑。 是他亲手杀了你的孩子吗? 斐时轻声问道,女人的歌声停滞了,她茫然地眨了两下眼,像是挣扎着要从梦境中醒来一样。 斐时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正在找你的男人,是他杀了你们的孩子吗? 第51章 斐时不愿意称呼那个男人为女人的丈夫, 更不愿意称呼他为孩子的父亲。只是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孩子一方的基因来源。 也仅此而已了。 但即使是这样,女人也产生了相当大的反应。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脸怒容:谁?!是是谁让你来的?是不是他? 他为什么还没死!还没死啊!女人抱头痛哭,连襁褓从臂弯里滚落都顾不上了,不难想象那个男人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怎样一道阴影。 斐时一把接住襁褓, 轻飘飘的, 一具婴儿白骨的重量,本来也没有多少。 女人已经状似癫狂,浑浊的瞳孔中满是红血丝,有种野兽一般的凶暴与狂躁,她的唇边唾沫直冒,声音嘶哑:你要什么,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地步啊!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似的,一下子跪倒在地,悲哀地把脸藏进了手掌之后,俨然一副柔弱可欺,孤苦无依的模样。 斐时知道她不是这么软弱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可以为了除掉曾经伤害过她, 杀死孩子的男人把一整栋大楼拉入火海。 但斐时也知道,她的狠辣果决,起源于她的无奈,她的痛苦,是走投无路后的奋力一搏,是为了自己与孩子的复仇,她现在只是暂时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中,随时都会清醒过来。 我知道你在策划一起爆炸。斐时的声音很平静,她甚至晃动着襁褓,以一种极端熟练的方式,耳边似乎有婴儿清脆的声音响起。 女人仍在哭泣,斐时也没有试图去阻止,她怀抱着襁褓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像是暂时充当了他的母亲。 这里整体布局与她的房间类似,但因为有这个孩子的缘故,多出不少婴儿用品。 每个柜子桌子尖锐的角落都被裹上了一层类似于牛皮的柔软材料,一个粗糙而简易的秋千在窗户吹进来的风中摇晃着,贴墙放着的婴儿床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里面零散放着一些小玩具,包括一个拨浪鼓,一个摇铃,以及几个透明的奶嘴。 整栋大楼的窗户都被我打开了,爆炸不可能再发生。斐时捡起摇铃放在襁褓面前晃动,摇铃立刻发出动听的声响。 女人的哭声一滞,不知道是为了斐时的话,还是为了那道象征着儿童笑容的铃声。 但我不会阻止你杀那个男人,相反,我还会帮助你。斐时走到墙角的衣柜前,分出一只手拉开了衣柜的门,里面的衣物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数都老旧不堪,她随意翻找一下,从最深处拖出了最旧的那一件。 斐时把衣服从晾衣架上拿下来,冲襁褓展示一下,笑容满面:乖乖,你看妈妈穿这件好看吗? 你是什么意思? 极度冷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斐时循声望去,女人已经站了起来,她的眼泪还在顺着面颊流淌,但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斐时这才看见女人长了一对细长的丹凤眼,锐利上挑,可以想见她年轻时是多么风华绝代。 爆炸嘛而且是把整栋楼拉进去的爆炸,你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斐时没有看女人,专注地逗着怀里的孩子。 女人沉默下去,等待着斐时的下一句话。 且不说你在顶楼,那个人不知道在哪里,万一爆炸发生时他正好在一楼,有很大的概率毫发无伤。 女人的鼻翼很大幅度地翕动一下,她在深呼吸,以压抑自己内心的惶恐。 斐时知道她开始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于是笑容越发明显:不过你可以放心,就算爆炸伤害不到他,大楼倒塌时他也会被埋在万吨的废墟里,那个时候,浑身的骨肉都会被压成一滩肉饼。 她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笑了,女人的嘴角也抽动了一下,就像她也忍不住想笑一样。 诶!别高兴得太早。斐时转了一圈,白裙的下摆飞扬起来,像是白蝶煽动着翅膀,有种芭蕾舞者般轻盈的美感。 第103章 你忘了自己离爆炸的中心最近吗?斐时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到时候,你也会变成一滩碎肉的。很有可能啊,消防人员都没办法把你完整地装进裹尸袋。说不定,你和他还会混在一起哦。 女人就像是吃饭时咬到了半截青虫一样,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斐时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因为爆炸太过猛烈的缘故,消防人员搞不清你们各自的身份,你应该是黑户吧?如果无人认领你们的尸体到时候呢,他们就会把你和他放在一起埋葬。 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同穴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女人点点头,冷冷地说,我不会再用这么愚蠢的办法。 她抿了抿唇,脸上带着些微的犹豫:你刚才说,你会帮助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想这么做呗。 说实话,斐时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副本没有明确的指示,如果她只需要找到爆炸的源头,那么她现在转头离开就可以了,无论这个女人之后会选择用什么办法,她也不用在意,放毒气也好,直接拿刀捅死也好,只要不是爆炸,都不会影响她的完成度。 但在整个故事在她脑海中被完整构建起来的同时,斐时却觉得副本的要求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反正她就是想要帮助这个女人,反正他就是不想让那个男人活着走出去。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npc的死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斐时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再怎么思考这也是无意义的事,她叹了口气,直视面前女人的脸,她看上去也是诧异莫名,就像是看见出现在赤道的北极熊。 完全不符合常理。 你知道我差点杀了你吗? 知道啊,都好几次了。斐时腹诽着,她算是发现了,不管在哪个副本里, npc都一样多话,这难道也是复刻的现实中人的一种劣根性吗? 你就说要不要我帮你吧。 女人不说话了,她低头看看襁褓,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试图从斐时的手里夺回自己的孩子。 你想怎么做?很久之后,她才开口。 首先,把你的孩子借给我。 什、什么?! 然后,把你的这件衣服借给我。 ? 最后嘛 突入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斐时未能出口的话,南奈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手里抓着一幅被蒙住的画。 缪、缪斯你没事吧?!他满头大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斐时面前,一双眼瞪着女人,你是谁啊!我警告你,没人可以在我面前伤害缪斯! 女人: 斐时: 女人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这谁? 斐时抬头看天:我化妆师? ? 好了。斐时轻轻拍手,促使另外两人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工作人员和道具都已经到齐了,那就开始我们的计划吧。 * 他在狭窄的楼道里徘徊,徘徊,寻觅着那个身影。 几个月之前,他从新晋入狱的狱友那里听说,他所居住的大楼里搬来了一个女人。 他的女人。 一个不听话,总是和他顶嘴的女人。 其实他也没多喜欢她,但是婚前这个女人特别会装乖,对他百依百顺,他靠着她心甘情愿奉上的钱盘活了几乎面临破产的生意,所以他只好娶了她。 没办法,谁叫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男人呢? 可是很快就都变了。 女人总是在问,我的钱在哪里?我的钱被你用到哪里去了?你什么时候还我钱? 什么你的钱我的钱? 给了他的,那不就是他的钱吗? 何况,区区一个女人凭什么比他还有钱。 他忍了又忍,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轻轻地扇了她几个巴掌。谁知道她那么脆弱,随随便便就吐血了。 然后她就尖叫着要和他离婚。 他很烦,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这么不听话。 很小的时候,老头子以身作则,告诉他,不听话的女人只要多打几次就听话了,如果想跑,就把腿打断。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警察又不会把你抓进去,顶多口头教育几声。 俗话说,劝和不劝分嘛。 然后,女人终于不说要离婚了。 他干脆让女人辞掉工作,在家里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本来嘛,男主外女主内,这样不就好了吗? 再然后,女人生了孩子。 他一开始挺高兴的,但那个孩子成宿地哭,哭,哭得他心烦,哭得他直冒火。 老头子还说,不听话的孩子也是欠打的命。 女人疯了,拿起刀子来就要和他拼命。 那天的动静实在太大,隔壁邻居都跑过来劝他们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真好笑,他家的事关他什么事? 他抢走了女人手里的刀随后他就被关了进去,整整两年。 谁让女人不听话,谁让孩子要哭,谁让那个邻居要多管闲事? 第104章 要是他们听话一点,哪会这样? ! 都是他们的错! 对! 都是他们的错! 女人更是错得离谱,一个好女人不是应该在家里等着丈夫回来吗? 她怎么敢偷偷跑掉,还带着他的孩子? 所以现在,他要来找她了。 但她真难找啊,这么多天过去了,一根毛都没露。 他继续徘徊。 知道听见了孩子低低的笑声,他总是听见孩子哭,很少听见他笑。 他咯咯地笑着,笑着,声音在他的四周回荡。 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又像是从正前方响起。 他抬头,昏暗的楼道里满是霞光,赤红色的霞光。 怀抱着襁褓的女人站在楼梯上,她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间,遮住了她的面容。 但他认出了那件衣服,那是他唯一一次给她买的东西。 足足花了他六十! 她居然还敢穿那件衣服? ! 似乎是听见了他喉咙中滚出来的咆哮声,女人惊慌失措地开始跑动,孩子也被母亲的心情传染,发出了压抑的,宛如猫叫一般的哭声。 妈的!还敢跑?!他吐了口吐沫,握紧了手中的小刀,追了上去。 但很奇怪,他比那个女人高多了,也壮多了。 就是追不上,总是会被路上不知名的东西绊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他无暇去想,他只想追上女人,让她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他跑啊跑,直到血色的光芒褪去,楼道里都变得昏暗,女人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马上!他马上就能追上她了! 他的胸臆中一阵狂喜,女人转过了一道弯,他也跟着转了过去。 一阵剧痛,袭击了他的胸口。 什么东西? 他不明所以地低头望去,所见的是一张蓬乱头发下青白的脸。 你还不死吗? 女人的语气像刀尖那么冷,有什么被从他的胸口拔出去,空气从那个空洞吹进了他的胸膛。他第一次觉得那么痛,比老头子打他痛多了又是一阵剧痛。 终于死了。 女人的声音离他远了,他看见了茫茫的血色。 原来不就之前他看到的血色,就是他自己的血。 结束了?斐时从角落里漫步出来,右手不快地扯着胸口的纽扣,满脸嫌弃,你这件衣服多久没洗了? 缪斯,我找到钥匙了!南奈欢快地蹦哒了起来,高举着从男人口袋里摸出来的钥匙,我们一起走吧? 第52章 你先拿着吧。斐时冲南奈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光屏。 17:28 还有一点时间留给她自由支配。 斐时猜想火车站不会离她太远,否则17:36这个时间就失去了意义,故此她也不急着离开这栋大楼。 还需要进行扫尾工作。 无视了南奈好耶!缪斯给我的礼物!的欢呼,斐时把襁褓递还给女人。 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混杂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不敢置信的惶恐,以及些许悲哀与茫然, 她下意识搂紧了襁褓, 但即使搂得再紧,即使她杀死了暴力的源头,那个孩子也不会再回来, 她本该平稳喜乐的生活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明知npc只是由副本所创造出来的任务, 只是一团按照指令按照剧情行动的数据, 斐时也忍不住去问她。 也许她问的人不是眼前的女人, 而是现实生活中千千万万个和她经历了同样痛苦的女人。 我女人迟疑了, 我不知道 她抬起头,一双丹凤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凝满了泪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往哪走? 斐时心中一动, 她把手探入口袋,摸到了一张在长距离奔跑中已经被揉皱的纸质车票。 这个年代的火车票, 还不是实名制的。 这张车票给你吧。你可以坐上它你可以中途下车,可以中途转乘, 也可以到重点站下车。 总之,你想怎么利用它都行。 背后南奈嗯嗯两声,捏着下巴仿佛很懂一样说:是啊,毕竟人生啊,就是一趟旅程。 女人:给我把这个破坏气氛的人叉出去。 女人颠了颠襁褓,迟疑着从斐时手里接过车票:那你呢? 我?斐时想了想,我可以再买。 反正副本只需要她到达火车站, 又没说让她坐上火车。 谢谢你。女人抽了抽鼻子,你真是一个好人。 是啊是啊!人美心善,不愧是我的缪斯!南奈嘻嘻笑着,快来跟我一起萌缪斯吧! 这到底是哪个世界的生物? 斐时额角抽了一下,没忍住往南奈额头上拍了一下,揪住他的耳朵拎着他往外走:我们先走了。 缪斯小心点!我的画啊!南奈的哀嚎转过了几个楼梯间都能听到,女人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忽然低下头对着襁褓微微一笑,阿姨真是个好人是不是? 那妈妈就等一等再去找你吧。 第105章 * 斐时一路拖着南奈往下走,直到走到一楼,她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低头看向不得不弓腰驼背才能顺应自己姿势的南奈:等下我为什么要带上你? 呜呜原来缪斯一开始没想带我,我太伤心了! 南奈一把捂住脸痛哭起来。 别哭了斐时叹了口气,你很假。 没有办法啊,我是画画的,又不是演员。南奈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悲哀地说,你真的不带上我吗?我吃得很少,话还多,你可以用来解闷的。 这都是什么破理由。 斐时松开手,抄起手臂:那我干脆养只鹦鹉好了,还漂亮一点。 她本质不是多话的人,更讨厌把体力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口水话上,但也许是因为南奈的那些梦和他的讲话方式,无意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此刻居然能和他宛如朋友一般交谈。 斐时没有朋友,从来都没有。 从小到大能和她这样说话频率的顶多只有一个eerna。 所以斐时耐心提醒南奈:事情解决了,杀人狂已经不在了。你完全可以留下来,继续你的创作 这话一出口,斐时就知道出事了。 果不其然,南奈的眼睛刷地亮了:创作!对了,缪斯你还没给我做模特呢!缪斯!缪斯! 南奈真是太危险了,没有任何一个npc能比这个话唠危险。斐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越过南奈,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但铁闸门的钥匙还在南奈手上。 真是的,缪斯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南奈嘟着嘴去摸钥匙。 等会一定。 南奈一边开门,一边还要和斐时说话:诶缪斯,你说我们要是早点遇到会怎么样? 不存在的事就不用说了。斐时等得百无聊赖,几乎打呵欠。 能怎么样,副本又没有把故事设置在你的过去?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南奈忽然叹了口气,一手把铁闸门抬了起来,轰隆隆的声响中,铁闸门自动收进了上方,昏暗的阳光撒了进来。 斐时敏锐地感觉到南奈说话的语气有点怪异,不免多看了他几眼。然而南奈已经绕到了她的后面,拍着她的肩膀把她往门外推:缪斯,你帮我拿好这幅画哦。 斐时冷不丁被他把画塞在怀里,忍不住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不过我想南奈的语气里有十足的落寞,要是早点遇到你的话,我可能也不会在这里吧? 斐时微微偏头,只看见南奈的手半/插在裤兜里,掌心中是一节泛着光,质地光滑的黑色物品。 遥控器? 余光中光屏跳动了一下,时间变成了 17:34 不对! 斐时挣扎着想要转身,猛然一股巨力推了她一把, 轰的一声。 火焰,滚烫的空气,玻璃碎裂的声音,墙体坍塌化作瓦砾,路人在尖叫 她一下子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爆炸沉重的冲击令脊背到胸腔都麻痹了,赤裸的小腿和手臂蹭在柏油地面上,擦掉大块油皮。 斐时眼前泛起斑驳的黑斑,双手却忍不住扣紧了画框。 是她判断失误了吗? 她需要找出的爆炸案真正的凶手是南奈? 有人摔倒了? 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抓住斐时的肩膀把她翻了过来。 斐时还处在爆炸之后的混乱之中,她的眼睛无法睁开,大脑也几乎麻痹,只能感觉到不少人把她围在中间,低着头观察着,就像她是手术台上命不久矣的病患。 让一下!让一下!我是医生!让我过去检查患者! 还真有医生啊 斐时简直无力吐槽。 冰冷的手指翻开她的眼睑,随后又捏了她的脸颊,迫使斐时张开嘴,露出口腔内部。 等等这是一氧化碳中毒吗?自称为医生的人喃喃自语。 一氧化碳?立刻有人惊呼起来,但是、但是我们不是才刚进副本吗?游戏还没正式开始呢,怎么会这样? 不清楚。先别说这个,你们都散开一点,让患者呼吸到新鲜空气。医生的声音离斐时很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到,我必须把你的领口拉低两呃三厘米左右,这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不好意思冒犯了。 斐时竭尽全力点了一下头,也许在外人眼中更像是颤抖了一下,但医生很明显是看懂了,他大松了一口气:谢谢。 在他实行急救手段的时候,斐时的大脑运转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虽然身体还无法动弹,但她能听到不远处有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从他们的交谈中,斐时可以判断出他们都是玩家,同时明显是彼此认识的关系。 突然出现的玩家,忽然变化的环境,以及他们的谈话内容无一不在说明一件事,斐时进入了副本的开场剧情之中。 第106章 是因为她没能正确找出导致爆炸的罪魁祸首?所以被en判定副本失败,直接扔进了下一个副本中? 可这样的事不会出现在斐时身上,她使用的是特殊的游戏账号。 账号与密码都是000001,这是en内测时,eerna作为管理员所使用的一套账号。 当斐时使用这一账号时,她几乎能被视为与eerna是同一存在。 如果打个比方,其他玩家是拿着门票走进名为en的这间美术馆进行参观的话,能正确完成参观流程的玩家就能从出口走出,但如果一不小心破坏了艺术品,随意拍摄了不该拍的东西,或是乱扔垃圾,乱涂乱画,玩家就会被拘禁在美术馆里再次进行参观,直到他们能规行矩步为止。 斐时是特殊的那一个,当斐时走进这间美术馆的时候,她就是美术馆的主人。 可以说无论她做什么,即使是一把火烧干净了整个美术馆,美术馆不敢也不能判定她是错误的。 除非美术馆的真正主人认为,她是错的。 但她没有错,她不认为自己是错误的。 身为她的造物, eerna怎么敢评价她的对错! 你不要激动啊!医生严厉地警告道。 与此同时,自始自终站在迷雾中的玩家们忍不住惊讶地指向远处,两点黄色的光芒刺破了迷雾,浓稠的雾气散去了。玩家们扭头四顾,发现自己正站在站台上。 浓绿色的庞然大物急速驶入站台,停靠在玩家身边。 火车鸣笛,划破了冰冷的空气。 17:36前到达火车站。 距离爆炸共计73秒,斐时正躺在火车站的站台上。 她已经完成了任务要求。 她没有错。 任务圆满完成了。 医生惊讶地擦擦额头的汗水,随着副本的真面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一刻,不知名患者的生命体征陡然恢复了正常。 真是个医学奇迹啊。 这是什么好东西? 医生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不属于他们队伍的女性,她的脸上闪烁着贪婪的笑容。 眼看她伸出手即将碰到患者怀抱着的油画,医生狠狠皱眉:别动别人的 刚才还昏迷着患者却抬起手,一把稳稳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找死吗?唐筝。 斐时睁开了眼。 第53章 你、你唐筝这才看清仰躺在地上的人的面孔,她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圆瞪,还没等斐时从地上爬起来,就一溜烟跑进了正在观察火车的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医生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 斐时抬手扭上自己的纽扣,随意道:不知道,心虚吧。 医生:可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叫她的名字了。 你知道她叫什么? 不知道啊。 那就结了, 那不是她的名字,是用我家乡话在骂她。太脏,就不解释给你听了。 斐时坐了起来,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极佳, 连跑了几层楼之后的疲惫感都消失了。 说实话, 如果不是怕女人一看到那个男人就犯病的话,斐时压根不想穿上她如同干咸菜一样的旧衣服, 在大夏天跑步,就为了让她捅上他一刀。 不过也亏了南奈把他那些玻璃罐装的颜料扔出去削弱男人的速度, 否则她一早就被男人追上了。 想起南奈,斐时不由自主抓紧了画框,与此同时腰部竟然传来一阵麻痒感,就像是被什么毛喇喇的衣料摩擦着皮肤。 但她身上依旧还是在大楼穿的那件简单的白裙,什么都没有改变。 斐时皱着眉头把手伸进裙摆,医生立刻大叫着喂喂喂你干什么!红着脸别过头去。 那是一件剪裁简单, 但版型流畅,垂坠感相当好的裙子,作为一条白裙, 它也没有透肤的问题,侧边还有足够宽松的口袋。是一条兼具了外观与实用性的好裙子。 关键是从外部来看,它完全贴合斐时的身体曲线,连她腰比较短的缺点都暴露出来了,因此斐时可以万分肯定,她的腰间绝对没有什么会给她带来困扰的东西。 但伸进裙摆中的手指确实摸到了什么,有着毛茸茸的材料,长条的形状。 斐时心里一动,花了一点力气把它从裙底抽出来,就像是从腰腹部抽出了一截靛蓝色的肠子,可那个东西确实是凭空出现的。 程序的围巾。 斐时捧着它有点愣,她还记得自己一开始就把它扔在了房间的地板上,没想到它还是跟着来了。她撩开自己的头发,触摸到了被汗水微微打湿的脖子,以及耳垂上的硬物。 那一对狐狸耳环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可以触摸了。 那是你的道具?医生早就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一点不一样的神采,他用下巴点点斐时的手,耳环和画都是吗? 道具? 这个单词的概念斐时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它在en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医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看来火车就是这次的舞台了,快上去吧。来人从斐时身后走向他们,声音比较高亢,又有种砂砾一般的粗糙感,令人吃惊的是他的情绪很爽朗,斐时几乎没有在en这个游戏里见过这么爽朗的人。 第107章 汤圆和饺子不是爽朗,他们是无时无刻的兴奋。 老大!医生一脸肃容,称呼斐时背后的人。 你好!你身体怎么样了?他把你照顾得好吗?他终于转到了斐时面前,低头很认真地询问她的感受。 他比斐时大约高了一个头左右,眉高目深,很明显的欧区人的长相。头发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是一种很浓烈的红色,四处乱翘着,恐怕喷了不少摩丝,相较起来他的眼睛就很一般,是常见的琥珀黄色,让人联想起老虎或是狮子一类的动物。 不过他的眼神远没有那么锐利,是一种很温和的神情,接近于高年级学长的关心。 基本上我是自己恢复过来的。斐时丝毫不为对方的亲切的态度所动,她盯着老大的耳垂看了两秒,移开了目光。 医生很大声地咳嗽起来,估计是有点尴尬。 好吧!老大咧嘴一笑,很欧式地摊开手,你挺难聊的不是吗? 很明显眼前的两个人属于一个队伍,而所谓的老大就是他们的领头人,同时对她有招揽意图?还是习惯性的善意? 斐时跟着他们上了火车,似乎在他们眼里,她是个娇弱得需要寸步不离保护的存在,老大竟然全程都托着她的手臂走路,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从站台上滚下去。 这种感觉蛮新奇的,在en里见过的玩家对她的态度一般是合作的对象,有些则是可靠的大腿,特别的还有可爱的猎物被玩家保护这还是第一次。 一般来说,保护她的会是npc。 列那、程序和南奈斐时现在还被曾经属于他们的东西簇拥着。 其他车厢都被挂上了已满员的牌子,只有最尾端的车厢还空着,所有玩家都挤了进来。算上斐时,这个副本的玩家有十个人。 出乎意料的多。 好了。在斐时也进入车厢后,老大拍了拍手,刚才还在抢着开口的人都闭上了嘴,全员到齐了。 斐时环顾四周,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这个副本中,除了她和唐筝,所有人都是认识的。 唐筝正坐在车厢的后半截,对她怒目而视。 斐时还以为在那次短暂的孤儿院重逢之后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不久之前,在孤儿院见到她和她的两个同伴时,斐时还以为他们有所改变,至少被生活磨砺得比较会掩饰自己。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而且很可笑的是,唐筝明显对她充满了恐惧,却还是敢用那种类似于挑衅的眼神看向她,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斐时现在想起来了,小时候她曾经用黑魔法教训过那些欺负她的大孩子,唐筝和她的同伴尤甚,怪不得后来她们就很少来骚扰她了。 没想到居然还能在en里遇到。 她摇着头找了个空位坐下,旁边坐了一个短发女孩,看见斐时在她身边坐下,她友好地冲她一笑。 老大继续说话:大家也看到了,这次除了我们团队里的人之外,副本随机给我们分配另外两个同伴,希望大家接下来好好相处,互相合作,争取这次通关,一起回到我们正常的生活中去。 两位,方便的话,请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想让别人报出自己的名字的话,首先应该说出自己的来历吧?唐筝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语气有些跋扈,怒气冲冲的,引得身边的几个人都对她怒目而视。 哟!不就说他两句,你们急什么啊?巴不得吃了我似的!唐筝抄起手臂,不屑道,我可没见过en里还能组队的情况,谁知道你什么情况? 自己不懂还这么狂?有人呵呵笑了起来,老大和你这种人不一样,他是被eerna奖励过的。老大早就可以离开游戏了,为了我们这些人他才留了下来。别搞得全世界谁都要害你一样,你很配是吗? 唐筝有几秒没说话,再一次开口时语气弱了几分,却还是要强撑场面,切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假清高! 你m马上就有暴脾气的人站起来准备收拾她,却被老大拦了下来。 算了,没必要。老大很轻快地说道。 斐时多少明白他说的没必要指的是什么,没必要去问唐筝的来历,他们也没必要试图把唐筝拉入伙同样的,如果遇到什么事,也没必要帮助她。 这个老大做事还挺有意思的。 你呢?话题抛给了斐时。 车厢里被一阵寂静包围,见识过唐筝的桀骜不驯之后,其他人看向斐时的目光也多出几分审视与敌意。 斐时,到目前玩过三次斐时顿了顿,她盯着老大的脸,慢慢地说,不过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通关会怎么样吗? 旁边的女孩立刻咦了一声:你都经历三次了,怎么还会她忽然瞪大了双眼,你通关过吗? 三次全都通关了啊,怎么了?斐时无所谓道,挺简单的啊。 第108章 车厢里一片哗然,连老大试图压制他们的伸手都没起效。 三次都通关了?前排有人站起身扭头来看斐时,目光一接触到她的脸马上撇了撇嘴,不会是说大话吧? 医生接茬道:我作证,她身上带着三个道具,应该不是在撒谎。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但仍然有人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那你怎么又进来了? 玩呗,这游戏多好玩啊。 旁边的女孩贴了过来,抓住斐时的手上下摇了摇:大佬大佬!这我可得沾点欧气! 我也要我也要! 臭男人一边去,让我们先来! 他们的热情险些让斐时无法招架,不过这也正是她没有再次伪装新人的原因所在。在这样一个早就拧成一股绳的团体中,如果不尽早表现出自己的实力,是很容易被边缘化的。 一阵欢腾中,唐筝的声音再次不阴不阳地响起:你们还是小心点吧,和她接触的人都会倒霉的。要不是我上次哼!也不会留在这个破游戏里出不去了! 立刻有人反驳:出不去是技术问题,明显是你太菜了吧! 唐筝大怒:谁说的!这个人很邪门的,她会 唐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几乎是瑟瑟发抖,舌头都仿佛被冻住了,其他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敞开的车厢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身穿着乘务员暗绿的制服,然而帽檐之下,整张脸都是黑色的,十分诡异。 斐时却看清楚了,他只不过是把帽檐压得太低,又戴了一副极大的深黑色防风镜,还蒙着黑色的口罩,这些东西把他的整张脸都掩盖住了,远远看上去,就显得特别可怕。 各位乘客,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请遵守列车上的规矩,不要吵到其他车厢的乘客。乘务员的声音在口罩之下显得有些沉闷,他一开口所有人反而松了口气。 好歹是个人。 但他的外貌依然给有些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乘务员一出门,就有人嚷嚷起来,声音极大:穿的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个强盗呢,瘆人死了! 话音刚落,他就尖叫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而后尖叫立刻变成了呜咽,口腔中喷出大量的鲜血。他的领座惊恐地捂住嘴,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医生很快到达了岗位,为他止血。 几分钟之后,医生抬起脸来,微微变色,额角渗汗,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道:他他的舌头不见了。 第54章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一时之间空气里只有男人呜咽的声音在回荡,医生宣布完那个令人恐惧的事实之后继续埋头于他的工作中了。看得出来他的医术高明,很快男人口腔里的鲜血被止住。 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有人压低了声音, 他还什么都没干呢?总不会是因为他骂了那个乘务员吧? 应该不是的。老大摇了摇头,他刚才始终把自己的手指压在额头上,思索着什么。眼下他有了想法:还记得乘务员说过的话吗?不要打扰到其他车厢的乘客,他违反了这句话。 其他人都明白了过来,大部分人苍白着脸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敢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下一秒他们的舌头也会就那样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斐时旁边的女孩也是一样。 她瞟了一眼女孩, 平静地说:没事,只要不吵到其他车厢, 小声说话就行了。 不愧是度过不少副本的老玩家,女孩很快就从惊恐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低声对斐时道谢。 老大还没坐下,斐时能察觉到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目光,没过多久他就走了过来,把一只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微笑着说:我和你换个位置好吗?你可以坐到第一排去,那里的视野很好。 女孩忙不叠地点头离开,老大在斐时身边坐落,他朝斐时伸出手来,笑容有种冬天太阳一般的和煦:你很优秀啊,怪不得能通关那么多次。 斐时也笑了,却没把手搭上去:相较起来我还是觉得你更让人佩服, 不是每个人都有明明能够获得自由却还是选择停留在地狱里的觉悟的。 哦?老大惊讶地挑眉,除了我的队友之外,很多人都说我很蠢,没想到你不这么认为。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更会审时度势一点的人。 我没说吗?你是挺蠢的。斐时漫不经心地说。 老大噎了一下,微微往后缩了一点,似乎拿不准此时应不应该生气。 不过两者并没有绝对的联系,虽然我自己不会这么做,但我要说的是你很蠢,但也同样让人佩服。 老大这才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有预感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你斐时扫视一圈,周围的人都直着身体在聆听她们的对话,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不是男人吧? 这下老大是真的震惊了,她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呆呆地看着眼前单薄的女性,不明白对方是怎么一语道破天机的。 第109章 隔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斐时一指自己的耳垂,一对素银的耳钉闪烁着光芒:你打了耳洞。 男人就不能打耳洞吗? 可以啊。斐时耸了耸肩,但男人不会被我诈出来。 老大愣了两秒,继而哈哈大笑:你真有意思! 她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我的真名是夏米尔,在我们国家的话中,这是'勇敢的心'的意思。她再次伸出手来,斐时眯起眼打量了几秒,终于把手放了上去。 en的外貌修改有其局限性。斐时再次看向夏米尔的脸,寻觅很久还是看不出一丝近似于女人的线条,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是用了某种道具吧? 是啊。不过还是被你发现了,夏米尔无奈摊手,把脖子上的一块皮肤点给斐时看。那块地方的颜色和夏米尔的肤色大体保持相同,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稍微厚于其他地方的肌肤,就像是一颗还没成熟的痘痘。 这是我很早以前通关的时候得到的,可以自由改变外貌与声音。你知道的,女人嘛在en里总会有些束手束脚的夏米尔叹气,看来是对此深有体会。 斐时心里一动,副本通关就能得到道具,她手上持有的三件物品也同样是通关后得到的,虽然她敢断言,和其他玩家的途径完全不相同,但那无疑就是道具。 道具总会有其用途。 就是不知道她手上的东西,会有什么用途,以及该怎么使用它们。 这些信息,en是半点都没有透露给她啊。 对了!夏米尔说着,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黑色硬皮的笔记本,你要不要进我的队?我来把你的名字写上。 这本子长得和死亡笔记似的,斐时扫了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说:没必要,这次我还是能通关。 夏米尔笑了:好!真有魄力!这下我还真是松了口气,说不定这次我们还真能全员通关呢! 她的话音刚落,车窗外汽笛就呜地一声响了起来,浓稠的白色烟雾腾起,遮蔽了斐时看向窗外站台的视线。 与此同时,一道声响席卷了车厢内部。 【亲爱的玩家你好,你的任务已更新】 【你的目的地是火车终点站平阳古城】 【请平安到达】 这不是eerna一贯以来的开场白,斐时敏锐地注意到,同时,她还意识到,在她的任务提示结束后,其他人依然保持着专注聆听的申请,这证明了其他人的提示语和她并不相同。 夏米尔嘶了一声,摸摸下巴:没有提示的存活类副本啊,这种副本最难搞了。她注意到斐时递过来的目光,立马向她解释,这种副本的死亡条件都是需要探索,试出来的,难免会死很多人。 斐时愣了一下,眼见车厢里的其他人也在长吁短叹,一脸世界末日快要来临的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了。 你们这些难道玩的一直是有提示的副本吗? 短暂的嘈杂过后车厢里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知道最早离开他们的会是哪个人。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变化的到来。 突然之间,所有的车窗上都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动,像是夏天冰雹的持续击打,又像是远处爆炸传来的震动,使得整节车厢的车窗都抖动了起来。 有人捂住耳朵,更多的人支起身体往外观察什么都没有。 外面是苍翠的森林,淡蓝色的天空高而远,明丽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极其适合旅游的天气。但动静依然没有平息,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就在斐时身后的那一排,靠窗坐着的男人拍案而起,一把把车窗往上推去: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老子非得要看看! 从声音的位置听来,他似乎把头探出了车窗,往外面张望。 什么都没有嘛。他低声咕哝了一句。 夏米尔的脸色变了:别这样,快 还没等她说完这句话,男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有水珠从背后飘到了斐时的脸上。 温热的、大颗的水珠。 斐时伸手擦掉,食指指腹沾着艳红的鲜血。 有什么东西颓然跌倒在地板上,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但声音的主人想起了那个规则,下一刻就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响亮到会打扰到其他车厢的程度。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地板上仰躺着那个把头探出车窗的男人,他再也没法那样做了。 因为他的头颅不知被什么东西削去了,脖子往上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浓稠的鲜血不断从切面上喷涌而出,染红了他领座的裤管。 和失去舌头的男人不同,这个人铁定是没得救了。 斐时把手臂从椅子靠背间的缝隙伸过去,艰难地触摸到了男人的身躯,随着脑海中的一声轻响,男人被回收完成了。 他半截的身体在地板上缓缓变淡,最终消失于无形。 第110章 没有人的脸色是好看的,他们几乎都铁青着脸,夏米尔也轻轻叹气,这个副本才开始没多久,已经有两个人中了招。 但在副本中被淘汰毕竟不是真的死亡,作为名字被载入夏米尔笔记本的人,他们下次还会再遇见,只是他的速度快了些。何况对在场众人来说,这样的景象也见过不少次。 所以没过多久,他们的状态就恢复了不少。 现在他们需要考虑的东西不是某个人的死亡,而是触发他死亡的条件。 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声音?有人猜想道,可能是什么透明的怪物,他头一伸出去,就被砍掉了? 立刻就有人反驳他:你说的这种情况太特定了,而且和主题没什么联系,死亡条件不会这么细分的。 不过只要不把头伸出去肯定就没事了吧?那看来还是车厢里比较安全。有人嘀咕了一句,收到了附近人零零落落的赞同声。 可惜他这么一死,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搞清楚。 不是啊,斐时端详着光屏上那个变了色的小点,它眼下正在不停跳动着,他已经告诉我们了。 你想到什么了?夏米尔追问。 斐时神情平淡,丝毫没有在意其他玩家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乘务员不是说了吗?要遵守火车上的规则,火车开动时不可以把头探出去。 有道理。夏米尔连连点头,声音那一条其实也能被涵盖在其中。 见鬼!谁知道旧时代的火车上有什么规矩啊!有人骂了起来。 这也很简单啊,斐时扭头,看向车厢外,一个阴影正在磨砂玻璃上晃动,她笑了笑,你好,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车门滑开,乘务员正站在门口,他笑意盈盈:好的,您请说。 第55章 医生撇过脸来看了一眼夏米尔, 眼中流露的担忧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意思也相当明显怎么样,老大?会不会出事?要不要插手? 夏米尔沉吟片刻,摇摇头。 en的副本再难,也不会难到无法解决的程度,虽然在场众人全然不懂旧时代火车上应该遵守什么样的规则,好似已经穷途末路,但副本本身一定会把提示给到他们。 他们只是需要去找出提示在何方。 而现在看来,斐时似乎已经找到了那个所谓的何方。她也蛮想看看,这个连续三次副本都能通关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 只见她对着乘务员微微一笑:这里好无聊啊,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书吗? 夏米尔:? 你这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一点。 她立刻清了清嗓子, 试图把乘务员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然而乘务员半点目光都没有分给她,只是专注地望着斐时而已,夏米尔不禁有点愣,按说en中的npc根本不会无视向他搭话的人,因为每个玩家都是等同的, npc是做不出什么厚此薄彼的行为的。 但这个乘务员那样专注,就像其他人的声音根本无法进入他的耳朵就像是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斐时。 斐时这姑娘, 不太简单啊。 是这样吗?那还真是我的疏忽,实在不好意思, 尊贵的乘客。乘务员竟然冲斐时恭敬地一欠身,他那因全然被覆盖而显得有些可怖的脸, 也因为这个动作,失去了原本的古怪。 斐时听见身边的人齐刷刷松了口气。 就好像她刚刚的行为会招来横祸。 对她来说,这完全是一件极为轻易之事。 听到任务提示时, 斐时就意识到了,在那份报纸出现时, eerna所说的是【恭喜您进入第二阶段】。现在,她既不是开始了一个新的副本,也没有进入所谓的【第三阶段】。 也就是说,她依然处于【第二阶段】中,第二阶段那个不算提示的提示是【请仔细阅读文字信息】。 她仔细观察过,无论是火车外部,还是内部,没有任何文字,就连应该刷在车厢上的车次以及车厢号都没有,这也充分说明了,在这个副本中,但凡出现文字,必然就是副本给予的提示。 其实她对旧时代的交通工具也不算了解,但文字最多的地方,不就是书吗? 她也不用害怕触犯所谓的规则,因为乘客原本就可以对乘务员提出要求,只要不过分,乘务员都会同意的。 乘务员果然显得十分客气:您是想自己一个人看呢?还是大家都需要? 来了! 有人忍不住想到,长期的副本生活,毫无可以喘息放松的机会,这让大多数玩家都有些草木皆兵,此时此刻他也下意识提了一口气。 这就是所谓的陷阱吧?但是究竟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呢? 这种问题你来问我吗?回答问题的人却比围观人群淡定多了,甚至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语气里充斥着一股'我说的就是真理,无须再议'的自信,一般来说,这种东西每个人的座椅后面都要有吧,你说是就我一个要还是大家都需要? 乘务员沉默了,过了片刻他才小声回答道:请各位稍等片刻。 乘务员转身离开,没过多久他就捧着一摞书回来了,说是书有些勉强,那些东西实在是太过轻薄了,封皮是一种亮面的材质,顶灯一照,晃得看不清,倒更像是什么旅游宣传册。 第111章 一拿到这份册子,夏米尔就皱了皱眉。 花花绿绿的颜色,没有目的地胡乱堆积在一起,整幅画面透出一种凌乱与肮脏,仿佛儿童的乱涂乱画,然而儿童却绝不可能使用这么恶心的颜色,他们大多偏好鲜艳的颜色,就算是涂鸦,也有种天真烂漫的可爱在。 而眼前的画,是墨绿、深蓝、土黄、暗红的混杂。 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不适。 她扭头四顾,每个人手上的封皮各不相同,风格却是一般无二。 夏米尔侧过脸去,想要询问斐时的看法,却窥见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封面的右上角,夏米尔探出身体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背后浮现出细密的汗水与鸡皮疙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色彩的交织间,居然扭曲出一张长大了嘴尖叫的脸。光是看着那张极度抽象的脸,夏米尔都能想见那种痛苦。 你也有。斐时轻声说着,隔空点了一下。 夏米尔定睛一看,果然,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藏身在无数色彩之中,这才让她乍一看下没有发现。 她连忙询问众人,每一个人在仔细看过自己的的册子之后,都从封皮里发现了那张痛苦的、扭曲的脸。 这是啥啊,难道说是什么暗示吗?有人胆战心惊地问。 呐喊。斐时说。 是像在呐喊,就是脸有点太吓人了。 旧时代有幅图,叫《呐喊》。斐时叹了口气继续说,和这个的风格类似,只是脸长得不完全相同。顺便一提,《呐喊》这幅画中的脸,正是作者本人。 夏米尔问道:你的意思是,封面上的这张人脸,也正是画下这些图的人? 如果是那样就有些恐怖了,夏米尔很难想象一个活着的人会长了这样一张肌肉翻卷,焦黑一片的脸。 斐时摇摇头:我不能确定。而且她顿了顿,而且封面本身没什么重要的,看里面的内容吧。 世界名画,甚至是寓意不太好的世界名画。 这让斐时联想起喜欢收集诅咒之画的南奈。 究竟南奈隐藏了什么?为什么要在最后炸掉那幢楼呢? 唯一的线索只有南奈最后说的那些话。 斐时暂时只能武断地认为,南奈本身也经历过与顶楼的那个女人一样的事家暴。 因此他的画,他喜欢的画才会那么阴郁。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理由去思考南奈的事。 斐时翻开了封皮。 啊对了!乘务员忽然出声,他之前那么安静,几乎让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存在,我之后还会再拿新的书本过来,各位不用再担心旅途无聊了。 新的书本,新的文字信息。 意味着新的规则诞生。 不过现在,还是以手头的资料为先。 斐时翻动书页的声音,惊醒了还在愣怔中的人,一时之间车厢中被翻书声充斥。 【好孩子坐火车时绝对不能做的六件事】 【一、火车开动期间不可以把手或者头探出窗外,这样是很不安全的哦。 】 斐时身后的乘客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身边已经空了的座位,他的身体消失之后,那一滩血迹也不见了,但他还记得鲜血喷洒在他脸上时的触感与味道,现在想起来他还隐隐有些作呕。 没坐在窗户边上真的太好了,他那个时候也想去一探究竟来着 那个男人上来就触犯了第一条规则啊,斐时搓了搓指尖,余光中夏米尔的目光投注了过来。 斐时抬头,看见她紧皱的眉头,知道两个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男人固然触犯了这条规则,但归根结底,如果从头到尾窗外都没有传来声音,谁闲得没事会把头探出车窗?在新时代这也同样是一个危险的动作。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会诱导或逼迫他们违反火车上的规则。 夏米尔忙不叠把这个线索告知众人,其他人喃喃应了,心里却有点不以为意,反正只要牢记这些规则就好了,他们也不是傻子,想让他们违反,哪有这么容易? 斐时继续往下看去。 【二、好孩子不能在火车走道上跑跳】 这也很容易,副本要求他们只需要坐到最后一站就算完成任务,有些人已经暗自决定在火车到达终点站之前都不离开座位了,更不用说在走道上跑跳。 【三、上火车前吃饱了吗?要吃得饱饱才能保持力气哦。 】 这一条就显得更可笑了,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是饿着的,或者说,在他们进入游戏之后,就再没有感受过饥饿与口渴,就像是内脏被从腹部抽走,失去了这个机能一样。 但这个想法甫一出现,车厢中就响起了一阵胃部轰鸣声。 声音的来源是之前坐在斐时身边的短发女孩,她红着脸举起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饿。 以她为起点,有不少人都按着胃部,神色尴尬:好奇怪啊,我也是。 很快,就有人的脸由红转白:第三条的后半句是不是在说,我们一定不能饿啊。 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可能有什么吃的东西在身上。 餐车。斐时忽然说道,长途火车上一般都是有餐车的。 第112章 对,我们把乘务员叫过来就好了。夏米尔也点头同意,从之前的事来看,乘务员几乎能够答应我们所有的要求,我们没必要把他看得猛于虎狼。 车厢门适时响了起来,乘务员的身影随之出现,他推着一只小小的、却满载食物的餐车:快餐、方便面、零食、矿泉水有需要的吗? 我要我要! 我也要! 为了不触犯规则,不少人争先恐后地伸出手去拿乘务员推车里的食物,零星几个还没饿的人,也开始考虑是否要储备一点在身上,以防过会突然饿起来。 但是他们的动作却被斐时喊停了。 先别急着拿。斐时说,会触犯规则。 第56章 你是什么意思,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有人粗声粗气地催促斐时,眼神却依然停留在小推车中的食物上。 强烈的饥饿折磨着众人的胃部,大部分有钱有闲能进入en的玩家都是中心城区的人,这样的人打从一出生就几乎没有感受过饥饿。要让他们在即将到手的食物面前撒手,实在也是太折磨人了点。 斐时竖起她的那本小册子, 与其他人的不同, 她的第三条后面,竟然比其他人长了一半有余。 用颜料盖住了。斐时淡淡地解释。 起初她注意到第三条规则的排版有些奇怪,空得距离过大了, 和纯粹的短并不太以后, 仔细观察之后她才发现, 第三条规则的后半段被白色的丙烯颜料盖住了。 做手段的人想来是个水平不错的画家,颜料涂得薄而淡, 几乎无法让人注意到这一块的厚度有些许不同,连颜色也调整到了与附近纸张的颜色类似的程度;同时, 却又能把那些字迹完全盖住,一点黑色都透不出来。大多数浅色颜料只有涂得够厚, 才能掩盖住深色的笔记。 有的人半信半疑扣了扣纸,也刮下了仿佛石灰一般的碎屑, 再往纸上一看,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后半段分明写着【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向乘务员买着吃哦】 整句话的重点无疑落在了买字上,如果按照众人刚才的想法不问自取便是偷,或许接下来要消失的就是他们迫不及待去取食物的手吧。 可想而知把后半句藏起来的人,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思。 这是十足简单粗暴的手法,无奈下手的人技术高超。 这一次, 如果不是斐时的眼睛够灵,恐怕也被这样的手法给瞒过去了。 可是有人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它说要买,我们哪有钱买啊? 这句话说出来他们都觉得可笑,虽说在en中的时间不能同等替换成外界的时间,但对于连续几十个副本都没能成功的人而言,也像是在游戏了待了好几年了。 他们竟然已经好几年没有用过钱了。 有人还在不信邪地问:我们没有钱,能不能送点给我们? 乘务员的声音依旧沙哑模糊,却斩钉截铁:不行。 那就赊账吧,斐时抄起手臂,在一众人你在发什么疯的表情中冲着乘务员微微一笑,下车的时候我们给你两倍。 乘务员用手背抵抵额头,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小本买卖,恕不赊账。 斐时的微笑登时变了,有种阴谋得逞的意味在,不知怎么的,竟然人想起狐狸那种狡猾的动物:那我就去投诉你你的衣着打扮好像不太符合着装要求吧? 在全车厢人热切巴望的目光中,乘务员叹了口气:好吧,希望各位不要将我的秘密说出去。 玩家们一阵欢呼,纷纷扒拉过小推车里的食物,拆开包装囫囵吞枣时还不忘连连感谢斐时,毕竟光是过去十几分钟之内,她就帮了他们两个大忙了。 唯独夏米尔有些疑问:你怎么知道威胁他是有用的? 这种手段不是不成立,只是很少有人敢用。因为能成功的在少数,一旦副本机制不认可,反倒会惹怒npc,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在斐时开口说话时,夏米尔差点就要去捂她的嘴了。 只是忽然意识到,斐时在副本中始终游刃有余,也许真的胸有成竹,才大着胆子让她一试,没想到还真的解决了问题。 哦,我猜的。斐时话音刚落,就被夏米尔捏了一把脸颊。 说不说?! 说、说斐时这下只好投降,她眼泪汪汪捂着脸颊,他拒绝了我赊账的要求。 这又怎么了? 这说明乘务员本身,也需要受到火车上规则的制约。斐时看着那些吃着东西说说笑笑的玩家,有点神游物外,只是能利用这一点到什么程度目前也不太明确。 啊哟前方忽然有玩家放下包装袋一脸痛苦的捂住了肚子,一声痛呼引来了全车厢人的注视。 怎么了?这东西里有毒? 不、不是玩家涨红了脸,我想上厕所,那个什么他拍拍旁边人的肩膀,你让我出去一下。 切!就这点小事。有人大声嘲笑自己的队友,然而嘲笑过后,很快就有不少人陆续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第113章 怎么回事我也想上厕所了 我也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都不由自主集中到了第四条规则上。 【四、每个车厢后面都有卫生间,记得一个一个排好队,千万不能插队哦】 俗话说人有三急,冷热痛痒都能忍,唯独拉肚子怎么也忍不了,当下就有不少人匆匆跑下座位,夏米尔起身呵斥:慢慢走路,不要跑。 可洗手间只有那么一个,有人已经憋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直跳。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之前对这些规则的轻视有多可笑。自认为只要遵守规则就万事大吉,却不想副本本身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来逼着他们破坏规则。 甚至于这样折磨他们的身心健康,比起想搞死他们,倒更像是要看他们出洋相。 写这个副本文案的恐怕是个熊孩子吧。 眼见有人似乎忍不住了,他的同伴举起手边的一个方便袋:规则里好像没说一定要去厕所要不你用这个解决一下? 快滚! 他们大部分时候不是这样的。夏米尔捂脸。 斐时真怕他们会在车厢里就地解决,拍了拍夏米尔的肩膀站了起来:其他车厢也有厕所,我去看看那边能不能用。 起身时,她才看到最后一排的唐筝神色苦闷,显然也不太舒服,却没像其他人那样急着团团转。 斐时心知肚明,腹泻虽然难以忍受,但只要从幼时开始就经过有意识的训练,时间一长自然能比其他人坚持得时间更久。 唐筝是这样,她也是这样。孤儿院的教育,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体现一点微薄的价值。 斐时在夏米尔担忧的目光中走出前部车门,如她所想的那样,作为前一节车厢的后方隔间,这里洗手间、热水壶应有尽有。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令人不太愉悦的味道,不是积年公共厕所的那种强烈臭味,而是一种淡淡的腥味、混合着仿佛什么东西腐烂之后的酸味。 斐时捂住鼻子去敲洗手间的门,无人回应,她估摸着没有人,就把手探向门把手。就在这时,隔间顶上的老式灯泡闪了闪,整个隔间的光照都变得灰扑扑的,忽然有股冰冷而湿润的感觉拂过斐时的脚踝,她连忙往后跳了两步。 定睛往洗手间门的下端门缝看去,几缕长长的发丝从门缝里滑出来,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拂动着,刚才就是这个东西搭在了斐时裸露的脚踝上。 这是很奇怪的一种现象。 要不然就是在里面上厕所的那个女人头发非常长,即使蹲着,头发也能一直垂落到地上;要不然就是里面的人的头是贴在地面上的。 这个猜想甫一进入斐时的脑海,电灯又是一跳,这下完全黑了,车厢里传来一些人低低的惊呼声。 那些头发也在这一刻嗖地一下收进了门缝,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眼白发黄,眼球充血,目光呆滞的眼睛。 显然头发的主人,正是侧脸贴在地面上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斐时,全然不是人类能做出的动作。 斐时心里轻轻一跳,背后就传来长长一声叹息,一双手迅速卡住了斐时的腋下,把她托离了地面。 这么说,你在黑暗中也能看清?背后那个人说话了,闷闷的、含糊的声音,好像舌头少掉了半截,是乘务员。 斐时没有回应,乘务员也没有再问,他托着斐时,一直把她送到前一节车厢的门口,才把她放了下来。 视线被乘务员的身体遮住了一半,斐时回头看去,只能看见洗手间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一道小缝,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液体从门缝中淌出来,流了满地。 乘务员捏着下巴,啧啧两声:这个洗手间暂时用不了了。 斐时没有问他为什么。 没人会趴在地上上厕所,也没活人会有那样的眼神。火车洗手间里为了防止颠簸时上厕所的人摔倒,都会设置一根可以让乘客抓住的杆子。 只要随便找根绳子绑在这根杆子上,另一头套上自己的脖子,再死死把脸贴在地面上 这个人在做什么就很明显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乘务员转向斐时,他的脸依旧被一片黑暗笼罩,斐时却能看清他半透明的墨镜后的那双眼睛。 奇怪的是,那双眼睛中有着疑惑、恼怒和一丝重逢故人的喜悦? 斐时微微一愣,就听见了乘务员的下半句话:你为什么现在要出现? 在你抛弃了我那么多年,再也没来找我之后。 第57章 什么意思? 斐时下意识后退几步, 脱离了乘务员手臂所能抓住的范围。她默默注视乘务员的眼睛,现在里面涌动的情感对她来说太陌生了一点。 是对方认错了人这样的可能性也是不存在的,因为这种剧情放在en中并不会对副本本身有什么促进作用,除非脚本创作人突然荡开一笔,从惊悚剧场跳入狗血都市剧。 eerna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在乘务员的过去, 确实有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出现过? 斐时的眼睛闪了闪, 相似的剧情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人。 第114章 南奈自称在梦中见过她,同时为了她,他眼中的缪斯几乎能付出一切。 那么对于乘务员而言,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呢? 即使是斐时也看不见乘务员的大部分五官,这让判断他的态度变得些许困难,但从他的眼神中多少可以看出,他并不厌恶她,只有有着轻微的责怪。 归因于她的抛弃? 斐时莫名有些想笑,在这个副本里她总不能是乘务员的母亲一类的形象吧, 好像年纪差得有点大 这个嘛斐时抄起手臂,自顾自推门进了前方车厢, 你自己慢慢想。 身穿白裙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乘务员在昏黄的灯光中垂下头去,藏在阴影中的眉峰肌肉拧了起来,似乎真的在思考什么。 走入车厢的斐时当然不知道乘务员的心理活动,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也不怎么在意,她本来就是不想再让乘务员浪费自己的时间向他抛出这个问题的。 简而言之,对方想什么,都与她无关。 但走进车厢之后,斐时确实罕见地被震惊了一下。车厢里全是人,黑压压的一片,目测约莫有60个左右。斐时那个车厢的座位数量也差不多,但毕竟人比较少,感官上还是比较开阔的。再加上这节车厢里的所有人都穿着老式的那种工装,颜色又偏暗,打眼一看气氛十分压抑。 乘客们的表情也十分压抑,眼神明明白白透着一股呆滞,有种坐长途车的人特有的昏昏欲睡感,连斐时走进来的动静都没能让任何一个人抬头看她一眼,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斐时也记着那条不要打扰其他车厢的人的规则,没有耽搁穿过堆满了行李的过道,打开车厢门,再次寻找洗手间。 这一次,洗手间就没出现什么特殊情况了。 目前腹痛的人有四个,时间过去这么久,估摸着也有人已经解决好了,再安排一个人过来这个洗手间,也就差不多了。 斐时一边盘算着,一边转头回到车厢中。 这一次,她却在一片刻板的,像是石膏堆砌而成的脸中,找到了引起她注意的东西。 那是一个抱着襁褓的女人。 顶楼的女人。 看来在斐时把车票留给女人之后,她就登上了这列火车,也算是听从了她的嘱咐吧。还是有个听劝的,斐时在心里点点头,女人并没有注意到斐时向她投去的目光,脸色在灯光下泛着不太健康的青色,看来是相当累了。 没等到对方回应的斐时,没意思的撇撇嘴,再次沿着过道走回后车厢。 然而就在她准备拉开车厢门的同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栋大楼只有一个出入口,斐时自己走出去的时候,大楼就被南奈引爆了,从她当时受到的冲击来看,爆炸绝对不小。而在她出门之前,顶楼的女人压根还没出发。 她在爆炸中活下来了吗? 斐时回头向着车厢中望去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被整齐摆放在座椅上的相框,斐时随手抓起离自己最近的那张。 相框中是一张黑白的脸,眼神空洞,与乘客脸上的表情一般无二。 斐时宣布了其他车厢的洗手间能用后,就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身侧的夏米尔在忧虑、纠结之后也放松了心情,斐时从她那里听说了,她已经度过了大约十五个副本,虽然其中有好几次能够成功通关回到现实世界,但总是有队友被留在副本中,她不得已,只能跟着留下来。随着副本的数量增加,她记下的人名与日俱增,要把所有人都送出去,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 夏米尔已经完全淡定了。 与她情况相似的还有其他玩家,去其他车厢上厕所的玩家并没有看到斐时见到的那一幕,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副本的难处依然集中在那几条规则中。 而就目前来看,他们已经掌握了应对那些问题的方法。 其中多半要归功于斐时的提醒,因此在斐时坐回到自己座位上之后,有不少人频繁地来找她向她表示感激之情,还有几个女孩与她分享从乘务员那里弄到的食物。 一反常态的神情引起了夏米尔的注意:你怎么了? 斐时摇了摇头:我们这趟列车还要开多久? 夏米尔一愣:不知道啊。 火车票上不是有到站时间吗? 斐时自己的火车票早已经给了顶楼的女人,之前还在手上时她也只关注了发车时间,根本没去看到站时间,只能寻求别人的帮助。 火车票?夏米尔抿了抿唇,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我们没拿到火车票而且 斐时幽幽地帮她把后半句话补全了:而且没人检票。 不仅没人检票,也没有列车班次表,甚至于连火车班次都搞不清他们坐的实在不像是一趟正常的火车。 不过, en里就没什么是正常的,斐时揉揉眉心,她不是早应该习惯了吗? 奇怪的是,不知为何,似乎她经历的副本越多,也越容易受到副本剧情的影响,连情绪的起伏都比以前大得多。 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斐时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在这个副本中她甚至不能找自己一贯的姿势坐下,这极大地影响了她的身心愉悦。 第115章 而夏米尔被斐时的问题引出了潜藏的担忧,看到她一脸郁卒的表情不好意思打扰,只能自顾自忧烦,说实话en的副本实在是很锻炼人,她已经能很好地掩盖自己的表情,自信对方看不透自己的心情,但依旧瞒不过从最开始就和她组队的医生。 老大,你怎么了? 夏米尔叹了口气,指着面前册子上的铅印字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东西为什么要叫做好孩子要遵守的几条规则。按说我们中就没有一个是未成年人,根据以往经验,完全可以通过这一点绕过这些规则,但事实已经证明了,这绝对不行。 小孩子?斐时近似于喃喃自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夏米尔扭头看向她,她也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才是那个经验充足的人,却下意识会选择相信对方的判断。要说是因为斐时通关了几次副本,那也不对劲,在en出事前,她也通关过好几次。 眼前的人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力量,有时她做出的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厘头,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判断,而且从无出错。 但真的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判断正确吗? 不像推理,不像思考,更像是一种直觉。 这就有点可怕了。 小孩子。斐时又重复了一遍,忽然掏出了自己的那本小册子,一阵快速的浏览过后,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你们不觉得,把规则里的火车改成房间也相当合适吗? 不是,等等医生皱起了眉,他迅速翻动书页,五、见到人要礼貌地称呼,不能瞎叫。六、要注意保持车厢的干净整洁,如见到垃圾要帮忙捡走。这 夏米尔接上了他的话茬:倒不如说改成房间更合适一点。虽然我不知道旧时代的火车到底是什么样的,但绝对不会有公共环境规定厕所怎么上,东西怎么吃吧? 就像幼儿园似的。医生以一个轻蔑的口气结束了他的话。 不是幼儿园,斐时心想,幼儿园的老师会这样告诫学生,但绝对不可能成为记录在纸上的规定。 尤其是那些规定还会导致流血事件。 这样的形式,她很了解。 更像她所熟知的另一个地方在那里,可是真的会用古老的惩罚手段来处罚每一个无法听从的孩子的。 斐时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如果要把这种现象推演至其他地方,那就是一个会用体罚来惩罚孩子的重压家庭。 体罚,也算是家暴的一种。 家暴册子封面上的绘图,接近于《呐喊》的人像册子上被涂上去的颜料 你要干什么?夏米尔一把抓住斐时的小臂,她盯着斐时从行李架上取下的画,茫然无措。 发生什么事了,竟然需要她动用一项道具? 没什么。斐时笑笑,去见一个老朋友。 根本不用斐时花心思去找,乘务员就倚靠在过道的侧边车门上,脸对着外面不断被抛在后面的金色麦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斐时才一踏出车厢,他的眼神就飘了过来。 你要什么? 你喜欢画画吗? 什么? 你喜欢画画吗?斐时重复着,根本不听对方的回答,一把撕开覆盖在油画表面上的防潮纸。 一瞬间,乘务员的呼吸停滞了。 画面上是奇诡的背景,黑雾的怪物与白裙的女孩。 不知何时女孩的五官已经被填补上,全然是斐时幼年的模样。 乘务员的反应说明了一切,斐时一步上前,在乘务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抬手摘掉了乘务员的防风镜。 果然是你, 南奈。 第58章 眼镜后的东西, 唯有眼神非常熟悉。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眼前这张脸上的眼睛早已失去了作为一双正常的眼睛该有的样子。或者说他的整张脸早已不像个人类。 就像那些小册子的封皮上的那张脸,在火焰中融化被焚烧的脸。他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扭曲的疤痕, 几乎看不出一点南奈的模样。 曾经, 斐时看到他镜片后的皮肤时,只会有种感同身受的刺痛感。但在知晓对方是南奈后, 却有种不一样的感受蔓延了上来。 斐时将它归因于南奈对自己的帮助。 她又想起他的声音, 十分沙哑的声音,并不仅仅是因为被藏在口罩之下,那是被烟雾熏过的后遗症。她本来应该再早点意识到这一切的。 然而南奈却压根没管她的动作, 既没有流露出恼怒的迹象, 从她手里抢回眼镜扣在自己脸上, 也没有难堪的秘密被揭穿之后的惊恐与悲哀。 他直接探出手抓住了火车侧门的把手,用力把它推开了。 极速行驶带来的飓风瞬间扑进小小的隔间,斐时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南奈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抓住斐时的肩膀,用力把她带离了地面, 就像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一样,但这一次斐时的双脚迟迟没能接触到地面。 第116章 她被南奈举在半空中, 举在火车之外。 脚下昏黄的草地一闪而过。 你不应该留在这里,你不该登上这趟火车。南奈的语速很快, 他根本就没在看斐时,马上火车到站, 会降低速度,你就趁那个机会跳下去。 听到没有? 最后几个字他压低了声音,近似于野兽的低吼,配合他现在这幅容貌,可以想见如果在场的人不是斐时的话,多半要吓得晕过去。 但他面前的是斐时。 喂!你干什么!手腕上一阵剧痛传来,爆裂的疼痛,像是钢刀插入骨骼间。他曾经以为在那把火之后不会再有人会让他这么疼了。 南奈比斐时要高得多,手臂自然也长得多,伸直了手臂把她荡在门外时,对方根本没办法接触到他的身体,凭那点可怜的力气也不可能掰开他的手。 但南奈没想到她根本没有挣扎,偏过头来就往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几乎是瞬间鲜血就流满了他的手腕,浸透了白色的衬衫。 见鬼!这真的是人类能有的咬合力吗? 南奈吃痛间手指下意识地张开,在大地引力的作用下,原本被他牢牢抓住的肩膀滑出了他的掌心。 糟了!火车的速度还没能慢到一定程度,她要是摔下去必死无疑! 压根来不及细想,南奈两只手同时伸出,在疾驰的火车上抱住了斐时的腰, 把人一把拉了回来。 下落时的动能和斐时本身的体重全然冲击在南奈身上,像是被什么巨人当胸来了一拳。 他抱紧了斐时,十分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眼前金光直冒。 所以说啊你别碰我不就好了吗?斐时气喘吁吁地从他的胸口爬起,还啐了两口,在南奈的制服上擦掉了唇边的一丝血痕。 南奈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气,那场大火也灼伤了他的呼吸道,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利刃刮过肺叶。 起来吧。斐时半跪在地上观察了他一会,最终还是向他递出一只手,你的伤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爱管闲事呢? 她隐约确定了,眼前的南奈并不是大楼中的南奈。 从他自己的诉说中就可以看出一二。 他说过他们很久没见,而落魄画家南奈,在与斐时见面的前一天还在梦中见过她。 而且他身上的是火焰缓造成的伤口,并非是爆炸伤。这也就排除了,眼前的南奈是引爆大楼后南奈的可能性。 斐时猜想,这个南奈与落魄画家南奈的区别从童年开始就注定了。 乘务员很多年没有再做怪物与女孩的梦,而画家则持续着陷入那个梦境之中,甚至他的梦境还会根据现实发生变化。 因此,他们长大之后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好样的en,居然会在副本里搞平行宇宙这一套。 看着南奈在几度犹豫过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伸出的手,斐时在心里偷偷给en点了个赞。 这身处不同平行世界的两个或者说同一个人,遭遇的事情应该大同小异。 体罚,说得难听点就是家暴。 斐时猜想南奈脸上的疤痕也是因此留下来的,身上估计也有,但这已经不是家暴的范畴了,能给其他人留下这么大面积伤疤的人,他们要的就是对方死。 南奈气喘吁吁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擦了擦嘴,在刚刚的动作中他的口罩也掉了下来,此时他嗤地笑了一声:很丑吧? 也没有?斐时看了看他,挺特别的,我没见过这样的。 南奈: 总之,南奈捡起口罩戴上,再次把自己藏进重重阴影之后,生硬地咳了一下,既然你不接受我的好意,我不会在为你停下火车一次了。 这都哪跟哪啊,她什么时候表露过这个意图吗? 南奈也没要她的回答,他扭头深深地看了斐时一眼,立刻打开车门跑走了,那样的速度,说是落荒而逃更恰如其分一点。 一团灰色的烟雾,吞噬往车厢深处而去的他的背影,即使是斐时,也无法再看清。 那团烟雾 斐时垂眸再次看了两眼画,似乎和画中怪物身上缠绕的那些,有些相似。 而且南奈的话中有一点相当微妙的东西存在。 火车共有十三节,一般来说中间那一节会是餐车,斐时走到第七节 车厢时刻意往柜台上看了两眼,柜台上整齐码放着的并不是什么温热的盒饭、香甜的面包。 而是大量的香烛与黄纸。 玩家们吃下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斐时心里有数,只能说怪不得他们吃完就闹肚子。 一路走来,每一节车厢的情况都与顶楼女人在的那一节差不多,所有人都是目光呆滞,脸色青白,虽然再没有发生什么活人变遗像的情况,但斐时已经能够确定了。 除了他们这些玩家,恐怕坐在这节车厢上的都已经不是活人了。 只是,究竟是一开始就是死人,还是上了火车才开始寻思就有待商榷了。 毕竟斐时可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洗手间里自/杀的。 有意思,没有班次、无需检票,说明这列火车根本就不是官方的,但它却依旧能奔驰在铁轨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117章 思索间,斐时已经走到了最前端的车长室门口。 在此期间,她始终没有见到除了南奈以外的乘务员,斐时拉开车长室的大门。 空无一人。 挡风玻璃上映出衰草连天的景色,火车的行驶速度相当之快,但这样的一节火车之中却没有任何一名工作人员的存在。 斐时坐上驾驶员的位置,试探着抓住了手刹,使劲掰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轻。 然而即使是已经把手刹拉到了最顶上,火车开动的速度也没有减缓。 斐时又试了试面前的按钮,每一个按钮能够按下去,却有种意外地塑料感,这感觉并不像是真实的火车,而是什么小孩子的玩具。 火车还是保持着匀速前进着,斐时的一番操作就像是一拳挥空,落在了空气之中,压根没有任何效用。 这也就是说,就算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也没可能让火车停下。 斐时微微皱眉。 回到车厢中时,她敏锐地察觉了比以往都要沉重的气氛,几乎每个人都在唉声叹气,脸上阴云密布的。脸色比起其他车厢那些乘客而言并没有好多少。 你看看这个。夏米尔把一沓钉在一起的草稿纸递给她。 浅黄色的纸上布满了凌乱的笔迹,笔迹的主人字写的不是很好,有点像手上没力、支撑不住笔杆子的幼儿才能写出的那种软趴趴的字。像是什么没骨头的生物一样瘫在纸上,莫名其妙地惹人烦躁。 斐时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知道这是某个人写下的几篇游记。 其中正好提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平阳古城。 他对平阳古城的描述令人不寒而栗。 描述中写道阳者,山南水北,平即为平山。我还以为平阳古城是个什么好地方,没想到就是平山的南面而已。平阳古城是附近的人对这块地方的雅称。 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片墓地而已。 这是刚才乘务员拿过来的。夏米尔说,如果说我们的目的地是平阳古城那块墓地的话,以我们目前的状态真的能到达吗? 你的意思是斐时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是说,我们或许直接自杀,就能到达平阳古城了。夏米尔把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往后面捋去,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那样大家一下子就能通关了。 哦我忘了说,斐时直起身体环视众人,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安静地望向她,其他车厢的人都不是活人了。 一下子,车厢被嘶嘶吸气的声音充斥了。 该不会我们也早就死了吧?有人干笑道,那我们还挣扎什么,反正都死了,等着火车把我们运到目的地不就好了? 不对。医生反驳道,你们不记得任务背景介绍了吗?我们回去是帮忙农忙的,死了还能割麦子还是割稻子啊? 怎么不行,阴兵过境呗。 阴兵过境就为了收麦啊?我服了哥哥。 农忙?这倒是和她自己的任务背景一般无二,但是 斐时轻轻拧眉,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一般来说,农忙是什么季节?斐时问道。 呃车厢后方传来一道女声,旧时代的话,要比新时代热得多,春夏秋都有,五六月、十月 她还待在大楼中时,毫无疑问是酷热的夏季,等到了站台上温度有所下落,但依然热得不行。 南奈把她推出车门时,斐时记得脚下是青翠中掺上了一丝枯黄的青草,车长室中她所看到的,就已经是一片昏黄的景象了。 你们快看!有人惊呼一声,指向窗外。 斐时循声看去,窗外大片的雪花正从天空中降落。 季节正在迅速变化。 第59章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伴随着玩家大惑不解的声音,窗外响起了呼啸的风声。 每一个生活在新时代的人都不可能听错的声音,毕竟外面的世界只有冬季。 玩家们面面相觑:这都冬天了,还怎么农忙啊总不会是我们搞错了什么东西,这个副本已经失败了吧? 眼见自己的队友慌乱不看, 夏米尔立马起身安抚:大家不要急,不要太在意副本的故事背景, 我们只要能成功抵达目的地就够了。 但是有玩家依然忧心忡忡眺望着远处,车窗外只剩下了一片白色,夹杂着冻雨冰雹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让人莫名地感到不安。 斐时也注视着窗外。 火车正在一片平原上飞驰, 硬化的土地, 结冰的溪流, 天空中没有云彩和太阳,只有一片阴郁晦暗的天色。 忽然间, 斐时眯起了眼。 就在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积聚成型,并且 不断地扩大着! 快趴下! 窗玻璃应声碎裂,如同夏日疾雨打落在地面上。可想而知,如果它碎裂的时候,还有人直挺挺地站着的话,此刻必然已经浑身插满了碎玻璃。 这什么鬼啊!有人忍不住大声骂道,没有人让他保持小声,因为刺骨的寒风在车厢中呼啸,人声全然被淹没在一片风声之中。 第118章 不远处,夏米尔死死护着几个看样子成年没多久的孩子趴在地上。 刚才她竟然是直接从座椅靠背上翻出去救他们的。 斐时的反应能力和速度都比不上她,但她是第一个察觉到飓风袭来的人,卧倒得及时,并没有受伤。 有人就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他的手臂被玻璃划开了,大量的鲜血涌出,滴落在地板上,很快被极寒冻成暗红的结晶。 那样大的风只有一拨,吹碎了车窗后,徘徊在车厢中的就是普通的冷风,对玩家们并没有什么过度的伤害。 玩家们都是在冰天雪地的新时代中成长起来的,倒不是很怵这一点半点的冷风,但倒霉就倒霉在,他们最初被投放到站台上之时,所穿的是夏装。 再怎么不怕冷的人,穿着薄薄的短袖站在零下的环境中也受不了。 很多人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地搓着自己的手臂瑟瑟发抖。唯独斐时,原本程序那条在夏季给她造成莫大痛苦的围巾,此刻给了她一点温暖。 虽然只有一点,也算是聊胜于无。 大家别怕、这里、这里季节变化得很快,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是春天了,大家忍一忍吧。夏米尔也冻得不轻,说两句话就要停下来喘一喘。 斐时看了她两眼,解开围巾的一头,分给她。 谢谢。夏米尔感激地说道,然而目光一接触到斐时的脸,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你是怎么知道那阵风的? 看见的。 夏米尔沉默了一下:连风都能看清楚的人,怎么还会留在en里? 能以肉眼看出风向的变化与速度,这放在旧时代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完全不是人类的能力所能及。但在新时代这已经逐步转变为现实。 夏米尔在联邦政/府工作,时不时能够接触到这一方面的信息基因改造计划。 中心城区的人所热爱、追捧的基因改造就是从其中学习演变而来。 然而普通市民所能用的基因改造,顶多适用于我想让我的孩子更漂亮,更高大。我的孩子也可以有一头金发。这样简单要求,更多的像是一种微调。 但最原始的基因改造并不是这么幼稚的东西,从夏米尔所了解的信息来看,被原始基因改造过的人完全突破了人类的极限,进入了人类所无法触及的新领域。 然而有资格进行原始基因改造的人,应该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那批人物才对。斐时这么一个年轻女孩,怎么看怎么不像。 何况如果她是,那么联邦政府早应该闻风而动,取缔en这个游戏,把斐时带回现实世界中才是。 斐时眸光微闪,摸着围巾没有说话。 夏米尔的问题要解释起来可就长了,她干脆装出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反正她优越的一直都是眼睛。 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给,先用这个包扎一下吧。医生倾身给那个被玻璃划伤的人递了一卷胶布。 斐时忽然坐直了身体:不对! 话音未落,那人就惨嚎一声,浑身都褪去了血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胶布也骨碌碌滚落到了地上。 医生很快就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检查,没过几分钟他就一脸苍白、不可置信地抬起了脸:他、他死了? 而且他浑身的血液都不见了。 最后一条规则。斐时盯着地上那滩干涸的血液慢慢说道,见到垃圾要带走。 我靠!血也算垃圾啊!那我掉几根头发算不算垃圾,这副本的规则真是见了鬼了!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怒骂道,他的头顶上确实有几块斑秃,像是不久前才硬生生扯下来的,看得出来被副本折磨得不轻。 夏米尔赶忙把三人刚才推导出来的结论告诉了众人,委实是一点也没有藏私。 不属于这个团队的斐时并不介意,她玩过的rpg游戏中基本上都有这样一个兼具引路人与送装备的角色位,不过多半会牺牲在太阳升起前那个黎明,赚足玩家的泪水,她现在倒有点能理解这种角色的魅力所在了。 我们接下去要注意的不仅仅是火车上的规则,而是房间,从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思考什么情况之下才不会被父母责骂。夏米尔的声音堪称振聋发聩,车厢中几个酷似小鸡仔似的男性也未必有她的英雄气概。 老大英明!流了血不赶快擦掉确实是会骂。狗腿子起身高呼,他已经把地上的血迹擦干,跟着摸着下巴分析道,我看我们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就是这些碎玻璃,它们肯定也算是垃圾。但是碎都碎了,要怎么做才能不惹爹妈生气呢? 那完了,我爸妈不管干啥都要先收拾我一顿再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车厢中一时之间满是焦躁的讨论声,远远听来,宛如蜂鸣。 百无聊赖端详着这些人的斐时冷不防被夏米尔一巴掌拍在肩膀上: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斐时不得已抬起头来,讨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圈人齐刷刷扭过头来盯着她看,好像她脸上写着什么通关秘诀似的。 第119章 斐时确实有。 这几条规则都特别细碎,会用这种规则去束缚孩子的人,别的不说,控制欲肯定特别强,简要地来说就是 叫乘务员。 做任何事之前都先进行询问就可以了。 乘务员仿佛就守在门边等着她召唤一样,斐时话音一落,车厢门刷得一下就打开了,速度叫人叹为观止。 乘务员笑容可掬(或至少听起来是那样):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助你的吗? 他说,你。 原本已经把头扭转回去,各干各的事的玩家们再次把头扭了回来,斐时确信她听见了某几个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大面积的垃圾出现,不是死一两个人就能平息的情况。 这是生死攸关的情况。 然而斐时的表情依然平平。她从小就是这样,却痛苦的时候越淡定,她讨厌自己的害怕痛苦被别人窥知,那样会显得自己是个笑话。 玻璃碎了。斐时说话的情绪也是平平无奇。 明白了。乘务员欠了一下身,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凭空挥手,就像是画家随手从画布上擦掉了不完美的线条,地面上闪烁着的玻璃碎片被一扫而空。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我就像是刻意要回避斐时一样,乘务员说着就转身,试图离开车厢。 有问题。斐时挑眉,我们还有多久到终点站?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加重了,前排的人纷纷给斐时投来一个妹妹,勇啊!的表情。 乘务员笑了:还有大约一小时。他顿了顿,大家是又觉得无聊了吗?那我再给大家拿一份报纸来吧? 加重的呼吸放松了,有些人甚至拍着胸口嘿嘿地笑了起来,也有个别人皱起眉头小声嘀咕着:就这样?这么简单? 才不简单呢!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斐时意识到她就是一开始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要不是斐时在这里,我们谁能想到找乘务员拿现成的规则? 哦?是吗?后排远远飘来唐筝的声音,可我也没见你们全都毫发无损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装的! 你!女生气结,被身边的人拉着坐下了。 唐筝却不依不饶:她不就说了几句话吗?说不定是凑巧呢,你又知道别人想不出来了? 斐时早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毕竟有些人光是存在在那里,都是扎眼的:我很好奇,你明知我会诅咒你,还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不知道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态呢? 她还在等唐筝的下一句话,夏米尔却率先开口了,斐时第一次听见她用这么冷的声音说话:斐时帮了我们团队很多,正是因为有她在,否则不知道要花多少条命才能把正确的规则试出来。如果你还要继续诋毁她的话 那请你现在就下车。 下车?你搞笑吧?!唐筝瞪大了眼睛,却看到有几个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站起来,指关节间传来细碎的轻响。 此时她才明白下车的真正含义,立刻有点慌乱:我、你、你们压根就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小时候就不合群,整天一个人待着,我看见过好多次,她和一团烟雾说话。我看她一定是养了一头恶魔,和恶魔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啊?说不定en出事就是她搞出来,供养恶魔的! 你丫做白日梦吧!还恶魔? 就是!养恶魔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我看有也是你自己! 夏米尔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其他人对唐筝的语言攻击。 不可能。夏米尔皱起了眉,恶魔不可能伤害被神所护佑着的我们。 第60章 夏米尔的话博得了一片赞同,整个车厢都沉浸在就是啊的喃喃回应中,就连始终对着所有人横眉冷对的唐筝都沉默了。 斐时心里微微一动。 第一个副本中,除她以外的两个人是新教徒, 第二个副本中, 另外三个人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语言中也不止一次流露出他们对于神的崇敬。 当时斐时还以为是意外。 但是除去已经被淘汰的两个人, 车厢中剩下来的人都是新教徒? 这个比例似乎有些太高了。 斐时环顾四周,发现甚至有几个年龄偏大的人已经快要跪倒地上,向新神祈祷了。眼看着现场几乎要沦为传教之地,乘务员推门而入。 哎呀, 大家看起来说得很开心呢!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这个误入的npc,不知为何竟然觉得立场有一瞬间颠倒。 我给大家拿来了一份报纸哦,大家可以打发一下时间,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乘务员将报纸分发到位,路过斐时时动作却微微一顿。那只是不经意的几秒,换了别人绝无可能察觉到,但斐时和别人不同。 乘务员是南奈。 即使多年没有做与斐时相关的梦境,他的表现也足以说明, 他绝不希望斐时死去;但他也是这列火车上唯一一个工作人员造成火车上种种事件的原因。 第120章 恐怕乘务员的目的正是要杀死车上所有的人。 那么他的停顿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害怕报纸上的信息会伤害到她,还是害怕报纸上的信息被她读取, 延误他的计划? 在斐时若有似无的打量之下,乘务员最终还是双手把报纸放进了她的手心。她立刻翻开报纸, 报纸上只有一篇报道,配图是一副火车的鸟瞰图。 照片上的火车车头全然撞在了翠绿的山峰之上,前半截火车陷入深深的火海中,熊熊燃烧着,浓烟袅袅直上;后半截火车脱轨,每节车厢间的连接都断开来。 这么一幕直白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即使是傻子看了也知道大事不妙,立刻有人怪叫起来:不是!火车撞山?这我们要怎么阻止啊?这玩意真的有解吗? 医生微微皱了皱眉:撞山的是火车头,我们位于车尾,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不大?有人呵呵笑着起身,我得去车长室看看是不是有人睡着了,如果他们敢搞这种事,我绝对一人一个拳头把他们捶醒! 他捏紧拳头比划两下,拳头在空气中发出咻咻的破空声,下一秒夏米尔的拳头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冷静一点。夏米尔不动声色,先把报纸全部看完。 车长室没人。斐时捏了一下鼻梁,你们难道没发现这辆车上只有那个乘务员吗? 没管自己的话给其他玩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斐时继续阅读文字内容。 报道上写道,该列火车是在开往平阳古城的路上出的事,在距离平阳古城还有十分钟时由于车长操作不当,撞上了山脉。 这很明显,指的就是他们所搭的这趟车。斐时看了看手腕上的光屏,距离乘务员宣布还有一个小时时,过去了三十多分钟。 当然,由于在这列火车上并没有车长的存在,斐时猜测他们不过是在重演过去发生的一场惨剧而已。 报道上也说到,在这场事故中乘客无一生还,恐怕前方车厢的乘客就是这些在事故中死去的人。 要怎么解决这么大的一场事件,阻止火车撞山是不可能的,这篇报道中一定存在某种方法,足以让他们在事故中存活下来。 而那渺茫的希望一定也就存在这篇报道当中,对,就像是大楼时那样。 斐时迅速浏览着整篇文章。果不其然,在报道最后,几行字跳入了她的眼眶。 那是类似于验尸报告一样的东西,据它所言,火车上的数百名乘客在火车撞车前就已经死去,尸体上残留着无数被野兽撕咬的痕迹。 野兽? 斐时直起身体望向窗外。 苍白的世界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如今窗外由白转绿,霜雪冻融,溪水潺潺,已经进入了春季。而火车也从平原,驶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中。 春天,除了有草长莺飞的美景,还有无数休眠了一个冬季,亟需补充身体能量的动物。 怪不得、怪不得那阵风会把窗户拍碎。 原来就是为了此刻做准备。 她再次看向光屏,距离一个小时还有二十分钟,距离十分钟还有十分钟。 斐时的心微微一颤,看向窗外。 也是在同一瞬间,巨大的雷声震动天地,天空中惨白一片,青白色的支型闪电从上而下劈裂天空,照亮大地。 春雷乍动,万物生。 沉重的脚步紧跟在火车后响起,有临窗的人好奇向外张望,所看见的,乃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熊。他惊恐地张大嘴,却连哀嚎声都无法发出,就被乍然跳进车厢的黑熊一口咬断了脖子。 黑熊咀嚼人骨的声音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所有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下意识汇聚到车厢中部,似乎只要聚集在一起就能产生出无穷的勇气似的。 只是、只是一只瘦熊而已!有人吞了口唾沫,强打精神,没有关系,我们这么多人能搞定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从破裂的两侧车窗外再次传来了野兽的怒吼,同样也是骨瘦如柴的狼跳进了车厢之中。两匹野兽的目光中是饿出来的森森绿光。 狼?斐时摸摸耳垂,冰凉的耳坠不知何时变得温暖起来。 面对两只凶残的野兽,终于有人坚持不住大叫一声,旋即鲜血就从他的唇间喷涌而出。 不要喊叫,不要奔跑。夏米尔咬着牙警告众人,规则的束缚对我们依然存在! 什么狗屁规不规则!老子受够了,这些野兽谁能搞定啊! 对了,就是规则! 什么? 斐时语速很快:它们既然跑进了这节车厢之中,也一定会受规则的束缚的。我们力量不足,就把它们交给这个副本的机制吧。想个办法让他们破坏规则。 最行之有效的就是让它把头探出窗外。 我知道了。夏米尔不愧是长期担任指挥工作的人,立刻就领会了斐时的意思,向自己的队员下达命令,熊和狼各自分配一半人对付,要时刻注意规则! 这节从一开始的十个人,到现在数量已经锐减到七人,对面虽然是两只嗜血凶残的野兽,却经历过一个寒冬的消耗,力量算不上大。 第121章 汇聚了所有人的力量,竟然真的将那头黑熊的头颅推出了车窗,虽然有不少人在此期间被它的利爪所伤,鲜血滴落在地板上,也很快就被夏米尔安排的人擦去。 在与野兽争斗的同时,还需要时刻注意不破坏规则,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 所幸正如斐时所言,黑熊的头颅一探出车窗,就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斩断了脖子,那颗兽首在空气中旋转着坠落在轨道上,无情地被火车车轮碾过。 狼却没有这么好对付,比起黑熊而言,它的体态轻盈,动作迅捷,被分配过来对付它的人竟然连一丝皮毛都触摸不到,光是为了躲避它的利齿就疲于奔命了,更遑论将其推出车窗。 在障碍极多,回身都显得艰难的地方长久的奔跑,大部分的玩家体力消耗巨大,很快就气喘吁吁,速度慢了下来。 眼看一名玩家即将被狼咬住手臂,斐时耳边的耳坠也终于变得滚烫,微微发颤。 伴随着兽足轻柔地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从第一个副本之后就再未见过面的小狐狸也终于重现天日,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扑向了那条狼。 本就没什么力气的狼很快就被两只身强力壮的狐狸咬碎了喉咙,这时它们才发出了轻柔的呜声,回归斐时的身边,十分依恋似的蹭着她的小腿。 险些被狼咬住的玩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连爬带滚地扑到斐时身边。 谢谢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他气喘吁吁地道歉,伸手想和斐时握手。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小狐狸中体型较大的那只竟然借住后脚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朝他怒吼起来,把他吓得立刻后撤,摔了个屁股蹲:妈呀!比狼还凶! 才不是呢!短发女孩在斐时身边蹲下,仔细打量着两只狐狸,它们明明是在护主,你说对吧?两只小可爱? 这是你的宠物吗?斐时姐?她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全然是一副遇见可爱东西的少女模样,能不能接我玩一会? 不行,斐时伸手艰难地防住两只小狐狸不停想往她身上跳的动作,解释道,这两只,是我儿子。 短发少女:? 全车人:? 夏米尔也在此时带着另一半人回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流着薄汗,眼中却荡漾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终于,终于结束了 随后,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是火车撞山了?他们还是失败了?这一次又不能把大家带回去吗?夏米尔迷迷糊糊地想道,但火车撞山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剧烈的轰鸣,没有车轮的摩擦声,也没有乘客的哀嚎。 就这样结束了? 朦朦胧胧间,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 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下车。 已到达 已到达终点站平阳古城,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广播中传来甜美的女声,夏米尔霍然睁眼,阳光洒满了干净的车厢,身边的队友都揉着眼睛,侧耳倾听着广播中传出的声音,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平阳古城?我们到了?医生呆呆地张大了嘴,下一刻,泪水充斥了他的眼睛,我、我们通关了? 全车厢都欢声雷动,不知在恐惧的深渊中徘徊了多久,不知在思念中守望了多久,他们终于、终于能回家了。 在队友的欢呼声中,夏米尔也轻笑起来,她扭过头去,想与这次旅途中给他们带来无数帮助的人共享这一刻的喜悦。 她的笑凝固在脸上。 身边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斐时消失了。 第61章 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而已,身边围坐的人骤然消失,连小狐狸也失去了踪影。 火车仍在运作,却不是一股脑向前奔驰,而是做着诡异的前后运动,斐时站在摇晃的车厢当中一个没站稳,又跌回了座椅上。 窗外有刺目的灯光射入。 不是当空的烈日, 而是呆板的白炽灯。 斐时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她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去,所能看到的,是被放大了数倍的家具灯、书桌、椅子以及 抓住这列火车的小肉手。 她不是坐在疾驰在轨道上,一往无前向着山而去的火车上,而是身处一个孩子手中的玩具火车里。他把玩着这节火车,把它推来推去,脸上却没有一点孩童该有的天真,也没有玩玩具时应有的兴奋。 他的五官分明就是南奈的缩小版, 然而 斐时的嘴角沉了下去。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眼前的这个小南奈脸上布满了青肿,就连一只眼睛也高高地肿起,眼睛中含着一包欲掉未掉的泪水。 他不是在玩玩具,只是单纯借由这种反复的动作排遣心中的苦闷。 你还有脸哭?老子看到你的眼泪就烦!不知从哪伸出的一只手, 一把就揪住了小南奈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火车也从南奈手中掉落, 摔到地面上。 那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五官与南奈颇为相似,想来就是他的父亲,然而眼下他却用食指不断戳刺着南奈的额头:成天到晚和个丫头片子似的,给老子把眼泪收回去听到没有? 第122章 南奈一句话都没说,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后,抬起手来擦干净了眼泪。 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男人指着不远处的一小滩东西,那是一堆闪亮的碎屑,像是玻璃杯或水晶球打碎后留下的遗骸。 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杯子拿稳点拿稳点,你看看你,弄碎了还不知道收拾,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多不会教你!快去!收拾干净! 南奈在父亲的催促下迟疑着接近了残骸,然而他的年龄顶多只有五六岁,冷不防就被玻璃划伤了,豆大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棕红色的地板上。 男人很大声地咂了一下嘴:你看看你,弄的什么东西,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从原地走开时,还气愤地踢了一脚火车玩具,剧烈的抖动中,斐时的额头磕在了墙壁上,眼前猛然一黑。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正趴在枕头上,体型仍然是小小的一个,离得不远处是把头埋进被子中的南奈。像是沙漠中的鸵鸟躲避天敌似的,他把整颗头都埋了进去,只有被撕扯得发红的耳朵还露在外面。 斐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更感受不到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他发烫的耳垂上。 被子上鼓起的那个小小的隆起中,传出男孩的低低的抽泣声。 他连哭都不敢大声。 上次是杯子,这次又是什么? 斐时回顾四周,在墙角边发现了自己要的东西。那是被撕扯开之后又被粗暴地揉成一团的东西,只有几点颜色可以说明它曾经作为什么存在过。 那是南奈的画。 她早就知道眼前的人有多喜欢这项艺术。 半掩着的门外飘进男人的夸夸其谈,似乎是在和什么人通电话。 老兄啊,我跟你说,像这种犟头倔脑的小孩就得打,不打不听话啊!你可别听他的,什么唱歌、什么画画,那都是糟蹋钱的东西,就读书!不肯读你多揍两下不就肯了吗?嘿嘿!别的不说,教育孩子这块上我还是有心得的老婆?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心软,那臭小子哭几声她就要死要活的,这不?被我赶出去了 伴随着他的说话声,蜷缩在被窝中的南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门还半开着,不顾自己的孩子已经进入了梦乡,随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后的人似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地愤慨,像只小牛犊一样冲了进来。 是南奈,他的眼眶通红,直直地瞪视着面前的人。 是不是你改了我的志愿? 斐时就端坐在他的肩膀上,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没礼貌!男人咳出一口老痰,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连句爹都不会叫?你有什么脸生气啊?自己选的什么破学校?我告诉你,画画一点前途都没有!你学他干什么啊?等着出来喝西北风啊?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南奈的拳头在身体两侧攥紧了,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克制着勉强压下怒火:我不会去读你给我选的学校的,我会去复读,我明年再 老子欠你的啊!男人忽然暴跳如雷,白吃白喝养了你这么多年还向老子讨债呢?这冤大头钱老子可不出! 好。南奈的声音很轻,我自己赚,以后我也不回来了,这些年你在我身上花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他说完徐徐吐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封闭狭窄的房间。 背后传来重物的破空声响,一个水晶烟灰缸就这样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南奈后脑勺上,他闷哼一声,鲜血顺着额角缓缓流淌。 鲜红的液体流过南奈的苍白额角,就像是一团火在雪地上升起。 火 真的起火了。 二十多岁的南奈捂着半边脸坐在燃烧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浓稠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手指的每个关节都留着淤伤,每个关节都重大变形,每根手指都扭曲得不像样子,显然是被折断重新长好的。 他的脚边倒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太阳穴被磕了一个小洞,火焰跳跃之中可以看到内容物。男人松懈下来的五指虚虚抓着一把生锈的剪刀,利刃尖端黏连着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块,斐时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火焰烧灼着木质地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顷刻就要焚烧到他们身上。男人早已失去了意识无法动弹,而南奈,纵然眼神清明,却纹丝不动。 他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倒在地上□□,就像注视着毕生唯一的仇敌。 片刻之后他张开双臂,向后倒去,望着天花板,把滚烫的火焰和呛人的浓烟都吸入肺部。 他逃了一辈子, 这次他不想再逃了。 小时候,他只会逆来顺受,做不到说不,做不到保护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只能把自己沉入内心世界中逃避痛苦,以为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痛苦,因为稍微流两滴眼泪,落在身上的拳头只会更重; 长大一点,他终于找到了渴望的东西,在画布上涂抹颜料,是唯一值得开心的事,却没有想到连唯一的希望都会被残忍地剥夺。他就像一只软弱的寄居蟹,即使想要追寻自己的梦想,把身体探出别人强行规定的界限,却仍在吃痛后退回原地。 第123章 现在,他终于看清了,逃是没有用的。 他积攒了多年的愤怒,必须要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这个束缚他多年的家庭,这个冰冷的牢笼。 此刻终于在他的怒火中被付之一炬。 纵然浑身的衣衫都在烈火中被焚尽,纵然手臂、脸颊的皮肤都在高温中融化,也都丝毫比不上记忆中被责打时的痛苦。 南奈捂着脸,痛快地大笑起来。 赤足踩在地板上的轻响让南奈不由自主扭头望去。 赤红的火焰中站着白裙赤足的女性,她的裙摆在热气流中飘摇,火焰给她的身体线条烫上一道耀目的金边。她垂眸凝视着无力爬起的南奈,表情说不上是怜悯或是敬佩。 南奈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他曾经见过她的,在童年时最美好的梦里。 虽然只有一次而已,也足够他把这张脸烙印在心底。 他曾经想过,如果她从来没有消失,他会不会依然把梦当做现实,从而逃避真正的现实给与他的痛苦。那样,他就不用徘徊在痛苦和恨意之中不得而出。 可惜她没有。 原来人到了穷途末路,还是会做美梦的啊。 你是来接我上天堂的吗?他的声带被灼伤了,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令自己都感到恶心,但对方却听懂了。 她沉默着摇头,不再露出梦中的那种微笑。 南奈扯了扯嘴角:我就知道。像我这种杀死自己血亲的人,只能下地狱吧 你不是一直在地狱里吗?她终于开口了,比任何一副壁画上的神明都要高深莫测,恭喜,现在你可以回到人间了。 是吗?是啊,以后就不会再痛苦了。南奈眼中的光芒消失了,这个人再也不存在于世界上。 斐时在火场里穿梭,在杂物堆中找到了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火车玩具。 为什么没有时刻表,为什么没有列车号,为什么不需要检票上车,为什么目的地是一片墓/地。 火车从不存在,一直以来存在的,只是一个男孩对于逃离、对于远方的梦想。 可惜,那梦想已经被怒火焚烧殆尽了。 斐时闭上眼,似乎依稀能看见那个男孩背着画板,捏着车票坐在候车室中,等待着一辆从不会来接他的,开往梦想的火车。 刺眼的光射入紧闭的眼皮之中,有什么东西摸索一阵抓住了斐时的手臂,把她硬生生从暗绿色的营养液中拉了出来。 温热的指尖擦过她的眼角。 斐时睁开眼。 老大捻着指尖一点透明的液体,神色晦暗不明。 第62章 晦暗不明?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虽说曾经斐时把老大作为eerna的身体时, 他确实有诸多表情,但在eerna被卖给relive之后,老大就仅仅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不该有任何情感波动, 只能按照她的指示行事。 连这个名字都是斐时叫顺口了才保留下来的,老大本来是属于eerna的昵称。 斐时眨眨眼,老大的表情重又变得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静默地望着她,像是一具已经在岁月中伫立了千年的石雕。 沐浴着老大的视线,斐时这才想起什么,匆忙抬手去摸自己的眼角。 所摸到的是一片濡湿。 游戏仓营养液虽然被称作液, 实际上确实半凝固状的胶体,并不会浸透衣物, 或是残留在肌肤之上。所以,她眼角的湿意总不会是汗一类的东西。 她竟然为了南奈流眼泪了吗? 斐时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最终徐徐叹出一口气。 还真是超脱了她多年以来对自己的想象,她原以为经历过那样的童年, 再多的眼泪也早已流干了。 啊呀啊呀!真是精彩啊!清越有力的鼓掌声从背后传来,纳尔特从她背后大步踏出, 站在她目力所能及之处。斐时虽然眼里过人,也做不到看穿自己的后脑勺。 我们找您来真是找对了,这次可是足足救出了九个玩家啊。纳尔特笑得开怀,他知道斐时关心的是什么,又连忙补充道, 当然eerna的情况也是越来越稳定了。 纳尔特搓着手,脸上挂着极度谄媚的笑容,令人颇感不适:您为我们的工作带来这么大的便利,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之前那些礼物听说您并不满意,不知能否给我一个明示啊? 不,不用了,我要走了。经历了那么令人郁闷的剧情,斐时现在只想快点回家躺在自己的大床上休息。 说到游戏剧情,其实斐时接触过的致郁向游戏并不少,但真正让她的情感为之波动,甚至有种憋闷感觉的,还真只有en。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老大扶着斐时翻出游戏仓的时候,从纳尔特的方向传来叮的一声。那种声音出乎意料的清脆空灵,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光屏铃声,就像是被万年雪原上的风兜头吹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清凉,斐时脑子一空,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思考。 纳尔特低头读了两秒光屏上的信息又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得好似听说了离婚的父亲要给自己找个后妈的小孩。 那个boss想请您吃饭 第124章 吃饭?斐时往窗外看了一眼,灯火辉煌,比正午时分惨淡的阳光落在冰雪上的场景还要耀眼夺目。 中心城区又被边远地区的人称为不夜之都,因为太阳落山之后,中心城区所有的高楼大厦包括居民楼都会在同一时间亮起灯光,宛如一颗永恒不灭的太阳从地面上升起。 资源匮乏的新时代需要这样看似绚烂的标志去弥补市民内心的不安与空虚。 但新时代人们的作息还是与旧时代相同的。一旦太阳升起,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进入梦乡,毕竟这个人造太阳提供不了热量。 斐时的生物钟也在催促她赶快上床睡觉。 而relive的老板要请她在这个时候,吃饭?外面还有餐厅是开门的吗? 怪不得纳尔特的表情那么古怪,也许他也觉得自己的老板脑子不太好使吧? 接连几条信息被叮到纳尔特的光屏上,斐时眼睁睁看着他额头开始冒汗。 boss说可以的话请您赏脸,我们这次预定的餐厅是绿珍珠三钻级别*的顶尖餐厅,您在游戏里那么长时间应该已经饿了呃、就当感谢您为我司付出良多。 纳尔特艰难地读着光屏上的字,斐时猜测他的老板也原话并不是这么公式化,否则纳尔特也不会流露出一副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表情。 真是辛苦你了啊。斐时幽幽道,这么晚还要在公司待机,不怕猝死么? 纳尔特: 纳尔特试图伸手挽留一把,斐时再次摆手:我怕猝死,先回去睡了。顺便一提我劳累之后需要睡足48小时补充身体机能,如果你们老板愿意的话,可以在那里等我两天 boss说纳尔特虚弱回应,如果您这么说的话,就请 精钢制大门应声而开,一体秘书型仿生人assisan捧着一只瓦楞纸箱走近。 就请把这个带回去。 斐时探头看了一眼,方方正正的瓦楞纸箱中装满了零食从巧克力到泡面应有尽有。 很巧,牌子都是斐时喜欢的, 不巧,口味都是斐时讨厌的。 斐时深吸一口气: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 也许是斐时的话起了作用,纳尔特没有试图送她出门,给斐时引路的甚至都不是前两次的仿生人。 眼前健步如飞的女性穿着挺括的浅驼色西装套装,头发挽成刻板的发髻,让斐时想起孤儿院那些监督她按时起床、按时入睡的老嬷嬷们。不过与她一身衣服所带来的刻板印象所不符的是,她年纪很轻,也许只比斐时大两岁,脸上笑盈盈的,极度热情,这种热情又保持着一种恰如其分的程度,既不会让人感觉被冷待,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因为这件事我前两个月工资都要被扣没了,您一成功,连带着我的业绩都上涨了不少。女人宛如斐时身边的朋友那样同她搭讪,语调轻松活泼。 你是技术部人员?斐时端详着她的衣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不是呀,我就是个干前台的。说到这个女人竟然吐了吐舌头,技术部太辛苦啦,前台很轻松的哦,重要的合作伙伴都是领导他们亲自接送,我就天天坐在大厅里发呆。不过说真的 她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老板超级凶的,虽然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不过听说经理他们一天到晚被骂。唉他们被骂就会迁怒,所以我的工资都快见底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跳槽? 这个问题斐时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女人的表情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我爸把这个职位传给了我嘛,没办法而且我们女人的表情几度变化,随着电梯停在一楼,叮的一声在电梯间回荡,她忽然慌乱起来,止住了话头。 来,请往这边走。女人伸手为斐时指路,眼神却落在她的左后侧地面上,斐时余光扫了一下。 那里除了帮她抱着纸箱子的老大就别无他物。 啊啊!请稍等一下!女人不只看见了什么,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叫声。 斐时皱了皱眉,但还没等她说话,女人就往斐时面前一挡。 斐时的个子在女性中本来算高的,更不用说因为阳光的稀缺,新时代的人平均身高已经落后于旧时代许多。但这个女人却比斐时还要高出半个头,不仅如此,她的肩宽也相当可观,往斐时面前一站跟堵墙似的。 大半夜的,是有什么商业机密不能让她看见吗? 斐时没什么好奇心,就是烦她挡路。 en的人一次次的,快把她的睡意都消磨光了。 过了约莫两分钟,女人才松了口气,带着斐时继续往停车场走去。斐时隐约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就像是被多足的节肢动物从皮肤上爬过,不痛不痒,却止不住地毛骨悚然。 她回头望去,一队人正消失在员工用侧门之中,他们全都穿着深黑的服装,身材堪称宏伟,隔着布料都能看见他们的肌肉在肌肤下起伏。 第125章 原来relive的职位不仅是世袭制的,还需要健美达人才能担任。 斐时又看了两眼,紧跟在她背后的老大挪动了一下步子,恰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等老大退开,那一队人也不见了。 我就送您到这里。女人礼貌地欠身,一路顺风。 老大帮斐时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立正垂头,等待她的指示,看上去实在是恭敬有礼,一点错误都挑不出来。 今天的两件事,难道是错觉吗? 斐时看他两秒,刚想上车,目光却落在relive正对面的建筑物上,低矮的小楼,修建得很漂亮,白墙红瓦,外墙上爬满了耐寒植物,像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林中小屋。更稀奇的是,明明是大晚上,却依旧人影憧憧,热闹程度不输白天。 relive的对面是 你以后可以去帝都大学外面那个咖啡店找我,很好找的,就在relive对面。记忆里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先不回家。斐时甩上车门,去喝杯咖啡吧。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人是不怕夜晚的严寒的话,那绝对是精力旺盛的大学生。 老大才推开门,斐时就被里面热火朝天的氛围扑了一下,吓得差点夺路而逃。不小的咖啡店里居然做了半满,一眼扫过去,打牌、搓麻、连穿着cos服排练舞台剧的都有。 斐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在呵欠连天的服务员惊恐的目光中要了一杯三倍糖浆的焦糖玛奇朵,就扭头看向窗外。 relive的高层办公室还未熄灯。 我是真的去玩了en !你们凭什么不信我?熟悉的声音来自背后的卡座,斐时缓缓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一个女孩站在那里,焦急地挥舞着双手。 是周婷。 第63章 大家不是不想相信你,关键是你完全都不跟我们讲游戏里发生什么了啊?另一个女生开始说话,伴随着银勺磕在瓷碟上的声音,没有证据的事,我们怎么可能相信呢? 就是啊,要是真的玩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你的胆子一直都很小,以前不是连鬼故事都不敢听吗?要是真的玩了en才会让我吃惊呢?那个游戏,不是据说很恐怖的吗? 周婷说起过她和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 那时斐时就觉得不太对劲。 斐时端起服务员送上来的咖啡,抿了一口。 有点苦,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样好吗周婷?我们给你的时间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内如果你还没有通关一次en的副本的话,就算你大冒险输了哦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答应了我们什么吧? 接下来一个学期的下午茶费, 没有忘记吧? 这点小钱对你这样的大小姐应该不算什么吧?还是说你要说话不算数?那样的话,我们可就做不成朋友了诶?女生叹了口气, 我很讨厌没有诚信的朋友。 不、不是的!我真的有去玩!账号密码不都给你们看过了吗?! 周婷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委屈。 一杯咖啡已经见底,头顶的壁灯映在白瓷杯的底部, 像一颗圆圆的太阳。 斐时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那种东西不是谁都能注册的吗?而且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你大冒险的内容明明是通关,而不仅仅是'玩'吧?你、你是谁啊? 卡座里的四个女生都愣愣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 她把一只素白得宛如冰雪般的手放在周婷肩上, 漂亮得全无瑕疵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像是一柄锐利的冰刀, 划开桌上黏腻沉重的空气。女人背后的仿生人也同样冷漠地望向她们,有人认出了这体仿生人眼下的代码。 这个型号的仿生人由于其不稳定性扬名已久,它完全不遵守仿生人公约, 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并不畏惧伤害人类。 她们丝毫不怀疑, 只要那个冰雕一样的女人一声令下,他就会立刻攻击她们。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请原谅。女人开口了,她的表情也变了,出乎意料的礼貌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卸下了心防,我认识周婷。 被陌生女人揽住肩膀的周婷呆呆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斐时的五指紧了紧,补充道:在en里,那一场我们确实通关了没错。 短暂的愣神之后,一个长卷发的女人开口,语带轻蔑:你谁啊?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这个嘛斐时歪歪脑袋,神情显得格外无辜,确实好像没有什么办法证明我们通关呢,而且,你们似乎是那种只相信自己的评判,不相信其余任何东西的人。 长卷发嘴角抽了抽,虽然对方的语气很有礼貌,但她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是怎么回事? 对啦!我想到了。女人忽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既然对面就是relive的话,我们直接过去让他们帮忙查一查怎么样?后台肯定是有全部的通关记录的。 她说起relive的语气那么轻松自然,长卷发瞳孔不由一锁,靠到沙发背上和同伴们交换了个眼神。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26章 是relive的工作人员,不,单纯的工作人员的话也不敢说出这种话吧? relive享誉全球,产业遍布诸多行业,它就像是盘踞在市场中的那只巨大的蜘蛛,吐出无数的丝线网罗天下,如果说中心城区的人霸占了世界上七成的财富的话,那么其中至少有五成都进了relive的腰包。 所以当relive宣布要开发en这个全息游戏,并且大力推进时,几乎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en即使能在全球范围内爆火到现象级的程度,在relive的其他产业面前也还是相形见绌。 更不用说,还有小道消息传言,联邦政府中有三成左右的高层议员的活动资金都是由relive提供的。 说得直白一点,r elive是世上大多数人都难以跨越的一座大山。谁要是敢和relive做对,谁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她们在relive对面的大学生活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relive的员工,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吹牛? 长卷发被同伴推了一下肩膀:你是relive的员工? 斐时老实摇头:这倒不是。 长卷发大舒一口气:那人家凭什么帮你查啊?周婷,你怎么在社会上交了这种朋友?你 咖啡店的工作人员匆匆走来,手上端着一台超薄的光屏,背面是花体的几个字 relive 。 原来这家咖啡店也是relive旗下的产业。 您遇见麻烦了吗?咖啡店员几乎是恭敬地向斐时询问道,他扫了一眼如同鹌鹑一样窝在一起的三个女生,我可以立即帮您联系纳尔特先生,请他委派人手过来处理。 什么处理?处理什么? 这个处理总不会是她们想的那个意思吧? 女生们瑟瑟发抖。 斐时也沉默了,她看着店员端着手里的光屏宛如端着一块盾牌,只需要她一声令下就能派在那些女生的头上,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没事,小打小闹而已。对了,这桌的钱我来付吧。 不不!boss说过了,您在我们旗下的任意场所消费都是免单的。店员笑容可掬,祝您有个美丽的晚上。 店员走后,女生们很快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想来暂时不会找周婷的麻烦了。 斐时这才松开揽着周婷的手,在她对面坐下。 谢谢你啊周婷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她把滑落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迟疑着,开口了,但是请问你是谁啊? *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雪了,斐时隔着茫茫白雪眺望了一眼relive大厦的灯火,毫无留恋地钻进了车中。 老大发动了汽车,在平稳的加速中,斐时点点手腕上的光屏,把沉睡模式的小二叫了出来。 搜索直播间汤圆和饺子的频道。 好的,主人。已经帮您搜索了共计72个网站的直播间,成功为您找到'汤圆和饺子的频道'!小二幼童一般清脆的声音在车厢中回荡。 打开。 哈喽啊新来的宝宝!一进入直播间,迎面而来的就是汤圆那熟悉的声音,这么晚了她们居然还没睡。 直播间里格外冷清,不知是因为时间在深夜,还是两个人的频道原本就不红火,因此突然加入的斐时也被她留意到了。 汤圆并没有露脸,也没有打游戏,饺子的声音也无处可寻,直播间的背景是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游戏登录图,看上去她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挑着回复评论区一些人的消息而已。 打游戏很厉害?哈哈哈没有啦没有啦!我都是凭直觉! '游戏太恐怖了,主播下次换个题材'这个嘛,恐怖游戏是我们的兴趣爱好,不过我们也会兼顾各位宝宝的口味,不会全部是恐怖游戏的哈! 啥游戏好玩推荐两个嗯,这个,一时之间我也想不起来多少,啊感谢新进来的宝宝热心解答问题! 斐时结束了她在公屏上的打字,她至少提供了十个在她心目中足以被称为佳作的游戏,果不其然,这样的行为成功让汤圆提起了对她的兴趣。 这些游戏我们都没玩过诶?!新来的宝宝是大佬吗?有空一起玩游戏啊!汤圆一如既往地跳脱,新宝宝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来了。 斐时捻了捻手指,被老大安置在了卧室临窗的地摊上,为了不漏过直播间的信息,她始终盯着屏幕,就连刚才下车上楼的时候,都是老大搂着她的腰把她抱上来的。 主播有考虑过去玩en吗? 打完字后,斐时抿紧了嘴,等待汤圆的回复。 汤圆果然没有跳过她的问题:en?最近真的是爆火呢?不过很可惜主播不考虑因为主播已经、玩、过、啦! 主播玩的是副本剧情是什么样的?斐时继续问道。 也许是en真的火爆到人人侧目,原本只有小十位数的在线观看人数,竟然直接翻了一番,接连不断有人在评论区追问。 诶呀?剧情汤圆可疑地沉默了,好像被我一不小心给忘了 评论区不断有人刷出大量的问号,汤圆也知道不能就这样糊弄过去:那个要不我去问问饺子看看?她的记性比我好,说不定能记得呢! 第127章 直播间中传出了汤圆远去时脚步咚咚的声音,观众还在锲而不舍地刷着问号,间或夹杂着哈哈大笑。 斐时却已经不想继续了,她关闭了直播间,揉了揉眉心。室内明亮的灯光下,老大靠在墙边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小二却还活跃着。 他甚至给自己在光屏上养了一只猫,眼下正坚持不懈地戳着已经入睡的猫的臀部,活像个小流氓。 别玩了,斐时喝止了他的行为,帮我找找看,有没有en的专项论坛。找到之后帮我发一个帖子,标题是 各位玩家们,大家还记得副本剧情吗? 第64章 斐时早就觉得有什么不对。 据纳尔特说, 早在一个月以前,无法登出en的情况就已经发生,姑且不论玩家本身, 他们的家人不可能注意不到玩家在游戏仓中待了太久, 甚至无法被唤醒,他们会不感到焦虑, 会不想找relive找个说法吗? 再回归到玩家身上, 就算en的副本再难,总有一些人是能在几个副本之后脱困的。难道他们脱困之后,会不向身边的人告知这一切, 会不大肆宣传这件事? 靠着发达的通讯技术与网络媒介,这件事本该早已发酵到甚嚣尘上的地步,更进一步,如果市民的情绪太过激动,还会引来联邦政府的关注。 但是去了relive这么多次,斐时一次都没有遇见过在公司门口拉横幅讨公道的人,更别说有什么官方人员责令relive暂时停业整修了。 因此,在咖啡店中听到那几个女孩子若无其事地谈起en时,斐时心中那诡异的荒谬感到达了巅峰。 她们丝毫不清楚en中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那只是一个纯良无害、仅仅是剧情比较吓人的全息游戏。这就非常让人毛骨悚然。 周婷与汤圆全然不记得在en中发生过的事, 更是匪夷所思。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en修改过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遗忘被困在游戏中的事实,连同经历的事也一起抹除。 斐时知道掌握这项技术的科技公司并不少,毕竟全息游戏也需要读取玩家脑内的信息才能启动,但这样做显然是不符合联邦法的。 en到底有多神通广大,敢做到这一步?还是说资本家们, 都是这样的? 还有一件事,也让斐时极度在意。 在她提起en的剧情之前,那两个人对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的事实丝毫没有察觉。 她也遗忘过一些事,在再次遇到唐筝之前,她只记得自己在孤儿院被欺负的过往,直到在车站见到唐筝的脸,她才想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是自己使用黑魔法把欺负过她的孩子吓得满院乱窜的。 可她的黑魔法是谁教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这些记忆依然被蒙在迷雾之中,无法看清。 在此之前,她可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斐时皱着眉,开始阅读放大的幽蓝色光屏上的帖子。 深夜时分这个论坛依然活跃着不少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没有人说en的不是,全是一面倒的好评。不过,斐时还是眼尖地从中发现了一条评论。 555我的乐趣没了,en为啥要暂时关服啊?! 由此可见, relive并不希望增加被困在游戏中的人数,这倒是和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殊途同归。 斐时戳开让小二发的那个帖子,下面已经零散有了不少跟帖,大部分人在质疑发帖人的意图,却还是有个别人完完整整地将自己的游戏剧情发了上来。 只有周婷和汤圆遗忘了剧情本身,斐时猜想饺子与夏米尔约莫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斐时长舒一口气,把自己扔进松软的床铺。 她们不是忘记了剧情。 而是忘记了与剧情息息相关的人。 en真正想让她们忘记的, 是她。 这可真是麻烦了。 自然,不管怎么想原因只有一个,她与relive的联系不过就那一个 eerna 。抹除其他人记忆中她的存在,也许是为了不让eerna本身察觉到她已侵入游戏之中。 但eerna、relive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眼见某些玩家在楼里晒出的游戏剧情,使得这个帖子的热度逐渐攀升。 斐时干脆让小二在楼里继续问问题。 大家是不是都是新神信徒? 果不其然,得到的回答清一色都是是啊你怎么知道诶?你们也是吗?之类的回答,甚至有玩家开始自发组局,约着下一个祈祷日共同去教堂参拜。 她的疑问并不是错觉。 en很火爆,是连街头巷尾的流浪汉都知道的那种程度的火爆,但意外的是,玩家数量并不是很多。 其实一个游戏仓的价格并不贵,对于能居住在中心城区的人而言,更是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都能买得起的程度。专门出租游戏仓的全息游戏吧也并不少见,属于出门逛个半小时街能遇见三个的程度。 简要来说就是一句话,游玩en,是大多数人都能负担得起的一个娱乐项目。 但它的火爆程度却与它的实际玩家人数不匹配,看看论坛就知道了,虽然帖子密密麻麻,但注册人数并不多。 联系斐时在游戏中的所见所闻,一个结论也就呼之欲出。 en有准入门槛,它只接纳新神的信徒。 第128章 而且看楼里的回复,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潜藏的标准。 太奇怪了、这真是太奇怪了就像是relive能够操控玩家们的思想一般。 斐时在被子底下蠕动了一下,让自己以更惬意的方式蜷缩起来。虽然比第一个副本之后好了不少,但她仍然不太适应全息游戏,再加上长时间的思考,疲惫像是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明天,再去找纳尔特吧 她陷入了沉睡之中。 * 斐时惊醒过来,起初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醒来,身体仍然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但心跳的速度却快得让胸口发闷。 紧接着她意识到身边环境的变化。 满屋的灯光都熄灭了。 斐时不喜欢黑暗,她的家里每一个房间的每一盏灯,永远保持着常亮状态,被拉起的厚厚的窗帘遮光效果一流,窗外的灯光连一丝一毫都无法透进来。 伸手不见五指。 冷汗顷刻布满了斐时的额头,下一刻一只熟悉的手伸过来,替她擦掉了汗水。 在此之前,老大始终站在她的床头,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事。 老大早已进入了休眠状态,不到明天上午十点不会再次开机。更何况,即使他处于活动状态之中,也不可能在斐时没有发出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对她做出这么冒犯的举动。 缓缓用冰冷的手背擦去斐时额头的汗之后,老大的手向她侧脸滑去,将她散落在床铺上柔软的黑发缠绕在自己的指间,悠长地呼出一口气。 仿生人怎么可能需要呼吸。 那双呆板的眼睛之后,时隔多年,再一次闪动着人性的光芒。 我知道你醒了老大俯下身来,贴近了斐时的耳畔,碎发在她侧脸上激起一阵麻痒。 斐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老大立刻后退,带着嘴角一丝莫名的微笑, 在斐时的床边跪下了。 斐时翻身而起,随意梳理着被老大弄乱的一头长发,冷冷地吩咐道:开灯。 老大打了个响指,以头顶的吊灯为中心,光芒如同涟漪一般荡开,在几个呼吸之间,整间屋子再次被温暖的灯光包围。 你是什么情况?斐时没有任何迟疑,她太了解眼前这个仿生人了,毕竟连他的出生,都是由她一力促成。 仿佛谦卑地跪坐在她床头的,是老大,也不是老大。 他是最初的老大, 也是后来的eerna。 此时的他本该存在于en中,操纵着无数数据的流动,为玩家构筑出一个个宛如地狱般的副本,怎么还会在老大这幅躯壳中出现。 这是绝对违背常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很想你,老大的脸上挂着一个轻佻的、充满诱惑力的笑容,所以来看看你。 斐时又是一巴掌上去,一左一右,完全对称。 哎呀,好怀念的力道。老大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冲斐时眨眨眼,您有多久没这么打过我了?十年?二十年? 我把你卖掉,一共才过了五年。斐时冷淡地回应,给我解释。 注视着眼前的老大,有什么东西从早已被遗忘的角落中逐渐浮现,五年间的某几个夜晚中,她从缠绕着自己的幼时梦境中醒来时,老大也曾这样注视过她。 又忘记了。 被她遗忘的事,又多了一件。 我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老大的上身动了动,双手抓住斐时的腰,把自己的脸埋进她的小腹,像是要借此汲取什么力量。 斐时抿了抿嘴,僵硬的手落在了他的头顶。 老大有时表现得像是个孩子,把她视为慈爱的母亲或是温柔的长姐,这样的动作并不少见,但大多出现在情绪不稳定之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回顾被relive找上之后的种种,斐时意识到,有什么事正在暗中酝酿,恐怕会摧枯拉朽地毁灭她的三观。 你的记忆逐渐不受控制了老大的脸依然压在她的小腹上,声音闷闷地传来,这预示着你的转变。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斐时老实回答。 你不需要听懂。老大忽然抬头,捏住了斐时的下巴,他的虎口卡在斐时的下巴处,迫使她对上他的双眼,他的神情未变,依然轻松如常,眼神中却有一种紧绷的意味,瞳孔也缩得尖而细,像是猫或蛇一类的瞳仁,但你太不惜命了。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斐时居高临下俯瞰着他,只说了两个字:真相。 老大笑了笑,放开了她:不要着急,再过不久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消散了,聚集在眼睛后那一缕人性的光芒也逐渐消散。 几面之后,跪坐在斐时床边的,重又变回那个五年间的老大。 斐时沉默片刻,下床拉开窗帘。 呼吸一顿。 落地的玻璃窗外满是成团的血迹,窗外露台上掉落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蝙蝠。 蝙蝠,是有趋光性的。 第65章 车辆在开阔的路面上奔驰, 坐在驾驶位上的老大又恢复五年来一如既往的刻板模样。 第129章 斐时举高手中的塑料袋对光研究。 塑料袋里装的是斐时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外观还算完整的蝙蝠残骸。 斐时越研究,眉毛就皱得越紧, 与此同时, 眼睛也越来越亮。 这些蝙蝠大体上和图鉴中的没什么不同,但仔细一看才会发现它的额头正中间细碎的绒毛里藏着一只无眼皮的眼珠。蝙蝠作为哺乳类动物,本该只拥有两只眼睛。 除此之外, 它浑身上下的毛都异常刚硬,末端尖锐,宛如钢针。 冰河期来临时,除了拥有发达科研技术能力的人类能够提前将自己的身体封存入地下之外,几乎所有除寒带意外的动物都消失了。近些年来被人类发现的物种,大多适应了地球的环境,与旧时代的模样有了较大的差别,然而它们无一例外是向着避寒保温方向进化。 这只蝙蝠显然不符合变异方向。 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它显然和老大不是站在一边的。 老大留给她的疑问太多了。不过就像伏笔越多,真相最终被揭露时也越爽一样, 这些疑问重重堆叠起来,斐时甚至有了一种在现实生活中畅玩解谜类游戏的感觉, 竟然不由自主地有点心潮澎湃。 窗外的钢筋水泥一栋栋晃过眼前,纯然黑铁色的一片。在微弱的阳光底下泛着冷光。忽然一栋装饰得格外绚烂的建筑闯入斐时的眼帘,白色的墙面上画满了五彩斑斓的壁画,用混着金粉的颜料染就,竟然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是新神的祭殿。 斐时心里微微一动:停车。 她对新神了解不多,甚至可以说她对经常出现在游戏题材中那些旧时代的宗/教都了解得更透彻一点。 斐时不信神,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 以往她拒绝接收有关新神的一切消息。也许是因为近来接触过的新神信徒过多, 也许是因为en那条奇怪的准入规则,她忽然觉得自己得进去看一看。 虽说现实生活不是游戏, 不是每件奇怪的事都能成为线索。但斐时还是下了车,往祭殿而去。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鼓声,伴随着某种吹奏乐器尖锐、细微、单调的声音作响。斐时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说实话,这种声音全然不似她想象中的那么圣洁高雅,有种朴实到极致的感觉,仿佛远古大地上流动的风。 之间没见过你。一个暗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身边想起,斐时扭头四顾,然而她的身边并没有什么人。 数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面色尴尬地往下看去。 那是一个身高才到她腰间的老太太,披着一件深灰的斗篷,佝偻着背,满脸的皱纹,活像一只老猴子。 是,我是第一次过来。 既然如此,想必您一定有兴趣听我问您讲述我们主的丰功伟绩。与外表不同,老人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 其实我正好有入教的打算,毕竟我身边的朋友都是主的信徒。斐时的谎话信手拈来。 那真是太好了。老人笑呵呵地点头,随后从宽大的斗篷中摸出一本硬皮小本,她翻开封皮,严肃地咳嗽一声,睁开浑浊的双眼,我们的主自下而上降临于世间,祂是永恒之源,祂是复苏与新生,祂是死亡与终末 祂是不灭的光辉,照彻世间的灰暗 斐时一怔,一串话语不由自主从她口中滚出:晨曦颂唱者,来自深渊者,不灭光辉,永恒阴影。 老人也愣住了,她呆呆地抬头看向斐时,嘴唇讶异地张大了:您连这些都清楚,怎么还需要我的服务呢? 巨大的讶然在斐时心中炸响,她只是觉得传教的内容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到新□□号完全能够与南奈所告知她的,梦境中那个怪物般的神明对得上号。 也就是说,那个怪物就是新神? 而且从眼前老人忽然转变的态度来看,能知道这些名号的,并不是一般的教徒。 斐时压下心中的波澜,神色不变:是纳尔特先生告知我的。 老人笑了:原来如此,那就不奇怪了。能得到大祭司的亲授,想来您一定是我主看重的人选。今日大家都在,您要不要和他们见上一面? 不,不用了。斐时再次眺望了一眼祭殿,你们的大祭司和我还有个约定。 老人目送着女人坐上车扬长而去,背后传来了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年轻人喘着气跑过来:开、开了!他咽了口唾沫,主的花开了! 什么?快带我去看。 祭殿之中,奏乐已然停下,所有信徒聚集在一起,战栗着跪倒在地面上,无比崇敬地注视着祭坛之上。 那里并没有神像,也没有任何标志。对于永恒之源的信徒而言,妄想用具体的形态表现出神明,是极大的不敬,即使在至高圣典中,祂也只被描述为无形无貌之人,不可捉摸之风,混沌之雾。 祭坛之上,只摆放着一盆花。自从它被摆放在这里开始,数十年了,它的枝叶始终干枯犹如铁线,它的花朵始终凋敝没有色彩。 但此刻它却焕发了异样的活力,绿叶舒展,枝干膨胀,饱满的花瓣一片片打开,在祭殿顶部投下来的光芒之中,竟然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宛如神迹。 第130章 不,这就是神迹。 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虔诚地跪拜了下去。 * 斐时并没有通知纳尔特自己要来relive,然而车刚一停下,就有身穿套装的女性殷勤上前为她拉开车门。斐时看了她一眼,还是昨天那个送她离开的人。 纳尔特正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等她,斐时并没有任何惊讶,到了这一步,无论是谁都能看出纳尔特和老大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您好,请跟我来办公室。纳尔特恭敬地欠身,此前他对待她的态度还算克制,现在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尊敬。斐时挺好奇relive众人的,从纳尔特到咖啡店的店员,几乎每个人都把她当作什么高高在上的人物一般尊崇。 如果说之前的斐时还会觉得那是因为她拯救了被困在en中的玩家的话,现在她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relive既然可以改变玩家以及他们身边的记忆,那么不动神色地抹去一个人的存在也并不是难事,要说伦理道德,恐怕他们身上也并不存在这样的东西。 她和relive之间的强联系只有一个en 但只因为她创造了en就这样对她?斐时不相信,她也开始逐渐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凭空创造出一个那样的存在了,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创造出一个力量能够改变现实世界的人工智能。 那简直就像是神明创世造人一般的行为。 斐时不是神,纵然她的出生原本就是为了迎合某些人创造神明的野心,但她依旧是人,否则她的身体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您要喝茶?还是咖啡? 纳尔特还是很客气,斐时没有发作的理由,但更没有和他客套的理由,她直截了当地问:周婷她们的记忆是怎么一回事,是你们动的手脚? 她的语气基本上接近确认。 纳尔特给她倒水的速度丝毫未变。 是的。他说。 斐时敲了敲眼前的桌面,她想起不久以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一件事:爱德华进精神病院了?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纳尔特坐了下来,双手搭在一起,抵在下巴上。 这个嘛他沉吟一会,才说,他的问题与我们无关。一方面他在en中的行为,触犯了游戏的底层逻辑;另一方面则是 他忽然瞥了眼如同保镖一般站在斐时身边的老大。 别管他,你继续说。 纳尔特忍不住苦笑起来:另一方面,他成为了'凭依'。降临在他身上的那个存在不是他的精神所能承受的,就像是一个塑料袋,往其中灌入过量的水就会爆炸,原理相同。因此他的精神完全崩溃了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有专人负责这个问题,预计三个月后能够恢复正常。 我不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斐时冷冷地说,我只会可惜他这样的人死得太晚了。 凭依这个词常出现在旧时代某个国家的文学作品之中,所描述的是被神灵或超自然力量附身的一种现象,但并非是被神灵眷顾,而是一种负面的现象。 斐时知道爱德华曾经被所谓的狼神附身过,但纳尔特竟然会将其尊称为那个存在 在斐时所经历的数个副本中,每个副本都出现了对她格外优待的npc列那、程序、南奈,他们无一例外都掌握着副本中最为关键的信息,甚至掌控着其他npc包括玩家们的生死存亡。 简而言之,他们就是副本中的神。 斐时早就猜测过,每个副本中的关键人物或许就是eerna在其中的化身,因此他们对她有着诡异的亲近。可现在纳尔特竟然将狼神拔高到了这样的地位,狼神可是无时无刻不在阻碍她的任务,甚至不止一次意图杀死她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的角色在其他副本中也存在着。 山神和乘务员。 列那和狼神,是副本中互为表里的boss;程序和山神,是同一个人的不同侧面;两个南奈,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拥有完全相悖的属性。 斐时手上一松,茶杯咯哒一声碰到了瓷盘,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两个完全相悖的词语运用在同一位神明身上。 晨曦颂唱者,来自深渊者,不灭光辉,永恒阴影。 第66章 听到忽然响起的声音, 纳尔特转过头来看了斐时一眼。 斐时不动声色地擦去那两点茶水:我的记忆呢?我的记忆又是怎么一回事?也是你们动的手脚? 问话时她的手已经缩进了桌下,借着桌子投下的阴影敲击着手腕上的光屏是不是所有的副本中都会出现近似于神明的存在? 纳尔特倒吸一口凉气,手中捏着玻璃杯差点没拿稳,大片紫色的柠檬汁溅上了他的前襟:不不!我们怎么敢对您的记忆下手! 话音一落,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越发惊恐,仿佛随时都会从办公椅上滑下来一般,努力稳定着自己那山一般的躯体。 斐时默默看着这个完全无法掩饰自己恐惧的男人,这样一来,谁干的不就被暴露出来了吗? 第131章 虽说她心里早就有数, 提出这个问题也只不过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但看到纳尔特这样, 还是忍不住觉得relive可能要完蛋了。 没必要这样吧?斐时笑笑,我今天还听说了一件新鲜事。您还是那位新神的大祭司啊?真是令人吃惊,不知道en和新神是不是也存在什么关系呢? 纳尔特脸上风云变幻,就像是后知后觉尝出了柠檬汁的酸味, 末了他长叹一口气:关于这个问题,请原谅现在还不到可以告诉您的时机。 他与昨晚的老大传递出了相同的意思。 时机。 斐时不相信单纯的等待能够带来什么转机,毫无疑问,那个所谓的时机,需要经由一个新的副本创造。 那么,既然我今天已经来了,就赶快安排下一个副本吧。 这个这个纳尔特的汗流得更猛了,他慌里慌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巨大的手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我们、我们需要更多的准备 他吞吞吐吐,斐时面无表情。 所以, 即使是连她进入的副本也是需要进一步加工的吗? * 眼前是一片模糊,斐时的视线从来没有这么不清晰过,她愣了愣抬手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到眼球的酸涩胀痛,连带着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这是用眼过度加上睡眠不足的表现。 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类型的副本。斐时伸手抓过眼前办公桌上的小管滴眼药水,迅速往自己双眼里滴了一点,快速眨眼。 疲惫的感觉还没有消失,但视力已经恢复了正常。 正对面是一台电脑,屏幕已经暗淡了下去,小小的办公桌上从左到右摆满了速溶黑咖啡、护肝片、蒸汽眼罩以及一瓶防脱洗发水。 斐时: 她伸手绕到耳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它现在已经被扎成了一束高马尾,厚度倒是没有减少。 哇!这次我们要做警察?!酷诶!一个年轻男性活泼的声音从被电脑挡住的对面传来,斐时可以从他欢呼的内容中听出他是玩家,但他的语气实在是不像被困在游戏中的玩家会有的。 显得太兴奋了一点。 啪的一声,像是手掌用力拍在头发很短的头皮上的声音响起:吵什么?给我安静一点! 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相较于前一个人,他的嗓音浑厚嘶哑了不少,斐时判断,他的年纪约莫要比前一个人大上十岁左右。 年轻男性状似悲悯地叹了口气:师父啊,徒弟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人嘛,就是要接受自己的运气不好的事实滴!咱们俩赌那么多回那次见你赢了?那么多人设,你还踩爆了,这次总不能否认了吧? 胡扯!被叫做大头的男性重重地哼了一声,世界上哪有人这么倒霉?!我还跟你赌,这次就赌这个副本就我们两个玩家! 椅子腿吱呀一声响,斐时从电脑背后站了起来:你好,我是第三个玩家。 年轻男性噗地一声笑开了,年过中年的那个则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斐时一眼。 没过几分钟,三个人就交流完了自己的信息。 年轻男性名叫余乐,刚刚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年长的叫刘问柳,是个在职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条了。巧得很,他们两个甚至在进入en前就是同公司的前后辈关系,由于余乐进入公司后,一直是由刘问柳带的,私下里余乐也会开玩笑似的叫他师父 。 如果说他们两个有什么特点的话,就是一个特别有钱,一个特别倒霉。 而且这两个特点似乎也被他们带进了这个副本中,在这几分钟里,斐时已经见证了余乐掏出皮夹子从里面倒出二十余张vip金卡的辉煌,也见证了刘问柳光是坐在那,就险些被吊灯和脱落的墙皮砸中的惨况。 至于她自己的特点,斐时拍了拍腰带侧面的警/用/枪,无非就是目力超群,射击超准罢了。 不过很奇怪嘞,咱们都进来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什么任务提示。在最初的兴奋过去后,余乐趴在桌上百无聊赖。 下一刻,摆放在靠窗的桌面上的老式座机就大声响了起来,宛如惊雷。 刘问柳和余乐都被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 旧时代的通讯工具。说实话斐时对座机研究也不深,犹豫地走上前去抓起听筒,一开始还把方向搞反了,冲着喇叭口喂了两句。 喂、喂!对面差不多是扯着嗓子喊的,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斐时把扬声器打开,男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顷刻间充斥了房间。 救救我!它一直缠着我,怎么也不肯走!它要杀了我! 刘问柳上前一步,充分展现出了他老油条的经验:别着急,你慢慢说,到底是谁要杀你? 傩面。是傩面要杀我! 仿佛尖叫一般喊完这句话之后,只听咔的一声,话筒中只剩下了一阵忙音。 对面挂断了电话。 这样的情况如果放在现实世界中,多半会被解读为骚扰电话,假报警,但这种不寻常的事既然在副本中发生,就不能坐视不管。 第132章 有没有号码?余乐踮着脚望座机上张望,我应该能靠这个查到他的住址。 他自告奋勇在电脑前坐下,十指不甚熟悉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忽然咦了一下,神情古怪地左看右看,又被刘问柳拍了一下脑壳:看什么呢? 没啥我好像,幻听了?余乐说着点点电脑屏幕,找到了,咱们立刻出发? 警车停在一栋高楼前,它的建筑风格已经有些贴近现实都市中的居民楼,不用去看一坪的价格就能知道绝对是高档住宅区。 一般来说这样的地方往往和安静悠闲之类的词挂钩,但斐时一下车就看见前面拥了一堆人,黑压压的一片,挤得水泄不通。 不要跳!你还有妻子女儿呢!人群中有人大喊道。 所有人都仰起脖子,注视着天台上的那个小黑点。斐时粗略数了一下,这栋楼大约有三十层,如果真的从顶层天台跳下来,没人能活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旁边有人焦急道,有没有打电话叫消防员啊?他的家里人呢? 听说出门买东西了,不然他怎么会一个人跑到上面去?一人回她,我听说他最近一直怪怪的,不是已经好几个星期不出门了吗? 精神病?怕不是又有什么邪物缠上他了,好可怜哦再等几天发病多好?马上就是天弓祭了,什么怪病治不了? 天弓祭? 这个未知的名词引得斐时皱了皱眉。 另外两人也觉出了不对。 刚刚打电话的该不会就是这个人吧?刘问柳询问余乐,声音轻得仿佛耳语。 余乐胡乱点了几下头,不太确定:楼倒是同一栋。 刘问柳骂了一句:那铁定就是他!走!我们两个上去把他救下来!说着他一把提起余乐的后衣领。 妈呀师父没必要吧!余乐拼命挣扎,说不定就是要这样剧情才能发展下去呢,要不我们再等等?咦?你在看什么? 斐时学着围观群众的动作仰头往上看去,但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余乐也抬头,除了阳光晃花了他的眼睛之外,只能看见一个小点,从颜色来看勉强能判断出他穿了一件黑衣服。 所以斐时到底看啥看得这么认真专注? 他带了个面具。斐时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红黑色,类似于漆器的光泽,额头上有个扭曲的标志,像三条蛇缠绕在一起。 你说什么?!旁边的人忽然回头,面露惊恐之色,你说的傩面不是 人群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喧哗,所有人都惊呼着后退,就在他们交谈的间隙,天台上的那个人终于动了。 他没有一丝犹豫,从三十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有胆小的人已经被吓哭了。 然而斐时却看见,下落的人面上覆盖着的面具,嘴角轻轻勾出一个微笑。 第67章 一百多斤的体重拍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像是一只西瓜被拍烂在了水泥地上,鲜红的汁水四溅。有人撤得慢,被溅上了暗红色的液体, 当即脸色发白, 险些晕过去。 刘问柳骤然变色,一拍两个年轻人的肩膀,喊着:我们上!就一鼓作气地冲了上去,他一看地上的躯干,竟然愣住了。 斐时慢慢悠悠地穿过涌动的人潮,只剩一个余乐落在后面,举着警官证向来来往往的人群展示着,试图驱赶围观群众。 但大部分人却依然勇敢地留在吃瓜的第一线,远远地站着朝他们张望。 哇都摔烂了诶!余乐望着地上那一滩红色,带着惊叹的语气说道, 怎么办?摔成这样能有什么证据留下?我们又不是真的警察,怎么查啊? 刘问柳揉了揉眉心, 显得十分苦恼。 傩面。斐时说,人都摔成这样了,这个傩面丝毫无损,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吗?而且我记得他是脸朝下跳下来的。 现在,这个人却仰面躺着,黑红色的傩面映着日光,光洁如新。 对诶!这个就是他打电话时候说的那个傩面了吧?余乐双手一拍,话又说回来,傩面到底是什么啊?看着就是个面具 说是面具也没错。斐时说, 不过它既然出现在这里,我怀疑和这个副本的背景故事有关所谓的傩面就是表演傩戏时需要戴的面具。至于傩嘛听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应该是出生于华区,傩起源于旧时代华区的农耕文化时期,也算是、巫术的一种吧。 是不好的那种?刘问柳皱起眉,会害人还是怎么样? 他看着地上的男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意味十分明确。 斐时摇摇头:理论上来说不是,傩戏是为了驱邪雏疫而存在的。 她蹲下/身,轻轻把傩面从男人脸上揭开。 一瞬间,像是什么小石子滚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耳畔奏响。浓烈的血腥味忽然涌入了她的鼻腔,一阵恶心感袭击了斐时,她不得不丢下手中的傩面,跑到树影遮蔽处干呕起来。 第133章 不应该啊,就算地上的那个人死状确实恐怖了些,但她怎么会怕一具尸体呢?斐时咳嗽着抬起头来,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一只手恰好闯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男人的右手,皮肤深黑,五指细长,骨节粗大,每一个指关节上都带着大颗粒的宝石戒指,除此之外,他深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更深沉的刺青,仅仅是瞄了一眼,就让斐时有种眼前发晕的感觉。 你没事吧?余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他手上拿着被斐时丢下的傩面,神情颇有点古怪。 没事。 一问一答间,那只手已经消失了,人群之中遍寻不着,它本该格外醒目,却宛如一滴水混入了汪洋大海之中,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刚刚那个声音你们都听到了吗?刘问柳问,他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死者的脸上。 对死者有反应的似乎只有斐时而已。 啊,我刚想说这个。余乐挠挠自己的后颈,这个声音我是第二次听到了。 什么?!刘问柳差点又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拎离地面。 师父冷静啊师父!我不正要说呢嘛你们两个知道rpg吗? 、什么东西? 桌上角色扮演游戏?斐时抄起手臂,我只玩电子游戏。 嘿嘿!余乐贼兮兮地笑,你一定是那种特别宅的人吧?就算打电子游戏也死都不加好友,不联机的那种。 闭嘴! 斐时也拍了一下余乐的脑袋,说实话,一巴掌下去她才知道刘问柳为什么对这颗头。清脆响亮,真是颗好头。 你们两个也太暴力了!听我慢慢说啊,虽然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你们不觉得那个声音很像骰子滚动的声音吗?rpg中有一类游戏需要用骰子进行辅助游玩。 你的意思是,这个副本的模式就是套用了那一类游戏?具体呢? 具体余乐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具体一时半会也很难说清楚。我举个例子好了,比如说师父你运气特别差,在这种游戏里就可能会被量化成5点。那么到了需要用'幸运'才能解决的关卡面前,如果滚动的骰子最后出现的数字比5大,就是'幸运'不成功,反之,就是成功。 不过这个副本到现在都没有把我们的属性表展示出来,估计后面也不会了。余乐郁闷地扣着下巴,既然不车卡,属性应该就和我们现实中差不多吧? 我刚才那是?斐时眺望着不远处的尸体。 意志失败了吧在这种游戏里,某个方面的属性再高也是存在失败的可能的。哎呀完了!师父你的运气让我很担心啊! 你这个臭小子!刘问柳气急,当即再展雄风,誓要把余乐揍得再也不敢拿这个说事。 所以,有没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原本能够推理出来的结论,由于骰子无法得出。 余乐愣了一下:这还真会有。 也就是说在这个副本中,她们的命运大部分都要依靠骰子决定。 你们看,那个傩面,是不是就是前几天丢的主祭的傩面? 我看看,还真是 围观人们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不知为何,原本眼神中带着惋惜和哀叹的他们,骤然换了副表情。 我呸!原来就是他偷的!一个人狠狠地啐了一口,怪不得死了!死得好! 他的话竟然博得了一小片喝彩,甚至有人用力鼓掌应和:说得好!他真是活该! 这下拿着傩面的余乐有点进退不得了。 这什么情况啊他压低了声音,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这么说也太过分了。 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走出人群,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微弯着腰伸出双手,向余乐讨要:我们得把主祭傩面放回方相庙中,两天后就是天弓祭了,不能再耽搁。 这个不是赃物吗?按照程序我们得先拿回警局再说啊哟! 你们两个小年轻别说话了。刘问柳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他径直走上前去看着老者,老人家,听你们说这个面具是被偷的啊?能不能请你具体说说。 老者闭了闭眼,一脸心烦到了极点的表情:没礼貌!怎么可以称呼主祭傩面为面具?你们是怎么当警察的? 好这个主祭傩面。刘问柳咬牙。 一个年轻人上来扶住了老者:这是两天之后天弓祭上主祭大人要带的傩面,不过一个星期前就消失了。他古怪地看了一眼三人,这几天全市人都在找它,你们警察怎么会不知道呢? 骨碌碌,骰子的声音响起。 年轻人歪着头想了想,最终像是失去了兴趣一样摇摇头:算了,这都不重要。我爷爷是方相庙的管理人员,主祭傩面由他送还回去最合适了,还请你们不要碍事。 我去,这口气有点牛啊,余乐嘀咕,诶、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压根就不怕警察啊? 第134章 说明在这个地方天弓祭这件事优于其他,斐时说,不管是法律还是政府,都不能越过这个习俗。 余乐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的声音:那该不会这个副本是coc吧? 那又是什么? 克苏鲁的呼唤啊?你没听说过? 玩过这个题材的游戏。 斐时和余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举起右手碰了碰拳。 那么coc就是以克苏鲁世界观作为题材的rpg ?斐时点点头,明白了。 就是不知道关底大boss是谁余乐搓着手,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斐时忽然想起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说起来,骰子有没有可能被动手脚? 那不会!余乐连连摆手,外面玩的时候是kp扔的哦你就理解成主持人之类的就行,kp压根没有动手脚的必要啊。在en里的话,应该是副本自动生成的点数吧,没啥好担心的。 如果还是kp扔的呢? kp就是主持人,en的主持人就是eerna。 那只深色的手,绝对不是斐时的错觉。 啊?你说啥? 没什么。斐时摇摇头,没必要增加其他玩家的惶恐。 两个人叽叽咕咕的期间,刘问柳已经和老者谈妥回来了,老者带着傩面满意离开了,场地上还留下了几个人,他们像是看着世界上最恶心的昆虫那样,瞪视着地上的躯体。刘问柳提出让他们打个电话给殡仪馆来把人拉走,得到的回应却是 他这种人就配在这里腐烂生蛆! 为了一张傩面这些人竟然能够对自己的邻居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像是对待什么杀父仇人似的,刘问柳和余乐一时之间都有些傻眼。 斐时则不以为意,从那些零散的交谈中她大概猜到了天弓祭的存在意义,无非就是寄托了人们驱邪除疫这种最原始的希望,只不是在这个副本中,它真的能够被实现。 主祭傩面想来是什么必要的道具,否则他们的反应不会这么过度。 试想如果因为这个人窃取了傩面,导致天弓祭最终失败,未必不会引发一场大灾难,市民的后怕可以理解。 但他们为什么这么确定天弓祭有效,傩面又真的是这个男人偷的吗? 哦,你回来了啊。你老公偷了主祭傩面跳楼死了,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斐时扭头,一个女人牵着女孩呆呆地站在人群之中,注视着地上的红色。 第68章 斐时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精打采的人。 她的一双眼睛就像是在名为脸的白布上戳出来的两个洞,毫无神采,即使是邻居将丈夫的尸体指给她看,她的目光也只是稍微飘逸了一下,仿佛在那里的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与她的表情一样的,还有她右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的模样,头发扎成两个羊角辫,末端系着两个粉红色的蝴蝶结,看上去似乎是非常活泼可爱,但她的手里却抱着一只玻璃瓶,里面漂浮着绿油油的蟾蜍,应该是福尔马林浸润的标本。 余乐打了个哆嗦:出现了! 别说傻话!刘问柳瞪了他一眼, 不管死者家属是什么样人我们都有义务查清事实真相。 斐时沉默一下, 问余乐:你们本来就是警察? 不然刘问柳怎么会这么投入。 不是不过师父他好像年轻时的梦想就是当警察来着。不过现在警局里的大部分岗位也被仿生人代替了,他就没法上了呗。余乐耸了耸肩,果断跟上刘问柳一起去审问死者的妻子。 斐时则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女孩瓶子里的蟾蜍给她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女孩一开始没理她, 斐时又问了一遍,女孩才不耐烦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愚蠢的人类, 告诉你你懂吗? 她说完这句话,从裙子的侧边口袋里掏出一本黑封皮的小本子,斐时看得清楚,本子封面上是一个烫金的逆五芒星标记。很明显,这个女孩与斐时是某种意义上的同道中人。 或者说是看起来那样,斐时看着女孩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似乎是在复习自己学过的咒语,羽毛笔底下流淌出一串接一串圈圈套圈圈的字。符号倒是完全正确,虽说以女孩的指力无法将其书写得漂亮,但把这些符号组合起来,并不能构成一则有用的咒语。 不过即使是写错,这些咒语也不是会反噬的那些,仅仅是没有用处而已。斐时没有纠正她的理由,她并不那么好为人师,除非这个女孩能够对她有用。 回家。不知何时女人站了过来,她拉起少女的手,扯着她离开了斐时。 不好搞哦刘问柳叹着气回来了,那个女人什么都不肯说。 刘问柳从女人那里问出来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死者的身份。死者姓韩, 37岁,是市里某个大学的教授,专门研究傩文化,自己也喜欢收藏傩面。除此之外的问题,女人不是一言不发,就是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刘问柳问得口干舌燥,都拿进拘留所出来威胁她了,也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只能先鸣金收兵。 第135章 可见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比他要好上不少。 这怎么搞?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信息来源,副本也没有任何提示。刘问柳愁得很。 其实师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压根不需要太纠结那个女人?余乐举手,coc的话剧情都是不固定的,玩家自己推进不了剧情,kp就会修正剧情,它不会让我们无路可走的,估计过一会剧情就会自动推进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不是看你演警察演得挺投入的嘛?让你过过瘾不好吗? 叮铃铃 刘问柳带在身上的警局内线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一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们快点回去,这个什么局长催我们回去。 余乐所料不差,剧情确实推进了。 一回到警局三个人就被叫进了局长办公室,局长是个地中海的中年男性,头顶映着白炽灯泡,简直比那颗灯泡还要醒目,斐时被这颗灯泡晃得有点眼晕,回过神来谈话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这个案子你们就不要接触了。局长点了枝烟,慢慢嘬着,影响不好,我们已经和祭坛那边联系过了,天弓祭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什么都别管。本来我们没有找到主祭傩面就已经让社会各界不满了上面的意思是先安稳两天,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定番啊。余乐压低了声音道,我就知道一旦身份是警察,接触的案件有神秘学元素,马上案件就会被叫停习惯了都习惯了。 什么意思?我们不能追查这件事了?刘问柳皱眉,那接下来干什么? 不是您还惦记这个呢?你不做事kp也会推着你去做事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coc里还是保命、不对!保护好你的精神世界比较要紧 是要躲风头,还是根本不想管那个人?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偷了那个傩面?但是真相如何有人在乎吗?即使他真的偷了傩面,他的死亡就不值得在意了吗? 刘问柳和余乐同时闭嘴,呆呆地看向忽然发声的斐时。 一直以来她都显得有些有游离于副本之外,对死者没有缅怀,对死状没有恐惧,对家属不感到烦躁,不在乎剧情如何推进但她现在就像是忽然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一样,对着局长侃侃而谈,简直是义正严辞。 余乐默默在心里给斐时比了个大拇指,姐妹真是太有正义感了。 如果是那样斐时盯着局长看了两秒,伸手摘下胸前的警徽,摸出腰带上的警用枪拍在桌上,愣是把对面的局长吓得一个哆嗦, 那么这个警察不做也罢,很遗憾只能和各位共事到今天为止。 斐时后退一步,向局长鞠躬离开。 不是?啊? ? ?如果这是漫画的话,余乐相信现在自己的脑门边上应该弹出了无数个问号,这样都行的吗?还能有这种操作?虽说玩coc只要能说服kp的话,几乎想干什么都行,但你直接把自己给炒了,连警察给的信用*加点都不要了是不是有点太勇了? 不对,这个副本里,好像警察也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啊。 这个人就像什么程序里的bug ,一下子就摆脱了剧情的禁锢。 但这样真的是有用的吗? 余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逐渐合拢的门缝中,叮咚一声,手机里有短信传来。 o余乐:想个办法从警局里偷一把枪给我by斐时 ? ! 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啊?能不能别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姐妹! 余乐扯了扯嘴角,简直是欲哭无泪。 * 大雨倾盆,从东面吹过来的风中带着新鲜的水汽与湿润泥土的芬芳。 斐时打着伞,朝楼顶凝望。 万家灯火,在雨幕中朦胧了起来。 白天那件事留在地上的痕迹早已经消失了,尸体不知道是被殡仪馆拉走,还是就那样被副本当作不需要的数据处理掉了,反正雨一落下,任凭什么痕迹都被冲走了。 斐时手心里捏着那家人的住址,从门卫那里得到的。 伴随着孤儿院时期记忆的回归,她曾经学习过的大量知识也再次从记忆的深处被翻找出来,现在的斐时想要催眠一个普通人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然而即使是她在施行催眠时,骰子还是坚持着响起。 她引以为傲的视力也好,失而复得的技能也罢,都要靠骰子才能决定能不能成功。她能理解这种游戏形式的有趣,但还是不喜欢。就像她不喜欢被剧情本身束缚一样,所以她白天才果断提出辞职。 虽然枪不得不还回警局,至少她获得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不好意思,我来探望韩先生的家属。斐时上前一步按响了通话铃。 这家的女主人并不欢迎她,但还是打开了楼道门让斐时上去。 光亮的胡桃木色大门上被泼上了艳红色的油漆,散发出刺鼻的味道,一旁的墙壁上写满了污言秽语,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所作所为,斐时忍不住皱起了眉。 很快女主人就来给她开门,才一踏进门,斐时就闻到了浓重的香薰味,她不是被塑造成嗅觉敏锐的类型,即使如此也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她回顾四周,光是大厅的墙面上就挂满了傩面,从拟神类到拟兽类样样都有,站在大厅的中间,就有一种被四面八方的傩面凝视着的感觉。 第136章 这样以来,斐时就有点明白女主人的精神状态为何会这样了。 给她开门的女主人气色比白天还要难看些许,额发散落下来,乱蓬蓬的,眼睛底下是浓重的乌青,明明才过去几个小时而已。 我给您带了点吃的。斐时低声说,您晚饭应该还没来得及吃吧? 女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睛:谢谢我知道的,白天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我只想带着女儿好好生活,忘记这一切警察同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斐时笑笑,局里不允许我们追查这件事,所以她故作轻松地说,我就不干了。 女主人疑惑地看了她两眼,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但很快她迅速眨了眨眼,低声说了句抱歉,匆匆离开。 只留下斐时和趴在茶几上写写画画的小女孩。 小女孩还是捧着那本小本子,头上戴着一个小小的傩面,傩面刻出了一张笑脸,只是嘴咧得有点大,几乎拉伸到了耳根,在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有些诡异。 你这样画不对哦斐时抓过女孩的笔,随手修改了几个符号,几乎是立刻,纸面上腾起一道靛蓝色的火焰。 火焰映亮了女孩兴奋的脸。 哇你好厉害啊!你是魔女吗?! 魔女?这个笃信傩文化的城市里怎么会出现这个词? 斐时暗暗将其记在心里,随后把女孩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女孩很亲昵地把脸贴在斐时的侧颈:是的哦,我现在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爸爸是什么时候拿到那个傩面的? 才不是爸爸拿的!女孩倏然嘟起了嘴,大发脾气,那个傩面是自己来的,它坏死了! 第69章 不好意思,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女主人也在此时回来了,她的眼睛周围泛着鲜艳的红色,声音也有些虚弱,精神却比先前好上了一些。 您还是想知道主祭傩面相关的信息是吗? 斐时固守人设:如果一件东西会危及到他人的生命,那它就不应该存在当然我并不是已经确信了这件事是傩面的问题,我也没有不尊重主祭傩面,只是也许更多的信息能帮我找出您丈夫遇害的理由。 在这个城市里很少有人会像您一样理性思考至少我们遇见每一个人,都把天弓祭、主祭傩面当成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东西。女主人笑笑,也许我确实可以、把这个故事告诉你。 那是一周之前的事了吧,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身边的丈夫带着主祭傩面熟睡着。因为我们是十多年前才搬到这个城市的,因此天弓祭不允许我们参加,我也从没有见过主祭傩面,所以那个时候我还以为那只是家里的傩面。 直到他醒过来, 一切都变了。女主人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时常自言自语,不肯摘下那个傩面,人也变得暴躁易怒,经常用一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对我们吼叫,有时又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祈求我的帮助,但每当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再说话了。从两天前开始,他就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不肯出门,我试图送饭给他他也从来没有动过也许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所以你认为傩面确实是造成你丈夫死亡的真凶? 我只能这么认为。 那么主祭傩面呢?斐时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真的是自己出现的吗? 入睡前他根本没戴什么面具。女主人拧起了眉,我后来查过门口的监控,他也没有半夜出去过,难道还能有其他可能吗? 原来如此。斐时点点头站起身, 我可以去书房看一下吗? 这好吧。女人瑟缩了一下。 打开门,斐时才知道她的恐惧从何而来。 书房里就像是台风过境或是什么猛兽袭击,玻璃器皿、陶瓷茶杯全都碎裂在了地上,行军床上铺设的简单的床品也被撕碎了,床单被扯成一条条的,枕头开裂,鹅毛飘得满房间都是。靠墙角的衣柜像是被什么巨人锤了一下,从顶上扁了下去,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则完全被拗成了两半。 环顾整个房间,似乎只剩这一样东西是勉强能修理的,斐时走过去摸了一下电脑。 耳边骤然传来骰子的响动。 她的脑子立刻给出了结论无法修理,她的能力无法做到这一点。 紧接着,又是一阵响动。 在开裂的电脑屏幕中一点白色陡然变得非常醒目,那种感觉就像是72p突然变成1080p一样,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斐时向女主人借了把镊子,将屏幕撬开。 那是两张纸,也不知道死者是怎么把这东西塞进里面去的。 斐时把叠好的纸摊开。 其中一张是欠条,内容告诉斐时死者曾经在十年前向一个叫做葛思来的人借了一笔巨款,还款日期是 斐时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在那场巨大的灾难之中,它奇迹般地保持了完整。 第137章 你们搬来这里十多年了? 啊?啊、对。其实是正好十年。 正好十年,还款的最后日期刚好是这几天,那么死者就是刚一搬来这座城市就遇到了那个借钱给他的人。 你们家以前开销大吗? 问这个有什么用吗? 金钱往来总是要查一下的。 哦、哦女主人捋了一把垂在额前的长发,那个时候我们挺穷的因为、因为他赌 她十分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脸涨得通红。 不过后来就没这样了吧?斐时漫不经心和她交谈,你们现在住的小区这么高档,买了不少钱吧?不过以后如果要住下去 女主人虚弱地笑笑:这间房子已经挂在中介那里了,没有这件事的话,我们近期也有搬家的打算前段时间,我家孩子生了场大病,存款差不多在那个时候都用完了。没办法,只能搬小一点的地方住。 那还真是有点凑巧啊就在临近还款日期的时候,死者的女儿出事,逼得他不得不将所有的钱都用在女儿身上,自然而然的,他就没有钱还给那个叫做葛思来的人了。 难道是欠钱不还引发的一场血案吗? 斐时翻开另一张纸,这是一份影印件,光看形式有点像从某篇论文中复印的某一页,然而通篇都是用拉丁语写的,斐时只认得出每个字母,却无法将单词组合成句子。 如果说要破译这篇东西斐时扯了扯嘴角,骰子滚动之后她依然读不懂,技能点太低了也挺被动的。 你认识拉丁文吗? 女主人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着实吃了一惊:会倒是会,请问怎么了吗? 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这个,这一定对您丈夫的案件有帮助的。斐时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反正她玩游戏的准则一向是要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东西,在这里也是一样。 这次骰子的声音慢了半拍才响起,就像是负责投掷骰子的那个人也被斐时的操作惊呆了一样。 好,但我需要时间。24小时之后,你来找我拿吧。 24小时真是个精确的数字。 不过也好,在这段时间之内,她正好可以去那个所谓的祭坛看一看。说起来,好像有人提到过平时安放面具的地方叫做方相庙,两个地方应该相距不远才是。 女主人很亲切地把斐时送到门口,小女孩则很依恋地抱着斐时的腿不肯放,看起来斐时露的那一手已经完全征服了她的心,小女孩甚至开始叫她魔女姐姐。 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怎么会这么崇拜黑魔法呢? 斐时将这个问题向女主人提出,却得到了对方格外疑惑的回应。 魔法?那不是骗人的东西吗?而且、她奇怪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我家孩子并没有和外人有什么接触,也没有搞过什么魔法啊? 那么那本本子?斐时起初以为那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本,毕竟五芒星这种徽章早已烂大街了,即使是倒过来的逆五芒星,也不一定和撒旦本身有什么关系。 但她在改动咒语时触摸到了纸张,柔韧、细滑那并不是什么草木磨浆之后所压制出来的纸,而是人皮。 小女孩所拿的完全可以被称为是人皮书。 黑魔法本身并不邪恶,端看使用人的用途,但被应用在黑魔法中的人皮书,完全可以被称为污秽。 什么本子?她连字都看不懂。 妈妈笨笨!小女孩嘻嘻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尖利的牙齿,她才看不到! 魔女姐姐你喜欢它吗?我悄悄告诉你哦,这是叔叔给我的。 还没等斐时说话,女孩就拍着手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就知道叔叔也会喜欢你,你看,叔叔一直在外面看着你呢! 斐时莫名地,在夜风中打了个冷战。 她缓缓转身,向外望去,有人站在窗外,站在漆黑的楼道里,宽大的斗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忽然有闪电划过天空,冷白色的光芒短暂地将天地映亮了一瞬。 映亮了他垂在斗篷外的手,深色的皮肤,带满了五彩斑斓的戒指,右手握成拳,似乎将什么小东西攥在自己的手心。 斐时想也不想霍然拉开玄关门,追了出去。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那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个瞬间,斐时隔着漆黑的雨幕,看见了站在对面高楼楼顶上的身影。 没有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如果他能做到,要么他是怪物,要么就是神。 斐时在进入这个副本前,通过各路玩家的评论终于确认了, 无论是哪个副本,都存在可以被称为神的存在。同时在他们的副本中,这样的存在都是以两者对立的形式出现。 毫无疑问,这些存在,就是eerna的化身。 对面的人,就是eerna在这个副本中的化身。 斐时被冲进楼道的大雨淋湿,雨水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流淌,对面的人忽然伸出了手,他攥住的右手,如同展示一般向斐时摊开。 第138章 躺在那掌心之中的,是两颗小小的、类似于石头一样的固体。 骰子。 只有斐时才能在视线模糊不清的雨夜里,隔着百米的距离看清这么小的东西。 他是知道斐时视力过人,才仿佛挑衅一般,做出了这个动作。 意思非常明显你想要这个的话,就来找我吧。 斐时忽然笑了出来。 好啊,不论多久、不论多远,我都会找到你。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放晴了。 斐时按照女主人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所谓的祭坛。 第70章 所谓的祭坛位于城市之外的一座高山之中,说来这座城的构成有些奇怪,海拔并不低,到达不了一般盆地的定义,四面八方却被大山围着,竟然连一个没有被山挡住的方向都没有。 如果市民想要出市只能依靠环山公路或山岭隧道,即使是火车的铁轨也是从山中穿过去的。 眼前的方形祭坛建立在半山腰开阔的平地上, 平地上并没有人工雕琢过的痕迹, 但面积之大,也不像是自然所能形成。 祭坛的四个角都竖着宛如棒槌一般的石柱,略细的中间部分系着红色的布帛,在风中飘扬。长期的风吹雨打,令布帛的末端褪色开裂,看起来莫名有种荒凉之感。 方相庙和祭坛并非相距不远,它就在祭坛的一侧。 斐时从陡峭的山径爬上来,意外地没感觉到累,连汗也没多少,一抬眼就直接看见了祭坛,下一眼看到的就是对面的方相庙。 爬上来的人、祭坛、方相庙在一条线上。 方相庙修建得很有意思,藏身在一个天然的溶洞之中,山腹投下的阴影正好将其笼罩。但斐时还是能看得见,方相庙刷成了完全的白色,只有顶部也许是因为长期被顶上滴落的喀斯特水浸染,也变得有些泛灰。 除此之外,建筑的外立面实在是太薄了一点,搭配上颜色与氛围, 就特别像是纸扎的。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斐时的肩膀。 诶!你怎么没被吓到?余乐失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废话!刘问柳没好气地说,你哼了一路的歌, 自己没听到吗? 斐时点点头:还特别难听。 不会吧?!余乐痛苦欲绝地捂脸,这不可能啊,我以前去kv都是被称为歌王的好不好? 割王吧?听你唱歌想割腕的那种。刘问柳毫不留情。 对了,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问出这句话的斐时,立刻就被余乐的哭诉淹没了。 据两人所说,就在斐时非常酷地撂下狠话出走警局之后,他们被盛怒的局长喷了个狗血淋头。不仅如此,本来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其他人都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两个人还要被留下来完成上个案件的收尾工作,直到深夜才能回家。 而让他们在天弓祭将开之前来方相庙附近巡逻执勤的通知是在半夜三点发布的。 明明我到两点才躺到床上,昨晚一共睡了不到五个小时,这个副本简直没人性!余乐大声抨击着,踏着正步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小窗里翻进了方相庙。 其实按说在天弓祭开始前方相庙是不允许人进入的,但三个人谁都不在乎这个城市里存在的禁忌,斐时原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到了这里不可能再后退。 方相、方相这个名字挺奇怪的啊?我还以为他们会供奉什么佛啊仙啊,比如药师佛之类的。作为中年人的刘问柳似乎对这些东西有一定的研究。 还是跟傩文化有关吧,原本en的副本都是从现实中取材的。斐时解释,方相应该指的就是方相氏,传说中这位方相氏乃是驱疫辟邪的神。《周礼》也好,《史记》也好,对其都有解释,不过不一而足。《周礼》中所说,方相氏乃是周天子所设立的一个官职,'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为国家驱疫,而在《史记》中,方相氏的意思是'畏怕之貌',是嫫母的后人不过说到底,他们的本职工作相同,也就是所谓'傩'的由来吧。 刘问柳略带欣赏地看她片刻,忽然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对这些旧时代的史书竟然能够信手拈来,现在可不多见咯! 斐时笑笑:你不是也知道药师佛之类的存在吗? 嗐!我这个年纪的人对佛教稍微有点研究也不少见,你那'方相氏'才冷门得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呢!说起来,既然方相氏的作用这么大,为什么到了现在几乎没人知道它的存在了? 神话这种东西,其实是与文化的变迁息息相关的。不管怎么说,方相氏已经是非常原始的神明了,在其他神明或佛陀兴起的时候,被冲击被遗忘都是很正常的事咦? 怎么了?刘问柳回过头来问停住脚步的斐时。 总觉得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有点斐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里蔓延开来,好像很早之前,她就从别人哪里听说过这句话。 难道这也是她失落的记忆之一吗? 第139章 被遗忘的神明啊,听起来真让人觉得寂寞。刘问柳看着油灯燃烧时飘出的烟雾,叹了口气,被人遗忘,其实就是被人抛弃吧 是啊,被曾经保护过的人抛弃斐时也有点出神,遗忘在荒原之上? 那种感觉又来了,斐时捂住心口,感到了一阵不合时宜的颤动,胸口里塞得好像是一块浸过水的海绵,沉重得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错觉。 斐时晃晃脑袋,意图驱散这种让她不习惯的心情:不过这个副本里的方相氏和我刚刚所说的并不一样。 她晃晃手机,昨晚她离开那栋楼之后就连接网络查找了一下方相庙的由来:这个地方的方相氏似乎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据说多年前这个城市中疫病横行,患病死去的人多不胜数。就在那时,有个名为'方相'的人旅游到此,他教会了当地人一种能够驱疫辟邪的舞蹈,后来就发展成了现在的天弓祭。那个所谓的主祭傩面,正是方相所戴的面具。 照你这么说,那这个方相完全是个好人啊,为什么那个人会死得那么惨呢? 这个嘛现在线索实在有点少,不过在原始信仰中如果要向上天祈求什么,一定要付出什么。 付出什么? 斐时轻声说:祭品。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我看你们出去之后就组个局,搞点什么'旧时代神话理论综述'的活动吧!我、我靠!余乐突然大叫一声,像颗炮弹一样弹跳到了刘问柳身上。 这什么鬼啊?!余乐颤颤巍巍地手指直指前方,在昏暗的油灯的映照之下,一颗人头被端正地摆在桌面上。 刘问柳沉默地盯着片刻,长叹一口气:你近视吗?那不就是昨天的面具? 啊?哦、哈哈!还真是呢!余乐挠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主祭傩面并不是半面只蒙在脸上的面具,事实上它更类似与头套、或是头盔的形式,因此在光线不太明晰的地方看起来,就容易被看岔成人头。 不对。斐时拨开挡在过道里的余乐走上前去,在长桌上抹了一把,指腹沾上了暗红的液体,她低头闻了闻,这是血。 不会吧另外两人都傻眼了。 斐时抓住垂在傩面的头发,一把把傩面拎了起来。 傩面之下,是一颗被割下的人头。 新鲜的切面还在往外冒着血色,人头的脸上却是一派安然,双眸微合,唇角带笑,就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之中。 背后两人的呼吸声陡然粗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骰子声陡然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连续不断地开门声,噼里啪啦地脚步声,逐渐向他们靠近。 隐蔽骰失败了?完了完了,我们被发现了!余乐话音刚落,房间侧门就被从外打开了。几个年岁不一的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满脸震怒之色。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长桌上的人头上之时,震怒便化为了惊恐。 主、主祭大人? 主祭大人?!怎么会这样?男人们一蜂窝地涌上来,推搡着把斐时从长桌边挤开。 死的人竟然是主祭? 斐时忍不住皱起了眉,他为什么会戴着傩面被割下头颅?按说即使是主祭,也只有在天弓祭上才能获得这样的殊荣啊。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今天闯进方相大人的庙宇!快说!主祭大人是不是就是你们害死的?! 男人们的表情委实有些狰狞,人数也比他们多了一倍不止,斐时眼尖地看到他们中的几个人,手已经伸向了腰间别着的砍刀。 在这种信仰大过天的地方,能够在天弓祭前待在方相庙中的人还真不一定需要承担伤人的后果。 余乐从戳了一下斐时的肩膀:姐妹,上!你去魅惑他们! 你跟女孩子说什么呢?!听动静大概是刘问柳又给了余乐一下子。 余乐嘶嘶抽着凉气:不是啊,我说的魅惑是说服对方的一个技能,我们警察的'信用'肯定没啥用了,但是姐妹你app这么高,我看都快和神话生物一个级别了,你去魅惑对方一定会乖乖听的。 是吗?斐时点点头,正好我也有想问他们的事。 斐时一步跨出,对面竟然下意识向后退缩了一下,像是不敢与她对视一般。 你们说的方相大人,是不是一个黑皮肤,手指上戴满戒指的男人。 第71章 你到底想说什么?男人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厉声问道。从他们的面部表情细微的变化来看,斐时的试探并没有出错。 就在昨晚,我见过这样的人。斐时顿了顿,眼看男人们纷纷倒吸凉气,才继续说下去,你们也知道吧,就在昨天下午,那个'据说'偷走了主祭傩面的男人死了,因此我去了那个人家里一趟。出门时,我遇见了那个人。 他告诉我,他就是'方相氏' ,他还说,他所留下的面具会惩罚任何一个心有恶意的人。你们既然身为能随时自由出入这间方相庙的人应该是知道的吧,方相氏所做的事,一直都是驱疫辟邪,心中滋生邪念乃至于进行了不合适举动的人,也算是'邪'物的一种吧。 第140章 这两位是市内的警察,来到方相庙仅仅是为了保证明天天弓祭能够顺利进行, 主祭出事与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他好像是有点问题的。一个个子矮小,神情忧郁的男性忽然开口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为首之人的脸色,慢慢道, 你看,好多年前主祭、他不是去外面工作过吗?听说那个时候他借了人家一大笔钱,却无法还上,后来 他咽了口唾沫:后来他好像就把那个人捅死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为首之人的矛头完全调转了,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不在选取主祭前就说明?!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啊小个子男人结结巴巴,也就是前几天他忽然说什么'在镜子里看到了讨债鬼',我觉得不太对劲才打听了一下,没想到 为首之人哼了一声,十分轻蔑:那就不奇怪了!怎么能让这种人手上的鲜血玷污圣洁的天弓祭,所幸方相大人并没有对选出这个人的我们发怒。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出了这样的事男人沉吟,我们必须快点把符合标准的人集结起来,重新选出明日的主祭。 眼见对方的心思完全转移了,余乐着实长出了一口气,甚至快乐地拍了拍斐时的肩膀: rp过骰子,姐妹你牛!啥时候教我两把呗。 斐时刚想意思意思混过去,脸色微微一变。 你怎么了?骰子?余乐立刻反应了过来。 对。斐时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没有突然看见过听见什么东西,也没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东西,这个骰子应该是失败了吧?但是 你们没有听见吗? 余乐和刘问柳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斐时之前分析过,第一次余乐能够听见骰子声,而她们没有听见的原因。当时余乐使用电脑查找报案人的家庭地址,因此触发了某个技能骰子,而她们并没有参与,因此不满足骰子滚动的条件。 那么,现在应该是一样的情况。 有什么骰子是她会触发,而另外两人无法触发的? 这个问题一出现在斐时的脑海中,骰子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那个傩面真的有问题。斐时压低了声音,那家的女主人说,自从傩面出现之后,那个死者就变得疯疯癫癫的,现在这个主祭戴着面具被砍下了头,应该就是和傩面有关。 你的意思是,傩面会无差别针对戴上它的人?刘问柳很严肃地拧起眉,下一秒他就往前跨了两步,不能再找新的主祭了,你们也别想着明天搞什么天弓祭! 男人们停止了交谈,缓缓扭过脸来,像是刚刚意识到这个空间里还有这个人存在一样,惊奇地盯着刘问柳。 余乐痛苦掩面:完了完了,这话术什么骰子能救啊?! 我现在怀疑你们那个所谓的方相氏有大问题刘问柳慷慨激昂的演讲并没有说完,因为在那之前,三个人就被男人们扫地出门了。 我怀疑师父你刚那个骰子绝对是大失败了。余乐捂着被摔痛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面对敢于侮辱方相大人的刘问柳及其同伙,男人们下手不可谓不狠辣,是真的把他们两个人扔出了方相庙。 至于斐时,也许是看在她与方相氏有一面之缘的份上,男人们还算客气地把她请了出来。 按照他们的态度,大失败的话难道不会把我们打死在原地,用来祭典方相氏吗?斐时吐槽着。 你这么一说也对哦,我们没被直接打死,看来师父你这次的运气还不错。 废话少说!刘问柳又回头看了一眼方相庙的匾额,像个热血中二少年一样,绷紧了侧脸的肌肉,我一定会揭穿方相的真面目。 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刘问柳征询斐时的意见。 各回各家呗,斐时耸了耸肩,不管怎么看应该也没有什么更重要的新地图了。我等晚上再去找那家的女主人拿资料,你们嘛要不就回警局看看能不能从内网扒点消息?有这么好的资源总不能浪费了。 好。刘问柳点头,那我们明天早上再碰头,约个见面的时间地点吧。 喂喂喂!你们两个工作狂一点都不饿的吗?我可还没吃早饭,现在都快中午了。余乐大吵大嚷着插了进来,我们过来的时候不是有很长的一条商业街吗?我看干脆找个店先解决一顿,明天就在那里碰头兼吃早饭好了。 刘问柳额头爆出了一根青筋:你能不能正经点?你看看人家小斐,同样是年轻人,怎么你就这么 好啊!斐时笑眯眯地打断了刘问柳的训话,不过全场消费你买单。 * xx05年7月23日 搬来这个城市之后第一次参加天弓祭,女儿吵着要来,但年龄太小无法参加,明年看情况是否能够带来。总的来说与其他地区追傩仪式并没有什么区别。发现天弓祭的广场四周都放置了石柱,也许是想仿照方相氏进入墓穴后向四方驱赶邪物。 第141章 xx05年8月9日 在档案馆找到了一些记录,原来天弓祭并不是每年举办,每逢大旱或疫病多发的年份才会举办。疫病容易理解,但若是发生大旱,应与旱魃有关,方相氏并非专职这方面的神明啊。是考虑到大旱之后容易产生疫病吗?还是说在这个城市中已然将方相氏视为唯一神了呢? xx06年1月27日 去年天弓祭的主祭被人发现在家中过世,据说是年老而死,真是看不出来他竟然已经这个年纪了,也没想到与我住在同一小区,妻子心地善良,同邻居共同帮忙他的后事。回来之后,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她告诉我,主祭的死状十分诡异,我告诉妻子无疾而终之人没有痛苦,嘴角带笑而死并不罕见,妻子却出乎意料地反驳我,说不是那样的。 xx06年1月28日 妻子完全忘了主祭的死状,像没事人一样和我们,这怎么可能?莫非是自我防御机制起了作用?我亦不是研究心理医学之人,实在难以解释。 xx08年4月23日 大学同学给我发信,希望能从我这获知方相氏之事。听闻他如今钻研原始萨满巫术,也算与我殊途同归,既然如此明天就再去市史档案馆查一下吧。 xx08年4月24日 档案馆的人似乎并不太擅长整理档案,并非是按照历史时间排列档案,而是以成文年限作为排列的依据。害得我一个下午将时间全放在整理上了。真是的,希望他们能够以更恰当的方式整理档案啊。 xx08年4月25日 奇怪啊,根据时间推定。方相氏到来之前,这座城市并没有出现任何疫病的征兆,倒不如说是在方相氏来之后,疫病才大规模出现。虽说神话流传之时,人类都会将现实中的事牵强附会上去,但怎么会出现这么明显的纰漏。将这个消息传给朋友,请他说说自己的观点吧。 xx08年6月11日 女儿生病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明明钱差不多快凑足了,不管了,还是先救女儿比较要紧。朋友的回信还没来,实在烦躁。 xx09年7月13日 忽然说要举行天弓祭,明明今年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马上就到还钱的日子了,为了治病花了一大笔钱,完全还不上。 但是如果那件事属实的话也许可以借此向方相庙的人拿到一笔钱 你的丈夫写日记并不是每天记录的吗?斐时从女主人的译本里抬起头来。 他是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单独把这几天的日记抽出来影印在同一张纸上。女主人也显得很迷茫。 斐时又通读了一遍原文。 如果排除女主人在翻译过程中做手脚的可能性的话。这些日记确实很能说明问题。 首先是,上一次天弓祭的主祭在天弓祭没几天之后死去,虽然日记中提到那位主祭的年纪不小,可又描述他过世时面带微笑,令斐时不由想起昨天和今天在死者脸上看到的微笑。 其次,传说再整理之后出现的疑点,从男主人的叙述来看,方相氏并非是为了驱逐疫病出现在这个城市,相反,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出现,带来了疫病与灾祸。 再次,最后一段日记是几个月前写下的,文中所提到的天弓祭显然就是马上要举行的那一场。那么,明明不符合天弓祭举办的条件,为何今年会举办呢? 以及男主人为了还清债务,似乎有向市长敲诈的想法,他的依仗就是那件没有说清的事。 综合这些疑点,斐时能够断定,这个副本中的方相氏并不与现实中的方相氏相统一,他打从一开始进入这座城市的目的就不单纯。 也许到了明天的天弓祭上,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吧。 第72章 第二天一大早, 三个人就在昨天吃午饭的那家店碰头了。 这是一家位于商业街上十字路口的西餐店,装修得非常富有格调,看上去似乎是一般人无法负担的样子。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店里除去两顿正餐以外,还从早上三四点起就开始供应早餐,种类从中式到西式样样皆有,并且收费也是非一般的实惠。因此,第二次来到这家店的斐时,看到不过早上六点就已经坐满人的餐厅也并没有什么惊讶的。 我预定了一个位置。斐时向起身迎接她的服务员问候。 她昨天就预想到了这个情况,临走前给了餐厅一大笔钱希望能够先预定下一个位置,谁料店长说着本店不接受预定的话把钱退回,又拦住准备转身出门的斐时,告知她可以为她留位。 他的表情虽然没有一丝殷勤之色,但莫名让人想起咖啡店店员的态度。 斐时在角落的位置里落座,她偶尔出门吃饭时就喜欢选这样的位置,既不会引来他人过度的关注,也方便她观察众人的行为举止。 没过多久,店门上悬挂着的青铜铃铛就响了一下。余乐和刘问柳面带倦色地走了进来。 为什么突然把碰面时间提前了?是警局的要求吗?斐时开门见山。 余乐打着呵欠连连摆手:啊呀!别提啦! 局长的意思是我们得天不亮就上山,昨晚已经有一拨人提前上去了,刘问柳两三口吞下一个包子, 据说主祭要带着傩面从晨光微曦之时一直主持祭典到太阳落山。 真是辛苦,怪不得上一次那个主祭没过多久就噶了呢?让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忙活这么久,不累死才怪呢!我看这个天弓祭真是没有人性。 第142章 听到余乐的抱怨,斐时立刻抬头。然而整个餐厅中并没有人对他们投来关注。余乐的声音并不小,至少附近一圈四五桌上的人肯定能够听到。 原本以为按照这个城市中人的虔诚, 一定会对余乐的话感到不适,却没想到所有人都跟聋了似的, 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你说上一次的主祭?斐时还没有把男主人的日记与他们分享。 对啊,你不是说要在内网查点东西的吗?我们肯定不能给你拖后腿啊。余乐咬了一口捏成小猪型的馒头,呸呸吐了出来,怎么是枣泥的啊!我最讨厌枣泥了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昨天查了一下过去天弓祭的记录,虽说不是每次都能骰点成功吧,但查到的那三次主祭后来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都死了?时间上呢? 有早有迟吧也有人是做了主祭二十多年之后才过世的,不过那个时候也才四十多岁而已,一听就不是什么正常死亡。 天弓祭并不是每年,或定期举办的一种祭祀活动。我昨天拿到的资料显示,只有当这个城市发生市民无法解决的大规模天灾时,才会举行天弓祭来寻求方相氏的帮助。 意思是,每一次的天弓祭之间,有隔了几十几百年的可能? 是啊。斐时不太舒服地换了个坐姿,没有什么地方会频繁地发生天灾,天弓祭之间相隔时间长才是正常情况。然而这样的话,你们查到的东西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能被载入警局内网的资料,它的出现时间一定在互联网被普及之后,恐怕有相当一部分的文字记录早已消失了吧。那么余乐你所查到的那个记录,说不定是近几百年来所有的记录。 余乐两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均是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也、也就是说。不仅仅是我查到的那三次,也不光是我们这一次,而是当过主祭的人全都死了? 斐时点点头:而且我昨天还发现了一件事,今年并不是天弓祭应当举办的情况。如果说在天弓祭上当过主祭的人全部都会死去,那么今年突兀地举办天弓祭的原因恐怕是 他妈的有人想借天弓祭害人!刘问柳一拳砸在桌上,拎着余乐的领子就把他拖了起来,别吃了,我们现在就走!去山上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 * 上山的路堪称水泄不通,人从举办天弓祭的半山腰一路排到了山脚之下,即使是这样,还有从四面八方的人流涌入这条队伍之中。 借着余乐两人的警察身份,三人被人群让出一条勉强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小路,却还是被身边黑压压的人群挤压着,连新鲜空气都有些难以呼吸到。 他们这是图什么啊?万一发生踩踏事件怎么办?余乐被挤得气喘吁吁。 听说越近距离看见天弓祭的人,越能受到方相氏的祝福。以后可以一生顺遂、官运亨通、财源滚滚。 哇!那还不错可是方相氏不是驱疫辟邪的神明吗?后面那些怎么看怎么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啊连不懂神话知识的余乐都察觉到了不对。 刘问柳接过话头:这样的事也不少见。比如说旧时代沿海地区的妈祖女神吧,她原本是保护出海船只安全的女神,但由于信徒太过崇敬的关系,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会向她祈求,久而久之,在信徒眼中,她就无所不能了好了,终于到了。 随即刘问柳就沉默了,更确切地说他陷入了震惊之中。 在半山腰的中心,也就是斐时昨天所看到的那一片被四个立柱所包围着的一大片空地上,头戴主祭傩面的人正在起舞,他的身上披着一块棕红色的皮毛斗篷,他的右手上拿着一支顶端缠满了红白两色布条的树枝,仿佛挥舞着古籍中的剑那样翩翩起舞,动作刚猛而轻灵,完全符合对方相氏的描写。 昨天才刚选出来的主祭,竟然随意便能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斐时拧紧了眉。 身侧的余乐和刘问柳却一言不发,好像被眼前这一幕所迷,神色中竟然带上了痴迷之色。就像是登上半山腰的其他市民一样。 明明从不远处的山径上还不断传来市民的喧哗之声,可半山腰上出了呼啸的风声与主祭踩踏地面时所发出的咚咚声别无声响。 所有人都被天弓祭仪式吸引了,似乎只有斐时一个人能够在这个仪式中保有自己的心神,然而这不是追傩仪式会引发的效果。 更不会是一个善良的生命会对自己的信徒所作出的事。 斐时屏息凝神,很快仪式就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咆哮,各不相同的野兽的咆哮,几只动物在穿着黑衣头蒙红布之人的引导下进入了祭坛中央。 这些野兽看上去被饿了很久,眼冒绿光,口滴涎水,却丝毫没有朝祭坛附近的人看上一眼,径直朝扮演方相氏的主祭而去。 这是一段主祭与野兽们的共舞。 它的原型显然出自于十二神兽舞,利用方相氏驱赶十二个扮演神兽之人的舞蹈以代表驱赶走了疫鬼。然而真正的十二神兽舞只需做出类似于驱赶的动作,此时的主祭却宛如上了战场的将士,信手挥舞着手中的树枝,每一式都瞄准了野兽的脖颈。 第143章 斐时可以听到,在主祭动作期间,身旁的观众们的呼吸变得越发粗重,急切地盼望着主祭能够斩落野兽的头颅,将带来疫病的魑魅魍魉彻底斩杀。 顺应着他们的想法,在与野兽彼此的舞动间,主祭的树枝带着尖锐的风声落在了为首的虎型野兽的脖颈上。这一刻似乎被无限地拉长。 分明是毫无锐意的树枝,却真的在阳光底下闪过一道银光,将野兽的头颅砍了下来,完整的圆圆的头颅在冲击力的作用下飞上了天空。但那并不是野兽的头颅,而是罩着一张动物傩面的、人的头颅。 无头的尸体向后仰,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扬起了一片沙尘。鲜血潺潺,汇成一条鲜红的小溪。 人群似乎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尖叫声、倒吸凉气声、哭泣声响成了一片。 连方相庙的工作人员们都愣住了,主祭更是吓得连手中的树枝都扔了出去,它落在地上,再次变成了无法反光的,普通的树枝。 天弓祭无法继续了。 没有人还有心情继续。 维持秩序的警察引导着半山腰上的居民往下走,红巾黑衣的人也将野兽重新引回笼子中。主祭摘掉了傩面,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颊。 余乐和刘问柳也从那种奇妙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和斐时共同走上前去询问情况。 主祭是个不认识的男人,有一对很没精神的,往下撇的八字眉,年纪并不大,乍然一看穿着警服的两个人差点跪在地上: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我、那明明就是树枝啊! 我知道。刘问柳安抚着对方,这一幕实在太过离奇,树枝变成了利刃,野兽变成了人类,怎么想都不是能用科学解释的情况。 那颗无辜被戮的头颅滚到了祭坛的一侧,斐时走上前去摘掉仍然覆盖在它脸上的傩面,露出来的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似乎正是昨天方相庙中的一员。 怎么会是他?!身侧传来惊呼声,他不是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的吗?怎么会 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斐时问道。 对方思索了片刻,最终摇摇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其实今年本来应该是他做主祭的,但是几个月前忽然说是体检下来情况不太好,就另外选了人,他自己倒是一直盼望着能做主祭的。 斐时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上带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小斐啊!竟然是局长打来的电话,你想不想继续回来做啊?法医你考虑吗? 第73章 你是说局长让你回去上班?但这次不是警察而是法医?余乐目瞪口呆, 还能有这种操作? 三个人已经从山上下来,再次进了那间餐厅坐下。 由于涉及到市里人人都重视的天弓祭,早上的那件骇人听闻的事立刻被判定成极度恶性案件, 由警局高级人员接手, 斐时三人差不多算是被轰下来的。 在这种地方是不能以外面的规章制度理解的。斐时喝了口咖啡,表情平平。 关键是, 动机呢?刘问柳分析, 你之前直接辞职无非是为了从警局的限制中脱离出来,难道说副本还是不死心非要给你一个限制? 所以我也想问问余乐,你说的这个coc它的剧情到底是由什么决定的? 这个嘛余乐摸着下巴, coc本身是有模组的哦你们可以理解成剧本提纲一类的东西,所以大概走向是有的。不过细化到部分的剧情,这个就是kp可以自由创作的部分了。你问这个干啥,很重要吗?你直接拒绝不就好了,有的水平差点的kp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圆不回来,必须要接受,但这里可是en诶,就算你拒绝剧情肯定也会推进下去的,没必要回去。 斐时摇摇头:我已经和局长说了,我同意。 什么?!余乐和刘问柳异口同声的大喊差点掀翻屋顶。 不是姐妹,我还当你挺聪明的呢?怎么见着这个火坑直接往下跳啊?余乐大幅度地摇着手上的叉子,叉子尖端的香肠片飞出去砸在了隔壁桌光亮的脑壳上。 他说, 现在局里差一个能解剖第一个死者遗体的人。 也就是说,他找你回去的目的正是解剖第一天的那个人?刘问柳干巴巴地问道。 是啊,而且也许早上的这一个也会交给我。我当然没法拒绝。斐时慢悠悠道, 毕竟能够亲手解剖尸体的机会,少之又少啊 * 除了这么大的事天弓祭只能暂停,但市民的热情依然不减,尤其是家境贫寒或有病人的家庭而言,天弓祭可以算得上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 因此中断的天弓祭定在了后天重开,今日担任主祭的人吓得半死,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担任,方相庙只好在今晚重新选主祭,局里就抽调了包含余乐两人在内的数人前往帮忙。 把斐时一个留在解剖室里,面对两具尸体。 其实本该是三具,但第二个死者的身体怎么也找不到,一颗头颅也没什么参考意义,只好先解剖这两具。 虽说以前只是在一些游戏中做过这个工作,但斐时拥有相当程度上的医学知识,对于人体骨骼血管静脉的走向熟得不能再熟,只是用刀划开人体组织的感觉确实称不上有多美妙就是了。 第144章 斐时剖开了第一个死者的腹部,胃部已经没有任何食物残留,可见他妻子的讲述并没有问题,他在死亡前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但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发现。 其实斐时也知道,这三个人的死亡无疑是超自然现象,是方相氏在后面推波助澜,要用科学是无法找出什么奇怪之处的。 她这个法医,做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啊。 并没有什么用? 对啊,没有什么用,为什么她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斐时慢慢放开手上的小刀。 是想要在解剖的过程中找到线索,还是真的为了在现实中体验一把解剖。 不,并不是那样的。 那时,接到局长电话的斐时,只是就那样应承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思考,什么都没有怀疑。 直接接受了。 就好像她本该接受一样。 斐时缓缓捂住额头,后退着跌倒在扶手椅中。 比起这个更奇怪的是,她一开始竟然选择了辞职。固然,那完全是不愿意被规则所束缚的斐时很容易选择的一个举动。但那不是任务在身的斐时会选择的举动,她现在最应该思考的是如何把余乐和刘问柳带出en,选择从警局离职无疑是让自己与和那两个人身处两地的一个极度错误的决定。 一旦那两个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出了事,即使有小二提示,斐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他们身边回收数据。 这样错误的选择,今晚的斐时也犯了。 正常情况下的斐时,怎么可能让那两个人单独行动呢?这并不是她会做出的选择。 她在不知不觉间,被操控了。 就在这一刻,斐时真切地窥见了在自己的身后,于黑暗之中拨动她命运的那只大手;听到了他那压抑不住的,愉悦的笑声。 这个副本中高于一切的意志、神明。 方相氏。 但为什么就在这一刻她挣脱了那只手?到底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还是方相氏的意图本来就是如此,让她在此刻反应过来,只是为了未来更大的乐趣? 没时间思考了,现在首要保证的是那两个人的安全。 斐时匆匆站起身,抓过椅背上的外套。余光中却瞥见被剖开的胃部,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白点。 就在几秒前那里绝对不存在什么东西。 不需要走进仔细检查,斐时就能看得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近似于透明的多面体,每个面上都刻着凹陷的数字,很明显,这是一个骰子。 夜雨的味道渗入她的鼻尖。 斐时认出了这枚骰子,毫无疑问,它就是那个大雨之夜,方相氏向她展示过的骰子。 被微微发黑的脏器衬托着的骰子,在冰冷的白炽灯光下闪烁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不知是不是斐时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它在催促着自己去拿起它。 指尖触碰到骰子的一瞬间,一股可怕的寒意渗入了皮肤,斐时可以感觉到落在皮肤上冰冷的雨滴。 雨滴 但是她正身处室内啊 斐时正沿着山间小路往山上奔跑,细密的雨水被道路两侧厚密的树冠承接,小路上的石板湿滑异常,不远处建筑物里的灯光映亮了周围一圈的雨幕。 斐时认出来了,这是通往方相庙的那条路,而在不远处映亮黑夜的,就是方相庙。 她不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此时此刻,她是在用别人的眼睛注视着世界,用别人的肢体走向方相庙。 骰子想展现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斐时终于跑到了方相庙前,寒冷的雨夜中,一片寂静。她从口袋里摸出复制的钥匙,打开了方相庙的大门。 沉重的铜锁落进了厚重的灰尘中。 斐时推门而入,支在大门旁的两面水银镜,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脸。 是第一个死者的脸,那个面具收藏家。 怎么回事?照这样看来,面具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人偷的吗?难道女主人和小女孩都在在为他圆谎。 但他打开门后,就开始犹豫不前,双手撑在门框上竟然在微微颤抖。 一张面具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如是安慰着自己,反正都是骗人的东西,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方相氏,更别说面具了没有什么神啊鬼啊的,都是编出来骗人的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终于举步向前,一步步地走近了主祭傩面。 斐时可以感觉到他又开始颤抖,但这次并非是恐惧地颤抖,而是出于一种激动,一种过去的错误马上就要被弥平的欢悦。 只要把这个给那个人就好了,那样我就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了。 男人果断出手,从长几上拿起面具,而后直接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为什么会突然把面具带上,斐时完全无法感知到男人对这一举动的看法,甚至可以说他一戴上这幅面具,整个人就毫无思想与心情可言。 直到走到山脚,男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发疯一般把面具摘下,恶狠狠地将其扔进了路边的树丛之中。就像是背后有野兽追赶着他似的,他带着万分的惊恐跑回了家。 回家后的男人在恐惧中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天,第二天入夜前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掰开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将欠条与日记影印件都藏了进去。 第145章 就在这天晚上,面具果然来找他了。 他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在傩面找上他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男人恐怕就不复存在了吧。 接下来的视角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身体无法动弹,有限的视野里只有跳跃的蜡烛光以及袅袅直上的青烟,直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一个男人来到了面前。 那也是一张熟悉的脸,属于被斩下头颅的第三个死者。 是我的男人的眼中带着痴迷的光芒,没人可以抢走我的主祭之位 他双手伸出,准确无误地向斐时伸来,斐时的视角随之升高。 男人将傩神面具带到自己脸上:嘿嘿,这下子我就是主祭了,我的病马上就能好了钱也全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男人哼着一首古怪的歌谣,在空地上翩翩起舞。 陶醉的男人并没有看到,但与他视野重叠的斐时却看到了就在他的前方,出现了身披熊皮,面容模糊不清的男人。 他裸露在外的手臂呈现出偏深的色泽。 解剖室的大门被风砰地一声吹开,不知何时,斐时已将那枚骰子紧握在了掌心。她缓缓抬头望去,同样深色的皮肤在被吹卷起来的,宛如云霞一般的窗纱中若隐若现。 第74章 斐时注视着前方的人影,一步踏出。 他就像被风所刮起的一片漆黑的叶子一样往后飘飞而去。 斐时 奔跑起来。 为什么这枚骰子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到底是想害我, 还是想杀我? 在这个世界中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和你, 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 手中的骰子硌得掌心生疼。 人影在瀑布般落下的雨幕中飘舞, 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 雨势遮蔽了斐时的双眼,泥泞让她的脚下打滑。 然而, 就像是知道应该追逐的方向似的, 斐时就连一秒都没有漏看方相氏的身影。 方相氏跑出警局,跑进了不知名的高楼之中,斐时紧跟其后。 跑进无人的门厅, 跑过灰尘堆积的楼道。沾满泥土的鞋底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了好几次, 斐时险些摔跤, 却总在最后一刻稳住了自己的脚步。 宛如瀑布般的大雨在天花板上发出轰然巨响,从碎裂的窗户中倾泻而入。 雨幕将斐时与外部的世界分割开来,在这里没有同伴、没有npc 、没有剧情的提供者,在这个世界里,有的只是斐时,和她所追逐的对象。 她所追逐的真相。 但是,这一切即将结束了。 斐时伸长右手,手指滑过方相氏飘舞的斗篷后摆。 落空了。 漆黑的、深色的身影转过楼梯拐角, 消失在斐时的眼中。 斐时三步并作两步疾冲上楼,雨水像是浑浊的洪流一般不断从她的脚边流过, 她也转过了那个楼梯拐角。 雨声停息了,就在这一瞬间,那场暴雨完全停止了。 太阳从浓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 金色的、透明的光芒落在天台上。 斐时与方相氏隔着五米远的距离,面对面站在天台上。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戴着兜帽的方相氏歪了歪头,问出了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无尽的财富?无穷的生命?还是都要? 斐时站在水洼之中,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是吗?方相氏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你们这些人类,所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斐时意识到对方所说的人类,正是如同那三个死者一般,渴望着什么而戴上主祭傩面的人。然而人类不正是这样的存在吗?只要是人类就会有欲望,欲望本身是无错的。 如果说有错,那也是一开始将人类塑造得拥有欲望的神明的错误。 方相氏忽然笑开了,明明他的五官完全被阴影所遮蔽,斐时却能感觉到他在笑,既不是嘲笑也不是苦笑,而是一种非常畅快、非常有趣的笑:你的想法真有意思。我想起来了,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趣。 他能看见人心中所想? 斐时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内心被看穿的恐惧,而是一种本该如此的安心感。 要说为什么,那正是因为 因为我,就是创造你们人类的神。咦?你知道啊?方相氏不知何时来到了斐时面前,他伸出戴满了宝石戒指的右手,卡着斐时的下巴,把她的脸往上掰去,直到四目相对。 斐时看进了那双瞳孔犹如猫一般尖锐纤细的眼睛,宛如亘古的石头一般冷漠的眼睛,无端端让人觉得恐惧。 但斐时却不觉得丝毫惶恐。 就好像她早已在别的什么地方看见过这双眼睛千百遍了。 如猫一般的瞳孔缩了缩:你身上居然有我的基因? 方相氏语气中的笑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被冒犯后的愤怒:人类这种肮脏的种族,竟敢犯下如此亵渎的罪行! 对方的话语一瞬间让斐时的大脑卡壳了。 从出生以来,斐时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类不同,她并不是人类之间通过正常的生理行为而产下的后代,她是在实验室中由外力推动卵子与精子结合后产生的生命换言之,斐时是个试管婴儿。 第146章 不仅如此,制造出斐时的那个研究所,也正是基因改造计划的起点。 基因改造计划起源于距今约三十年前,联邦政府从厚重的冰层深处挖出了几具从未被记载在文献中的动物,分明被冰川压了几十几百年,这些生物的细胞却依然保持着丰沛的活力。 在对这些动物进行研究的研究所中,有个志向远大青年科学家偷偷提取了动物细胞,将其中的部分基因注射入自己地下实验室中所制造出来的试管婴儿中,希望以此造出力量远超于人类的超级婴儿,也就是造神。 但他的计划并没有顺利开展,因为被创造出来的生命,只有某一部分超过普通人,远远到达不了神的级别。 青年科学家就是斐时某种意义上的父亲。 斐时正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除了天生超忆之外,她的眼睛几乎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视物,双眼可以看清一公里以外发生的事,但浑身的能量全部供给给了眼睛使用,斐时从出生以来体力就极度衰弱。 然而想要成为造神者的父亲并不会因此满足,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将实验室的孩子们逼入绝境之中,希望以此逼出他们身体中的潜能。 五岁前的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在小黑屋中被强迫着一字一句读出书本上字句的场景。 五岁之后斐时就离开了那个实验室,后来从报纸上得知,实验室被人举报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由联邦政府全面取缔,父亲被秘密处死,那些和斐时一起出生的孩子也并不被承认作为人类的身份,他们的后果可想而知。 而基因改造技术则被转变为更为安全温和的方式,在中心城区上层阶级中流传。 因此,斐时并不怀疑自己的身体中流淌着除人类以外的血液,但她的基因来源方只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在这个游戏世界中,有的只是数据汇成的洪流。 除非眼前的方相氏把自己视为游戏之外的某一个存在。 而那个存在的真实身份,在斐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朦胧的轮廓。 回想起来,那个真相是在斐时开始接触en之后才渐渐展现在她的面前的。 最开始的两个副本,斐时并没有察觉到特别的不对,神明之类的存在是很多游戏都乐意去设置的角色,而每个游戏最后出现的异常情况,在斐时从游戏仓中苏醒后,就以极快的速度被淡忘。 直到她看见了南奈的那幅画,前两个副本的细节才逐渐回归到她的大脑中。后来她得知了,画中所见的那个神明拥有着与现实中的新神同样的称呼。 斐时并不会觉得,那只是副本偷懒的结果,因为那幅画根本没有任何出场的必要,与副本主线毫无关系。若说它有什么特殊的作用的话,那就是让斐时看到它。 因此,南奈画中的神明毫无疑问与新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新神教会的圣典中提及,太古之时,新神由上降临凡间,亦从深渊升上大地,创造了人类与世间万物,这恰恰符合了方相氏对自己的定义。 再加上每一个en的玩家都是新神的信徒,斐时可以断言, en本身就是新神或是其教会布下的手笔,但那目的究竟为何? eerna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斐时不敢深入思考。 但她知道,眼前暴怒的方相氏无疑就是eerna在这个副本中的化身,面对他,斐时没有任何恐惧的理由。 如果你希望人类纯白无暇,那你一开始就该把他们塑造成这样。如果他们在中途走偏,那你也可以把他们导向正途斐时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除非你做不到? 斐时能感觉到,这句话一出口,方相氏的怒火立刻熄灭了。 他像是古代的君王,端详着一只误入议事堂的小猫,微弯的唇角带着趣味与隐隐的不屑: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说出这句话的,可以说大部分人连想都不敢想。既然如此,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与你说的恰恰相反。 哦,我明白了。斐时也笑了,看着愚蠢的人类因为自己的欲望彼此争斗,最终在痛苦的挣扎中死去,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是不是? 方相氏很人性化地啧啧两声:我开始喜欢你了,怎么样,要不要留在我身边?我保证,你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万有者'。 万有者,即为拥有一切者。 斐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新神圣典中也有这个名词,祂是新神的侍从,永远坐在新神的左侧。 真的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呢。斐时轻声道。 方相氏的嘴角向两边拉开,然而下一刻 不过我答应你的那一瞬间,你就会选择杀了我吧?斐时满意地看到方相氏的笑容消失了。她完全明白对方的心理,因为方相氏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像eerna。 斐时很喜欢把eerna叫做小朋友,因为他的好奇心如幼童般旺盛,也如有幼童般有着天真的残酷。 但是,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 斐时没有开口,但对于能够读出她心中所想的方相氏而言,这就够了。 妄图以人类之身比肩神明吗?方相氏冷冷道,异想天开。 第147章 然而事实上,给我这个权利的人正是你啊。 斐时向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半透明的骰子映照着日光,闪闪发光。 天台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凝固住了,变成了类似于果冻般的半固体,压迫着斐时的鼻腔,喉咙,几乎压制了她的呼吸。 但斐时的笑容依旧不变:我要投掷一个,魅惑。 掌心中的十面骰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了 9。 第75章 方相氏起初微微一愣, 很快又是一笑,那复杂的笑容中掺杂了欣赏与可惜:你居然想用这种手段,可惜你不可能成功。 是吗?但可能性并不为零吧。 对方是神明,任凭斐时如何巧言令色也无法打动,任凭使用什么武器也无法战胜。但是只要在这个副本世界中,他就会受到规则的束缚,因为他还不是e 。 只要是能够使用骰子的地方, 成功的可能性就永远不会是零。 耳畔传来另一颗骰子轻轻转动的声音。 方相氏的表情变了,落在斐时脸上的目光逐渐松弛下来,此前他虽然始终赞赏斐时有趣, 但却毫不掩饰眼神之中冰冷的杀意。此刻他的眼神中却掺进了一丝熟悉的温和, 温和得让斐时有些心惊肉跳。 那是属于e看着她时的眼神,像是e在方相氏的身体中苏醒了过来。 恭喜, eerna挑着眉道, 魅惑大成功。 他的手从斗篷间抽出,细长的两根手指夹着剩下的那枚骰子。 余乐说过, 在这个副本中所有人的命运由骰子掌控,而手持骰子的人正是这个城市中人们所信仰的方相氏, 可以说骰子在这个副本中乃是神明的象征。 因此,只要获得两枚骰子, 人类就能升格成为神明。 我一直想把它给你,eerna轻轻地说, 没想到,最后是你自己从我手里拿到的。收下它吧,它已经是你的了。 冰冷的骰子落入了斐时摊开的掌心之中。 一瞬间,像是有什么沉重的机械被打开了,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人抓住斐时的肩膀,把她从水中捞起,奋力摇晃着她,试图将她唤醒。 就像是从深沉的睡眠中被暂时唤醒,斐时的眼前朦胧一片,副本中远眺出去的景色与眼前纳尔特的脸交替闪现,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一下子慢到了极致,只有纳尔特断断续续的大吼声在耳边回荡。 那位找到您了!祂察觉到您的存在了!您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尽快结束这一局 他在说什么呢?完全听不懂。 迷茫的视野之中是堆满了电线与闪烁着光点的金属盒子,像是放着游戏仓的那个房间。为什么纳尔特在她身边,老大呢?老大去哪里了? 斐时微微转动了脖子, 然后, 她看见了, 颓然跌倒在墙边的老大。 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大的脖颈从中间断裂开来,只剩一层金属维系着身体与头颅之间的联系,断开的茬口闪动着蓝紫色的静电光弧,斐时听到了电流的滋滋声。 纳尔特还在喊: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您的假如无法脱身,请您务必想办法摧毁这个副本一旦让祂掌握了先机,一切就全完了 斐时第一次见到纳尔特这么激动,他抓着斐时的两边肩膀,将她的半个上身都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斐时仰面望着他,这个角度之下的纳尔特特别眼熟。 对了,她想起来了。 在她记忆中早已遗忘的角落中,她离开实验室的那天。 正是纳尔特从父亲手里把她接过去的。 思绪回笼,眼前的景色再次清晰可辨。电流声远去了,纳尔特的声音远去了,就像是从梦境中醒来,或是从现实回归到梦境之中,对面空寂无人,方相氏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消失了,然而无数信息的洪流却一股脑涌入斐时的脑海之中,属于这座城市的一切在斐时的面前都变得纤毫毕露。 斐时的身份从这一刻开始,从玩家转变成了主持人。 同时,她也无比明确地认识到了,身为主持人,身为神明,她已经无法像玩家那样参与进剧情之中。 想要通关这个副本,她只能引导剩下的两个玩家,找出真相。 * 余乐百无聊赖地用后背撞击着身后粗壮的树干,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就在对面的祭坛上,正在进行新一次的主祭选举。 还以为要让他们胸口碎大石,喉咙顶标枪呢,没想到就这么个玩意啊!余乐随口抱怨道,一个生日能决定什么? 主祭的选举方式很简单,方相庙中的神官们将整座城市中8月27日那天出生的男性全部汇集在此,剔除日期不符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之后,就开始挨个问问题,问的都是诸如你家有几口人,家里经济状况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堪比企业入职面试,余乐听着就觉得脚趾扣地,无聊至极。 别瞎说!刘问柳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和余乐不同,他十分专注地盯着祭坛,很多宗教中都把出生日期看得十分重要。比如说活佛转世系统吧,那个宗教里的人普遍认为在活佛去世那一天出生的孩子就是其转世灵童,转世灵童通过一定的仪式就能正式成为新一代的活佛。 第148章 也就是说 8月27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啰?难道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方相氏去世的日子?余乐开始瞎猜,嘶这也不对啊,方相氏不是神吗?神也会死的吗? 笨蛋,神佛都会有天人五衰,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但我浅薄的神话知识告诉我,神不会死诶,至少在人类的认知里没有过吧,也没听说过玉皇大帝什么死过啊而且师父你居然敢说神明也会死,这对主未免太过不尊重了。 刘问柳的舌头在嘴里拌了一下,过了数秒他才说道:主是复苏之神这件事本来不该告诉你的。 余乐也确实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刘问柳在教会中的职位比他高多了,他们一家都是主的信徒,据说他的父亲还是某个教区的小祭祀,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复苏?但主不是近些年才 刘问柳截住了他的话头,声音压得很低:主早在人类未曾出现时便已降临在世上,人类诞生后祂就沉睡了万万年,直到最近在我们的呼唤之中,祂才再次回应了祈求。 那到底是怎么 好了!别问了!刘问柳喝止了他,先专注眼前的副本吧,你还想不想回去了? 想肯定是想的。余乐又开始嘴贫,但实在出不去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把自己怄死在游戏里吧。而且这个副本目标又不明确,有力没法使啊 你不是玩过这个叫什么coc的游戏的吗? 我靠师父你是不知道coc的结局能有多少!哪有什么明确的标准啊,我们反正只要活着到剧情结束应该就算成功了吧? 那剧情什么时候会结束? 呃真相大白的时候? 刘问柳眼睛一瞪:那不就结了?!继续看! 这能看出什么呀?余乐咂咂嘴,那些问题比8月27还无厘头。 8月27 、 8月27到底是什么啊? 走投无路的你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携带的是警局发放的工作手机,使用这部手机,你可以自由登陆进警局内网,查找相关资料。 诶对对对!余乐喜上眉梢,下意识就把手伸进了兜里,反应过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尖叫了一声,我靠!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刘问柳也惊异不定地盯着忽然从树后出现的斐时,虽说她平时就够神出鬼没的,好歹还有脚步声,可现在 刘问柳瞟了一眼斐时脚旁,一地的树枝树叶,踩上去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属实令人震惊。 你这是什么功夫啊?轻功水上飘?余乐也发现了,他简直是兴致勃勃,要不是刘问柳拉着就要跪下拜师磕头了。 斐时只是平静地扫了两人一眼,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余乐喜滋滋地登陆内网:你去哪学的kp话术?真的挺有模有样的,我看看啊 8月27哦哦哦!原来是方相氏来到这个城市赶走疫病的日子,不过这也没什么用啊?还是说在别的地方有用?比如0827是某个保险柜的密码,一打开就能知道这个副本的真相什么的? 想起斐时曾经说过的,一个精妙的副本绝对不可能存在无用的线索,余乐忍不住发挥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师父,你觉得呢?要不你先猜几个可能性,然后我们就能把它给排除掉了你在看啥? 余乐顺着刘问柳的目光看过去,目光的尽头是斐时摊开的右手,两颗水晶骰子静静地停留在那里。 你这骰子整得也挺像的啊哈哈哈哈哈!真的就和kp一模一样余乐的声音缓缓低了下去,不是,还能这样的吗?这种转职是可以存在的吗? 刘问柳皱起眉: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 斐时摇头,声音平板没有起伏:你们得知了8月27日的含义,不知为何你们总觉得这个日期透露着一种异样。 斐时这么说着,却没有投掷骰子。 有些事如果原本就能通过思考解决,何必用骰子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刘问柳也听出了斐时的弦外之音, 8月27日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但是光是这个日期,究竟能说明什么? 8月27日正好是酷暑,方相氏来到这个城市帮助人民驱离了疫病。 疫病,瘟疫 瘟疫发于冬至,盛于立春*刘问柳喃喃道。 师父你咋突然开始背书了,这句我知道啊啊?!余乐呆呆地张大了嘴。 这句话旨在说明古代的瘟疫多发于春季,用现在的科学观点解释,就是病菌在高温情况之下难以生存,因此在夏季来临之前大部分瘟疫就会消失。 方相氏在酷暑时分来驱赶瘟疫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 第76章 也就是说, 方相氏余乐恍然大悟,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中,惊呼起来。然而不远处方相庙神官们投来的目光很快令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件能够在这座城市中被大声嚷嚷的事。 第149章 余乐捂住嘴, 压低了声音:方相氏并没有驱赶疫病, 那些疫病是自己消失的。 这座城市对于方相氏的崇敬是完全错误的一件事,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方相氏的本质并没有那么单纯?刘问柳皱着眉, 对了,你之前不是见过方相氏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包括我所拥有的任何线索, 都不能向你们透露。斐时说, 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们继续走下去了。当然, 必要之时我会帮助你们。 余乐的嘴徒劳地张大又合上,他有些郁闷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你到底干啥去了,怎么还真能变成kp啊? 刘问柳却不明白:什么意思? kp又怎么了?为什么你掌握的线索不能跟我们共享? 师父。余乐阻止了刘问柳的继续发问,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kp就是这个副本的主持人,斐时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这个副本的真相了吧?kp就是这种看过剧本之后, 引导玩家走完这个模组的人,基本上没有kp会直接把线索给玩家的。那就是剧透了。 而且, 余乐转过来面向斐时, kp与玩家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一个好的kp完全可以引导玩家进入好的结局。但是他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你不是玩家的话,总觉得心里没什么底 我懂你的意思了。刘问柳说, 也就是说你现在充当的是eerna那一个角色对吧,玩家能够转变成副本主持人吗?从来没听说过。 他定定地看了斐时几秒:你确定自己没事吧? 斐时无所谓地笑笑:我想, 至少目前我应该要比你们安全得多。好了,不要说废话了,继续接下来的流程吧? 余乐和刘问柳不是蠢人,两个人现在已经清楚了方相氏并非是什么良善之神,接下来只需要想办法让他们也拿到斐时先前掌握的线索,想必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只要那个人不捣乱,一切应当可以平稳进行。 下一步,嘶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好像已经走到尽头了啊 你忽然想起同伴前天晚上并没有与你们待在一起,她似乎说过自己有些事情要办,你试图回忆这一切。斐时为余乐投掷了骰子。 啊!我想起来了,你前天晚上说是要去第一个死者的家里拿一份文件!余乐兴高采烈,但很快又消沉了下去,但是我们现在 他在扫视着周围一圈的警察,虽然他很想立刻就冲下山去调查那份文件,怎奈自己还在执勤之中,一旦偷跑必然被同事举报。 斐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余乐,你出身于一个富庶的家庭,从小到大对于别人而言的难题,只要能用钱解决,对你而言都不算什么。 哦哦这是我的背景故事吗?怪不得我家这么大咦?余乐眨眨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眼神亮了起来,我就说这个设定得有点用嘛! 他悄咪咪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包,随手抽了两张金灿灿的卡戳着离自己最近的同事的腰眼:这点小钱,一会兄弟们下班了拿去喝个酒,就当小弟请的。 刘问柳一下没绷住笑:这小子到哪都一样。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得到了贿赂的警察同事一句废话都没讲,干脆地摆手放余乐两人离开了半山腰。 斐时没有陪同他们一起前往第一个死者居住的小区,她转身从半山腰小树林中离开,下一秒她就坐在了第一个死者的客厅沙发上。 小女孩正在茶几上用黑色蜡烛堆出一个逆位五芒星。 从斐时得到第二枚骰子的那一刻开始,她意识到自己已然与普通玩家区别开来。 只要她想,她可以在瞬息之间到达这座城市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她不想,没有人可以看到她。 简直像是神明一般。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并且,如果获得这种能力的人不是斐时,也许那个人会陶醉在宛如神明般的力量之中。 拥有了力量,再放弃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斐时不同,这样的力量带给她的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曾经见过某个存在使用它们。 就像是梦境一样,片段一般的记忆从脑海中时不时地浮现出来。 记忆中永远是连绵起伏的荒原,昏黄与焦黑,没有任何绿意,只有嶙峋的怪石与干枯的灌木,不知源头在何处的水流在木石间流淌。气候也相当古怪,时而艳阳高照,日晕迷乱着视线,时而白雪下坠,乌泱泱的大雪笼盖着荒原。 在那些记忆中,斐时似乎还是个幼小的孩子,可她已经有了随心所欲的能力,在她身边的某个存在保证了斐时在荒原上绝对的地位。 不会有错的,那就是南奈画中的场景。 身穿实验室衣服的斐时与怪物神明待在一起。 斐时也感受到了记忆中,仍是个孩子的自己的心情。 实验室是创造她的地方,目力可见之处都是她的同类,可那里只有冰冷与痛苦,但待在祂身边是不一样的,只有待在祂身边,斐时才能感受到安心与温暖。 第150章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那时候的斐时曾经这样期盼过。但在五岁,她脱离实验室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斐时收回自己的思绪,目光落在和女主人交谈着的余乐两人身上。 一开始女主人还是十分警惕这两名警察,直到刘问柳把斐时搬了出来,女主人的表情明显松懈了不需要进行任何投掷,女主人已经决定要帮助他们。 斐时冲两人点了点头,女主人二话不说,扭头进了房间把斐时先前找到、暂时存放在这里的借条等东西拿了出来。 日记当然是翻译过的版本,余乐却盯着那张欠条左看右看,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怎么了?刘问柳问道。 三人没有多做停留,拿到东西就告辞了。一轮上弦月把清辉洒落在地面上,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斐时的脚没有触地,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漂浮在空气之中,也许比月光还要轻盈。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他这个钱到底是还上还是没还上,要是没还上的话,对方为什么还不来讨债,要是还上好像对他们家也有点困难啊余乐啧啧两声,而且葛思来我总觉得这个债主的名字在哪里听过似的。 那些资料里面?他和剧情有什么关系吗? 不不!余乐连连摆手,我不是说在这个剧情里,就是说这几个字有点熟悉,但是排列组合的话葛思来,思葛来、来思葛来思葛! 余乐霍然抬头:我要过一个'克苏鲁神话'! 余乐对克苏鲁神话有着相当深入的研究,据他所言,在这个副本中他们的角色卡正是如现实世界中的自己一般。因此,这轮骰子很轻易就成功了。 然而得到了信息的余乐脸色却缓缓变白了,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我去,居然是怪不得传说的真相是那样的,他一直都在骗这座城市里的人不、不对,不一定就是那个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余乐没有回刘问柳,他转向了斐时:你知道方相氏的真身吗? 如果你指的是以这个副本为背景的情况下,那么我不清楚。斐时摇头,我没有接触过相关的文学作品。但从我和他接触的情况来看,我可以告诉你 斐时微笑着摊手:他和我一样,都是想要将游戏玩到极致的人。 完蛋!余乐悲痛欲绝地捂住脸,我们一定会被活活玩死的!对了,你不是kp吗?你不能直接让方相氏把我们放走吗?我保证回去给你打五星好评行不行? 那可不行。斐时轻飘飘地,在余乐越发惊恐地目光中说道,我刚刚也说过了,他和我一样,换句话说就是我和他一样。 而且,这两枚骰子,是我从他手中拿到的。 斐时可以察觉到副本中任何一个npc的走向,可以控制他们的言语与行为,唯独方相氏,她甚至连对方的存在都感知不到。 他不是npc ,也许在其他副本中他都作为npc存在着,但在这个副本中,它与玩家可以被视为同等的存在,甚至凌驾于他们之上。 斐时根本无法控制对方的行动。 脚下忽然有无数漆黑的甲壳类生物匆匆爬行而过,它们的触肢击打着地面,竟然发出了金石相击一般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氛。 斐时眼神一变。 有什么东西从小巷的另一头出现了,它从黑暗之中显出身姿,那是宛如甲虫放大之后的形象。 却比其更为让人毛骨悚然。 漆黑的甲壳类生物,带着勾爪的触手,在身躯的最中心,长着三张脸。 不是存在于任何人认知中的形象! 刘问柳旋身下蹲,拔出腰间的枪/支。 第77章 你疯了吗?我们对付不了这个东西的!余乐惊呼一声, 扑过来按住刘问柳手中的枪,求助般把目光投向斐时。 斐时此前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只怪物的气息,但当它一出现在视野中, 有关于它的信息就在一瞬间蜂拥进了斐时的脑海。 逃吧。你们战胜不了它。 如果斐时如今还是玩家的话, 她当然会选择留下来和对方一较高下,但余乐和刘问柳虽说他们并非蠢人, 可生活在新时代的人能有多高的战力水平? 这是方相氏设下的一个圈套。纵是祂不了解自己的身份, 潜意识也会选择从机制上制约玩家的手法。 只是这一手法,比起以前,实在是残酷太多了。 余乐就等着她这句话,他一把拉起半蹲着的刘问柳,扭头就跑。 投掷'侦查', '侦查'通过。从外表上来看,这个怪物身躯庞大, 也许可以借此拖延一点时间。无法出手的斐时,也只能尽可能提醒这两人了。 余乐一听就反应了过来,一马当先冲进了堆满了垃圾的小巷深处,刘问柳紧随其后。狭窄的巷子阻挡了怪物的步伐,纵然它力有千钧,强行撞碎小巷两侧的房屋,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余乐两人和它拉开距离。 第151章 然而好景不长, 正如斐时早先所想的那样,没有经过基因改造计划的新时代居民,常年躲在暖气房中, 出入都有磁悬浮汽车接送,体力早已是个大问题。 两个人很快就气喘吁吁, 难以维持速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警用枪被扔在了刘问柳眼前的地面上。 刚才两人逃生之事,这把枪就那样被遗弃在了地上,斐时正是为了这一刻才把它捡起来的。 就在她把枪扔出去的那一刻,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压力忽然降临在了斐时的身上,身体重了百倍不止,肋骨像是被四周的空气挤压着,咯吱作响,几乎要刺入她的肺叶之中。 眼前的景色改变了,像是把另一层半透明的画布覆盖在了这个狭窄的小巷上一样。 那是雨天的荒原,无数如同藤蔓一般漆黑、柔韧的物体蔓延过荒原的地面,在斐时的眼前闪动着邪恶的、难以形容的光芒。 她再次感到那种熟悉的压迫。 斐时这时才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并非是土地,也不是砂砾或是水泥,那是柔软的,带着光泽,缠绕着灰色雾气的皮肤。 她所能看到的也并不是站在地面上所能看到的光景,在漆黑的雨水落下时,那些触手在半空中扭动着身躯,斐时看到的是一个停驻在半空中的人所能看到的东西。 就像南奈的那幅画一样,斐时正待在什么人的掌心之中。 眼下,那人收紧了手指,像是捏住一只不听话的宠物一般,捏紧了斐时。 你违反了游戏规则。祂发出了隆隆的,近似于雷声的声音,那种语言不存在于斐时所知的任何语言之中,但她却奇异地听懂了。 这是我定下的游戏规则,没人能够违背。祂仍在说着,语气并不震怒,反倒透露出一丝隐隐的愉悦,再有下次,我会杀了你。 斐时咧嘴一笑,强忍着周身的苦楚平静道:你可以现在就下手,但你已经没法杀我了。而且你也不舍得。 大雨停息,乌云散去,风声犹如什么人低低的笑声。 你没事吧?余乐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你突然脸色变得很难看。 斐时摇着头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压迫感完全消失了。 刘问柳早已在给枪上好了膛,他在奔跑间扭过头去,冲着那逐渐逼近的怪物开了一枪。然而,骰子的点数停留在了一个很难看的数字上,这一枪落空了。 刘问柳咬着牙又开了几枪,子弹在楼间反弹,震得年久失修的墙皮簌簌落下,余乐不得不边用手捂着头边跑边吼:师父你这运气真的没救了! 闭嘴!节省体力快跑!刘问柳再无暇顾及与怪物的战斗了,他抓住余乐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跌跌撞撞地奔跑。 要逃离怪物,似乎只剩下了这个方法。 斐时把掌心中的骰子轻巧一转,一阵令人心酸的吱呀声响起,金属彼此摩擦的声音来自上方。小巷之上是金属做成的遮雨棚。 刘问柳的子弹击穿了遮雨棚,让它正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也是在这一刻,小巷两侧的楼房在两面加击中再也撑不住了,墙体坍塌,砖块玻璃像是雨水一样倾斜下来。 遮雨棚、砖块、玻璃砸在地面上,震起一地灰尘。 余乐两人都忍不住伸手在鼻子前扇风,他们咳嗽着等待灰尘消散。 怪物不见了,它被埋在了坍塌的废墟中。 它、死了吗?我们安全了?余乐不确定地看向斐时。 斐时点了点头,换来了对方的欢呼。 接下来怎么办?后面的路被封死了,看来我们只能往前走。刘问柳注视着远处的一点光亮,那是小巷的出口。 也只有这个办法啊。危机过去,余乐又开始贫嘴,不然还能飞过去吗?不过,怎么忽然起雾了?这个城市的天气还真是奇怪。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条小巷四周的深青色砖块变得模糊。斐时轻轻挥手,湿润的水汽拂过她的掌心,空气中的水汽密度饱和了,空气泛着淡淡的白色,像是浓雾笼罩。 所谓的雾气接近地面的空气温度骤然降低,水蒸气冷凝结为细小的水滴形成的。然而现在虽然不是盛夏酷暑,温度却还没低到那个程度,何况太阳还在头顶照耀着,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异常。 但是这时候去思考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意义。 三人在雾气弥漫中走出小巷。 斐时率先闻到了湿润的泥土与青草的芬芳,像是淋过雨之后的草坪。 雾气在三人眼前散去,从雾气深处影影绰绰升起一座山的影子。半山腰被削去了一半,像是一个宽广的平台一样。 是舍藏山?余乐和刘问柳的脸色都变了。 舍藏山就是方相庙所在的那座山,得名于这座城久远之前的一个陋习。那时大多数的人无力养活自己,更遑论喂饱一家老小。因此,当家中老人上了年纪就会将其带上山,送进方相庙后的溶洞中,希望方相氏能够赐福于老人,让其没有痛苦地离开这个人世。 这个陋习比方相氏的传说流传的时间更久,可以说早在方相氏还未降临之前,这座城市中舍弃自家老人的人已经比比皆是了。 把方相庙盖在这座山上,不知是真的祈求方相氏的祝福,还是希望借助方相氏的神通镇压无数老人的怨气。 第152章 斐时只知道,当方相氏知道这个习俗时,大概率会哈哈大笑着嘲笑人类对彼此的压迫吧。也许,他就是被此吸引过来的也说不定。 这怎么可能余乐向后望去,弥漫着雾气的小巷还在那里,静悄悄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舍藏山在郊区,别说什么小巷了,连块水泥浇筑过的地面都没有。但舍藏山确确实实,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就像是有什么人把小巷的出口和舍藏山连接在了一起。 我、我看我们还是余乐转了个方向,试图绕开舍藏山,然而人往右边转,舍藏山就出现在右边,人往左边转,舍藏山就出现在左边。 他们完全被包围了。 上山吧。斐时注视着舍藏山半山腰的祭坛,她的目光穿透了雾气与距离,落在祭坛正中心的人影上,也许这就是最后了。 可、可是 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的。斐时打断了余乐的话,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啊。 她笑着伸手把耳垂上的两枚耳钉摘了下来,递给余乐和刘问柳一人一只:拿好了,必要的时候,也许他们能够救你们一命。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你还没给我。 * 余乐和刘问柳登上了半山腰,在过去已经数不清经历过几次的副本中,两个人少有这样能够一起走到最后的时刻。 祭坛的中心站立着高大的人影,那就是斐时描述过的方相氏。在coc的世界观中,要杀死一位神明是不可能的,只能驱逐。 普通的模组中一般都会存在一段用得上的咒语或是派得上用场的道具,这个副本中却并没有出现任何相关的消息,完全是一个无解之结。 对,简直就像是在现实之中接触到了那个世界的存在一样。 在现实中遇见这些存在怎么可能逃离呢? 余乐差点就开口让方相氏干脆点送走自己,说不定下一个副本还好破局一点,然而斐时却率先开口了。 玩够了没有?斐时冷冷地问,你再怎么引导他们两个也是没用的。你没有意识到吗?这两个人已经见过你的面具好几次,可他们哪怕有一次,为了心底的贪婪去触碰面具吗? 余乐和刘问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见到了悚然。 在这座城市的传说之中,方相氏不仅仅能够驱疫,更是能够实现一切的万能之神,而祂曾经戴过的主祭面具,也同样拥有这样的能力。 许多主祭正是在成为主祭之后,日子才逐渐好了起来,甚至拥有了常人难以拥有的财富。 他们两人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每次见到这张面具,内心深处总会忍不住升起一阵欲望,叫嚣着让他们把面具戴上,只不过因为他们始终记得自己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也许也会在内心的鼓动之下,戴上这幅面具吧。 原来这才是主祭面具的真相。 如果贪婪真的是这个副本的关键词,他们也许早就通过了方相氏设下的考验。 然而 我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方相氏冷冷地笑,他们既然是我的造物,他们既然崇敬着我,就应该为了我的复苏而献上一切。 余乐心说谁崇敬着你,我崇敬的只有那位不灭的光辉 方相氏扭过头,祂分明戴着兜帽,余乐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宛如实质。一阵恶寒悄悄从心底流窜而过,不好的预感忽然击中了他,身侧的刘问柳也白着脸后退两步。 不,不要说求你不要说 你说的,不就是我吗? 方相氏歪头,语气中忽然有了孩童一般的纯真:能够为我的复苏作出贡献,你们应该感到荣幸。留在这里,留下来继续用你们的恐慌、惊惧,以及内心的恶意,成为我复苏的燃料 刘问柳率先跪倒在了地上:如果、如果这是主的命令 不对!他可不是你们的主。斐时慢悠悠地摸出余乐为她偷出来的那把枪,缓缓用衣角擦干净了枪筒,至少目前还不全是。 哦?你想对我动手吗?你忘了我是谁吗?方相氏戏谑般问道,你应当没有这么愚蠢才是。 是你忘了我是谁吧?斐时拉开保险栓,凝视着方相氏的双眼,你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明又如何?但在你把主持人的权利移交给我的那一刻,我也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必须得有我。 方相氏的瞳孔猛然一缩,平滑如镜的瞳孔中,倒映出斐时举枪向自己的身影。 砰的一声。 像是彩绘玻璃被击穿,景色碎裂了。 游戏崩溃了。 第78章 斐时再次在荡漾的水波中醒来,只是这一次围绕着她的不是淡绿的营养液,而是一小片清澈的泉水,没过了她的半边身体。 荡漾的碧波抚摸着她的脸颊,斐时从泉水中爬起来,无边无际的荒原在她的眼前展开。 她完全想起来了。 第153章 在她五岁之前,她曾不止一次地造访此处, 在夜幕降临之后, 在她安然入睡之后,在梦境中,她穿过一片薄雾, 而后到达这片荒原。 不, 现在要说这里是荒原似乎有些勉强了。 打从斐时醒来开始, 以她醒来的那片泉水为中心,嫩绿的草地向四方扩展。绿色在蔓延, 顷刻间荒原就被绿色的绒毯所覆盖,重新焕发了生机。 唯独一棵老树依然枯瘠, 细瘦的枝干灰扑扑的,看上去毫无生机。 树下斜倚着一个人,围绕在他周身的灰雾已然散去。灰雾之后,是一张英俊清秀的脸庞,斐时最熟悉的老大的脸。 斐时向他走去。 幼时只要她一出现在这片荒原之上,他就会立刻来到她的身边,因为这片荒原很危险,充斥着被人类遗忘、放逐的神明。那个时候的斐时,一不小心就会殒命。 但现在, 斐时已经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向他。 你来了,我等了你很久。树下的人轻笑着说道。 骗人, 斐时也笑了,不是刚刚才见过面吗?还是说,你会觉得我这样说太失礼了? 怎么会?祂们确实是我的一部分,你并没有说错。 到了这一刻,斐时才真正确认了,她年幼时的玩伴,荒原上的守护者,伴随在身侧的老大正是新时代中无数人信奉的新神不灭光辉,永恒阴影。 斐时和老大的相识起源于他们之间共同的基因,父亲当年确实把老大的基因引入了斐时体内。因此两人的梦境之间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通道,某次斐时在梦境中穿过这条通道,来到了老大的梦境荒原之上。 那时的老大还因为人类利用他的基因而愤怒,但或许是因为斐时继承了他的基因的缘故,他并没有对还是幼童的斐时动手,反而像是一个穷极无聊却路遇小猫小狗的人类一样兴致勃勃地把斐时养了起来。 斐时的各类知识,包括黑魔法与医学,都是由他所教的。 后来两人熟悉了不少,斐时也了解了老大始终待在这片荒原上的原因。他是地球的创造者,太古<a href=https:///tuijian/honghuang/ target=_blank >洪荒之时,是所有人类共同认知中的神。 然而他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个问题也体现在了en之中。 在那些副本中,作为类似于神明出现,却拥有着彼此对立立场的npc正是他分裂后的两部分。 他原本就拥有冲突的善恶两面,两者始终互相斗争,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这也正是老大彼此冲突的神名的由来。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察觉到这一点,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应该说真不愧是你吧? 你的提醒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斐时挑挑眉,靠着他的后背在树下落座,不过我不明白一点,为什么你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真相? 斐时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 也许从第一个副本开始,她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眼前的人虽然能够封锁住她的记忆,但斐时已经对他太过熟悉,潜意识中能够认出他。而他分裂出的两个npc ,似乎也隐约意识到斐时的本质,不断地向她释出讯号,引导她一步步解开副本的奥秘,一步步恢复自己的记忆。 但他如果需要自己的帮助,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斐时这一切?偏偏选择抹除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后,又借助了纳尔特,采取心理暗示的手法,诓骗斐时把他自己交出去,直到en出事的那一天。 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老大摇摇头,你是让他们平衡的关键,而永恒阴影绝不会接受这一点。只要你带着记忆进入en中,甚至在现实之中,永恒阴影都会顺着记忆的脉络找到你,而后杀了你。你不是已经体会过一次了吗? 斐时心中一动。 她立刻想到了老大回来的那天,撞死在她窗玻璃上的那群蝙蝠。现在想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蝙蝠,斐时幼时在荒原上不止见过那种动物一次,这个种族算是老大的仆从。自然,永恒阴影也能驱使它们。 直到刚才,你靠着自己的能力,成功升格为和我同等的存在,他再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了。 对于老大体内两部分斗争的详细过程,斐时并不清楚,她只是直到存在这么一个情况。现在听了老大的话,她逐渐明白过来,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始终是永恒阴影那部分占据上风,恐怕en的问题也是永恒阴影所引发的。 永恒阴影越强,不灭光辉就越弱,原本岌岌可危的平衡摇摇欲坠,这绝对不是老大所愿意看到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要创造en ? en崩溃之后,斐时并没有从游戏仓中醒来,而是再次回到了梦境荒原上,这就说明了en原本就是构建在老大梦境中的一个小世界,自始至终就没有en这个游戏,所有的玩家始终在老大创造的梦境中徘徊。 这很痛苦,也许一开始的斐时并不能理解,或者说及时理解也不愿意理会他们的痛苦。可在见证了那么多人拼命的挣扎,无尽的恐慌之后,斐时再也做不到熟视无睹了。 斐时不由自主地发问:是因为你还恨人类吗? 正如那些人抗拒不了主祭面具的诱惑一样,久远前贪欲旺盛的人类曾经背叛过老大。 他们趁着某次善恶两面极度剧烈的冲突之际,瓜分了老大当时的肉躯,以为凭此就可以一步登天,成为第二、第三位神明。可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老大的力量,参与进去的人类被扭曲成了世人眼中的怪物,那些蝙蝠就是他们的后代之一。 第154章 而老大,作为神明的他并不需要躯体就能存活,可失去了□□后,善恶两面的斗争再也压制不住,他自此沉入自己的梦境沉睡。仆从们也在人类无法踏足的深山、海沟中沉寂。 说恨,没有比老大更有资格的了。 关于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就回答过了吗?老大细长的手指挑起斐时耳边的一缕碎发,带有穿透力的目光几乎能洞穿斐时的灵魂深处,人类是我的造物。我早就明白,贪欲是一切恶欲的根源,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至于为什么创造en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所猜测才对吧? 和玩家的身份有关吧?斐时扯了一下嘴角,怪不得所有的玩家都是你的信徒。你虽然嘴上说着早就明白,还不是对人类区别对待了? 被斐时揭穿了自己心中所想,老大也一点都不尴尬,反倒挺骄傲似地咧了咧嘴:所以我才没有说,我不恨他们啊。 老大会厚待他的信徒,斐时并不惊讶。这并非出自神明对自己信徒的爱护,而是因为老大需要信仰新神的人。 老大在这个荒原上沉睡了数万年,直到冰河期的来临,不适宜人类生存的空间迅速蔓延,仆从们的繁衍反而进入了空前绝后的旺盛期,而新时代的人类因为天灾人祸的关系,迫切地需要一位神明去追随信仰,这样他们的心灵才有了寄托,恰逢太古的石碑被考古队挖出,重见天日。 新神也应运而生。 在数量日渐繁多的仆从,与祈求神明拯救的人类日夜祈祷之中,老大从长久的梦境中醒了过来,可善恶两面的争斗即使在他沉睡之时也未曾停止。 他的力量在千百年间自体的斗争中被逐渐磨灭,凭借他自己,无法跨越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分界线回到现实之中。直到遇到斐时,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回归现实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老大早已没有了所谓的□□存在,换句话说他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 因此在孤儿院的那段时期中,老大始终存在于斐时大脑中的一个角落,等到斐时长大,学习了编程知识,在老大的暗示中,才将老大以数据的形式再现在现实中。 神明就此复苏。 后来的事斐时就不太了解了,因为老大以仿生人的身份留在她身边时,比任何一个真正的仿生人都要合格,只照顾斐时的生活起居,闭口不谈他另一个身份的事。再之后,就是斐时的记忆逐渐被淡忘,真的把eerna当成自己编写的程序卖给了relive。 恐怕relive那个所谓的幕后boss也正是老大吧。 我和信徒彼此影响,换句话说,他们恶,永恒阴影就会增强力量;他们良善,不灭光辉的力量也会与日俱增。在过去长久的岁月之中,始终是永恒阴影占据了上风,所以我需要大量正面的情绪来补足不灭光辉残缺的那一部分。你应该意识到了, en的副本必然会老大顿了顿,含着一丝笑意再次开口,'想要教会玩家什么' 。 熟悉的话语一下子把斐时带回了第一个副本的回忆之中,她没想到老大竟然把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记住了,莫名的羞耻感让她耳朵尖有些发烫: 我所经历的,第一个副本的主题是'背叛',希望玩家领悟的是宽恕吧?同时,在这个故事中,列那的故事也 也和老大自己所经历的事十分相似。 第二个副本是'欺骗',第三第四个分别是'暴力'与'愤怒',至于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是'贪欲'。斐时轻声道。 由当年人类的行为开始,以当年人类的动机为终点。每一个副本都反映了人性中的负面,只要能够被副本的背景故事所触动,那么玩家们自然会有所觉悟,由此产生正面的情绪。 正如旧时代的《神曲》中所写,战胜欺骗的是诚实,战胜背叛的是忠诚 但是中途出了差错。 是啊,永恒阴影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老大点了点头,他切断了信徒们回归现实的道路,发现自己无法脱离en的信徒怎么还会有心思去了解副本的故事呢?何况他们在这期间,只会产生更多的恐惧、暴躁、怨天尤人等负面情绪,长此以往反倒是助长了永恒阴影的力量。 所以,你们找来了我。斐时摸摸自己的下巴,我喜欢探究游戏的背景故事,能够帮助其他玩家理解,同时成功把他们带出去,他们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是正向情绪,真是一箭双雕,聪明的选择。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突破永恒阴影设下的禁锢的人,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止一次地试图对你下手,说到这里,老大的神情有些阴郁,还好你都一一破解了,否则 这有什么的。斐时满不在乎地打断了老大的话,我知道他不会真的做什么的,现在我更确定这一点了,因为他是你的一部分嘛 老大愣了几秒,忽然抬手抓住斐时的肩膀,把她扣进了自己的胸前。 结束了吗一切都结束了吧?斐时的声音轻得近乎耳语,她感到心脏传来一阵近乎被紧握着的酸意, en已经崩溃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在现实中和我见面? 第155章 老大在她耳边发出一声轻笑:不用担心,我只是急着来见你。你说的,我都会替你实现。 他停住了,斐时能感觉到他的手缓缓拂过自己的发丝:不过在那之前,可能需要你再等一段时间。现在,醒过来吧,斐时。 等一下 斐时伸出手试图挽留,然而触摸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她从床上翻身而起,柔和的阳光洒满了整间卧室。 精钢大门开了又合,纳尔特带着笑容站在了斐时的眼前,他镜片后的眼睛中隐约闪烁着激动的泪光:谢谢您,我们终于成功了。 所有的玩家都在同一时间苏醒了,当被人问起他们在en中遇见了什么时,得到的都是不记得了的回应。 relive的boss醒过来,是在半年之后。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