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嫡妹换亲,与高冷小侯爷HE了》 第1章 [穿越重生] 《和嫡妹换亲,与高冷小侯爷he了》作者:棠溪川【完结】 简介: 【本文文案】(又名《月下独酌》) 被嗜赌的爸软弱的妈跗骨吸血22年,云疏月打工猝死穿书了,成了大晏王朝工部侍郎云家的嫡出大小姐。 书中云疏月生母早逝,亲爹厌弃她,继母嫌恶她,二妹妹嫉恨她,正要将她换亲给即将抄家流放的小侯爷沈酌。 云疏月气笑了,刚结束了地狱模式艰难求生,转眼又开了地狱模式升级版艰难逃生。 云疏月分析了现状: 婚姻一:书中原定婚姻,嫁给宋祁,成亲一年后暴毙。 婚姻二:顺应嫡妹换亲,嫁给沈酌,下狱流放一条龙。 云疏月选择第三条路——逃婚。 沈酌写了退亲书上门,却撞见差点惨死其父之手的云疏月,他将人救下带走,云家也与云疏月断了亲。 云疏月孤苦无依,披上“赵珣”这个假身份的沈酌,成了护送云疏月北上寻亲的保镖。 一日, 云疏月对沈酌说道:“我好像之前见过你。” 沈酌捂着岌岌可危的马甲胆战心惊,回道:“这搭讪之言稍显老土了些。” 又一日, 云疏月的舅舅兴奋地说:“月丫头,沈酌那混小子退你亲那是他没福气,舅舅今日另为你觅得佳婿!” 一旁的沈酌(赵珣马甲版)竖起了耳朵。 云疏月兴致缺缺道:“哪个倒霉蛋被你看上了啊?” 舅舅挤眉弄眼一脸得意,一把拉起吃瓜的沈酌大声道:“赵珣!”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穿书 主角 视角:云疏月,沈酌 其它:日久生情,阴差阳错,女主成长,小侯爷,逃婚,吃醋 一句话简介:逃后,和逃婚对象he了 立意:从黑暗中走来更懂得如何将光明洒向世间 第1章 京州城(一) ◎这多情娇媚的桃花眼竟能这般令人胆寒,此人绝非善类◎ 大晏王朝,京州城。 一场秋雨一场寒。 雨后初晴的北风还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茶馆酒肆间人们闲话的热情。 不管穿短衫的还是穿长袍的,亦不论男女还是老少,都随手紧着衣襟拢起衣袖抑或饮碗热茶,凑着脑袋在炊烟袅袅间说上一嘴,为初秋的京州城添上一抹烟火气。 可仔细听听左不过就说了两件事,还都与工部侍郎云家有关。 工部侍郎云鸿这人政绩平平,为人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百姓眼中的滚刀肉,是同僚口中的老泥鳅。 可云鸿这人偏偏长了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即使人到中年依然风采犹存,又加上着实有几分才情,直叫人恨不起来。 真不愧为当年钦点的探花郎。 云家之所以为人津津乐道却并不是因为云鸿,而是他那两位容貌姿色更甚于他的云家双姝。 大女儿云疏月为云鸿已故发妻白氏所出,不仅外形身段完美继承了其父的优点,浑身气度更是十足十像她母亲,宛若那冬日暖阳下冲破积雪冒出头一探严寒凌霜绽放的红梅。 自有一股张扬的清冷,叫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二女儿云舒窈为云鸿继室柳氏所出,不同于云疏月那有距离的美,她的美更像是能干的花匠精心栽培的芙蓉,若是挂上晨露更是我见犹怜令人人都想保护她不叫她受到伤害。 用人比花娇形容云舒窈一点也不为过。 两位美人儿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并称为京州第一美人。 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正是出于这两位云家小姐的两桩婚事。 “你们说南阳侯当真贪污受贿了?那老侯爷可是随当今圣上一起打过江山的,平日里也是耿直忠勇,怎么看都不像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打江山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富贵迷人眼呀,人心可是会变的!” “据说圣上震怒已经留了老侯爷在禁内,要我看呐,这南阳侯的富贵是到头咯。只是可怜了与小侯爷定亲的云家小姐怕是也要被牵连咯。” “说起这云家也是有意思,当初南阳侯和那宋书生的母亲一同因着已故白夫人的缘分上门求娶云大小姐,柳夫人看重南阳侯的荣耀富贵又舍不得宋书生的才华,愣是劝着云大人应下了两个女婿,更是将自家女儿许给了小侯爷,让云大小姐去嫁那穷书生。 如今南阳侯府的事还没个定论呢,她又急吼吼地要换亲,让云大小姐去配小侯爷,听说现在云家还在因这事儿闹着呢!” 闻言人群里传扬出一阵唏嘘。 一辆再朴素不过的马车正停在街边,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塞了云疏月满耳朵。 可不闹着吗? 云疏月在云家被柳氏和云舒窈哭得脑仁疼,已然带着桑麻溜出府散心,却不曾想在外买个茶点也躲不掉要听这件事。 哎……还是先吃口茶点吧,这紫玉糕今后怕是难有机会吃到了,只是刚咬了一口云疏月就以帕掩面将入口的紫玉糕吐进一旁备着的盂里。 “太甜腻了!” 只是吐掉还不够,云疏月又足足饮下两盏清茶才算是将口中的那股子腻味去掉,一双秀眉更是紧紧拧起。 她不喜甜食。 桑麻被自家小姐塞了满怀的紫玉糕,心里着急。 第2章 “小姐!眼看老爷就要被那柳氏说动了,她自己心疼女儿跟着那小侯爷会受苦就推了小姐去嫁,这明摆着就是欺负夫人早逝,舅爷们都不在京,小姐此时就是无依无靠啊!这都火烧眉毛了小姐还想着吃呢?” 桑麻说着咬了一口手里的紫玉糕,这分明就是小姐惯吃的味道啊,哪里甜腻了? 轻纱做的车窗帘微微掀起一角,还带着湿意的光束刺破马车内的厚重黑暗,云疏月瞧着对街珍馐阁二楼临窗包间里的男子正是与她有婚约的宋祁,而她的二妹妹云舒窈正坐在宋祁对面。 云疏月眉目染霜,带了点轻嘲:“急什么?自有人比我更急。” 在昨晚穿进书里之前,云疏月只看过这本小说的文案,但也清楚地知道这位与她同名同姓的云家大小姐只是一个刚成婚不久便会离世的炮灰女配。 她的二妹云舒窈是书中女主,她的未婚夫宋祁是书中男主,此二人郎情妾意却碍于婚约不能在一起,因此恨毒了云疏月。 文案中云舒窈想换亲但终是没换成,想来便是原主极力反对的缘由。 不过如今既换了她云疏月来,她不会阻止换亲,与其在两桩都不甚满意的婚事里挑一个,不如都不要。 “可小姐若是不作为,到时候真换亲了岂不是便宜了二小姐……” 桑麻嘀嘀咕咕将一张小脸涨得浑圆,云疏月见得欢喜伸手捏了两下软糯的小丫头。 “你说得对,不能便宜了她们。”云疏月决定要将云府内属于她和她生母的财产全都转移。 桑麻还未参透小姐话中的涵义,就见到自家小姐利落地放下窗帘,换下外面御寒的披风掏出一早就备好的男子衣裳来。 “别愣着,你也赶紧换。”云疏月轻声吩咐桑麻后才扬声同车夫说话,“王叔,这紫玉糕太甜腻了,你去帮我要壶茶水来清清口。” 小姐不是已经清过口了吗?桑麻有些不解,正抬头时就见着自家小姐抵唇警示她不许出声。 很快云疏月就脱掉了繁冗的女子装束,俨然成了一位年轻的俊俏公子,而桑麻裹上那件披风装作云疏月的样子。 自打前些日子小姐着了风寒醒来之后,小姐说话做事真是越发叫她看不懂了。 今日一早小姐就叫她打包好院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不说,小姐竟然还主动叫她联系白家的虎威镖局,要知道与白家舅爷的关系是小姐亲自断的。 待到遣走王叔后,巷子里跑出一个汉子驾着云疏月的马车就跑。 驾车之人五大三粗,留了一脸络腮胡,正是白家虎威镖局的杨镖头。 “月丫头,听桑麻传信来说你找我时,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若是头儿没去走镖知道了此事,定是要高兴地将地窖里那坛十年前的桂花酿挖出来喝个痛快!” 杨镖头说起话来忍不住开心,自从月丫头母亲去世后,这丫头就不曾主动与头儿这个舅舅亲近,连带着镖局也不来往,实在是叫人伤心。 如今好了,月丫头都肯主动联系白家镖局了。 “杨叔,以往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今后会常与舅舅还有大家联络的。” “好好好,如此那可太好了!” 自从见到云疏月,杨镖头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此时更是都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待会儿的事就麻烦杨叔了,桑麻,行事机灵点。” 桑麻点头,“小姐放心吧,杨叔贴了假面,装作送货的脚夫不成问题。我们一定会将小姐的私库通通转到镖局去放着!” 云疏月点点头,他们办事她是放心的。 马车停在一家名为永升的当铺门口,云疏月利落跳下马车。 杨镖头与掌柜的十分熟络,向掌柜的交代了几句,将云疏月和那几箱子首饰放下,带着桑麻驾着马车走了。 “这位小公子里面请。” 掌柜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伯,客气地将云疏月请进后院。 不仅因为杨镖头特意交代过,更因为这位小公子对当铺来说可是位大主顾。 杨镖头先前在车上大致估了价,云疏月按照这个价为底线与店家谈判,最终以高出底价三百两的数额成交。 双方对此都十分满意。 云疏月揣了一沓厚厚的银票,心里美滋滋,托原主的福,她也体验了一把当富婆的滋味。 “老伯不必相送了,我自己回去便是。” 云疏月挥手止了店家的步,转身掀开布帘时却不料与来人撞了个正着。 沈酌袭一身螺青色为主的长袍衬得原本就修长伟岸的身躯更如柏竹一般挺拔。 金黄的面具将脸遮了一半,但也能感到他面色沉静。 他瞧着面前揉着额头不停嘟囔的云疏月,眯了眼:“这位小……小公子,可有伤着?” 来人身量高大,云疏月几乎被拢进他的影子里,一道说不清的压力自上而下袭来。 云疏月不自觉后退两步,低头不去看来人,粗着嗓音回道:“没,没事,劳驾让步,借过一下。” 沈酌微微错开身,云疏月低头向前。 与那人错身而过时,微风扬起的衣裳传来一股冷冽的松香,霸道地侵占每一寸鼻息。 是那人身上的味道。 云疏月侧身回望,正好撞进那双冷若寒潭的眸子里,惊得连忙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当铺。 站在秋日下,云疏月打了个寒颤,心里腹诽道这多情娇媚的桃花眼竟能这般令人胆寒,此人绝非善类。 第3章 下次见到得躲远些。 换好了银票,就有了逃婚的资本,云疏月心里底气倍增。 想用一纸婚书让她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人,云疏月岂能让她们如意。 这婚,她逃定了。 掏出从杨镖头那里讨来的地图,云疏月准备研究下路线。 云疏月对她离开当铺后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永升当铺。 王掌柜事无巨细上报之后作揖告退,只留下沈酌和雁书主仆二人。 沈酌坐在主位上,面前放着好几箱东西,全都是云疏月刚典当出去的首饰。 他一手抵额,一手在梨花木桌案上敲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掩住情绪,只闻轻哼一声。 “这云鸿也不是两袖清风的人,云家大小姐竟穷得要靠典卖度日?”雁书不解。 “白家镖局生意遍布大晏,也就你会认为她是活不下去才来当铺典卖度日。” 沈酌说话毫不留情。 雁书揉揉鼻尖,知道自己是想错了,可还是不解,又问道:“那云大小姐来当铺做什么?总不能是贪玩吧?” 沈酌敛眸沉吟,也未猜透云疏月的目的。 他刚接到消息说云鸿将二女儿换做大女儿嫁于他,本以为不过是家里多一个摆件,没成想这摆件似乎长了点心眼。 【作者有话说】 新人作者的第一本文开始日更啦~ 撒泼打滚求收藏和评论呀! 第2章 京州城(二) ◎那云家大小姐你可见过?是否与你相配?◎ 王掌柜去而复返,端着一个木托站在沈酌面前,恭敬道:“公子,这是您的典当银子和典当文书。” 事情办妥,沈酌起身大步离开,雁书揭开木托上的锦布,将那独独的一块一两白银和文书捏进手里。 他叮嘱道:“公子的那盒子契书可要看顾仔细了。” “小的明白,誓死护卫主人的东西。”王掌柜恭敬道。 雁书将银子一抛一接,对他家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竟想出把所有家产以一两银子的价格抵给当铺这样的法子! 看似亏大发了,实则将财产安全转移。 如此一来,哪怕南阳侯府当真遭遇巨变,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雁书,去珍馐阁。” 听到自家公子吩咐,雁书连忙追上去,驾着马车出发。 穿过冗长繁绕的宫道,沈酌从雁书手中接过食盒,先于引路的小太监一步踏进四皇子的宫殿。 他向屋内之人说着话。 “表兄,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四皇子停手搁笔快走出书案,吩咐了下人将门庭守好后才一把拽过沈酌坐在临窗的棋台上。 他一闻便知,食盒里装的是他的最爱——珍馐阁招牌八宝鸭。 四皇子扯下一只鸭腿,与手持另一只鸭腿的沈酌一起吃得恣意随性,如往日年少时一般无二。 “外面都在传南阳侯府要倒了,听澜倒有心思去买鸭。” “今日来寻表兄,正是为了求表兄替家父美言几句。不过表兄得装装样子给外面那些人看,将我撵出去就是了。”说着话,沈酌手上扯鸭子的速度不慢反快。 “先说好,别打脸啊。” 四皇子指着沈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着笑着,眉眼间染上一层自责。 “你都知道了?” “之前那老顽固不肯告诉我,昨夜母亲担忧他在宫中受委屈,央我来探望,这才与我详说。” 提及南阳侯被困禁内一事,四皇子也没了品味八宝鸭的兴致,悠然长叹一声。 “舅父驰骋疆场一生忠勇,为国为民伤患无数,舅母待我如亲子呵护备至,如今战火平息百姓安康二老本该颐养天年,谁知却要被扣上贪污受贿的污名! 我实在不忍,正在写奏折准备上呈父皇言明此事。” “表兄要言明什么?” “言明一切都是子虚乌有,舅父并未受贿贪污。” 沈酌与四皇子从小一起长大,怎会不知他为人仁厚有余而狠戾不足。 若非如此,沈酌的父亲又岂会兵行险着自泼污水逼他这一把? “假的真不了,表兄又何必忧怀?” 四皇子心底挣扎。 “娴贵妃受宠,二皇子为长子,父皇本就该立他为储君。” “可你是仁孝淑先皇后所出的嫡子!立嫡一派与立长一派分庭抗礼,你若是退缩了,让那些支持你的臣工如何自处?” 瞧着四皇子沉痛的神情,沈酌心有不忍,若是他并非生于帝王家,做个闲散贵人也是极好的。 然而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四皇子该醒悟过来了。 沈酌抓住四皇子的肩膀,迫使四皇子正视他的目光。 “表兄,难道你忘了姑母是怎么去世的了吗?” “母后……” 他怎会忘记,那可是他母后啊! 那是会关怀他冷不冷,担忧他饿不饿的母后,是梦魇了一看到便会觉得安心的母后,是他深爱着的温柔到骨子里的母后。 然而在他七岁那年,他再也没了母后。 四皇子收紧指端凝成拳,沉痛之情溢于言表。 他永远也不会忘。 “只要表兄按照计划步步稳妥,我父亲和南阳侯府今日所受的冤屈就有被洗刷的一日,姑母之死的真相才能昭昭于乾坤之下! 第4章 可若是表兄有半步退却,等待我们的便只有万丈深渊,永无翻身之日!” 四皇子泪盈于睫,与同样红了眼眶的沈酌目光交接,他必须承担起肩上的责任来。 “你放心,南阳侯府今日受的苦和冤屈,本宫来日定会千百倍的补偿回来。” 沈酌闻言也道:“沈家誓死追随四皇子。” 窗外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到棋台之上,星星点点的光在两位少年的眼底凝成一道坚定。 他们身处战场,身后却无退路,唯有拼命向前厮杀,方能搏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两位少年举着八宝鸭碰于阳光之下,含泪而笑间心照不宣。 聊完了正事,四皇子也忍不住聊起今日刚听来的闲话。 “听闻云家自己换了婚帖,将二小姐换做大小姐嫁与你?” “确有此事。” “这云鸿正事没做几件,搞这些小心思倒是挺积极。那云家大小姐你可见过?相传是个木头美人,也不知品性如何,是否与你相配。” 沈酌咋了一口清茶,淡淡道:“说不定明日过后我就要被下狱流放,这不是该我思虑的问题。” 言罢,沈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铺内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她典当首饰到底要做什么? * 云疏月在外逛到体力尽失,与桑麻会和后确认她与杨镖头事情已经办妥,心中大石落下一半,换好衣裳回到甩下王叔的地方糊弄了寻了她们半日的王叔一通,便回了云家。 京州城内外太大了,她今日并未探看仔细,若想规划好逃跑路线,明日还得出府才行。 回院里刚重新梳洗一番,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寂静无声的院门处有声响传来,有女使行礼问着“二小姐安”。 云舒窈来了。 粉色裙裳的少女得意洋洋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云疏月的房间,在看到云疏月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嫉妒,但很快便被轻蔑替代。 长得再美又如何,还不是任凭母亲拿捏? 云舒窈勾起唇角居高临下睨着云疏月。 “姐姐还不知道吧?父亲已经允了你我二人更换婚帖。当年宋沈两家来提亲时只说求娶云家女,并未指定是谁,如今由我嫁给祁哥哥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姐姐的未婚夫沈小侯爷还能不能等到三日后完婚。噗嗤——” 云舒窈说罢便捏着锦帕掩唇轻笑,像是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 云舒窈不过是来耀武扬威一番,云疏月并未放在心上,除了逃离云府,其他的都不重要。 桑麻气得脸都红了,看到自家小姐不放心上更是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 主院来传饭,云疏月随着女使去主院用晚膳,奔波了大半日,还真是有些饿了。 月影半吊,星辰密布,可以看得出明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出去探查地图再适合不过。 然而刚开饭云疏月就如遭雷击。 “父亲,我为何明日不能出府去?” 云鸿余光瞥向她,沉声道:“大婚在即,你不好好待在闺房里待嫁,老想着出府做什么?今日放你采买已是特例,大婚之前你不许出门了。” 一旁的柳氏和云舒窈脸上尽是得意。 云疏月不用想也知道,除了这母女二人之外,云府内没人会给她使绊子。 “父亲,我好多东西还没采买呢。”她还未规划好路线,可不能被困在云府内。 “那你便列个单子,叫女使小厮去替你买回来。另外,你生母给你留的嫁妆,等你出嫁前夕再给你。” 云疏月说的话全被堵了回来,一时之间找不到其他借口出府,只好暂且作罢。 她在心里暗骂云鸿是老狐狸,竟扣着她生母给她的嫁妆,她本打算明日就逃的,却生生要等到三日后。 心情不佳,食不知味。 云疏月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到自己院儿里。 她将自己扔在床上摊成一片,双目无神心里快要愁出蘑菇了。 该怎么出去呢? 跟在后面进门的桑麻捡回被云疏月甩飞的绣鞋放在床边,心里嘟囔着小姐从来是最讲规矩的啊。 小姐好像从昨晚之后就变了个人,变得更加不受拘束,也更加鲜活。 “小姐,你为何非要出府啊?私库今日已经全部放到镖局去了,我们还要出府做什么?” 云疏月微微偏头,伸手将脑后硌着头疼的钗拔出来扔到一边后继续摊成一片。 她望着床顶出神,有气无力地说着:“出府逃婚呗,还能做什么。” “哦,出府逃婚。逃婚!” 桑麻惊呼之下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凑近床边想说话又刻意压着嗓子低声道:“小姐不愿意嫁给沈小侯爷?” “他是人是鬼,是高是矮,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谁会愿意嫁?” 话音未落,云疏月就瞥见床边的小丫头像是魔怔了一般,激动得脸也红了声调也变了。 “小姐,奴婢终于等到小姐说这句话了!” 云疏月缓缓生出一堆问号,蹙眉不解:“哪句?” 她说的话实在有点多。 “逃婚啊!”桑麻蹲在床边,瞧着嘴角悄声道,“之前舅爷就来说过,只要小姐不想嫁宋公子,舅爷就帮你换亲或逃婚,当时小姐你不乐意,还将舅爷撵出府了。” 第5章 她当年竟然这般想不开?云疏月心中震惊。 “后来舅爷担心再惹小姐你不高兴,不敢直接跟小姐说,就悄悄找到奴婢。舅爷说只要小姐你想明白了,不想嫁了,让我随时联系舅爷,他定会全力支持小姐!” “舅舅当真这么说?”这种神仙舅舅,原主竟然不珍惜? 原主不要,她要! 桑麻重重点头,“这事儿杨镖头也知道,杨镖头是舅爷的拜把兄弟,如今舅爷不在京,直接找杨镖头也是一样的。” 云疏月闻言刚升起的那股子气又散没了。 “这不又绕回来了吗?我又出不去,怎么去找杨叔呢?” “小姐,奴婢可以传信给杨镖头啊!” 桑麻大眼睛眨巴眨巴,努力自荐着。 对啊!云疏月一把拍上桑麻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桑麻,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嗯!保证完成任务!” 月落日升,又是一日清晨。 云疏月刚起身梳洗好,桑麻还未出门去传信,主院就来人传话。 “大小姐,姑爷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看文的小可爱~ 动动小手点个收藏好不好呀? 第3章 京州城(三) ◎“住嘴!你这个孽畜!”◎ “姑爷?哪个姑爷?”桑麻问着来人。 “是宋公子,老爷叫大小姐过去前厅一趟。” 她与宋祁已经没有婚约,他来了关她什么事? 临窗的菱花镜中,美人儿只穿戴着便于行动的衣裳,素面未施,头发被束在一起,总之怎么方便怎么来的。 云疏月蹙眉凝思,镜中美人儿也蹙眉凝思,忽而眼波流转间,生出一丝恶趣味来。 “桑麻,为我重新梳妆!” 片刻之后,一位桃花粉面,黛眉杏目的美人儿重新出现在镜中。 云疏月执笔在右眼尾处点了颗泪痣,又在鼻头抹上一点口脂慢慢晕开。 冬日寒梅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柔媚,像是刚经过一场绵绵细雨的花苞正在悄悄绽放,有种死了前任的美感。 云疏月很是满意,又选了一支累丝金簪嵌入发髻中。珍珠作蕊,金丝作枝,嵌以红宝石为瓣,一枝寒雪红梅如活的一般,是她最喜欢的首饰。 “桑麻,将熏香拿来。” 云疏月着一身粉底金丝缠枝纹襦裙,在香炉前转了一圈,戴着甜而不腻的桂花香包,顶着精致妆容,自信而又从容地出了院门。 宋祁来了,却叫她这个前未婚妻去前厅,多半又是云舒窈搞的鬼。 输人不输阵,云疏月要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刚行到前厅大门三步之遥的地方,云疏月顿住脚步,云舒窈那娇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声音传出来。 “宋公子久等了,姐姐不是有意怠慢你的。想来是姐姐对临近婚期还提出换亲一事心中愧对公子,如今自是无颜出面。舒窈在这里替姐姐向宋公子赔个不是,还请宋公子看在舒窈的份上不要与姐姐计较。” 这黑白颠倒的,云舒窈不去颠勺真是可惜了。 云疏月阻了一脸义愤填膺的桑麻,继续听着下文。 只听那宋祁语气里全是怜惜。 “是非对错,宋某心中自有决断,该承担后果的人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二小姐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无需替任何人赔罪。” 啧啧啧,你若是心中有决断,也不会被这么低端的茶艺哄骗。连始作俑者都没搞清呢,还想让始作俑者承担后果? 云疏月暗自咋舌吐槽着。 “宋公子当真不怪窈儿?”声音夹杂着些许哭腔。 “繁之永远不会责怪二小姐。”声音缱绻情深。 啧啧啧。 云疏月正在门外吃着瓜呢,突然又听到话题扯回自己身上,顿时竖起了耳朵。 云舒窈不知是否患了不踩云疏月一脚就会死的疾病,好端端的又说着:“姐姐近来心情不佳,平素又不爱打扮,恐怕……会有碍观瞻,届时还请宋公子切勿传扬出去,为姐姐保留一丝体面。” 人身攻击?这就有些没品了吧!云疏月蹙了眉。 “窈儿你就是心善!”宋祁冷哼一声,“你姐姐骤然换亲,可曾为宋某保留体面?又何曾为窈儿甚至是沈小侯爷保留体面?” 云疏月:“?” 云舒窈心善? 果然是爱情使人盲目,这都眼瞎至此了! 有婚约的时候你们俩就暗度陈仓,到底是谁没给谁体面? 一个倒打一耙,一个黑白颠倒,还真是天生一对。 锁死吧。 “月儿,既到了就赶紧进去吧。” 姗姗来迟的云鸿沉声吩咐道,先一步进了前厅。里面的私语声渐息,宋祁和云舒窈向云鸿行礼。 云疏月紧随其后。 聘聘婷婷间携着一阵香风而来,柔粉色的身影一踏进前厅,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 云疏月行礼问安,每一个动作都好看到了极致,嗓音更是婉转如鸟儿啼鸣般动听自然。 “女儿问父亲安。” 从云疏月一进门起,宋祁的脸色可谓十分精彩。 讶异,惊艳,疑惑甚至还有些许不甘,直到云疏月在对面落座,那双眼睛还未曾离开云疏月。 云疏月瞄了一眼脸色不太妙的云舒窈,在心中窃喜,随即朝着宋祁扬起一抹笑意微微颔首。 第6章 “宋公子安。” 宋祁像是三魂丢了七魄,不复方才与云舒窈背后说人时的坚定愤懑。 他甚至还有些慌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 宋祁回礼:“云大小姐安。” 再一瞧宋祁身旁云舒窈那黑沉的神色,云疏月脸上的笑意更浓,眉梢微挑,心里默默想着: 妹妹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哪有多少真心。他们唯一的专一便是永远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 做什么非要为了臭男人与姐姐作对呢,姐妹同心难道不更好吗? 女子与女子之间才更应该互相怜惜扶持啊。 坐在主位上的云鸿轻咳一声,唤回厅内众人的心思,对宋祁方才的表现似乎也有所不满。 他语气生硬说道:“宋公子,既然人已经齐了,你便说吧,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宋祁眼神飘忽,余光多次扫向云疏月的方向,踟躇着没有开口。 云舒窈心里一咯噔,顾不得礼节上前一步挡在宋祁和云疏月中间,说道:“父亲,十年前云宋两家定下婚约之时交换过定亲信物,宋公子今日是想当着父亲的面,与姐姐将*信物各归原主。” 云舒窈话说完,云疏月瞧见宋祁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终还是开口确认此行正是这个目的。 “既已换亲,退还信物也是应当的,月儿,你去叫人取来还给宋公子吧。”云鸿吩咐道。 桑麻领命回院儿去拿,不一会儿就将一方锦盒带来,里面用心存放着一只成色品相皆下等的玉镯。 桑麻将锦盒当着众人的面归还到宋祁手上,规矩候在一侧,等着宋祁将她家小姐的东西归还。 云疏月给宋祁的是一块羊脂玉雕的玉佩,触手生温,莹润光泽,一看就是极品。 桑麻还没捧着玉佩走回云疏月面前,云舒窈那边就迫不及待地与宋祁交换了属于他们的信物。 云鸿出言见证此事,一脸欣慰。 云疏月对此并无甚感觉,但当她看到桑麻呈过来的信物是这般好的玉佩时,没忍住笑了。 什么腹黑书生,分明就是攀附权贵的凤凰男,可偏偏云舒窈乐意当这梧桐枝。 她执起那块玉佩放在手中打量着,对原主以往付出的真心感到沉痛,随即起身跑出门外,将手中的玉佩用力掷向种满莲花的水塘里。 她云疏月虽然抠门,但这种脏了的东西也不想要。 宋祁紧随其后跟出来,瞧着池塘那渐渐扩散开来的涟漪恨不得立马跳下去,仿佛玉佩落水的那声“咕咚”声是他心碎的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东西干嘛扔了?” “是啊姐姐,这玉佩你怎么给扔了,用作你与沈小侯爷的信物不是也挺好?若是姐姐对归还信物这件事有所不满可以直说,何必糟蹋东西呢?” 云舒窈也随之而来,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云疏月。 然而她却提醒了云疏月一件事。 她知道怎么出府门了! 云疏月直接无视那二人,走到云鸿面前,恭敬道:“父亲,方才您说换亲之后退还信物是应当的,又见证了二妹妹与宋公子交换信物,如今是否该轮到我了?” 云鸿眉眼一沉,刚要说话就被云疏月抢了先。 “多谢父亲大人许可,父亲当真是天底下最一视同仁的父亲了。桑麻,走,我们去找沈小侯爷交换定亲信物去。” 云疏月自己就把话说完了,完全不给云鸿话口,将她那位老父亲说得有些发愣。 她朝着桑麻眨了下眼睛示意,领着桑麻直接就往云府大门走去。 但云鸿很快就缓过神来:“来人,将大小姐带回来。” 几个小厮站在云疏月面前,将云疏月主仆二人的去路挡住。 而当此时,云舒窈摇着云鸿的手撒娇,央求着与宋祁一同出门,云鸿竟是允了,就当着云疏月的面允了。 那二人就这般大摇大摆地往府门走去,看向云疏月时还带着笑。 云疏月知道,那是胜利者面对失败者时得意与挑衅的笑。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是不被重视的委屈,是身在父为子纲时代里的无力,更是面对不公时的不甘心。 书里书外两世的亲情,都烂透了! 云疏月攥紧了拳,跑到云舒窈面前张开双手拦下他们,朝着云鸿高声质问道:“父亲,同样身为您的女儿,为何云舒窈可以出府,我却不可以?” “放肆!谁教你这般与长辈顶嘴?赶紧回自己院里去待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云鸿站在门内,隐在阴影里 “丢人现眼?”云疏月眼眶都气红了,“不知道女儿做了什么让父亲丢人了?是像云舒窈那般偷偷换掉我的亲事,还是像柳氏那般扣押着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 宋祁的眼里闪过一瞬的诧异,不自觉地拉开了些与云舒窈的距离。 云舒窈慌张地看向宋祁,唤了句“繁之哥哥”。 “住嘴!你这个孽畜!”云鸿终于走出前厅,指着云疏月鼻子怒骂,“你与你娘当真都是来讨债的!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大小姐拖回院里!” 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小厮朝着柔弱小只的云疏月围过来。 “别碰我!”云疏月喝道。 云鸿厉声道:“拖下去!” 小厮们得了令,竟是不顾外男在场就直接对云疏月上手。 第7章 云疏月挣扎不得,疼得眼泪溢满了眼眶,只不停喊着“放手”,隐隐带上哭腔。 桑麻想来护着小姐也被推到在地,无法靠近。 云疏月像极了一只被捕捉囚禁的小兽。 猎人为了驯服野性,无所不用其极,而小兽为了抵抗,常常拼搏得身上血肉模糊。 金簪已掉,发髻已散,衣裳也被撕破,而小厮们却并没有停手的意味。 偌大的云府里,除了桑麻竟无人助她。 云疏月的眼角滑落眼泪,好像回到了她那该死的爸爸对她家暴时的场景。 无力反抗,也无人搭救。 云疏月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在云鸿的怒视下,在宋祁和云舒窈的漠视下,以一种十分屈辱的方式,死在一群小厮的手里。 可是她不甘心。 明明重活一世,明明她已经在努力了,为何还是这样不公的结局? 她不奢望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拥有慈爱的父母,友善的兄弟姐妹,这些对她来说遥远得如天边的星宿。 她只是想活着。 云疏月只想为自己,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就连这小小的要求,对她来说都这么难。 云疏月被小厮随意抬起,她朝着还在不停爬向她的桑麻摇头。 不必白费力气了,好好照顾自己吧。 或许,这就是她应得的人生,破败而又无关紧要。 云疏月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认命,而在此刻,她想,不然到此为止吧。 或许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会为自己造一个梦。 云疏月梦到有人从云府大门冲进来,三拳两脚将那群小厮打翻在地,将她夺了过去。 甚至还用心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从头到尾严严实实的。 她从未感受过被人保护着是怎样的感觉,原来这种感觉是温暖,直暖到心里去,烘得人连眼泪都忍不住。 云疏月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她紧紧抓住身前坚实的臂膀,生怕一松手,梦就醒了。 她听到云鸿在背后气急道:“小侯爷,你闯我家门,伤我云家人,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困兽相斗,绝处逢生 第4章 京州城(四) ◎云疏月心口暖暖的,那场梦里的温暖似又回到身上。◎ “沈某倒是要问问云大人是什么意思?外界虽有传言,可南阳侯府还没有倒呢!云大人就这般急不可耐地想要撇清关系?连沈某的未婚妻也容不下了吗?” 原来她梦里来救她的人是沈酌,他的声音真好听,云疏月晕晕乎乎地想着。 她想要紧紧抓住护着她的沈酌,她还想跟他说“带我离开这儿”,可是云疏月的眼睛快睁不开了,也快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梦快醒了吗? 也好,至少在临死前做了一场美梦,虽然她没能在梦里看清沈酌的样貌。 也没来得及对沈酌说一句“对不起,不管你是人是鬼,是高是矮,是圆是扁,你都是可堪托付的好人”。 云疏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云疏月渐渐能听到耳边的声音,很陌生,在说着什么秦公子,什么吃药的事。 意识渐渐回笼,身上的伤也开始传递痛楚,云疏月忍不住嘤咛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眼前不是现代,也不是云府,而是她从未见过的环境,云疏月忍不住在心里想到,难道她死了之后又穿越了? 她想起身,然而身上全然没有力气,刚一翻身就咕噜噜从床上滚到了房屋中间去。 “云小姐,您怎么到地上去了?” 两位女使急匆匆跑过来将云疏月扶到床上,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女使解释道:“云小姐,您都昏迷三日了,身体还很虚弱,可千万别乱动了,奴婢在小厨房温了些粥,不若端来给您先用些?” 云疏月艰难地点点头,不敢多说话,她还不知道自己又穿越到了哪个地方,不过巧的是竟还是姓云。 在两位女使的帮助下,云疏月用完了一整碗粥,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二位姐姐,请问……” “云小姐是想问和您一起送来的桑麻姑娘吧?她去给云小姐煎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桑麻?她没有再次穿越?还是桑麻跟她一起穿越了? 云疏月脑海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再多想两下头就开始疼起来,急得那两位女使赶紧唤来大夫仔细瞧了瞧。 幸好没什么事,只需要再多养养伤便好。 桑麻捧着药碗刚到门口,就看到大夫出去,踏进门一看就发现自家小姐已经醒了过来,立马扑了过来,泪眼婆娑。 “小姐,你终于醒了。” “桑麻。” 云疏月混沌的记忆在看到桑麻的那一瞬全部清晰起来。 她想起来了,关于那日的种种,她都想起来了。 难道最后那不是一场梦,是真的有人来救了她,她依稀记得,那人是沈酌。 云疏月抬头问道:“那日是沈酌救的我对不对?沈酌呢?” 两位女使和桑麻都缄默不语,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云疏月回想起两位女使说她昏迷了三日,那岂不是距离大婚已经过去了一日? 她记得原书文案里有提到,南阳侯府是在大婚当日被下狱流放的,那沈酌岂不是也…… 第8章 那她现如今又是什么情况,是与沈酌成了亲,还是没有? 云疏月头又开始疼起来,桑麻赶紧端了药上前喂给云疏月喝下。 那两位女使急匆匆跑出了门。 “桑麻,你赶紧跟我说说,这三日都发生了什么。” “小姐,老爷他……” 云疏月催促道:“别吞吞吐吐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接受的?你就照实说。” 桑麻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三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云疏月听。 那日云疏月与云鸿发生争执,确实是沈酌前来将她救走,本想着等到云鸿消了气总归是要将她接回云府的,没想到等了一日,只等来云鸿亲笔所写的断亲书。 “所以,云家是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是吗?” 桑麻点点头,继而立马宽慰道:“小姐别伤心,老爷兴许也只是一时气头上……” “我干嘛要伤心?”云疏月苍白着一张脸,被抛弃的委屈惹得鼻尖一酸,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那样的父亲,我早就不想要了,如此正好,我落得轻松自在。后来呢?” 桑麻继续说道:“后来在二小姐嫁去宋家那日,也就是昨日,南阳侯府出了事,小侯爷替父下狱,侯府被抄,全府上下三百多口人全部被流放,如今已经上路了一日了。”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我……”云疏月指着自己,欲言又止。 “没没没,小姐您和小侯爷并未完婚,不必遭受连坐。” 云疏月原本就是想着要逃婚的,如今果然因伤逃掉了婚事,躲过被流放的劫难,心里却有些堵堵的。 大抵是知道沈酌救了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吧。 云疏月叹了口气,事情曲折了一下,却又奇妙地完成了最初的设想。 现在她不仅脱离了云家,也没有嫁进沈家,似乎除了伤得重了一些,一切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 至少她无需带着银票去流浪了。 云疏月刚想阖上眼休息一会儿,门外有女使来传话,说是秦公子来了。 “桑麻,秦公子是谁?”这方才也没介绍啊! “秦公子是小侯爷的至交,受小侯爷之托照料小姐您的。” 云疏月哦了一声,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 在桑麻的帮助下,她准备起身见礼,秦公子踏步而来见此连忙叫女使将人扶着躺下。 “云姑娘不必多礼,好好养伤才是正经。”秦公子在一旁落座,说道,“秦某受沈兄所托,有两件事要等云姑娘醒来之后告知。” 秦公子略一挥手,身后拖着木托的女使躬身上前。 “云姑娘请看。” 揭开面上覆盖住的锦布,云疏月看到一本厚厚的册子,面露疑惑。 一旁的桑麻倒是十分兴奋,“小姐,这是夫人为您备的嫁妆!” “嫁妆?嫁妆不是在云府吗,怎么会在这里?”云疏月又惊又喜,翻看着嫁妆单子,发问。 “沈兄听桑麻姑娘提起云姑娘心心念念着这份白夫人留下的心意,特意去了一趟云府,将东西带到这里保管着。就等着云姑娘您醒来物归原主。这里只是单子,东西都在库房里放着。” 秦公子耐心地解释着。 原来是他特意为她去讨回来的。 云疏月心口暖暖的,那场梦里的温暖似又回到身上。 “方才秦公子说有两件事,这嫁妆是一件,还有一件是什么?” 秦公子言道:“稍等。” 又是略一挥手,身后另一位女使走上前,以前一个一样走到云疏月的面前。 不等秦公子开口,云疏月便伸手捏住了锦布一角,“还是由我揭开?” 秦公子点头,只抬手做了一个请。 云疏月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可说,心中好奇,揭开了锦布。 这次木托里放着的不是厚厚的册子,而是一封信,上面写着“云疏月亲启”。 谁会给她写信呢? 云疏月带着疑惑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一张折好的信纸。 打开一看,纸上抬头的地方赫然写着三个字——退亲书,落款处男方已经签好名按了手印。 “这是沈酌写的退亲书?他是想要与我退亲?”云疏月问着秦公子。 “是。沈兄心知自己在劫难逃,恐连累了云姑娘。这封退亲书沈兄在三日前去云府那日便想呈给云姑娘的,只是骤逢那件事就给耽搁下来。如今云姑娘已经醒来,婚期也已经错过,不若就将这退亲书签了,我递交公家之后,云姑娘与沈兄再无关联,也不必收他牵连。” 秦公子说着,已经吩咐好女使将墨研好,随着笔和印泥一起送到云疏月的面前。 确实,只要退亲了,她便自由了,天空海阔任她驰骋。 她可以带着桑麻游历大江南北,纵观西东。 云疏月铺开那封退亲书,提笔蘸墨,写上自己的名字。 然而昏迷太久,云疏月身子还很虚弱,能撑着说这么久已然不易,如今字还没写一个执笔的手先抖了。 啪叽—— 退亲书上女方签字这一栏留下一团污渍,黑漆漆的像只乌龟。 云疏月想笑又不得不忍住,憋得十分辛苦。 她转头向秦公子致歉:“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没力气了。” 恍惚间,云疏月好像看到秦公子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只是他很快便起身告退,并未多言,只道让云疏月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第9章 安神香袅袅升起,满室盈香,令人闻之身心舒缓,云疏月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桑麻为云疏月掖好被角,瞧着小姐熟睡的面庞心底泛酸。 如今云府回不去,沈家去不得,舅爷又不在京,杨镖头前两日也接了镖出发了,真不知道哪里还能有小姐的容身之处。 每每想到这些,桑麻就替小姐委屈,小姐却犹自逞强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实则心里早就苦成黄连了吧。 桑麻动作轻柔地放下床幔,为云疏月遮挡光线,吐出一口气,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转身将安神香再添上些才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秦公子(x)沈酌(√) 求求收藏~~ 第5章 京州城(五) ◎“你敢打她主意试试?”◎ 莳花居是秦无恙的居所,云疏月住的屋子正是莳花居的蓝楹阁。 “秦公子”从蓝楹阁出来之后穿过垂花门踏入青莲阁,刚一进门,就一把从脸上扯下一块人皮面具扔到书案上,弄皱了秦无恙正在作的画。 “啧,瞧你,就不能温柔些?都砸坏了我刚画好的美人儿,一百两啊,先记账上。” 对面的人坐在椅子上有些颓靡。 秦无恙将那张皱掉的美人图揉成一团,扔到一旁,捡起那张人皮面具,仔细端详后心痛得直抽抽。 “沈听澜!我这人皮面具可是很辛苦才做出来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被你弄坏了,五百两,记账上!” “听到了。”沈酌懒懒地回了句。 秦无恙终于察觉了沈酌的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扮成我的样子去找你那娇娇未婚妻签协议了吗?不顺利啊?” 秦无恙在沈酌身边坐下,捏了一块锦帕仔细地擦着手上画画时沾上的污渍。 沈酌将手中的退亲书展开,指着那一团十分扎眼的黑乌龟。 “毁了。” “那你再写份不就行了?” 沈酌睨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的我,应该跟着官差,走在流放北地的路上,你让我怎么再写一份?” 秦无恙接过那张退亲书一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听澜,你为何非要退掉这门亲?据我所知,这云姑娘可是难得的美人儿,你若是当真放她自由,那我……” “旁的人也就罢了,随你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你,可我警告你,不许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沈酌说着走到书案后,提笔重新写了一份退亲书,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先签字画押。 听到这话,秦无恙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是为何?云姑娘如今无亲无故,手上有钱且没个依靠,与其流落在外被其他人占了便宜,不如留在我身边,好歹我懂得如何怜花惜玉,必不叫她受委屈。” 沈酌收好墨干的退亲书,走到秦无恙面前,一双桃花眼定定地警告着他,“你敢!” 说罢,他伸手拿过那张人皮面具重新戴上,走出了房门。 秦无恙还愣在椅子上。 沈听澜这厮方才的眼神好生吓人,他不过玩笑两句,平白无故动什么气? 云疏月这一觉睡得十分舒坦,醒过来时已经是暮色四合,她自己起身打算到外间倒杯茶水喝,正好遇到桑麻从外间进来。 “小姐,你醒啦,方才秦公子来寻了你好几次,见你睡着便没有打扰你。” 来寻了好几次? 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秦公子在哪儿,我去找他。” “青莲阁,我带小姐去。” 云疏月穿戴好后就随着桑麻往青莲阁走去。 莳花居内花草繁多,石灯也多,云疏月趁着夜色一路走过去皆是花香丽影,心情不可谓不好。 只是秦无恙讲究让花草随性而生,并未铺设太多的石路,而是保留了不少原始的泥路,在院落内营造出一种乡间别居的意味。 云疏月和桑麻成功地在这“乡间别居”中迷路了。 她们兜兜转转始终在原地打圈,若非她是无神论者,此时怕都要怀疑遇上鬼打墙了。 云疏月提起裙摆用力扯下一大块布来,又分了一半给桑麻。 “桑麻,你我二人分开走,你朝那边,我朝这边,每遇到拐角或分叉的地方,就绑上一块布条,明白了吗?” 桑麻有些不放心,但也听话点头,“小姐,那你小心些。” 主仆二人分头行动。 云疏月十分确信这片花海是被人摆了阵,只是夜黑风高,她看不清楚,否则定然很快就能找到阵眼破解。 一个人沉下心来思索一番之后,云疏月大致有了思路,一次次绑上布条尝试,终于在第三次尝试时,破解了阵眼。 “出来了!”云疏月惊呼。 只是眼前有许多条路,她并不清楚青莲阁在哪条路上。 “哎,那位小哥!” 正在云疏月纠结之际,正好瞧见前面有个人影,她高声呼喊之后,那人停下脚步,顿了顿终于往这边走来。 呼,有救了,这下桑麻也能出来了。 沈酌等不到云疏月醒来正准备出门,没想到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有女子在秦无恙设的迷雾阵旁叫他。 等他走至跟前才发现那女子正是云疏月!被她看到自己那还了得? 他现在没戴人皮面具呢! 沈酌转身欲走。 第10章 云疏月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见他都走到跟前了竟然还要溜走,连忙跑上去一把抓住。 “这位小哥,我……”这人张脸好似在哪儿见过,只是有些想不起来了,云疏月甩甩头,正事要紧,“我是住在蓝楹阁的云疏月,我的女使被困在这个迷雾阵里了,能不能劳烦你解开这个阵,将人带出来?” 沈酌眯了眼。 她没认出他来? 他清了清嗓子,将遮挡住脸的手放下些,发现云疏月神色依旧,似乎当真没认出他。 他这才将手彻底放下,去将迷雾阵关掉。 云疏月面露喜色,“多谢小哥。” 沈酌再次抬脚欲走,那叫桑麻的女使前两日在云府见过他,肯定能认出他来。 “等等。”云疏月追了两步。 沈酌整个人都绷紧了,难道她还是认出来了? “这位小哥,不知青莲阁在何处?” 原来只是问路,沈酌松了口气,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正准备离开又被云疏月拦下。 这次云疏月仔细打量了他的脸,面上泛起些许疑惑。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薄唇紧抿,指端微蜷,沈酌的眼神略微有些躲闪。 “你叫什么名字?”云疏月追问。 沈酌绷着神色,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隐近旁边树木的阴影里,然而始终未发一言。 云疏月还待上前问上一问,就听到桑麻的声音喊道:“小姐!” 她侧身招了招手,见到桑麻看见她后再次转身,却发现方才还在这儿的男子不见了。 云疏月左右翻看都没有看到那男子的身影,心道实在是奇怪。 “小姐在找什么?” “一个小厮,刚刚还站在这儿的。” “小厮?除了小姐,我没看到有其他人啊。走吧小姐,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赶紧去青莲阁。” 云疏月被桑麻扶着往前走,却扭过身子往后看了好几次,始终未见人影,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奇怪,难道是我产生的幻觉?” 在云疏月主仆离开之后,沈酌从一旁的大树上跳下来也离开了。 青莲阁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还未走近就闻见酒肉香和脂粉香,待到走近一看,果然笙歌曼舞热闹非凡。 这秦公子好兴致啊。 女使进到青莲阁偏厅通传后出来引云疏月进去,只是临进门时抬手将桑麻挡在外面。 “云姑娘见谅,秦公子听歌赏舞时不许有下人在场,还请桑麻姑娘在外面等候。” 在别人的地盘自然就要遵守别人的规矩,况且她们如今只不过是寄人篱下,更是要懂得低头适应。 云疏月朝桑麻点头,“等我出来。” 说罢,她便跨进青莲阁偏厅的大门。 偌大的厅室到处都悬挂着缥缈的轻纱,其余家具一概未放,只在正中间置了一张软榻,秦公子正躺在上面,身边还环绕着几位赤着脚的舞女。 还有不少的舞女和歌女分散在软榻周围远一些的地方,也在不遗余力地唱着、跳着。 云疏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她站在门口处,打算趁秦公子没注意赶紧溜之大吉,却不料秦公子此时开口了。 “云姑娘来了。” 软榻上的男子正仰着头,张着嘴,等着舞女们亲手喂给他吃水果。 他刚从那白皙的手指间咬下一颗青翠欲滴的葡萄,余光瞥向门口处,瞧见了门边的云疏月。 而就是这一瞥,秦无恙差点将自己噎死。 圆润的葡萄卡在咽喉处,不上不下正好堵了气口,秦无恙身体骤然僵直,不停地张大嘴巴难以呼吸,一张脸涨得通红。 舞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花容失色,纷纷惊叫着冲出大门。 云疏月跑近一看,不好,这是噎着了! 她先是让秦无恙趴在软榻上,将上半身悬空,她则是用手腕处不停用力敲击秦无恙的后背。 秦无恙干呕几下,效果甚微。 云疏月顾不得其他立马爬上软榻,说了一声得罪了,就从秦无恙身后环抱着他,双手紧扣,用力向上撞击着秦无恙的胸腔处。 反复撞击十几次,一颗圆润的、青翠欲滴的葡萄滴溜溜滚到了地板上。 秦无恙如濒死之物大口喘着气,片刻之后才缓过劲来。 他方才离去世只差那么一点点。 秦无恙立马转身单膝跪在地上,朝着云疏月抱拳行礼,“云姑娘救命之恩,秦某铭感五内!” “好说好说。” 云疏月身量小,要抱着一个大男人做海姆立克急救法实在是有些吃力,秦无恙都缓过来了,她还喘着粗气。 原本还有些生疏的二人,经过这一次历险快速拉进了二人的距离。 云疏月现在是秦无恙的救命恩人,秦无恙将云疏月奉为座上宾。 他殷勤地倒了杯水奉上,云疏月喝下之后好了不少。 她问道:“对了,听桑麻说我睡着的时候你来找过我几次,我想着定是有要事,所以我便寻来了。秦公子找我何事?” 正在添水的秦无恙一愣,“啊?” 【作者有话说】 新人作者再次求求收藏和评论~~ 棠溪会保持日更,直至完结! 第6章 京州城(六) ◎“自古以来,常闻八十老翁娶新妇,可有八十老妇嫁新夫?”◎ 第11章 刚开始有些发懵,但很快秦无恙就反应过来,云姑娘说的“秦公子”应该是沈酌那厮。 真是要命,他怎么会知道沈酌这个怪人找云姑娘要做什么? 短短几息时间里,秦无恙的脑中掀起一阵头脑风暴。 “啊!对,下午秦某是去找过云姑娘,见姑娘睡着就没做打扰,如今,如今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说?对,明日再说吧啊。” 云疏月打量了一圈这间偏厅,饭菜都还冒着热气呢,若不是方才的那个意外,这秦公子怕是还在醉生梦死,不知今是何夕。 现在却跟她说,天色已晚? 当她三岁小孩呢? 不过云疏月并未执着于此,她也不过是感念秦公子的收留之恩才对秦公子来找过她这件事重视一二。 秦公子既然现在不想说,云疏月也不会勉强。 此行就当是躺了三日起来松松筋骨。 秦无恙亲自送他的救命恩人云姑娘回蓝楹阁,路过迷雾阵的花海时,云疏月忽然想起遇见的那位小哥来。 “对了,秦公子府上可有一位身量与你差不多,长着一双桃花眼,鼻尖有颗痣的男子?” 秦无恙微微一愣,云姑娘见到沈酌了? “今日是他帮我女使出的迷雾阵,我十分感激,只是转身就不见他了,不知可否是秦公子府上的人?” “他啊。”秦无恙闷笑一声,“他是我的小厮,澜澜。” “澜澜。” 云疏月重复着这个名字,一个大男人看着还挺高冷,名字这么娘? 她跟在秦无恙身边,暗自打量着。 秦无恙半披散着头发,任其散落在肩脖和背后,一身银白色衣袍领口松松,露出半截锁骨来,整个人瞧着就似那山间的野鹤。 在秦无恙行走之际,散发出来的花香味夹杂着浓浓脂粉味,云疏月不由蹙了鼻。 如果澜澜二字是秦公子取的名字,似乎也能理解了。 蓝楹阁外。 “云姑娘好生歇息,秦某就不打扰了。” “秦公子。”云疏月叫住他,“今日听秦公子说沈公子将我娘留给我的嫁妆连同嫁妆单子一起收在库房里,不知明日我能否去瞧瞧?” 秦无恙面色未改:“云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嫁妆单子今日下午就已经物归原主了。” 云疏月轻轻一笑,“是啊,瞧我这记性。那就不打扰秦公子了,秦公子慢走。” 桑麻上前来扶云疏月回房。 “小姐,嫁妆单子就放在枕头下面,您是知道的呀。” “我是怕有的人不知道。” 桑麻瞧着自家小姐还盯着那早就隐入黑暗中的秦公子背影,轻笑道:“小姐怕是睡糊涂了,那嫁妆单子可是秦公子亲自给您送来的。” 云疏月点点头,随着桑麻进了屋,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秦公子在白日与晚上仿若两个人。 不过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明日她就打算辞行了。 听桑麻说杨叔出门走镖了,目的地是南方的沧州城,反正云疏月也无处可去,她也想去南方看看。 本来云疏月是想去寻舅舅的,只是桑麻说舅舅接的镖无人知道行踪,只好作罢。 云疏月躺在床上,思绪转来转去,转到在当铺撞到的那个男子,只是记得他有些吓人,长什么样倒是全忘了。 忽然她又想到那日她典当回来许多银票,她还放在云府的房间里呢! 云疏月惊坐起来,连鞋都未穿就往外跑。 桑麻连忙跟上,“小姐,你做什么呢?” “我银票!我的银票还在云府呢!” 闻言,桑麻将云疏月一把抓住,“小姐,小姐别跑了,那银票我给带出来了!” “当真?”云疏月果然止了步。 “嗯!”桑麻点头,“沈公子回府替小姐要回嫁妆那日,我也跟去了,趁他们交涉,我就回房间将银票全都带了出来,都放着呢。” 云疏月跟着桑麻回到屋内,果然看到那一大叠的银票整齐收着,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桑麻一起睡了。 第二日,刚用过早膳,“秦公子”便上门来了。 他与云疏月一同坐在蓝楹阁外的水榭里。 “云姑娘,这是在下重新拟的一份退亲书,你签好字后,我再着人去寻沈兄,叫他补上名字和宝印即可。” “行,那就有劳秦公子了。” “秦公子”微微颔首,端着笔墨走至云疏月身侧,他这次得在近处候着,以防蘸了墨的笔再次不慎掉落。 云疏月待得“秦公子”走进,悄悄深嗅,没有脂粉香,只有各种花混在一起的花香,可再仔细探究,这花香之下好像掩盖着什么其他味道。 “云姑娘请。” 云疏月提笔,在退亲书上签好自己的名字画了押。 这次签字一切顺利,只是当“秦公子”看见那手字时,忍不住眉心一跳。 这……交到公中,人家能信这是云家大小姐写出来的字吗? “对了秦公子,我让桑麻去了虎威镖局,今*日便会有人来将嫁妆搬去,届时我与桑麻也就要离开了,这些时日叨扰了。” “你要走?”刚重新落座的“秦公子”有些讶异。 云疏月点头,“是。” “为何要走?留在莳花居不好吗?”“秦公子”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急迫,缓了缓道,“我的意思是,云姑娘既然是沈兄的未婚妻,秦某理应照拂一二。” 第12章 云疏月指了指“秦公子”手中的退亲书,“现在已经不是了。” “外面时局动荡并不太平,你一个女子能去哪里?不若先留在莳花居,再寻门营生,或是,或是另寻良人,岂不是更好?” “这便不劳秦公子费心了。” 言至于此,云疏月不想再聊下去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秦公子”也不再多言,收好退亲书告辞离开。 回到青莲阁,沈酌一把扯下人皮面具,点了火烧着。一旁的秦无恙看得心疼,连忙上前。 “诶诶诶……” “五百两,记账上。”沈酌淡淡开口。 秦无恙闭嘴了,与沈酌一同看着人皮面具在火中化为灰烬。 “我说澜澜,你为何要烧了它?很难做的。” “用不到了。” 秦无恙眼睛一亮,“你要走了?”被沈酌斜了一眼。 “雁书传来消息,押送流放之人的官差已经全部替换为我们的人,父亲母亲他们会安然到达北地。既然我这边事情已经处理好,也该去筹备其他事宜。今日就走。” 秦无恙的眼睛又一亮,“你与云姑娘退亲了?那我……”又被沈酌斜了一眼。 秦无恙连忙改口:“那我便为云姑娘寻一个好人家,绝不让人欺负了她去。” “不必了,她今日也要走了。” 沈酌说罢,又扔了一张纸在火里,只见一道影子晃眼而过,那张纸转瞬就到了秦无恙的手中。 “绣坊转让书?写的是云姑娘的名字,你昨夜出去办的就是这事儿?” 秦无恙啧了一声,暗道沈听澜就是个面冷心热的怪人,明明对人家好,偏偏半个字不说,人家姑娘哪有兴致来猜你? 他撇撇嘴又将这转让书扔进火里。 “据说云家大小姐绣技出神入化,本想着与她退亲之后,她可以经营绣坊,一来大悲之后有些事做能快些重振旗鼓,二来有你帮衬着她在京州城也能站稳脚跟。”沈酌呷了一口茶,“这绣坊有你一半占股。” “你不早说!” 秦无恙急忙扑到火边,想要将那转让书救出来,只可惜早已化作灰烬。 他悲叹一声,到手的绣坊没了。 “没用了,她今日便会离开。” “去哪儿?” 沈酌眉眼半敛下来,默了几息,道:“不知。” “你就没问?人家因为你都与家里决裂了,如今有家归不得。你倒好,不仅在这时候与人姑娘退亲,害得她举目无亲,如今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连人家的去向也不问一句?沈听澜,你这人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沈酌沉默不语,捏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泛白。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 “我如今是流放罪人,不是以往矜贵的小侯爷,不退亲,难道让她嫁与我一同去北地吃苦?亦或是让她一直不婚嫁,就这般等着我?” “你又不是一直待在北地,只要事成,你便会回来。” “可若是事不成呢?亦或是,我活不到事成那日呢?再者,你如何知晓何年何月能事成?” 沈酌句句逼问,秦无恙答不上来。 “自古以来,常闻八十老翁娶新妇,可有八十老妇嫁新夫?” 没有。 世间女子身上总是被绑上各类枷锁。 活得并不能恣意随性。 若是女子十八岁未嫁人便要被人诟病为老姑娘。 云姑娘今年十七了。 秦无恙彻底理解了沈酌的用心,默默与沈酌坐在一起,惆怅涌上心头。 “那,我派几个人暗中护着她,这样你也可放心些。你自己也要保重。” 沈酌凝望着蔫了吧唧的秦无恙,舒尔一笑,在他肩头锤了一下。 “放心,再不济不是还有你在身后嘛。” “有需要用到我百花楼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自然不会与你客气。” 言罢,两位少年互相嫌弃地嗤了一声,随后又惺惺相惜起来,举着茶喝得肆意。 嫁妆全部放到镖局内已经是晌午时分。 虎威镖局的镖师没有不认识云疏月的,知道她要去沧州寻杨镖头,赶紧套了一辆马车送她,还有许多镖师自荐当车夫。 “多谢各位,我这一路想边走边看,不赶路。我打算啊,有马骑马,有车坐车,有船乘船,不必劳烦了。” 镖师们闻言有些失望,但也七言八语地嘱咐了不少。 云疏月一一感谢,最后要了两匹马,与桑麻一人一匹,身上背着些许行囊就出发了。 同日夜里,沈酌也骑马离开了京州城。 此时的二人并不知道,在不久后,会在那样的境遇下重逢。 【作者有话说】 新人作者再次求求收藏~ mua! 第7章 灵泉寺(一) ◎“是你为妻,我为夫。”◎ 这还是云疏月穿越进书里之后,第一次漫无目的的出行。 她与桑麻骑着马,一路走来看什么都稀奇。 碰到野花要采一朵,碰到溪水要掬一把,碰到下地的庄户也要喊上一句“老伯,你这水稻长得真壮实”…… 二人一路走了快半晌,也不过才刚出了京州城不远。 眼看远处的日头渐渐下沉,桑麻担心会寻不到住处,提议道:“小姐,前面不远处就是灵泉寺了,我们今晚要不去借宿一晚吧。” 第13章 “也好。”云疏月此时没有刚出发是的兴头,有些恹恹的。 她许久没有骑马,今日骤然骑了这么久,浑身就跟要散架了一般,心底生出些悔意来,暗骂自己为何要拒了那些年轻小镖师的好意。 身旁的野花没兴致采了,溪水也不想掬了,云疏月只想快点到达灵泉寺,好好泡上一个热水澡。 然而当她在灵泉寺山门下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上山阶梯时,云疏月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虔诚梯,一步一祈祷,一梯一普度。 云疏月按下自己想要雇人将自己抬上去的念头,栓好马后与桑麻一同虔诚地踏上阶梯。 九百九十九级阶梯,云疏月每踏上一梯就会在心里念一遍自己的心愿。 一共九百九十九次,都是同一个心愿。 “信女云疏月在此诚心祈愿,愿哥哥云繁星早日远离吸血父母,从此拥有美满人生。” 终于走到寺门外,云疏月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去了大雄宝殿,添香火,捐香油钱,带着十足的诚意跪拜,这才跟着小沙弥去到后面的寮房。 灵泉寺是大晏王朝的国寺,除了天家祭祀祈福之类的大日子外,寻常日子都是允许百姓前来的。 月影幢幢,给本就庄重的寺院前院增添了一抹静谧,穿过一片竹林,再跨过一道垂花门就来到灵泉寺后院。 后院简朴,是僧人们起居的地方,也有一片专门给香客留宿的寮房。 桑麻随着小沙弥去取斋饭,云疏月留在寮房内。 她放下包裹后就在床上躺尸,一动不动。 云疏月看似人在床上,实则灵魂已经出走有一会儿聊,好似身上每一块地方都不是自己的。 闻着寺院内的檀香,她只觉眼皮重如千斤,眨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连意识都飞到云端去了。 云疏月睡着了,不知道隔壁的寮房也来了两位香客。 “公子,如今咱们都是流放名册上的人,若是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可是杀头的大罪,南下筹措资金一事十分复杂,公子打算怎么做?” 安顿好老侯爷他们之后,雁书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与沈酌会和。 二人正打算去南边最富有的沧州。 沈酌坐在禅台之上,闻着檀香闭目养神。 “利用假身份掩人耳目即可。” “什么身份?兄弟?” “不。”沈酌缓缓说道,“夫妻。” “夫妻?”雁书音调都拔高了不少,上下打量了自家公子一眼,“公子,您这身量体型也不适合扮作小娘子啊。” 沈酌睁眼,定定地瞧着雁书。 纠正道:“是你为妻,我为夫。” “我?我,我为……”雁书一张脸愁成了苦瓜,“公子,您就别逗我了,我这体格也不合适啊。” “众人皆知,沈小侯爷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小跟班叫雁书。二人形影不离,出生入死多年。你跟我说说,除了一男一女的身份搭配,有哪种两男子的身份搭配不会招人怀疑?” 雁书答不上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沈酌嫌弃地蔑了他一眼,“但凡有别的人选,我也不想让你扮作我的妻子。” 许是那嫌弃的眼神实在太过浓烈,雁书的自尊心被狠狠刺痛。 “我哪有那么差?” “你不差,是我差。”沈酌慢慢又闭上眼睛,“是我眼光差。” 雁书:“……” 是是是,您眼光好,您眼光好那您怎么每次送礼物给夫人时,夫人都说心意领了东西却一定要您退回去? 多温柔的夫人啊,在那个时候竟然连慈母都不肯做了。 啧啧啧。 雁书腹诽完自家公子后,看时辰也不早了,贴上胡子出门去领斋饭去了。 这一觉云疏月睡得并不沉,无他,饿的。 迷迷糊糊之间云疏月被一阵什么声音吵醒,仔细一听,好像是隔壁传来的。 掀桌子摔凳子的乒里乓啷没完没了,拆寺庙啊? 云疏月想翻身下床,浑身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旁边的声音愈演愈烈,给她起床气都给逼出来了。 “佛门重地,我非得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户,敢在佛祖眼皮子底下撒野!” 云疏月咬紧牙关起身,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一个什么玩意儿从隔壁寮房里飞出来。 定睛一瞧,是个黑衣人,腹部插着一把剑,血流不止,竟是死了! 原来隔壁不是在拆寺庙,是在杀人! 云疏月的瞌睡瞬间吓没了,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可她还是强撑着起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云疏月这间寮房在最里面,要出去就得经过隔壁那间寮房,跑是跑不掉了,只能先躲起来。 她不想死。 云疏月边躲边想,要是今早听秦公子的话留在莳花居就好了,这外边果然时局动荡不适合女子出行。 她又想着,若是自己不小心被黑衣人发现了,肯定得一命呜呼,希望桑麻能活着,还能将她的尸体收殓了。 若是曝尸荒野也太惨了。 云疏月越想越乱,躲在一旁却露出双眼睛观察着局势。 飞出来的黑衣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隔壁住的谁啊,竟然这么厉害! 若是一路上能与这样厉害的人结伴而行,那安全系数还不得直线上升。 第14章 隔壁寮房还在不停地飞出黑衣人,到第五个的时候,隔壁的人与黑衣人一同出来了。 烛火微弱,云疏月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知道个子蛮高的。 与他对峙的黑衣人仅剩一个,想来是黑衣人中的佼佼者,才没有死得太快。 云疏月屏住呼吸,生怕发出点声响惹他们注意。 然而现实却总是喜欢唱反调。 那个黑衣人一步一步地朝她的方向退过来。 云疏月欲哭无泪,大哥,求求你别再退了,再退我就暴露了啊! 前面提到过,现实总是喜欢唱反调。 那个黑衣人一直退到云疏月藏的位置,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双方都有些惊慌。 然而黑衣人总归是经常杀人的,反应快些,一把钳住云疏月将她拉出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后退,否则我杀了她!” 云疏月腿都吓麻了,还得强撑着不掉在那把刀上,她眼睛都不敢睁开,直央求着:“退退退,这位兄台,求求你先退一下好不好,我不想死啊” 云疏月快哭了。 她就在这住一宿,怎么就被绑架了呢。 沈酌在看到云疏月出现时,呼吸都凝滞了一瞬,她不是晌午就出发了么,怎会在灵泉寺? 他瞧着剩下那个黑衣人,有一丝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要为了审讯消息留了他活口。 “要么你现在就杀了她,我再杀了你,要么你放了她,我不杀你。”沈酌不退反进,手持长剑说道。 黑衣人喘着粗气,想来也是怕了,只见他默了两息将刀又往云疏月的脖子推近了些。 吓得云疏月忍不住惊叫出声。 “你先退后!你退后我就放了她。” 云疏月大气都不敢喘,梗着脖子一动不动,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就这般看着眼前的男子,方才他走近了些,她认出他是莳花居秦公子的小厮,澜澜。 “好,我退两步,你将人放了,否则你将没命离开这里。” “一!” 沈酌提着剑往后退了一步。 黑衣人没有动作,只是脸上滴落的汗泄露了他紧张的情绪。 “二!” 沈酌又后退了一步。 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衣人一举一动,当那黑衣人拿开握刀的手,准备将云疏月往前推的时候。 他手腕快速翻飞,手中的剑破空而去,擦着云疏月的脸径直刺穿那黑衣人的咽喉。 一击毙命。 滴答—— 一滴鲜血混着眼泪滑落,埋进泥土里。 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得云疏月甚至来不及感受到脸上的疼痛。 她双脚一软,终于还是站不住了。 沈酌上前扶她:“你没事吧?” 云疏月下意识撑着身子往后躲开。 她刚才还没离开那黑衣人的钳制,他就将剑刺过来,若是没中,将会如何? 黑衣人恼羞成怒一刀解决了她。 他在赌,虽然赌赢了,但他拿的是她的命在赌。 “无碍,多谢。”云疏月艰难起身,想要绕过他去寻桑麻。 沈酌递上手帕,拦住了她,“你脸受伤了。” 云疏月抬手一摸,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袭来,眼泪夺眶而出。 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说不上为什么会觉得难过,也许是她自认他们之间曾有一面之缘,会有些不同。 是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这个世界人们对感情的重视。 可说破了天,今夜也是他救了她。 云疏月努力平复心情,朝他行礼致谢,“今日多亏有你,我才不至于命丧黑衣人之手。云疏月在此拜谢澜澜侠士出手相救。至于脸上的伤,澜澜侠士不必放在心上,过个三五日也就没事了。告辞。” 沈酌嘴角略微有些抽动,澜澜侠士?谁告诉她的? 颠簸了一路,加上饿了半天,方才又经历了生死危机,云疏月能撑到现在已经算得上心志坚定。 如今危机解除,云疏月心中这股劲一松,整个人便要栽倒在地。 沈酌快步上前扶住她,将人打横抱起正好遇到雁书从外边回来。 “公子,不好了,我见到有黑衣人作祟,云姑娘身边的女使被迷晕在……” 雁书怀里也抱着一个女子,正是出门领斋饭迟迟未归的桑麻。 在看到满院子尸体时,雁书对发生了何事已经有所猜测,在见到公子安好之后放下些心来。 “雁书,拿上东西,连夜赶路。” 沈酌主仆二人抱着云疏月主仆二人,手里还提着各自的包裹离开灵泉寺,下到山下套了辆马车在夜色里疾驰而行。 雁书驾着车,桑麻趴伏在马车内的软凳上,云疏月由沈酌揽着坐在软凳上靠着车厢。 只是这揽的姿势有些奇特。 只见沈酌右手环绕着云疏月的肩,手指却提溜着她的衣裳,左手也缩进袖子里隔在他的脸和她的头之间。 不一会儿沈酌的手就麻了,无奈只好放弃秉持“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侧过身,让云疏月靠在他的肩背上。 沈酌一夜无眠,他盯着车内的云疏月,心里有了主意。 他找到可以假扮他妻子的合适人选了。 【作者有话说】 某当事人棠溪: 我也很想快点改到与更新进度持平啊,这天天熬夜到两三点的日子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第15章 最主要的是,收藏也不涨,评论也没有。 单机真的好孤单~ 感谢在2024-07-07 15:21:27~2024-07-08 21:4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月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灵泉寺(二) ◎他又将她惹哭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两边的树木在倒流中形成黄绿交汇的色彩流向远方,鸟儿的啼鸣则开始奏响,轻重远近各自嘹亮。 今日天气很好。 晴空万里。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道路上。 若是靠着的地方能再软一些的话,就更好了,现在这个太硬了,硌得慌。云疏月如是想。 昨晚沈酌最后还是将云疏月和桑麻二人一同放在了马车的坐凳软垫上。 他自己坐在门边抱着长剑打盹。 吁—— “公子,这里有条河,而且视野开阔,可稍作休息。”雁书勒停了马车,说道。 沈酌出了马车。 云疏月是被一阵烤鱼的味道香醒的。 她自从晕倒后醒来,身体总是感觉很虚弱,睡不够似的。 想当年她为了多赚点钱,一天要同时打三份工,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依然精神抖擞。 这大小姐的身子还真是经不起折腾。 有空得好好练练。 云疏月揉揉头,以为自己还在灵泉寺寮房的床榻上,还在腹诽着佛门中睡觉还能做噩梦,还真是没想到。 环顾四周,云疏月有些怔然,她怎么会在马车里? “桑麻。” 云疏月推了桑麻的肩膀几下,将人都翻了个面,桑麻依然迷迷糊糊没有转醒的意思。 探了鼻息还活着,云疏月暂且放下心来,偷偷掀开车帘一角,打量着外边。 在河边一块大石旁边,她看见了两个男子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熟悉。 直到其中一位男子侧过身来,她才彻底认清了眼前之人。 “澜澜?” 云疏月恍然明白了,昨夜根本不是做了噩梦,而是真实经历了一场厮杀。 那种去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森冷感再次卷上心头,而后庆幸一切都过去了。 “醒了?正好过来吃点东西。”沈酌说道。 视线下移,云疏月看到了将她香醒的罪魁祸首,烤全鱼!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做什么都不能饿着自己。 云疏月揉揉空荡荡的五脏庙凑了过去。 她在离沈酌最远的一块大石上坐下,眼睛一直盯着雁书手中的烤鱼。 应该快好了吧? 其实,云疏月还有些芥蒂昨夜的事。 虽然心里很是感激澜澜侠士能出手救她,否则她必死无疑了,可转念一想,若没有澜澜,她也不会遇到这场刺杀。 而且,说不定澜澜只是假意要营救她,实则将她用作降低那黑衣人戒心的工具! 否则他怎会根本不等她完全安全就迫不及待地动手? 定时怕错过了那一瞬杀人的时机。 云疏月感激他救了她,也告诉自己要与他保持些许距离。 “澜澜侠士,昨夜之事再次感谢,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没命了。” 噗嗤—— 雁书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澜澜,哈哈哈,澜澜,太好笑了,真是越想越好笑,他这冷面的公子竟然被一个姑娘叫乳名澜澜! 雁书笑着笑着,手中的烤鱼都快拿不住,慌乱稳住之时对上自家公子冷若寒潭的眸子。 他一个吸气将上下嘴唇都咬住,止了那愈渐猖狂的笑声,默默将烤好的烤鱼递给云姑娘,又拿了两串生的鱼烤着。 雁书眼神始终躲避着自家公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沈酌睨了一眼她的位置,转动着手中的烤鱼,“昨夜为什么哭?” “嗯?”云疏月咬了一口烤鱼,酥酥脆脆的,十分好吃,她正起身准备带去给桑麻。 骤然听到询问,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身问道:“什么?” 沈酌正视着云疏月,放缓了语气重复道:“昨夜你得救之后,为什么哭?” 他不会感觉错,在他去扶她之时,她的动作十分抗拒,而后就将自己哭晕了。 这一定与他有关。 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何惹到了她。 沈酌的眼神太坦荡,就这般直率的将昨夜之事问出来,云疏月都觉得自己再别扭下去是不是会显得有些小心眼。 “嗐!”云疏月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我以前哪儿遇到过这种事啊,都是吓的,没事儿。” “当真?” 沈酌有些不信,可眼前女子信誓旦旦,他也不好追问。 罢了,他昨夜对战那群黑衣人时确实狠厉了些,她有些怕他也属正常。 随即,沈酌将放在身边石块上的长剑悄悄挪到身后,藏在衣袍之下。 这样她应该不会怕了。 “云姑娘,还是等会儿给桑麻姑娘送吃的去吧,她昨夜被人灌了迷药,且还得睡会儿呢。” 云疏月本都起身走了两步,听到这话又折身回来,又在雁书身边坐下。 沈酌见此微眯了眼。 “桑麻被灌了迷药?这种药可对身体有害?”云疏月急问道。 雁书摆摆手,“不会,只是会比常人睡得沉睡得久些,醒来就好了,云姑娘可放心下来。” 第16章 云疏月略微放下心来。 还好那些黑衣人时下的迷药,而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一刀抹了炮灰的脖子。 云疏月想着忍不住瑟缩了脖子,总觉得凉飕飕的。 “冷了?” 沈酌起身解开自己的外袍,走上前给云疏月披上。 雁书立马起身坐到了沈酌之前的位置上,不着痕迹地二人就换了座。 然后云疏月起身退开,沈酌手中的外袍落了空。 “澜澜公子,我知晓你是秦公子的小厮,因为秦公子的原因对我多有关照。”沉吟片刻,云疏月还是决定说道,“但,男女授受不亲,我又刚退亲……总之谢谢你们用马车载我们这一程,到了前面州城就将我们二人放下吧。” 沈酌捏着外袍,面色沉静叫人看不清情绪。 片刻后只听他说道:“也好。” 他并未过多纠缠,与云疏月错身径直离开,吩咐道:“吃好了就赶紧上路。” 云疏月吸吸鼻子。 方才那是什么味道? 淡淡的不太能捕捉,像是……冷冽的松香? 云疏月总觉得这个味道很是熟悉,但一时半会儿的就是想不起来。 她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云疏月和雁书坐在河边围着火堆大快朵颐。 很快二人的脚边就只留下一堆鱼的骨骸,但他们还记得剩了两条没吃,留着给桑麻醒来垫肚子。 再次出发,云疏月没有进到车厢内,而是与雁书并排坐在车辕上。 云疏月问着雁书:“距离最近的州城叫什么?” “云州城。” “云州城内可有什么好吃的?” “那可多了去了,云州城可是距离京州城最近的州城,那里的繁华可不比京州城差!云姑娘,你到了云州城可一定要去尝尝临江楼,那里的酥皮鱼可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 云疏月升起了些兴趣,问道:“这是为什么?” 雁书说得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十分讨喜。 “因为啊,那临江楼的东家定了规矩,酥皮鱼每日限量,只能当天排队购买,不能预定。” 搞饥饿销售这一套啊! 云疏月暗赞这临江楼的东家真是个聪明人。 不由又有些好奇:“那云州城内的达官显贵想吃了怎么办?” “一样的规矩,排队!” “这些贵人能忍?” 士农工商,临江楼做得再好再大,在贵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贾,难道就不想动用自己的权力走个绿色通道? 雁书闻言笑出了声,“那些贵人岂敢啊!临江楼东家背后可是……” “咳!” 车厢内传出一声咳嗽。 “雁书,驾车时不许分心。” 雁书闻言瞧了眼身旁的云姑娘,忽然回过神来,差点暴露了他家公子的身份。 他这张嘴啊,真是该打。 雁书用手打了自己嘴一下,便又是咬紧上下唇默不做声,专心驾车了。 云疏月可苦了,被吊足了胃口。 总之她也明白了,这临江楼背后有比云州城内的贵人还要贵的人撑腰,所以云州城的人才不敢造次。 雁书不说她也能猜到,比云州城还要高贵的,也只有京州城内的那些人了。 甚至还有可能与皇室沾点关系。 想通了这些,云疏月也不再纠结雁书没说完的话了,靠坐在车辕上欣赏着周边的风景。 这未经污染的空气就是清新舒服,吸一口都沁人心脾。 云疏月忽然觉得莫名穿进书里来,好像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她不必再面对那对吸血的父母,也不用再面对自己破烂的人生。 至少这里的空气是甜的,桑麻和虎威镖局的人对她都很好。 云疏月很容易满足。 所以她才能因为哥哥那一道光,在原生家庭的黑暗里披荆斩棘。 云疏月垂首,抬手拭掉眼角的湿意。 也不知道哥哥如今过得怎么样,没有她在前面顶着,吸血的父母只能朝哥哥伸手要钱了吧,可哥哥那病弱的身子…… 呼—— 眼眶热热的,云疏月赶紧深吸一口气吐掉,不能让别人瞧见自己哭泣。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这是她在她父母那儿学到的东西,因为无论她哭得多惨,她的父母都无动于衷,只会说她有时间哭不如多去赚点钱。 可笑啊。 本应该是港湾的父母,给了她人生里所有的风浪。 索性,一切都结束了。 在她连轴转工作一周后,她倒在了赚钱的路上。 云疏月将脸撇向一边,不想让雁书发现。 可这一切正好落在了沈酌的眼里。 他的眼睛从微微掀开的窗帘处露出来,瞧见了云疏月的深呼吸,也瞧见了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被抹掉的眼泪。 她怎么又哭了? 沈酌的眉轻拧起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收藏,谢谢关注,谢谢点击进来阅读。 感恩! 第9章 云州城(一) ◎“多看看书,总是有好处的。”◎ 雁书说的没错,云州城确实离京州城很近。 还没到晌午时分,他们一行人就到了云州城城门外。 若是雁书知道云疏月的想法,定要臭屁地反驳一句这全是因为他驾车技术好导致的,与距离无甚太大的关系。 第17章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 和京州城内处处贵气逼人的繁华不同,云州城的繁华多了些生活气。 别的先不提,单说这城门口有不少百姓支着自己的茶摊做小生意,就是京州城内见不到的光景。 云疏月走到一处茶摊,摊主是一对老夫妻,招揽客人烧水煮茶就他们俩人。 茶摊不大,一共就三四张小木桌,因为没有遮阳的布也没在树荫下,生意十分寂寥。 云疏月等人是他们今日的开张客,一见到人朝自己茶摊走来,茶摊的老汉就瘸着脚上前招呼。 “客官想喝点什么?大碗茶还是大麦茶?” “我要大碗茶,劳烦老伯放凉一些,喝不了烫的。你们喝什么你们自己说。”云疏月率先坐下。 那老汉笑得脸上沟壑纵横,等着其他三位客官开口。 “一碗大碗茶,多谢。” 雁书见自家公子也落座了,他乐呵呵喊了句,“老伯,给我来碗大麦茶,桑麻你呢?” “我也大麦茶吧。” 桑麻自己倒没什么,喝什么都一样,只是小姐何时来过这种地方喝茶,还是贩夫走卒喝的大碗茶。 她想想就替小姐感到委屈。 明明老爷是靠着白家才有机会金榜题名,如今却与那柳氏鹣鲽情深,还把小姐撵出云府,断绝往来。 也就是白舅爷不在京,杨镖头也不在,若是白舅爷和杨镖头知道了此事,定是要率领众镖师上云府讨个说法的。 可怜了小姐,不仅要长途跋涉去沧州寻杨镖头,还要吃这种粗茶。 桑麻心里苦,嘴里也苦,这大麦茶怎么喝怎么不顺心。 云疏月一碗茶刚一上桌就咕咚咕咚见了底,还是这样大碗喝茶来得痛快。 “老伯,再来一碗!” 小半刻的时光,四人的桌面就堆了十个空碗,云疏月找来一个水囊,准备去灌些大碗茶带走。 她是真觉得这大碗茶好喝。 茶摊的备茶区很是简陋,就是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和一辆牛车。 “老伯,劳您帮我将水囊装满,多少钱算一算,我这儿一起付了。” 老汉眯着眼看不清桌上有几只碗,还是收碗回来洗的大娘笑着说道:“承姑娘惠顾,一碗茶一文,这水囊里的大碗茶就当送你了,一共十文就行。” “那怎么行呢?摆摊做生意赚得也是辛苦钱,该多少就收多少。” 云疏月言笑晏晏,说话听着舒服。 大娘也跟着笑:“那就一共十二文,老头子,装满些。” “诶!”老汉打出大碗茶,还记得云疏月喜欢放凉一些,每一碗都等到凉下来再灌进水囊。 等着灌水囊的时间里,云疏月好奇问道:“虽说是入了秋,这晌午的日头还是毒辣,二老看着年岁不小,怎的不叫家里年轻的孩子来看顾?” 话刚说完,云疏月就看到老汉和大娘收起了脸上的笑。 云疏月心知自己怕是问错了话,提到二老的伤心事了,心里很是歉疚。 若非是没了法子,谁又不想在家里好生歇着呢。 只是不知道二老到底遇到什么事,提起家里的年轻人时像是笼上一层悲伤。 老汉很快将水囊灌好,瘸着脚递给云疏月。 云疏月打开钱袋翻遍了也没见着铜板,就挑拣了一颗最小的碎银。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没有铜钱,只有这个,你们收下也不用找了。” “姑娘,这可使不得,这太多了!” “就当是我为我方才说的话赔罪吧。” 老汉推拒的手顿住,大娘从他手中拿过钱,塞回云疏月的手里。 “姑娘,你并不知道我们女儿的事,怪不着你。这些银子买下我们茶摊都足够了,买这点茶实在是浪费。银子你拿回去,茶就当我们送你们了。” “那怎么行?开门做生意怎么还让自己亏本呢?” 云疏月心里更是愧疚心疼,她的父母只会无休止地找她要钱,这*两位老人却如此心善。 “来摆摊本也不是为了挣钱,我们本想去城里,但能等消息的地方都得收钱,不然就要被当做流民乞丐撵出城,不如在城门口支个摊子,没有租子也能找点事情做。” “那你们为何非要来云州城呢?等消息等的是什么消息?” 大娘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伤心事,混黄的眼睛里晕满了泪水,嘴唇抖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汉拍拍她的肩,自己将眼泪眨巴回去,幽叹一口。 “其实我们有个女儿叫青荷,青荷绣出的花儿跟真的似的,好多绣庄的绣娘都没她手艺好。前些日子青荷跟着他哥哥青松进城卖绣品,二人早上天不亮出的门,晚上城门落锁了还未归,我们心慌,觉得孩子们怕是出了事,连夜来到云州城。城门刚开我们就进去找州府报案,知州大人只叫我们等消息。十天了,我们一个消息也没等到。也不知道我的荷儿和松儿是死还是活。” 老人家的手很粗糙,是常年下地的庄稼人的手,他抹掉同样粗糙的脸上的泪,一颗拳拳爱子之心却是如此细腻。 大娘缓了缓,补充道:“我们就是在这等消息,只要一日没有我们两个孩子的消息,我们一日不会离开。哪怕老死在这,也甘愿!” 云疏月喉咙一阵发紧,哽着说不出话来,她有些羡慕青荷和青松,有这么好的父母。 第18章 她将碎银放回钱袋,换了一块大些的,捏在手心里。 “抱歉,让你们想起伤心事了。” 二老擦擦眼泪,摇着头说:“不必抱歉,这些话憋在心里久了,如今说出来反而舒坦了不少。” 云疏月接过水囊,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将手里的银子放进了旁边桌子上的空碗里。 “走吧。” 云疏月叫上桑麻,去马车上拿了自己的包裹,向沈酌主仆告辞。 “澜澜公子……” “云姑娘。”沈酌顿了一下,“或许你可以换个称呼,比如赵公子。” 云疏月疑惑:“那澜澜?” “我们家公子的乳名。”雁书跨步上前,悄声解释道。 “可秦公子他……” “秦公子与我家公子自小不对付,掐着架长大的。”雁书再次跨步上前解释。 云疏月耳根一热,惊觉自己竟叫了人一路的乳名! “实在抱歉,赵公子,我不是有意叫你澜澜,哎,总之,以后不会了!告辞!” 云疏月拉着桑麻就开溜。 太尴尬了。 赶紧逃离吧。 雁书看着跑进云州城的云疏月主仆,有些不解,问着自家公子。 “公子,你不是说你想让云姑娘与你假扮夫妻吗?分明等下我们也要进城,为何不顺道一起走?” 沈酌斜了雁书一眼,从上看到下,眼底的嫌弃藏也藏不住。 少倾,听到马车内沈酌的声音传来。 “你若是有空,将三十六计翻到第十六计,多看看书总是有好处的。” 雁书揉揉脑袋,撇嘴坐上车辕驾着马车进城,心里不敢苟同,看书能将人揍跑吗?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公子,还是去临江楼?” “嗯,许久没见邢繁蕴了。” * 云疏月与桑麻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为了能安全抵达沧州,她决定去武行看看,能不能寻两个高手护送一下。 主仆二人换了身衣服,刚出门就看到有官差在贴告示,凑近一看,上面写着的内容大概是: 云州城外有匪横行,已经有不少百姓遭殃,让百姓们出行小心,官府已经在积极商讨对策但寻不到匪贼的老窝,要是有人知道线索的可以上报,可以领银子。 云疏月没来由地想到城外茶摊的那对老夫妇,他们的儿女说不定就是遭遇到了这帮匪贼,这才等不回来了。 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她可以想象那对老夫妇在听闻噩耗时会有多伤心欲绝,她也可以想象她的父母在知道她死后会有多心痛没人给他们挣钱了。 同样是父母,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 云疏月想不明白。 “小姐,你看,那里就是临江楼,果然好多人啊!小姐要不要去临江楼用午膳?” “也好。” 云疏月踏进临江楼,要了二楼栏杆处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整个临江楼。 她问了一下酥皮鱼没了,就照着菜单点了几个招牌菜,叫上桑麻一起坐下吃饭。 “小姐,奴婢还是第一次来云州城呢,这里的酒楼装潢与珍馐阁完全不一样!真好看!” 云疏月纵然是从现代来的,还是被这个临江楼的装潢惊讶到。 虽然全都是木头材料,但一楼大厅的挑空视野十分开阔,不仅在影壁处做了端景,还将整个一楼大厅的地面挖成水池,养了许多锦鲤和睡莲在其中,座位就错落在蜿蜒小路上,客人们能吃美食,还能赏鱼赏景,怪不得是云州城有名的酒楼。 她哥哥云繁星曾经的梦想就是要做一名室内设计师,也曾与她幻想过,若是由他来设计,会设计出一座室内赏景的房子。 若是哥哥看到这座酒楼定是要羡慕不已了,因为临江楼做到了他想做的事。 云疏月闷头喝了一杯茶。 饭菜还未上桌,一楼大厅忽然涌进一群人,与店小二推搡起来,还高声喊着要临江楼的老板出来。 气势汹汹,看起来十分可怖。 “姓邢的,给我出来!什么叫酥皮鱼没了?没了就去做!我们钱小姐近来胃口不佳,就想吃这一口!今日若是做不出来,老子就将你这临江楼砸个稀巴烂!” 一楼的宾客瞧这气势,吓得纷纷溜走,二楼的宾客也都起身往包厢的方向缩着,却又忍不住探头出来张望。 云疏月与桑麻端坐未动。 雁书说了,临江楼的后台可是很硬的,这点事儿,肯定很快解决。 云疏月根本不担心。 临江楼后台本人沈酌在包厢里瞧了此事,与对面的邢繁蕴对视一眼,随即便挪开视线,饮下一杯茶。 有些尴尬地说着:“没想到南阳侯府倒了这件事,他们知道的倒挺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09 17:06:07~2024-07-10 16:3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6754767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754767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云州城(二) ◎你知道怎么让一个男子喜欢自己吗?◎ 对面的邢繁蕴倒是坐得十分稳当,似乎并不介意。 沈酌问道:“你不出去瞧瞧?人家可都点名要见你了。” “不急。”邢繁蕴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只鸡腿放于一旁的空碗里,再动筷吃着饭菜,“你且先说说你来云州城做什么?” 第19章 * 临江楼一楼大厅。 桌椅板凳被砸的砸,掀的掀,有米饭掉进水池里,锦鲤一拥而上,又被突然掉落的碗筷吓得一哄而散,躲到睡莲下不敢出头。 那群汉子十分跋扈,所到之处可谓一片狼藉,还留在店里的客人被店小二一一请走。 云疏月这里也有一位。 店小二恭敬道:“二位客官实在抱歉,今日小店有急事要处理,为了您二位的安全着想,还请下次再光临小店。这份点心送给二位品尝,再次致歉。” “也行。” 云疏月不是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楼下这群人看起来实非善茬,还是避着些好。 桑麻抱着那份赠送的点心跟在小姐身后,对楼下的变故吓都吓死了,却听到自家小姐还有闲心打听。 “小二哥,楼下这群人什么来头啊?那个钱小姐很厉害吗?” 店小二耐心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这钱家啊,可是云州城的土霸王,轻易惹不得。这钱小姐是钱大人的独生女,千娇万宠的长大,自然跋扈一些。” 云疏月长长地哦了一声。 明白了,娇蛮小姐。 “多谢小二哥。” 云疏月笑起来,就如那覆雪初融的红梅,叫人忍不住被她吸引又不肯轻易亵渎,直美到人心里去。 店小二晃了神,片刻回神后又补充道:“听闻近来钱小姐为了婚嫁一事与钱大人在闹别扭,正有气无处撒,客官若是遇到记得躲远些。” 云疏月再次向店小二致谢。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 云疏月和二楼还未撤走的客人一同下楼,刚走至一楼大厅,门外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中走进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量高挑,着一身红衣,走路也不似寻常小姐那般弱柳扶风,手里提着长鞭跨着大步就走进来了,看着倒有些巾帼英豪的风范。 啪—— 长鞭划破长空,甩到地上,一道响亮的打鞭声回荡在临江楼里。 “做什么?本姑娘刚来你们就要走?被旁人见了还说本姑娘霸道欺负百姓,不许走!都回去坐着!” 随后又指着门口围观的人,“你们,全都进来用膳!” 客人们纷纷噤声又往二楼走去。 云疏月也跟着转身上楼。 “你!站住!” 云疏月脚步不停默默走着,心想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被这钱小姐盯上了。 转瞬她就发现,原来她就是那个倒霉蛋。 钱小姐三步并作两步,拎着长鞭上前,跨上楼梯,面前的人见此无有不让的,很快她就抬手拦在云疏月的面前。 她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打量着云疏月,拧着眉欲言又止好几次。 最后蹦出来句:“你!过来陪我吃饭!” 言罢,钱小姐率先转身挡开堵在楼梯上的客人们,自己推开一间包厢进去就坐下。 抬眼见到云疏月未动,提高了音量喊道:“钱大!将这女子给我带进来!” “是!” 最初带着人进来掀桌子的就是这位钱大,现在正带着身后十几个兄弟将桌子扶正,听到小姐发话立马奔着云疏月就去了。 桑麻想也没想就张开双臂挡在云疏月面前。 云疏月心中感动,也知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拉着桑麻的手先钱大一步坐进了包厢。 钱大等人将包厢门从外边拉上,然后站成一排将这间包厢贴上一层人墙。 严密得很。 包厢内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转角置有盆景,过梁处的藏蓝色布幔高低错落,整间包厢布置得十分典雅古朴。 最令人惊喜的是推开临街的那扇门窗,能踏步出去走上一方小台,可以于外间栏杆处斜倚听风。 “你叫什么?”钱锦惜问。 “云疏月。” “外地人?” 云疏月点头。 钱小姐松了口气,又抬头问道:“来云州城做什么?要待多久?” “路过,这两日就走。” 钱锦惜彻底松了一口气。 一红一青两个身影相对而坐,店小二忙进忙出,上了满满一桌子菜。 炒的蒸的煎的煮的,应有尽有。 云疏月用舌头抿了一下嘴唇,她是真饿了。 “云小姐动筷吧!吃好我要问你一个问题。”钱锦惜说道。 云疏月眼睛一亮,“那我不客气啦,桑麻,你出去点些菜吃,不必候在这里。” “小姐……”桑麻有些担心,不肯离开,可架不住自家小姐强硬的态度,只好挪着脚步往外。 在出门的时候桑麻还在担忧地看着云疏月,久久未曾关门。 云疏月只好道:“放心,钱小姐不会伤害我的。” 钱锦惜微微错愕,在房门关上之后才缓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噗嗤——” 云疏月笑着说:“因为你不坏啊。” “你是在瞧不起本姑娘?”钱锦惜眉头一蹙,右手已经握上一旁的长鞭,美目圆瞪。 云疏月一点不怵。 “你一进到临江楼,钱大等人就开始默默地收拾那些桌椅餐具,面露心虚,可见他们的行为你是不允许的。况且你甩的鞭子都是朝着没人的地方,唯恐伤到了人。这里就咱俩,钱小姐就别拿腔作势了。” 钱锦惜咬着牙想反驳,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涨得小脸通红。 第20章 她知道云疏月说的是事实。 可就这般揭开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云疏月塞了好几口饭菜,如今肚子终于不再空空如也,问道,“钱小姐,你想问我什么?” 钱锦惜圆乎乎的脸上有些犹豫。 云疏月忽然觉得这钱小姐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纵使刁蛮骄纵了些,本性还是好的,外界传言有些言过其实。 她又添了一句,“我绝不将今日所聊告诉别人。” “当真?” 云疏月重重点头,十分诚恳,钱锦惜终于打消了疑虑,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放下长鞭,将自己挪至云疏月身边,歪着身子凑近悄悄问道:“云小姐,你知道怎么让一个男子喜欢自己吗?” 云疏月未料是这个问题,险些将自己呛着。 “这问题你怎会想着问我?”这是该跟一个刚见面的人聊的话题吗? “因为你长得好看!” 钱锦惜说得十分认真,云疏月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了问题。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云疏月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前几天还刚被退了亲,说起来她实在没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可以传授。 瞧着身旁的钱小姐还在满怀期待地等着她。 云疏月心一横。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情感军师往往正是那些万年单身狗不是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云疏月问道:“钱小姐口中的那位男子是怎样的人?” “温文尔雅,做事说话从来都是不紧不慢,待人温和,让人觉得与他的距离又近又远,他面前好像蒙着一层雾,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内心。” 钱锦惜提起这位男子时,两只眼睛放着光,像是装满了一整个春天。 只是在这春天里并不是艳阳高照,空中飘着一层乌云,像是随时就会下雨,叫人惊慌失措。 “听起来有些复杂啊。”云疏月思忖片刻又问道,“那你们之间都有过什么交集?比如说过什么话,一起做过什么事?” 钱锦惜闭着嘴,垂首泄气。 云疏月内心一咯噔,“你们不会连话都没说过吧?” 看到原本趾高气昂的钱锦惜成了这副恹恹的模样,云疏月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她又有些不解,“既然你喜欢他,为何不让你爹爹替你去说亲?” “不能说,爹爹不会同意的,他只想让我嫁给表哥两族联姻。”钱锦惜一双秀目生出一些怒火来。 “不试试怎会知道?总比你在这想着如何让他爱上你来得快捷些。” “他是商贾……” “商……”云疏月倏而顿住。 若是对方的身份是商贾的话,确实有些困难。 钱大人作为一州父母官,又只有钱锦惜这一个女儿,肯定不会愿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商贾。 “既然你知道你爹爹不会同意,那你为何还要他喜欢上你?若是他真喜欢上你却不能娶你,岂不是对他太残忍?” 说到这,钱锦惜的眼睛又亮起来。 “只要他喜欢我,他就会愿意当赘婿,我表哥不愿意入赘,若他肯,我爹爹一定会同意的!” 云疏月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钱小姐当真是一等一单纯的人。 钱锦惜从来没有人与她聊得这般投契,她很喜欢眼前这位美人儿姐姐。 “月姐姐,你要不别住客栈了,住我家吧?” 云疏月瞟了一眼门外的钱大等人,若是跟钱小姐打好关系,是不是可以借钱大护送她到沧州? 她都瞧见了,钱大可是有几把子力气和武力在的,震慑旁人不成问题。 “好,正好我也帮你瞧瞧这事儿的可行性。” “如此正好!” 钱锦惜十分高兴,她没有兄弟姐妹,身边全是奉承怯懦的奴仆,实在没趣。 月姐姐是第一个说她不坏的人! 其他人都表面怕她,背地里都讨厌她。 钱锦惜都知道。 云疏月填饱了肚子,起身准备出门,忽然想起钱大等人进来时说的话。 “锦惜,你不是来吃酥皮鱼的吗?不吃了?” “吃什么酥皮鱼,我压根儿就不喜欢那玩意儿。”钱锦惜起身凑在云疏月身边,捏着长鞭背在身后。 “那你……”云疏月指着门外钱大等人的影子,疑惑道。 钱锦惜闪烁着目光,“那是因为,因为我表姐说,说这样我就能跟他说上话。”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云疏月仔细听才听清楚。 而后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捂着嘴小声惊呼道:“你喜欢的人是临江楼的东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10 16:36:19~2024-07-11 17: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露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云州城(三) ◎“你忘了?那天晚上你与我……”◎ 钱锦惜闻言惊了一跳,连忙抬手去捂云疏月的嘴。 “你小声些!” 钱锦惜发现门外的“人墙”大有偷听墙角之势,随即一把推开门,叉着个腰,“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把一楼恢复原状!” 第21章 钱大等人看着块头很大,此时却个个垂头学起了鹌鹑,缩着脑袋一溜烟儿去到一楼干活了。 钱锦惜见他们做得认真,这才满意,脸上的凶神恶煞缓和了些。 “你可真厉害。”云疏月真心实意地夸赞着。 “那当然……” 钱锦惜听到赞扬,瞬间仰着个小脸傲娇起来,可话还没说完就忽然住了嘴。 手和脚开始忙忙叨叨地打理着头发和衣裳,最后抱着手靠在二楼栏杆处故作镇静,只是眼睛时不时地瞥向云疏月身后暴露了心中的慌乱。 云疏月被这一串操作弄得一头雾水,随后就听到一道清冽如山泉击石一般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钱小姐。” 钱锦惜面色一红,“邢公子。” 原来是见到了心上人。 云疏月恍然大悟,默默挪开些位置,却在悄声关注着对方到底是怎样的男子。 明明初秋时节,尚有秋老虎未退,邢繁蕴却是一身裘衣加身,虽是薄的,看着也实在算不上凉爽。 云疏月初步判断,此人畏寒。 邢繁蕴从裘衣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递给钱锦惜一张纸,言道:“这是赔价单,请钱小姐过目。” 声音清润,语调缓缓,虽皮肤苍白如蝉翼看着有些病弱,但实在俊美,叫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他,只是他面上虽带着清浅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钱锦惜说得没错,邢繁蕴此人确实给人一种又近又远的感觉,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钱锦惜红着耳根接过赔价单,并未详看内容,只盯着眼前日思夜念的梦中人,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抱歉,我,我会赔给你的,按照两倍的价格,绝不让你吃亏。” 邢繁蕴闷笑一声,眉眼弯了些,只言道:“好。” 一声轻笑,一声好,钱锦惜就觉得这一趟来的十分值得,至于要赔多少钱,她并不在意。 说完此事,邢繁蕴并未离开,侧身看向云疏月,问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生,不像是云州城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云疏月觉得邢繁蕴在看着自己时,眼底的疏离淡了些。 云疏月还未开口,钱锦惜抢先作答。 “邢公子,这位是云姑娘,今天刚来云州城。” 邢繁蕴闻言并未接话,可那双眸子里似乎流动着什么东西,叫云疏月看不清。 云疏月心头一紧,难道这是原主自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之类的? 完了完了,她只看过原书的文案,连第一章都没点进去,这要是真遇上女主以前的故人岂不是要露馅了? 到时候她会不会被当做鬼上身,然后被绑着去沉塘火祭之类的啊! 现在该怎么办,不然自己找借口先溜? 云疏月想桑麻了。 这丫头还没吃好饭吗? 关键时刻怎么不来给她提供一点信息啊! “小姐!” 说曹操曹操到,听到桑麻的声音,云疏月顿时来了精神,往声音处一看,却发现来的人不止桑麻。 还有另外主仆二人。 “云姑娘,又见面了。” “赵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沈酌走至邢繁蕴身侧,似笑非笑瞧着云疏月,说道:“我来探望故友,怎么,有何不妥吗?” 钱锦惜指着云疏月和沈酌,雀跃道:“你们认识?” “曾患难与共。” “只是萍水相逢。” 沈酌与云疏月不约而同地说到。 云疏月难以置信地瞧着沈酌,眼睛里仿佛在说着你可真能掰扯。 “谁与你患难与共了?你别瞎说!” 沈酌十分坦然,原本抱着手靠在邢繁蕴身旁,听到云疏月质问忽然身子前倾,凑近云疏月,二人相距不过一掌。 “你忘了,那天你与我……” 说到这里,沈酌忽然顿住话头,复又直起身子,一脸愁怨:“罢了,这一路发生的事,想来云姑娘是不肯认了。” 若不是看到他嘴角的那抹戏谑,云疏月怕是也要认为自己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可这分明就是此人故意的! “什么那天你和我,我又不肯认什么?你今日若不把话说清楚,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云疏月真是无语至极,这人怕不是因为记恨她叫了他一路乳名,此刻才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一旁的邢繁蕴侧目看过来,定定地瞧着云疏月,眼波流转间涌动着难以捕捉的情绪。 而后朝沈酌说道:“赵兄莫要胡闹,你可知你方才这两句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对云姑娘的名声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清白于一个姑娘而言,宛若性命,你此举实在是有些过了。” 依然是轻轻浅浅的语气,不同的是带了些许责备。 沈酌斜眼看去,满眼不解。 老邢这是什么意思?临阵倒戈了? 邢繁蕴却不管他,向云疏月作揖致歉:“云姑娘,我代赵兄向你赔礼了,他口无遮拦但心地纯善并无刻意伤害姑娘的意思,还请云姑娘见谅。” “邢公子君子之风,自是某些人不可及的。看在邢公子面子上,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云疏月也回礼,心里对邢繁蕴的印象又好上十分。 难怪钱锦惜会喜欢他,长得好看不说,还会挣钱,脾性又好,三观也正,确实不错。 第22章 反观一旁的赵公子就差远了。 沈酌被嫌弃地蔑了一眼。 “云姑娘大度,邢某代赵兄谢过了,不知云姑娘住在何处,为表歉意,邢某套车送姑娘回去。” “这就……”云疏月并非小气的人,正准备婉拒邢公子。 一旁的钱锦惜立马接话道:“云姑娘住在我家,正好今日我没坐车出行,那就有劳邢公子送一程了。” 钱锦惜暗自扯了两下云疏月的袖子,云疏月瞬间明白过来,也赶紧说道:“给邢公子添麻烦了。” 马车前,邢繁蕴率先踏上马车,折身伸手,欲扶云疏月上车。 云疏月往后一退将钱锦惜一把推上前,这么好的二人接触的机会,云疏月怎么会放过呢。 感情嘛,不都是接触着接触着,就滋生萌芽了吗? 她可真是个合格的红娘! 邢繁蕴见此面色不改,只转动掌心朝下,让钱锦惜隔着衣袖抓住他的手腕上车,随即又将手掌伸向云疏月,等着扶她。 云疏月连忙摆手,推拒着:“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她正欲自己抓着马车,踏着步梯上去,就见赵公子率先一步踏上步梯。 云疏月一把抓住他,“你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送你们。” 沈酌正想继续跨上马车去,却被云疏月用力拽下来。 她将人扯远,对邢繁蕴说道:“劳烦邢公子先将钱小姐送回去,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需要赵公子帮忙,忙完了再让赵公子送我回去就行。” 邢繁蕴还想说什么,却见云疏月拽着沈酌已经快步走远,直到看不见二人的身影。 他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在车辕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车厢内,吩咐车夫启程。 沈酌瞄了一眼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这胳膊这么细,一用力怕是就要断了,索性由着她将自己攥着。 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方才在临江楼时邢繁蕴问他的那句话。 “秦无恙的百花楼里,我的临江楼里,能与你假扮夫妻且能保守秘密的女子众多,为何你偏偏要选云疏月?她曾是南阳侯府小侯爷沈酌的未婚妻,此时却与‘赵公子’结为夫妻……恕我直言,这与自我暴露没什么区别。你是聪明人,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 沈酌看着眼前那道急匆匆的身影想着。 也许是为了报答白夫人的恩情,想要护她女儿去沧州;也许是因为云疏月受他连累流落至此,他于心不忍;也许有别的什么原因。 他自己也说不清。 “好了,就到这儿吧。”急走出这一段,云疏月累得掐腰直喘气。 在街头转角处,云疏月悄悄探出头,看到只载着钱小姐和邢公子的马车渐渐远去,心想自己这红娘做得十分到位。 至于钱家嘛,她就不去凑热闹了,花自己钱住客栈可比寄人篱下来得舒坦。 就是有点可惜,大约是借不到钱大等人了,还是去武行找吧。 在原地略等了一会儿,桑麻和雁书一同追上来。 “走吧。” 云疏月领着桑麻就走。 “方才你将我拽走,如今却把我丢下,云姑娘,卸磨杀驴也没杀得如你这般快吧?” 云疏月脚步未顿,甚至还吩咐桑麻再走快些,打定了主意不去理身后的人。 被扔在半道上的沈酌一脸无奈,抱着手直看到前面的人影都走没了。 无奈道:“不是说不气了吗?” 雁书凑到沈酌身边。 “公子,不是我说你,哪有你这样跟女孩子说话的,跟个流氓似的。要我是云姑娘,我不仅要生气,我高低还要揍你……公子你瞪我也没用,这件事确实是你做得不对,不怪人家云姑娘生气……你打我干嘛?哎哟……我又没说错……” 穿过半条街不到,云疏月主仆二人回到客栈房间里,正好遇到钱锦惜派来接她们的人,云疏月让回了话说不去钱家后,就将门锁起来。 桑麻在一旁斟茶,嘴里嘟囔着:“以往怎的没发现这个赵公子竟是个登徒子!小姐不理他是对的,这样的人咱们就该远着些。” 一盏清茶入喉,云疏月赞同道:“你说的没错。明日我们去武行寻点打手护送,就赶紧上路去沧州吧。” “是,小姐。不过话说回来,小姐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过雁书好几次,他竟一问三不知,恼人的很。” 云疏月实在不想再回想那吓人的场景,三言两语打发了桑麻。 不一会儿,钱家的人又来了。 “云姑娘,我们小姐听说云姑娘不能去钱家住宿,可伤心了好一会儿,但我们小姐说她尊重云姑娘的意愿。 另外今日之事小姐十分感激,云姑娘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告知,我们小姐定会竭尽所能。 再者,明日邢公子邀我们小姐与云姑娘一同参加诗会,还请云姑娘明日在客栈稍候,我们小姐会派人来接云姑娘。” 邢公子与钱小姐去诗会,拉上她做什么? 云疏月想要推辞,却不料来人只说她是个传话的女使,做不得主子的主,让云疏月有事去找她家小姐当面说。 罢了。 去找钱锦惜多半也是逃不掉要去参加的结果。 大不了明日自己寻个角落待着便是。 然而云疏月忽略了那“赵公子”与邢繁蕴的关系,参加诗会自然是有他一份的。 第23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11 17:32:22~2024-07-12 17: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667547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754767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云州城(四) ◎“美人贪杯,我亦贪杯,不忍美人独醉。”◎ 清河诗会的举办地在云州城外的云停山。 云停山内有一处云停山庄,是邢繁蕴的私产,常在此举办些诗会赏花会什么的。 山庄内的女使小厮此时正井井有条地筹备着诗会,庄内后院有一处三层的阁楼,是邢繁蕴起居的地方。 他今日着一身千山翠底色绣鸦青色竹纹长袍,外罩天水碧外衫,衬得人愈发脱俗出尘。 立于他身旁的沈酌高束马尾,袭一身淡松烟色长衫上绣有玛瑙色云鹤纹,未着外袍,只用一条玄色皮带紧束劲腰,长剑悬于其间,整个人英姿勃发。 二人并立在三楼迎风处,将山庄前院尽收眼底。 “幸而我早年间长期与父亲在军营生活,极少回京露面,我就这般坦荡荡站于众人面前,也无人知晓我是前南阳侯府的小侯爷,只道我是你邢老板的旧友赵珣,也省得我往脸上贴东西了,难受又费功夫。” “你平日虽也会玩闹,与我和秦无恙常说笑,可一想也是有分寸的,昨日你面对云姑娘那番话,着实不该。看得出来你在军营待久了,连说话都不会。” 没料到邢繁蕴突然又提及此事,沈酌内心悔不当初。 暗恨自己为何要为了讨女子欢心去说书先生处买什么话本,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见多看书似乎也不全是好的,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沈酌无奈道:“快忘却了罢,再提此事,我就要羞愤跳江了。” 邢繁蕴目视前方,不再揪着不放,只说着今日的安排。 “今日诗会我除了邀请钱小姐之外,还按照计划邀请了钱小姐的表兄徐为樑。此人得钱大人重点培育,即便二人以后不成为翁婿,也是要成为义父子的。想要得到钱大人的支持,可从徐为樑着手。”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沈酌想起昨日云疏月极力撮合他与钱小姐的样子,促狭着,“不若老邢你施展一下美男计,入赘钱家,岂*不是更便宜行事?” 邢繁蕴斜睨了沈酌一眼。 沈酌立马幽叹一口气,道:“秦无恙生性风流,我不得不冷脸压制一二,而你却生性淡漠,谁来都劝不动。” 沈酌摇头,蹙着眉直道:“与你们两人同时结交,真是苦了我了。” 秋风起,桂花落,满园生香。 邢繁蕴瞧见钱锦惜和云疏月二人在庄门前下了马车。 他问道:“你对你的前未婚妻,了解多少?” “云疏月?”沈酌也瞧见了那抹身影,眼随身动,“传闻她绣技卓越但为人木讷,与人交谈时常有语迟……” 他看着山庄前院与人侃侃而谈的云疏月,止住话头,转而道:“可见传闻有假。” 徐为樑从钱锦惜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沈酌见到转身欲走,看邢繁蕴还愣在原地,只交代两句便自行离开。 “木讷,传闻有假……” 邢繁蕴喃喃低语,目光一直跟随着云疏月,像是要将她看透,再怎么传言有假,也不会出入如此之大。 钱锦惜一进到山庄就在搜寻着邢公子的身影,她今日一身杏黄色襦裙,外罩一层蝶黄色轻纱,整个人如盛开的花蕊一般。 只是她那大步流星的步伐生生将这份娇柔稚嫩打破,显出几分利落来。 “月姐姐,快点啊!” 钱锦惜去扯那仿佛屁股黏在凳子上一般的云疏月。 云疏月这身衣裳是钱锦惜一早遣人送来的,与钱锦惜一样的形制,只是色彩换做了槿紫做底外罩暮山紫轻纱。 穿着这样的衣裳跟着钱锦惜在云停山庄寻了一圈,云疏月实在有些乏了。 原主这具身体不如自小习武的钱锦惜,还经不起这般折腾,便向钱锦惜讨饶,让她放了自己在亭中歇息。 “也罢,月姐姐你好生歇着吧,有事记得来寻我。” “去吧去吧。” 云疏月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她今日就是一个缩在角落里镶边的人,能有什么事儿? 眼看着山庄内才子佳人越来越多,云疏月起身独自往人少处躲闲。 从前院往后绕过书荷池,入目的是一条小径蜿蜒向前,两侧种有几排翠竹,修长茂盛,足以遮天蔽日,踏足入内有种置身于竹林之感。 最让云疏月欣喜的是,小径上铺路的石子隐约有些弯月和星辰的形状。 云疏月拎起裙摆,足尖寻着这些星月雀跃着向前,穿过竹林,在尽头处看到一方小池,里面没有锦鲤,却养着几只乌龟,小池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雕塑,是张着嘴朝天的貔貅。 自从上次在城门外茶摊喝茶之后,云疏月就让桑麻去换了些铜钱,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见到这只貔貅,云疏月忍不住想往里扔着铜板许愿。 只是桑麻随着其他女使小厮都候在山庄外,并未进来,她只好出了一趟山庄。 “桑麻,快,快给我十枚铜板!” 桑麻数了十枚递上。 第24章 云疏月急匆匆又跑回貔貅池旁,掌心合十将十枚铜板涵盖其内,闭目祈愿。 “路过贵宝地,望貔貅大仙保佑信女顺风顺水,财源滚滚。” 叮—— 咕咚。 没进,再来! 又连续叮了好几声,眼见手里的铜板越来越少,云疏月手心都冒汗了。 心里默念着,刚刚近了些,但高度合适,只需要加大力度就行。 叮—— 哐当。 “进了进了,我进了!貔貅大仙允了我的祈愿了!” 云疏月很是开怀,将剩下的铜板装进随身携带的香囊暂放,弯着眉眼继续向前面走去。 这云停山庄也没想象中那么无趣嘛。 云疏月离开之后,竹林小径里走出另外两个人。 沈酌站在小池前,看着那貔貅石像嘴里那孤零零的一枚铜板,心道原来云疏月喜欢玩投壶。 忽而侧边伸来一只手,掌心处放着好几枚铜板。 “公子,你也试试?”雁书抬起下巴示意着。 沈酌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毫不停留。 雁书耸耸肩准备将铜板收好,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一个人影折回,手中的铜板立马少了一枚,再听哐当一声。 沈酌扔进了一枚铜板。 此时貔貅大仙的嘴里有两枚铜板,不再是孤零零的。 雁书瞧见了公子嘴角的上扬,收好铜板也咧着嘴追了上去。 方才公子与徐公子谈好合作时都没这般开心,却因为与云姑娘一样投进一枚铜板连步伐都轻了。 云疏月逛了一圈,什么假山流水,小桥亭台,花草树鱼……简直目不暇接,她此刻对移步移景有了真切的感受。 “云姑娘,诗会准备开始了,邢公子请云姑娘入座。” 一位女使匆匆来请,云疏月跟着她到了前厅,寻了尾端最不打眼的位置坐。 诗会这玩意儿,她哪会啊! 反正入了席也算是参加过了,等下差不多的时候就寻个由头赶紧离开。 邢繁蕴是主人家,自然落座于主位之上。钱锦惜与徐为樑是贵客,坐在首座。而沈酌此时的身份是邢繁蕴的朋友,也在前排落座。 钱锦惜伸长了脖子张望,寻寻觅觅间,终于在人群堆里找到了云疏月,唤了身旁的女使去将人请来。 云疏月本不愿,无奈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拂了钱锦惜的面子,只好上前,落座于沈酌身边的空位上。 哎,这下难跑了。 云疏月心里苦。 然而更苦的事还在后头,当邢繁蕴起头说要接飞花令时,云疏月就已经做好了喝酒的准备。 她盯着自己的酒杯,视死如归,大不了就大醉一场! “花”字令从徐为樑开始,众人接了一圈,有好有坏应当都是即兴所写。 可云疏月会背古诗却不会写诗,轮到她时连思考一下都未曾直接端起酒杯认罚,呛得直咳。 沈酌张了张嘴,来不及阻止,云家双姝不仅美名远扬也素有才名,她为何认罚也不接令? 众人见此却有些不满,纷纷指责云疏月不尊重规则,连想都不想就直接喝酒,是存心不愿与大家玩飞花令。 钱锦惜见此心里着急,出言替云疏月说着话:“月姐姐,花字是最简单不过的令了,你莫不是贪酒故意不接?下次可不依你了!” “赵兄莫要看热闹拖延时辰,接下来可是该你了。”徐为樑也笑说道。 众人的视线这才从云疏月身上转到沈酌身上来,但还是有些愤愤,私下交头接耳说着云疏月的不是。 沈酌端起酒杯,仰头饮下,直接认罚。 众人又议论起来。 徐为樑也有些不乐意,这不是扫大家的兴吗? “赵兄此举何意?可是觉得我们云州城的飞花令不够有意思?” “徐兄误会了,美人贪杯,我亦贪杯,无关飞花令一事,不忍美人独醉罢了。” 说话间,沈酌眼神飘向身侧的云疏月,旁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郎情妾意的意思。 徐为樑一副我懂得的神情,扯开了话题,不再计较云疏月和沈酌二人扫兴一事。 雁书则在身后默默点头,这下公子学来的这些算是用对地方了。 云疏月没料到自己千杯不倒,这原主的身体却是个沾酒即醉的,她刚将酒饮下肚,脑子就开始犯晕。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胃里开始翻腾,甚至来不及向邢公子致意,起身就往外走,晚了就该吐身上了。 沈酌见她如此难受,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手帕。 一炷香之后,云疏月感觉胃都吐空了,头晕胸闷的感觉才好些。 “桑麻,给我寻些水来。”云疏月习惯性地喊道。 未料云疏月方一转身,就瞧见“赵公子”在身后,惊吓之下脚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一双手下意识四处抓取,最后将“赵公子”的衣襟紧紧抓住。 二人双双落水。 【作者有话说】 撒泼啦,打滚啦,求收藏啦!! 收藏,收藏,收藏! 第13章 云州城(五) ◎“裹这么紧,不热吗?”◎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从落水一直到在云停山庄客房里换好衣裳,绞干头发,烤着炭盆暖身时,云疏月还是没想明白。 赵公子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与她交换位置,为何不能一巴掌将她拍开独善其身? 第25章 他功夫那么好,弹指之间就能飞剑封喉,杀死那么多黑衣人,此时怎的不施展轻功了? 云疏月自认为,他们之间还没熟络到可以替对方抵挡住落入水时的冲击的程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赵公子一定是有求于她!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带来一室桂花香。 邢繁蕴独自前来,在云疏月面前的炭盆旁相对坐下。 苍白如纸的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像是多了几分血色,比以往见到的样子显得要容易亲近些。 云疏月忘了打听邢繁蕴和原主的关系,此时与他二人独处一室,不免心有惴惴,只紧紧裹着被子坐于床榻之上不敢妄言。 房间内唯余炭盆中的火光不停跳跃,此处熄了,旁的地方又燃起来。 死灰复燃。 云疏月忽然脑海里蹦出这几个字来。 难道邢繁蕴当真是原主自小结识的竹马? “裹这么紧,不热吗?” 骤然听到声音,云疏月心中警惕。 他想做什么,难道是求而不得,想趁机图谋不轨? 她默默又将被子攥紧了些,眼神飘忽之际似乎瞧见邢繁蕴眉目舒展,染上几分笑意。 “放心,我不会做任何有损你名誉之事,也不会出去散播谣言,若不然,你便随时去告我诽谤。” 言罢,邢繁蕴语调一转,瞧着云疏月,眼眸幽深。 “只是不知云姑娘打算去何处上告诽谤一则?” 大晏王朝根本没有诽谤之罪名,更没有处理诽谤一事的机构。 云疏月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暗道自己果然是露出了马脚。 原本她瞒过云府众人和桑麻时还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如今看来,没有惹人怀疑一事并非是自己的功劳。 更多是因为云府众人本就不在乎她,她是什么样都不打紧,至于桑麻则是无条件信任着她的小姐,自然也不会生疑。 而她如今却在邢繁蕴面前无所遁形。 要不要坦白? 云疏月很是纠结。 说到底也不是她害死了原主,可她总有种莫名的罪恶感,像是抢夺了她人的人生。 若是邢繁蕴知道了真相,想让她将原主还回来该当如何? 难道她还得去死一次试试吗? 云疏月有些不敢,她也不想死。 思来想去她决定好了,若是事情败露她就装作失忆。 “邢公子说笑了,上告诽谤一事本就是玩笑话,何必当真。” 邢繁蕴眼睛微眯,并未执着于此。 “云姑娘今日在席面上并未动筷,随即又落水,邢某实在于心难安,特为云姑娘准备了几道你爱吃的菜略作补偿。” 话音刚落,他传唤一声,门外涌进一排小厮,很快就在云疏月面前支了桌,摆上满满一桌菜肴。 云疏月还真是有些饿了,然而执起筷子的手却怎么都落不到盘子里。 这一桌子的菜没一个是不辣的,确实都是她爱吃的菜,可却不是原主喜欢吃的,她依稀记得原主喜好甜食。 云疏月心头一跳,这是邢繁蕴设下的圈套,是在考验她! 云疏月只好忍痛放下筷子,咬咬牙狠心说道:“撤了吧,我不爱吃这些。” 就在方才她思考之际,落座餐桌对面的邢繁蕴夹了一只鸡腿放于一旁的空碗,闻言手一顿,“你不爱吃这些?” 不过他只问了一句并未执意要得到答案。 随即他便叫人重新上了一桌菜进来,全都是甜口,就放在云疏月的面前。 看来这邢公子早就备好了两桌菜,先上一桌辣菜果然是试探她的,幸好她机智过了这一关。 甜肉甜饭甜菜甜汤……满满一桌菜,在云疏月的眼里跟没有菜一样。 她实在不爱吃甜腻的。 担心一点不吃会惹怀疑,云疏月每样菜都撬了一丁点儿到嘴里,快速嚼动咽下去,根本不敢让这股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多待一瞬。 云疏月搁下筷子,猛灌了一盏茶清口道:“我吃好了。” 抬眼就瞧见那一桌加了辣的菜并未被撤下,而是被全部挪到邢繁蕴的面前,他一口一口吃得又优雅又香。 云疏月看得默默咽口水。 “抱歉,席上我也没怎么吃东西。” 邢繁蕴也搁了筷,用手帕擦净嘴和手,问道:“云姑娘很喜欢竹林小径?人们都在前院谈诗论词时,你在那小径上来回跳了三次,又往貔貅池扔了一枚铜板,第六次进的。” “你怎么知道?”云疏月背后又生起一阵恶寒,拧着眉,“你监视我?” “非也,邢某居住之所的三楼阳台处可将整个山庄收于眼底,只是见云姑娘远离人群独自开朗,便多看了会儿。云姑娘喜欢竹林小径的什么?” 云疏月这才缓了缓脸色。 不是刻意监视便好。 “不过是见那些石子有趣,拼凑出了些星月的形状罢了。”云疏月说。 邢繁蕴指尖微捻,嘴唇紧抿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他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是不……” “小姐!醒酒汤和姜汤都端来了。” 桑麻见门敞着,知道自家小姐定是醒过来了,人还未踏进屋子便喊道。 邢繁蕴到嘴的话憋了回去,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只说钱锦惜被她表哥带回家了,让云疏月好好休息就起身告辞。 第26章 云疏月如逢大赦,连忙唤着桑麻进来。 邢繁蕴带着那群小厮走了,那两桌菜并未被撤走。 桑麻一把拦住想要冲下床的云疏月,不赞同道:“小姐,刚刚大夫说了您现在不能受风,天气转凉,一不小心就感染风寒了,不可以下床!” “桑麻,你看到那个空碗里的鸡腿了吗?我不下床,你给我拿过来呗?我好饿……” 云疏月嘟着一张脸可怜巴巴,桑麻也没了法子,只好盯着小姐将她手里的姜汤喝光后,把那只鸡腿拿了过来。 “好端端的鸡腿怎么不在餐盘里,而是在碗里,既然在碗里为何又不吃?” “嗐,刚刚邢公子打算要吃的,被我打断了。” “那这……” 桑麻闻言一惊,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抓住云疏月的手腕,阻了她将鸡腿放进嘴里。 “没事儿,我都盯着的,他没沾嘴,这鸡腿干净的,放心吧啊。” 吃饱喝足梳洗好后,云疏月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这个赵公子,克她! 第一次见面她被困在秦无恙的迷雾阵中,第二次见面她被黑衣人挟持,第三次见面她遇到了钱大等人砸店,第四次见面她又掉进了池水里。 下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 珍爱生命,远离赵珣。 为了避免那些未知的倒霉事,云疏月带着桑麻去向邢繁蕴辞行。 只是不巧的是,邢繁蕴和赵公子去办事了,要稍候才归。 如此正好,她可与管家辞行,让管家代为转达,免得她见到邢繁蕴就莫名的心慌。 找山庄小厮要了一辆马车,管家见此派了几个护卫跟车,云疏月和桑麻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上路回云州城。 她们的包裹还有些在客栈里,得去拿了才能离开云州城。 离开云停山不远,天色并未垂暮却渐渐暗下来。 云疏月瞧着这突变的天怕是又要下雨,催问车夫能不能再快些。 “云姑娘,这条路旁边就是悬崖,实在是快不了。”车夫瞧了瞧天色,“不然我抄个近路?只是路窄些,也颠簸些。” “无碍,只要赶在下雨前到云州城便好,有劳了。” 云疏月坐回马车,感受到车夫调了方向,果然不一会儿就颠簸起来,她与桑麻紧紧扣住软凳的边以稳住身子。 颠就颠吧,总比半路遭逢大雨强些。 云疏月默默祈祷着大雨落下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马车行了有一会儿功夫,云疏月和桑麻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云疏月掀开帘子惊喜道:“是到了吗?”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云州城城门,而是一排扛着刀的大汉,个个凶神恶煞,不怀好意地瞧着他们。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想到初到云州城见到的那对老夫妻失踪的儿女和那张匪贼横行的告示。 不会这么倒霉吧,竟然遇到匪贼了? 随行的护卫持剑而上,护在马车前面。 领头的大汉根本不惧。 他跨步上前,扬声道:“车上的娘儿们给老子听着,老实点带着值钱的东西跟老子走,老子可以不伤害你们,若是谁敢反抗,别怪老子手中的刀不长眼睛削断了你们的手脚!” 桑麻吓得快要哭出来,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却拦在小姐面前。 “小姐别下去。”她颤着声,朝云疏月摇头。 “可是,不下去他们就要动手。” 云疏月也很害怕,她知道若是她当真跟着这群人去了,怕是就和老夫妻的儿女青荷青松一样,有去无回。 可若是她不去,惹恼了对面,又担心情况会变得更遭。 云疏月这边不过七八个护卫,匪贼那边却有近二十个人,车夫已经跑路了,她们想驾车逃跑都无能为力,实在没有胜算。 “云姑娘,我们奉管家之命定要护你周全,待会儿你趁我们打起来之际,赶紧骑马离开。兄弟们,上!” 一名护卫在车厢外说着,随后护卫们一拥而上,与匪贼们缠斗在一起。 听到锃鸣的刀剑声,云疏月仿佛自己又置身在那个夜晚里。 初见尸体横在面前的震撼,被挟持随时会丧命的畏惧,以及飞剑擦着脸颊刺穿身后黑衣人的咽喉时的惊恐,这一切的一切再次清晰起来。 云疏月整个人都在发抖。 “小姐,我们快去骑马吧。” 桑麻拉着云疏月下车,二人各骑上一匹马逃命去了。 云疏月在马背上往后看,看到了那些护卫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哀嚎不止,他们是为了她才倒下的。 她咬着唇止住哭意,视线被泪水蒙住渐渐变得模糊,终于夺眶而出的眼泪随着风被吹散,而后她看到那群大汉也骑上马追上来。 她瞪大了眼睛,顾不得悲伤,眼底的惊慌瞬间席卷全身。 她用力拍着马儿,大喊道: “桑麻!快跑!他们追上来了!快跑!快!”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看出来了吗? 我自以为写得挺明显的。 (棠溪捂脸跑路) 第14章 云州城(六) ◎为什么每次遇到你,我都这么倒霉啊!◎ 云疏月和桑麻绷紧了身子,不敢松懈。 然而他们不识得路,也没有身后那群大汉驾马娴熟,眼看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第27章 云疏月四处张望着,想要寻到一个突破口。 天色渐暗,暴雨不时便要落下,届时视线必然受阻。 只要她们跑进云停山,就跳马找一处地方藏着,让两匹马儿不停向前奔跑,借着雨幕和黑夜遮蔽视野,应当有几分胜算。 正当云疏月谋算着,打算告知桑麻时,扭头却正好见到桑麻拔下头簪用力扎向云疏月的马儿。 马儿吃痛狂奔,云疏月只得紧紧缠住缰绳,再扭头就看到桑麻勒停了马转向,打算以己之身引开那群大汉。 “不,不可以这样,桑麻不可以!” 云疏月揪着马儿,一双手早就被缰绳磨出许多条血印子,更是因为想要马停下来用力往后拉扯,翻出了些许皮肉来。 可她顾不得疼,也感受不到疼,她只想赶紧回去带着桑麻一起走。 “你停下来!你快停下来啊!” 云疏月崩溃大喊,身下的马儿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她离桑麻越来越远。 马惊之后慌不择路,一路经狂奔至悬崖边。 云疏月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兴许是求生的意志,也许是在危急关头人都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她勒着缰绳用力往后扯住,马儿嘶鸣一声,立起身来,随着缰绳调转了方向。 正在此时,身后的大汉却追了上来,是对方领头那人,往后看却没见到桑麻的身影。 云疏月眼圈一红,滚下两行泪来,“桑麻,你真是个傻子。” 方才在马车内未将人看清,此时与云疏月正面相对,那领头人瞧清了面前的是位美人儿。 领头之人身边有人上前建议道:“彪哥,这个姿色不错,若是带回去献给头领,彪哥今后的地位可就比那姓孙的高了!” 领头之人睨了他一眼,虽然自己独吞这个好货,可那人说的不无道理,只要有了权势,女人还不有的是。 思及此,领头之人举起右手轻轻一挥,下令:“活捉。” 身后有悬崖,身前有恶徒。 云疏月被步步逼退,悬崖边的石块掉下去连点声响都没有,可见有多深。 她想着,不然跳下去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何况跳崖不一定会死。 可她转瞬便清醒过来,跳崖不死的只有主角和重要配角,而她不过是原文中一个不起眼的炮灰。 她没有这个特权。 她也不想死。 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她还没见到广袤的天空,和一望无垠的草原。 她还没有无拘无束的,不担惊受怕的,为自己活过。 云疏月不甘心。 桑麻和那些护卫都是因他们而死,若她就这般跳下悬崖纵然可以一了百了,这仇谁来报? 云疏月攥着拳,指甲掐着手心,深入血肉犹不自知。 她听到了对面那人的话。 也许她可以先报完仇再死。 云疏月视死如归,方往前踏出一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群人护在云疏月面前。 其中一人直奔向她的身边,一把将她从悬崖边拉离。 “云疏月!你不要命了!” “赵公子?” 骤然见到熟悉的人,云疏月鼻尖一酸,又落下泪来。 沈酌眉眼一沉,上前将云疏月的视线遮挡住,双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盖住云疏月的双耳。 侧身下令:“杀!” 只见他带来的那群人默契出手,对匪贼逐个击破,渐渐占了上风。 眼前少年郎的披风散开在双臂处,这被笼罩住的感觉让云疏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闻见那若有似无的冷冽之香,她渐渐安定下来,生出些不曾有过的安全感。 不过瞬息之间,匪贼之数陡然变少,云疏月探出头却被沈酌用手按回披风里去。 “别看。”他温声道。 云疏月急急说道:“留个活口,桑麻不见了!” “桑麻还活着,秦无恙的人已经追去,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桑麻,不必担忧。” 沈酌说得轻柔,唯恐再次惊到眼前之人。 天知道他方才听到秦无恙的人来报,说云疏月被匪贼追杀时,他的心都快停了。 在那一刻,沈酌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非要同云疏月一起去沧州城。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上了心。 也许是在灵泉寺那夜从黑衣人手中救她出来时,也许是在莳花居假借秦无恙的名义与她相处时,也许是在云府看到她险些命丧亲人之手时…… 亦或者还要再早些。 他只知道,他不想见到她受伤害。 云疏月听到“赵公子”的话,心中一松,悲伤、忧惧、惊慌、害怕……一切被暂时压制的情绪在此刻全部汇聚在一起,彻底爆发。 她一把推开“赵公子”,崩溃大哭,“为什么每次遇到你,我都这么倒霉啊!第五次了,五次了!这一次死了八个护卫,我和桑麻也差点就死了,你能不能离我远一些啊!” 云疏月蹲在地上痛哭不已。 大雨终于落下,瞬间将人浇透。 沈酌上前蹲在她面前,将披风撑开替她挡着风雨,嘴里顺着她的话道歉:“抱歉,是我的错。” 云疏月哭得累了,整个人变得十分恍惚,昏昏沉沉间又晕倒过去。 云停山庄内。 沈酌问着大夫:“如何?” “云姑娘身子本就虚弱,之前应该还受过伤,或是经历过什么悲痛之事。今日落水的根未除,又受惊过度,再加上松懈之时淋了雨,这病来得凶猛啊。只看今夜能不能退热了。这是方子。” 第28章 邢繁蕴遣人接了方子去拿药。 雁书引着大夫去了隔壁,“劳驾再去瞧瞧云姑娘的女使,今日也受了惊。” 邢繁蕴将目光从云疏月身上挪开,背在身后的手掐着指尖隐忍着。 他吩咐女使:“每小半个时辰用热水为云姑娘擦拭身子,尤其是手心脚心心口和背心处,时刻关注着云姑娘的体温,有情况随时来报。” “听澜,走吧,徐公子还在等你。” 邢繁蕴递了一张面巾给沈酌,他还未去换下湿透的衣裳,头发还有雨水滴落。 沈酌起身,又叮嘱了女使一些,才跟着邢繁蕴去换身衣袍。 邢繁蕴抱着手瞧着忙碌着的沈酌,神色冷肃。 “你可知因你临阵离开,我们的计划险些失败。” “险些,那不就是没失败吗?我们的计划十分周密,云停山外的那群匪贼今晚必死无疑,有我没我根本不影响结果不是吗。” 邢繁蕴刚张嘴,就被沈酌抢先。 “再说了,我不是还将散落在外的其他匪贼清剿了么?” “懒得跟你说这些。”邢繁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不再揪着不放。 “那群匪贼聚集在山寨中,足有三千人,山寨后面还有一块平整的空地,徐公子打扫战场时,又找出几个地窖,里面全是长矛和大刀,要说这些人是普通匪贼,我是不信的。” 说完,邢繁蕴瞄着已经穿戴齐整的沈酌,等着他的解释。 “确实不是普通匪贼,秦无恙的人一直在打探,传来的消息上说,”沈酌走上前,压低了声音,正色到,“这些人是二皇子在京州城外养的私兵。” 邢繁蕴虽有所猜想,但真听到事实的那一刻,还是不由沉重起来。 “经过此事,徐公子应该能做出判断了。二皇子居心叵测,御下不严,养私兵已经是大逆不道,还纵容手下抢夺百姓,作恶多端。” 沈酌也是没想到二皇子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山寨内被抓的百姓竟有几十人,全沦为那些私兵的奴隶。 “那些百姓可安置好了?” “剿匪解救百姓的功绩已经送到了钱大人的手中,那些百姓都回家了。” “走吧,跟徐公子聊聊去。” 沈酌戴好玉佩,又将那支累丝金簪用锦帕裹好贴身放着。 邢繁蕴伸手欲夺被沈酌躲开。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与你无关。” 沈酌、邢繁蕴和徐为樑三人在云停山庄的书房内聊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徐为樑才坐上马车准备回云州城,向邢繁蕴和沈酌告辞。 “邢兄,赵兄,多谢二位给谢家指明前路,他日若有机会,定当答谢。” “心之所向,力之所往,徐兄与我们同道而已,实在不必言谢。”邢繁蕴致意回道。 送别徐为樑,沈酌与邢繁蕴不约而同走向同一个方向。 云疏月房门口。 “邢辰光,筹谋多日,此事终有一个好的结果,可以轻松几日,你不回屋去歇息,来这儿做什么?” “那你来这儿又是做什么?”邢繁蕴瞧着身旁的少年郎,一字一顿道,“沈听澜。” 沈酌顿住脚步,转身与邢繁蕴面对面,“我明白你的心思……” “你不明白。”邢繁蕴反驳得极快。 “皎皎是我未婚妻……” “前。”邢繁蕴再次打断沈酌,强调道,“你们已经退亲,加个前字比较严谨,而且,你叫云姑娘小字,云姑娘同意了吗?” 邢繁蕴错身绕过沈酌,率先一步踏进了房门。 沈酌对这损友十分无奈,表面上温润如玉,实际上嘴毒的很,他只在后面瞪了邢繁蕴一眼没有进屋。 罢了,云疏月怕是也不想见到他。 邢繁蕴进去时恰逢大夫来复诊,说云疏月体温已经稳定,但还是很虚弱,得静养一段时日。 吩咐了女使好生照料云疏月之后,邢繁蕴亲自将大夫送出门。 雁书牵了两匹马来,与沈酌就站在山庄门外,包裹都装好了。 邢繁蕴见此劝道:“当真要这么急着走?好歹休息一晚再出发,熬了好几夜呢。不等云姑娘醒来?” “不了。沧州事急,秦无恙的人已经先行一步,我也得尽快赶去。至于皎,云姑娘就劳你照顾了,她若要去沧州你就送她去一趟。” 沈酌说完顿了一下,随即撞了一下邢繁蕴的肩膀,翻身上马,“我信你!” “信我什么?” “你知道我信你什么。” 邢繁蕴难得白了他一眼,“要滚赶紧滚吧,看着心烦。” 二人相视一笑,郑重说着保重,希望下次还能再相见。 二人二马,迎着晨曦绝尘而去。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邢繁蕴才转身回去。 路过云疏月的房间时,他定住脚步看了一会儿,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回到三层阁楼去了。 云疏月被允许下床,已经是第四天的光景。 她知道“赵公子”已经离开了之后,没来由怔了一瞬,顷刻间就高兴起来。 克她的人不在,她也就不用担心再倒霉了。 挺好。 桑麻比云疏月早两天恢复,但云疏月还是不准她做什么活,只消好好歇着,陪她聊聊天就好。 这几日钱小姐倒是日日来探望云疏月,只是那心思却总是飘忽,不用想也知道这探病的由头里,定是藏了些别的。 第29章 然而钱锦惜也并未如愿见到心上人,每次邢繁蕴都像是故意避开一般,钱锦惜来的时候他都不在山庄内。 原本飒爽英姿的少女钱锦惜都变得不自信了。 “月姐姐,你说邢公子是不是刻意躲着我啊,我的到来对他来说是不是一种打扰?” 这话问得云疏月的心也跟着酸起来。 可以下床这日,恰逢中秋。 有女使来传话说邢繁蕴邀云疏月一同赏月吃月饼。 正好,她也想替钱锦惜问一问他的意思。 若是他当真对锦惜没那心思,也该直截了当地拒绝好叫锦惜死心。 圆盘高悬,明月之辉何皎皎,桂枝探月,风起花落洒下一片金黄,香飘十里,沁人心脾。 邢繁蕴置身于桂花雨里,他抬首望月,看得虔诚认真,直到云疏月走*近,他才回神。 “你来了,坐吧。” 一方小几置有两三碟月饼,两个酒杯一壶桂花酿,两张椅子并排放着。 落座后,云疏月与邢繁蕴同时开了口。 “我有事要同你说。” “我有一事相问。” 【作者有话说】 月月:遇见你,是我的霉气。 沈酌(小声):报一丝~ 感谢不弃!感谢在2024-07-14 20:16:06~2024-07-15 23:2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6675476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云州城(七) ◎“爱情应该建立在相互吸引的基础上,培养出来的爱不是爱情。”◎ “云姑娘想问什么?” 云疏月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我知道这话着实不该由我来提,可若是邢公子对钱小姐无意,还是应当早日说明才是,莫让人家空等没有结果的事,对两个人都好。” 邢繁蕴怔了一瞬。 “你希望我去说清楚?” “我只是希望钱小姐不再如此痛苦,日日消磨自己的锐气,爱与不爱还是说清楚为好。” 邢繁蕴闷笑一声,开口:“我以为你会为了留住钱锦惜这个朋友,叫我与她培养感情。” “可以培养吗?” 云疏月真诚发问,却在下一瞬被敲了一个脑瓜崩。 “爱情应该建立在相互吸引的基础上,培养出来的爱不是爱情。” “那你还说什么?”云疏月揉揉额头小声质问着,心情有些低落。 她哥哥也常会这样敲她额头,纵然很无奈却也会满足她的一些小要求,例如带她去她心心念念的面馆吃碗臊子面,还会心疼她给她加一只她最爱的鸡腿。 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病有没有找到特效药。 “怎的哭了?”邢繁蕴见云疏月哭了,立马说道,“我答应你,明日就去找钱小姐说清楚,可好?” 云疏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很早之前就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它只会让暴躁的父亲揍得更狠,会让懦弱的母亲厌恶心烦。 可自从穿书之后,她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泪。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湿润,“希望邢公子说到做到,与钱小姐好生聊一聊。” 云疏月呼出一口气,望着天上高悬的圆月。 以前的日子再难,到了中秋节时哥哥也总会为她准备一块月饼,与她一起度过只有两个人的中秋。 “云姑娘这是想家了?” 邢繁蕴递过一块月饼,问道。 “那样的家,想来作甚?我只当父亲跟母亲都死了。” 云疏月接过月饼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 只是近来药吃的多嘴里发苦,并未尝出味来,为了不拂邢繁蕴的好意,她一口接一口将这块月饼都咽进肚子里。 云疏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问道:“邢公子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邢繁蕴默默在一旁瞧着,直到看到云疏月将整只月饼吃光,眸子里的亲近消退不少,恢复了往日的疏离。 无论是之前的甜食菜肴还是今日的豆沙月饼,都是妹妹最厌恶的甜口。 可眼前的云疏月似乎并未吃得很艰难,想来是他想多了。 世上哪会这般巧的事,让兄妹二人都穿越了时空。 他心生些许埋怨,为何妹妹辛劳而死未能获得重生之机,他一病死之人却能。 邢繁蕴饮下一杯桂花酿,掩下心头愁绪,淡淡开口。 “邢某只是想问云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若是还想去沧州,邢某可以送姑娘一程。” “也好。那就有劳邢公子了。” 云疏月并不推辞,经过黑衣人和匪贼之事,她再不敢带着桑麻二人上路。 此时哪怕是那克她的“赵公子”说要送她一程,她也是会答应的。 只要在沧州寻到了杨镖头就能联系上舅舅,今后她便与舅舅一同生活,走镖天下,绝不掺和进原书中主角团的恩怨情仇。 云疏月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想得很清楚。 邢繁蕴置杯起身,言道时候不早他还有事便先行离开,只留云疏月一人坐在这桂花院里品桂赏月。 第二日,邢繁蕴果然去寻了钱锦惜,与她将话说清楚,也拒绝了入赘一事。 云疏月以为会等来钱锦惜的哭诉,却没想到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准备顺了钱大人的意嫁给她的表哥徐为樑。 第30章 “你当真想好了?” “不然能怎么办呢?父亲养我十六载,给了我旁人奢望不到的尊荣和体面,我总不能因为这件事与他闹得父女情断。既然不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能助力家族也算是一件幸事。” 云疏月觉得心口堵堵的。 钱锦惜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勇敢的女子,她愿意为自己去争取。 虽然争取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难能可贵的是,她没有自怨自艾,而是用一个好的心态接受了这件事。 可云疏月还是觉得有些闷闷的。 与初见时相比,钱锦惜的眼睛里少了些神采飞扬。 “锦惜,你要知道这件事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你很好,是你们之间没有缘分。” “我自然是很好的!再说我表哥也是云州城内排得上号的美男子,不知多少人眼红我能嫁给表哥呢!”钱锦惜叉着腰说道。 说完她便仰着头,固执地不肯垂下来。 片刻之后,她摆摆手,说话声音嗡嗡的。 “走了,我要回去准备嫁衣,你离开云州城那日我就不来送你了,月姐姐,保重。” 她大步离开云停山庄,宛若当初大步踏进临江楼一样。 “保重。”云疏月回道。 锦惜,祝你一生顺遂,永远无忧。 云疏月在心里补充道。 是夜,邢繁蕴收到秦无恙的飞鸽传书,让他速去沧州援手。 云疏月等人第二日便踏上前往沧州城的路途。 路过云州城城门时,坐在马车里的云疏月似乎听到了钱锦惜的声音。 只是掀开窗帘探头一看,却并未发现那抹身影,只看到骑马在前的邢繁蕴。 是不想撞见邢繁蕴,锦惜才不来送她的吧,以锦惜的性子,哪肯安安稳稳在闺房里绣嫁衣,定是要提着长鞭骑着马来相送的。 马车幽幽远去,城门后的钱锦惜立足望了一会儿,也折身回去,却发现围了一圈百姓。 “看什么看?没见过舍不得朋友离开的吗?还不赶紧散开!” 长鞭在空中被挥得呼啸作响,百姓们四下散去。 钱锦惜哼一声打马过长街回家了。 马车行出一段路程,在一条山道上突然被勒停。 云疏月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马车骤停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她暗自思忖着,匪贼不是都被清剿了吗?被抓的百姓们也都各回各家了,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云疏月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看到马车旁边站着的是一群百姓。 他们正在感谢邢繁蕴端了匪贼老巢,救了他们的家人。 其中就有茶摊的那对老夫妻。 他们一人被一位年轻人扶着,想来就是他们的儿子女儿青松和青荷吧。 云疏月也踏下马车,笑着朝他们打招呼:“老伯,大娘,恭喜你们一家团圆了。” “哎呀,没想到姑娘与恩公认识啊。”大娘热情上前。 扶着她的青荷也跟着上前,拿出一方叠好的丝帕。 “姑娘善心,多谢姑娘那日对家父家母耐心劝慰,还慷慨解囊让二位老人的日子好过了些。这方手帕是我亲手绣的,不成敬意,还请姑娘笑纳。” 云疏月好生接过手帕,“听大娘说起过,你的绣品很是卖得起价的,我才是捡大便宜了呢。这手帕我很喜欢,那我便不客气收下了。” 不仅云疏月这里收了礼,邢繁蕴那儿也被围着塞了不少鸡蛋瓜果,甚至还有人扔了活的鸡来。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邢繁蕴一边答复热情的百姓,一边打着马往前走着。 咕咕咕—— 嘎嘎—— 车队变得热闹起来。 桑麻将那方手帕收起来,也夸赞道:“这青荷姑娘的绣技确实不错,虽比不上小姐的,但也是难得的好手艺了。” 云疏月靠在软垫上昏昏欲睡,并未听见桑麻的话。 邢繁蕴好像十分着急赶路,一路虽然都在走官道,但休息的次数着实是少。 前两日除了住宿寻了驿站之外,饭点也不挑食肆,走哪儿算哪儿,那活着的鸡鸭和鸡蛋瓜果没两日就吃光了。 云疏月每顿还不敢吃多,免得路上颠簸全给吐出来,吃了也白吃。 以至于行到第三日,云疏月实在受不了了,告知邢繁蕴之后才变为早晚在食肆吃,中午吃干粮,但赶路的速度照旧。 ……行吧。 毕竟搭的是顺风车,云疏月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她咬着牙忍耐的第十天,总算是听到了些许好消息。 驿站大厅,云疏月和桑麻正在用早膳。 邢繁蕴也在一旁坐下,咬了一口包子,“今日入夜前应当就能到沧州城了,届时云姑娘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云疏月明显感觉到空气变得湿润,天气也比京州城暖和些,典型的南方气候。 据说这沧州城内有一条河,贯穿沧州城直奔大海,河道边建了不少码头,因此沧州城船运业发达,商业也跟着发达,是整个大晏最繁华的州城。 不过这些对云疏月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沧州城靠海,说不定能吃到海鲜了! 轰炸大鱿鱼,蒜蓉粉丝蒸扇贝,香煎带鱼,白灼明虾,再炒点香辣海瓜子,吸溜…… 云疏月想着想着就偷乐起来,忍不住吧唧嘴。 第31章 车队再次出发,云疏月都不觉得难受了,她心心念念的只有那鲜香无比的海鲜。 到沧州城时已经是日暮时分,邢繁蕴带着云疏月在沧州城的临江楼入住。 刚放下包裹,云疏月就已经趴在柜台前研究菜单了。 一个个看下来,云疏月的眉头越皱越深,看到最后她忍不住惊呼:“我海鲜呢?我大鱿鱼呢?我的扇贝,我的虾,我的带鱼……它们去哪儿了?” 本以为现在她有银子了,这些她曾经只敢闻一闻香舍不得花钱买的东西,她可以好好尝一尝。 可没想到,这么大一个临江楼不仅没有她说的这些,竟然是连海鲜都没有。 云疏月有些失落 店小二在一旁疑惑道:“客官说的是什么?小店并无这些菜式,若是客官有建议和要求可以用纸笔写下来,我们上呈掌柜的之后会酌情考虑的。” “行,我说你写。” 云疏月有些恹恹,看店小二记录好之后,说道:“这几个菜做一下送到我房间来吧。” 出海风险大,古代没有精准的设备,不敢去海里打捞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疏月很快就将自己哄好。 店小二刚将饭菜端进屋子时,桑麻就叽叽喳喳地回来了。 “小姐小姐!我找到杨镖头了!” 而在另一间客房里,临江楼掌柜的正在面见第一次来沧州的东家。 邢繁蕴翻阅完账簿,合上递还给掌柜的。 “账目没有问题,这些年你辛苦了。” 掌柜的直言是自己的本分,当不起东家辛苦,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方才店小二来告知他,说东家带来的那名女子嘴里嚷着什么带鱼鱿鱼的,似乎很是不高兴。 掌柜的想了想还是自己上报了此事。 邢繁蕴还没等掌柜的说完,陡然站起了身,往前疾走了两步。 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你说什么?那张纸在哪儿,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月月想哥哥了~ 感谢在2024-07-15 23:26:29~2024-07-16 17:2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675476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沧州城(一) ◎他可以作为她的港湾,让她不必再四处寻找依靠。◎ 掌柜的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东家,摸不准东家的喜好,只以为是自己怠慢了那位姑娘惹东家不高兴了。 他颤巍巍将手中的那张纸递上去,紧接着就在原地等着上边的怒火。 等了片刻,谁知没等来怒火却等到了东家的一阵大笑。 掌柜的开始怀疑自己前几天打听来的消息,不是说东家是个表面温吞,实际上不苟言笑,做事严谨的人吗? 那面前这位是…… 邢繁蕴看着手上这张纸,虽然不是月儿亲手写的,但是轰炸大鱿鱼之类的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月儿。 云疏月就是他妹妹,他的亲妹妹! 一想到这里,邢繁蕴几乎是立马就冲出了房间,想要去找云疏月把一切说清楚。 只是推开门,看到的却只有在收拾饭菜的店小二,屋内再无他人。 “人呢?人去哪儿了!” 邢繁蕴的怒吼将匆匆赶来的掌柜的吓得命都丢了半条,心中愈发怀疑自己得到的是假消息。 他几步上前,朝那店小二使着眼色。 “东家发问,你还不快答?住这屋的那位姑娘呢?” 一听是东家,店小二怕得都有些结巴起来,哆嗦着说:“我,我不知道,只看到,看到有个脚夫进来了一趟,后来人就没了,我也是刚,刚来收碗筷的。” “月儿!”邢繁蕴心口一紧,“赶紧召集人来寻人,快!” “辰光!”沈酌方踏进临江楼就看见了邢繁蕴,上到二楼后与他打着招呼,“听秦无恙那厮说你今日便会到沧州城,我便抽空来看看。” 只是他见邢繁蕴脸色不对,也跟着肃了面色,问道:“怎么了?” “月,云姑娘被一脚夫打扮的人带走了。”邢繁蕴余光撇到桌上有东西,他上前一看,是一张纸,上面用简体字写着“告别书”。 这字一看就知道是他妹妹云疏月的,歪七扭八像极了扭来扭曲的蚯蚓。 看完告别书的内容,邢繁蕴脸色稍霁。 原来这丫头是找到杨镖头了,只是因为杨镖头是临时出来手上事急,来不及亲口告别,于是写下告别书以作说明。 邢繁蕴一口气悬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此刻多想告诉月儿,哥哥来了,他可以作为她的港湾,让她不必再四处寻找依靠。 可他晚了一步。 明明前段时日有过这么多次试探,可他还是晚了。 邢繁蕴无奈一笑,他的妹妹,向来是机灵的。 沈酌仔仔细细瞧了那封告别书,认识的字没几个,丑的字一大篇,眼睛有些疼,头也有些疼。 他指着那一篇鬼画符一般的信纸,问道:“你看懂了?” “看懂了。” 知道了月儿并非歹人掳走,也掌握了她的去向,邢繁蕴慢慢踏实起来,又看到沈酌对简体字十分不解,他便更为高兴。 邢繁蕴从沈酌手中拿过那张信纸,小心叠好用锦帕包起来。 第32章 这是月儿当真与他一同穿越而来的证据,看着它,邢繁蕴就不觉得孤独。 掌柜的带着其他人离开并带上门,沈酌撩袍坐下,正准备问信纸上的内容。 就听到邢繁蕴先开口道:“秦无恙信上说沧州商会会长林老板骤然去世了?” “林会长与我上午刚见过面,下午就去世了,如今林家还乱着没人给我准信,商会会长一位也空闲出来,这背后定有人与我们作对。” 沈酌愁绪不展。 他与雁书一路走来,虽然没有沿用扮作夫妻的方法躲避视线,但也贴上胡须乔装了一番,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极低。 他们遭遇此次变故最大的可能就是,沧州商会内讧了。 沈酌将这些说于邢繁蕴听,二人很快达成一致。 “得沧州商会可抵半个国库,若想成事,这是必争之地。”邢繁蕴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与秦无恙商议的是,沧州商会会长,你来做。” * 云疏月跟着杨镖头从临江楼出来之后一路奔向了码头,登上一艘两层客船。 刚上船,就有许多镖师一拥而上,都想找杨镖头说事情,杨镖头只好将云疏月先送到客船二楼的房间里,简单交代几句,就去应付那群镖师了。 原本云疏月还以为杨镖头说没有时间告别是推辞,没想到是真的忙。 房间都是备好的,床褥面盆茶具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方临窗的妆奁箱。 桑麻简单收拾了一下,将东西归置好,正好有小厮送饭食来,说是杨镖头见她离开时饭菜还未动,特意叫人备来的。 三菜一汤,不是什么大荤大肉,但已是极好的家常菜了。 云疏月拉着桑麻一同坐下用餐,二人吃得唇齿留香。 她不由感叹道:“我好像感受到了家的味道,桑麻,你快尝尝这汤,真鲜啊。” 这一顿饭,云疏月吃得痛快,肚子都滚圆。 一旁的桑麻也没好到哪里去,抚着肚子打着嗝。 为了赶路她与小姐一样没有吃好睡好过,此刻是难得的放松了。 饭菜被小厮收走,又送了一壶热水来。 云疏月叫了桑麻锁门,随即四仰八叉躺在了床上。 终于见到杨叔了,从此以后她就不必再奔波了,只需跟在杨叔身边去见舅舅。 客船随着水浪摇晃着,云疏月这一躺就不想起了,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外间争吵起来,说着什么林家,什么货物。 再之后,她就进入了梦乡。 一路颠沛流离,云疏月一直提着一颗心未曾放下过,昨夜倒是难得的好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窗户的帘子透进来,将房间晕染得十分温暖安心。 看到桑麻在屋里忙碌着,云疏月轻唤一声:“桑麻。” “小姐你醒了,刚沏的茶,可要喝点润润嗓?小姐饿了吧,我这就去端早膳来。” 没一会儿功夫,桑麻就带着早膳回来了。 云疏月换了一身方便又简约大气的缃色裙装,梳了同样简约大气的发髻,披着半发,只描了眉,待用完早膳再补上口脂即可。 今日她打算去逛逛这沧州城。 用着早膳,云疏月问道:“桑麻,杨叔呢?” “听小厮说是带着镖师们去林家了,只是不知道去做什么。” “总之是生意上的事,看旁边停着的货船,想来这趟镖就是与林家有关的。”云疏月吃好早膳,浑身有劲,“走,我们去逛街!” 天可怜见,她前世活了二十二年,因为囊中羞涩从来没有去逛过街。 如今她手上有钱了,终于可以体验一把逛街的滋味了! 沧州城临海,连空气都是咸的,但丝毫没有减弱云疏月主仆二人逛街的热情。 二人在大街小巷穿来荡去,对一切都新鲜的不得了,逛吃逛吃了大半晌竟一点都不觉得累,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沧州城边上的渔用码头上。 见前边没有摊贩,二人正打算折返,忽然一个什么东西从屋内飞出来,扑到他们脚边,惊得桑麻护着云疏月连连后退。 “呸!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少爷呢?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一个野种,也想指挥老子?赶紧滚!别脏了老子的地方。” 那人就是将东西扔出来的人,骂骂咧咧几句就回到屋内去了。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也都在张望,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云疏月仔细看了那团东西,又脏又破的布料之下竟是有手有脚,那团乱绳一般的竟是头发,撩开一看,下面藏着的是同样脏兮兮的人脸! “桑麻,快,快带这个孩子去医馆!”云疏月瞧着这孩子身上有不少伤,气息也是深一口浅一口的,实在是不忍心。 周围看热闹的有人出言提醒云疏月。 “这位姑娘,我瞧你心善提醒一句,这娃娃是个烫手山芋,你可千万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不管是不是烫手山芋,总归是一条人命,多谢大伯好心。” 云疏月与桑麻二人合力将小孩架起来,问了医馆的位置后,就将他带了过去。 大夫见到这小孩也是惊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云疏月好几遍,最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摇着头把脉,嘴里轻叹着:“哎,也是可怜啊。” “大夫,你说这孩子可怜?其他人都说他是野种是个祸害呢。” 第33章 云疏月好奇起来。 “野种也好,祸害也罢,对于行医之人而言,他此刻只是个患者。” 闻言,云疏月对大夫的医德肃然起敬。 一炷香之后,大夫包好了药交给桑麻去后院熬药,他则是打了一盆水来给这孩子擦身,待会儿需要针灸。 只是这时医馆又来了患者,云疏月将毛巾接过来利落地打湿拧干替孩子擦着脸。 “大夫去忙吧,我来给他擦。” 小心避开脸上的伤,一点一点将干透的泥污擦掉,云疏月做得十分仔细,不过仅仅擦好一张脸,这盆里的水就再也洗不净毛巾了。 一盆水脏了再换一盆干净的来,如此换了十几盆水,云疏月才将面前的孩子擦拭个七七八八,除了他的袭裤未换之外,他那麻绳一样的头发也绞干净了,正搭在床边晾着水。 云疏月端起污水起身一看,生出些惊艳来。 这孩子竟长得不赖嘛,鼻梁挺直,唇型饱满,皮肤也白净,只是不知道这双闭着的眼睛睁开时是何模样。 云疏月做好这一切后,大夫也处理好其他患者空出手来,抱着针灸包来到孩子这儿。 大夫看到这焕然一新的孩子,差点晃了神,捋着胡子十分赞赏地朝云疏月点点头,随即在那孩子背上开始施针。 半个时辰之后大夫将针收回,将桑麻熬好的药给他灌下。 “此子脏腑有损,腿有骨折,外伤无数,若非你及时送来医馆,怕是捡不回这条命。只是……”大夫捋着胡子,有些迟疑。 “大夫不妨直说。” “只是虽捡回一条命,若是不继续医治怕是也很难活下来,哪怕命大恐怕也只能是内里留下病根一辈子瘸腿了。” 云疏月毫不犹疑地说道:“那就麻烦大夫为他继续医治,医疗费用我出。” “可他没地方住,我这医馆也不是收容所,打烊之后我也是要回家的。”大夫也很为难。 这时一只瘦如枯槁的手抓住云疏月的裙角。 是那孩子。 他张着干裂的唇,有气无力地说着: “求你,带我走。”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里的宝宝,千万别忘了点收藏啊!! 收藏对我真的很重要!! 拜托拜托! 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哭~~) 第17章 沧州城(二) ◎我希望终有一日,你会沉冤昭雪,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 云疏月蹲下身子,平视着那孩子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林冤。” “渊博的渊吗?” 林冤眼神一黯,“冤孽的冤。” 轻轻的语调中带着些许不甘,像一根银针钻进心里,找准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又狠又准地扎进去。 云疏月的心微微颤动,到底要多厌恶自己的孩子,才会给他取名为冤孽的冤,让孩子一辈子都记住自己不被爱。 大人的孽,却要刚出生的孩子来承受,对孩子来说应当是冤枉的冤才对。 云疏月想到了自己和哥哥云繁星。 他们也是父母口中的冤孽。 她厌恶极了这种将一切都怪罪到孩子身上的事情,这样的人不配为父母,无能又可恨。 他们给了孩子生命,再让孩子的生命里承载着他们全部的痛苦。 这公平吗? 这一点都不公平! 云疏月不知道林冤经历了什么,但仅从“野种”“冤孽”“祸害”这些刺目的字眼里,她能感受到林冤的无奈和痛苦。 云疏月思忖片刻,放柔了声音说道:“你除了名,有字吗?” 林冤摇头,“没有,林冤这个名字也是庄子上的人叫我冤孽叫出来的,以前我的名只有野种。” “我可以替你想一个字吗?” 不等林冤回答,她就继续说道: “昭雪怎么样?我希望终有一日,你会沉冤昭雪,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 一旁的大夫闻言也赞赏道:“昭雪这个字好啊,姑娘真是大善之人!这孩子从小就被扔在庄子上没人管,过得实在是苦,遇见姑娘是他的福气。” “我当不起什么大善之人。”云疏月不敢受此赞誉,“感同身受罢了。” “林昭雪。”林冤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底亮起一束光,点亮了他心底不曾被照亮过的地方。 他喜欢姑娘取的这个字。 昭雪。 他要让林家的丑闻昭告天下。 云疏月起身,衣裙却又被抓住,低头就对上林冤那小狗企怜的眸子。 “你要走了吗?” “时候不早了,自然是要走的。总不能一直在这医馆待着吧?” 云疏月说完起身,叫桑麻去付钱,没看见林冤在松开衣裙之后,颓然地闭上眼,整个人变成灰暗的一团缩在床榻之上。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呼唤,犹如天籁入耳。 门口那抹缃色的身影就站在日光之下,向他伸出手,唤他一同用黑暗里走出来,走向阳光。 “林昭雪,你还不走,是等我背你吗?桑麻,把刚买回来的拐给他。” 云疏月还是心软了。 她曾渴望有人能在她身处困境的时候拉她一把,可是她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既如此,那她便做这样的人吧。 她向林冤伸出了手,也是向以前缩在角落里哭泣的自己伸出了手。 第34章 林冤一瘸一拐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带着满心欢喜。 他不再是没人要的了。 因着林冤的腿不好,云疏月叫桑麻去赁了一辆马车,三人坐在马车里往镖局客船回去。 桑麻对小姐带回一个累赘有些不赞同,最主要的是这小孩的眼睛看着贼精贼精的,不像是什么安分的性子。 “小姐,杨镖头能同意你带他回去吗?那船上这么多货物,万一被他弄坏了,将他卖了都赔不起。” 林冤顿时惊慌失措地看着云疏月,一个劲地保证着:“我不会弄坏的。” 一双狗狗眼水汪汪的,云疏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若是杨叔觉得带回客船不合适,那我们就赁个小院住着,等杨叔他们办好这里的事,我们再退租一起上路就是,总会有我们昭雪的一席之地。” “你放心,我既带你走了,就不会不管你。” 云疏月的话安抚了林冤的心,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地方好像有开始结痂的迹象。 林冤坐在云疏月身旁,乖顺的像一只刚寻得主人的流浪狗,即使在陌生的环境面对不友好的眼神也不敢表现出内心的不安。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主人厌弃。 这副模样落在云疏月的眼里,对林冤又多了几分怜惜,而落在桑麻的眼里却是愈发觉得这个林冤心机深沉。 “昭雪,你可知道自己的年岁?”云疏月问道。 “十六了。” “十六?” 云疏月看他瘦小,以为他最多不过十三岁,没想到竟然有十六岁,可见林冤之前怕是连顿饱饭都没吃过。 在这件事上,桑麻显然与云疏月有了相同的感受。 十六岁的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的身子,能活下来都是不易了。 桑麻眼里的探究多了几分怜惜,若是她常年吃不上饭,怕是也会与他一样紧紧抱着小姐不肯撒手。 “今日是我们遇到昭雪的第一日,不如我们去临江楼吃顿欢迎宴,然后再回客船。” 没有人有异议。 马车转了道,车夫收了租车钱后又拿了一份去虎威镖局客船报信的银子。 传个信给杨叔,叫他别担心。 云疏月三人进了临江楼,林冤腿上有伤,三人便去了一楼由屏风隔开的雅座。 “小二,酱肘子,白切鸡,糯米蒸排骨,卤鸭,各来一份,再来一份乌鸡汤,三碗米饭,快点啊。” 店小二认出了云疏月,拿出十二分热情招待着,写了菜单立马就送去了后厨。 饭菜很快上齐。 “我没点这些。” 云疏月瞧着那些多出来的一壶酒和两份饭后糕点说道。 店小二立马解释:“姑娘莫急,这是我们掌柜的送的,还请姑娘安心享用便是。” 云疏月心想自己大约是沾了与邢繁蕴一同来到沧州城的光了,便也不再客气,只问道:“你们东家呢?” “东家有急事,昨夜就离开了,归期未定,只交代若是姑娘来了需好好招待。” 本想今日来顺便可以向邢公子解释一下昨夜匆忙离开一事,却不料他竟离开了。 那边下次遇见再说吧。 云疏月将此事抛之脑后,夹了一块排骨到林冤的碗里。 “开动吧。” 林冤先是小心翼翼不敢吃,后来是试探着慢慢吃,最后竟是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些,没人跟你抢,饿久了吃这么快可是会死人的!”桑麻按住他的筷子,将盛好的汤端给他,“先喝点汤润润。” 云疏月看着这一幕在心里偷笑。 桑麻这丫头,方才还在质疑昭雪,如今又关心起来了,也是个心软的。 林冤以为是自己吃得太多被嫌弃了,立马放下筷子起身站到云疏月身后,细细嚼着嘴里的饭食,全都咽下去后低着头轻声道歉。 “对不起,我下次可以再吃少些。” 云疏月将他拉回坐下,拿起手帕将他嘴角吃太快留下的油渍擦干净。 她说道:“你想吃多少都行,只有一个条件,不许浪费粮食。” 桑麻在一旁点头,也说道:“还有一个,注意点吃饭的仪态,好歹在小姐面前呢。” 林冤重重点头,只是一不小心没藏住眼底的泪珠,滴了好几颗在姑娘给他新买的衣裳上。 “还不快吃?你的碗里可还有剩呢!” 林冤紧紧抓住衣摆,用尽力气将咽喉处的哽咽压回去,拿起自己的筷子,把碗里的饭食混着泪水全都咽进肚子里。 云疏月忽然升起一个愿望,她要将林昭雪养成十六岁的儿郎该有的样子。 “来,为了欢迎昭雪,我们来举杯。昭雪是我们三人间最小的,今后记得要唤我们姐姐。” “对,昭雪叫姐姐!” 林冤面色一红,举起酒杯乖巧道:“月姐姐,桑麻姐姐。” “干杯!” 酒杯相碰间,酒香四溢*,一种温暖正在三人之间蔓延开。 临江楼的二楼。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沈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人是谁?” “属下这就去查。” 雁书转身离开,查探一圈回来已是暮色四合,云疏月三人早已经离开临江楼。 沈酌也回到了邢繁蕴在沧州城的别院星月居里。 星月居客房。 沈酌正立于书案后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第35章 闪烁的烛火在他的侧脸投下一片暖色,摄人心魄的桃花眼被长睫的阴影笼罩,嘴唇轻轻抿住后牙紧咬,那一双不用修整便是一副好形状的眉紧紧蹙起,在眉间拢成一个川字。 邢繁蕴已经按照计划前往布置,秦无恙也在暗中配合,可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在纸上反复推演着事情发展的不同可能。 烛火跳动,雁书回来了。 他携带着秋夜的寒霜,上前禀道:“公子,那小子是已故林会长的私生子,林冤。” 沈酌停笔。 抬首问道:“以前怎么未曾听闻林会长还有个私生子?” “此事在林家是个丑闻,多年前被林会长压了下来,直到这孩子长大被人瞧见才又翻了出来。” “是何丑闻?” 雁书有些难以启齿。 沈酌厉声道:“事关林家,任何事都有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知道什么便说,不可隐瞒。” “是。”雁书想了想,最后简明扼要提取了重点,“林冤的母亲是林会长的亲女儿。” * 虎威镖局客船。 云疏月带着林冤去见杨镖头。 “杨叔,这孩子叫林昭雪,无家可归又坏了脚实在可怜,我瞧着不忍就将他带回来了,你看能让他在船上住下吗?衣食住行就算我的。” 杨镖头打量着林冤,“抬起头来。” 杨镖头常年走镖,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冤不敢直视杨镖头的眼睛,只抬了一下头立马又垂下,躲在云疏月身后抓着云疏月的衣裳轻唤了一声“月姐姐我怕”。 云疏月拍拍他的手,“杨叔,他胆子小,你就别吓他了。若是杨叔觉得他住在船上不方便,我可以带他在外面赁间院子住。” “那不行,你既来寻我,那你的安危就是我头等要关心的大事,怎可单独去外面赁院子住!” 杨镖头又问了林冤几句家里的情况,林冤吓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只说出了父母都没了。 “孤儿啊。” 杨镖头捏着下巴想了想,只是一个孤儿,要是敢有旁的心思他有的是法子对付,不足为惧。 “也罢,月丫头要留你,你便留下吧。只不过,你不能留在月丫头身边。明日我为你在我们镖局寻个差事做,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可愿意?” 云疏月喜出望外,赶紧将林冤推出来,“还不快谢谢杨镖头?” “多谢杨镖头。”林冤听话谢道。 林冤被留了下来,在虎威镖局有了自己的活。 【作者有话说】 林冤,字昭雪。 第18章 沧州城(三) ◎“赵公子深夜闯女子闺房是有何要事?”◎ 杨镖头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但也会每日早晚都来瞧瞧云疏月是否安好。 整个虎威镖局的镖师们都愁眉苦脸,杨镖头更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云疏月叫来了林冤。 “你打听到了吗?杨叔到底在为何事发愁?” 这几日来,林冤吃得好睡得好,没人打他骂他唾弃他,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整个人的精神头儿已经与初见时判若两人,唇色红润,似乎还长了些肉也长高了。 只是那一双脚还有些跛,只能做一些轻省的活。 林冤在云疏月面前始终都是乖乖的。 “月姐姐,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杨镖头似乎是因为运来的那批货才常常吃不好睡不着。” “货船上那些?” “嗯。”林冤点头。 今日的月姐姐一身藕荷色裙裳,耀眼得叫他不敢多看第二眼。 虎威镖局这次运的货物足足装满了两艘货船,到了沧州城这么久了,一个货舱都没见打开过。 “我去看看。” 云疏月起身往客船外走,林冤在前面带路。 路上云疏月问了林冤一些活累不累,习不习惯之类的话,林冤都乖乖地回了。 云疏月愈发觉得抛弃这孩子的父母不是个好的,林冤多乖啊,肯吃苦也不怕累,是个极好的弟弟。 到了挂着虎威镖局镖旗的货船外。 镖师都认得云疏月,但是货船是虎威镖局保护的重点,就算云疏月是虎威镖局大掌柜白头儿的亲外甥女,也不能轻易放进去。 “月丫头,不是叔拦你,这儿真不是玩耍的地方,杨头儿也不在这儿,不然你去逛逛街?” 云疏月没走,向那位镖师打听道:“叔,杨叔最近都在忙什么?我看他近来愁眉苦脸瘦了好多。” “还不是那些林家人搞的!货千辛万苦送来了又不要!你看这么多……” 话还没说完,这位镖师突然止住了话头,“杨头儿已经传信给白头儿说了这件事了,会有解决办法的。月丫头,你就别担心了,去玩儿吧啊。” 没办法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云疏月也帮不上杨叔什么忙,如今看来好像除了去逛逛沧州城真没什么别的事情做。 云疏月有些闷闷,和桑麻一起出了门。 身后留在货船的林冤眼波流转间生出了一些心思。 云疏月带着桑麻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心里想着,押镖不就是受托,运货,交货,完镖吗,到底有什么原因才会货送到了不收,导致双方僵持?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城门口临海的集市。 商贩们招呼着来往的路人,路人们挑挑拣拣问价还价,一切都是稀松平常的样子。 第36章 直到云疏月亲眼瞧见一个商贩扔掉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她快步上前,蹲在地上仔细一看,面露喜色。 “桑麻,你看这是什么?” 桑麻凑过去一看,被冲脑的海腥味逼得皱了鼻,有些嫌弃道:“小姐,这不就是贝壳吗?” “这小姑娘说的对,正是贝壳,只不过这贝壳小做不了饰品也没什么其他用处,只能扔扔掉算了。” 这些东西就是说话的这位摊贩扔掉的。 云疏月仔细看了看,这些花蛤和海瓜子都还很新鲜,无论做香辣花蛤还是葱油海瓜子都不错。 “大娘,你这些东西卖吗?” “嗐,都是要扔掉的,卖啥卖?你要是喜欢就捡几颗去玩。若是不够啊,呐,那边瞧见了吗?那是出海捕鱼的一把好手,大家叫他鱼见愁,他那儿每天都扔掉好多这些小贝壳。” “多谢大娘。” 云疏月起身过去打眼一瞧,果然是鱼见愁,摊面上就有十几条海鱼,摊后面还有几个大缸,全都是鲜活的。 而在他摊位侧后边,堆着一座小山,除了花蛤海瓜子,云疏月还见到了带鱼的影子。 在桑麻嫌弃的目光和鱼见愁疑惑的目光下,云疏月眼睛放光,像是见到了黄金。 “老板,这卖吗?” “不卖。” 鱼见愁长得肥头大耳,大抵是常年杀生,生得一脸凶相,声音更是浑厚低沉。 这一声不卖,把第一次见识到的云疏月和桑麻都震慑住了。 云疏月默默松开拎着带鱼的手,准备抱歉起身,就听到鱼见愁又是一声浑厚低沉的嗓音响起。 “要多少?我送!嘿嘿,反正这东西堆在这儿我还得搬走扔海里,麻烦!” 这一口大喘气,云疏月也跟着松了口气,拍拍受惊的小心脏。 这鱼见愁除了嗓门大些,人倒是挺爽快的。 云疏月也不跟他客气,就近买了个筐,打算挑些带鱼花蛤和海瓜子带回去。 “姑娘,那玩意儿捞上来就死了,不新鲜,你要想吃鱼,叔这有别的,你来看看?” “叔,不用,我就爱吃这一口。” 那鱼见愁摇着头一笑,也随她去了,她爱拿什么拿什么,自己在一旁叮嘱着自家儿子将后面几缸鱼送去沧州城的酒楼。 云疏月搭了一截鱼见愁儿子的顺风车,带着满满一筐海味回到客船,要了厨房来用。 一股海腥味随着云疏月的行动轨迹飘散开来,镖师们都纷纷好奇探着头。 他们都不是海边长大的,一路行船过来也走的是河道,对云疏月带回船的东西都没怎么见过。 厨房里,云疏月准备动手了。 将带鱼祛除头尾内脏以及腥味来源的鱼鳍和鱼鳞,切成段,加上葱丝花椒和白酒,又撒上些许盐,放上从房间拿来的橘子剥了皮撕成小块一起拌匀腌制着。 花蛤和海瓜子放在淡盐水中泡着。 等带鱼段腌制好了,云疏月开火下油,滋啦一声,白嫩嫩的鱼肉在油锅里那么一滚,渐渐变得外焦里嫩,焦香味顺着热烟钻进鼻息,惹得人忍不住咽口水。 重新起锅放油,放入豆瓣酱炒出红油,再将洗净的花蛤倒进去翻炒开口,加入白酒爆炒一会儿,香辣花蛤也好了。 最后是葱香海瓜子,同样起锅放油,放入海瓜子爆炒,开口后加酒和盐,最后加入葱段炒至断生,出锅! 桑麻在一旁猛吸一口,香得直咽唾沫子。 “小姐,这些东西当真能吃啊?” “你尝尝?” 桑麻拿起筷子有些迟疑,在小姐的鼓励下夹了一筷香煎带鱼,要下一小口在嘴里咀嚼着。 一张圆脸从皱成一团慢慢舒展开,带上些欣喜惊讶。 “这也太香了吧!” 云疏月将带回来的那一筐子全做了。 “去分给其他人一起尝尝鲜,顺便叫昭雪过来我这儿。” 林冤身上伤还没好,不能吃辛辣,她特意做了不辣版本的花蛤。 虽然因为没钱没吃过这些,但是云疏月常看菜谱解馋,这些做法都记在脑子里。 她自己也尝了一口,第一次做,挺成功的,她很满意。 听到云疏月叫他,林冤跛着脚走得飞快。 到了门口就轻声唤道:“月姐姐。” “进来坐。”云疏月将罩着热气的盖子拿开,瞬间鲜香四溢,“来尝尝。” 林冤乖巧地坐过去,拿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十分听话,“好吃!” 云疏月都惊了一下。 “你不怕这东西不能吃?” “月姐姐说让我吃,我就吃。”林冤吃得像只仓鼠,狗狗眼里满是真诚。 这样的信任,实在难能可贵。 云疏月看着开心,嘴角挂着笑。 林冤也笑。 只是很快就不笑了,他停下筷子问道:“月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兄长了,你快吃吧。” 林冤继续往嘴里塞着饭菜,速度却慢下来。 他问:“月姐姐,你是不是在为杨镖头担忧?如果这批货交不出去你是不是会很不开心?” “当然啊,货交不掉我就不能去找舅舅,看到杨叔这么发愁我却帮不上忙,心里也不是滋味。” 林冤垂下眸子,有了决断。 入夜之后,林冤悄悄离开虎威镖局的船,往沧州城林家走去。 第37章 一直蹲在林家附近监视的雁书见到林冤时还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发现这白净的家伙确实是那天在临江楼见到的林冤。 好小子,几天不见,长胖了!桑麻将你照顾得挺好是吧? 雁书悄悄跟着林冤,见他去了后院角门,见了一个林家人,听不清说了什么,林冤就跟着那林家人进了门。 那两人偷偷摸摸的显然是怕人发现,七拐八扭之后,雁书瞧见林冤进了林家大房的院子。 他连忙折身去回禀自家公子。 沈酌此时刚接到邢繁蕴和秦无恙的书信,说他们已经准备好出席明日沧州城的商会,势必夺得会长一位。 雁书的来报引他深思起来。 一个大房里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竟还敢与林家大房有联系? 林家二房好色嗜赌不足为惧,邢繁蕴要想争夺商会会长,林家大房才是最大的阻碍。 “公子,这个林冤近来一直住在虎威镖局的船上,与云姑娘走得很近。据说林家最近与虎威镖局因为这趟镖的事闹得不太愉快,林冤不会是故意接近云姑娘,暗自想坑虎威镖局一把吧?” 沈酌略一沉吟,随手摘取一旁的披风,直奔虎威镖局的客船而去。 微风皱面,月影被波浪拉得很长,如银绸飘动。 云疏月开了窗,趴在窗台上瞧着水面上的倒影出神。 忽然一只飞鸟俯冲而下,踏水而去,那尖尖的鸟喙里赫然夹着一条不停扑腾地鱼。 由于事发地点就在窗下,云疏月被吓得跳起,退了几步离开窗台。 方定下神来,暗笑自己没出息,竟连这也会被吓到,又走回窗台准备继续吹吹河风。 然而她刚走近窗台,一条黑影从窗外翻身而入,顷刻间就关上窗将云疏月的惊叫声堵了回去。 “云姑娘,是我,赵珣。” 听到是那令她倒霉催的赵珣,虽不至于害怕惊恐了,却也没什么好脸色。 “赵公子深夜闯女子闺房是有何要事?”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嘲讽意味十足,沈酌轻咳一声有些心虚。 “云姑娘,我是来帮你的,虎威镖局手上的这批货,我能让林家照单收下。”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千万别忘了点收藏哟~ 记得收藏评论,让我看到你们~ 第19章 沧州城(四) ◎“若云姑娘还是担心清誉受损,我负责便是。”◎ “你怎知林家不肯收货?难道是因为你……” “云大小姐!” 沈酌额角突地一跳。 “旁的事你说是我克你,导致你倒霉也就算了,这事儿你也要怪在我头上?我甚至未曾与你同行……” 云疏月一时气滞。 她确实打算说是因为他克的来着,不过如今被他抢了先,她也就不好说了。 云疏月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桌边坐下,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映在她白皙的脸上,熠熠生辉,在眸底汇聚成星光点点。 沈酌不慎晃了神,立于云疏月的对面,月光扫过长睫和鼻尖,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可要一同泛舟?” 云疏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客船窗外有小舟一片。 她有些犹疑,“不太好吧,孤男寡女,深夜……” 门外有声音传来,沈酌扯过她的手就跑,从窗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小舟上。 舟随桨动,背向客船一直去向远方,直至周围只剩下山川、鸟鱼、云疏月和沈酌。 一黑一青两个身影相对而坐,同沐月光之下,共闻河水潺潺,置身于天地之间。 “赵公子,你虽是秦公子的好友,但若是逼急了我,也是要状告你的。” 沈酌生出些好奇:“状告我什么?” “自然是状告你强抢民女!我在自己房间待得好好的,却被你带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 “客船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沈酌瞧了一眼云疏月,笑意更甚,“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强抢民女的罪行不成立,不然……” 他骤然伸出一只手在自己面前,假意吓唬着云疏月,“我对你做点什么,好叫你能状告成功?” “无耻!”云疏月咬着牙骂了一句,双手抱胸往后靠着,“那你就不怕毁了我的清誉?” “清誉?”沈酌轻哼一声,“这种老顽固的东西,不过是这世道给女子的枷锁。女子同与男子生于天地间,男子不用守清誉,女子为何要守?实在不公。不公之事何必在意?” 他竟这般想,云疏月不由多看了两眼眼前的“赵公子”。 她本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固执守旧的迂腐之人。 “不过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云姑娘放心,我来时避开了人,如今又在这辽阔的河面上,云姑娘的清誉不会受损。” 他虽不屑这些清誉不清誉的东西,却还是为云疏月考虑周全。 云疏月对这位克她的“赵公子”有了改观,他虽克她,但却是个坦荡君子。 只是云疏月这边刚生出些好感来,沈酌又亲自踢断了友谊之桥。 “若云姑娘还是担心清誉受损,我负责便是。” “谁需要你负责了?” 云疏月无语瞬息,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饮着顺气,惊喜发现竟是她喜爱的花茶。 沈酌松开船桨等了片刻,未能等到云疏月给他也斟一杯,只好自己动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上,说回正题。 第38章 “听说你前段时日带回来一个跛脚的男子?” “你说昭雪?”云疏月不解道。 沈酌闻言睫毛轻颤,握住茶杯的手骤然收紧,道:“昭雪?” “就是林冤,昭雪是我给他取的字。” 沈酌暗自咬了牙,“你可知那林冤是什么来路?” “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云疏月对答如流。 “孩子?你可知他已年满十六,只比你小上几个月,并非你口中的孩子。他这年岁,已经可以……” 沈酌将成婚二字咽回去,“独当一面。” 云疏月被说得越来越迷糊,“这与林家收货有什么关系?”顷刻间,她像是了悟了什么,“难道,林冤是林家人?我以为他只是恰巧姓林而已。” “你将人带回家,却连人背景都未曾调查,真不知该说你心大还是……” “蠢笨是吗?” 云疏月接上沈酌未说完的话,“我只是见他可怜,想做件好事。” “你若觉得他可怜,给他点钱财,或是给他介绍个营生,不都是在做好事?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做好事,这世间怕是再无好人,都被恶人钻空子蚕食殆尽了。” 沈酌的话落进云疏月耳中引起轩然大波,她想反驳两句却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她清楚地明白他说得对。 可这是她第一次想替别人撑伞,也是第一次有能力替别人撑伞,不甘心这第一次最终沦为失败。 她只能寄希望于林冤身上,“他不是恶人。” “你怎知他不是?” “他被人撵出门,险些被打死了。”云疏月放在桌子下的手揪着衣裙,声音有些发虚。 她自己也未能十分确定。 沈酌的分析还在继续。 “可他终究没死不是么?他抓住了你这根救命稻草,给他的人生带来转机。他很聪明,懂得趋利避害。” “可……”云疏月极力寻找着自己没有看错人的证据,“他跟我回来之后都很安分。” 云疏月一直在为林冤辩解,其实也是在为自己辩解。 沈酌暗自叹了一口气,即使真相很残酷,也不得不告诉她。 “那今晚呢?雁书亲眼瞧见他进了林家。” “他出去了?”云疏月讶异抬头。 “此刻已经在林家大房的院子里,不知在与林家人商讨些什么。” 见到云疏月颓然的样子,沈酌于心不忍,可事实如此,也该叫她长些记性,今后莫再轻信他人。 他放柔了嗓音:“不过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杨镖头押的这批货可以通过他让林家收下。” “通过他?” 若他真是林家的人,那也是个被厌弃的人,他能有什么办法。 沈酌十分耐心,向她娓娓道来。 “林家家主林昌平是沧州商会前会长,前不久去世了,按照惯例,沧州商会需要重新票选会长。然而沧州商会林家一家独大,几乎四成的产业都在林家手中,其余六成分散在百十来家商行手里。所以,与其说商会要重新选商会会长,不如说是林家要选继承人。” 云疏月听明白了这个逻辑关系。 “也就是说商会会长一位已经在林家内定了,谁当林家家主,谁就是商会会长?” “内定?”沈酌觉得这个词有些新奇,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笑道,“是内定。” “可这与昭雪有什么关系?他,外人都称他是,是野种,想来在林家也是说不上话的。” 那些被叫野种的日子定然是林冤一生的伤痛,云疏月连说出口都有些不忍。 沈酌拿出一只未用过的茶杯,置于左边,指着这只茶杯说着。 “林家大房是林昌平长子,叫林彦光,他精明能干,一向跟在林昌平的身后打理林家产业,虎威镖局这批货就是他拒收的。” 他又拿出另一只未用过的茶杯,置于右边,说道: “林家二房是林昌平二子,叫林彦泓,为续弦所生,他嗜赌成性,整日眠花宿柳,是个有名的浪荡子,他母亲张氏一心想为他争夺家产。” 看到云疏月眉目间的疑云,沈酌继续说道:“只要能助林彦泓登上商会的位置,叫他吃下这批货不成问题。” “这样一个浪荡子如何堪任商会会长的位置?只要眼没瞎的人都不会选他吧?就凭我如何能助他?” 云疏月觉得“赵公子”是在痴人说梦,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 平日除了打工赚钱,就是在家自己种点菜什么的,再利用家里有限的菜做出不同的花样骗自己填肚子。 旁的她会什么? 沈酌不慌不忙又拿出一只杯子,在里面倒了小半杯茶水。 “关键就在这里。” 云疏月略一思忖,想到了什么,却觉得自己疯了。 她不确定地问道:“这是昭雪?” “不可能!他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比我还不如,能做什么?”云疏月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正是他,而且非他不可!” 虽然云疏月还是觉得很离谱,但沈酌斩钉截铁的话却让她不得不信了三分。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他不用做什么,只需要他在明日票选商会会长的会场出席即可,剩下的交给我。”沈酌从怀里拿出一张请柬放于桌上递给云疏月。 第39章 翻开请柬,上面已经写好了林冤的名字。 云疏月生出一种结果早就定下,她只是陪着走了一个过程的感觉。 “你早就料到我会同意?” “不。我只是告诉自己今晚务必要说服你。” 云疏月盖上请柬,心有不安,遂问道:“当真只需要昭雪出席就行?” “是,他只需露面即可。” “那他露面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不能说,否则计划必定失败,虎威镖局的货就只能砸在手里了。” 如此说来,云疏月也追问不出什么了。 她将请柬收进手中,心想着,只是出席一下,应当没事吧? 沈酌将云疏月小心送回客船,临走之时,他倾身问道:“你留在临江楼客房的那封信写的是什么字体?许多字我都不认识。” 云疏月被问得一愣。 她当时因为写得太急,来不及想那繁体字如何写,匆忙间就写成了简体字。 此时“赵公子”一问她才发觉古时的人不认得简体字。 她讪讪一笑:“我,我自己为了偷懒瞎写的。” “确实省墨省时不少,也便于阅览。若能推广此字体,能降低不少习字门槛,寒门子弟们应当也会欣喜。云姑娘立下大功,当青史留名。”沈酌言语间皆是欣赏。 云疏月却不敢居功,这不就成了剽窃他人成就了吗? “不敢,不敢,我也是向一位圣人学的。” “是哪位……” “小姐!”是桑麻在屋外喊着。 云疏月心头一慌,莫名生出一种偷偷私会被发觉的惊慌。 “赶紧走吧你!” 她一把将“赵公子”从窗户上推下去,砰的一声关上窗户,利落万分,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去开房门。 “桑麻,何事?” 桑麻瞄了一眼屋内,发现并无异样,“小姐,这么晚了没睡,是被魇着了吗?” “没有,就是口渴了起来倒杯茶喝。”云疏月心中慌乱不止,却自己也不知在慌乱些什么。 窗外传来一阵水波荡漾的声响,小舟正在离去。 沈酌看着手中不小心带走的香囊,勾起唇角将香囊收好,俯身轻嗅指间,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萦绕不散。 这推得也太狠了,真不怕将他淹死在河里。 次日一早,云疏月心头有事,早早就醒了,简单梳洗之后就去货船处寻林冤。 刚出货船就碰到林冤从外头回来。 【作者有话说】 又到了一日一度求收藏的时候~~ 动动小手,点点收藏哦~ 感恩!撒花! 第20章 沧州城(五) ◎“月姐姐,别把我送走,好不好。”◎ “昭雪。” 林冤见到云疏月也是怔了一瞬,随即踏步上前,乖巧唤道:“月姐姐。” 云疏月想起昨晚“赵公子”说的话,多问了一句:“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噢,我本打算出去给月姐姐买早食,可是东街的馄饨店没开,我就回来了。” 林冤的眼睛还是那般透亮,叫人想要揉揉脑袋说声乖。 可云疏月留了个心眼,发现他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头发也不像早上刚梳过。 况且她刚从他的屋子出来,床榻是凉的。 她今日已经起得很早了,就连日日奔波的杨镖头都还未来得及起床。 若林冤不是彻夜未归,那便是比她还要早起半个时辰,可早食店一般也就这个时辰才开。 林冤在说谎,他昨晚确实出去了且待到现在才回来。 一丝凉意钻进心间,云疏月率先走在前面,语气也淡了些:“走吧,带你去买身新衣裳。” “月姐姐。”林冤站在原地未动,第一次拒绝了云疏月,“我暂时不需要新衣裳,就不跟你出去了。” 云疏月顿住脚步,转身瞧着林冤,她忽然觉得他表面这层乖巧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她看不清,猜不透。 可在有绝对的证据之前,她不想用恶意去揣测他。 云疏月笑意轻浅道:“好,那你回去吧,我记得你的尺寸,给你买了带回来,晚些时候我有事找你,你就在货船等我吧。” “好。我哪儿也不去就等月姐姐回来。” 林冤舒尔一笑,露出上排牙来,真诚而又无害。 去到成衣铺里,桑麻也有些疑惑:“小姐,我们前些时日不是刚给昭雪买了好些衣裳吗?怎的又要买新的?” “他能吃,这几日长胖了些,瞧着也好些高了些,以前的衣裳怕是穿不久了。” 桑麻眼角抽动,就不到十日的功夫,一个人哪里就有这么大的变化了? 小姐就是想对林昭雪好,连这么蹩脚的接口也能找到。 云疏月挑了几件华贵的衣裳叫店家包起来,出门又去了首饰铺,挑了些与衣裳搭配且适合林冤的腰带。 桑麻付了钱,店家正喜滋滋地打包,嘴里还夸着一旁云疏月手里拿着的发带。 “这位小姐眼光真好,这可是双面绣的,在发带上可少见哪!这也是我们店刚到的货,仅此一根,送郎君最合适不过了!” 店家笑盈盈瞧着云疏月握着那根发带走过来,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云疏月递给他,道:“不是郎君,是弟弟,包起来吧。” 第40章 店家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当即噤声手上麻溜地干活,很快就将云疏月买的东西全部打包好。 “承惠,小姐慢行。” 回到货船,桑麻将大箱子小盒子全都摆在林冤面前。 “都是给你买的,不知道你的喜好便多挑了些,你瞧瞧可还满意?” 云疏月坐在窗边的榻上,笑看着林冤,只是那笑始终未能达眼底。 不是因为听了“赵公子”的话产生嫌隙,而是林冤有事瞒着她,她能感觉得到。 林冤喜出望外,将每件衣裳都放在身前比划着,桑麻在一旁介绍着这一件用的什么料那一件又是用的什么绣,听得林冤更是欣喜。 “都是小姐亲手挑的呢!”桑麻说话间多少带了些醋意,小姐对林冤比对她还好。 “多谢月姐姐。”林冤将眼弯成了月牙。 云疏月朝他招手,“你过来。” 她拿出单独放置的一方锦盒,递到林冤面前。 “打开瞧瞧。” 一条折叠整齐的豆红色锦布发带存放其中,金丝绣的双面梅栩栩如生,仔细一嗅似乎还有淡淡的梅香。 “你皮肤白皙,穿戴红色好看,这豆红色不似胭脂色那般打眼,衬你正好。”云疏月伸手拿出发带,“来,坐我旁边,我给你系上。” 林冤乖顺坐下,为着云疏月方便,他将头侧过去,这样她就不必抬着手这般累了。 墨发倾斜而下,云疏月为林冤绑上新发带时瞧见了他后脖子处的一块胎记,形如柳叶。 “你这胎记倒是特别,是红色的,细细长长如柳叶一般,挺好看的。” 林冤身子一僵,过了片刻才说道:“是吗?我瞧不见,月姐姐说好看那定是好看的。” “好了。” 云疏月为他用发带扎了一个高马尾,露出那张精致的小脸来,清爽阳光好看极了。 林冤抬手也摸了几下,却不敢用力,怕弄散了云疏月为他绑的头发。 “今天中午陪我去吃顿饭吧,你挑一套新衣裳穿上。” 林冤摸着发带的手一顿,第二次拒绝了云疏月。 “月姐姐,我今日不想出门。” “怎么了?可是腿疾又犯了?”云疏月问道。 林冤立马接话道:“对,对,腿疾又犯了,可疼了,疼得我昨晚都没睡好觉,现在感觉头晕目眩的,乏得很。” 云疏月垂下眸子,脸上的笑意彻底不见了。 他的腿虽有骨折却是在脚趾上,大夫早就上好药包扎好了,如今只是走路有些跛而已。 早上他回货船的时候,云疏月折身都瞧见了,走的速度不比常人慢。 她说这话本就是试探,如今得到这般回应,心更是凉了几分。 “昭雪。”云疏月直视着林冤的眼睛,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林冤扬起笑,“昭雪怎么会瞒着月姐姐呢。” 云疏月追问道:“你说你父母具亡,那你家中可还有旁的亲人?可在这沧州城内?或是在旁的地方?” 林冤面上的笑维持不住了,他耷拉着眼尾,瞧着可怜巴巴。 “月姐姐,你是要将我送走吗?” “你知道的,等镖局的货交接好我就要去找我舅舅,这一走可能就是天南海北,会不会再回沧州城谁也不知。若你有亲人,我自是不能将你留在身边。” 云疏月的话让林冤急起来。 “我没有亲人。”他上前拉住云疏月的衣袖,眼尾发红,鼻尖也红了,“月姐姐,别把我送走,好不好。” 云疏月由他拉着,只道:“那你中午陪我去吃顿饭。” 长睫颤动,抖落一滴眼泪来,林冤抿着唇不说话,只紧紧抓住云疏月*的衣袖不肯松手。 “你不愿意?那算了。” 云疏月拂掉衣袖上的那双手,起身便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林冤的声音传来:“好,我陪月姐姐去吃饭。” “中午我来接你。”云疏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冤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他走到那些新买回来的衣裳和配饰前,一件一件地抚摸过去,眼泪滴落在手背上,有些灼痛。 原来这些不是礼物啊。 他抬手想要去扯下那根发带,可刚一摸到就松了手。 这是月姐姐亲手为他绑的,他不能扯掉。 云疏月如坠冰窖,回房间的脚步都有些摇晃虚浮。 还是穷点好啊,不会滥发好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救了一只养不家的白眼狼而难过伤心。 那个一直叫她月姐姐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真诚相待。 只有她在为了自己终于帮助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而沾沾自喜。 赵公子说得对,她就是蠢笨,蠢笨到以为所有受苦受难的人都如她以往那般涌泉相报。 今日中午带他去商会会场露面之后,她就与他两不相欠,各奔东西罢。 云疏月叫桑麻为她重新梳洗了一番,特意挑了淡茜红的裙裳,配上红梅发饰,整个人如雪中红梅一般招眼。 林冤穿了一套穹灰色旧衣袍,发带也换成了灰色棉布,与云疏月站在一起像极了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厮。 云疏月未曾多言,只在马车上问了一句:“发带为何不戴?” “怕弄脏了,收起来了。” 林冤说着话,依然是笑着,可云疏月却好像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哀痛。 第41章 云疏月有些不安,难道她做错了? 不容她多想,马车停下,会场已经到了。 云疏月递交请柬,拿了号牌由专人领着进了会场。 很显然,这不是吃饭的地方。 但林冤只是跟在云疏月身旁,面色未改地瞧着这一切,直到云疏月在会场落座也未多言一句。 云疏月不安的感觉愈胜,她瞧着越来越多的眼神看过来,还有人在指指点点,她起身一把拉过林冤往外走。 “我送你出去。” “月姐姐。”林冤第三次拒绝云疏月,“既来了,便不走了。我答应你要来陪你吃饭的。” 眼看那些人从窃窃私语到大声讨论,云疏月也急了。 “你是不是傻?你不是精明到能瞒过我你的身世吗?为何此时犯轴?他们都在说你你没听见吗?这根本就不是吃饭的地方,我是诓你来的你明白了吗?” 云疏月去拽他,却不知这小子力气竟然这般大,她根本就拽不动。 林冤笑着,眼眶却湿着。 “我明白。” “你不明白!” 云疏月听到那些人刺耳的谈话心跟着痛起来,什么野种什么冤孽这些扎人心的话不绝于耳。 “走,我带你走!这地方不待了。” 那些话如凌迟在身,云疏月也曾经历过无数次,她感同身受。 货物交不掉大不了就是损失金钱,可这人们的恶言却能侵蚀一个人的生命。 林冤的手在颤抖,云疏月感受到了。 她此刻只想带他离开。 “月姐姐,来不及了,从我踏出马车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林冤将云疏月拽回,“月姐姐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世吗?那你千万别提前离场,待会儿你就会知道了。从头到尾,细枝末节都会知道。” 云疏月脸上有泪划过。 她现在不想知道了可以吗? 事实告诉她不可以。 林冤在离开她之前对她说:“月姐姐,我是真的怕弄脏你送我的衣裳和发带才没穿的,不是不喜欢。” 云疏月内心很不安,眼睁睁看着林冤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林家大房林彦光的面前。 “啪——” 响亮的耳光压住喧嚣的人群,林冤被打倒在地,白皙的脸顿时肿成一片,鲜红的印子与满嘴鲜血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云疏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变故,周围一下子静下来,她仿佛只听得见那声响亮的耳光。 以及林冤在倒地时叫的那句“月姐姐”。 她要冲上去,她想要护着林冤。 可她刚迈出半步就被紧紧拽住,根本无法上前。 云疏月扭头看着来人,猩红着一双眼嘶吼大喊:“你放开我!” 【作者有话说】 别忘了点收藏昂宝宝们~ 收藏对我真的很重要!(星星眼) 第21章 沧州城(六) ◎“我要的补偿就是,月姐姐今后不再流泪。”◎ 沈酌将云疏月带离人群,去到一旁拐角处,他没曾想云疏月也来了这里。 “我要去带昭雪一起走!” 云疏月后悔了。 那打在林冤脸上的一巴掌,就如同打在她的身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现在去又能做什么?他既然出现了,那他和林家之间的恩怨没了结之前是走不了的。” 云疏月此时很不冷静,她无法接受自己因为听信他人之言心生疑窦,对林冤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你放心,我会还你一个活生生的林昭雪。” “放心?我怎么放心?是你让我带昭雪来的,你早就知道他来了这里会这样是不是?你在利用我?” 云疏月看着眼前的“赵公子”,忽然觉得浑身凉到发颤,脚步发虚,像是在悬崖边一脚踩空。 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来帮她的。 云疏月的眼神看得沈酌内心猛地一沉。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回去,好吗?回去我好好跟你说。” 与此同时,会场中间的闹剧开始了,云疏月看着出现在那里的人,整个人如置身冰冷的湖里。 邢繁蕴不是去忙事务了吗?秦无恙不是在京州城吗? 他们为何会在这,为何要当众揭开林冤的伤疤给众人看。 “林冤的父亲是前会长林昌平,林冤的母亲是前会长林昌平的亲女儿林燕晚。他是父与女苟合所生之子。一时竟不知林冤该唤林老板为兄长还是舅舅?” 秦无恙的话不仅刺痛了林彦光,在他临当选时给了他致命一击,更是刺痛了还趴在地上的林冤。 字字泣血锥心,将林冤用这几日时间搭建起来的堡垒顷刻瓦解,世界又变成灰色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林彦泓趁机将林彦光踢出局,讨伐林彦光隐瞒事实,包庇“孽障,说罢提了一柄剑直冲林冤而去。 “今日,我便替林家清除这个冤孽!”竟是想当众斩杀人! “昭雪!” 云疏月甩开沈酌的钳制,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她此刻只想护住他。 只是她没想到邢繁蕴抢先一步,他挡在林冤面前,将林彦泓一脚踹开。 他解开外袍将林冤团团罩住,保留了其最后一丝体面。 “林家大房枉顾礼法纲伦,林家二房贪财好色暴戾恣睢,二位都不堪为沧州商会会长一位。我提议,除去林彦光和林彦泓参选资格。” 第42章 沧州商行早就厌恶了被林家专制压迫的日子,如今有人牵头自然是巴巴地跟着推了林家一把。 有些起初不敢附和的老板,到最后见支持的人越来越多也都顺应了本心。 众望所归,林家被踢出了此次商行会长的推选。 其他商行都在心里乐开了花。 尽管最后是那邢繁蕴当选沧州商会会长,商行老板们也是乐呵呵的。 足见林家早已失去人心,大厦将倾,只不过是差一个敢于出面的领头人罢了。 云疏月看明白了,林冤只是他们为了争夺商会会长一位推出来的阀子。 为了一己私欲,将他血淋淋地剖开,展露在众人面前。 这对他太残忍了。 云疏月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带林冤走的了,也不记得“赵公子”来说林家同意收下虎威镖局的货时她是什么反应了。 她只寸步不离地守在林冤的床边,像初见那日一样一寸一寸擦拭着他身上的脏污。 不一样的是,几日前林冤身上是泥、是沙土、是脏水,而今日林冤身上的是血。 云疏月无法接受。 是她胁迫着林冤随她一起去的会场。 她从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 虽然这并非她的本意,可她终究难辞其咎。 “昭雪,对不起,你若肯醒来,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都行。” 原本皮肤就白皙的少年此时透明的像纸一般,风一吹便要破碎。 云疏月手上动作轻柔,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他。 鸦羽般的长睫轻颤,干哑到粗粝的嗓子挤出几个字来。 “当真?月姐姐可不许哄我。” 林冤醒了,那双狗狗眼里闪着泪光。 沙子一般的话语落进耳中,云疏月再也绷不住,不知是喜悦还是愧疚,泪水如开闸泄洪似的。 她先是点头后又摇着头,喂给林冤一些水后轻声道:“当真,没有哄你。” “好。”林冤笑,抬手为云疏月拭泪,“我要的补偿就是,月姐姐今后不再流泪。” 此话一出,云疏月的泪更是止不住,直言林冤真是头等的蠢人。 林冤还想伸手为云疏月擦掉脸上的泪痕,只是一动就牵扯全身,那些数不清的新伤旧伤瞬间撕裂他,疼得龇牙咧嘴。 云疏月连忙自己胡乱擦干眼泪,将他按回床上去,“别动了,小心伤口。” “月姐姐,你知道我昨晚出去过对不对?” “你想去哪儿是你的自由,之前是我疑心猜忌,今后我不会再管。” 林冤摇头,“其实你猜忌得对,我确实撒了谎,我昨晚去找了林彦光。” 云疏月为他抻被子的手收回,目光也回移。 林冤继续说道。 “我本想与他谈判,让他收下杨镖头手里这趟镖,可我高估了自己,我在他院里站了一夜,什么都没谈下来。”林冤说,“月姐姐,若我早知道今日露面就能解决杨镖头这趟镖的事,我也会愿意的。” “至于我的身世,一直以来像一块石头压在心里,如今宣之于众,我反而心里松快许多。你别往心里去。” 林冤每说一句,云疏月就更自责一分。 明明没用的人是她才对。 外面桑麻喊着说杨镖头来了,说是有事要找云疏月。 “你好好休息,待会儿桑麻熬好了药会端来。” 来到客船杨镖头休息的房间前,云疏月敲响了门扉,只是她没想到“赵珣”也在。 “杨叔,你找我?” “月丫头,来,坐下说。” 沈酌的视线一路追随,却看到云疏月选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眸色微凝。 上次在河边烤鱼她也是如此。 杨镖头见人到齐了,也就开门见山直说了。 “这次多亏赵公子相助,林家才彻底将这单镖接下,否则我就是我们虎威镖局自行镖以来二十余年,唯一一次被拒镖的。” 白底青花素朴的茶杯间白烟袅袅,装着茶汤清透的香茗。 杨镖头双手执杯面向沈酌,云疏月的手里也被塞了一杯,他说道:“杨某在此以茶代酒略表谢意。” 沈酌在杨镖头敬了茶之后也回礼一杯。 云疏月心里气不过,只轻抿了一口就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案上。 杨镖头刚想说两句被沈酌接过话。 “杨镖头此番将这两货船的货成功押送,今后作何打算?是要回京州城了吗?” “回京州城?” 那个鸟笼子一般令人窒息,黄金遍地却硌脚到无处落地的京州城? 光是想起这三个字,云疏月就觉得快要不能呼吸。 那日将她要打要杀的凶恶嘴脸,围观在旁的宋祁和云疏月冷漠的眼神还犹在眼前。 她不要回京州城。 “我不回去!” 云疏月眼底的痛也同样灼伤了沈酌,他又何曾忘却那一日。 当时不过是见之不忍,本是来退亲顺便救人,如今想起来却只怪自己当时下手太轻,没能让那三人受到应有的代价。 杨镖头那时已经离京押镖,对那件事只是从桑麻口中听过些描述。 尽管是只言片语,杨镖头也是听得怒火中烧、胆战心惊。 “月丫头放心,我叫你来便是为了此事。这趟镖有些不同,我得带着交货单回京交到雇主手里才算完成,所以我得回京一趟。” 第43章 云疏月有些急,想要开口被杨镖头打断。 “我知道你想去找白头儿。你先看看这封信吧。” 信封写着“杨维德亲启”,信纸后落款“白斜水”,这封信是她舅舅写给杨叔的。 在二人的注视下,云疏月展信快速阅览,总结出信中要点。 “舅舅在邶州城,短期内走不开?” “正是。”杨镖头搓着手显然也是有些不安,“所以我想将你拜托给赵公子,一同上路前往邶州城。” “和他同行?” 接二连三的打击,云疏月有些接受不了。 “杨叔,你怎知赵公子要去邶州城?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同路呢!” 闻此,杨镖头忽然展露出些许笑意来。 “这你就不必担心,我方才已经问过了,赵公子要去北地,正好顺路,且已经同意捎带你一程。” 敢情这就是叫她来通知一下结果,根本就没准备跟她商量。 云疏月有种寄人篱下的无力感。 可她知道,杨叔这是真真切切地在为她考量。 赵珣此人虽然克她,也在林冤这件事上利用过她,但说到底赵珣于她而言,是切实的救命恩人,还救了三次。 况且林冤这件事做的虽然不地道,也确实帮了虎威镖局大忙。 云疏月只怪自己将林冤亲手推到众人眼前。 “既然月丫头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拜托赵公子了。” “无妨。”沈酌瞧着眼前耸眉搭眼的女子,淡淡道。 门外有镖师敲门来寻,说是林家人来卸货了。 杨镖头起身离开之际对云疏月说道:“月丫头,那个林冤身份尴尬,你找个由头将他送回林家吧,说到底是林家的孽留在你身边不合适。” 说完杨镖头就走了,云疏月想反驳两句都没来得及。 这与林冤有什么关系?他又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若能选,难道他不愿选择那衣食无忧众星捧月的公子哥吗? 这一切分明是林昌平和那林燕晚二人的错,父女乱了纲常不及时止损,还将孩子生于世间。 既生了,又不妥善安置,任其自生自灭到如今。 那林冤心里的苦又该找谁去说? 云疏月想了很多,却也知说服不了杨镖头,只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带着林冤一同北上。 寻个无人知道他过往的地方,让他扎根生长。 “还在生气?” 沈酌若是不开口,云疏月都快忘了这个人,冷不丁说了一句还惊了云疏月一跳。 她拍拍胸口为自己定神。 沈酌难得见她如此鲜活慌乱的样子,不禁轻笑。 “不管你信不信,那林冤非你口中的良善之人,吃不饱穿不暖也许是真的,但实在算不上单纯。” 见到云疏月侧过身回避的模样,沈酌心知她此时听不进去。 只在分别时说了明日来接她一同出发,随后就离开了虎威镖局的客船。 刚回到星月居,沈酌还未来得及去寻邢繁蕴商讨下一步的对策,雁书就寻来了。 “公子,昨夜林冤与林彦光的谈话,我打探到了。他果然是故意潜伏在云姑娘身边的,只是因何缘由还尚未可知。” 沈酌面色一肃,浑身气压都冷下来,袖中修长的手指更是用力收紧。 “盯紧他,莫让他伤了云姑娘。” 雁书领命而去。 邢繁蕴走了出来,见到沈酌便急色道:“你去见了云姑娘,她可还好?” 沈酌从头到尾地打量着邢繁蕴,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警惕。 “辰光,你为何如此关怀云姑娘?” “那你又为何如此关怀?”邢繁蕴不答反问。 四目相接,尽是揣测,直到沈酌开口。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 可以! 正常更新了!! 保持日更,余量充足的情况下(或者有反响)会考虑双更。 爱你们!! 马上要到北地了,正文即将开始! 别忘了收藏收藏~ 啵儿~ 第22章 沧州城(七) ◎“杨镖头放心,我定会将云姑娘毫发无损地送到白掌柜的手中。”◎ 他轻笑一声,有意揭过这件事不谈。“不说这个,我来寻你有要紧事要说。” 星月居主院,邢繁蕴的住处。 临水而建的翠竹小榭是平日里休憩的地方。 这里四周都挂着挡风的纱幔,此时全被束起来,只半放下竹帘遮阳。 邢繁蕴长身玉立,站于栏杆边,朝水面撒下一把鱼食,引起一阵翻腾,抖落一池晚荷香。 “秦无恙留在这里,由他带着百花楼处理沧州商会的后续足够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北上。” 靠坐在栏杆上的沈酌,单脚屈起搭着右手,轻轻捻在指尖的鱼食也扔了几颗到水里,瞧着那群鱼儿抢食。 “百花楼要去暗中拉拢那些摇摆和中立的人,这段时日秦无恙需各地奔波,不能留在沧州城。” 邢繁蕴将手中的鱼食放回瓷罐里,双手垂放在栏杆上,黯然问道:“我需要在这里待多久?” “只要沧州商会尽在掌握,你便可离开。” 沈酌话音刚落,邢繁蕴便眉头紧锁,舒出一口胸间闷气。 若他一直被困于此,周边危机四伏,那他又该如何与月儿相认? 第44章 清风相送间,青丝乍起,沈酌瞧见了邢繁蕴眸中的愁闷。 搭在膝上的手指微顿,沈酌起身走至邢繁蕴的身边,从他手中的瓷罐中抓了一把鱼食撒下 “二皇子那边不会放过这座金山,迟早会对沧州下手。你这会长虽是票选出的,但你年纪轻又是初次执掌商会,那群老狐狸不过是觉得你好拿捏罢了。辰光,沧州这边事务繁杂且事关重大,除了你旁人我不放心。” “我知晓。” 邢繁蕴从来都无甚大的表情,旁人瞧不清他的情绪,但沈酌可以。 此时他的嗓音闷闷的,心情定时糟透了。 沈酌不清楚他具体是缘何心情差,只猜测兴许与云疏月有关。 他拍拍邢繁蕴的肩膀以示安慰,坐回小榭内的书案处,提笔蘸墨在纸上写着什么。 “秦无恙的人前两日传信来,说是寻到了董神医的踪迹,费了老鼻子劲才求来一次看诊的机会,约摸着这个月底便会到,届时你这娘胎里带的毛病兴许就有的治了。” “呐,这是董神医的画像。” 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副人像,实在功力了得。 邢繁蕴接过看好收下,“劳你们费心了。” “兄弟多年,这说的是什么话?虽然你神神秘秘的不肯多说以前的事,脾气轴也没什么情绪起伏,有时候也挺气人,但我们三个一起度过生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若能将你这病治好,我和秦无恙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邢繁蕴闻言一笑,一阵风袭来,他骤然咳嗽起来,先是抿着唇闷咳几声,最后禁不住张口剧烈地咳嗽着,扶着桌角咳弯了腰。 将那惨白如纸的脸硬生生咳出一丝病态的嫣红。 咳嗽平息之后,邢繁蕴一把跌坐在近旁的椅子上,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就连原本淡粉的唇色也退却几分血色。 与此同时沈酌将纱幔全都放下挡风,又利落地倒了杯温水递给邢繁蕴润嗓。 这样的咳嗽,沈酌来寻邢繁蕴时也常会遇到几次,虽说是习惯了却也忍不住揪心。 “就你这身子,长途跋涉来沧州城就已经是勉强了,还想跟着我们北上,岂不是自讨苦吃?” 邢繁蕴只是苦笑,因刚咳过声音还有些发虚:“你们何时出发?” “明日辰时。” “这么早?”看来他是来不及去见月儿了,邢繁蕴将一个锦盒递给沈酌,“这个你帮我带给云姑娘。” 沈酌接过这方锦盒,约一块徽墨大小,是上好的檀木做的,香味浮动,叫人心静,上面雕有金桂缠枝模样,是女孩子喜欢的样式。 他搞不清邢繁蕴对云疏月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嗫喏着也始终没有问出口。 最后只道了一声:“好,我会亲手交给她。” 翌日天刚蒙蒙亮,云疏月等人就收拾好上了马车与杨镖头等人告别。 杨镖头看到同行的林冤面色有些不好,沈酌保证道:“杨镖头放心,我定会将云姑娘毫发无损地送到白掌柜的手中。” “那边有劳了。” 杨镖头还是有些不放心,眼神扫过林冤好几回,终还是只叮嘱了云疏月几句,叫她多留几个心眼。 桑麻收拾好二人的包裹,来叫云疏月上车。 云疏月应了一声,向杨镖头提醒着:“杨叔,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还有我个人的私产全都放在镖局了,你得帮我保管好啊。” “放心吧,保证一个铜板都丢不了。”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挂着虎威镖局镖旗的船只也扬起了帆返程。 两队人一队朝京州城,一队朝邶州城,各自前往。 时值深秋,路边已无甚好风景可赏,枯枝败叶,归鸟啼叫凄凄,一路走来都是萧瑟的味道。 云疏月一行只有云疏月主仆、沈酌及林冤四人而已,雁书并不在。 云疏月主仆只会骑马不会驾马车,林冤又伤着,这车夫的活儿就落在了沈酌身上。 不过他车技不错,速度虽快却十分平稳。 云疏月在车厢内也暗暗夸着。 “咳咳……” 车厢内传出一阵咳嗽,云疏月急问道:“昭雪,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月姐姐,我没事,想来是马车颠簸将身上的伤震裂了。” 林冤说话有气无力的,听着十分柔弱。 “那……那你要不靠着我,兴许会好些。” “有劳月姐姐……” 吁—— 沈酌骤然勒停马车,车内三人猝不及防,险些坐不稳。 云疏月掀开车帘,紧张地张望着:“发生何事?” “无事,行了这么久,下来松散下筋骨,肚子饿了,顺便做点吃的。” 沈酌率先跳下马车,将马儿拴在一旁的树上,让它可以吃草喝水。 这是一处临水的平地,没什么高耸入云的山头,只有一些土坡,也无甚树木遮阴,实在算不得落脚休憩的好地方。 见不是什么山匪挡路,云疏月放下心来,准备折身回去瞧瞧林冤,方才突然停车他险些从软垫上摔下来。 “云姑娘。”沈酌叫住她,“野外不比城镇随处可以买吃食,还请云姑娘来帮忙一起寻些吃的。” 云疏月来回看了几眼,终吩咐桑麻照顾好林冤,她跟着沈酌去了。 搭了人家的车,也不好再继续坐着等吃的,总得出点力。 第45章 况且她瞧着这位“赵公子”好似有话想对她说。 云疏月跟着沈酌走出一段,与马车隔着一片灌木。 “想说什么便说吧。”云疏月顿住脚步,坦荡荡地瞧着沈酌。 沈酌微微一怔,转念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林冤欺瞒你的事,你当真就不追究了?” “原本是想追究的,但他昨天向我坦白过了,我知道了他的苦衷,也能理解他,便不想追究了。” “那我……” “你?我也不追究了。站在你的立场上,你确实无需考虑到昭雪,我无法因此来追究你,该考虑要不要追究你的应当是昭雪本人。至于你利用我一事,我也不气了。” 沈酌本想问若是她发现他也向她隐瞒了身份,会不会也得到她的原谅。 可听到云疏月说不生他的气,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何?” 云疏月微仰着头,站在溪水边迎着微风,浑身散发着轻松的气息。 “你我之间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五六七八次吧,算不上有多熟稔。况且你救过我三次,被你利用一次就算是还了部分人情了。” 看得开是云疏月最大的优点,不然活在那样的原生家庭里,她早自己把自己了结了。 抗争不过的就接受,接受不了的就忘却,忘却不掉的就躲开。 总能在一堆废墟之中找到可以生存的那块土地。 云疏月称之为精准生活,只把为数不多的精力放在重要的人和事上,其余的过了就忘了。 不算熟稔,还人情这样的字眼落入沈酌耳中有些刺耳。 他发觉云疏月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心有一道厚厚的城墙,他或许连进城门的通关文书都没拿到。 于云疏月而言他只是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心里生出些失落来。 沈酌将那方金桂缠枝图样的檀木盒递给云疏月,说道:“辰光给你的,就是邢繁蕴。” 他送东西做什么? 昨日会场一事就是为了推他做商会会长才发生的,林冤所受的伤害也有他一份。 云疏月面上笑意淡淡,接过那方锦盒未发一言,只放在衣袖里不曾多看。 “不是找吃的吗?赶紧吧,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沈酌与云疏月往水边走去,身后灌木丛晃出沙沙的声响。 正翻了些干粮出来的桑麻见到林冤回来,忍不住责备:“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真叫人担心,我都快去寻你了。” “周边草木少,我多走了一会。” 桑麻也不好再多说,好歹是方便这样的私密事,她虽拿林冤当弟弟看,终究男女有别。 云疏月二人很快拎了几条鱼折返,全是沈酌用石子打晕由云疏月去捡回来的。 四人吃了些烤鱼和烤馒头烤饼,稍微休息吹了会儿风便坐上马车又出发了。 临上车时,沈酌拦住云疏月。 “车厢不大,林冤身子有伤需要躺着,你就别进去了,坐在车辕上吧,还能吹吹风。” 云疏月心道也好,将袖中的那方锦盒交给桑麻保管,在沈酌身旁坐下。 方才与他把话说开之后,云疏月也不再别扭了,大大方方向沈酌学着如何驾车。 小半个时辰过去,车辕上二人的谈笑声依然不绝于耳。 林冤躺在软垫上未曾睡着,瞧着桑麻身旁的那方锦盒,回想起云疏月接过锦盒时脸上的笑意,他暗自咬牙攥紧了手。 他的月姐姐要离开他了吗?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林冤小心翼翼起身,伸出手,从打盹的桑麻身旁拿过那方锦盒,扔出了窗外。 【作者有话说】 还是求求收藏~ 拜托拜托~ 第23章 贝壳村(一) ◎“谁敢再动她试试!”◎ 还未出南方的地界,依然是有山有水,田有所耕,地有所种,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云疏月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叫贝壳村的小村镇落脚歇息,打算补充一些水和食物。 这里看地形是个弯进内陆的入海口。 云疏月又有些馋海鲜了。 天色将晚,四人在村口下车,准备在贝壳村借宿一晚。 只是他们越往村口走,越觉得不对劲,这里的每个人看到他们都瑟缩着身子,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村民们似乎很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我去打探一下怎么回事。” 沈酌让云疏月他们留在原地,自己孤身上前,然而只要是他所经之处,村民们都作鸟兽散,根本不给他交谈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 云疏月也上前,她想着,“赵公子”人高马大的,腰间又佩戴着剑,瞧着实在有攻击性,大抵不相熟的人见到都会害怕。 她没有武器又是女子,村民们的戒心应当会小些。 只是她刚走到沈酌身边不远处,那群跑开的村民又折返回来,手里无一例外地持着武器,有叉有锄,不尽相同。 但众人的脸上却都是一致的抵触且警惕性十足。 云疏月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敢再上前一步,立即就会发生一场大战。 日头越来越低,天空泛起了蓝色。 前方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才会有歇脚的地方,若是此时离开,他们一行人必定会露宿荒野。 先不说深秋夜凉,单是山头林间多野兽这事就挺棘手,纵然“赵公子”身手不错,也不足以护住他们四个。 第46章 云疏月想来想去还是在贝壳村落脚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村民一定是对他们产生了误会,只要误会解开应当就好了。 “各位,我们只是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想借宿而已,我们不是坏人。” 谁知这群村民突然暴动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大喊着“滚出去”“滚出贝壳村”“贝壳村不欢迎你们”。 “各位先冷静一下,我不知道你们之前遇到过什么事,但我们真的只是想借个宿。” 有些激动的村民不停向前挥动着手中的叉子镰刀,有一两个竟是握着锄头冲上前,朝着云疏月的面门径直砍下。 云疏月始料未及,连连后退却避之不及反被裙角绊倒在地。 眼看那锄头就要在头顶落下,云疏月吓得抱头蹲下,紧紧闭上眼不敢面对。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心里默哀着短暂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再见了还没来得及看完的大晏。 然而她将自己的前世今生都想了一遍,那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出现。 她抬头时,正好看到“赵公子”徒手接下那柄锄头扔到地上,反手拔剑架在那村民的脖子上。 “谁敢再动她试试!” 他就这般挡在她的面前,像一堵墙,将她牢牢护住。 云疏月只看见那紧绷的下颌角,瞧不清他的神情,但从这声怒吼以及被震慑的众人来看,应当算不得良善。 云疏月有些晃神。 眼前的“赵公子”似乎与之前梦境中在云府护着她的那个身影重叠起来。 一样的让她心生暖意,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她想她一定是被吓疯了。 桑麻急跑过来扶她:“小姐,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月姐姐,可有哪里伤着?”林冤也跑过来,满目担忧。 “我没事。” 云疏月目光紧锁着以一人之力阻挡贝壳村村民的“赵公子”,发现他垂下的右手有什么东西在滴落。 一滴一滴,粘稠的液体掉落泥土,形成鲜红一片。 是血! 云疏月快步走到“赵公子”身边,抓起他的右手检查,未见伤口只闻浓郁的腥甜之味。 “你……” 云疏月话未说完就被沈酌顺势挡在身后,让她看不见前面的剑拔弩张。 “你们村长何在?叫他出来见我!” 做了近二十年的小侯爷,待了十多年的军营,沈酌周身的气势顿起时,这一言便足以让村民们心生畏惧。 村民们顾念着沈酌手中的剑还架着一位村民,他们并未散去,也未*敢妄动,只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不一会儿,身后有孩童高呼,“孙爷爷来了”。 村民们自发让开一条道,走出一位白胡子老头来。 “老朽孙渔生,是贝壳村的村长,之前是我们的人多有冒犯,还请阁下手下留情,将我们的人放了。” 这孙村长瞧着还算明事理,沈酌收了剑,那个村民撒开腿就跑到人群后面,摸着脖子哆嗦着。 暮色四合,有村民燃了火把,火光跳跃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神色各异的面庞。 孙渔生拱拱手道:“听闻诸位是想在贝壳村借宿,不知诸位是从何处来?” 沈酌回礼道:“我们是从京……” “沧州城。我们是从沧州城来的。” 云疏月一听“赵公子”要提京州城,连忙抢先说道。 她先前听到有村民喊着京州城来的都不是好人,若是此刻说自己是京州城人士,定会再次引起风波。 事实证明云疏月猜测对了。 村民们听见他们从沧州城而来后,神色都舒缓不少。 孙渔生也是其中一个,他闻言后眉目舒展开,遣了众村民回屋歇息,他由他儿子扶着在前边带路,邀云疏月等人到他家叙话。 跨进贝壳村的大门,入目便是一车宽的泥泞主路,村民们的房屋错落在主路两侧,均是矮小破败,已是星月高悬的时辰,却只零星见几户点了灯,其余的全摸着黑。 孙渔生作为村长家境也未好些,房屋一样的矮小破败,只是在人进到屋内后,吩咐儿子点了一盏油灯。 云疏月等人的打量早就落进了孙渔生父子的眼中。 孙渔生开口道:“我们村的情况诸位也见到了,村子里空房很多但久未住人,若是诸位不嫌弃,我家正好有两间空屋子,住一晚也无妨。” “如此甚好,只是叨扰孙村长了。孙村长别担心,我们会付房钱的,不知是否有饭菜,赶路太久也有些饿了,哦,饭菜我们也会付钱的。” 云疏月话说完,孙渔生更是难得露出些笑意来,让儿子赶紧去准备饭食。 “粗茶淡饭,不值几个钱。” “能有一口热饭吃已经是极好的了,此时什么饭对我们来说都是美味,钱肯定要给的,总不能白吃不是?” 云疏月轻柔地说着话,见孙渔生脸上笑意更多,似是松懈下来,也能与他们四人笑谈几句,与在村口时完全不一样。 沈酌听了半天话,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孙村长,村民们缘何不让外人进村?可是受过什么迫害?” 云疏月也是目光灼灼地等着,想听听缘由。 只见孙渔生面上的笑意一僵,嘴角下耷,愁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只一味叹气,什么都不说。 第47章 云疏月看向沈酌,二人都懂了对方想说的话,这个村子一定受到过极大的迫害。 不一会儿孙村长的儿子孙二福来招呼着大家去吃饭。 陈旧的木桌上摆着三个菜,全是素菜甚至一点荤腥都不见,云疏月这才恍然到孙村长说的“粗茶淡饭”并非是自谦。 四人纷纷落座起筷,无人多言什么。 总没有吃人家的还要挑三拣四的道理。 只是,云疏月实在是疑惑,沧州城离海还有些距离,中间隔着些村镇,不知道吃海鲜也就算了,为何贝壳村就在海滩边也不吃海鲜? 这般想着,云疏月也就这般问了。 “海鲜?”孙渔生像是没听过这事儿,听到云疏月的解释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说话都有些发抖,“那大海可是不能去的呀,海里有水鬼,会死人的!” “怎么会?沧州城边上的村镇也时常会有人出海捞些海鱼吃。”林冤也觉得奇怪。 谁知此话一出,孙渔生父子俩都惊慌起来。 “不能吃!不能吃!那些东西有毒,吃了也会死人的!” 云疏月听着死啊死的,忽然觉得背脊骨都发凉,不禁打了个颤,用手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林冤以为她冷着了,想要解下外袍给她披上,只是刚解开结就看到“赵公子”已经为云疏月披上了外袍。 攥着绳结的手骤然捏紧,骨节都泛着隐忍的白色,林冤盯着云疏月身上的那件云水蓝外袍,似要灼烧了它。 云疏月犹未察觉,只觉得披上之后确实好了些,不由将自己裹得更紧。 沈酌见此,嘴角泛起笑意,继而又问道:“孙村长,你们此前可是发生过这样的事?” “是啊村长,我吃过海里打捞起来的东西,还炒出来给桑麻和昭雪吃了,我们三个不也活得好好的吗?是不是你们误会了啊?” 云疏月还是有些不太信孙村长说的话。 吃海鲜吃死人这种事不说绝对没有,但概率极小,除非是有人对海鲜重度过敏又同时食用太多且治疗不及时才有几率导致。 可在孙村长的嘴里,仿佛吃海鲜会死人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再联系之前孙村长说的海里有水鬼。 这怎么都不像是真实会发生的事,倒像是人为散播的谣言。 只是为什么要散播这样的信息呢? 听了云疏月的话,沈酌不由得看向她,又扫过对面的桑麻和林冤。 她会烧饭? 他们两个还吃过?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他也想吃。 面对云疏月的追问,孙渔生显然不想再多说了,他交代了房屋的位置便回房休息。 四人吃好饭,收拾好碗筷,也回了屋。 云疏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问着身边的桑麻:“桑麻,我今日竟然觉得赵公子像极了来云府救我那日的沈酌,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诶?沈酌来的那日,你有没有见到他长什么样?” 桑麻打了个哈欠,“我那时也晕乎乎的,并未瞧见,小姐睡吧,沈小侯爷现在正在流放呢,哪能在这儿跟您游山玩水。” 云疏月还想再问,却发现桑麻已经睡着了,她睁着眼看着屋顶想着孙村长说的话。 另一间房里,林冤假寐,窗外黑影一闪而过,沈酌持剑起身外出。 四个人里,只有桑麻睡得安稳。 贝壳村海滩边,除了海水和沙滩,再无其他,哦,还有等候沈酌的雁书。 “这个村子有情况,你去查探一番,我会在此多歇两日等你回来。” “公子,我们的目标是要赶紧到北地与老爷他们汇合,不可在此耽误时间啊,老爷都已经传信来问何时抵达了。”雁书劝道。 沈酌闻言一肃,“我们的目标向来是安天下定民生,去往北地也不过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此时既碰上了就不可置之不理!你跟在我身边多年,竟不明白这个道理?那老顽固既来问,你便如实回便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24 22:09:34~2024-07-25 23:1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闲不是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贝壳村(二) ◎“但因是你,我便顾不上许多。”◎ 雁书陡然心惊,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单膝跪下恭敬请罪。 “公子息怒,属下的意思是贝壳村的事可交托其他人来查办,公子无需亲自过问,老爷来信催促应当也是有要事。” 沈酌岂会不知他的心思,若是不与他同心也不能相伴多年。 他扶起雁书,问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可知海鲜一物?” 雁书一愣,“不知,可要去查?” “不必,此物云疏月知晓,她今日提及正好提醒了我。大晏临海州城不少,除了陆路,水路也是极为重要的运输方式。” 沈酌拧紧了眉,总觉得这件事没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控制水路?” “可是秦公子上次来报,大晏的河道除了镖师们走镖,商家们运货,并未有人刻意插手的迹象。” “那海域呢?”沈酌凝望着静谧的海平面,似想要看透什么。 第48章 寂静的黑夜里除了偶尔呼啸的海风吹来海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雁书又汇报了一些关于秦无恙和邢繁蕴那边的事情,垂首间忽然看到沈酌右手上的伤口。 他担忧道:“公子,你这是何时所伤?” 说话间,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纱布巾想要给沈酌包扎。 “一个大男人还怕这点小伤?” 沙沙沙—— 无人的沙滩来了第三个人,是云疏月,雁书将药和纱布塞给自家公子就迅速消失在原地。 原本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云疏月忽然想到“赵公子”手上的伤。 那是为她受的,她却未曾关心过几句,说上一句感谢的话。 思及此,她在床上更是待不住,翻身起来在马车上拿了些止血的药和纱布,打算去找“赵公子”为他包扎。 可遍寻房间,除了掀开的两床棉被,空无一人。 两个人都出去了? 云疏月壮着胆子寻出来,拎着油灯走了好大一圈,终于看到海边有两个身影,隐隐约约能看出“赵公子”来,另一个却是瞧不清。 难道“赵公子”想要趁着夜色撵走林冤? 云疏月加快了脚步,走近一看却发现只有“赵公子”在原地,并没有第二个人。 左右看看也没有任何踪迹,难道是她眼花了? “我寻你半天了,怎的来了海边?” “你寻我?可是发生什么要紧事?”沈酌急道。 “没有要紧事,不对,有要紧事,我突然想起来你的手在傍晚受伤了,方才事情发生太多给忘了。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流血吗?” 沈酌缓了缓神,心底涌起一丝窃喜,“你担心我?” 未待云疏月说话,海风乍起,长袍飞舞,乌发遮蔽了视线。 沈酌侧身挡住烈风说道:“这里风大,先回去再说。” 云疏月一把拽住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不回去,去马车。” 云疏月率先爬上马车,利落地点了一盏油灯挂起来,车厢内瞬间充斥着暖黄色的光。 见“赵公子”还没上来,她扭身掀开车帘催促道:“怎的还不进来,快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不知怎的,沈酌呼吸都乱了一瞬,耳尖更是发烫一直红到耳根处,那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半步。 听着云疏月再次催促,坦坦荡荡,沈酌倒是不好再踟躇。 他暗自压下心头的遐想上了车,坐在云疏月对面的位置上,视线却避着对面忙碌的云疏月。 沈酌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那少女身上的桂花香似乎浓郁起来,想要将他整个儿吞没。 深秋的夜里,沈酌觉得有些热。 “你看这是什么?”云疏月翻宝贝一样从软垫下翻出一只大木箱,笑道,“医疗箱!这里面常备药都有,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今日就用上了。来,给我看看伤口。” 沈酌不知在想些什么,修长的脖颈露出凸起的喉结,像是渴极了,抿着唇滚动着。 粗粝宽大的手掌忽然被柔软细腻的小手包裹,冰凉的触感令他心神一荡。 云疏月在拉他的手。 他下意识往后一缩,却不料被抓得更紧,沈酌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原本垂下的眸色直勾勾地瞧着云疏月,眼底的情绪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晦暗而深邃。 这个云疏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拉拉扯扯,她难道真当他是什么圣人君子,能坐怀不乱? “别乱动!” 云疏月出声警告,全神贯注地为沈酌仔细清理手心里的伤口。 这个伤口不算深但是很长,应当是被不小心划到的,可那是锄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生锈,万一破伤风了可就麻烦了。 她从大木箱内拿出一个瓷瓶,略一咬牙将里面的液体倒在那道伤口上。 这可是她在沧州城逛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高浓度烈酒,自己买回去又提纯了不少时间,仅此一瓶呢,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剧烈的刺激从伤口处迅速蔓延,沈酌只觉自己的头忽而麻了一阵,而那钻心的刺痛、灼痛还在伤口处如蛆附骨,摸不得,挥不掉。 尽管如此,沈酌也不过是抽动了几下指尖,阖上眼,咬着牙未发一言。 片刻后他问道:“方才用的什么?” “接近酒精的烈酒。”云疏月答。 “酒精?” 又是一个未曾听过的词。 沈酌瞧着眼前专注认真的云疏月,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这哪里与传言中的木头美人有半点相似之处。 唯一相似的,大抵只有美人二字吧。 他极少在意旁人的长相,好与不好于他而言都无甚要紧。 可云疏月的美让他难以移目,难以抑制地想要多看两眼,怎么也瞧不够一般,只要看不见便有种抓心挠肝的难受。 若不是知晓云疏月自小长在京州城云府,他还真怀疑她是不是去南疆学过蛊术。 魅人心魄。 那条手心里的伤口在清洗之后露出原本的血肉来,若是受的力道再重上几分,怕是半个手掌也要没了。 云疏月这样一想就忍不住后怕,一边上着药一边说着:“下次在遇到这样的事,别再不管不顾地上前了,你是肉做的又不是铁做的,怎能用手去挡呢?就算拔剑不及也不该这般鲁莽,要是碰上硬茬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第49章 嫣红的小嘴说个没完,听着都是埋怨和斥责,实则全是关心。 这是沈酌从没感受过的念叨,这份安心让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想要卸下防备,想要依赖。 “我从不是鲁莽的人。”沈酌淡淡道。 云疏月刚想骂回去,他今日简直就是鲁莽至极,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继续说道。 “但因是你,我便顾不上许多。” 豆暖色的光透过灯罩在二人的脸上跳跃着,渐渐在二人的脸颊处晕染出一抹绯红,浅棕色的眸子闪烁着细碎的春色,那是少年少女呼之欲出的情意。 云疏月的大脑轰的一声空白一片,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了声,天地间只剩下车内二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愈演愈烈。 她忽然感到一阵燥热,脸颊处似烧起来一般,手心里捧着的大手像极了点燃的火炭,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撩拨着每一根神经。 云疏月猛地抽回了手,抬手抚着并不存在的额发,目光慌乱地找了一圈后发现纱布就在自己手边。 目光再次触及那只大手时,仿佛还能感受到触摸时的温度。 云疏月深吸一口气,重新拉过沈酌的手,替他包扎好,绑上一个蝴蝶结。 “好了。” 云疏月扔下这句话就逃出了呼吸都困难的车厢,在外面用手扇着风,企图赶走这难以言喻的燥热。 夜深人静时刻,人的视觉受阻,听觉便会灵敏起来,云疏月听到车厢内传出一阵闷笑声。 云疏月一拍额头直呼完了,一世英名就毁在美色当头上了。 不知何时沈酌也出了车厢,手里拎着那盏油灯。 “走吧,回去歇息了。” 二人都十分默契不再提先前的事,只是月色动人,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云疏月想要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 她问道:“对了,我去找你时,你和昭雪都不在,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出去的呢,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沈酌脚步一顿,“你说林冤不在房间里?我并不知晓他的去向,此地人生地不熟,他没道理深夜外出才是。” 云疏月闻言也觉得有理,转而问道:“那你为何深夜外出?” 沈酌一噎,心道自己为自己挖了坑跳进去。 幸而转念想到托词:“我觉得贝壳村情况有异,怕是另有隐情,想要查探一番看看是否能寻到些线索。” “我也觉得此事可疑!”云疏月有些激动起来,又怕惊扰旁人,只好凑近耳边轻声说着,“海鲜绝不会吃死人,海里也不会有水鬼,这一切恐怕是有人在搞鬼!无利不起早,这背后恐怕隐藏着不小的阴谋和利益关系。” 沈酌没想到云疏月与她想法出奇地一致,心中更是欣喜。 “你笑什么?”云疏月见此不满,难道她说的不对? “没什么。” 沈酌错身向前,不再多言。 云疏月更觉被轻视,誓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小跑着追上去。 “你刚刚那个笑,到底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 “不可能!你是不是在笑我傻?笑我异想天开?还是笑我杞人忧天?” “没有……” “你有!你肯定有!” “真没有。” “那你说你笑什么?” 沈酌依旧无言,只轻笑着保持着步伐,不让身后的人儿追得辛苦。 “你还笑!你还笑!” 豆暖色的油灯伴着二人在皎洁的月色中渐行渐远,直到影子在夜里融为一体。 孙村长家。 二人刚一进门就看到林冤站在院子里。 云疏月被吓得连忙跳到沈酌身后,紧紧揪着衣袍不肯松手,整个人几乎埋在沈酌的背上。 “你们去哪儿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疏月才魂归体内但犹有余悸。 她拍着胸口缓着气,上前反问道:“你去哪儿了?我方才来你们房间都没寻到你。” 林冤眸光一闪,“去,去方便了一下。” 林冤说的话,云疏月并未多想,事情都做差不多了,困意便袭来。 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朝院里两位俊美的少年挥手。 “睡觉了,晚安。” 林冤的面色依然沉静,瞧着沈酌并不似方才那般平和友善,里面带着试探。 “赵公子又是去了哪儿?” “与你一样,方便。” 沈酌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径直走过林冤,回到房间躺下阖上眼。 双手交叠在一起,左手包裹着右手,轻轻摩挲着,还在回味着那时车厢内的柔软。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扉在房间内撒下一地斑驳。 桑麻早早就起了床,备好早食又替云疏月准备好洗漱的东西,便来叫云疏月起床。 她刚睁开眼,就听到孙村长家的院门口热闹起来,似乎来了许多人。 “什么情况?” 桑麻打眼一看,院门口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头,心口骤然揪紧。 “好像是昨日在村门口堵截我们的那群村民!小姐,他们不会是来赶我们走的吧?” 【作者有话说】 搓搓小手~ 求求收藏~~ 第25章 贝壳村(三) ◎“怕。但是很多事怕也得做,若是不做来日定会后悔。”◎ 第50章 云疏月连忙翻身下床,踏了鞋跑出门。 桑麻在后面追得抓心挠肝,小姐还未净面梳洗呢,怎能如此出去见人,好歹将外袍先披上啊! 她家金枝玉贵的小姐如何能让这群平头百姓瞧去这副模样,这以后还让小姐如何议亲! 幸而云疏月刚踏出房门就迎面碰上沈酌,他一把拽住横冲直撞的女子,将她往回塞,没让她刚睡醒起床的模样被更多人瞧去。 沈酌见到云疏月粉黛未施,簪钗未戴甚至于还着一身袭衣,也是一惊,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外面的人来意不明,你就在屋内待着,我去就好。” “可是你的手还没好呢。” 沈酌眼底盛满暖意,“无碍。” 这一停顿桑麻就追上来,赶紧将外袍披在云疏月身上,手脚麻利地替自家小姐穿着,隔开自家小姐和那“赵公子”的距离,向他致着歉意。 等云疏月穿戴好再抬头时,“赵公子”已经到了院门口,正与孙村长了解发生了何事,云疏月见此心底稍安。 “月姐姐,外面发生何事,我去看看。” 云疏月拦住他,道:“你就别去了,你身子弱,伤也还未好彻底呢。” 林冤心头一暖,月姐姐在关心他。 余光里,他瞥见还在回望的沈酌,林冤神思一转,嘴角微勾,故意上前拉住云疏月的衣袖,乖道:“好,我听月姐姐的。” “嗯。”云疏月带着林冤往回走,“那里有赵公子足够了。” 闻言林冤脸上的笑容一僵,那股失落又涌上心头,在月姐姐心中,那个赵公子就这般值得信任吗? 云疏月回到屋内,桑麻见小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坐不了多久,她紧赶慢赶总算在云疏月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替她梳洗完毕。 因为时间紧,只梳了小家碧玉的素雅装扮。 水绿色的裙裳将云疏月衬得像刚出芽的水葱似的,白嫩得很。 外面人声嘈杂,几乎将孙村长和沈酌的声音淹没,那扇木栅门被挤得摇摇欲坠。 云疏月坐在屋内仔细听了几耳朵,依稀听到些“借宿一夜怎么还不走”“外头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每次来人都会有人死去”……如此种种,都是要撵他们离开的。 等云疏月穿戴好走到院里时,那群村民已经离开了。 孙村长面色无奈,眼尾有些发红,只劝着他们赶紧离开,他的儿子孙二福正沉默着准备将他扶回去歇息。 云疏月拦下他。 “孙村长,我有话想问你。” “云姑娘你就别问了,该说的我昨晚已经说了,你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趁着天亮上路吧。” “孙村长!” 云疏月还想争取一下,却被孙二福挡住,那张沉默冷峻的脸瞧着就令人心颤。 从昨日见面算起,孙二福除了做好饭时说了一句话,其余时间大部分都是缄口不言的,像是孙村长的影子,时刻跟随却无声无息。 沈酌上前将云疏月藏于身后,阻了孙二福的目光。 孙二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什么也没说,扶着孙村长回屋了。 这整个村子都太怪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排外,更没有哪个村会无缘无故这么统一地全村排外。 云疏月转而看着沈酌,“赵公子,我有话想对你说。” 湛蓝的海水追逐着雪白的浪花,义无反顾地扑向金黄的沙滩,蜿蜒的海岸线没有遮掩被无限拉长。 若是没有贝壳村的事,云疏月真想在此处好好地狂奔一次撒个欢。 她与沈酌并行在沙滩上,留下一大一小两串脚印。 “赵公子,你信海里有水鬼吗?” 云疏月是无神论者,她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可她又有些迟疑,她的穿越是事实,而这一事实打破了她对原本世界的看法。 她想听听“赵公子”的想法。 “鬼神之说不过是心理慰藉,海中水鬼,呵,不如说是做鬼的人。” “你竟与我想的一样!” 云疏月有些惊喜,又觉得好像某些期待落到了实处,她冥冥中就觉得他会与自己同频。 这样的想法让云疏月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窃喜,就连“赵公子”那迎着光的笑脸也偷偷藏进心里。 “赵公子,我想打破这个谣言。” “为何?” 沈酌顿足,瞧着眼前目光灼灼的少女。 他想留下探查此事为的是他与四皇子山河无恙、万民乐业的夙愿。 她一个闺中千金,为何对此事上心? “因为我从那些村民的脸上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悲伤,看到了曾经受过的伤害,也看到了未来的渺茫。他们沿海而居,若以出海为生,不至于顿顿素食无荤腥,家家住破屋无结余。” 云疏月深吸一口气,“你看到那些孩子了吗?他们多瘦啊,一日凉过一日的天儿里,身上的衣裳却是连补丁都打不下去了。他们的生活本不该如此。” 少女的眼眶越说越红,充满了悲悯。 身处苦难久了,有的人会成魔,去制造更多的苦难;有的人会成仁,一有力气就想要解救他人。 云疏月从苦难中走来,也就懂了苦难,不仅是自己的,还有他人的。 她想救那些人。 眼中的殷切十分浓烈,浓烈到将周遭的人全部融化。 第51章 沈酌也不例外。 “好,你想怎么做?我陪你。” “你同意了?” 云疏月未料会这般顺利,心里还打了好几稿说服他的话,竟然就这样同意了。 微风不懂事吹起少女的发稍,沈酌忍住想要揉一揉那毛茸茸脑袋的念头。 “你要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经过我同意,况且这是有利整个贝壳村的好事。我为何不愿?” “这件事很冒险!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云疏月默了一瞬,“我打算出海。” 云疏月继续向前走着,踢着脚边的沙子。 “他们说海里有水鬼,那我们就出海并且完完整整地回来。他们说海鲜吃了要死人,那我们就打捞回来烹着吃。只有当既定事实摆在众人面前,一切话语才拥有了说服力。” 云疏月的嗓音轻轻柔柔的,有种能轻易抚平人内心躁动的能力。 沈酌安静跟在身侧,听着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坚定的话。 他问:“你出过海?” “没有。” “不怕吗?” “怕。但是很多事怕也得做,若是不做来日定会后悔。” 沈酌的心漏了一拍。 南阳侯府被抄家流放那日,四皇子来相送。 四皇子也曾问过他“怕吗?”,他答得也是“怕,但无悔。” 若是此刻四皇子再问那句“那云家大小姐你可见过?相传是个木头美人,也不知品性如何,是否与你相配。” 他想他有了确切的答案。 见过,品行上佳,配他绰绰有余。 “赵公子!你在想什么?” 听到云疏月的问话,沈酌才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对她说道:“出海一事我有了定夺,届时我会跟着出海,而你……” “我也要去!”云疏月毫不犹疑地说道,“我虽没出过海,但我知道什么海鲜能吃。” 说到后面,云疏月的音调自己都弱了下去。 在有可能遇到生死危机的出海行动上,知道什么海鲜能吃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你自然要去。” “啊?”今日有太多始料未及的答案,顺利得云疏月都想高歌一曲。 这赵公子,好像也不全是克她的。 “你不去,我们万一捞回一些不能吃的岂不白费力气?”沈酌说完闷闷地笑出了声。 云疏月也跟着讪讪一笑,与他一起往回走。 要出海一事已经板上钉钉,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带上村里的人一同出海去作见证。 可村里人人提海色变,有谁会愿意跟他们一起出海呢? 事情在这一步遭受到了阻碍。 云疏月打算去找孙村长聊聊,看看有没有人选推荐,她总觉得孙村长其实是在出海一事上有些不甘心的。 午膳之后,云疏月去寻孙村长。 孙村长家有个后院,用篱笆作围,里面翻了土却不种农作物,而是种满了向日葵。 孙村长吃过饭会来此小憩一会儿。 云疏月寻到后院,却扑了空,院中的向日葵已过花期,花盘和花瓣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看着也叫人跟着泄气。 但云疏月没有,更荒凉的景色她都见过,这算不得什么,一处寻不到便换一处,总有一处能将人寻到。 云疏月伸手抚摸着一朵低下头的向日葵,连农作物都长得不甚好的贝壳村,这向日葵倒是被照料得不错,花盘里的瓜子粒粒饱满。 转身之际,一个黑影猛地窜出来挡住了云疏月的去路。 她吓得后退,不慎跌倒在地,抬眼一看,这遮天蔽日的身躯竟是孙村长那不善言辞的儿子。 孙二福。 “赵公子”筹备出海用的船只去了,桑麻在准备带上船的干粮,林冤上午就出去了,午膳也没回来吃。 此间屋内,竟只剩云疏月和面前的孙二福二人! 他要做什么? 云疏月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忙退开几步扶着墙边,声音都在发颤。 “孙大哥,我来这儿找孙村长,既然孙村长不在这儿,那我就去别的地方找找,借过借过。” 说罢,云疏月就往前院的方向走去,谁知这孙二福却直接挪到出口处,再次挡住了云疏月的去路。 他盯着云疏月,双目猩红,下颌角紧紧绷着,那双比沙包还大的拳攥得死死的。 云疏月盯着那双拳,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毫不怀疑,若是这一拳打在她的身上,她立马就会晕死过去。 “孙大哥,我们真不是坏人。我来找孙村长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们一起出海,我们是想打破这个谣言,海水里并没有水鬼。” “孙大哥,我们……啊……” 孙二福突然暴动,那一双攥紧的铁拳猛地挥动起来。 砰—— 一声巨响,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说】 新人作者求求收藏~ 谢谢大家支持!! 感恩!感谢在2024-07-26 22:28:50~2024-07-27 22:2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667547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754767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贝壳村(四) ◎就当是我这个做爹的,为自己女儿再做最后一件事。◎ 第52章 沈酌趁着出去寻找船只的间隙,又与雁书碰了面。 贝壳村人人避着他们,没有动手赶人已经是看在孙村长的面子上了,断不会再有人借船给云疏月一行人。 更何况,那些事之后,贝壳村的人早就把船砸光了,偶有一两只幸存的船也不过是破破烂烂,做晾晒衣裳菜干之类用。 雁书听完自家公子的话,差点跳起来。 “公子是在说笑吗?我上哪儿弄条船到贝壳村来啊?” “去相邻城镇买也好,你自己造也好,总之今晚我要看到船只。” 沈酌轻飘飘的话再次让雁书炸毛。 “做好这件事你就可以回来一同出发了。” 听到这句话,愁得抓耳挠腮的雁书顿时兴奋起来,“公子,当真?之前不是不让我跟着吗?” 沈酌淡淡说道:“之前不过是怕身份暴露,既然桑麻没记住我的脸,自然也记不住你的,也就不用担忧了。” “这话说的……这……”雁书看着自家公子优越的面容,渐渐也说不出反驳的话,默认了此事。 能让人记忆深刻的脸除了顶好看的,那就只有顶不好看的。 他家公子属于*前者,他肯定不属于后者。 雁书默默地瘪了嘴心里腹诽着。 嘁,长得好看了不起?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力气! “林冤那边可有消息?” 闻言,雁书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正经起来。 “上午林冤出门时我们的人也跟去了,可是跟到村外海边的位置突然就跟丢了,我正准备回禀此事。”雁书有些不放心,“公子,这个林冤一看就有鬼,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嗯,继续找机会跟着。” 沈酌自然知道这个林冤并非善类,只是云疏月目前看重他,贸然处理怕会适得其反。 不过也确实不好再留了,出了贝壳村再一路北上,中途不会再停留许多地方,下手的机会越来越少。 到达北地之前,定要解决掉林冤这个麻烦。 和雁书分开,沈酌径直回了孙村长家,正好一同与云疏月一起去寻找肯跟着出海的本村人。 一进院门,就瞧见桑麻拎着好几个打包好的干粮包,正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 “桑麻,你家姑娘呢?” “赵公子,我还想问你呢,我刚才从马车上拿了些面粉过来烙好饼,却怎么都找不到小姐,难道不是跟您出去了吗?” 桑麻的话让二人都顿时一惊,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快去找孙村长!” 沈酌行动快过言语,吩咐完桑麻,自己已经冲到后院查探着。 亭亭生长的向日葵倒了几颗,墙边还有新鲜掉落的碎渣,而那墙上更是有个被什么重物砸出的深深的凹陷。 沈酌的心猛然揪紧,骨节被捏得咯吱作响。 那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变得凌厉,蕴满了冷冽的杀气。 若是云疏月出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带着一身寒气寻遍孙村长的屋子,将每一处都细细查看,终于被他找到些微线索来。 有两双脚印,一大一小,去了后山。 几乎是发现的一瞬间,沈酌提着长剑就奔向那座紧邻孙村长家的后山,来不及深想是否有诈,他只想赶紧找到云疏月。 找不到她的每一刻都锥心刺骨,难以忍受。 他们刚准备出海,云疏月就被劫走,难不成是此事背后之人出的手? 后山草木繁盛,正是蛇虫储备粮食过冬之时,沈酌踏上树枝站在高处瞭望,总算在一刻钟后寻到了那抹水绿色的身影。 见她还活着,沈酌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瞬又将心提起来。 他身旁的孙二福正推着云疏月,要将她推进面前的深坑里! “住手!” 沈酌提着长剑飞身而下,直直劈向孙二福的咽喉处。 孙二福见此吓得一跳,跌坐在地,拉住云疏月的双手骤然松开。 “啊——” 云疏月脱力往深坑倒去。 然而还未下坠许多,就感到腰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掌握着,她被带进一个坚实而又温暖的怀抱,那股冷冽的松香十分浓烈。 是他! 抬眼看到那双淬着寒冰一样的桃花眼,云疏月更加坚定。 他是在永升当铺遇到的那个人! 轻松一跃便在深坑对面稳稳落地,沈酌剑指孙二福:“你敢伤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误会,误会了!”云疏月连忙拉住沈酌持剑的手,“孙大哥是带我来看他藏起来的船的,呐,就在这个深坑里。” 这个深坑直通大海,是孙二福特意挖的,那艘船就停在深坑之下。 三人跳到船上仔细检查一番,船体很大,还有居住的地方,并且一点都没有破损,连一点放久了的腐败都没有,一看就是有人常来维护。 云疏月和沈酌都面露欣喜。 孙二福依然沉默。 他走到船头靠近坑壁的位置,那里有一处形状十分规整的凹陷,他拿出火折子点了三根香,又将一朵刚摘的向日葵放在凹进去的平台上。 “小葵,爹来看你了。” 云疏月和沈酌相视一眼,原来此处是孙二福孩子的墓。 孙二福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放在凹陷处的墓碑,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只是嘴里喊着“小葵”。 第53章 云疏月见得难受,想要上前安慰两句被沈酌拉住。 “让他安静待会儿吧。” 又过了一刻,孙二福才擦掉眼泪起身,又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船我借你们,我跟你们一起出海。” “条件是什么?”沈酌问道。 孙二福望着他,眼底流露出恨意,“揪出作恶之人。” “你知道这些不是所谓的水鬼,是人为的?”云疏月有些激动,“你见到过他们?你的孩子是不是就是他们下的手?” 孙二福浑身绷紧,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咬着牙一点点地往外蹦着话。 “他们,人多势众,权利滔天,忤逆者,死。小葵发现他们,尸骨无存。” 话音未落,壮得如熊一般的汉子早就哭成了泪人。 他很爱他的孩子。 云疏月也感觉如鲠在喉,上前拍拍孙二福以示安慰,回头瞧着“赵公子”。 带不带孙二福去还是得由他来做主。 “那便有劳孙大哥带我们出海。” 三人回到孙村长家,神色一如往常一般无二。 桑麻寻回了孙村长,此时正准备出门去叫村民一同寻人,恰好就碰上了回来的三人。 “你个孽障!” 孙村长毫不迟疑,举着手中的拐杖就朝孙二福身上砸来。 孙二福也不躲,就这般硬生生地受着,他目光坚定却不敢看老父亲,只说道:“爹,我要出海,你自己多保重。” “那海里有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你就非得要上赶着去送死!你这是要我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孙村长气得直跺拐杖,险些站不稳,沈酌上前扶住他,言道:“进屋再说吧。” 堂屋内,孙二福在孙村长面前跪得笔直。 “爹,我想小葵,我知道你也想。” 豆大的泪珠从汉子脸上滴落,砸向地面,渐渐汇聚成潮湿一片。 “小葵死的时候才六岁,连尸体,都找不到,我,我这个当爹的,不甘心。” “爹,你就让我去吧,就当是我这个做爹的,为自己女儿再做最后一件事。儿子求您了!” 说完孙二福朝着孙村长三叩首,梆梆作响,最后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肯起来,那沉闷克制的哭声却一声声地揪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爱子之心感人肺腑,孙村长又岂会不知。 他双眼浑浊,眼皮和眼袋都耷拉着,额头和脸颊沟壑纵横,一开口就是沉痛。 “你要去,便去,求不求我的,也不大要紧了,去吧,去吧,我乏了,回屋歇着了。” 佝偻的背影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进屋内,砰的一声关上门。 孙二福朝着房门又磕了三个响头,带着云疏月几人往后山走去。 “桑麻,在我们回来之前照顾好孙村长。” “小姐你一定要保重啊!桑麻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时房门开了。 “等等。”孙村长将一个小本子递给孙二福,“这是小葵第一次见到他们回来跟我说的话,我都记下来了,你们拿去看看是否有用。” “去吧。” 孙二福接过那个本子,扑通一下又要跪下去,被孙村长拉住。 “你说得对,我们不该躲着藏着,小葵死得冤,我们该为这孩子做点什么。我等你们回来。” “孙村长放心,我们定会安安稳稳地回来。”沈酌向孙村长保证到。 日头歪斜,眼见着就要入夜,三人背上干粮加快了脚步。 走到深坑处,三人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昭雪?你去哪儿了?在这儿做什么?”云疏月上前问道,“你身上的伤不痛了?” 面对云疏月的关心,林冤露出无害的笑容来,“月姐姐放心,我没事,我就是想跟你们一起出海,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不行!你身子不好,哪能吹猛烈的海风,到时病倒了多不划算。” 云疏月不同意他一同出海,沈酌却上前劝道:“我觉得林兄弟说得对,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林兄弟就一起吧。” “可是……” 云疏月还是觉得不妥,沈酌继续解释着:“林兄弟自小生活在海边,那里就怕这点海风了?他如此担心你,你不让他去,他若是悄悄跟来岂不是更危险?” 孙二福也没意见,算是默认了林冤跟着,她一个人也说不过他们三人,只好作罢。 收回锚,解开链接坑壁的粗麻绳,再用桨推动着,本就在水里的船很快就动起来。 四人迎着海风和朝着海平面上渐渐下沉的金光,扬帆起航。 面前是未知的大海,和隐在大海深处的秘密。 沈酌走上船头与云疏月一同吹着风。 他道:“别怕,一切有我,你只管挑选捕捞的海鲜,让我们一饱口福。” 云疏月被逗笑,轻锤了他手臂一下。 身后的林冤见此,捏紧了藏在袖口里的手,暗自咬牙。 赵珣,这一次定让你有去无回! 第27章 贝壳村(五) ◎他就是靠着示弱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惹得云疏月偏爱垂怜?◎ 令人惊喜的是,孙二福驾船的技术十分娴熟,他们的船只平稳地前行,很快将海岸线甩到身后。 海天一色的蓝渐渐由浅蓝变作深蓝,最后就像是滴入一滴墨,黑色至此蔓延开。 第54章 夜深了,落在海平面上的弯月显得无比的明亮,映照在甲板上众人身上更是泛起一层银光,美不胜收。 云疏月四人围坐在一起吃桑麻准备的干粮,孙二福谈起小葵身前的事总是笑。 在孙二福口中,小葵是个活泼开朗又有些调皮的小女孩,很是招人喜欢。 小葵的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孙二福又当爹又当娘将小葵一点点拉扯大,在小葵的哭哭笑笑中过了六年,祖孙三口的日子过得也算得上幸福美满。 可这一切美好在一年前戛然而止。 提起小葵的离世,孙二福几乎哭得断了气,许是压抑久了,被掩埋的情绪在沉淀的岁月里变得更加浓烈。 沈酌拍拍他的肩,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次出海的目的只是为了捕捞一些海鲜回去,希望你也能理解。” 孙二福揩掉眼泪,点了点头,“再往南行一个时辰,就到了下网点,我去掌舵了。” 起身时,孙二福踉跄了一下,身旁的林冤将其扶住:“我送你回去吧。” 这二人一走,甲板上就只剩沈酌和云疏月两人。 船的四周有星星闪烁,其中一颗暖黄色的星闪得极有频率,沈酌定定看了几眼。 夜间海风变得肆虐,甲板上挂着的油灯被吹得摇来晃去,几欲熄灭。 沈酌上前调整油灯的位置,在风中油灯熄了好几次才复被点亮,罩上灯罩隔绝了海风侵扰。 他去劝云疏月。 “下网之后离收网还需等上好几个时辰,你不若先去休息,等收了网我再叫你。” “也好。” 云疏月回到自己的房间,熄了灯歇下了。 沈酌望着天边的启明星,眼瞧着船头的偏离原本的方向往东移动。 他在船尾处新挂上两盏油灯,与先前一样熄了好几次才彻底点亮油灯罩上灯罩。 海面上那颗暖黄色的星也跟着闪烁。 沈酌瞧着船舵处,孙二福正靠坐在一旁酣睡,掌舵的是那个瘦弱的背影,他微眯了眼。 “林冤,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一个时辰之后船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加快了速度往东边驶去。 远处隐隐约约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像极了孙村长给的小本上记录的小葵说的海上鬼火。 沈酌踏步上前,“林冤,孙大哥呢?这方向好像有些不对吧。” 林冤心中一慌但很快镇定下来。 “孙大哥思女过度情绪不好,我就让他先回去歇息了。这个方向不对吗?我可是按照孙大哥的指示走的。” 沈酌走至林冤身侧,恰好挡住林冤左侧的视线,余光瞥见有小船靠近。 他问道:“林公子今日上午和昨晚都去了哪里?” “我去哪儿无需向你汇报吧?” 沈酌无视林冤言语中的敌意,自顾自说着:“让我猜一猜,林公子这两次去见的人与今日要带我们去见的人,是同一人吧?而那人也是杀害小葵的凶手!” 这不是疑问,也不是试探,而是肯定的语气。 林冤握舵的手骤然收紧,他怎么知道! “你派人跟踪我?” “承认了?”沈酌的眼眸瞬间收敛起那抹玩世不恭,变得犀利,直盯着林冤,想要将他的假面揭穿。 “我承认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林冤露出那招牌式的乖笑,只是笑不达眼底,只为掩饰住内心的慌乱。 “赵公子是嫉妒我与月姐姐关系好么?还特意编造谎话来污蔑我,真是煞费苦心。” 瞧着这副笑脸,沈酌就不舒服。 他就是靠着示弱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惹得云疏月偏爱垂怜? 瞥见那些小船撤去,沈酌也转了语调。 “我没那么闲专程污蔑你,我只是来提醒一句,夜黑风高,小心触礁。” 像是验证一般,船只忽然撞上什么东西,造成船身剧烈晃动。 林冤方一站稳就往房间内跑,嘴里还念着:“月姐姐!” 只是他被沈酌拦住,无法前进,船身歪斜几乎难以站立。 林冤只好抓住一旁的桅杆,质问:“赵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想将我们带去那群人的势力范围内作投诚书,却正好给我们省了探查那些人方位的时间,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沈酌话音刚落,就有一排船只整齐有序地朝着那排“鬼火”而去。 林冤见之面色大乱。 只要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能抵达那座海岛。 他已经在孙村长的茶盅里下了药,只要他再将赵珣和孙二福连同那本小册子一同献上,他就完成了那人交代的任务。 到时候他就可以和他的月姐姐留在海岛上此生不离了。 一切美好近在咫尺,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都怪这个赵珣! 是他要来抢走月姐姐,也是他毁了这一切谋划! 船体破损进了水,此时已沉没大半。 林冤心中暗自发了狠,直扑向沈酌想要与他同归海底。 既然到不了海岛了,梦想无法实现了,那赵珣就去死吧! 可奈何沈酌身手矫健,林冤岂是他的对手。 在林冤快要冲到沈酌面前时,沈酌只一脚就将他踢开,只留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林冤遭受重击,趴着起不来,在沉进海水里前听到了月姐姐的声音。 第55章 她在唤他的名字,唤他“昭雪”,撕心裂肺。 月姐姐心里是有他的。 云疏月无法相信自己方才见到了什么,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可是指甲掐着掌心会痛,眼泪流在嘴里会咸。 她不得不信她看到了赵珣亲手将林冤打入海底。 他为何就这般恨林冤,云疏月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她现在只想跳入水中将林冤捞起来。 那是她的弟弟啊。 是肯自己受尽屈辱也要替她解决虎威镖局押送的货物堆积一事的弟弟啊!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掉入海里而不施救。 可是云疏月别说跳进海水里施救,她就连走到小船边都做不到。 她被雁书紧紧拽着,一点松动都没有。 沈酌在她身边落下唤她:“云姑娘。” “放开!” 云疏月看着他,几乎歇斯底里,随即便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公子,现在怎么办?” 沈酌吩咐道:“继续前去打探虚实,若当真是欺压百姓的老鼠,联合水师将其剿灭,不留活口。” 他打横抱起晕过去的云疏月,登上另一艘大船,孙二福已经在上面等候。 见到沈酌他快步上前,后怕道:“赵公子,那排鬼火就是小葵身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这林公子当真想要害死我们!” 沈酌低眉见怀里的云疏月还未苏醒。 他与孙二福说道:“我已经着人去探查那个地方,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辛苦你之前与我演戏了,只是可惜了你那艘船没了,来日我会赔你一艘新的。” “嗐,这都无妨,那船本就是我想着哪日不想活了就去那座岛上与那些人同归于尽的。如今赵公子替我完成了夙愿,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孙二福看到昏迷的云疏月,问道,“云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酌默了瞬息,道:“她很看重林冤。” 孙二福心里明白了,也不再多说,只退下去下网捕捞海鲜。 这艘船是雁书朝临州水师以四皇子的名字讨来的。 临州水师钱征将军是南阳侯老侯爷带出来的兵,自然支持的是四皇子。 船舱房内,沈酌小心翼翼将云疏月放在床榻上,脱了鞋履,又仔细把簪钗都摘下,好叫她躺得舒服些,掖好被角后,沈酌就坐在床边。 他盯着那张沉静的睡颜,发现覆于杏眼之上的长睫微微颤动,心中了然。 云疏月此时不想面对他。 沈酌欲走,又坐回原处,将自己知晓的一切细细道来。 “我知道,你视林冤如亲弟,但你可知晓林冤视你为什么?” “沧州商会前夜,林冤去见的人是林彦光,林彦光对林冤说,只要林冤跟在你身边助林彦光夺得虎威镖局,林冤便可以入得林家宗祠。” “林冤第二日改变主意跟着你到了会场,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你或是我,而是有另一个人找到了林冤。那人向林冤承诺,只要林冤扳倒林彦光和林彦泓,那人就可以助林冤成为林家家主,在林家祠堂内供奉林冤的母亲牌位。” “只不过那人后续又加了与林彦光一样的条件,他们都想要得到虎威镖局。” “而这次在贝壳村,林冤频繁出去也是为了与那人见面,跟我们一起出海也只是想要将我们带到小葵身死的那座岛上去。” 说了这么多,床榻上的人还是没有睁眼的迹象。 沈酌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檀木做的盒子,放到云疏月枕头边。 “林冤曾将邢繁蕴送你的这个檀木盒子扔出马车,是一直跟在身后的雁书捡到交还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 锦被下的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直到听到这道关门声,云疏月的眼角才涌出一行清泪来。 她曾见惯人性的黑暗,但她始终相信人性本善,然而她好不容易付出一次真心,竟不想也是看错了人。 她与她前世的母亲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明明她已经对林冤的行为有所怀疑,却还是在自欺欺人说是自己想多了。 云疏月想来想去,唯一能恨的,只有自己。 她睁开眼起身,拿起床头那方檀木盒子,是一个很香很精致的木盒。 而这木盒中放置的东西更是让云疏月瞬间泪如雨下,颤抖着身子几乎坐不住。 那是一支木头包裹着墨芯的笔,做得很粗糙,甚至墨芯已经摔断。 可云疏月还是看出来了,这是一支手工做的铅笔。 上面还刻着一颗“星”和一个“月”。 是哥哥! 【作者有话说】 总算是揪着头皮写完了这一章。 第28章 贝壳村(六) ◎我定会竭力做得比现在更完善些,必不叫你再如此伤怀。◎ 四人出海,四人回村,只是少了林冤多了雁书。 满满一船的海鲜被带回贝壳村,引来无数的村民围观。 他们竟真的活着回来了! 云疏月的兴致不高,但看着眼里含着希望的村民们,她还是挑选了些海鲜,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起灶架锅,做了许多道海鲜美食。 最后一份做的是不辣的炒花蛤,云疏月特意盛出一碗放在一边。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剩下如何告知真相给村民等事,“赵公子”和孙二福他们会处理。 第56章 云疏月端着那份特意盛出来的花蛤,往海边走去,选了一处平整的石块坐下。 她望着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的海平面,双眼变得模糊,低头间落下几颗晶莹,夹了一些花蛤到对面的空碗里。 “人人都说你心思不单纯,接近我是别有用心,其实我有时也能感觉到你眼底的闪躲,可我总对人心抱有一丝期待,期待我们之间的相处能改变你。” “昭雪,你当真想过要害我,要害虎威镖局吗?” 云疏月没让桑麻跟来,她一个人坐在海边,说一些话就给对面的空碗夹上一些花蛤。 没多久,对面碗里的花蛤已经堆叠如山,再也放不下更多。 云疏月夹起一块花蛤小心翼翼放上去,那座“花蛤山”却轰然倒塌,散落一地,想拾起都不能,就像掉入海里的林冤,再也回不来了。 云疏月将脸埋进膝盖里,呜咽声由小变大,一声一声敲打在一直在身后关注着云疏月的沈酌心上。 追随而来的雁书见此放缓了脚步,低声上报:“公子,钱征将军来信,他率水师围剿海岛大获全胜,俘获匪贼两千余人,发现六方盐池,两个铸铁所,兵器无数。钱将军正在盘问所俘之人,一有消息立马传来。” 又是匪贼。 沈酌闻言眉目一肃。 这些人特意选个离岸远的海岛,又是制盐又是铸铁,为了不被人发觉还断了贝壳村一村人出海的生计,甚至在海鲜里下毒彻底绝了他们的心思。 简直罪恶滔天! 这无论是二皇子的安排,还是娴贵妃和张丞相替二皇子做的准备,可见他们对储君一位势在必得。 他们得抓紧时间去北地了。 他沉声吩咐着雁书:“安排人,去把林冤的尸体捞回来。再传信给钱将军,让他帮着重建贝壳村,我们即刻出发前往北地。” “是!”雁书得命下去安排。 沈酌目光落在前方缩成一团的身影上,她只静静地待在那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像是哭累了,又像是睡着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着人齐出发,桑麻来寻云疏月去与孙村长道别。 孙二福说那些村民吃着云疏月做的海鲜又哭又笑,有好些户的男人已经回去准备拾掇拾掇出海的东西。 妇人们则拎了篮子要来谢云疏月他们。 云疏月念及他们日子艰难不肯收,可抵不住他们的热情。 “云姑娘,你就收下吧,这也是为前两日在村口差点伤到你而致歉,如今你与赵公子又帮了贝壳村这么大的忙,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你要是不收,他们回去定要难受好久。” 孙二福口条都变好了,云疏月着实震惊。 “是啊,是啊。云姑娘,你就收下吧,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就是自己家里产的。” 云疏月只好将东西手下,叫桑麻好生收了都放到车上去再一一致谢,有一两只鸡留在院儿里,云疏月想着就留给村长家吧,不带走了。 这时孙二福扶着孙村长走到院子,接收到那些村民们的眼神略微点头致意,让那些村民先回去了。 村民们走后,孙村长院里只剩孙村长父子以及云疏月和沈酌四人。 哦,还有两只捆住脚的鸡。 “云姑娘。”孙村长浑浊的眼球湿漉漉的,瞧着人心软,“我这老骨头一辈子没怎么求过人,今日我就豁出这张老脸想求云姑娘答应一件事。” “孙村长你说就是了。” 云疏月扶着孙村长在凳子上坐下,孙村长顺手将自己手中的茶盅放到地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决定好了说辞:“不知道云姑娘烹调海鲜的方子卖吗?” 孙村长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疏月的身上。 云疏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 “这些方子我不卖。”云疏月朝着孙二福说道,“我送你们,有纸笔吗,我给你们写下来。” 纸笔很快就拿了过来,不是顶好的,但也能用。 云疏月提笔欲写忽然想到自己实在对繁体字一窍不通,写简体字又怕村民们不认识,可她又不愿与“赵公子”开口。 她握着笔迟迟未写,倏而手中一空,抬眼瞧去竟是“赵公子”走了过来将她手中的笔抽走。 “你说,我写。” 心中有气难免故意刁难,云疏月语速飞快,故意让他跟不上。 只是沈酌起初略有停顿后也飞快跟上,内容丝毫不差不说,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云疏月也就失去了刁难的兴致。 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张纸,二十多种海鲜的做法,蒸的,炒的,烧汤的,红烧的,油爆的等等不一而足。 孙村长见此激动地起身,将茶盅打翻了都顾不得,那双老到瘦脱皮的手颤颤巍巍接过那一沓全村的命根子,这下贝壳村可算是有盼头了。 “老朽代村民们拜谢云姑娘大恩!” “孙村长使不得!” 云疏月连忙去扶孙村长,惊得旁边的两只鸡都惊叫飞起来,正好落在孙村长打翻的茶盅旁。 只见那两只鸡刚啄了两口流到地上的茶水,又是惊叫一声,倒在地上直抽搐,没两下就不动弹了。 这一变故吓坏了所有人。 沈酌上前探查一番更是心惊,“茶水有毒!” 孙村长吓得接连后退,若是他喝了茶盅里的水,那死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第57章 孙二福也是又怕又急,“到底是谁想害死我爹!” 众人心中都产生不少的猜测,孙村长紧紧抓住孙二福的手站稳身子,那双浑浊的眼睛变得矍铄。 “茶盅里的茶水是林公子临出海时替老朽灌的。老朽因为担忧吾儿与诸位的安危,昨夜起茶饭未思,辗转难眠,晨时我这老骨头实在撑不住才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了,直至你们安然回村,我才醒来,却也没碰过茶盅。” 孙村长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沈酌下意识看向云疏月。 孙村长和孙二福也看向她。 云疏月知道他们的意思,桑麻是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那便只有林冤。 她敛眸叹息,一件件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她辩解,做了的事就是做了,哪怕林冤是她亲弟弟她也不会包庇。 云疏月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沈酌抢了先。 “孙村长受惊,云姑娘虽救了林冤在身侧养着,可对其秉性并未摸透,一腔真心付诸东流,云姑娘得知真相已然伤痛欲绝,见此更是内心难安。万幸的是孙村长人没出事,林冤在昨夜已身葬大海,实难追讨其责任。此时重振贝壳村为要务,孙村长,我愿出资替贝壳村重建屋舍和船只,可好?” 少年面容诚挚,字字真心,本就身姿玉挺的沈酌在此刻更显高大。 一时间事情发生太多的转变,云疏月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嗫喏半晌终是难以开口,只想着回头他花了多少钱她全都还给他便是。 马车启程时不过巳时正,雁书和桑麻坐在车厢外,沈酌和云疏月坐在车厢内,二人都掀了帘子,向身后的村民们挥手道别。 因着要赶路,马车驾得飞快,除了紧急情况之外不到夜里大抵是不会停歇了。 云疏月和沈酌在车厢内相对而坐,她只觉得气氛尴尬到车厢内的空气都要凝滞了,幸而他一直都在闭眼小憩,否则这车厢云疏月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可长期以往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捱到邶州城。 更何况,这次说到底确实是她识错了人。 云疏月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 “抱歉。” 沈酌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 二人听到对方说的话都是一愣,随即又是沉默起来。 “抱歉,若是我事先与你讲清楚关于林冤的事,兴许昨夜和今日你不会如此难以接受,只是有许多消息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只能对你做一些模糊的提醒。” 沈酌方才假寐之时也想了很多,他虽不理解为何云疏月能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林冤有如此深的感情,但他选择尊重。 “我不希望这类事还有下次,但倘若有下次,我定会竭力做得比现在更完善些,必不叫你再如此伤怀。” 这话说得倒是让云疏月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你也不必向我致歉,你这样做是为了大局着想我能理解,这次是我自己信错了人,过度投入感情,今后不会了。” 云疏月神色恹恹,像是要建立一个壳,将自己的一部分埋藏到壳里面,不再示于众人。 沈酌想要打碎这个壳。 人一旦将自己藏起来,就活不坦荡,过不潇洒,一生束手束脚难以放纵。 他不想她变成那样。 “愿意以真心待人不是你的错,在这件事里,你也是受害者。但你要知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不值得,但有些人值得。若你为了不值得的人便要将自己藏起来,甚至于背上锋芒武装自己,那对于那些值得的人来说,公平吗?” 清冽的男子嗓音落进耳中,轻柔地抚平内心的创伤,那刚被扎了一刀又一刀的心像是得到了良药,不甘心变得满目疮痍,正努力地愈合着。 云疏月杏眼含泪,朝着沈酌点了点头。 她在这段话里想明白了,原来她的悲伤来自于她对自己的不原谅。 她将林冤的所作所为全都归咎于是她在那日救了林冤,并将他带到身边视为弟弟养着。 所以在看到林冤沉入海底时,她会为弟弟伤心,而当看到林冤所做的一切时,她又会为无辜的人难过。 最终她将自己束缚在了道德的枷锁里,自己背负上了一切罪责。 可“赵公子”却说,她也是受害者。 这一瞬间,汹涌如海潮的委屈和苦水再也压抑不住,云疏月第一次在沈酌面前彻底释放自己的情绪。 第29章 邶县(一) ◎就这鸟都不拉屎的破地方,人在这儿当真能生存?◎ 纵然情绪失控,云疏月依然是侧身掩着面不肯哭出声来。 这般克制的哭泣瞧得沈酌眉峰隆起。 她在云府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好歹是云家嫡出的大小姐,竟然连哭都得忍着。 转念想到那日在云府快要被当众磋磨致死的她,好似一切就有了答案。 可沈酌的心底却腾升出一股无名火来,想要叫那日在场的所有人,经历一遍云疏月所受过得苦! 粗粝温暖的指腹擦过水嫩白皙的脸颊,温热的泪水黏在指尖,似要灼烧整只手掌。 正*在啜泣的人儿微微一愣,连压抑的哭声都停了。那留在脸上的温度和触感是那么清晰明显,叫她不知所措。 “你,你想哭便哭,哭出声也没关系。你就当我不存在,或者我可以到车外去。” 第58章 云疏月抬手擦掉眼泪,轻摇着头,道:“不必了。” 手指触碰到袖间那一方檀木盒,斟酌之下,还是没有问出那些话,由人转述不如当面聊来得好些。 “赵公子,邢公子会来北地吗?” 沈酌目光下移,落在那方被云疏月紧紧捏在手里的檀木盒。 “我和秦无恙替他寻的医师前两日到了沧州城,前两日传信来说已经进行了治疗,只需好生调养些时日便可出发北地与我相会。” “治疗?他患有什么病?严重吗?”云疏月问得急促。 沈酌心中不是滋味,但也没瞒着:“娘胎里带的病根,时好时坏,这位医师是杏林圣手,想来此次之后辰光能彻底摆脱此症了。” 云疏月闻言松了口气,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若邢繁蕴当真是哥哥,那他这一世倒是比前世幸运许多,同样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这次有钱医治了。 秋风急,马蹄更急。 接连端了两个匪贼的巢穴,沈酌担心背后之人坐不住,会闻着味儿赶来。 若是只有他和雁书便罢了,身边跟着两名女子总归是不好见血腥,只好催着雁书快了又快,途中甚至是连驿站也不住了,马车也换了好几辆。 越往北走,草木越少,沙尘越大。 尤其是一阵风吹来时,恨不得十指都看不清,正常呼吸都能塞一鼻子的沙尘,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而最为可怖的是,这北方的风似乎就没有小的,要么风平沙静,要么就是沙尘暴席卷而来。 就这鸟都不拉屎的破地方,人在这儿当真能生存? 别先没渴死饿死,先被风沙噎死。 天气和环境双重恶劣之下,导致马车行走也十分缓慢。 云疏月一行人只能趁着没起风的时候,顶着烈日炎炎赶路,起风的时候别说行走了,就连原地躲避也要小心抱团避免被吹走,更别提还要保证马儿不被惊跑。 经过几次这样的险境后,云疏月思忖着不能这样下去。 “这里有地方可以买骆驼吗?这还没到邶州城就已经如此干燥,后面的路马儿恐怕是吃不消。” “正打算到邶县去换呢,邶州城是进入北地的第一城,而邶县则是进入邶州城的必经之路,只有那儿能换这些东西,到时候还得灌些水囊,换些干粮,得待上两日。” 听了雁书的回复,云疏月落下心来,只要有得换就好。 等到了邶县得好好休整一番,在风沙里这一路走来着实累得慌,路上还只能用盐漱口,用毛巾擦身,实在难忍。 届时叫上一桶热水好好沐浴,再换身舒坦的衣裳,吃上一桌热菜,再走上些时日就能见到舅舅了,云疏月美美地想着。 然而这些愿望除了换身衣裳实现了,其他的都成了空想。 邶县内最大的客栈云间居二楼上房里,云疏月瞪大了双眼,听了店小二说的话,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没水?什么叫做没水?你们开客栈的难道连客人的洗漱都不提供吗?那你们还开店做什么生意,干脆关门回家种地好了!” 店小二似乎对这样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面对云疏月的指责并未动怒生气。 “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店里确实没有供给沐浴的水。” 虽然客栈设施很是差劲,但店小二服务态度不错,说话也是不疾不徐十分平稳,云疏月有气也撒不出。 罢了,没水洗就来点喝的热水吧,自从进到北方沙地已经许久没有烧过热水喝了。 “那你给我烧壶热水送到房间吧。”云疏月退而求其次。 “不好意思客官……” 一听这话头,云疏月立马又心生警惕,“你别告诉我连喝的水都没有!” “有有有,喝的水是有的。”店小二连声回道,脸上笑容不减,“客官误会了,小的只是想问问客官您是要多少热水?” “不是说了一壶吗?”云疏月已经快要没什么耐心。 她身上黏糊糊难受死了,在知道无法痛快沐浴之后本就心情不好,叫这店小二烧个水还磨磨唧唧实在恼人。 店小二得了准信还未走,上前两步伸出手,掌心朝上,脸上笑吟吟的。 “客官,一壶热水,一两黄金,先付后送。” “一两?还黄金!你可真敢开口啊!”云疏月猛地起身,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她在此刻终于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邶县最大的客栈,而是全大晏最黑的黑店! 她叫上桑麻立马踏出房门。 她就算变换了些银票带在身上,但也禁不住这样耗费啊。哪有一壶水就要收一两黄金的,房钱也不过是十两还是白银。 这宰客也宰得太狠了,甚至连掩饰的借口都不愿寻找,就这般光明正大直白地宰啊! 云疏月走到楼梯处,看到大厅内坐了不少人,瞧那些风格各异的着装行头就知道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多不是本地的。 她就不信这些人都肯花一两黄金来这儿喝一壶水。 定然是这店小二见她年纪轻又是个姑娘家,这才宰到她头上来了。 云疏月下了楼,雁书将马换了骆驼正好进店,几人迎面碰上,云疏月拽着雁书气鼓鼓地就往外走。 “这家是黑店,我们换一家住。” “黑店?我接到的消息说云间居是邶县最好的客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59章 雁书顺着云疏月手上的劲出了客栈,目光看向桑麻,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桑麻在一旁小声说着:“小姐想要沐浴,但那店小二说没有水可以沐浴,还说一壶热水要收一两黄金才肯去烧,小姐气不过。” “这事儿啊!”雁书一听便了然了,他提前接到过情报,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 “云姑娘,是这样的。北地与旁的地方不一样,在这里,拥有水源的人那可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每日的水要分配给谁,分配多少都是有水源的人说了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在北地的水确实比黄金还贵。” 听过雁书说的这些话后,云疏月心底对自己方才发的那通脾气生出些扭捏的歉意。 是她想当然了,以为有人的地方一定会有水,却忘了这里是沙地,纵然有水那也定是十分有限。 “那,那这里的人都不洗澡吗?” 雁书听到这话有些忍俊不禁:“这里的人能活着就不错了,生存都成问题谁还在意这个?云姑娘,等这两日休整好了我们就出发去邶州城,那里水源多一些,应当可以好好洗个澡。这两日且再忍忍吧。” 台阶都递到面前了,云疏月若是再拿乔就有些不识趣了。 她挽着桑麻,捂着空荡荡的肚子,委屈巴巴。 “雁书,肚子饿了,有没有好吃的?” “我刚瞧了,云间居的牛肉干着实不错,走,我请客!”不知何时跟来的沈酌说道。 云疏月豪气万丈地说道:“好!你请客,我付钱,方才房钱是你付的,这个就别跟我抢了。” “好……”沈酌弯了嘴角应了她。 四人回到云间居,云疏月本还担心看见店小二会有些尴尬,没想到人家一如既往的招待,仿佛方才的事没发生一样。 云疏月在心里默默赞许,云间居能做到邶县最大的客栈确实是有道理的,就连店小二的行事都十分有格局。 花钱再心疼也不能渴死,云疏月花了十两黄金买了十壶热水,除去六壶灌进水囊存着用来喝,也狠狠心一人一壶热水简单擦了身子。 像云疏月这般肯花钱买水的,是整个邶县都难找出第二人的大方。 店小二来给云疏月房里送热水和吃食时,嘴上连连说着:“能跟在姑娘身边做事真是好福气,像姑娘这般体恤仆人的实在难见。” “桑麻可不是我的仆人,桑麻是我的妹妹。” 云疏月说得诚挚,桑麻也感怀于心,心道此生定不辜负小姐。 店小二闻言点头称是,“姑娘胸怀非凡,定能有一番成就。” 店小二致意后也退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云疏月但笑不语,她并不奢望成就什么大事,能活着便是极好的。 休息了一下午,云疏月也有了些许精神,生出了些逛一逛邶县的心思。 四人一同出了门。 整个邶县背靠着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坡,再加上修建了城墙,几乎隔绝了外面的狂风吹袭。 屋舍大多都是木头与黄泥修建而成,极少数像云间居这样的才用了砖作为墙体,墙上屋檐上或是门上常有彩色的布条作为装饰,看起来十分有特色。 邶县中间有十字交叉的主街道,是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街道两边有不少居民摆上些手作的小玩意儿售卖,也有外地的行商将自己的货物摆上。 云疏月走在街上,心里一直存有疑惑。 她向身旁的北地百科全书雁书问道:“邶县看起来十分贫瘠,水源又这般昂贵,为何还有这么多行商来此啊?” 商人最是精明,可以说是无利不起早,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雁书闻言回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邶州城有个姓王的富户,行商们大多是与他做生意。” 王富户,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买卖,在这偏僻难行的北地也能吸引这么多商人前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建军节,向所有护卫祖国的儿郎致敬!! 另外,开文一个月了,很感谢到现在还在看我文的读者姐妹们,谢谢你们! 棠溪一定会日更到完结,有事会写请假条,尽量不请假。 再次感恩! 第30章 邶县(二) ◎男子中有怂包,女子里自然也有豪杰。◎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沈酌和云疏月都对这王富户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云疏月偏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邶州城?还真是想见见这个王富户。” “明日便可启程,邶县到邶州城大约要两日得备好水和干粮。” 沈酌说完这些,正色道,“这王富户不是什么寻常商人,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些。” 不是寻常商人? 在北地沙漠里,那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才能吸引这么多行商聚集呢?云疏月更是好奇起来。 但她也不是非要去招惹麻烦的人,既然对方是个硬茬,那她不碰就是了。 不一会儿她就将王富户抛之脑后。 四人在邶县的街道上逛起来,这里虽然物资贫瘠,但行商多,商品的花样不少,都是云疏月和桑麻没见过的玩意儿。 两个小姑娘左看看右瞧瞧,都稀罕得不得了。 云疏月在一个头纱铺子前停下脚步,这正是她们所需要的! 北地风沙大,若是有头纱蒙面,脸就不会被吹伤了。 第60章 她挑来挑去,看中了两块颜色鲜亮些的头纱,一个是嫩黄色,一个是浅蓝色,她和桑麻一人一块正好。 “店家,这头纱怎么卖?” 店家是位中年妇女,怀里抱着酣睡的婴孩,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雁书在一旁翻译过来那女人说的是十两银子。 “一块头纱要十两银子?” 虽然有一两黄金一壶热水的冲击在前,可看到这样一块连刺绣都没有几乎素布一般的头纱竟然也要十两银子,云疏月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 那女人将孩子往里抱了抱,伸出两只手比划着。 雁书转头继续解释着:“她说这是她自己织的,是整个县里卖得最便宜的头纱,十两一块不贵,若是放邶州城里去卖至少翻两倍,而且路上用得到的,姑娘买了不亏。” 云疏月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越往里走越是晒得慌,还有风沙侵蚀,若是不防护着,怕是走上一圈就要老十岁。 况且这个女人还是个哑巴,在这种地方生存实在不易,就当是做好事帮衬一下了。 “行吧,那我要这块和那块……”云疏月看了看身旁的沈酌和雁书,又拿了两块烟灰色的头纱,“还有这两块,一起帮我包起来吧。” 桑麻数了四十两银子递过去,女人刚接过银子递过头纱,她怀里的孩子突然醒了扭动着身子哇哇直哭,声音干哑不响亮,眼泪也没有几颗。 云疏月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谁知刚问完就看到一幕令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只见那女人从铺面下迅速拿出一个陶土罐,端着孩子把尿,等到尿液全都灌入陶土罐后,她拿起一旁的勺子从土罐里舀了一勺,作势就要喂到孩子嘴边。 这怎么能喝呢?这可是尿啊! 云疏月刚想上前阻止被沈酌拉住,走到一旁无人处。 “你拉我做什么,你没看见那女人喂她孩子喝什么吗?孩子才几个月大,正是喝母乳的时候,怎么……” 云疏月住了嘴,她瞧着那女人喂了几勺给孩子后,小心翼翼将陶土罐收好放起来,像是在存放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心底蓦的涌上一层难过和无奈。 若是有得选,谁又愿意把尿液当做宝贝呢? 雁书也是一脸难以接受,可到底是做过详细情报的,还是要冷静些。 “云姑娘也看到了,在这里水源是很珍贵的,小娃娃一泡尿就是这一家人十天半个月的水分,很多人家甚至连这样的水分也都是没有的。” 她看着那对母子穿着灰扑扑的衣裳抱在一起,那女人面容平静无波状如死物,小孩扑腾着小手要去抓母亲的脸。 云疏月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般,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做点什么的念头发了疯一般地增长。 可是她能做点什么? “你刚才一定在想那女人是个哑巴,对吧?”沈酌松开云疏月,立在她的身边,“我方才也认为这里的人都是哑巴,观察后才发现其实不是的。他们要么是太久没喝水说不出话,要么是为了减少消耗干脆不开口。” 雁书在一旁叹息一声,“都是没水害的。” 云疏月喉间一阵哽咽,酸涩难言。 “那水源呢?云间居可以卖热水,为何邶县的子民却只能饮尿?拥有水源的人既然有了绝对话语权为何不作为?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生不如死?” 沈酌亦是蹙紧了眉,看着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邶县子民,深觉自己肩上的责任更加重了。 “天高皇帝远,谁能管得到这里的土皇帝?水源珍贵,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获得的。这些邶县子民一生下来就是这个地方的最底层,走也走不出去,只能照着父辈的样子待着,活着,再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兴许早就麻木了。” “这样的传宗接代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一代又一代重复受着同样的苦罢了!上位者不作为,却要让……唔……” 云疏月愤而怒骂,沈酌连忙捂住云疏月的嘴,难得急道:“邶县鱼龙混杂,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再说了。” 四人经此一事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念头,一同回了客栈休息。 刚回到房间,雁书就不由流露出对云疏月的敬佩之情。 “没想到这个云家大小姐能拥有如此血性,敢为邶县子民仗义执言,身为女子可惜了。” “没什么想不到的,身为女子也没什么可惜的。男子中有怂包,女子里自然也有豪杰。” 云疏月说出的话也在沈酌的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 她说得对,这样的传宗接代真的有意义吗?上位者不仅是需要作为了,还得加快作为的速度。 云疏月的话不仅被同行三人听去,还被另一个人听去,那人一路跟在云疏月身后,见到她们进了云间居后才离开。 云疏月几人对此并没有察觉。 直到回到了客房,云疏月还是有些不甘心。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底层子民也是生命,是有人权的。他们存在的意义不应该仅仅只是为了证明邶县这个地方不是无人的荒漠,他们应当为自己活着! 那女人的眼中已经没有光了,可你看见那孩子了吗?他的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星辰!多亮啊!他的未来是可以有无限可能的。他被迫降生于这个世间,不该只是作为父母的附属活着,孩子也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的权利啊!” 第61章 云疏月越说到后面,越是分不清自己到底在说刚才见到的那孩子,还是在说以前的自己。 她歇斯底里之后跌坐在凳子上,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汹涌地奔向她,将她淹没在深海里,难以抽离。 她也不过是个逃不掉命运的普通人,好不容易在胆战心惊中长大,逃离了父母身边,却逃不掉父母带来的影响。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云疏月的状态很不好,她想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让她觉得窒息,可她又觉得不甘心,难道面临苦难就只能选择接受吗? 桑麻听了这样一大段话,只知道云疏月为此十分痛苦。 她在心疼那个孩子和苦苦挣扎的邶县子民。 “小姐,桑麻只是个女使,你说的那些什么权,什么光,什么附属我不是很理解。但桑麻知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生存规则,在邶县,也许就是这样的规则,我们只是路过邶县的外人,只能选择旁观,旁的也做不了什么了。” 桑麻苦口婆心,见云疏月不再情绪激动,自己退出去准备膳食了,还是去劝劝“赵公子”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吧。 沈酌听后也打定主意,叫了雁书清点东西,争取今晚就离开邶县,早点抵达邶州城。 晚饭是两个菜,风干牛肉和风干肉脯,主食就是一块干得掉渣的饼。 云疏月没来由又想到那个孩子,那双水润的大眼睛,在多年以后也会变得呆滞干涩,心口又是一窒。 “桑麻你吃吧,我没胃口。” “小姐,多少吃点吧,是不是太干了,水囊里还有水,我去拿过来。” 桑麻为云疏月倒了一杯热水,放了一朵风干的贡菊,劝慰道:“小姐,这里不能煮茶只能如此泡一泡,总归能为白水增点香,润润喉吧。” 这是小姐喜欢的花茶,桑麻希望云疏月开怀一些。 然而云疏月瞧着这杯茶,并没有高兴起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在这里能喝上洁净的花茶还有什么好挑剔的?你喝吧,我乏了。” “赵公子那边给了话,今夜我们就要起身前往邶州城,小姐,你不吃点东西,路上可就没了。” “那便包起来带着,索性都是干的冷的,什么时候吃都一样。” 桑麻轻叹了一口气,将食物包好退出房间,与雁书一道清点好事物后,再去将云疏月请到骆驼拉着的车内。 车轮咕噜噜转动着,趁着夜色,戴月而行,若是没有心事,此情此景倒也值得欣赏一番。 身后的尾巴从他们离开云间居时起就一直跟着。 一共十几个人,蒙着面,手里拿着武器。 其中一个正是下午时分跟着云疏月三人回到云间居的那个。 他凑到一个独眼的黑衣人身边,说道:“头儿,我都查过了,车里那个女子有钱得很,不仅自己买了一壶热水喝着,还给仆人买,眼都不眨一下。那辆车上一定拉着不少金银!” 独眼黑衣人啐了一口,“那娘们不是说主子不作为吗?咱们就让她好好看看咱们的作为!上!” 之前这群人隔得远,云疏月等人并未发觉,而当他们弗一动身,沈酌和雁书立马察觉,纷纷拔出武器护在车前。 初次交锋,两边更多的是试探。 雁书扬声问道:“阁下且慢!在下是前往邶州城的行商,不知阁下是否认错了人?还请阁下也报上名来。” 天色暗沉,只有月光撒下的银辉照亮,若是对方认错了人,沈酌也可只当此事没发生过。 北地势力繁杂危机丛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对方不做纠缠,他也不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将云疏月安稳送到邶州城与虎威镖局白大掌柜会和才是头等要紧的事。 【作者有话说】 在八一建军节,棠溪惟愿祖国海晏河清。 第31章 邶县(三) ◎“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行商?”独眼桀桀笑起来,十分嚣张,“这是老子的地盘,行商算个球!老子今日找的是车里那位,只要你将人乖乖交出来,再把这些货物留下,老子可以留你们一条性命!” 来人竟是强横至此! 马车内的云疏月悄悄掀开帘子瞄了一眼,对方这么多人她一个都不眼熟,更别说认识。 她什么时候跟他们有过节了? “我出去看看。”云疏月想要上前与那些人解释,兴许只是一场误会。 桑麻连忙拉住她,“小姐,他们就是冲你来的,你可千万别下车啊!赵公子他们会有法子的,咱们先在车上待着吧。” “可是……” 她担心“赵公子”他们为此受伤啊,对方可是有近二十个人呢! 算了,还是别妄动了,先看看形势如何再说。 然而对面那群人似乎是铁了心要带云疏月走,无论雁书说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 云疏月见此,人在马车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知尊驾可是瞧上了我们车上的货物,若是喜欢便拿些去给兄弟们分分,我们与尊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还请尊驾行个方便,放我们离去。” 云疏月话说得客气,已经让了极大一步,宁愿舍些钱财物件,也要将人保住。 可那独眼并不领情,也不再跟雁书交涉,直接发号施令:“今日东西跟人都得留下!兄弟们,上!谁先抓到那娘们,谁就能先玩!” 第62章 独眼身后的那群黑衣人闻言全都热血起来,光听方才的那个声音就知道这女子娇滴滴的,北地多久没来这般水润的女子了,早就馋得不行。 如今既然老大发了话,那群黑衣人更是没了顾虑,举起手中的武器就奔着那辆车冲上去。 对面人多势众,又是地头蛇,云疏月一行人与之硬碰硬是下下之策,可是马儿全都换上了骆驼,想要飞奔逃命怕是也难以做到。 外面刀剑相接的锃鸣声不绝于耳,甚至还听到划破血肉、有人受伤的呼痛声。 云疏月一把扯开车帘走到车外,却被一只大手塞回车厢内。 沈酌一边护着车门,一边急道:“进去,别看。” 桑麻连忙上前扶住云疏月,只是云疏月抬起手的瞬间,看到了自己满手粘稠的鲜红,是血! “赵珣受伤了?” 她连忙扒开车帘,看到“赵公子”和雁书二人抵死挡住想要靠近车厢的黑衣人。 她不想看到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死,更不想看到赵珣死。 云疏月坐回车厢翻箱倒柜,除了看到贝壳村村民给的那些长得甚小的人参果和沙棘果之外,车内算得上坚硬的东西只剩下木箱里的金银。 她将所有的金银箱搬到车窗处,吩咐桑麻不要心疼只管专心致志往远了扔,她自己则坐在拉着车的骆驼身后。 “骆驼啊骆驼,拜托你,待会儿撒开了跑好吗?拜托拜托!” 云疏月从右侧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深吸一口气,朝着身后的沈酌主仆二人大喊一声:“上车!!” 话音刚落就听噗的一声,簪子刺进骆驼的屁股,骆驼皮厚但云疏月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尖锐的簪子不仅刺穿骆驼的皮毛,同时也刺破了云疏月的手。 可她顾不得这么多,又吩咐着桑麻:“快!扔东西一直扔!” 桑麻瞧着这么多金银心疼,可也没办法,小姐一声令下,她抓起一些金银铆足了劲往那群人身上砸。 那些人见到是金子银子,果然有些人就慢下脚步去捡地上的,沈酌和雁书趁此脱离包围圈,施展轻功疾步追上车,立于两边挑开追上来的黑衣人。 骆驼后腿上还插着簪,伤口处突突往外冒血,跑起来似发疯一般。 速度虽是快了,可野性也起来了,以云疏月之力根本难以控制前进的方向,她只能紧紧抓住车辕不让自己在颠簸而混乱的行进中掉下车去。 然而她右手手心也在突突往外冒着血,豁大的口子起初只是暂时麻痹了神经,转瞬剧烈的疼痛就席卷而来。 越想要握紧,那钻心的疼痛就越是强烈,冷汗淋漓沾湿了失去发簪倾斜而下的青丝。 云疏月唇色发白,紧咬着牙关忍受,可是她快要握不住了,车厢门边的扶手上已经是一片血迹斑斑。 身后的黑衣人穷追不舍,还放了不少信号弹,骆驼也隐隐有要慢下来的趋势。 若是继续下去,他们四人怕是难以脱身。 云疏月毫不犹疑,用完好的左手再次拔下左侧发髻的簪子,墨发如瀑,映衬着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身临绝境,云疏月只想豁出去一次,拼尽全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看向还在不停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缠斗的身影,目光变得坚定,一咬牙用力推开扶手,双手握紧发簪顺势刺进骆驼左侧的后腿。 骆驼吃痛嘶吼,再次狂奔起来,云疏月左手也被刺破掌心被骆驼甩到车辕上,可那双手早已鲜血淋淋,伤口深可见骨,她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 只是云疏月不甘心,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丝生机,哪怕是痛彻心扉也要紧紧抓住点什么。 她还没有当面问邢繁蕴他是不是她云疏月的哥哥云繁星,她不能轻易死掉。 求生的意志让云疏月暂且忽略了手掌血肉翻出的撕心之痛,十指紧紧扣住车门,想要往里走。 只是双重痛楚之下,骆驼更是横冲直撞,云疏月能稳住身子就已经使得指甲折断。 前面有一处小坡。 骆驼还在不管不顾地跑去。 强烈的颠簸骤然抬起整个车厢,云疏月的双手也被弹离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她轻轻闭上眼,不成了,见不到哥哥了。 耳边的厮杀声、骆驼拉着车行进的声音、后面的追喊声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世界骤然静了下来。 突然,云疏月听到有人唤她。 “云疏月!” 男人声嘶力竭的喊声由远及近,云疏月下坠的身子被大手紧紧掌控着,猛地带进一个充满冷冽松香的怀抱。 “你不要命了!” 想象中的坠地、被黑衣人抓住都没有发生,云疏月一睁眼就对上那双充满恐惧的桃花眼里。 “赵公子”在害怕。 云疏月从来没见过他害怕。 鬼使神差一般,她抬手抚上那双紧拧的眉,轻轻舒展开。 “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桃花眼里的恐惧散去,瞳孔闪烁着不可置信和欣喜,心底好像有一块地方被轻轻触碰,随即变得柔软起来。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他真想好好追问下去,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意。 只是此情此景容不得他们多想其他,抽离的这片刻,雁书就几乎抵挡不住身后黑衣人的袭击。 沈酌将云疏月抱进车厢,交代桑麻照看好,他再次握上剑,已是杀意浓烈,连斩几人。 第63章 然而黑衣人却是不死不休,信号弹引来的援军很快驾着马赶来,是一队二十来人的骑队。 骆驼跑不过了。 云疏月四人被团团围住,拉车的骆驼已被追来的黑衣人一刀斩杀,车厢倾覆。 沈酌与雁书将云疏月主仆护在中间,与黑衣人对阵。 先前的独眼黑衣人迟迟赶来,在骑队领队银色面具黑衣人面前毕恭毕敬,指着云疏月说了不少话。 银面黑衣人双眼微眯,抬手指着沈酌,淡声道:“杀。” 骑队听令而动,沈酌等人严阵以待已是存了战死之心。 忽而簌簌声渐起,一片箭雨围着云疏月四人落下,将骑队的人驱逐在外。 “王统领刀下留人!” 洪亮的中年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云疏月从沈酌的臂弯中钻出脑袋,瞧见了那与自己五六分相似的脸。 身旁同样从雁书怀里钻出脑袋的桑麻也瞧见了来人,惊喜道:“小姐,是舅爷!” “舅舅!”云疏月刚想要惊呼,转念想到什么捂了桑麻的嘴,摇头道,“先别认。” 她不是担心舅舅是假,她担心自己成为黑衣人牵制舅舅的把柄,一如当初在灵泉寺那般,被人掣肘。 白斜水打马上前,身后跟着一群镖师,细数下来也有二十多人。 “白大掌柜,你既拒绝了家主的提议,家主也放了你离开,便请白大掌柜带着你的人别多管王家的闲事,别自讨没趣!” 银面黑衣人话说得十分不客气,隐隐还蕴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白斜水像是没听出来一般,以眼神安抚云疏月后,面上笑呵呵地回道:“王统领说的哪儿的话,白某何时拒绝了王家主啊?生意人嘛,有谈得拢的也有谈不拢的,都是平常事。王家主心胸宽阔不将此事放心上,你们可不要给王家主抹黑哟!” “至于这些小友嘛,他们是我的单主呀,王统领你也知道我的单子很多的,接都接不过来哩,他们是怕我不肯接特意追来的,瞧瞧多有诚意!这么有诚意的单子那我肯定会接的呀,王统领你说这些小友对我来说是不是闲事嘞?” 白斜水说话时面部表情很是灵动有趣,云疏月见了就喜欢,听见他话里话外的维护,心底更是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心。 来自亲人的安心。 她也是有舅舅护着的人了。 王统领没工夫听白斜水罗里吧嗦,他只听懂了一件事,今日这件事白斜水非管不可了。 “白大掌柜当真执意要插手王家的事了?” “哎哟哟,可不敢这样说啊,白某哪里敢插手王家的事嘞,白某只是想带这群小友回去,有了这群小友作伴,说不定啊,白某回去也能再好好思考一下王家主的提议。” 银面黑衣人面色一沉,却又谨记家主的吩咐,只好手一挥让骑队回到自己身后。 “既然白大掌柜又肯考虑了,那就在邶州城再待一段时日吧,省*得来回跑,麻烦。” 话音刚落,那群骑队便一字展开,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长刀挥于身前,大有白斜水不点头就要大战一场的意味。 “伯父,邶州城我们还没去过,若能落脚游玩几日也好。” 听到沈酌的话,心里着急的云疏月松了口气,她也是这个意思。 舅舅现在与对方僵持不下,若是真打斗起来难免有伤亡,还是先用缓兵之计,假意答应对方回到邶州城,再议以后。 白斜水见到自家外甥女朝自己笑着点头,心里像开了花儿似的,瞬间又乐呵起来。 “行,就听王统领的。” 而这一互动被银面黑衣人悄悄记进心里。 这群少年人,或许对家主有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31 23:44:09~2024-08-02 00:1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indy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邶州城(一) ◎“到了邶州城,你就要走了吗?今后我又该去哪里寻你?”◎ 云疏月等人重新坐在车厢里,由虎威镖局的人护卫着往邶州城走,后面还跟着一排黑衣人骑队。 白斜水看见云疏月手上的伤,心疼地心里直抽抽,可是碍于那王统领还在,不敢与外甥女太过亲昵,只好交托桑麻仔细帮着上药。 桑麻面上挂着泪确认住不哭出声,小心翼翼地替云疏月清理伤口。 车身摇摇晃晃,手上酥酥麻麻,云疏月的思绪渐渐飘远。 她忽然意识到这里是书中的世界,又不仅仅只是书中的世界。 这里的人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并不完全按照书中的剧情在走,她的一言一行很有可能会改变原书的剧情和走向。 可她不正是为了改变剧情走向才逃婚的吗? 若是等着剧情发展,那她一年后就得死在宋家后院! 云疏月豁然开朗。 她隔着时不时被风掀起一角的车窗帘看到在外骑马的白斜水,如今婚也退了,与云家也断亲了,也与舅舅相逢了,她的苦日子似乎也到了头。 也是时候跟赵珣说再见了吧? 余光落在车厢内的另一对主仆身上,雁书正在替“赵公子”上药,他的腰腹处不知何时也受了伤。 云疏月想着想着,目光就精准落在沈酌那展露在外的腹部上。 第64章 紧实的肌肉被清晰的线条完美勾勒,腰腹处裹着细密的汗珠,因疼痛刺激腹部的肌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偶尔还能见到几条乍起的青筋。 纵横交错的伤疤未能令其减色,反而添了几分战损的娇弱感。 云疏月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真乃极品啊。 嘿嘿,爱看。 雁书为沈酌穿戴好衣裳,莫名觉得自己被眼刀剜了一下。 随即就听到车厢内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深可见骨的伤口怎可用酒精消毒!这个桑麻!只是云疏月现在说不出话来。 她的双手颤抖着此时不敢摸也不敢握,只能疯狂忍住想要抓点什么东西的念头,额角很快就疼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大脑嗡的一声绷紧了一根线,好像随时会彻底宕机。 “桑麻……你……” 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来,云疏月就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这种如升腾云霄的感觉有一个词叫——痛不欲生。 桑麻也吓了一跳,见到自家小姐这样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记得小姐说有伤口就要用这个酒消毒的呀,难道她哪里做错了? “小姐,要不你咬着我?” 云疏月尚存一丝理智,知道自己若是咬下什么定是要见血腥的,她偏过桑麻伸过来的手,侧头想要咬住自己的肩膀。 可一口咬下去,那肌肉的紧实感毫无预兆充斥着口腔,她的肩膀没有传来疼痛,甚至没有咬到应该有的布料,满嘴的腥甜令云疏月怔愣片刻。 耳边响起一声闷哼。 是沈酌! 云疏月立刻睁眼松了口,那条健硕的小臂上赫然躺着两排清晰而鲜红的牙印。 可手上的剧痛让她无法再深想,她也不肯再咬,只自己咬紧牙关垂着手默默忍受着。 “呼——” 一阵凉意扑灭了些许手心的灼痛,抬眼一看,沈酌正捧着她的双手吹着风,神色虔诚。 “我小的时候喜欢舞刀弄枪,隔三差五便会受伤,我母亲就是这样为我呼呼,很神奇,竟真的会感觉好很多,你现在感觉如何?” “是好些了。”云疏月讷讷出声。 这种感觉好神奇。 以前的以前,她受的伤她的父母从来是看不见的,她也曾委屈巴巴说过几次,毫无意外全都被忽视甚至被嫌弃她麻烦烦。 从那以后,云疏月也就渐渐不说了,有什么伤什么苦她都习惯了自己咽。 她更不敢说与哥哥听,哥哥身子不好若再是气着了或是担心了,病情是会加重的,到时候人受罪不说还没钱医治。 云疏月定定地瞧着眼前的男子,原来受伤时被人哄着是这样的。 鬼使神差般,云疏月将那句话问出了口,“到了邶州城,你就要走了吗?今后我又该去哪里寻你?” 还在给伤口呼气的沈酌闻言一顿,喉头滚了滚,只道:“暂时还不走。” 听到这话,云疏月心里松了些,随即又闷闷的寻不到纾解的口子,他只是暂时不走,但始终还是要走的。 到那个时候,她甚至没有挽留他的借口。 心底的酸涩越来越浓烈,云疏月将手收回自己吹着气。 虽不知怎的了,沈酌却也没多问,他只是沉默着拿了药来为云疏月的手进行包扎。 行了一日半,一众人终于到了邶州城。 虎威镖局以往时常走镖到邶州城,长途跋涉十分辛苦,为了让随行的镖师们休整休整,白斜水在邶州城置了两套中间打通的院子。 一边给镖师们住,一边他自己住,都是留了下人常年看顾打扫的。 虎威镖局逗留邶州城时也是住在这。 此时月儿来了,白斜水忙不迭吩咐下去将院儿里最好的屋子收拾出来让云疏月主仆居住。 另外又收拾了厢房给同行的沈酌和雁书。 邶州城的水源似乎真的要丰富些,至少吃喝似乎不用太过苛刻了? 云疏月瞧着自己屋里中央桌案上摆上的茶壶想到。 柔软干燥的锦被包裹着全身,云疏月身子很快就软下来,舒舒服服地进了梦乡。 旁边厢房里,雁书正在回禀情报。 “公子,进城时我见到两个商队,他们似是对家,进城门的时候抢道撞到一起,其中一个商队的车险些被撞翻,掉下一只箱子,里面装的东西我看清了。” 雁书附在沈酌耳边,轻声说道:“是黑铁。” 沈酌闻言心中一紧,追问道:“可知道与哪家合作?” “属下悄悄跟去瞧了,那只商队进了王家的后院。” 沈酌面色肃然。 黑铁,这可是用作锻造兵器的东西。 王守春能在邶州城做黑铁生意,不仅有来源还有去路,不难猜想定是与朝廷中人有勾结。 沈酌略一沉吟,道:“你继续安排人盯着那边,切记不要暴露了身份,若是必要情况下,可以抓几个舌头来问问。” “明白。” 雁书转瞬就消失在厢房内,下去安排事宜。 白斜水重回邶州城后时常忙得不见人影,不用想也是在忙与王家的事。 云疏月懂事的没有去添乱。 只是自打她手受伤后,桑麻像极了管家婆,这不准做那也不准做,云疏月快要闷死了,已经把贝壳村众人送他们的东西都翻了个遍,发现有些长得不太好的沙棘,还有些梭梭树以及一些没见过的植物。 第65章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南方的贝壳村该有的。 云疏月想起孙二福说这些东西都是之前那群外来者强制与他们交换的,他们换走了出海的权限,只留下这些养不好的作物。 想起来又是一声叹息。 幸好现在都好起来了,对了,她还该去问问“赵公子”重建村庄花了多少钱。 想远了,云疏月收回思绪。 长期混迹收集能量种树的她对这些植物很是眼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吩咐桑麻将这些玩意儿种在她的房门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只是树种完了,云疏月就又被桑麻禁足,闲得快要长出蘑菇来。 这日,忍无可忍的云疏月躲过桑麻遛出房间,恰好碰到沈酌,她一把拽着他往大门快步走去。 “趁桑麻不在,陪我出去逛逛。” 见到被裹成粽子的手将自己勾住,沈酌弯了眉眼,道:“好。” 邶州城确实比邶县繁华不少,至少没了像头纱母子那样活着的子民,这让云疏月对邶州城的管理者有了好印象。 他们二人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腰腹,两个伤患除了看看逛逛,什么都买不了,却也不知不觉逛到了晌午,二人一致决定先填饱肚子再逛。 云疏月在沈酌对面落座,看着面前的饭菜有些惊喜。 “竟然是炒菜和白饭!” 自从进到北地,云疏月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白饭和炒菜了,就连白家院子里也只是饼和干菜。 此时面前摆着的虽然是再简单不过的炭烧土豆和炒肉,可在云疏月眼里,这比满汉全席还要诱人。 云疏月执起筷子忽然顿住,疑惑道:“北地有土豆?” “土豆?” “就是这个。”云疏月拿起一块炭烤土豆,显然没掌握好火候,都有些碳化了。 “店小二说这叫铁蛋子,极其难熟,一般无人肯做这东西吃,这还是他送我的,原来它叫土豆。” 这话云疏月听了就不赞同了。 “土豆可好吃了,怎么做都好吃!这样炭烤才是浪费呢,一不小心就烧过头了。” 沈酌道:“你懂烹饪?” “我……”云疏月忽然闭了嘴,她该不该懂烹饪? 话说一个千金大小姐知道土豆怎么烧是不是会显得有些奇怪? 云疏月默默剥了一颗土豆的皮,咬了一口,夹生的口感令她忍不住蹙眉,连忙呸呸呸全都吐出来了。 外面都焦了,里面还没熟? 做成这样没人吃一点都不奇怪吧。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土豆。” “这铁,土豆要怎么做?”沈酌问道,“用火烤可以吗?” “不太行。” “那烧?” 云疏月举着那颗外焦里生的土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沈酌也是相顾无言。 “难道这东西还能炒?” “炒,煎,炸,蒸,煮都行。” 沈酌思忖片刻,炒蒸煮他知道,煎炸是什么? “在邶州城,蒸和煮不现实,炒煎炸倒是可以试试。” 云疏月眼睛都亮了,急问:“怎么试?” “跟我来。” 沈酌带着云疏月来到酒馆后厨,不知道他跟店家说了什么,店家过来带他和云疏月进了厨房。 “姑娘,你且先看看厨房有什么,有没有什么短缺的。” 【作者有话说】 月月的事业线总算要开启了。 到了北地,距离沈酌掉马还会远吗? 第33章 邶州城(二) ◎“我们是来寻亲的,只是外子初来邶州城就吃坏了身子。”◎ 云疏月看了一眼沈酌,见他点头,她才在厨房巡视起来。 不愧是北地邶州城,厨房有的调味料是一点液体的都没有,除了油全都是干料。 但幸好做土豆用干料也够了。 云疏月想做一道干煸土豆丝就行,那炝炒出来的香味勾得她能吃下两碗饭。 但邶州城缺水,切好的土豆丝没办法用水泡除淀粉,等下肯定黏锅,炒出来的土豆丝也就不脆了。 云疏月临时改变主意,不做干煸土豆丝了,改锅盔土豆! “土豆在哪儿?”云疏月问道。 见店家疑惑,沈酌补充着说:“就是铁蛋儿。” “哦,都在院里堆着呢,客官随便拿,我再给你们叫个人来烧火。” 店家热情的态度令云疏月十分疑惑,她与沈酌并排走着,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诶?你跟店家说了什么?他怎么愿意把后厨让出来?不仅东西随我们用,还叫自己人来给我们帮忙?” 云疏月忽然想到那一两黄金一壶的热水,惊道:“该不会是收了你天价吧?你可别犯傻,为了一道锅盔土豆可不值得!” 云疏月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酌不自觉就在眼底盛满了笑意。 还是这样好,热闹。 “喂,跟你说话呢!趁现在我们还没动他们的东西,赶紧把钱要回来。” “没花钱,你就安心吧。”沈酌笑着在土豆堆前蹲下,挑挑拣拣,“你需要用哪种?大的小的?” 看着眼前这一堆土豆山,云疏月都惊呆了,这要是全都做成吃食,怕是全邶州城的人都能吃饱一顿了。 她抬起包成粽子的手,指了一颗土豆给沈酌看。 “呐,就挑这种,咱们两个人吃的话,两颗就够了。” 第66章 云疏月没用过这种柴火灶烧菜,怕拿捏不准火候,特地多选了几颗土豆备用,万一失败了,还能吸取经验再来一遍。 沈酌捧着挑选好的土豆,跟着云疏月到了厨房,看到已经有三个人在了,店家,烧火的人,和一个疑似厨师的人。 云疏月的手不方便,见此也不客气,直接指挥那像是厨师的人干活。 先是用刀削掉土豆的皮,再将土豆用滚刀切成一块一块的,锅里油热,就将土豆块全部倒下去,炸至金黄捞出,减少油,待到油温升高再复煎出一面焦糊状的锅巴,出锅! 锅盔土豆的灵魂是拌料。 云疏月在灶台上东挑挑西捡捡,指挥着厨师调了一份简易版的干碟拌料。 将拌料全部倒进刚炸好的锅盔土豆里,滋啦的油混着干料的香,随着搅拌的动作散播出去。 另外的人早就伸长了脖子,就连沈酌也忍不住喉头滚动。 众人翘首以盼,云疏月终于停止了指挥。 她道:“完工!来,尝尝看。” 只见那土豆块边缘呈焦土色,中间又是金黄色,上面布满了鲜香麻辣的拌料,闻着就叫人咽口水。 店家的三人,还没等盘子落到桌面上,立马就一人夹了一块锅盔土豆,放在嘴里吃着,唇齿生香,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 这还是那个难吃得要死的铁蛋儿吗? 沈酌坐在一旁,执起的筷迟迟不肯下落。云疏月将此看在眼里,转身用两只粽子一般的手艰难地握住调料勺。 裹满拌料的锅盔土豆在唇齿间咬开,熊熊烈火在口腔里迅速燃烧,抓住一切时机钻入咽喉,攻城掠地般冲进肠胃。 刚煎炸出锅的土豆像是一块黏糊糊的火红炭块,在口腔里煽风点火,轰的一声,火苗汇成一片火海。 沈酌感觉自己像是顶着酷暑被放在火上炙烤,整个人烧了起来。 他想要水,可邶州城哪儿来的水? 沈酌被辣得三魂丢了七魄,更别提他为了忍住导致身上肌肉紧绷,扯开腰腹处的伤口,痛得钻心蚀骨。 只有他自己知道费了多大劲才维持住了往日的矜贵,仅仅表现出闭眼和咬牙,并未有旁的大幅动作,甚至没有出声。 他向来是一点辣都不能沾的,以往沈酌控制得极好,可今日他想吃云疏月亲手做的菜。 只是看来不成了。他的胃开始剧烈反抗,疼得几欲窒息。 云疏月终于调制好了一份新的拌料,转身看到沈酌时她脸上的笑意倏而被担忧占据。 “赵珣!”她快步走到沈酌身边,顾不得手疼捧起他的脸,看到面色异常潮红,嘴唇却惨白,额角低落汗珠,心中陡然一惊。 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店家见多识广,说道:“这位公子定然是吃不得辣烧了胃,姑娘,赶紧带公子去医馆吧。” 店家将云疏月和沈酌二人送到医馆门口就准备撤了,临走前嘴里还说着。 “那个,是姑娘您自己做的餐食害得公子这样的啊,可不赖我们。之前答应公子的话我会兑现,待会儿就叫人将那铁蛋儿给姑娘你送去,咱们就两清了啊。我先走了!” 云疏月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跟着来扶人的大夫和药童一同进了门。 邶州城内只有一所医馆,大夫瞧过沈酌后说是没什么大碍,就是没有胃受了刺激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双重痛楚之下有些脱力。 大夫为沈酌扎了几针,在几个穴位敷上膏药,又为沈酌的伤换了药,没一会儿沈酌的脸色就红润起来。 云疏月终是放了心,她此前一直绷着神,就连换药时沈酌的衣裳被解开也无心欣赏那姣好的身材。 此时药童拎着包好的药走过来,笑说着:“承惠,五十两银子。” 云疏月习惯性摸上腰间,却抓了个空,这才醒悟过来她是偷溜出来的,钱袋还放在桑麻那儿保管着。 此时她身上根本没钱! 云疏月讪讪地笑着:“能否先赊账?” 闻言,药童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高声喊道:“师父!这人想吃霸王药!” 北地本就物资匮乏,竟然有人想在北地白拿东西! 这还了得? 药童这一声喊,顿时就有好几个人从医馆后院围上来,个顶个都是成年壮实的汉子。 前世云疏月虽是过得拮据,可从来没生出过偷鸡摸狗的歪心思,她活了这么多年何时被人当贼看待过? 这一瞬间的窘迫实在难于言喻。 可她此刻又实在拿不出钱,更不能丢下“赵公子”自己溜掉。 幸而经过她一番周旋,那医馆的大夫愿意信他们一次,唤了药童到后院煎药,只是这水钱和煎药钱要另算。 云疏月都应下来,只要不将他们当贼围着,一切都好说。 然而最开始说他们吃霸王药的那个小药童并没有离开,他就这样端坐在沈酌和云疏月二人面前,死死地盯着。 “你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必盯着我们。”云疏月说道。 “我怕你们跑了。” 云疏月无奈道:“我不会。” “跑的人在跑之前都这么说。” 云疏月一时语塞,指着还有些虚弱的沈酌道:“你看,我朋友还没清醒呢,我不会跑的。” 药童果然顺着云疏月的手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沈酌,但还是没有挪开半步。 第67章 “那我更不能走了,万一你跑了留下这个伤患,我们医馆更是吃大亏!” “你还真是……”云疏月有些无语凝噎,“真是个大聪明!” 云疏月不说话了,他要是愿意盯着就盯吧,她都说了自己是虎威镖局的人,也有其他药童拿着信物前去取钱,只要桑麻来了,他们也就能走了。 过了一会儿,大夫端着药走过来,叫着药童帮忙给沈酌服了下去。 北地地广人稀,居民连生存都是问题,医馆对于北地的存在就相当于瞎子的眼睛,摆设罢了。 今日已经过了大半日,医馆内也不过只来了云疏月二人。 大夫做完这些事瞬间就闲了下来,遣了药童去看医书,自己坐在药童的位置上,顺道为云疏月检查了手上的伤。 “小姑娘,你们夫妻二人怎么会到邶州城来?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们不……”云疏月刚准备解释,复又觉得没必要解释,“我们是来寻亲的,只是外子初来邶州城就吃坏了身子。” “姑娘,你家官人身体底子不错,稍作休息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候你们就走吧。你这手伤到了静脉,弹琴之类的怕是不成了,写字作画恐也是难以为继,哎,我给你上点药吧。” 云疏月一时怔然,手能不能弹琴作画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大夫让他们走是什么意思? 而后她看到大夫起身去了一趟后院,出来时与那小药童略微争执了一下。 大夫又回到云疏月面前,替她的手重新上了药,随后将拎来的药包交给云疏月,还额外多了一个油纸包。 “这里有点吃食,待会儿给这位小兄弟吃点垫垫胃。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也别寻亲了,赶紧离开邶州城吧,可怜见的。” 云疏月看着手里大大小小的纸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推拒回去。 “大夫,我们药钱都还没付呢,这吃的我们不能要。” “不必了,老朽在这北地,常做的就是施药这一件事,只有那些人来才会收银子。方才对你们这般无礼也是因为小珂将你们认作是那些人了。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手中的吃食和药包如重千斤。 云疏月追问道:“那些人,是哪些人?” “王家那些人呗。”大夫面容有些苦笑,“好了不多说了,你们歇差不多就赶紧走吧,这邶州城啊,要变天了。” 又是王家! 一个偏远北地的富户,能掀起什么风浪? 云疏月心里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有些担忧舅舅,他与王家还在拉扯着,不会受到牵连吧? 桑麻赶来赎人时已经是下半晌,沈酌此时也已经清醒过来。 在桑麻喋喋不休的念叨中,三人坐着马车回到白家小院,雁书急忙忙地寻来,扶了沈酌回屋。 “什么事这么慌张,连神情都控制不住了。”一回到屋子,沈酌就问道,语气中隐隐带了些斥责。 雁书也知道,喜怒不形于色才不会被敌人拿捏把柄,这是公子自小跟他灌输的思想,可这件事着实太要紧了,又在白家院子里,他也就少了些控制。 “公子。”雁书将手中的情报信递给沈酌,“宋祁高中状元,获封北地邶州城邶县知县,已经在路上不日即可抵达了。” 【作者有话说】 雁书:“公子!!宋祁要来啦!!” 沈酌(云淡风轻):“关我何事?不必管他。” 雁书:“传闻中云姑娘对宋公子可是情根深种啊!” 沈酌(立刻转身):“走,干他!” 第34章 邶州城(三) ◎“月儿为何如此关照这姓赵的小子?莫不是看上他了?”◎ 沈酌一把攥紧了信纸,目光紧紧锁住攥紧的手中那露出的一角纸面,纸上写着“宋祁”。 多情的桃花眼骤然眯起,宋祁要来了。 天光还亮着,沈酌将纸团放置一旁的案几上,冷静分析着。 “他是邶县知县,南阳侯府的流放之地在朔县的朔山山脚之下,虽与邶县同属北地,但两地并非比邻。” “况且邶县岂是那般好接手的?他到了邶县之后要处理的事多如牛毛,难以分出精力。我们暂且不必如此惊慌。” 秦无恙和邢繁蕴的人早就被安插在北地的各处,邶州城及邶县与朔山的距离相差不大,宋祁又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以及时知晓并做出响应。 更何况,沧州城的林家和邶州城的王家都盯上了虎威镖局,可见有人在打运输的主意。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验证这些事与二皇子有关联,但不管是不是二皇子在动手脚,虎威镖局也是沈酌和四皇子必争之地,他还得在此找机会与白大掌柜合作。 至于宋祁,他从一介无权无势的穷书生一路考上来,年仅二十就高中状元,不可谓不是才华卓然,只可惜,选择了二皇子。 嗤——,这个宋祁的眼光果然不怎么好。 “话虽这么说,可我们明面上都已经被流放了,二皇子怎么还是不依不饶的?” “虎落平阳终究还是虎,换做是我也不会放心,只会做得更狠。”沈酌指节敲击着桌面,“我们一路北上,大大小小算起来,捣碎了二皇子一派不少的部署,若是还不来处理我们,我反倒要怀疑自己和四皇子这一番筹划是不是多余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步步推进即可。” 第68章 雁书对于自家公子一向是钦佩信服的,既然公子如此说,他就会如此去做,竭力助公子达成最终的心愿。 “可是……”雁书欲言又止,终还是闭了嘴。 云姑娘已经在退亲书上签了字,与自家公子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又何必多嘴呢。 沈酌一眼就看出了雁书的小心思。 “有屁就放。” 雁书轻咳一声,小声说着:“其实也也没什么。” 被自家公子瞪了一眼后,雁书感觉后脊蓦的发凉,不由想到以往那些军鞭军棍,咽了咽口水后立马老实交代。 “就是最近有情报传来说,说宋祁与云夫人近来有些不和,其中一个传出的原因是云姑娘。” 因为云疏月? 扶住案角的手顷刻收紧,沈酌面色不显,但余光瞥向旁边那团纸。 在这算不得长的沉默中,雁书豆大的汗都要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这段时日他家公子有多关注云姑娘他都看在眼里,一路走来几乎就只差上门提亲了。 见自家公子的表情越来越不妙,雁书立马说道:“宋祁此前与那云家二小姐情深义重的,也不见得就是会打云姑娘的主意。况且公子你那退亲书还没有交给府衙登记,宋祁他们应当还不知晓此事,只当云姑娘还与公子您还有婚约呢!” 沈酌眸光一闪,退亲书,嘴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 “烧了。” 只扔下这两个字,沈酌就收回目光,看着雁书拿火折子将那写着宋祁二字的信纸烧作灰烬。 他问了些关于邢繁蕴和秦无恙的近况后,心里有了数。 随即沈酌又问道:“邶县外的那些黑衣人的来路查到了吗?” “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前几日那些黑衣人中有几个腰间坠有一块木牌虽说露出范围不大,但我看清了木牌上刻的是海棠花图样,图样已经拿去作过比对,与在京州城天牢里遇到的刺客身上挂的木牌图样是相同的,但没有证实是否是二皇子的人。” “无妨,马脚露不露都不要紧,迟早整匹马都会被拉出来宰掉。” 夕阳西下,拉长的余晖被门扉挡去大半,沈酌整个人靠坐在太师椅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半张脸曝在阳光之下。 他捻着手指凑近鼻尖,那股松香使他迅速冷静下来,不至于回想起那日的遭遇时杀意四溢。 南阳侯府被下狱那日夜里,沈家遭受过一场刺杀,若非南阳侯府全家上下都自小习武,可迅速做出反应与刺客周旋,怕是也撑不到四皇子的援兵前来。 那些刺客都是奔着取他们性命来的。 前几日的那些黑衣人混在王家的人手里,到底是巧合还是京州城的人已经渗透到了邶州城? 正在此时,又有一条情报顺着哨箭传来,雁书连忙取下展开一览后递给沈酌,神色凝重。 “公子,是朔山的消息。” 沈酌立马接过,一见到纸上的内容,也是陡然一惊,低呼一声:“母亲!” * 逛了半日又照料“赵公子”这么久,云疏月实在是累极,回到院子就在床榻之上躺下休憩。 转头听到桑麻说有人送来了一车圆咕隆咚没见过的东西,叫什么铁蛋儿。 桑麻嘀嘀咕咕的,“……后厨的人也不敢收,门房也不让人进,那人竟将东西扔在白家院门口就走了,还真是奇怪!门房说要禀了舅爷听回话再处理呢。” 云疏月却一听就乐了,说道:“别等舅舅回话了,叫人现在就将东西运到后厨去!” 想到在那家店里“赵公子”被锅盔土豆辣进了医馆,还没有好好尝尝土豆的味道,她翻身就从床上爬起来,叫上桑麻去了后厨。 她打算好好做几道用土豆做原材料的菜,让“赵公子”尝尝鲜。 虽然白斜水没有特意说明,但白家上下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早就心知肚明了,这位云姑娘是老爷的心尖儿。 全府的人对云疏月那是半分不敢怠慢的,对她的吩咐更是无不尽心尽力,生怕错漏半步。 此时正是做晚饭的时辰,忙碌的后厨也硬生生抽出两人来,正按照云疏月的吩咐削着土豆皮。 然后再将这些土豆切成细丝,奢侈地用水漂着土豆丝,有些切成块放到锅里蒸着,有的切成条用油炸,还有的切成片用木签串在一起。 虽说蒸过菜的热水和泡过土豆的水还能有别的用途,可到底还是会浪费掉不少。 后厨的众人心里都为这些水可惜,却又忍不住对逐渐在后厨中弥漫开的香味翘首以盼。 还没做好就这般诱人,做好了还不得香得吞掉舌头? 有人凑过脑袋问着:“云姑娘,你做的这些是什么呀?闻着怪香的。” “是啊,这些没见过的玩意儿竟然这么香呢!” 云疏月心里得意,话也就多起来。 “香吧,我跟你们说啊,这些东西叫土豆,别看长得不起眼,却是个怎么做怎么好吃的宝贝!我今日做了其中几种,待会儿大家都可以尝一尝!” 说到兴起时,她手上动作就大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惹得后厨众人乌泱泱就围上来看,连桑麻都被挤开了,望着厚实的人墙干着急。 “做什么呢!” 威严的男人声音喝如惊雷,震得众人一惊。 白斜水横眉倒竖,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众人,“饭都做好了?还有心思在这围圈玩儿!要是你们动作慢了饿着我家月儿,我饶不了你们!” 第69章 他大步向前,一边嘴里还喊着:“让我看看挑起事儿的小子是谁!看我不抽了他的皮!” 不等白斜水走近将人推开,后厨的人全都在他迈开步伐的瞬间顿作鸟兽散,露出最里面那举着粽子手的云疏月来。 白花花的粽子手左右摆了摆,云疏月讪讪笑道:“嗨,舅舅。” 说罢云疏月默默屏住一口气不敢去看白斜水,舅舅不笑的时候还真是吓人,她都不敢动了。 白斜水在看到云疏月的瞬间也是惊了一跳,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凑近。 “月儿,你怎么在这儿啊?想吃什么你叫桑麻来吩咐一声就是,何必自己走一趟。这后厨啊油烟大得很,你一个女孩子别在这儿待着,伤皮肤。” 看着笑容可掬的舅舅,云疏月都有些恍惚了,这还是方才暴呵如雷的舅舅吗? 而白斜水见云疏月愣神不说话还以为是后厨的人欺负了她,转瞬就拧起了眉头,要替云疏月讨公道。 “哎呀!” 有位厨娘不小心被蒸屉烫到,惊呼出声,惹得众人*都看过去。 云疏月见此赶紧指挥着:“快快!拿筷子戳一戳,看看中间熟透没,那边的土豆条可以炸了,炒土豆丝的等我过来,我指挥着炒……” 一时间众人又恢复到忙碌当中。 桑麻扶着云疏月穿梭其间,只剩下白斜水站在原地无所事事,刚升起的怒火就这样在默默地烟消云散。 看着忙碌个不停的云疏月将后厨指挥得有条不紊,白斜水眼角有些湿润。 月儿长得真像姐姐啊,小时迫于云鸿那个混蛋的淫威之下性子沉闷,如今长大了倒有几分姐姐当年的气魄了。 他抬头望望天,眨巴着眼睛将泪意憋回去,随即朝着云疏月扬起笑脸走进后厨。 “月儿,你这是弄的什么?”白斜水深吸一口气,香得眼睛都睁大了,“这是什么,这么香!” “这是土豆泥,这是薯条,这是炝炒土豆丝,这是……”云疏月指着面前慢慢一大桌土豆的菜肴,得意洋洋的介绍道。 不枉费前世孜孜不倦地看菜谱解馋啊,今日全都派上用场了! 有一位厨娘闻着香咽口水,谨慎地问了一句:“这东西当真能吃吗?”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云疏月,想得到一个答案。 云疏月示意桑麻喂她,她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一块薯条,外酥里嫩,香极了。 “看,我吃了不还是好好的吗?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这个土豆啊,不仅好吃,还能当主食呢!吃几颗土豆半天都不饿!” 众人都兴奋起来,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筷子跃跃欲试。 云疏月看了一眼舅舅,得了许可之后她一声令下,那些后厨的人就纷纷下筷尝起来。 “桑麻,给赵公子送去的那份打包好了吗?”云疏月问道,得到准确的答复后将另一份特意留出来的土豆菜肴推给白斜水,“舅舅,这份是特意给你留出来的。” 白斜水尝了一口,收起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笑脸。 “月儿,你说这些叫土,土豆的,当真可以当主食?” “对啊,土豆淀粉含量很高的!后厨还有好多呢,要是吃不完就放着,这玩意儿特别能放,要是堆在那儿出芽了更好,分成几块就能种了!到时候舅舅想吃随时都可以吃。” 白斜水闻言后,瞧着手中食盒里的菜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在心里连声说着好,窜出一阵火热来。 “舅舅,那我先去给赵公子送餐食去啦。”云疏月向白斜水告辞。 不料白斜水却跟在身边,又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他促狭道:“月儿为何如此关照这姓赵的小子?莫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作者有话说】 采访—— 棠溪川:“请问舅舅怎么得出云姑娘看上赵公子的结论的?请详细说说。” 白斜水(傲娇撅嘴):“秘密!” 第35章 邶州城(四) ◎“桑麻,我想好了,我要找份事业来做!”◎ 听到舅舅的问话,云疏月脸腾的烧起来,转而又听到桑麻在后面悄悄跟舅舅说着话。 “舅爷您可真是太聪明了!” 桑麻赞赏的目光还没有收回来就被云疏月嗔了一眼。 “舅舅,没有的事儿!我只是感激他从沧州城一路将我护送到这儿来跟舅舅相聚而已,你们俩可别再瞎猜了,到时候人家还真以为我对他有什么意思呢!” “有意思又如何?月儿若是喜欢,舅舅替你去提亲!那个宋祁是个没眼光的,沈酌是个没福分的,这个赵珣我看着不错,改日舅舅去打探一下他家里是做什么的……诶诶,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虽说是阻止了舅舅继续满嘴跑火车,可舅舅说的话云疏月也上了心。 她和赵珣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她只知道他是秦无恙和邢繁蕴的朋友,应当是不差钱的,看言行举止也颇有些贵家子弟的风范。 可是她却不知道他家里父母是否健在,家住哪儿,有没有兄弟姐妹,有没有婚约…… 云疏月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两只粽子手团团捂住越来越热的小脸,几乎只露了一双滴溜溜的杏眼来,快步走开。 白斜水在一旁看得发笑,站在前厅正门处朝那抹急匆匆的背影说道:“月儿,舅舅有事要出去一趟,不定晚上回不回,你要做什么就跟管家说便是。” 第70章 “知道啦!” 白斜水见云疏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无奈地笑了一声。 “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不将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不过好歹啊,肯跟我说话了,也肯给我准备吃的了。” 白斜水将食盒抱在怀里上了马车,披着一望无垠的黄昏晚霞出了门,一路朝着邶州城知州府上而去。 北地的天色其实黑得比京州城要迟一些,现在看着日头还挂在天边染红着天际,其实已经是戌时初。 云疏月担心“赵公子”饿着,一路快走到厢房外,只是叩门候了许久还不见有人来开门。 “不会是胃又疼起来了吧!” 云疏月不顾自己的手还受着伤,一把推开房门,精致的家具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可怎么看着这么空呢。 “赵公子是不是饿了自己去了膳厅?”桑麻猜测着。 只是他们二人匆匆赶到膳厅也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子,并没有沈酌主仆的身影。 云疏月也从最开始的着急,到疑惑,再到失落。 她隐隐像是猜到了什么,而这个猜想在她去问门房时得到了验证。 “赵珣”走了,连跟她当面说一声都没有就走了。 他明明前两日才说过暂时还不走的。 食盒中特意为他做的菜肴已经没了温度,凉得彻底,如同方才被舅舅调侃之后怦然心动的那颗心一样,被猛地灌了一阵寒风,熄灭了那一丝欲破壳而出的悸动。 云疏月垂眸,闪过一抹失落。 她就说嘛,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呢,明明前世她就深入骨髓的道理,怎么就因为路上受过他几次照顾就把这件事忘了呢。 他照顾自己也只不过是因为杨叔的委托罢了。 云疏月将自己关在了房间,抱着被子侧缩在床上,面着墙告诉自己,云疏月,我允许你难过一会儿,就一会儿。 桑麻就拎着食盒站在门前,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心里将雁书恨死了。 就非得走这么急,连句话都不肯留下么? 如今该怎么办,遣人去将舅爷找回来吗?可是舅爷临夜外出定是有正事的,可不好因此耽搁了。 哎呀!桑麻真当是要急死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一横,不管了,小姐时候要打要罚她都受着,先开解小姐要紧。 桑麻刚抬起手还未推开门,门就自己从里面打开来,云疏月从黑暗的房间里走出来,院儿里已经掌了灯,灯火辉煌。 “小姐你……” 看到云疏月干净如初的脸蛋,没有泪痕,眼睛甚至都没红,身上也没有伤痕,桑麻一瞬间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见到小姐伤心了。 “桑麻,我想好了,我要找份事业来做!”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前世云疏月同时打好几份工,为的也是赚钱的同时还能分散注意力,后来又从工作中获得了成就感。 这让云疏月觉得,只有工作的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她。 穿书也有段日子了,她除了做云家大小姐,做云姑娘,也该做回云疏月。 哎,桑麻闻言暗自叹气,小姐果然还是受刺激了,放眼整个大晏,哪有女子去拼事业的呢?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桑麻选择哄着小姐。 “小姐想做什么事业,不如先用膳,边吃边想如何?” “好主意!” 只是云疏月用完了膳也没想好自己能做点什么事业,她会的东西不少可能用在这里的却不多。 星垂黄沙地,月撒碧云天,夜已经深了。 桑麻望着入了梦的小姐,小心地解开小姐那双手上的纱布,前几层还是雪白的纱,越到里就越是鲜红,伤口的情况还很不好。 她仔细清理好伤口又撒上药,重新裹上纱布包着,再将两只白粽子手放在锦被上,给小姐掖好被角熄灯出了门。 黑夜里,云疏月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 桑麻走出院子没多时就碰到醉酒回来的舅爷,见他跌跌撞撞要往小姐房内走,她连忙拦住。 “舅爷!小姐已经睡下了。” “睡了?”白斜水似乎没想到,后又说着,“好,好,明日再说。” 看着舅爷又跌跌撞撞离开小姐的院子,桑麻摇摇头,小姐确实得尽早替自己打算打算,总不能跟着舅爷一辈子。 舅爷占着一个辈分大,其实比小姐也只大了九岁,如今不过二十六的年纪,为了振兴白家留下来的虎威镖局,至今还未成家呢。 未婚的舅甥住在一个院子里,不是长久之计。 桑麻想着什么时候还得将此事跟小姐说说,好叫小姐将为自己觅一个归宿这件事放在心上。赵珣不成,总归世间也不只有这一个男子。 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更是一绝,一定能寻到良人的。 云疏月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叫桑麻这个小丫头操碎了心,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前世,冰天雪地里,她刚结束工作在路上独自回家,风雪中一直等着她的哥哥给她买了一块月饼,跟她说:“月儿,我们回家。”。 只是转眼间,哥哥化成一朵蒲公英,被她伸出去的手碰散成无数随风而去的蒲公英种子,她哭呀追呀,却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追去。 她就这般跑着,跑着,忽然就跑到了悬崖边,身后都是穷凶极恶的匪贼,个个都想要她的命,她想跳下悬崖一了百了,却见到林冤跳了下去,而她转身落进一个充满冷冽松香的怀抱,听到头顶传来一句:“杀!” 第71章 她莫名觉得安心,又觉得这个怀抱异常熟悉,她努力地从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探出头来,却只看到云鸿遣了小厮不顾生死地去拉拽她,要将她永远囚禁在后院中。 宋祁和云舒窈就在一旁看着,笑着,嘲笑她不自量力,嘲笑她异想天开,那两张丑恶的嘴脸蓦的在眼前放大,云疏月被吓得睁开了眼。 绯色鎏金的床帐映入眼帘,云疏月大口喘着气,身上裹着黏腻的汗。 这个梦真实到叫人害怕。 不能再这般空虚地度过岁月,她必须要找份事业来做,充实自己,免得胡思乱想又做噩梦。 桑麻从外间匆匆赶来。 “小姐,可是魇着了?” 云疏月瞧着桑麻,委屈巴巴:“桑麻,我想洗澡。” 云疏月擦过澡方才觉着舒爽些,叫着桑麻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从一堆花里胡哨的衣裳里选了一件最不打眼的梅染色衣裳,头饰也只簪了必要的两三只银簪,旁的最多再用发带绑住即可。 桑麻替云疏月戴上耳坠,在一旁说道:“小姐,昨夜舅爷来院儿里寻过你,只是当时小姐已经歇下了,舅爷又醉了酒,所以奴婢自作主张挡了舅爷回去,方才舅爷遣人来唤,说是叫小姐一同用早膳。” “舅舅怕是有事找我说,我们赶紧去吧。” 白斜水居住的屋子紧挨着两处院子打通的通道处,云疏月平时不常靠近这边,如今还是头回踏足。 时不时就有三三两两的人从身边走过,忙碌的也就径直走了,稍微不急一些的也会停下来做个礼叫声“云姑娘”。 “舅舅。” 刚踏进白斜水院子里的膳厅,云疏月就亲热地叫到。 “月儿来啦,快坐,今日我特意命人煮了你之前没吃过的早膳,来尝尝。” 满桌的菜品全都被盖住,看不见样子也闻不着味儿,云疏月有些好奇起来,“是什么吃的,这么神秘。” 在白斜水的示意下,云疏月选了一只碗端过来,一打开差点将整张桌子都掀了。 那是什么东西!三四双脚,还有触须! 她惊叫一声跳起来,躲在桑麻身后还有些惊魂未定,看向白斜水的眼神里不自觉就染上一层埋怨。 “舅舅!你这是做什么?” 白斜水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反应,很是淡定地揭开剩下的碗盖。 除了与那碗被云疏月摔到地上一样的昆虫之外,就是一些沙土或是草根。 云疏月除了惊吓过度之外只剩下震惊和不解。 她望着白斜水,期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月儿,那叫土豆的东西,当真可以种吗?好种吗?” 白斜水眼里的期待不比云疏月方才的少,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殷切。 云疏月的内心被轻轻触动,她好像明白了舅舅的良苦用心。 她从桑麻身后走出来,仔细看了看眼前她舅舅精心准备的早膳。 云疏月问道:“吃这些的人有多少?” 白斜水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他们家的月儿自小就机敏。 “近一千人,不仅仅是早膳,一日吃两餐,两餐都是这些。” 一千人!竟然都在吃这些东西吗? 云疏月与舅舅在空中相视,她仿佛从舅舅的眼中看到了那些人在嚼着被她一把推到地上的虫子。 而这些人里面,不乏还有小孩。 一想到那些孩子也跟着吃这些东西,云疏月的心就跟着揪紧。 “土豆在沙地里种植并非易事,且北地缺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水,我来解决。” “好。” 云疏月想,她或许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业是什么了。 第36章 邶州城(五) ◎“若你愿意,我会说服窈儿,为你争取一个平妻之位。”◎ 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好晴天。 以往云疏月是喜欢晴天的,温暖,干燥,晴朗,可从白家院子出来后云疏月习惯性地望了望天。 嗯,好像烟雨蒙蒙的雨天也蛮好的。 白家的马车带着云疏月和桑麻去到了昨日去过的那家店,云疏月想要将所有的土豆都买下来,顺便问问进货渠道在哪儿。 可是当她踏进店门见到店家时,店家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姑娘!你怎么又来了,昨日那位公子呢?” 提到“赵珣”,云疏月的笑容也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走了。” “走了!”店家瞪大了双眼。 不过是吃了一点辣,怎么会走了呢!可见这位姑娘面色沉重,又不像是作假。 难道真吃辣吃死了? 店家连忙摆手撇清关系,“这虽然人是在我店里犯病的,但那东西可是姑娘你做的啊,你可不能讹我们!” 云疏月闻言一愣。 店家连忙又继续说道:“那个,既然那公子人都没了,那我跟他说好的话也就算了吧,姑娘啊,那车铁蛋儿就当我送你了,你能不能就此罢了?” 云疏月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店家见云疏月还不说话,一咬牙又说将后院所有的铁蛋儿都送给她,只要她不要与他纠缠此事。 三四车土豆又被运往白家,云疏月这才说到自己的来意。 “店家,你这土豆从哪儿买的?” “还能从哪儿?王家呗。” 第72章 “你又不认识这东西,你干嘛买呢?” “嗐,姑娘,你初来这里不知道,这跟王家做买卖啊,必须得买些添头,想要买水,就得买铁蛋儿,想要买米粮,就得买些旁的用不着的东西……”店家摆摆手,说着就心烦,“苦的啊,都是百姓。” 又是王家。 如此看来这王家简直就是北地的毒瘤! 在外候着的桑麻一见到自家小姐出来,一溜烟拥上去,神情古怪瞥了街角一眼,说道:“小姐,宋公子在那边等你。” “哪位宋公子?” 怪不得云疏月怔愣,这一路走来她早将宋祁甩到十里路外去了。 “小姐,是宋祁宋公子。” “宋祁啊!他怎么来这儿了?”云疏月瘪瘪嘴,深觉晦气,“不见!” 说着,云疏月径直踏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出发,说不见便当真不见。 她这般果断,却敌不过一直盯着这边的宋祁。 云疏月眼见这人毫无廉耻之心,直接钻进马车与她独处一室不说,还脸皮颇厚地唤她“月儿”。 云疏月一阵恶寒,连忙叫停了马车,去了街边干粮店二楼临窗的包厢,将窗大开。 这里人多,宋祁若是想丢脸也能丢个大的。 云疏月刚一落座,宋祁身旁跟着的小厮放下茶具和热水就出去带上了门。 云疏月没工夫与他在此喝茶,开门见山:“宋公子找我何事,赶紧说吧。” “月……” 云疏月连忙抬手打住,阻了那声令人不适的月儿。 “宋公子,你与我二妹成婚后,按照排行合该称我一声长姐,既然我已与云家断亲,那你便唤我云姑娘吧。” 宋祁面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在云疏月对面落座,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美人儿,看起来与往日一般无二,可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修长的十指一番摆弄,一盏汤色清亮、香味醇郁的茶便落于云疏月面前。 若是单看此时此刻,宋祁绝对算得上人中翘楚,面容俊秀举止儒雅不说,身为文人但肩宽腰瘦,绝非风吹既倒的柔弱形象,反而自有一股英气。 可惜了,是个渣男。 原书中云疏月是因宋祁而丧命的。 思及此,云疏月眼底便只剩一片冰凉。 宋祁执起自己那杯茶,放至唇边并未饮下,一开口便是质问:“退了亲为何不与我说?” “为何要与你说?” 云疏月回答得懒散,甚至连眸光都不曾落在宋祁身上,惹得宋祁心生不悦。 “你还在记恨我接受了换亲,娶了窈儿吗?” 云疏月嗤笑一声。 她都快忘了这两号人了,她记恨什么? 真是可笑。 而就是这一声嗤笑,宋祁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和自傲一点点好像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宋祁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就不被云疏月放在心上了。 她怎么可以! 云疏月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忘了他们以前的过往,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爱他了! 他不信。 云疏月一定是在逞强是在与他赌气。 宋祁猛地饮下一盏茶,压下心中不快,空杯被重重置于桌面。 “当时为何要同意换亲?” 这声询问,云疏月觉得十分多余,她瞧着街上来往的人群,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若不同意,宋公子怎能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月儿,我那不过是……” 云疏月躲开想来抓她衣袖的手,一个不稳打翻了面前的茶盏顿时茶香四溢。 她连忙起身护着受伤的双手,退了两步离开桌椅,言语间也多了几分不客气。 “宋公子,当初你们宋家与沈家一同上云家求娶,说定的本就是迎娶云家女,并未指定是我。我已由着云家摆布耗费十年光阴于你,如今亲事已换,多说已是无益,放过彼此吧。” 言尽于此,云疏月自认与宋祁已无话可说,然而她刚想离开就被他张臂拦住。 “你为何要来北地?是来寻沈酌吗?世上已无南阳侯府,整个沈家都成了阶下囚,你猜一猜,沈酌能在北地活多久?” 云疏月想到那个将她从云府带走的身影,顿时对宋祁心生警惕,抬眼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怎么?担心了?云疏月,没想到你移情别恋挺快啊。” 宋祁高出云疏月不少,几乎将她整个人笼进他的身影里。 云疏月被逼得无路可退,只好抬起伤手用小臂抵在宋祁身前,将他定在一步之遥的位置。 可宋祁微一弯腰,那双薄唇便凑到云疏月的耳边。 “有人想让沈酌活,就有人想让他死。你当真要上赶着去当寡妇?” 云疏月侧身躲过宋祁那灼热的呼吸,从臂弯下钻出他的控制。 “你不必拿沈酌来恐吓我。我如今与云府已无关联,与你更是无关!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只是我自己的事。” 说罢,云疏月转身既走。 她是真的与这见异思迁的斯文败类没有任何共同话题,多说一个字,她都觉得反胃。 可云疏月低估了身后之人不要脸的程度。 “若你愿意,我会说服窈儿,为你争取一个平妻之位。” 平妻? 云疏月真是气笑了,娥皇女英的好事,他敢想云疏月都不敢听! 第73章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宋祁面前,一字一顿说得清楚:“我不愿意。” 微翘的嘴角变得抽搐,宋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眼波流转,似乎流淌着一种他十分不愿看到的情绪。 那是嫌弃,是厌恶。 云疏月厌恶他,宋祁攥紧了拳。 他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门边,又停下,宋祁的嘴角复又勾起:“反悔了?好言几句我还可……” “我只是忘了提醒你,我交由你与你母亲打理的那些铺面别忘了还给我,宋公子,你已经成了云府的贵婿,不会霸着我这个孤女的财产不还吧?” 包厢门打开又关上。 北风乍起,吹得茶香乱了一室。 宋祁立于窗边始终未挪动半步,若非紧咬的下颌与那攥出青筋的拳头,当真以为他只是在瞧风景。 当他望着窗外那踏上马车的身影时,薄唇轻启,将“云疏月”三字咬得极重,啖肉饮血一般。 呼—— 云疏月在马车里吐出好长一口气,捧住水囊的手微微颤抖,有风吹进车厢里才惊觉已经出了一身汗。 她方才有多气势汹汹,现在就有多后怕,凭她的小身板根本敌不过宋祁。 那宋祁不仅是渣男,还是情绪不甚稳定有些阴鸷的渣男! 云疏月又猛灌了一口水平复心情。 “小姐这是怎么了?那宋公子欺负小姐了?” 云疏月将一只水囊的水喝得一干二净后,那狂躁不安的心跳才稍稍平复。 她摆手道:“你只需记住,今后离那姓宋的远些便是,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要与他扯上关系。” 阖眼假寐了一路,云疏月心中稍定,回到院儿就吩咐了小厨房备吃的,忙碌了半日还未曾进食呢,腹中早已空空。 刚用过午膳,白管家就来回禀说是白家舅舅弄来了一车水。 云疏月立马起身,逛遍了院子选中一间温度相对适宜的屋子,吩咐人找来几个大盆装满土豆,再倒入清水进行浸泡,又吩咐了管家要随时关注盆里的水,少了就添。 她望着盆里的土豆,先不说这么多水需要多少钱,就说这些土豆成功之后能养活多少邶州城的子民,这几盆土豆就不仅仅是土豆这么简单。 只要能成功催芽,用沙土种植土豆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云疏月心想着。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儿里,准备制作一份详细的计划表。 刚跨进院子,云疏月就看到前些日子在她屋门口种下的树似乎绿了些,她又升起一个念头。 她想看看邶州城绿树成荫的样子,那一定很美。 桑麻按照云疏月的要求,挑挑拣拣来了一筐烧过的木炭,可是都不好用。 不是画图时弄脏手上的纱布,就是笔触太粗画的图和写的字都不够细致。 而云疏月与毛笔的关系,就像是是五成熟的牛排和三成熟的牛排,不太熟,更别提她现在的手只有大拇指是自由的。 云疏月趴在床边的桌案上抓耳挠腮,好怀念现代社会的铅笔啊,简单又方便! 铅笔! 云疏月的眼睛顷刻间就亮起来,她想到了! 她歘的一下从桌案上撑起来,奔到床边,从枕头下熟练地掏出那方檀木盒。 这里面有邢繁蕴送她的手工铅笔! 云疏月笑逐颜开,像极了凌寒绽放的红梅,鲜艳又夺目。 “哥哥,你帮了我大忙了。” 她捧着檀木盒回到桌案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檀木盒,刚掀开一条缝,云疏月又有些舍不得,将盒子扣上。 就这么一点铅笔,用完就没了,她还没与哥哥相认,甚至还没确认邢繁蕴是不是她的哥哥呢。 云疏月心头纠结,沉思片刻之后,云疏月再一次坚定地打开檀木盒。 东西没了可以再做,还是种植土豆要紧。 缠枝纹檀木盒被打开,露出两截断掉的手工铅笔来,并不如现代的铅笔精致,可在此时此刻就是云疏月最喜欢最期待的笔。 她拿起其中一节铅笔,却看到笔下压着一张纸条。 她以往每次翻看铅笔都没看到有纸条的啊,甚至前天看的时候都还没有呢。 这纸条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沈酌!! 有人偷家啦! 第37章 邶州城(六) ◎“公子!不好了!”◎ 云疏月从檀木盒中拿出信纸,一股淡淡的松香侵染指尖。 不用看里面的落款,她也猜到了这张纸条是谁留的。 展开阅览,纸条上面写着“月儿:因情况紧急,不及当面细说,等我回来”。 短短一行字如一阵春风,将枯黄的草地吹绿,将禁闭的花瓣吹开。 他不是不告而别,只是时间来不及,他说让她等他。 等他,那等到他后他要做什么? 云疏月不愿深想,她怕给自己太多希望,最后却只能失望。 但她会等他,就当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自己。 云疏月放好纸条,将檀木盒盖上,朝屋外唤道:“桑麻,来帮我把纸张分开一下,我手不方便。” 听着自家小姐轻快的语气,桑麻也不觉染上几分笑意来,走上前分着纸,忍不住问道:“小姐,什么事儿啊,这么开心。” “不告诉你!” 云疏月撇开脸,艰难地捏着铅笔在纸上画着表格,只是那灿若阳光的笑根本遮掩不住。 第74章 云疏月笑,桑麻就跟着笑,二人的笑声在院儿里传开,惹得过往的下人也弯了眉眼,为白家院子增添几抹生气。 他们喜欢这位没有架子亲近人的云姑娘。 白斜水来寻云疏月时还能听到笑声回荡,原本就好的心情更是好上几分。 “月儿在笑什么呢?说出来也叫舅舅乐一乐。” 屋内主仆二人的笑闹声戛然而止,云疏月嗔怪着:“舅舅,都多大人了还偷听呢!来了也不叫人通禀一声。” 桑麻正打趣她和赵珣呢,可千万别叫舅舅听去了。 “是是是,是舅舅的错,下次舅舅一定叫人通禀一声,得了月儿首肯才进屋。”白斜水揽错极快,见自家外甥女又笑了才说起正事,“知州大人听了土豆可以种植,说想要见你,让我入夜带你过去。” “为何要入夜相见?” 既是商量土豆种植之事,那便是利民利国的好事,正该光明正大才是啊,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云疏月有些不解。 白斜水只说了两个字:“王家。” 又是王家,这个王家不过是一介商贾,怎的连知州大人也怕他们? “月儿放心,今晚舅舅会与你一同前往。”白斜水言语间带上了些祈求,生怕云疏月不愿前去,尽可哄着。 云疏月也不愿舅舅因此为难,也就应下了,只要舅舅跟着她应当也无事。 她忽而想到自己画了图,指着桌案上的纸见舅舅来看。 白斜水看了一眼就对这一目了然的图表产生了兴趣,“月儿,这是什么,怎么从未见过,真稀罕,这瞧着用来记账记货也十分方便呢!” “这个?”云疏月指着图纸上画的东西,“舅舅,这是表格和统计图,下次有空我教你啊。” “好好,我们家月儿真能干。要是你的母亲能见到你这般,定然欣慰。只是你这手能握笔吗?可千万别逞强!” 这不是云疏月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她的生母白疏影。 云疏月对这个赋予她生命的女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奇,云疏月想多了解一些。 她浅笑着,清澈如小鹿一般的杏眼透着一股子坚定和执拗。 “能握的,我没事。”她轻声说。 白斜水一时间看花了眼,仿佛瞧见了十几年前非要嫁给云鸿那个混蛋的白疏影。 “月儿,你真的很像你娘。”白斜水讷讷说着。 微风拂开云疏月额前的碎发,露出冷艳的面容来。 她透过窗户瞧着门外零星的绿意散了神,问道:“舅舅,我娘是怎么过世的?” “难产。生孩子就是往鬼门关走一遭,当年你才四岁,你娘带着你未出世的弟弟没挺过来。” 白斜水静静坐在云疏月身边,陪着她一起望着窗外。 “舅舅,我母亲是怎样的人?” “勇敢,热心肠,还认死理儿。”说到这儿,白斜水不知想到什么,轻笑出了声。 “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皮猴子,在镖局里待不住,没少带着我们上树下河,常常被你外祖母拎着耳朵回家。可你母亲无论被罚得多狠,只需一块玫瑰酪便能哄好。” 云疏月偏头看去,舅舅的嘴角勾着,但眼里蕴满了泪花,说话时语调缓缓的,像是怕惊扰到故人。 斯人已逝,却活在旧人心中,就连她也凭空生出一起怀念来。 只不过…… “不是说头胎凶险,二胎会安全许多吗?怎么母亲还会难产?” “嗐,你母亲摔了一跤,磕到了肚子。”白斜水眨巴着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可下一句又咬了牙。 “出事那时,只有柳氏陪在你母亲身边,我与你外祖父外祖母都怀疑是柳氏下的手。可云鸿那混蛋听柳氏哭了几句就拼死护着她,我们没有证据,也就拿她没办法。” “那就这么算了?”云疏月听着都是心口一窒,云鸿对她们母女二人的凉薄她已经见识过了。 与云鸿而言,她和她的母亲都是向他讨债的,他怎会用心查探真相! “当时你还小,我们无法将你带出云府抚养,又想着有个工部侍郎的爹总比待在镖局有益。更何况……” 白斜水看了一下云疏月,心情很是复杂。 “更何况那个时候你为了待在云府与我们白家断了亲,认柳氏做母亲。顾念着你还在云府,我们到底也没将这事儿闹开。 后来白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也定了亲不肯见我,我就更管不了什么事了,只好拼命接镖想将虎威镖局的名声打出去,只有这样,云鸿那混蛋在决定你的事情上总也要掂量几分。” 白斜水说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云疏月听在心里却堵得慌。 她不愿评价原主以前做的事如何*,那毕竟是作者笔下的人物,说不定都没有自己的思想。 她只是作为她自己,作为穿书而来的云疏月,记下了白氏的这一笔仇。 她对白斜水说道:“舅舅,这些年辛苦你了,今后我与你一同撑起虎威镖局。我会努力成长,我也想成为舅舅的后盾。” 白斜水眸中含泪,伸手捏了捏云疏月的鼻尖。 “舅舅还没有老到需要月儿来照顾,月儿放心,舅舅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舅舅!您还不老呢?都二十六了还未成婚,早都成了旁人口中娶不着媳妇的老男人了!”云疏月嗤的一声笑出来。 第75章 她不太习惯太煽情的场面。 白斜水指着云疏月无奈摇头,被外甥女调侃了婚事也没有半分懊恼,反而觉得他与月儿更亲近了几分。 他们之间都能开玩笑了。 入夜。 白家的马车隐在夜色中前行,车轮和马蹄都裹上棉布,掩去动静。 云疏月化作一名小厮跟在白斜水身后从知州府角门处进去,两个时辰之后二人才结伴出来上了马车,却没有回白家。 而此时的邶州城知州府内跑出一名小厮敲响白家的门,递了一封信给掌柜。 马车加快了速度出了城,直到天色渐晓,马车停在了朔县门口。 云疏月还是一副小厮模样,下了马车跟着白斜水踏进朔县城门,在他们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一辆马车,宋祁正端坐其内。 他看着云疏月的背影眯了眼。 云疏月,你来朔县要做什么? 入了朔县后,云疏月才真切地感受到这里生存的艰辛,以昆虫草沙为食的场景成了眼前的现实。 她看到将一把昆虫塞进嘴里的朔县子民时,连恶心反胃都忘了,只从脚底窜起一阵凉意。 艰苦生存的背后一定有着对人性的考验,云疏月经历过,她甚至能想象出为了抢一抔食会死去多少人。 “舅舅,不用看了。” 云疏月说出的话连音调都有些发颤。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白斜水担忧地看着云疏月,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如何见过这种场面,怕是吓坏了吧。 可若不亲自见见,又怎知种植一事的要紧。 云疏月转过身上车,不忍再看。 “直接寻找种植地吧,知州大人不是说有一处叫朔山的地方,那里劳动力充足,地也充足,还有一处王家管不到的水源吗? 虽说舅舅你之前说你来解决水源问题,可种植需要的可不止是一点点水,只靠向王家购买耗费钱财不说,还很被动。 我们就去朔山。” “月儿,你当真想好了?那里王家管不到,知州大人也管不到。那里只有凶差恶吏,奉着皇帝的命镇守犯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白斜水还想再劝,云疏月却打定了主意。 王家势大,知州大人也奈何不得,如今整个北地只有朔山处的水源不被王家掌控。 与王家争,与差吏争,二者都算不得简单,若必须选择一个,云疏月选择与差吏打交道。 她对王家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更何况王家与舅舅正在纠缠,她不想因此成为筹码让舅舅做出妥协,不过这些云疏月没有告诉白斜水。 见劝不动,白斜水也不再劝。 他跟上云疏月一同坐在马车里往朔山而去。 “有知州大人给的荐信,我们能在朔山外围自由活动,也会有一处屋舍用作居住,若有需要也可去找驻扎在朔山的官兵求助一二。只是吃喝得我们自己解决,另外……” 白斜水瞄了云疏月好几眼,终还是说觉得说清楚为好,朔山就这般大,难免会碰上。 他小心说道:“另外被流放的犯人都在朔山内围,其中也有沈家一家。” 沈酌? 她倒是不知道朔山就是流放之地。 云疏月想起自己在云府就是被沈酌救出,说起来,她还欠他一条命。 看着云疏月不说话,白斜水又说道:“若是月儿不愿见到他们,找水源一事就交给我吧。” “不必,我并没有不愿见他们,相反,我很想见见他们,看看能否帮衬一二。” “你不恨他们?” 云疏月觉得舅舅这话问得奇怪。 “我为何要恨他们?因为沈酌与我退亲吗?可若不是沈酌退亲,我现在恐怕早就死在流放路上了,哪还能活着见到舅舅?” 朔山外围的瞭望台上,雁书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吓得一溜烟儿从瞭望台跑回内围。 “公子!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棠溪碎碎念: 不想卖惨,但是有点难过。 不涨收,轮空榜单,没有曝光,只能日更爬育苗,没人评论,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我写的东西…… 这些叠加在一起让我今天一度有想断更玩两天的冲动。 可是我很快开始劝自己,我说过要日更到完结的啊,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心情不好,但是晚上大概率还是会继续码字吧。 这本书是我过签的第一本,也是让我与我编结缘的一本书,也许我后续的表达和文笔没能将梗和人物写出来十分之一,但我还是应该好好完结它。 没有它就没有棠溪川啊! 不能再说了,再说就矫情了,反正能看到这些作话的读者应该没两三个,我的尴尬症应该还能控制一下。 就这样吧。 再次感恩看到一直追读的读者们(应该有吧?) 第38章 朔县(一) ◎“这是月姐姐最喜欢喝的茶,宋大人不知道吗?”◎ 还没见到沈酌,咋咋呼呼的雁书就被沈在山拍了一巴掌。 “你这小兔崽子,青天白日咒老子儿子呢?什么不好了?老子儿子好得很,你可别瞎咧咧。滚蛋滚蛋!” 雁书熟练地躲开沈在山的那一脚踢,跳开老远。 “老爷,我真有急事儿找公子,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我儿媳妇儿找回来了?你跟那臭小子是一伙的,一起把老子儿媳妇儿都弄丢了,还好意思在老子面前晃悠?滚滚滚,少忽悠老子。” 第76章 沈在山一想起这事儿来,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再去将那臭小子揍一顿。 雁书看见老侯爷的脸色不太好,默默地退了两步,见到夫人从木屋里出来连忙行礼道:“夫人好。” 赵氏笑着回了雁书,拧了沈在山的胳膊一把,瞪得沈在山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敢搓着痛处瞪着在一旁偷笑的雁书。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发脾气?当初我就跟你说要直说与云家大小姐云疏月定亲,你倒好,上一趟门被人家忽悠两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直接给我定了云家二小姐回来。 若你早早的定了月儿那丫头,我们早就将人娶进门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吹胡子瞪眼?再说了,你看看我们家现在的境遇,前程后路都未可知,你难道要让恩人的女儿来我们家吃苦?听澜这事儿做得比你到位!” “夫人!我这不是心疼月儿那孩子嘛!云鸿那厮在朝堂是个墙头草,在家是个混账爹,一颗心都要偏到天边去了,这么好的女儿啊说打就打说断亲就断亲啊,月儿那丫头如今都沦落到来北地寻亲才能过活! 要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白家妹子出资助他进京赶考时我必定拦着,将那厮撵得远远的!” 沈在山说着一掌拍断了木屋外的围栏,那胡子翘得都快上了天,一旁的赵氏也抹着眼角。 她转头看向雁书:“你们出去做事的时候得空就绕去邶州城瞧瞧,北地这边乱着呢,别让月儿那丫头受了欺负。” “夫人就放心吧,您和老爷才来朔山多久啊,就已经将朔山收编了,只要有我们沈家在这儿,我相信北地乱不了太久,更何况老爷和公子早就做好了部署,北地恢复安宁的日子指日可待!” 说到这些,沈在山腰板就默默挺直了。 “那可不,为了拿下北地,老子可是撒泼打滚地让听澜那臭小子去陪王家姑娘出去转悠了,只要他拿下了王家姑娘……” “你说什么?”赵氏惊呼。 雁书也惊呼:“什么!” 赵氏和雁书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顾不得赵氏骂骂咧咧地一把拧着沈在山的耳朵进了木屋,雁书拔腿就跑只想快点将自家公子找回来。 云姑娘就在朔山附近呐,这万一要是碰上可怎么好! 另一边的宋祁进了朔县之后就没再跟着云疏月,他去了一处院子见了另一个人。 土黄的矮墙上嵌着一扇柴扉,宋祁遣退身后跟着的仆人,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他看到院当中坐着一位少年,身着一身烟墨色的暗纹锦袍,衬得人身形瘦削肤色白亮,一头墨发被一根豆红色的双面绣发带绑得利索,露出后颈处那块形如柳叶的胎记来。 “林昭雪?”宋祁看着面前挑拣花茶的少年,有些不确定。 少年捡花的手没有停顿,转过脸来,面上尽是无害的笑意,他柔声说道:“宋大人来了,快请坐。” 说着他起身去屋内又拿了一张木凳出来,放置在摊着花茶的竹筛旁。 宋祁略微蹙了眉,主子竟找了一个跛子来助自己,这个林昭雪不过是个商贾弃子,能有什么值得重用的? “主子安排你来这是要你如何助我?”宋祁端起一杯林冤为他斟的花茶,喝得眉头又蹙得更紧。 喝的这是什么玩意儿,难以下咽! “宋大人。”林冤眉眼弯弯,说的话轻轻柔柔的,“主子不是让我来助宋大人的,是让宋大人来助我。” “助你?”宋祁笑出了声,“虎威镖局这块难啃的骨头连王家都拿不下,就凭你能做什么,买下虎威镖局吗?林家买得起吗?” 林冤面无怒色,依然是轻柔的语调,仿佛宋祁的话对他造不成任何波澜。 “宋公子觉得这花茶如何?” “茶便是茶加什么花进去,喧宾夺主。” 林冤加深了笑意,品了一口自己手中的花茶,“这是月姐姐最喜欢喝的茶,宋大人不知道吗?” 宋祁推开茶杯的手一顿,云疏月喜欢喝这个?林昭雪如何得知? 看到宋祁的疑惑,林冤眨巴着眼睛又问:“宋大人可知道我的字是怎么来的?” “自是你爹娘取的。”宋祁眼神还落在一旁晒着的花茶上,云疏月竟然喜欢喝这种东西。 林冤笑颜如花,像是一只得意的狗狗。 “昭雪二字是月姐姐取的,她说希望我有一日能堂堂正正活在天地之间。” 宋祁心底升起一股烦躁,“你的名字与主子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林冤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正视着眼前的宋祁,他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像一朵盛放的雪花,一触碰到就是彻骨的寒意。 “月姐姐对我很好,她亲眼见证了我被赵公子,哦,不对,是沈酌沈公子将我推入深海里。宋大人猜猜看,如果月姐姐看见我在北地乞讨会不会将我带回家?” “虎威镖局是水泼不进的顽石,但如果从内里瓦解呢?” 宋祁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好像现在才是见到他的第一眼。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据我所知宋大人与月姐姐关系不太好啊?”林冤歪着脑袋,用手托着,瞧着宋祁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点也不担心惹宋祁生气。 他继续道:“若是宋大人当着月姐姐的面揍我一顿,我想月姐姐一定会从宋大人手里救下我,同情我,并对我更加深信不疑,将我带进虎威镖局。” 第77章 北地的天气很干,宋祁却觉得背脊冒了一层汗。 这个林昭雪是如何用这样人畜无害的脸和平静无波的声音,说着忘恩负义的话的? “你就不怕到最后云疏月恨毒你?” 林冤但笑不语,只是眼神变得冰冷。 宋祁骤然胆寒,他好像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主子要重用林昭雪,还让他来北地处理虎威镖局的事。 宋祁眯着眼沉吟片刻,起身走到门边,回身说道:“今日我会带内子去朔县逛逛,内子性情骄矜最厌恶自己的衣裙被弄脏,轻则辱骂,重则动手,届时我不会拦着。” 林冤跛着脚起身相送,笑着说:“好,替我谢谢云夫人肯舍弃一条衣裙。” 临走之前,宋祁掀开车窗帘细细打量着面前的林昭雪。 他身量不高,十六岁的年纪,瞧着也就比云疏月高出一些,雪肤乌发,不说话时像只温顺的兔子,可一说话,宋祁总觉得字字如刀叫人不敢松懈。 此子,毒极。 云疏月在朔山外围转了一圈,不时会看到舅舅口中那些面色凶狠的差吏,但只要她拿出知州大人的荐信也都不会为难她。 只是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肚子却先饿了。 “走吧,舅舅请你去朔县吃点东西。” 白斜水带着云疏月在朔县内逛了一圈,发现有家以前没吃过的饭店,看了下招牌菜竟有炒菜和米饭。 “月儿,吃这个!” 云疏月也瞄到了放在门外的菜品牌,菜品很叫人心动,可这价格却心动不起来。 “舅舅,算了吧,随便吃点干粮就好。” 云疏月有些心疼钱,既然决定了要在北地种植土豆改善北地子民的生活,这钱还是要紧着点花比较好。 可她哪里拗得过白斜水,直接就被拽进了店,人还没坐稳呢,白斜水连菜都点完了。 既然已经成了定居,云疏月也不再扭捏,她想到白家院子里面催芽的土豆,有些不放心问道:“舅舅,你确定将催芽的法子交给管家了是吧?管家能看明白吗?你有没有好好说清楚?” “给了,能看明白,也说清楚了。就算我没说明白,那桑麻不还在那儿吗?这丫头从小跟着你,你的话对她来说那可比圣旨还管用,她肯定会掐着时辰去催管家的,你就放心好了。” 没有自己亲自瞧着,云疏月怎么放得下心。 北地物资稀缺,纵然她现在有了四五车的土豆可以做种,失败一些也不会耽误进度,可她等得起,北地的子民却等不起,还是越早成功越好。 她这边找水源和种植测试地也该要加紧时间了。 “舅舅,能想办法进到朔山内围吗?外围没有水源,那水源只能是在朔山内围了。” “难。” “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云疏月看出了白斜水的迟疑,她追问道:“舅舅,有什么办法你就说吧。” “那个……”白斜水刚开了口又觉得不妥,摆着手急道,“不行不行,这个法子不行。” “什么法子!舅舅,你与知州大人是多年的交情了,这件事有多要紧你比我清楚,当初劝我的时候多有主意啊,现在怎么吞吞吐吐了呢?” “舅舅!” “哎呀好好好,我说!”白斜水抠着筷子扭捏道,“每三个月会,会有军妓送到朔山内围给那些差吏,明日就是送的日子了。” 云疏月眼睛一亮,“我可以混进去!” “可这太冒险了,我不同意,若是你出点什么事,我死了都没脸面去见你母亲!” 云疏月一把拉住白斜水,“舅舅,你可以跟我一起进去。” “我,我又不是女人,我怎么进去,我……”白斜水叹了口气,“你当真要去?” “嗯嗯嗯!”云疏月点头如捣蒜,惹得白斜水忍俊不禁。 “这样吧,我去跟知州大人说下,明日我来送军妓进去,进了内围之后我就找机会放你离开,你寻个位置躲着,等我交接好就来找你。” “好。” 有法子到朔山内围,那寻找到水源和种植地的概率又高了些,云疏月心情松了不少,饭菜也吃得香了。 在这时,饭店门外却吵嚷起来。 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什么泼皮杂碎也敢往我身上扑?你知道我这身裙裳要多少钱吗?如今被你这脏手污了,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赔不起!滚开!”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感谢在2024-08-08 14:16:53~2024-08-09 23: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月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朔县(二) ◎“月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云疏月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这女声听着有些耳熟,她忍不住又竖起耳朵多听了些。 却不料这只是她听到的第一个熟悉的声音。 外面有人闷哼一声,大抵是有人被打了,继而有道哀戚的声音响起,应当是那位脏了女子裙裳的“泼皮杂碎”。 “夫人,求夫人垂怜,赏点吃的吧。” 一听到这个声音,云疏月就有些坐不住,这道声音虽然羸弱,可在云疏月无数次的梦魇中都出现过。 这个声音在她的梦里唤她——“月姐姐”。 第78章 云疏月急急忙忙起身走到窗边连碗筷都打翻了不少,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白斜水心中生出一丝疑惑来,凑过去与云疏月一起朝外看着,却并未瞧出个所以然来,他问道:“月儿,你口中的昭雪是谁啊?” 此时的云疏月哪里听得见白斜水的声音,她的目光都快粘连到窗外街边那团脏脏的人身上。 只见那人衣裳凌乱破损,头发脏污看不清面容。 一如当初她初次见到林冤时那样,瞧着可怜极了。 云疏月心头一颤,那人当真是昭雪吗?他当真还活着吗? “垂怜你?” 那女子冷哼一声,手里捏着锦帕包住那团脏乱的下巴,抬起那“泼皮杂碎”的脸来。 云疏月的身子也跟着凑近,恨不得在窗户上烧出个洞来,她想要瞧清楚那人的长相。 她的五感似乎在此刻只剩下了视觉,旁的听不见也闻不见,甚至连紧扣住窗框的痛感也消失了。 她看到那团凌乱脏污的头发随着下巴被抬高而往两边滑落,露出一张黑白交错的面庞,饱满的嘴唇此时惨白皴裂,笔挺的鼻梁上有一道鲜红的指甲划痕,一双狗狗眼丧失了往日的光,充满了恐惧和渴望。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林冤,是他,云疏月不会认错。 白斜水来回看了几眼说道:“看来是你口中的昭雪无疑了,我去把人给你带过来。” 他刚走出两步,衣袖就被人紧紧拽住,扭头却只见到神色复杂的云疏月。 白斜水有些担忧,疾呼一声,“月儿。” “舅舅,不用带回来了。”同样的错她不想犯两次,云疏月叫来店家,递了一张银票过去,“劳烦你替外面那人解个围,再给他一碗饭吃。” 见店家带着店小二一同出了门,云疏月拉上白斜水也准备离开。 白斜水虽然很是好奇那位昭雪和月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月儿不说,他就不问。 那道女声越来越尖锐,像是烦透了,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云疏月悠然叹口气,没想到在北地也有这般骄矜的女子。 她此刻可没空管这些闲事,她还要急着去寻找水源,然而她刚踏上马车就听到那熟悉的一声“月姐姐”。 云疏月身形微顿,随后先开车帘钻进了马车,“舅舅,快走。” 林冤不管不顾地冲跑到马车边,一边跑一边还喊着“月姐姐”,因跛着脚跑急了还摔了好两次。 白斜水虽不知内情,可他定然是站到自己的外甥女这边的,既然她不想与这人相见,他自然要赶紧驾着马车离去。 可这人却是不要命了,张开双手就拦在跑起来的马儿前面。 “小子!你有几条命敢拦马车!” 白斜水也忍不住怒骂两声,调整了马车的方向准备继续前行。 谁知这小子是个轴的,竟是一把抓住了马儿的缰绳,“月姐姐,我是昭雪啊,我拼了命从海里游到岸边,一路啃树皮活着来找你了,月姐姐,你看一看我,看看昭雪。” 刁难林冤的女子闻言看过来,瞧见了坐在车辕上驾车的白斜水,这不是云疏月那女人的舅舅吗? “白大掌柜?” 听到女子走进招呼,白斜水也认出了这女子是月儿那一直欺负月儿的嫡妹,云舒窈。 白斜水说话陡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哟,这不是云二小姐吗。怎么?不在京州城享福却来了这偏僻荒凉的北地刁难一个乞儿,夫妻关系不和啊?” 车内的云疏月闻此掀开一角车窗帘,果然看见了云舒窈那张俏脸气得青一阵紫一阵的。 “我和慕之哥哥好得很,哪里需要外人来多嘴!白大掌柜有这闲情不如好好操心自己和你们家被退亲的云疏月吧,一个老光棍,一个被退亲的大龄女。”说到这,云舒窈掩嘴轻笑,“也不知道你们家的人是不是命中没有姻缘,有姻缘的也都死的早。” “你再说一遍!” 白斜水握紧手中马鞭,她说自己没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说他已故的姐姐! “有何说不得?你们家的人啊,不仅姻缘不好,还短命!” “啪——” 白斜水不等她说完,径直朝着云舒窈的位置甩了一鞭,云舒窈虽惊叫着闪躲了一下,右手小臂处却没躲过,被抽得生疼。 云舒窈在云府时就霸道惯了,如今宋祁高中状元更是嚣张跋扈,她二人又时常因云疏月争执,她此刻哪里肯忍下白斜水这口气。 她往后两步,一招手,不知从何处出来一群护卫。 云舒窈咬牙切齿,瞧着马车里未现身的人,高声令下:“给我打!” 那群护卫一拥而上,林冤转身迎面扑上去阻拦,回首让云疏月二人快走。 白斜水也不客气,立马驾着车要走。 云疏月从车窗帘缝隙处看出去,林冤根本不是那群身强力壮的护卫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揍得喷出一口血来。 她一双手揪紧,天人交战之下从车窗探出头去,“昭雪!上车!” 云疏月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为了护着自己而死。 先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再与他分别吧。 林冤抓住白斜水的手坐上了马车,白斜水大喝一声“驾”,马儿嘶鸣奔跑。 云舒窈恨得牙痒,叫了护卫追上去,护卫一刀砍断了套马的绳索,马车失衡骤然侧翻,白斜水抓着林冤跳开了去,云疏月则惨了,在马车里被撞得不轻。 第79章 白斜水连忙去将人扶出来,“月儿,没事吧?” 云疏月摇摇头,紧紧盯着走过来的女子。 “呵,跑啊,怎么不跑了?”云舒窈从护卫手里接过白斜水掉落在地的马鞭,“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跪下来磕个头道个歉,我可以考虑少抽你们几鞭。” 云疏月气不过想出面被白斜水压制住。 他瞥了街边的一家店一眼,嗤笑出声,“令堂是否奴婢当久了,只知道磕头下跪这些玩意儿?啧啧,竟叫孩子也学了去,家门不幸啊!” “你找死!” 说话间,云舒窈就挥起了马鞭。 云疏月挡在白斜水的身前,想要自己承下这一鞭。 “住手!” “住手!” “住手!” 三道男声在不同的方位同时响起,而离云疏月最近的林冤则是自己挡在了云疏月的面前。 啪—— 马鞭被人接住后又被重重扔到一边。 “月儿,你没事吧?” 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奏响,云疏月慌了神,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开眼看到邢繁蕴那张熟悉的脸后才确认自己没有幻听。 一声“哥哥”呼之欲出,云疏月瞧见邢繁蕴身边带着面具的“赵珣”后,硬生生将“哥哥”憋回去,轻唤了声:“邢公子,我没事,多谢,也谢谢赵公子。” 林冤被邢繁蕴挤开了两步,看着那二人与月姐姐关系紧密,他的眸色沉了下去。 一位一身品红裙裳,明媚又张扬的女子叉着腰站在云舒窈面前。 “喂!你是什么人?敢在朔县撒野,活腻了!” “你又是谁?敢挡我好事,我连你一块打!” 云舒窈本就堵了一口气,又被这半路杀出的女子呛声,心里更是不痛快。 这二人天雷撞地火,半句话都说不到一块去,眼见就要打起来,一直窝在一旁店里的宋祁终于现了身。 “舒窈,不得无礼。”他走到云舒窈身边,若无其事地介绍道,“王小姐见谅,在下宋祁,这位是内子。我夫妻二人第一次来到朔县还未来得及去王家拜见令尊。” “宋祁?你就是来邶县上任的宋知县?我听我爹提过你。”王凝上下打量一番,瘪了嘴,“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的,只可惜了,眼神不济取了个泼妇。” “你说谁泼妇呢!”云舒窈本来都咽了这口气,陡然又被王凝这话激怒。 宋祁脸色一黑,不自觉地瞧了眼被一群男人围住的云疏月,在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时,脸色更黑了几分。 她在笑什么?她也在嘲笑自己娶了云舒窈吗? 他将云舒窈拽回,吩咐护卫将人带走,又向王凝致歉寒暄几句后,他与林冤目光交汇。 宋祁带着云舒窈走了。 从他出现到离开,云疏月都没有看向他一眼。 回到车上云舒窈哭哭啼啼的声音吵得脑仁疼,宋祁抵着额角揉着。 云舒窈却不干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被人当街侮辱你不替我出头还与侮辱我的人有说有笑!宋祁,别以为我没瞧见你偷看云疏月!你别忘了,当初你和你母亲是怎样讨好我和我母亲的!” 啪的一声,马车内霎时静下来。 宋祁收回手,“无知泼妇!” “宋祁!你打我?”云舒窈不敢置信抬眼,却只对上那双冷若寒霜的眸子,心中一惊闭了嘴。 宋祁变了,变得冷血又可怕。 影响心情的人走了,云疏月等人都松了口气。 没想到都来了北地了,还能遇到这等糟心的事,是她跑得还不够远吗? 心好累。 不过幸好还是有好事发生的,邢繁蕴来了北地! 她可以当面问出那些话了! 在此之前,她还要先解决掉林冤。 云疏月摸出一沓银票递给他,“给。” “月姐姐?”林冤的声音都在颤抖,“月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比心】 第40章 朔县(三) ◎完了完了,她外甥女当真傻了!◎ 王凝拍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瞧着落败而逃的那二人趾高气昂地抬着头。 在北地还想跟她斗,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她刚一折身,准备去向沈酌邀功,想叫他看看在这北地是不是只有她才能罩着他,然而她却瞧见沈酌扶着面具正向她走来。 王凝刚想叫他,就听到对面那女子先开了口。 “赵珣!”云疏月朝着那个背影叫到。 云疏月看到“赵公子”的身影微微凝滞,可很快又往前走起来,一直走到那位身穿品红色裙裳的女子身边才停下。 她听到他说是她认错了人,看到他带着那位女子离开,再也没有回头一眼。 云疏月望着那道身影发愣,她不会认错的,这个身形这个面具,她都刻在了心里,她怎么会认错。 她追了两步,本就摇摇欲坠的发簪轰然落地,飘散的头发糊住视线,她只听到那位女子问他:“她是谁?” 而她又听到“赵公子”回道:“不认识。” 不认识? 他说他不认识她。 云疏月停下脚步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 “你没事吧?”邢繁蕴不知何时走到身旁,手里递过来云疏月刚掉落的发簪。 第80章 “我没事。”云疏月接过发簪却怎么都挽不好头发,急得跟自己生闷气,她无力地垂下手仍由头发散着,问道,“哥,我真的认错了人吗?” 邢繁蕴眼睛倏而亮起来,他抓住云疏月的肩,低声到发颤,“你叫我什么?” 云疏月扬起一个笑脸,从袖子里拿出那两截铅笔朝着邢繁蕴摇摇,“铅笔。” “月儿,真的是你!” “是我!” 邢繁蕴那像是戴了假笑面具的脸总算是有了旁的表情,他从未奢望过在这里能遇到相熟的人,更没想过遇到的是他的亲妹妹。 用失而复得来形容也许算不得贴切,但他确实有这样的感悟。 他只想用尽力气拥抱失而复得的亲人。 只是他抱住的却不是云疏月,一晃眼白斜水就走了过来挡在云疏月的面前被邢繁蕴抱了个正着。 “你谁啊,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占我外甥女便宜。别以为刚才帮了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想都别想!” 云疏月哭笑不得地看着哥哥同样哭笑不得的脸,想要解释却又发现无法解释。 她只好拉住白斜水道:“舅舅,他叫邢繁蕴是我在云州城认的义兄。” “义兄?”白斜水瞥向邢繁蕴,眼神带着打量,瞧见对方也点头又护起了犊子,“义兄也不能随便抱,又没血缘关系,把你名声败坏了怎么办?不行不行。” “哎呀,他娶谁也不会娶我的,你就放心吧!” “那可不,我就算单身一辈子也不会打你外甥女的主意。” 二人一唱一和,白斜水一听又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我外甥女长得好看又有才华,还有我们白家撑腰,你有什么好看不起的?我告诉你,我外甥女配你绰绰有余,是她不想嫁你,不是你不想娶她!这是两码事!” 云疏月和邢繁蕴兄妹二人中间隔着一个白斜水,更是哭笑不得。 邢繁蕴接收到妹妹的眼色,一把搭上白斜水的肩膀,套着近乎,“既然我是月儿的兄长,那也该叫您一声舅舅,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什么一家人!我还没同意呢!” 白斜水一听又激动起来,把邢繁蕴忙得够呛,嘴都要说干了。 云疏月在一旁瞧得嘴角根本放不下来,忽而脖颈间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她惊得缩脖,发现是林冤在身后,手里还捧着一条豆红色的双面绣发带。 小狗有些受伤,眼神里多了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月姐姐,你头发散了,我不会挽发,这条发带是你为我挑选的,用它绑上头发吧。” 云疏月刚要开头就听到林冤祈求道:“月姐姐,别拒绝我好吗,我只想给你绑好头发,绑好之后我就会离*开。” “求你。” 云疏月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发带上,脑海里闪现出许多以前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她炒了花蛤独自坐在海边的场景。 她心中的林昭雪在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再抬眸时,云疏月眼底多了几分疏离和淡漠,她退开两步与林冤保持距离。 “不必了,你拿了钱就好好生活吧,不要再来找我,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 说罢,云疏月就跑到邢繁蕴和白斜水身边,与他们一同离开。 只余林冤一人在街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发带,两耳耷拉着眼神黯淡无光,他的目光紧紧跟随云疏月的身影。 “月姐姐,你为什么不要我,你怎么能不要我呢,当初是你把我捡回家的啊,你怎么能将我丢下呢,像生下我的那个女人一样将我抛弃。” “月姐姐,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如果你不乖,那我就只好用自己的方法咯。”林冤摸着脖间挂着的那条骨头项链,低笑一声,轻声喃语,“就像那个女人一样,换个方式永远陪着我,你说可好?” 白斜水重新套了一辆马车,没想到邢繁蕴也跟着上了车,还与他亲亲外甥女同坐在车厢内,白斜水这能同意? 他撵了邢繁蕴去驾车,自己坐进车厢,却不料被邢繁蕴身后带来的护卫厉声反驳。 “我们东家怎么能驾车?” “你东家人金贵不能驾车?那就你来驾啊。你们要是都不驾车,那就麻溜地给我下车!” “你!” 护卫被怼得哑口无言,偏偏自家东家又像是中了蛊一样,放着自己舒适豪华的双驱马车不做,非要坐这家人随便买的小马车。 他不理解,但他不敢问,他只好在东家的眼神示意下接过了马鞭,默默地赶着车。 车内坐着的都不是外人,云疏月心中别提有多高兴,尤其是与哥哥相认,她的嘴角简直压不住,直咧到后脑勺。 白斜水从没见过自家外甥女这个样子,要是再呵呵笑两声嘴角流点哈喇子,那就和村口的傻蛋没区别了! “嘿嘿~” 刚想到傻蛋的白斜水猝不及防地听到云疏月笑出了声。 他震惊得瞳孔都在颤抖,不敢置信地瞧着眼里只有邢繁蕴的云疏月,完了完了,她外甥女当真傻了! 再看向那罪魁祸首邢繁蕴也没好到哪儿去,那一双眼睛都快黏到他外甥女身上了,就这还说对月儿没心思呢?鬼才信! 白斜水撇撇嘴,在心里默默地给邢繁蕴扣了分。 “哥,吃这个,这个是我让桑麻做的,在北地很难吃到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以后再多做一些给你。” 第81章 “哥,你渴吗?我有买水备着,备了好多水囊呢,呐,都给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不够我再去买。” “哥,你身体好了吗?听赵珣说你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大夫可都医治好了?要是钱不够你就跟我说,我存了钱的,咱们有病就治千万别拖着瞒着,别担心钱。” “哥,马车抖不抖?肯定挺抖的吧,呐,我的软垫也全都给你,这样应该能舒服些,下次我找人将马车改一改,让你坐着舒服些。” “哥……” “够了!” 白斜水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云疏月。这丫头怎么回事?不过是一个义兄,哪就值得她这般了? 再说了,月儿怎么在北地刚见到他的时候没有这样殷勤呢? 白斜水斜眼看见邢繁蕴那一张笑得如三月间盛开的桃花一般灿烂的脸,他就更是堵得慌。 笑什么笑,炫耀啊? 哼! 邢繁蕴看着白斜水的脸色越来越黑,连忙按住正乐此不疲地往自己身边堆小山的云疏月,朝白斜水努努嘴。 云疏月这才瞧见委屈巴巴的白斜水。 她连忙将手里打算分给邢繁蕴的软垫塞到白斜水身后,笑道:“舅舅也垫一个。” “不用!”白斜水将身后的软垫扯出来,很是硬气。 “真不用?”云疏月问,“那我拿走了?哥……” 听到这声“哥”,什么硬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一把将软垫塞到自己身后,别扭着说道:“不用白不用。” 云疏月与邢繁蕴相视一笑,早就看穿了白斜水的心思。 “对不起,是哥来得太晚了。”邢繁蕴一想到赵珣说的那些关于云疏月的话,他就一阵心疼。 云疏月笑着摇头,“不晚,刚刚好。” 一行人回到云疏月与白斜水在朔山外围的住处,邢繁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舅舅,你筹备一下明日要用的东西,我与兄长有话要聊。” 说完还不等白斜水说话,云疏月就拉着邢繁蕴到了屋舍后的山坡上。 她与邢繁蕴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吹着山风,俯瞰着白斜水除了屋舍,也俯瞰着茫茫前路。 邢繁蕴捧起她那双只露出五指的手,“还疼吗?” “不疼了,现在正长肉呢,痒得很,我包扎是为了防止自己去挠。”云疏月笑着,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你在那边最后怎么样了?” 提起前世,二人的脸上都染上一层忧伤。 邢繁蕴回想起自己当时听到月儿离世的消息时自己崩溃的样子,以及爸妈心疼自己再也没有钱拿不肯出钱为月儿办后事的样子。 他取了自己存着动手术的钱出来,不多,刚好够给月儿办一场后事。 后来没两天他就心脏病发,无钱可治,临死前他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死在后面,可以让妹妹入土为安。 邢繁蕴不想将这些告诉月儿。 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 “十年!”云疏月惊呆了,“我才来这不到半年,为什么会这样?” 他哪里会知道为什么,不过此刻他也是庆幸的,庆幸自己比妹妹来得早。 “也许,是为了满足你相当富二代的心愿把,毕竟我现在可是沧州城商会的会长,我名下的商行可是遍布整个大晏。” 瞧他那嘚瑟的样,云疏月实在看不下去,一把锤在他肩上。 “你有钱我算什么富二代?咱俩平辈!休想占我便宜!”云疏月顿了一下,“虽然我不是你的富二代,但是你的钱我也要花,不可以藏着掖着!” “行,都给你花。” 兄妹二人好久没有这般互相说着玩笑话,此时说完都笑了。 平日觉得燥热的山风在此刻变得柔和,多了几分热烈温暖,令人觉得安心。 兄妹二人聊了很多,关于邢繁蕴来这里之后的生活,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大晏首富,也聊了关于云疏月的很多,从初到京州城云府到现在想要为北地的子民出一份力。 “你当真想好了?你想要做的事并不容易。” “嗯。”云疏月很坚定,“哥,你知道吗?我看到那些孩子了,他们被生活捶砺的样子很像以前的我们。” 邢繁蕴不言,只静静地看着月儿,他的妹妹像极了小太阳,哪怕自己身处黑暗也想要照亮黑暗的人,现在自己有了能力,自然想要照拂更多的人。 “好,哥支持你。” “谢谢哥。” 云疏月垂眸颔首,在心里徘徊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哥,刚才跟你一起出现戴面具那个人,当真不是赵珣吗?” 第41章 朔县(四) ◎我的意思是给他找个娘子!◎ “他……是赵珣,也不是赵珣。” 这是什么说法?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既是又不是的?”云疏月不客气地朝邢繁蕴翻了个白眼。 赵珣就是沈酌这件事,邢繁蕴自然是知道的,沈酌母亲姓赵,珣哥儿是他在母族的乳名,自然而然这赵珣也就成了沈酌的名字之一,只是常在母族出现罢了。 邢繁蕴不知道妹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非要问出一个究竟来。 他只好将这些也都说给了云疏月听。 “所以我才说他是赵珣,也不是赵珣。” 第82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赵珣是沈酌?”在云府护着她的那个身影在云疏月的脑海里与赵珣渐渐重叠到一起,云疏月摇摇头,“哥,你说的沈酌是哪个沈酌啊?” “还有哪个沈酌啊?自然是南阳侯府的沈小侯爷……”邢繁蕴话音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偏头去看,果然看到云疏月那张不太好的脸色。 邢繁蕴咽了咽口水,在心里默默地为沈酌祈祷,对不起了兄弟谁让她是我妹呢,祝你好运了。 只是邢繁蕴还是庆幸的太早了,就算他不是主犯,也能被扣上一个从犯的罪名。 眼见云疏月的眼神越来越具有杀伤力,邢繁蕴心慌起来,忙不迭替自己找补:“妹啊,哥之前是不确定你是不是你,所以才对你有所保留的,你看我一旦确定了你是你之后,刚才不是就什么都交代了吗?我是绝不会背叛你助纣为虐的!” 邢繁蕴点头,看着云疏月目光坚定地仿佛要入党:“月儿,信我!” “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在莳花居的时候,他还叫秦无恙递给我退亲书,我真傻啊,当秦无恙拿出补写的退亲书的时候我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云疏月没有大喊大叫,反而思路清晰地分析着。可她越是冷静,邢繁蕴就越是害怕。 因为他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正酝酿着滔天巨浪。 邢繁蕴轻唤了一声“月儿”,云疏月仿若没听见。 莳花居他帮她解阵,在灵泉寺将她从黑衣人手中救回,在诗会上一同落水,在悬崖边从匪贼手里救出她,在沧州城助虎威镖局交货,在贝壳村替她挡下村民助贝壳村重换生机,在邶县抵挡黑衣人追杀…… 这一切,都是与她退亲的沈酌做的,不是萍水相逢的赵珣。 邢繁蕴问她:“他是沈酌还是赵珣,有什么区别吗?他不还是他,又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以为我们是从相识走到相熟再走到相……”云疏月咽下“知”这个字,这个词在此时此刻,她觉得是对她的讽刺。 她一把捏碎团在手里把玩的沙团,“没想到相识相熟的只有我一个人。” “他也不是有意瞒你,你也知道南阳侯府被定罪下狱,他在外行走办事必须更名改姓,多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呢?他有苦衷,我就该忘掉我被骗了一路的事实,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他有他的苦衷,我也有我的伤心,凭什么要我的伤心难过为他的苦衷让路?我能理解他的苦衷,但你们理解我的难过了吗?” 云疏月情绪有些激动起来,邢繁蕴连忙将她抱住拍着背顺气。 “好了好了,是哥说错话惹月儿生气,是哥不好,月儿别气了好吗,生气长皱纹呢。不然我下次见到沈酌的时候,替你揍他一顿出出气好不好?” “我不要你揍他帮我出气。”云疏月推开邢繁蕴,直起身子自己坐着。 邢繁蕴松了口气,“你原谅他了?” “原谅?”云疏月手背拭泪,神色如常,“原不原谅都无所谓了。” 听到这句话邢繁蕴心里一咯噔,他再了解月儿不过了,若是跟你吵跟你闹那你还有挽回的机会,若是月儿连吵和闹都不肯给你了,那你就是被判了死刑。 沈酌在月儿的心里在此刻被判了死刑。 “月儿……” 云疏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哥,你走吧。” 邢繁蕴一惊,赶紧跟上云疏月的脚步,“月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哥哥了吗?” 云疏月摇摇头。 “我知道你与他有许多事要做,你尽管去做就是了,我在这里有舅舅护着,不会出什么事的。等你们事情做好了,你再来接我。” “我们兄妹好不容易重逢,你不跟我走吗?” “我不想碰到他。” 云疏月脱口而出的话,邢繁蕴无法反驳,他要做的事与沈酌息息相关,自然免不了要频繁打交道和见面。 他叹了口气,月儿正在气头上,让她缓和下情绪再带她走好了。 “那你注意安全,北地现在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的人都在这里,千万别招惹上他们,尤其是王家。” “哥,今日戴面具的人就是他吧?” 邢繁蕴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怔怔道:“是。” 云疏月压下心中的苦涩,扬起脸,故作轻松地笑道:“他和王家小姐很般配。” “月儿,他和王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 “哥,你不用与我解释这么多,我与他已经退亲了,不管他是与王家、刘家、张家还是谁家的小姐在一起,都与我无关。” 邢繁蕴见此更是在心里为沈酌默哀,完了啊兄弟,出大事了! 邢繁蕴千叮咛万嘱咐始终不放心,“月儿,你真不跟我走?” “呔!跟你走什么走?”不知何时回到屋舍内的白斜水见此冲上前拦在云疏月面前,“邢公子,你虽是月儿的义兄,但我是月儿的舅舅,我还没死呢,月儿哪儿也不用去!” 邢繁蕴被白斜水撵出了院子,跑得可快了,边跑还边回头说过两天他再来看云疏月,给白斜水气得抄起一只鞋子就砸过去。 看到哥哥跑步的速度想来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云疏月放下心来,又觉得这个误会着实好笑。 第83章 “舅舅,你跟他置什么气,义兄只是关心我罢了,他喜欢的不是我这款的。” “真的?”白斜水见到云疏月郑重点头,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不行,为了你的名誉着想,我必须得永绝后患!” 云疏月吓了一跳,“怎么永绝后患?舅舅不会是想要灭了兄吧!” “啧,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给他找个娘子!只要他成了亲,你有了嫂子,旁人也就说不着什么了。” 原来是这样永绝后患,云疏月笑挽着白斜水的手臂,“舅舅对我可真好,自己都还没娘子呢,为了我竟然操心起旁人的婚事了。” “你这丫头,说好话就说好话,怎么还夹枪带棒的呢?” 云疏月替白斜水捡回鞋子,舅甥二人一同回了屋,商讨着明天进朔山内围的事。 “我想了下,扮作军妓还是太冒险了,你扮作小厮与我一同送人进去比较稳妥,只不过送人的进不了关卡,到时候还得费点心思溜进去。” 白斜水捏着一块石头,在地上画着行进路线,与云疏月商讨到夜幕降临,才有了定论。 “行,那就这么办,我再去准备准备,月儿好好休息吧。” “舅舅辛苦了。” 白斜水走到门边又停下,“是舅舅对不起你,将你拉进这浑水里。我已经打算好了,只要你找到水源种出第一批土豆来,我就送你去江南莲州城,那里百姓富庶日子安稳,虎威镖局也有分局在那儿,你去到莲州城可以过上安生的日子。” 白斜水对云疏月是实实在在的好,吃穿用度只要是他拿得出的,不用云疏月说,他就会给云疏月备好,如今更是连后路都替云疏月想好了。 云疏月心中很是感动,“好,都听舅舅安排。” 次日一早云疏月就被白斜水叫醒,还没清醒过来手中就多了一套小厮的衣裳。 她换好衣裳出了房门又被白斜水拉到一边椅子上做好,旁边的桌案上摆着黑黢黢的东西。 没等云疏月问这些是什么,白斜水就已经不由分说将那黑黢黢的东西往云疏月脸上招呼。 “你生得好看,不拿些玩意儿遮住,就算你穿上小厮的衣裳一样会被那群凶差恶吏瞧上的,那些人憋得久了危险的很。” 白斜水絮絮叨叨的,很快就给云疏月的脸画好了易容妆,只是他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够,如今瞧着月儿就是一个黑了些的俊俏后生。 他想了想又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挑挑拣拣出来了些东西继续贴在云疏月的脸上。 又忙活了片刻白斜水才露出了满意的笑来。 云疏月拿起铜镜一瞧,险些将手中的镜子扔出去。 这额间长了一颗大肉痣,脸上张着黑青色胎记,又留着小山羊胡的人是谁啊? 好丑。 “嘿嘿,这样我们家月儿就安全了。” “舅舅!你确定要这样吗?我瞧了饭都吃不进了。” “当然了,必须这样!” 云疏月手里捏着铜镜抬了又抬,始终没有举起来,一把将铜镜放到旁边的桌案上。 还是别看了吧,就当自己还是原来的样子就好。 云疏月跟着白斜水走在送人的车队前头,她低眉顺耳的,牢记自己现在是个小厮,能不说话就绝不说话。 随着车队离朔山内围越来越近,她心里就越紧张,不时摸向额间和唇边,确认那大肉痣和胡子都还在,她心里才能踏实些。 “站住!”守住内围关卡的差吏拦下车队,“做什么的?” 白斜水上前递交文书,云疏月身旁没了人,她心里不由有些发虚,好似那些差吏的眼神都在自己身上,等候的每分每秒都十分煎熬。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舅舅说过,每次送军妓进去差吏都很快放行,只要再忍忍就好了。 谁知她却等来了差吏的检查。 第42章 朔县(五) ◎“不好,月儿出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北地临近大晏边城的缘由,这朔山内围的差吏个个身穿沉重厚实的甲胄,走起路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走过来的差吏身长八尺,与沈酌差不多高,脚步在离云疏月两步之遥停下,遮天蔽日一般,云疏月觉得天都阴了。 幸好天很快又晴朗起来,差吏走了。 云疏月松了口气。 “人交给我们,你们走吧。”那差吏走回关卡处,向白斜水说到。 白斜水搓着手上前,嘿嘿笑了声,“官差大人,肚子疼,能不能行个方便?” 差吏眉头一皱,声音洪亮了不少,“这方圆十几里还不够你拉的?要我给你行什么方便?赶紧走走走,走远些,别脏了这里的地儿!” 一听这话,坏了! 白斜水侧身悄悄看了眼身后的云疏月,二人交换了下眼色,准备第二套行动方案。 只是他们商量的好,那差吏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不管白斜水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铁面无私。 眼瞧着就要黑脸,白斜水也不敢将人惹急了,灰溜溜往回折返。 实在不行也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刚走出两步,就见朔山内围跑来一位小差吏,向那差吏头子传了话后差吏头子肉眼可见的着急起来。 “快快快,你们几人跟他去,剩下的人将这些女人送到山后面帐篷去好生看管。” “头儿,他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拉不了这三大车人啊。” 第84章 白斜水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自荐,“我,我可以帮着小哥将人送进去,规矩我都懂绝不乱跑,就是想与差大哥结个善缘。” “你刚不还肚子痛吗?” 白斜水哎哟一声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招着手叫云疏月上前,“对对,我是肚子疼,我是想让我这侄子帮忙送进去,他虽然话少人也有点呆,但是干活是一把好,肯定能帮上小差爷的忙。” 差吏头看了眼一旁眼巴巴的小差吏,又看着一脸讨好的白斜水,心道这种上赶着巴结的人他看多了,给点好脸他们就能高兴几天,翻不出什么花来。 想到这里他松了口,“那行,就让这小子帮着将人送进去,先说好,不准乱跑乱看,否则丢了小命我可不管。” “是是是,一定一定。”白斜水赔着笑,又拉着云疏月跟着点头哈腰,“听差爷的话,事做好了就赶紧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云疏月不敢说话,只闷着头点头看起来讷讷的,差吏见此也信了那句话少人呆,松了几分警惕。 小差吏左右开弓牵着两匹马拉着两辆马车在前面走着,云疏月牵着一匹马拉着车走在后面,白斜水目送着她进了朔山内围的关卡,心里这口气不松反紧。 月儿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出来啊。 进了关卡云疏月的眼睛就没消停过,经过一处查探一处,只可惜过了关卡都近两里路了,她还没有看到有水源的迹象。 “好了小兄弟,把你手上的那辆马车交给他吧,这里就没你的事了,我带你出去。” 这么快就到了啊,难道今日要无功而返了吗? 云疏月收回目光看到前面一片帐篷,已经有人来接过马车,把车上的女人们带下车。 “哭什么哭!把嘴闭上!” 一位差吏凶神恶煞,一巴掌扇到哭出声的那名女子脸上,本还有些此起彼伏的啜泣声瞬间荡然无存。 云疏月去扶那被扇倒在地的女子。 那女子皮肤白皙娇嫩,看起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沦落到被充作军妓。 那女子半边脸肿得老高。 云疏月拍拍那女子的手背以示安慰,她一对上那双湿漉漉的鹿眼就被深深触动。 那眼睛里满是屈辱和不甘。 云疏月粗着嗓音问带她进来的小差吏:“小哥,这些女子都是什么人啊?” “嗐,家里犯了错的呗,总之不是什么好人,怎么?你小子心疼呢还是眼馋啊?” 云疏月看到那女子在听到这句话时,指甲嵌进自己的手心,她应当是想辩驳两句的,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不开口了。 两句话的功夫,其他女子已经全被带进帐篷,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别说是那女子,就是云疏月也忍不住颤抖。 她也想要逃。 可她的衣摆被人攥住了。 那女子半散着头发,又肿着脸,眼泪一挂就我见犹怜的,她正紧紧盯着云疏月,将云疏月视作了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身后那些差吏能进帐篷的都进了帐篷,就连那打了女子一巴掌的人也走了。 那小差吏见此眉头一皱,朝着帐篷吼了一声:“几百年没开荤了啊,这么猴急!头儿叫我来通知一声,老爷那边下令让所有人集合,有事儿宣布,都赶紧的,提好裤子出来列队!” 顿时帐篷内哀嚎遍野,骂骂咧咧的声音此消彼长,可谁也没敢耽搁,咣当着穿好衣裳甲胄出来站好。 “山子,我们都走了,那这些婆娘咋办?” “她们不敢跑,里外都有人守着呢,就算没人守着,跑了就是死罪!” “哎,就是可惜了,专门找人换了职在这儿等着就为了先尝上一口呢,现在一走等头儿回来,又得按名册分咯。” 差吏们列队时荤话满天飞,但一听号令又满脸浩然正气。 云疏月瞧着十分割裂,可她现在可不敢乱来,拉着那女子闪到一边低眉顺眼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差吏们走了,小差吏也准备回到关卡处,眼看着云疏月没动弹,又催了一句。 “这女人就是麻烦,她被打了一巴掌就吓成这样,我这人见不得女人哭,将她哄进去我就来。” 云疏月粗着嗓音学着男人们说话,又塞了一张银票在小差吏的手中,小差吏看了一眼银票脸上笑容就真切不少,一脸他懂的表情,用手指点点云疏月。 反正头儿他们都走了,没人会发现,只摸摸也费不了多大事儿,这银票不拿白不拿。 嘿嘿。 “没摸过女人吧?你小子,要不是瞧着你合眼缘,我才不给你这机会呢,去吧去吧,只准亲香亲香就出来,可不准做旁的事,我只能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诶!多谢小差爷,小差爷不必等我,我好了自会出来。” 云疏月拽着那女子往帐篷走去,帐篷内女人的哭泣声十分压抑,云疏月听得难受,那女子也是身体紧绷着。 趁着小差吏不注意,云疏月低声问道:“敢跟我走吗?” “敢!”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着,像是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好,跟我来。” 云疏月带着那女子绕过帐篷,从一处小道溜进了山。 这是她昨晚与白斜水商讨过的无数种方案中的其中一种,不到万不得已扮作军妓混进来也可以从这里逃走。 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第85章 云疏月路上不忘查探地形寻找水源,一路走到另一处朔山内围的关卡,在这处关卡的旁边一里路的地方有一处悬崖。 这是她与白斜水商讨好的接应处,云疏月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从这里跳下去,白斜水会接住她。 只是现在多了一个人,就得有个先后顺序。 “等会儿你从这里跳下去,我舅舅会在下面接住你。” 二人往悬崖下瞧了眼,确实是有个人影的样子在下面,可是这真的能接得住吗? 这么高跳下去,接不住就完了。 那女子还是坚定地点头,引得云疏月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后扔了一块石子下去,再学了三短两长的动物叫声。 听到悬崖下回了三短两长的叫声后,云疏月从身后拿出爪钩绑在一旁的石头上。 “好了,姑娘你抓紧这根绳子下去吧。” 那女子将绳子绕在手臂上,身形顿住,“多谢姑娘,那你呢?” 云疏月闻言一惊,后摸到脸上的装束在溜来溜去的时候掉了大半,也不再伪装嗓音了。 “我没事,你先走吧。” “敏茵对姑娘大恩铭感五内,还问姑娘芳名何许,敏茵今后定会报答。” “云疏月,赶紧走吧,被发现了就完蛋了。” 于敏茵不再磨蹭,忍着绳索在手臂上摩擦的痛楚,咬着牙往下降落。 云疏月见她落下不少了,也攀上了绳索,今日朔山内围丢了人定会大肆搜捕,她也没办法留下查探水源了。 只是她刚准备下落,就见到有人朝她跑来,若是她此时坚持下落,那他们一定会跟着下来,到时候舅舅和敏茵姑娘也跑不掉了。 云疏月一咬牙,解开爪钩扔下悬崖,自己朝朔山内跑去。 还差十几米落地的于敏茵忽然手上一松,整个人往下坠去,白斜水连忙上前接人,却发现不是自己亲亲外甥女。 “月儿呢?” “云姑娘说她跟着就会下来的。” 哐当一声,爪钩也落了地,白斜水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月儿出事了!” 此时的云疏月躲进了朔山与追来的人躲猫猫,对方只有两人,但云疏月不会武连其中一个都打不过,她只能躲。 幸而天色渐晚,夜色如浓墨晕染,更利于藏匿行踪。 云疏月东躲西藏间似乎感到身后跟着的动静没了,她悄悄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行进。 夜深了,她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可是她迷了路。 朔山说是山,其实就是怪石嶙峋的石头林,云疏月弯来绕去都走不出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阵法。 带着思路又走了一遍后云疏月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她又走进了迷雾阵。 第二次被困迷雾阵,云疏月显然淡定了许多,回想起那人解开的阵眼,她也尝试了一遍,果然豁然开朗起来。 而更为惊喜的是,云疏月从迷雾阵走出去发现了草木的踪迹! 水源就在这里!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云疏月兴奋往前,只是还没走上两步就被人喝住。 “站住!” 【作者有话说】 求求收藏呀~(虽然大概也许没有新来的朋友看到这里。) 求求评论呀~(好的坏的我都可以接受,善意的批评我更是欢喜!别让我单机拜托!) 然后,惯例, 感恩陪伴到现在的宝宝们。 爱你们。 第43章 朔县(六) ◎这就是我的未婚妻云疏月。◎ 听到这声喝止,云疏月应该要马上逃走才是,可她双脚像是灌了铅,挪不动半分。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有哗啦的水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衣裳布料的摩挲声,一个黑影一晃,云疏月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 那道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谁派你来的?找死?” 云疏月抬眸,对上那双多情却又冷漠狠厉的桃花眼,心中流淌多无数的念头和话语,最终却只发出两个字的音。 “……赵……珣……” 她本想转身离开的,想着再也不见他,或者说一定要给他甩脸子,叫他知道欺瞒她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她又隐隐地像是在期待什么,也许是他亲口说出来的解释,亦或是哄哄她。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沈酌的心思是不是会使她如愿以偿,她甚至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有弄清楚。 云疏月此时是一团乱麻,心底窜着无名火,有对沈酌的,更多是对自己的。 脖颈间的手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起的时候就松开了,云疏月恢复了呼吸,听到沈酌略显慌乱的嗓音响起。 “云姑娘!你……” 云疏月闻言下意识目光扫过去。 兴许沈酌从水里起身得急,身上的衣裳不过是松松套就,衣襟大开,就着月光还能见到细密的水珠在精壮的胸膛上流淌,然后汇集,最后急促流下,隐进遮得最严实的地方。 沈酌意识到自己此时衣衫不整,手忙脚乱挽救一番,但收效甚微。 他没料到会遇到云疏月,心中涌上一丝难以抑制的窃喜。 “云姑娘怎么在这里?” “迷路了。”云疏月的声音有了赌气的意味,闷闷的,带着些疏离。 云疏月不是不想逃离沈酌,只是水源就在附近,她掐着指尖压下心中喧嚣的烦闷。 第86章 “……赵公子方才是在洗澡?” 沈酌面色红了一瞬,滚动了喉头压下心中异样,又不着痕迹地紧了紧胸前没有束缚的衣襟。 “是。” “这里有水?” 沈酌眸色一亮,“要不,我带你去看看?这里的水很神奇。”说完似乎觉得此举有些过于孟浪,又急急解释,“我并非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似乎越解释越乱,沈酌一向清冷自持,嘴上机敏,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眼前的女子。 云疏月并未开口,只点点头以作回应。 沈酌察觉云疏月对他似乎冷淡了些,没多想,只先行一步在前面带路。 路遇山石挡路,沈酌一跃而上,将大手伸向身后的云疏月,却握了个空。 云疏月自己攀着山石踏了上去。 此时此刻,沈酌才笃定自己没有感受*错,云姑娘今日对他确实有些别扭。 只是他心中盘算许久,也没盘算出自己有露出破绽的地方。况且云姑娘方才也是叫他赵珣而非沈酌,她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 沈酌目光黏在那抹独自上山的倔强身影上,心中纠结万分。 他要不要在此时向云姑娘坦白他是沈酌一事? 还没纠结出一个结果,沈酌听到前面石洞内传来一声欣喜的惊呼。 “温泉!竟然是温泉!” 沈酌三两步就跳到山石堆上的平台处,走进他方才待着的石洞里,云疏月此时正蹲在池水边用手拨弄着那池水。 沈酌的目光随着撩拨池水的手上下起伏,喉头一紧,他方才可是不着寸缕在里面泡着澡的,云疏月撩水的手似乎正撩在他的身上,撩进心里。 池面上水雾缭绕,哗哗的水声和女子轻柔的笑声不绝于耳,沈酌的心也跟着乱起来。 这天然热水池石洞内的温度好像变得更热了。 沈酌看着眼前的人儿在石洞内轻快地跑着,撒下一串如铃声清脆的笑声,他的嘴角不觉也跟着弯起来。 他走到停下来的女子身旁,轻声问道:“你喜欢这儿?” “当然喜欢!这里有水有土空间还大,正是我在寻找的地方!这里种植土豆一定合适!” “你要种土豆?” “对,先种土豆,有机会再尝试重点旁的,或者这里用作育苗,分扫到外面续种,整个北地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云疏月越想越开心,近日来的烦闷在此刻全都被抛在了脑后烟消云散。 她恨不得立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舅舅和知州大人。 只是…… 沈酌见云疏月的笑意渐收,忙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我是偷溜进来的,外面还有差吏在追我,我,算了。” 云疏月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沈酌也不过是被流放朔山内围的犯人,他自己都逃不出去,跟他说了除了连累他也没什么旁的用。 她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沈酌还想多问两句,外面突然嘈杂起来,隐约还有火光跳动。 “有人来了!” 云疏月低呼一声,立马紧张起来。 她方才转悠的时候发现了石洞有一处往内蜿蜒,看起来像是将石洞分成了里外两个空间。 她连忙往石洞内跑去,刚跑两步看见沈酌还在原地,云疏月又折回来一把抓住沈酌就跑。 “还愣着干嘛,赶紧躲起来!” 绕过石洞内蜿蜒的通道果然来到另一处空间,只是里面漆黑一片,云疏月也不敢走得太深,只听到里面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心里又是一喜,生出了要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疏月缩紧身子匿在阴影里不敢发出声响,手上还下意识护着沈酌往后,却忘了沈酌的身手并不需要她的保护。 甲胄的金属撞击声,差吏们的谈话声,火把噼啪的燃烧声在耳边愈演愈烈,云疏月几乎停止了呼吸,身子僵硬犹如石洞内的石块。 她心里不停祈求着外面的差吏赶紧离开,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那些差吏却像是特来作对的,被火光拉长的影子蓦的出现在石洞的里间,火光和影子就跳跃在云疏月二人的脚边。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云疏月设想着无数种可能性,想要寻找出一条生路,忽然手中被塞进一支东西,温温热热的与体温并无二致。 借着火光云疏月看清了是一支累丝梅花金簪,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恍然间,沈酌就从她身后跳了出去,只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藏好”。 云疏月心中大惊,只是刚探出半个头见到外面数十人的差吏队伍瞬间吓了回去。 这群差吏会怎么对待一位乱跑的犯人,云疏月无从得知,可她听过十大酷刑,想来下场不会太好。 沈酌此时出去顶包定是凶多吉少。 云疏月心中懊恼为什么方才不给沈酌一些好脸色,哪怕说话别这般赌气也好啊。 要是下次还能再见,她一定好好与他沟通,将事情原委说明白。 她盘算着若是她与沈酌一同对上那群差吏胜算有多少,盘算到最后她十分泄气。 沈酌一人对上那些差吏许是有个**成的胜算,若是带上她胜算直降至五成,一如当初灵泉寺那般。 哎,她这个拖油瓶还是老实待在石洞内吧。 第87章 一瞬间思绪万千,云疏月将金簪收好,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怎么没有谈话声?云疏月聚精会神,听了一会儿发现脚步声突然一阵凌乱,过后石洞内便安静了,只是火光还跳动着。 云疏月不敢动,她怕人没走远亦或是有人故意蹲守着就等她出去。 而事实上,石洞外确实有人蹲守着,也确是那群来寻她的差吏,只是此时那群差吏只留了四五个,个个跟在沈酌身后面面相觑。 离沈酌最近的那位鼓起勇气问道:“公子,这云姑娘跟你什么关系啊?她会不会是在里面睡着了?” “什么关系还用问?能让公子这般上心的定是我们未来的少夫人啊!” 身后年长些的差吏说完,其他人恍然大悟,却在对上沈酌那双冰冷的眸子后瑟缩了脖子。 沈酌指了一个人,“你,去看看。” 那差吏领命起身还没迈开步子又听到自家公子叮嘱:“别吓着她,否则拿你是问!” 差吏打了个冷颤,深觉这个差事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迈向石洞的步伐都沉重不少。 云疏月仔细听了半晌,又用石头掩住探出头看了眼,发现石洞内确实没了人,她心中一松,又担忧起沈酌来,不知道他被带走后怎么样了。 她想要起身,只是蹲久了腿有些麻,缓了好久那些尖锐的刺痛酥麻才消散。 云疏月扶着石壁起身,刚迈出半个身子,就与突然出现的差吏骤然对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差吏也有些发懵,这怎么与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他斟酌着词汇努力不吓着这位云姑娘。 只是他刚一开口那云姑娘就惊叫一声,捡起石头朝他砸来。 差吏有苦说不出,冒着石头雨往前走去,手指放在唇边不停地急道:“嘘嘘嘘,别叫了!” 外面的人听到那声惊叫瞬间心都跟着提起来,心里为那差吏兄弟默哀着。 又听着后来不只有女子的惊叫声,还有男子的呼痛声,一时间石洞内热闹得像是在唱一出大戏。 有差吏问道:“公子,我们现在进吗?” “你们先进。” 差吏们得令纷纷上前赶去,只见先来的那位兄弟此时正抱着头蹲在地上,而那云姑娘贴着墙边正准备溜走。 他们瞬间拦住人。 云疏月不料还有人折返,心道完了,这条小命又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正盘算着是淹死好还是撞墙死好,总之都比被他们抓去折辱强,然而她没有等到差吏来抓她,而是听到他们问道:“你可是姓云?” 云疏月怔愣时,沈酌也从外间折返回来,挡在云疏月面前。 “差大人,这就是我那未婚妻云疏月,她定是来寻我的,不信你们瞧她手里是不是有支金簪,梅花状的,那就是我们俩的定情信物。” 第44章 朔县(七)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差吏瞥了一眼沈酌,带着疑惑的眼神扫过来,云疏月就将藏在袖管里的金簪摸出来递过去。 那差吏一把拿过金簪,左右瞧了瞧,不知道瞧了些什么名堂,没一会儿就将金簪还给了云疏月。 云疏月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还没把这股子不对劲想明白,那差吏就发了话。 “走吧,三更半夜的别在这里磨蹭了。” 差吏话音未落就带着其他的差吏走在前头,云疏月跟着沈酌吊在队伍的最后头,她心中的那股不对劲又冒了出来。 直到她与沈酌被送到了一处木屋前,她眼睁睁看到差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走了,只留了他们二人在这木屋。 云疏月心中的那股不对劲才清晰起来。 这群差吏太和善了,和善到有些不正常! 她手里的这支金簪哪怕是放在京州城也是叫人眼馋的物件,这群在北地的差吏不仅没有占为己有,还就这般完完整整地还到了云疏月的手上。 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云疏月觉得这并不合理。 沈酌在木屋内转了一圈,虽然是临时找的,但打理得不错,挺干净整洁。 他从木屋出来,走到云疏月身边。 “这个还你。”云疏月将金簪递过去。 沈酌眸光凝了一瞬,“这簪本就是你的,今日就物归原主吧。” 这金簪,是她的? 云疏月思索着不敢回话,她对原主的物件并不熟悉,甚至大多数的首饰都在她刚穿越来的时候抵押给当铺了。 沈酌心中有许多话想对云疏月说,他已决定要全盘托出,索性倚坐在木屋外的木栏杆上,与云疏月一同看着天地一色,圆月高悬。 “永升当铺,还记得吗?” 云疏月心弦微微一颤,他这是要解释了吗? 她抬眸间对上那双桃花眼,与当日在永升当铺见到的一样,只是此时这双桃花眼少了寒气多了坦然。 “嗯。”云疏月轻回一声,与沈酌一同倚坐在栏杆上。 沈酌望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次我见到你时就认出了你是云家大小姐,这支金簪就是我那个时候拿的,因不知道你典当东西是什么用意,留着以作来日询问的证据。” “我的易容水平这么烂啊?”云疏月假叹一口气哀呼。 沈酌轻笑一声,其实她的易容算不上烂,只是像她这般身姿样貌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第88章 他并没有提及这件事,只是仰着头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要说他身负使命不得不隐姓埋名,还是说他也曾生起过利用她掩饰身份的心思,亦或是说他接近她也是想接近虎威镖局。 思来想去,沈酌最后只说了七个字。 “抱歉,是我瞒了你。” 沈酌抓紧了栏杆,不敢偏头去看云疏月,他听不见身旁之人的声音,心里更是没底。 “赵珣只是我的化名,沈酌才是我的真名。” 说罢,沈酌闭上眼等着云疏月的审判,他可以料想到她会有多生气。 他不仅骗着瞒着她,还借用他人的身份与她退亲,将她一步步卷进这场纷争中,几次险些丧命。 只是他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云疏月骂他,侧目发现云疏月正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一张掉光了易容粉的脸上没有动怒的痕迹。 朱唇轻启,沈酌听到了两个字,“谢谢”。 她谢他? “你不怪我?” 云疏月看过来,微风吹起她的头发,“那日在云府带我走的人,是你吧?”是肯定的语气,“若非是你,我恐怕连命都没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怪你?” “细算起来,我已经欠了你好几条命,这辈子恐怕都是换不完了,若是因为你隐瞒身份就当真记恨你,磨灭你对我的帮助,那岂不是太没良心。” “云……” 沈酌刚说了一个字,云疏月又接着说道:“但刚听到你骗我的时候生气还是有的,我甚至当时已经决定不再见你,见到了也绝不理你,可我一见到你就忘了自己定下的约定。今夜你又救我一次又主动坦白此事,那点仅存的恨意早就随着风飘散了。” 云疏月的话落进沈酌的心里又荡起一层不安。 他还没有将自己交代完全,比如他并非是北地的流放犯人,整个朔山内围都是沈家的地盘,再比如他计划在年关之前将北地势力清洗一遍,全都换上沈家的人。 这些事有关大局,他不能说。 “没想到你会原谅我的欺瞒。” “你是情有可原,又是初犯,没什么不可以被原谅的。”云疏月忽然坐直了身子,强调,“但是原谅不代表此事揭过去了,你还得补偿我安抚我受伤的心灵才是。” “刚你还说我救了你好几次,你要报答我。” “报答你归报答你,补偿我归补偿我,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云疏月梗直了脖子替自己争辩,她总是有理。 话赶话,沈酌为自己争辩的话也脱口而出。 “补偿你可以,那你要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明朗阳光的少年郎顷刻间凑近自己,带来那阵冷冽的雪松香气,云疏月耳根骤然一热,眸光闪烁,声如蚊蝇。 “我,我现在,我现在也无以为报……” 随着云疏月低头的动作,露出粉白的耳垂,沈酌目光往下触及到藕白的脖颈,眸色不由暗了几分,喉头一滚,喑哑道:“无以为报,那,那便如何?” 眼前的女子像极了任人采拮的兔子,沈酌的呼吸变得灼热,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充满了渴望。 他想要咬住粉白的耳垂,想要将小兔子抱紧怀里揉碎,将她化为一潭春水。 他的自持力宣告崩塌。 男子独有的香味逐渐包裹自己,炽热的气息撒在耳尖,云疏月慌得手足无措,周围的温度越来越热充满了危险,叫她想要逃离,可她手脚发软使不出力来。 就连嗓音都变得飘飘然。 “那便,不报了吧。” 云疏月弯腰躲过倾身而下的少年,立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不敢去瞧此时的沈酌,他像极了一头正在捕捉猎物的野兽,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夜深了,我先去睡了。” 云疏月跑进木屋,啪的一声关了门,再咔哒一声竟是从里面锁上了。 眼前的猎物仓皇而逃,沈酌骤然清醒过来心生懊恼,忍耐压抑了一路,怎的在今夜克制不住了,这下云姑娘心里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 沈酌不敢再胡思乱想,更不敢敲门说自己要进去。 他靠坐在木屋墙下,合紧洗澡起来临时套上的衣袍企图锁住体温来抵御北地寒凉的夜晚。 明日起来一定要好好解释,他并非孟浪之人,多年来一向洁身自好…… 想到这沈酌忍不住拍上额头叹气,不行不行,这样解释不就是不打自招自己方才确实起了念头吗? 听到里面的动静没了,想来她已经睡下,沈酌自己倒是辗转难眠,没想到这哄女人可比带兵打仗难多了。 带兵打仗还能用兵法,这哄女人也没人出本书啊! 夜风骤急,吹得小木屋的窗户砰砰作响,不一会儿就吹破了几个洞来。 反正也睡不着,沈酌索性站起身挡在窗户前,为屋内的云疏月挡挡北地寒冷的夜风,好叫她睡得安稳些。 只是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动静,吱呀一声,门开了,女子娇软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别着了风寒。” 睡不着的又何止沈酌一个? 云疏月锁了门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像要跳出来一般,回想方才沈酌的靠近,她不仅不厌恶反感,竟还有一丝丝期待。 这个念头叫云疏月红了脸。 而看到窗户前挺直的身影时,云疏月觉得安心,又不忍,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情绪她就去开了门,放了方才那头野兽进屋。 第89章 云疏月从未喜欢过人,也从未被人喜欢过,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否就叫做喜欢。 沈酌进了屋倒还自觉地不往床上去,只是木屋就豆大点地方,哪哪儿都离床不远。 窗户还在灌冷风,整个木屋只有一床被子。 云疏月侧躺在床内侧,将床空出一大半来,她面朝墙壁,将脸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别傻站着了,怪吓人的,躺着吧。” 沈酌没动,他有些担心,他知道云疏月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他怕自己难以克制。 却见云疏月气鼓鼓探出头,“赶紧过来吧,就当,就当替我挡挡风。” 窗户正对着床,冷风全都灌在床头。 沈酌终于挪动脚步,在床边朝外侧躺着,他身形高大,这多余的被子只能盖住他半个身子,可他心里却暖洋洋的。 夜风依旧肆虐,月色也依旧明亮绮丽。 二人都和衣而卧睁着眼,一人揪着被子,一人扣着床垫,都是同样的心猿意马,难以平静。 “月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等了片刻都没有声音,沈酌以为云疏月睡着了,继而他听到里面嗯了一声,心里又暖了几分。 他试探着唤道:“月儿。” “嗯。” “月儿。” “嗯?” …… 沈酌弯起了嘴角。 他接着说道:“当初与你退亲是不想连累你。” 云疏月又轻轻嗯了一声。 “当初我父亲上门提亲本是定的你,只是出了点意外才定了你嫡妹。” 没等到那声轻柔的“嗯”,沈酌急道:“与你嫡妹定亲这些年,我从未与她私下接触过,平日里也绝不多话。”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我是想说,我……” 沈酌有些慌乱,不知道云疏月是不是在意这件事,他一着急就转过身,却不料径直对上那双含笑的杏眼。 眼前的女子在见到他时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慌乱,连伸出的左手食指都忘了收回。 “我是想说,我对你嫡妹从未有过心思,她在我眼里只是定了亲的妹妹。” 沈酌鼓起勇气,握住那只小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不知从何时起,你就住在我这儿,填满了我整颗心,你笑我就笑,你难过我就难过,你就这般无形地影响着我的情绪。” “我还想说,月儿,我心悦于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8-14 23:26:02~2024-08-15 23:2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茉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朔山(一) ◎“好孩子,苦了你了。”◎ 然而这些不过是沈酌脑海里的想象。 沈酌最终也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更没有握住那只手,他转过身来对上云疏月的眼睛后,身上一人战千军的胆量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他不敢,他怕他没有来日便不敢许云疏月来日。 他最终就只讷讷地说了一句话。 “我是想说,我父母很担心你,明日你要不要跟我去见见他们?” * 北地草木不盛,纵使朔山稍微好些,那也只是稍微好一些。 白斜水带着一个拖油瓶东躲西躲回到家已是深夜,幸好没有惹来尾巴。 房门一关,白斜水就拔刀相向,将于敏茵逼到墙边不敢擅动。 “好汉且慢!不知好汉为何突然发难?” 平日里瞧着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白斜水,此时横眉倒竖,凭空生出几分凌厉,叫人不敢直视。 “好汉?老子可不是什么好汉,老子只告诉你一句,若是老子外甥女因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今日老子能救你,他日就能叫你偿命!” “若是月姑娘因为敏茵丢了性命,不用好汉出手,我自会谢罪。” 不料此女竟如此刚烈,白斜水不由多打量两分,见她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娇嫩,手指纤细,不像是平常门户的女儿。 “说得好听,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命你舍得?”白斜水手上用劲,锐利的寒锋逼近于敏茵的咽喉处,粗粝的嗓音压迫感十足,“你到底是何身份?” 于敏茵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也没躲过白斜水的审视。 这个女人很不对劲。 砰砰砰—— 屋外传来敲门声,白斜水瞬间警惕起来,迅速将于敏茵藏匿好,自己摘掉易容恢复了往常模样去到院子里。 白斜水打开门一看到门外的人,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怎么是你?” 转瞬就要关门。 林冤连忙伸出脚挡住门扉,被狠狠夹了一下,疼得险些失语。 “白舅舅,我就是路过想来看看月姐姐,她在家吗?” “哼,苦肉计?少拿这套糊弄我,月丫头心肠好容易心软,我白斜水可不是个菩萨心肠,你找错了人。走开!” 白斜水本就因为云疏月的事心烦意乱,此时对着林冤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他一脚踢开林冤挡着门的脚,把门关上,上了拴,没见到林冤脸上那愈加阴冷的神色。 白斜水转身之际,一声叹息悠然而出,月儿,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略一沉吟,白斜水步伐匆匆,进到屋内收拾一番就准备出门,于敏茵上前问道:“好汉,你要去哪儿?” 第90章 “老子外甥女还困在朔山生死未卜呢,你说老子去哪儿?不出去找找出路难道在这儿睡大觉吗?” 于敏茵骤然被吼了一通,心中更是惭愧,月姑娘是因为救她落的险。 “好汉,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能救出月姑娘,赴汤蹈火我于敏茵在所不辞。” 许是被于敏茵这番话震惊到了,不料这样柔弱的身体里竟也能说出如此豪迈的话。 又或许是白斜水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个女子是害了月儿的罪魁真凶。 此一番话出来,白斜水难得一怔,斜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你在此好好待着,别拖我后腿就是帮大忙了。” 说罢,白斜水从后门驾马离开,他不敢耽搁,一路驰骋前往邶州城知州府。 如今想要进到朔山内围,只能冒险去求一求知州大人,希望知州大人看在他多年为北地押送物资的份上,能助他救出月儿。 披星戴月赶了一路好容易到了州府角门,远远唤来门房,白斜水跳下马就急匆匆问道:“大人可歇下了?” 门房是府内老人,对白斜水并不陌生,知晓此人时常夜半来见知州大人,见他问起就实话实说了。 “老爷此时正在书房待客。” “有劳照料马儿,我自行前去即可。” 白斜水话音未落便步履匆忙入内,熟门熟路穿过游廊门庭,来到知州大人的书房门外。 只见那书房内灯火明亮,人影闪动,时有讨论声传出。 知州大人在议事,白斜水就算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在此时打扰,惹得大人白眼就不好了。 他来回在院里踱步,见到院中已经种下上次月儿来知州府时提到的沙中生存植物。 他蹲下探看,这些枝条种下时看着蔫蔫的,如今倒是抽出些许枝芽来了,又看了好几处,虽然不是枝繁叶茂,但也是处处生机盎然。 白斜水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就算是不看在虎威镖局多年的交情上,只看在月儿对北地未来产生的价值上,知州大人应当也不会推辞了。 只是这屋内之人怎的谈起来没完没了的,白斜水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冲进去,被硬生生压制下来。 他又在院子里来回转了几百圈,书房的房门总算是开了,一见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白斜水顿时没了好脸色。 白斜水三步并两步上前跨进书房。 被撞开好几步的邢繁蕴有些莫名其妙,好容易站住了身子见是月儿的舅舅,有些无奈,也就不打算追究了准备离开知州府。 只是邢繁蕴刚下了两步台阶,就听到白斜水说的话,顿时定住身子折身往屋内跑去。 “舅舅,你说月儿出什么事了?” 知州大人见邢繁蕴也折返回来,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白贤弟先坐下,将此事详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斜水虽顾及邢繁蕴在场,但见知州大人也不回避他也只好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于敏茵的部分。 于敏茵是官妓出逃,若是被知州大人知道了此事,后果难以设想,月儿也会因此受到连累。 只是令白斜水不解的是,为什么在听到月儿落单逃窜在朔山内围之后,知州大人和邢繁蕴反而不复最初那般紧张模样了? “白贤弟受累了,今夜已深,你就留在鄙府好生歇息明日再回去。至于云姑娘这件事……” 知州大人看向一旁的邢繁蕴。 邢繁蕴立马点头致意,“这件事就包在在下身上,定然叫月儿回来的时候是全须全尾的。” 知州大人发了话,白斜水也只好听从安排,只是他心底还有些不放心。 书房外,白斜水拦住邢繁蕴问道:“你当真能救出月儿?有几成把握?可需要我的帮助,出人还是出钱你尽管说,只要能救出月儿就好。” 邢繁蕴扬起了一抹笑,他替月儿感到高兴,上一世生父生母比之仇人都不如,如今却有个真心疼爱她的舅舅。 “舅舅放心,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在朔县安心等消息即可,我向你保证月儿不会出事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动身?” 白斜水还是不放心,絮叨着多问了几句。 邢繁蕴翻身上马,身姿挺拔如松柏,自从服了那神医的药咳疾也不再犯,整个人瞧着精神奕奕,像那神武的将军。 他朝着满面愁容的白斜水安抚一笑,“即刻动身。” 说完,他大喝一声驾马离去。 白斜水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直至不见身影,心里也在替月儿高兴,虽然生父和那柳氏不是个东西,幸好认的义兄是个真心的。 以后就算他不在了,也有个托付。 * 邢繁蕴星夜兼程赶到朔山内围时,天光已经大亮,他这张脸就是通行证无人敢拦,直奔向朔山内围南边——沈家军营帐驻扎处。 “邢公子来了?” 雁书率先打着招呼,邢繁蕴却没心思寒暄,开门见山道:“你家公子呢?你可有见到过月儿?” “云姑娘?”雁书有些发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晚没睡好,“邢公子,我这两日都没出去过,上哪儿去见云姑娘去啊?” 邢繁蕴将此事原委简单复述给雁书,雁书险些站不稳脚,话都来不及说,紧急召集了人马。 “做什么?” 第91章 “去寻云姑娘啊!这朔山虽没有凶猛的野兽,也没有毒人的虫蚁,可朔山奇山怪石多得很,万一夜路难走云姑娘磕到绊倒也是危险。” 不容多说,雁书集合了队伍,清点好人数后去了一趟沈酌的房间,拿出一沓纸来分给每个队列的队列长。 “今日任务,寻到手中画像上的女子。这云姑娘是老爷夫人和公子的贵客,此时她在朔山内迷了路,你们尽快寻人,寻到人后不可怠慢,速速好生带来此处!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一众人声势浩大的出发了。 邢繁蕴也想跟着去,被沈夫人叫住。 “辰光,你来了,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你跟我过来。” 邢繁蕴只好跟着沈夫人进屋。 沈夫人从一方锦箱中仔细地拿出两套衣袍来,从贴身穿的袭衣到中衣再到外袍甚至还有罩衫和防风保暖的披风。 “我听说北地的冬日啊冷得很,前些日子看到听澜传信说你要来我就着手替你制衣了,你身子不好这双手啊怎么都捂不热一般,保暖得提前一些。 你试试看这些大小合不合适,款式可还喜欢?若是不喜欢啊就扔给听澜穿,他这个人分辨不出什么美丑来。我这还有些料子,立马重新给你做还能赶在入冬前做好。” 沈夫人的声音温柔似春水涓涓,从邢繁蕴的心间缓缓流淌过,却引起轩然大波。 他喉间哽咽:“沈夫人……” 前世今生两世,邢繁蕴都没收到过长辈亲手制的衣裳,他不知道此时胸间汹涌的情绪叫做什么。 是感动吗?还是面对爱意的踟躇和自卑?他不知道,或许二者都有。 “以往我都是在店里挑了好料子让绣娘们做的,我多年不做女红手生了不少,比不上店里的制衣,辰光别嫌弃。” “不,不嫌弃,我很喜欢,我,谢谢沈夫人。” 邢繁蕴身高八尺,平日里表面温和不近人的谦谦公子此时也悄悄红了眼眶。 沈夫人见此也有些动容,只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听到有人行礼喊着“公子好”。 是沈酌回来了! 第46章 朔山(二) ◎“前路尚未明朗,我凭何上门求娶?”◎ “是听澜回来了。”沈夫人看出了邢繁蕴心思已经不在这里,温和说道,“去吧,去找他吧,东西我就包好给你放着,你别忘了。” 邢繁蕴朝沈夫人恭敬行礼告辞,出了房门,脚步匆匆去寻到归来的沈酌。 “辰光,我正要去寻你,没想到你竟来了这里。” 沈酌抢先一步拉着邢繁蕴走到没人处说话,“我有事要拜托你,云姑娘想要进出朔山内围,你能不能将她当做女使带在身边,在她想来的时候就带她进来?” “你见到月儿了?” 沈酌被邢繁蕴突然的举动搞得怔了一瞬。 “月儿现在何处?她舅舅在外面都要急疯了,若不是我知道朔山内围是沈家的地盘,我估计就与白舅舅闯进来找人了。” 邢繁蕴知晓沈酌见到过妹妹,心里放心下来,有沈酌在,妹妹定然无碍。 沈酌回问:“昨晚我命人送出书信,白大掌柜没收到?” “你是何时送的?” “刚过戌时中,天黑了一阵了。” 邢繁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与白大掌柜在知州府碰见的时辰已是亥时中,朔县到邶州城知州府快马加鞭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 而朔山内围到白家落脚的屋子就更近,一刻钟都不用。 这封信如果没落到白大掌柜的手中,那会去哪儿了呢? “送信之人回来了吗?”邢繁蕴问。 “我正是回来寻他问话的,昨夜为何不来回禀。” 沈酌和邢繁蕴同时一惊,“不好,那送信之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到底是谁会截断这封信,知道了信的内容又会如何? 思来想去,云疏月都不能随意出朔山内围的地界,万一被有心人盯上,那就麻烦了。 “听澜,带我去见见月儿。” 沈酌唤来雁书,给了他一封书信,叫他务必送到白大掌柜手中。 二人驾马前往*,路上沈酌踌躇后问道:“辰光何时与云姑娘这般亲昵。” 他也是昨晚刚征得同意唤云姑娘月儿的,难道是辰光护送月儿到沧州城时? 除此之外,他们二人并没有相处的时机啊。 邢繁蕴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沈酌,挑了挑眉:“怎么?吃醋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邢繁蕴并不觉得沈酌会当真,可偏偏他这次却当了真。 “是。”沈酌答得坦坦荡荡,斩钉截铁。 邢繁蕴不料有此回答,也肃了语气,又问道:“你喜欢月儿?” “是,我沈酌心悦于云疏月。” 沈酌愈加坦荡和开怀,承认心中所系是一件畅快之事,他并不扭捏。 “那你可会向她提亲?”邢繁蕴继续问道。 沈酌握住缰绳的手倏而用力,凝了笑意,慎重起来,“前路尚未明朗,我凭何上门求娶?” “那你就放弃了?” 邢繁蕴仔细盯着沈酌,眼看着这个少年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像是一支瞄准雄鹰的利箭,一旦松弦,必中目标。 “不,我不会放弃。我要更加谨慎周密地行动,确保我的前路顺利推进,待到明朗那日,若云姑娘还未婚嫁,我便叫上最好的媒人,倾尽我的所有去求娶她。” 第92章 沈酌说完笑起来,肆意洒脱极了,他也向着他最好的朋友坦率道:“辰光若是也心悦于云姑娘,那咱俩可以各凭本事,若云姑娘选择了你,我,我也自当恭喜。” 原来竟是将他视作了情敌,邢繁蕴恍然大悟,难怪此人阴阳怪气,突然问起他与月儿何时亲昵起来。 如此好的试探机会送上门来,邢繁蕴如何肯放过,当即便应下来。 想要求娶他的妹妹,自然也要得到他这个大舅哥的同意! 二人二马在一间朔山山脚下的木屋前停下。 “辰光,云姑娘就在里面。” 邢繁蕴与沈酌翻身下马,往木屋赶去,而木屋内的云疏月也听到了声响开门出来。 一见到是邢繁蕴到了,她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小跑几步到邢繁蕴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你怎么在这儿?是舅舅让你来的吗?舅舅还好吧?你进来有没有被差吏为难?这里的差吏可凶了,看着都吓人。” 先是问着话,说着说着,云疏月就朝哥哥撒起了娇。 邢繁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瞄了一眼有些呆住的沈酌,一把揽过云疏月的肩膀,将妹妹抱在怀里安抚。 “好了好了,确实是舅舅叫我进来寻你的,他快要急坏了。知道你遇到了听澜定是安然无恙,我们已经叫了雁书去送信,也可叫舅舅安心。” 云疏月窝在哥哥的怀里点点头,平复好心情之后才抬起头,像是才发现沈酌也在身边一样。 淡淡地唤了一句:“沈公子。” 这前后对待天壤之别,方才还能平心静气说出要公平竞争的沈酌,此时胸间憋了一口闷气,酸涩得很。 他上前站在二人身边,“有什么话不如先进屋说吧。” 二人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云疏月也不由跟着正色。 “所以,月儿是打算在朔山内围种植土豆?”邢繁蕴听完之后觉得此事并不难实行,只要上下打声招呼,妹妹就能在朔山畅通无阻。 只是…… 他看向身边的沈酌,这朔山的事甚是机密,更是四皇子能否成功的关窍,若是沈酌不肯说,他也不好主动揭示。 邢繁蕴正在想着如何不告知真相的情况下,使云疏月能在朔山畅通无阻而不起疑。 沈酌开口了。 “月儿。” 邢繁蕴被这句月儿惊了一下,见妹妹好像并没有要纠正的意思,转头就对上沈酌得意的眼神。 邢繁蕴的反应正和沈酌心意,他继续说道:“之前隐瞒于你,是担心将你卷进这场纷争中,如今看来你已是避无可避,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说话间,沈酌浑身的气度都像是变了个人,像是以往贵气逼人的小侯爷沈酌又回来了。 “我父亲与我已将朔山内围纳入势力范围之内,那些差吏也是我们的人,只是平时对外要装装样子。” “什么?” 云疏月闻言惊讶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沈酌担心她生气,又急急解释:“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我们父子来此为的就是暗中积蓄势力,待来日化为一支奇军,直取成果。此事关系重大,牵连极深极广,那王家就是二皇子的势力,对我们一向虎视眈眈,我们沈家在北地不得不谨言慎行,步步谨慎……” “别再说了!”云疏月一把捂住沈酌的嘴,“这么大的事,不必叫我知晓。” 天哪,她都听到了什么?听着像是党派之争!党派之争啊,那自古以来都是血流成河,成王败寇的啊! 云疏月恨不得此刻自己的耳朵聋掉了。 哥哥与沈酌一起在做的事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云疏月觉得自己的脑海中炸响了一道惊雷。 沈酌顺势将云疏月的手握住,“可我不想欺瞒你,在朔山内围,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束害怕。” “咳咳!”一旁的邢繁蕴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他们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云疏月收回手,走到邢繁蕴身边站定,只是她刚一开口就被邢繁蕴打断。 “哥……” “叫我辰光即可。” 云疏月虽然不解为什么不能叫哥哥,可看到沈酌在侧,又想了想自己想通了,也许哥哥与沈酌关系甚好二人对彼此都十分了解,义兄一事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就先不提这事了。 她顺着说道:“辰光,你得快点把我的土豆运进来,越快越好。” “好,我知道了。” 沈酌见此也上前说道:“既然说清楚了,那月儿就跟我们回驻扎地住吧,那里人多也有个照应,哦,我母亲和妹妹也住在那儿。” 邢繁蕴看过去,正好就对上沈酌的眸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沈听澜,为了他妹妹连君子都不做了。 云疏月本想着驻扎地肯定全都是男人,就想要拒绝,又听到夫人和沈小姐也在,也就没了拒绝的理由。 她朝沈酌行礼道:“多谢,那就叨扰沈公子了。” 目的达成,沈酌心情却并不好。 返程时三人两马,云疏月直接上了邢繁蕴的那匹马,坐在身后抱住邢繁蕴的腰,沈酌的心里更是像堵了一块巨石。 月儿对辰光的亲昵程度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她对自己始终很客气,二人之间总是感觉有距离,可她对辰光更加随性自在,也不会谢来谢去。 第93章 沈酌闷闷驾着马跟在二人身后,一路沉默不语。 回到驻扎地时,雁书正好也回来了,他看到云疏月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反而上前回禀着白斜水的口信。 “白家舅舅说知晓云姑娘安然无恙就放心了,并问姑娘归期。” 云疏月向身旁的沈酌借用笔墨,一行人来到沈酌屋子内的书案处。她提笔欲写,却难以落笔很是为难。 沈酌和邢繁蕴不约而同想到了沧州城那封书信,都明白了这为难从何而来。 沈酌的手还未伸过去,云疏月就将笔塞进邢繁蕴的手中。 “我来说,你来写。” 落在空中的手骤然收回,沈酌瞧着云疏月和邢繁蕴二人默契十足的模样,心中的酸涩更甚。 一封信写好,雁书又出了朔山。 而此时被雁书派出去寻云疏月的兵士们陆续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沈在山。 “听闻我儿听澜回来了?哎哎哎,你们站住!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交过来给老子看看。” 第47章 朔山(三) ◎“你这小妮子还挺记仇。”◎ “竟是女子画像!老子刚下令把那群军妓散了,你们倒好,自己偷摸画像了?”沈在山怒目圆瞪,横眉倒竖,瞧着吓人,可看着看着,那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来。 “这画工怎么瞧着这么熟悉呢?” 沈夫人带着云疏月选了一间木屋安置下来,就在她与沈在山的主屋旁边,桌椅被褥等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为云疏月安排妥帖。 沈添喜是沈酌嫡亲的妹妹,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点也不认生,看见云疏月之后就围着她转悠东问西问的。 “喜儿,快别缠着你月姐姐了,都不好走道了。” 沈添喜被自己母亲一说,小脸立马红扑扑的,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嘟着小嘴说着话。 “母亲,月姐姐就是住在月亮上的月宫仙子嫦娥吗?” 沈夫人噗嗤一声笑了,捏着沈添喜的鼻尖柔声道:“你月姐姐不是月宫仙子,但长得像仙子一样好看。” 沈添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朝着云疏月露出大大的笑来:“我喜欢长得像仙子一样好看的月姐姐。” 孩童之声稚嫩无害,云疏月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蹲下身子与沈添喜目光持平,“月姐姐却喜欢像小添喜一样快乐又蠢善的人。” “月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得了云疏月的首肯,沈夫人拉住她的手说道,“月儿,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来,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要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开口。喜儿跟我出去,让你的月姐姐好好休息。” 沈添喜很乖巧地点头,团子脸很是讨喜。 “嗯!月姐姐好好休息,喜儿不吵你,喜儿要去帮娘扯线了。” “扯线?”云疏月本也没什么好休息的,昨夜虽睡得不熟但格外踏实,并没有觉得累,“夫人,我也来帮你吧。” 沈夫人回身道:“也好,有你陪着我聊天啊,这活儿做着也就不闷了。” 闻言一旁的沈添喜却不干了,叉着腰抗议。 “母亲,你往常都说我在你身边给你解了闷的,原来都是诓我的吗?” 小丫头气鼓鼓地讨要说法,惹得云疏月和沈夫人忍俊不禁。 三人笑笑闹闹去了外面,在几根杆子一块布搭起来的棚里坐下,遮了无处可躲的日头,也偶有山风吹来。 沈夫人熟练地拿出几个筐来,筐里装的都是些差吏的衣裳,另外有个篮子是装针线的,小添喜也熟练地搬出小凳子来,三个人一人一个。 沈夫人笑着摸摸小添喜的头,分了个小篮子给她,里面装着些打结的线。 小添喜拿到手就开始用她那双肉嘟嘟的小胖手分线,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认真极了,看得人心暖暖。 云疏月也在小凳子上落座,反正哥哥去运土豆和种植的一些用具了,一时半会儿她也没什么事。 “夫人,这些衣裳可是破了需要缝补?” “是啊,他们平日里操练辛苦得很,舞刀弄枪的难免就划破了衣裳,又没个媳妇儿母亲在身边的,我就都收了过来给他们洗干净补好再送回去。” “夫人真是待下亲和。”云疏月真心赞道。 堂堂南阳侯府主母南阳侯夫人,竟愿意放下身段为士兵差吏缝补衣裳,云疏月心里是说不上的佩服崇敬。 “什么上还是下的都是虚的,如今沈家上下都是服刑的犯人,他们是良民却愿意追随沈家,我们沈家应该感谢他们才是。” 沈夫人真是一个极温柔的人。 有这样的母亲真是沈酌的福气。 云疏月接过沈夫人手中的箩筐放在自己面前包揽下。 “这筐就交给我吧。” “早就听闻云侍郎大千金的女红在整个京州城的千金里都是拔尖的,尤其是一手绣技,就连皇帝都夸过呢。这些差吏的衣裳能得月儿缝补,真是他们修来的福分。” 沈夫人笑着打趣。 云疏月举针的手却抖了一下。 她哪里会什么女红绣技的,她只不过以前没钱买新衣服,只能自己学着邻居阿姨的样子缝缝补补过日子而已。 她顶多能给这些衣裳缝补得看不出破损的痕迹来,要是谈什么绣技,那定是要露馅的。 这一瞬间的犹豫被沈夫人看在眼里。 第94章 沈夫人却没想多,只以为是自己提到了云侍郎惹云疏月伤心了,又是自责又是心疼这孩子。 手背上突然多了一只温暖柔软的手,云疏月抬眼看向手的主人,看清了沈夫人眼底的怜惜,她心知沈夫人怕是误会了,便也顺势遮掩。 “夫人,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如今的云疏月就只是云疏月而已。我这一双手前段时间受了伤,大夫说日常生活倒是无碍,只是弹琴作画受阻,这绣技恐怕也……” “你受过伤?听澜怎么没向我提起过呢?我看看。” 沈夫人小心翻过云疏月的手一看,那两条长虫一般的疤痕赫然入目,将凑过来的沈添喜也吓了一跳。 “呼——呼——,月姐姐,喜儿给你呼呼伤口好得快,呼——” 又软又小的手握着自己的手,噘着嘴呼呼地吹着暖风,一旁的沈夫人捏着衣袖擦着泪。 “这么深的疤,当时得多疼啊。” 本只想将自己不会刺绣的事儿蒙混过去,没曾想却惹得面前的一大一小都泪眼朦胧的,云疏月反又愧疚起来。 “已经不疼了。” 闻言沈夫人却厉色起来。 “胡说,虽是结了疤,瞧着边缘还泛红呢,定时还没好彻底,月儿你歇着,这里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喜儿,好好看着你月姐姐,不许她沾手。” “嗯嗯,母亲放心,喜儿保证完成任务!” 沈添喜得了令之后就成了云疏月的随身挂机,云疏月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担心沈添喜累着,云疏月也不敢多走,只好与沈添喜一起坐在操练场旁的大石头上,一起撑着下巴看士兵训练。 “喜儿,你觉得你哥怎么样?” “哼!”沈添喜皱起了小眉毛,“我哥就是个大坏蛋!” 云疏月闻言来了兴致,“详细说说。” “前些日子我生辰,我哥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了,我要一个陶娃娃,彩色的那种。但是呢……” “你哥忘记了没给你送?” 沈添喜摇摇头,“我哥送了,但是他送的那个娃娃又丑又吓人,我看了一眼就吓哭了,后来听母亲骂哥来着,我哥被父亲追着打,边跑边说那是煞神用来挡煞最好了。” “噗嗤——”云疏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哪有给小女孩送礼物送煞神的,你哥可真不会送礼物。” “我母亲也这么说。”沈添喜朝云疏月勾了勾手,“月姐姐,我偷偷告诉你,哥以前送给母亲的礼物全都被母亲锁在一个箱子了,从来没有拿出来翻看过。母亲说实在是看不入眼。” 说完,小人儿就笑作一团,云疏月瞧着她可爱也跟着笑起来。 这沈酌看起来挺精明的,竟然连礼物都不会送,也不知道送的礼物到底得有多不堪入目才能叫沈夫人这么温柔的人都忍不了。 “哼,明日就是我哥的生辰了,到时候我也要送他一个丑东西吓他!” 云疏月揉揉沈添喜的头发,“你这小妮子还挺记仇。” 沈添喜又摇摇头,“雁书叔叔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却连一个月都等不了,所以我不算记仇。” 原来是雁书出的主意,云疏月替沈添喜捋顺碎发,叮嘱道:“别跟他们学坏了。” “跟谁学坏啊?”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回身看去却是沈酌和邢繁蕴来了。 云疏月一喜,忙问道:“东西都带来了?” 二人还没回话,云疏月就看到他们身后还有两个身影,隔得远没看得太清楚。 声音却传了过来,“小姐!” 桑麻一路小跑到云疏月身边,上下左右查看了一番,确认自家小姐安然无恙之后才放下心。 “桑麻!”云疏月开心之情刚起,顿觉不对劲,看着沈酌和邢繁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邢繁蕴面色不太好看,瞥了沈酌一眼,终还是上前与云疏月说清楚原委。 “月儿,虎威镖局出事了。京州城中的镖局众人已被下狱,舅舅得到你安好的消息之后就出发了,那个于姑娘不肯再回到朔山,也跟着上了路。” “出了什么事?能不能说得具体些?哎呀,你们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一次性说个明白,猜来猜去有什么意义?” 云疏月急了。 虎威镖局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让她感到有归属感的地方,镖局众人在她心里就跟亲人无异。 听到虎威镖局出事的消息,她怎能不急,简直心急如焚。 “还是我来说吧,这件事辰光知道的不多,我大概知道些内情。” 叫雁书和桑麻带沈添喜去玩,云疏月三人去了温泉洞。 听沈酌说完后,云疏月心情复杂自责,蹲下身子将自己埋进双膝。 “所以,是我害了虎威镖局,若非我当时因不满云府,非要将财物带出寄放在虎威镖局,他们也不会被扣上盗窃的罪名,更不会因此而下狱!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杨叔,是我害了虎威镖局的众人。” 那么多人都曾在她面前鲜活地存在过,他们不是书中的纸片人,他们是有血有肉的真正的人。 猛烈的愧疚如山一般压过来,自责之后云疏月却抓到一闪而过的灵光。 她越想越想不通,索性抬起头,问着眼前的二位。 “我转移财产时隐秘得很,是谁发现的这件事,又是谁去官府报的案?云府与我早就断了亲,这次为什么要跳出来给我做主成了原告?” 第95章 第48章 朔县(四) ◎“公子倒是痛快了,我快废了。”◎ 沈酌与邢繁蕴相视一眼,他也蹲下身来。 “你问的这些,我和辰光也有考虑。你别太担心。” 别担心?她怎么能不担心呢,那可是真心待她的舅舅啊!若是没有种植一事要做,云疏月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州城! 云疏月抱膝的双手越抱越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心中那股气发泄出来。 她心里想了许多,有初到京州城是杨叔伸出的援手,镖师们的热情,有货船上杨叔日夜的关怀,还有舅舅从黑衣人手中救下他们以及之后的照拂…… 舅舅,杨叔,虎威镖局的镖师们给了她在这异世里的第一份安全感。 “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去报的官告的密,我定要叫他付出代价!” 云疏月的心越想越是乱作一团,忽而一掌拍向地面。 只是手还没挨到地面就被沈酌抓住,云疏月眼中的恨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对上那双桃花眼。 满腹的伤痛和仇怨就这样在那一汪缠绵的眼波中渐渐平复,沉静。 云疏月收回手起身站在邢繁蕴身旁。 沈酌手空之后,心也跟着空了一瞬,起身后见到云疏月站远了些更是胸口发闷。 可他很快压下这些情绪,继续分析着。 “白大掌柜十五岁就出来闯荡,十年光阴就打造了大晏最大的镖局虎威镖局。别看他平日里不太正经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单凭白大掌柜能打下这么大的家业来,他又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又何必在此担忧?” 舅舅再厉害,虎威镖局的家业再大,在这大晏也不过是地位低下的商贾,他又如何敌得过官? “话虽如此,可之前你也说过,沧州城的林家和贝壳村的海中岛那些人都在图谋虎威镖局,那林冤就是他们派来接近我们的眼线,更别提王家扣留舅舅在邶州城足月有余,这桩桩件件难道还不能说明这背后是什么人吗?” 云疏月越说越害怕,“以前若说那些人还只是在试探收编,如今京州城虎威镖局分局出事就是他们对舅舅不合作的示威!他们要杀鸡儆猴,若是舅舅再不从,他们怕是要强取虎威镖局了。如今你却叫我不必担心,我又不是没有心?” 邢繁蕴见势不对,赶紧拦着云疏月,“别吵别吵,听澜也是好意。” “我是在劝慰你关心你,如今反而是我的不是了?好,那我问你,就算你担心你又能做什么?回到京州城吗?你以为凭你回去就能救出你舅舅和虎威镖局众人?痴人说梦耳! 届时,云侍郎只会将你扣押回府叫你继续嫁给老王爷冲喜!到时候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安心待在这儿不行吗?” 沈酌不知怎的,说话的火气也越来越重,他像是憋着一口闷气,憋到受不了,控制不住,抓住了这个口子就拼了命地往外喷薄。 他说完也意识到不对,他着实不该在云疏月心情不好的时候与她较真,可他心中情绪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没有出言缓和。 就连他自己没有搞清楚,他在坚持维护什么。 沈酌的字字句句全都化作了利刃,一点点刺进云疏月的心中,凌迟着她的尊严,挖着她的傲骨,都在她耳边提醒着她,她云疏月是个没用的人。 终于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云疏月双耳嗡的一声。 “我杞人忧天?我没用?”云疏月低声重复着,看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酌。 她从未见过如此有攻击性的沈酌,抑或者如今的沈酌才是真的,以往待她的不同不过也是他的伪装。 云疏月双眸含泪,却不肯叫泪滑落,倔强地昂着头,也堵着一口气在胸前。 “是啊,我只是个没用的人,哪里比得上暗中筹谋的沈小侯爷呢。小侯爷谋的是大事,各种身份信手拈来,各路人马指挥自如,我只是一个母亲早亡又被生父抛弃,还被未婚夫退亲,无所依无处去的孤女罢了,沈小侯爷又怎么瞧得上!” 二人越吵越烈,隐隐有星火燎原之势,邢繁蕴赶紧从中缓和,只是二人都在气头上,又岂是他劝和就能和的? 云疏月至少还算听劝,见哥哥出面了也就停了言语,只是背过身去不肯再看沈酌。 而沈酌却还想再说两句,只得被邢繁蕴退出温泉洞叫他先回去冷静冷静,邢繁蕴自己又折返回去哄云疏月。 沈酌在洞外站了一会儿,想到此时就邢繁蕴和云疏月二人在洞内,云疏月说话的语气又不似对上自己那样句句回怼甚至有诉说委屈的意味,他心中闷气更甚,折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回到驻扎营地,与雁书迎面撞上。 “公子,云姑娘没跟你一起回来啊?该吃午饭了,桑麻手艺真不错,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擒敌练了吗?防御布阵练了吗?骑射练了吗?什么都没练吃什么午饭?练完再吃!” 撂下这些话沈酌进了屋锁上门,只留下雁书还在原地。 只见雁书笑成一朵花的脸变成一个苦瓜,皱皱巴巴地哀嚎:“练完我还能吃午饭吗?直接吃晚饭得了!谁惹你了你找谁去啊,拿我撒什么气!” 话虽这样说了,雁书还是不情不愿地朝着操练场走去了,心里嘟囔着:“公子许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谁这么厉害啊,能将他气成这样,啧啧,真是个厉害人物,下次见面得奉承着些。” 第96章 过了两刻,桑麻拎着食盒寻来了,她朝操练场上的雁书招招手,正在骑射的雁书就赶了过来。 雁书边跑边擦掉身上的汗,笑的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桑麻,你怎么来了?” “给你这个傻货送吃的呀。”桑麻边说边把吃的摆出来。 雁书闻言眉头一皱,伸手去拿吃的的手都顿住了,“桑麻?谁惹你不高兴了?” “哼!我一个小女使,哪敢嚼舌根?我自己也便罢了,免得拖累我家小姐跟着被人瞧不起。总之你赶紧吃吧,这应当是我为你们做的最后一餐饭了。” 雁书越听越心惊,饭也不去拿了,直接握住桑麻的手,“你要去哪儿?谁说你嚼舌根了?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你家公子。” 听到桑麻说的话,雁书瞬间哑火。 桑麻本不想迁怒雁书,如今看着雁书和沈酌之间是分割不开的,她食盒也不要了,起身就走,雁书在怎么挽留也没用。 雁书索性两三步跑到前面张开手拦住桑麻。 “桑麻,你好歹跟我说下你要去哪儿把,北地不太平,我不放心。” “去温泉洞找小姐,让开。” 桑麻推开雁书走了,雁书跟在身后看到桑麻确实进了温泉洞,洞里还有云姑娘的声音。 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道那个能气着公子的厉害人物就是云姑娘?” 雁书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蹲在一边观察了许久,瞧着挑着东西进洞的人络绎不绝,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也就罢了,这锅碗瓢盆也搬进了温泉洞。 他心中更是坚信了自己的猜想,公子和云姑娘肯定是吵架了,现在云姑娘不可能回营地住木屋,要住在这温泉洞里! 沈酌回到自己房间,一会儿看看沙盘,一会儿瞧瞧地图,一会儿又捧着兵书却一行字也没看进去。 他心不在焉,叫人去唤雁书却回说雁书不在操练场。 他干脆直接到操练场上去候人。 在沈酌骑着马射倒了十数块靶子,立靶的小兵都忙不过来的时候,雁书终于回来了。 沈酌听见人的声音,立刻翻身下马在兵器架上抓起一杆长枪,同时用枪挑起另一杆长枪扔向雁书,二话不说就手持长枪朝着雁书刺过去。 二人见面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打了个酣畅淋漓,二人交叠躺卧在操练场中央,仰看华盖,长枪就横放在不远处。 “痛快!痛快!好久没这般痛快了!” 一旁的雁书却不似沈酌这般没事儿人一样,他喘着粗气,翻了个白眼。 “公子倒是痛快了,我快废了。” 沈酌才不理会他的嘟囔,问道:“方才去哪儿了?” “去温泉洞见了云姑娘。”雁书如实相告,他感觉到身旁的公子似乎紧张了一下,只是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 “我回来就是想告诉公子,云姑娘像是要在温泉洞住下了。” 沈酌嘴硬道:“住就住呗,住哪儿是她的自由。” “可是,邢公子像是也搬去住了。” “什么!”沈酌翻身起来,抓着长枪像是要去再打一架,“这个邢辰光,竟然趁人之危!枉我常说他比秦无恙更是君子,没成想竟是我看错了人。他邢辰光可比秦无恙小人多了!” 正在带着人马来北地的秦无恙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不以为意,勾唇笑了一下。 “不知又是哪位小美人儿在惦念着我,哎,不能及时哄娇花止雨真是秦某的罪过,哎,只可惜见过了云姑娘之后,再见其他美人儿也总觉得乏味。” 不管秦无恙怎样在这里唉声叹气,云疏月倒是转忧为喜了。 “哥哥,这洞里肯定还有地下水!” 她顺着水迹挖了几尺,发现水迹越来越深,泥土也越来越潮湿。 邢繁蕴赶过去,也挖了些土在手里捏着,言道:“明日我去寻一位打井的行家来看看。” “明日我也要出去。”云疏月说道,“我虽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但我也想拼尽全力去救舅舅。” 【作者有话说】 开心开心! 本来棠溪以为要轮空榜单到完结了, 没想到这次上了扶贫红字! 本来是隔日更的,现在有榜就随榜更啦~ 感谢看文的宝们!爱你们! 啵啵(一个超级无敌大的啾咪) 第49章 朔县(五) ◎“先说好,顶多挽挽手,拥抱一下。”◎ 雁书说得没错,邢繁蕴确实也搬来住了。 温泉的空间因着有中间蜿蜒的石壁被天然的一分为二,里面摆上床,衣柜,书桌,衣架,甚至梳妆镜和浴桶等一系列家具,石壁上都挂了装饰用的布,顶上则用了两层布,装饰布上方还有一层细密的防沙布。 整个内洞俨然已经成了一间富贵女子闺房。 蜿蜒最窄处往内延伸做了一排假墙,将云疏月的闺房单独隔出,外边则是一条通道直达之前云疏月挖土找水的地方。 “房间里光线差了些只能用蜡烛取光,也没有盆景点缀,纵然家具齐全,在费心布局之下也只是勉强住人而已。” 邢繁蕴转了一圈云疏月的闺房,眉头越看越皱。 “哥哥不满意啊?” “差强人意吧。” “我觉得挺好的,就是太大了些。哥,将房间一分为二吧,你我各住一半,省得你在外面搭床,只有屏风做挡,像个留守的保安。” 第97章 邢繁蕴没同意。 云疏月劝得口干舌燥,邢繁蕴还是没同意。 她见实在劝不动也就不劝了,便由着邢繁蕴在外面折腾,她自己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想着明日出去的事。 她已经检查过了桑麻带来的那些土豆种,育苗很成功,桑麻有了经验,剩下的土豆育苗交由她来监工云疏月很是放心。 人手是邢繁蕴带来的,干活麻利不多话也听差遣,石洞的一角已经堆满了正在育种的土豆,井然有序的。 幸亏这个温泉洞外间够大,纵然邢繁蕴将温泉隔作浴池,又靠着内洞处隔出他自己的住处和书房,还隔出了一个库房,除此之外,育苗处和种植处也都有划分,写上时间便于观察记录。 夜幕很快降临,桑麻来房间寻云疏月出去吃晚饭。 直到此刻云疏月才理解了邢繁蕴非要住外面的苦心,这群带来的人工竟是不离开的,都在温泉洞外扎了营帐住下了。 开饭前,邢繁蕴起身举杯,扬声道:“诸位兄弟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忠诚之人,你们愿跟着我来此,邢某感激。但做事得有规矩,桑麻分发给大家的规则还请熟读,有不明白的及时询问。事成之后,邢某必有重谢。” 底下人纷纷举杯应和,都在说让邢繁蕴放心,每个人的脸上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云疏月从中看出了热情和诚挚。 众人同饮一杯罢了,也都生出些豪情万丈,邢繁蕴一一谢过。 按捺下众人的声音,邢繁蕴再次举杯说道:“另外,邢某还有一个额外的规矩要说,为了保证工作效率和质量,今夜酒后,温泉洞正式禁酒,违者重罚。” 云疏月暗中给邢繁蕴竖了个大拇指,她哥在这里的十年变化可真大。 以前只想当个室内设计师,如今却是掌管天下金*库沧州城商会的会长了,言谈之间不怒自威,自有一股令人仰视的尊贵。 看到这些人对她哥这般信任追捧,云疏月与有荣焉,本也想喝上几杯凑个兴,可转念又想到明日要去邶州城知州府终还是滴酒未喝,只填饱了肚子就带着桑麻回房间。 她将之前的种植流程再调整了一下,交由桑麻,“桑麻,在这里除了我义兄,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监管种植土豆这事我只能交给你。这图纸上是种植的所有流程,我只会纸上谈兵,实际操作还得靠你。” “小姐放心,您和白大掌柜走后,我在白宅也没有懈怠,育种和种植我都已了解,也摸到了土豆的习性,下午我指导了一些人育种,进展很顺利,并没有什么问题。” 桑麻说话间大方自信,与刚出云府时那个谨小慎微的桑麻好像不一样了。 云疏月拉着桑麻的手,与她一同坐在床上。 “桑麻,我想认你做义妹。”桑麻吓得要站起被云疏月按住,云疏月急道,“你先听我说完。” “当我被亲生的父亲和嫡妹抛弃时,是你追随的我,在我们遇险时是你以命相救,我早就将你当做了我亲妹妹。 我知道你不是云府的女使,你是舅舅从小送进云府来陪我的,卖身契也一直在虎威镖局,我先前向舅舅讨来了你的身契,就等回到京州城放你做良民。” “桑麻。”云疏月轻声唤道,“如今我只是无家可归的孤女,你还愿意认我做义姐吗?” 云疏月话还没说完,桑麻就哭成了泪人。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小丫头,是白大掌柜心善才将不到三岁的她买回家的,若非如此,她定熬不过那个冬日。 当她被送到只有不到两岁的小姐身边时,她有了自己的名字,桑麻。她也有了她想要一直保护的人,那就是朝她咯咯笑的小姐。 她们一同相伴长大,桑麻是亲眼见着小姐怎样从活泼好玩变得郁郁寡言,从机灵古怪变得规矩古板的。 桑麻心疼小姐保护小姐,这是她作为奴仆的天职。 只是她没想到小姐竟将这些她以为稀松平常的事记在了心里。 “小姐……”桑麻泣不成声。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恢复良民身份,将她卖出去的人牙子说她要一辈子记住自己是贱骨头,是伺候人的命。 小姐,好像在改掉她的命。 云疏月将桑麻抱住,轻拍着桑麻的背柔声安抚着。 “今后你得习惯叫我二姐,邢繁蕴则是你的长兄。若是我们的小桑麻哭好了,二姐就带你去找长兄,敬一杯茶走个仪式可好?” 敬茶时,桑麻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握不住茶杯,最后这个认亲仪式也是匆忙结束。 桑麻别扭着叫了“长兄”“二姐”后,又欢喜地蹦跳着回到云疏月的房间收拾铺床。 云疏月被邢繁蕴叫住。 “凭我如今的财力多认个义妹倒不算什么,但你也不能给我搞突然袭击啊!月儿,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哎呀,哥!”云疏月挽着邢繁蕴的手臂撒娇,“你带来的那些人都是汉子,桑麻只是一介女子,本就力弱还没武功,要是连地位都没有,那些人一日两日还成,久了谁会愿意听她的?” “有我在,他们不敢造次。” “那若你不在呢?” 邢繁蕴沉默了,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他总觉得认亲的理由不止这一个。 云疏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准备困遁,见邢繁蕴还在思索着,她一把扯住邢繁蕴的脸往上提,生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第98章 “哥,这么好看的脸可别老皱眉,会变丑的。对了哥,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啧,再单下去就是老光棍了!在脱单之前多笑笑,啊。” 说完这一番话,云疏月连忙溜走,免得邢繁蕴反应过来炸毛。 邢繁蕴揉着被扯酸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想着想着不知怎的,想到了云州城遇见的钱小姐。 他甩甩头,钱小姐此时定然已经身为人妻,怎么突然想到她了?一定是月儿胡言乱语将他说昏了头!一定是这样! 洞外隔着营帐区域的不远处,沈酌将方才云疏月和邢繁蕴的互动都瞧在了眼里,手边的石头都捏碎好几块。 好你个邢辰光,竟当真在这朔山内围与云疏月住在一块儿去了!当他沈酌是死的吗! 哼! 沈酌一掌拍飞了一旁椅子大小的石块,轰隆一声。 营帐区域盯梢的人大声呵斥:“谁!” 只是等到他们打着火把过来查看时,此处早就没了人影。 翌日一早,桑麻是邢繁蕴义妹的事就公布出去,众人对桑麻的态度肉眼可见得恭敬许多,云疏月也就放心地与邢繁蕴一同驾马出了朔山内围。 邶州城知州府。 邢繁蕴陪着云疏月一同去见了知州大人,约莫一个时辰,二人才从知州府大门出来,驾着马离开。 时辰临近晌午,云疏月拽着邢繁蕴请客,进了一家食肆。 “月儿,其实你想要救舅舅他们不一定要来找知州大人,知州大人能做到的,沈酌也能做到,况且……” “哥。”云疏月打断邢繁蕴的话,“我知道你想让我去与沈酌和好,只是哥难道当真以为你妹妹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邢繁蕴摇头,月儿自小懂事乖巧,虽然有时候心思灵巧有点小花招,但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你是故意与他吵架的?” 云疏月点头。 “为何?” “他们要做的事太大了,也太危险,一着不慎恐满盘皆输,他们还没有到要回京州城的时候,若是出面难免暴露。我不想让他为我冒险。” “那你也不必……”邢繁蕴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 好像除了与沈酌吵架才能将他推开以外,他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们吵架了,他还是会帮你的,只不过是从明面上的帮变成偷偷地帮。” “所以还要哥帮我,与我假扮情侣叫他对我心灰意冷,如此他才不会挺身走险。” “这……”邢繁蕴眼神变得嫌弃起来,“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云疏月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最终邢繁蕴还是迫于云疏月的淫威,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假扮情侣之事。 “先说好,顶多挽挽手,拥抱一下。” “放心,我自己也越不过去心里那道坎,我也舍不得让我牺牲太多。” 说话间,云疏月填饱了肚子,利索地遛出食肆,完全忽略掉邢繁蕴咆哮的那句“你什么意思”。 “城门口见,我去给桑麻挑个见面礼。” 云疏月转身扔下这句就跑的没影了。 她与知州大人打了赌,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种出土豆,其量还要足够供全邶州城的子民度过寒冬。 在种出结果之前,知州大人会修书进京请同僚留下虎威镖局众人性命,只待她种出结果,知州大人再上奏皇上为云疏月请功,换虎威镖局平安。 这个赌她不能输。 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云疏月买好东西回了一趟白宅,看到院内种下的沙棘梭梭树等都长大了许多,包好几株也打算带回温泉洞育种。 她必须在北地创建功绩,才能护佑家人。 邶州城城门口,云疏月早早就在这儿等着邢繁蕴,只是邢繁蕴还没等来,她等来了另一个人。 第50章 朔县(六) ◎“乖,等我扫清我们之间的阻碍,就来向你求亲。”◎ “哟,这不是京州城云侍郎千金吗,怎么落魄成这副模样?哦,瞧我这记性,姐姐已经被父亲逐出家门,不是侍郎千金了。” 云舒窈掩着唇笑得前仰后合。 若是往常,云疏月高低要呛她几句,只是如今云疏月没有精力来搭理她。 云疏月只想等到哥哥来了就赶紧回到朔山内围种土豆。 然而有的人就是这样,你越不搭理她,她越是要上赶着凑过来。 云舒窈见云疏月不接她的话,深觉自己朔县县令夫人的脸面被践踏了,面上变得不好看起来。 她当即吩咐人:“把此女绑了。” 话音刚落,马车周围的护卫顷刻出动,云疏月不料云舒窈竟要动手也是吓了一跳。 “云舒窈!光天化日之下,在邶州城门外这百姓往来之地,你敢!” 面对云疏月的质问,云舒窈却是笑了,“是是是,姐姐教训得对,我哪敢绑人啊?我只是与姐姐分别多日思念得很,今日重逢,我想请姐姐回府吃茶而已。” “回府!”扔下这句话,云舒窈甩下马车车窗帘,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不久后就看到云疏月就被捆得严严实实扔进马车。 她素来就不爱瞧云疏月这张脸,此时云疏月怒目圆瞪,被捂了嘴还吱哇乱叫更是叫她心烦。 云舒窈从旁边格子柜中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些粉末在锦帕上,将锦帕紧紧捂住云疏月的鼻子,没一会儿,挣扎着的云疏月就安静下来。 第99章 云舒窈面无表情将那锦帕扔在云疏月的脸上盖着,如此才觉心静下来。 不知昏睡了多久,云疏月恢复了些许意识,只是眼睛还睁不开,耳中的声音也听不真切。 她只在心里一直念着,她要赶紧回到温泉洞种出土豆救舅舅。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脸上游走,接着有黏腻的液体滴在她的胸前,她却感知并不清晰;忽而有女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她依然听不真切。 没一会儿好像又多了一个人来,是个男人,那又哭又笑的女子害怕了,似在求饶,很快云疏月就感到自己凌空而起被人抱住,光线突然变亮,她未睁眼也觉得刺目,转瞬又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云疏月真切地感知到她躺在一张床上,昏昏沉沉间她睁开了眼,周围不是她那由布装饰的屋子,而是青砖黛瓦,是方方正正、正儿八经的房间。 “嘶——” 脸上传来一阵疼痛,云疏月下意识用手去摸,手刚抬起就被人握住。 那是一只独属于男子粗粝的大手,有力地禁锢着她。 “月儿,别碰,伤口才刚上了药。”那男子说道。 伤?原来是受了伤,难怪这么疼。 云疏月侧目看去,在看清身旁之人是谁时,吓得立马将手缩了回来,身子也退到床榻里边。 “怎么是你?云舒窈呢?” 宋祁的手还停在原处,掌心空空地握着,他捻着指尖放在鼻下轻嗅,如同品着什么稀世香料。 “好好地提那个女人做什么,没得坏了心情。不过你既问了,我便跟你说说,我已经打断了她的腿将她关在柴房里。” 云舒窈被打断了腿。 宋祁说这话时眼底竟没有一丝波澜, 云疏月觉得自己像极了正被一条冷血的巨蟒盯住的猎物,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她可是你的妻,你一心求娶的妻。” “可她划伤了你的脸,留她一命已经是念及夫妻情分。” 那只粗粝的大手想要抚上那张受了伤的脸,却被偏头躲开,大手微微一顿,蓦的抓住云疏月的肩膀,迫使她正视着自己。 宋祁不知何时坐到了床边,宽大的身影将日光遮了大半,与之而来的是无处可躲的压迫感。 云疏月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紧紧地钉在床角,任凭挣扎和喊叫都无济于事。 她不信宋祁的深情,若他真的爱云疏月,原文中也不会在二人成婚一年后让云疏月困死在内宅之中。 而如今,云舒窈似乎正在走上云疏月之前的路。 “宋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只粗粝的大手终于如愿抚上云疏月的脸,宋祁凑近,声音缱绻道:“我想要什么,你该知道的。” “宋祁,我虽不再是侍郎千金,但我云疏月绝不与人做平妻!” “那正妻之位给你可好?” 宋祁说得没有一丝犹疑,抛弃发妻一事竟被他说得云淡风轻,云疏月又是一阵胆寒。 这人太可怕了! 许是云疏月眼底的惊惧被宋祁捕捉到,他陡然变了脸色,一把掐住云疏月的脖颈,厉声道:“你不愿意?” 脖间的窒息瞬间传遍全身,胸腔的空气正在迅速消散,云疏月喘不过气来,更别提开口说话,她的脸色涨得通红隐隐有泛紫的迹象,手脚并用也不无法撼动面前的魔鬼半分,渐渐的,云疏月没力了,如一条搁浅的鱼。 濒临死亡时,大量的空气钻入口腔,云疏月贪婪的喘息着。 宋祁立在床边背对着云疏月。 “你若想救白斜水,嫁给我是你唯一的路。” 云疏月双眸充血,还没从窒息中缓过劲来,听到这话却抬眼怒视着宋祁,“虎威镖局一事,是你搞的鬼?” 然而宋祁只是冷笑一声就出了门,吩咐门口的人守好此处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云疏月一人。 舅舅,哥,沈酌…… 云疏月闭上眼,瘫倒在床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迷药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散去,云疏月神思又开始恍惚起来,天地在眼前旋转,飘飘乎如踏云御风,很快,云疏月又陷入昏迷。 再次睁眼时已是暮色时分,云疏月还没有学会看时辰,只知道入了夜。 大半日没有进食,云疏月腹中早已空空,此时正咕咕叫着抗议。 想要逃离这里也得有力气才行,饭还是要吃的,况且云疏月并不认为自己绝食能威胁到宋祁这厮。 宋祁进来时就看到女使撤下的盘子空空如也,他眼神微闪,嘴角带上些许笑意,落座在云疏月面前,立马就有女使上前斟茶。 “我还以为你会抗议一番,没想到你倒挺乖。” 云疏月刚吃进肚子一桌子饭菜,在听到“挺乖”两个字时差点全都吐出来。 这个宋祁没事吧?说话这么恶心。 “月儿……” 云疏月打断他的话,先问道:“宋祁,当初是你同意的换亲,既得偿所愿娶了云舒窈,此番又是为何?” “因为我发现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云疏月忍住反胃的冲动,与宋祁谈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说我木讷古板,不解风情,没有情致也不会打扮,只知道规劝你上进与家中长辈一般无二。” 第100章 她说的是宋祁对曾经的云疏月的看法,这也是宋祁不愿意与云疏月成婚的原因。 大抵是她来之后,言谈行止都与之前大相径庭,宋祁因此产生了好奇,或许还萌生了曾经一直被云疏月欺瞒的不甘。 但无论是什么,这都不是宋祁口中的爱意。 云疏月想要戳破宋祁所说的那些假象,也许宋祁一时想明白了会放过她。 这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是在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最好的法子了。 只是云疏月还是低估了宋祁对于这件事的执念。 他抓住云疏月的手,紧紧握住,“月儿,这都是我以前误解你了,自从退还定亲信物那日起,我就看清了自己的心,我接受换亲只是为了气你。” “何必自欺欺人,若我那日未曾装扮一番,你可会给我一个正眼?” 云疏月缩回自己的手,趁机走向门边,“如今你再好好看看我,我的脸添了伤,纵然伤好也定会留疤,再担不起京州城第一美人称号。” “那又如何!”宋祁低吼一声也站了起来,随即柔声哄着她,“月儿,你是不是在怨我来得太晚了,叫那云舒窈刺伤了你,我这就去杀了她替你出气好不好?” 云疏月摇着头退后。 宋祁疯魔了。 他的深情不是给云疏月的,而是给他想象中的那位云疏月。 她听到宋祁说要为了她去杀了云舒窈,她却没有半分欢喜,只有无尽的恐惧充斥着。 宋祁太可怕了。 云疏月似乎想象到了原文中的云疏月是怎样死在宋府后宅的,那一定是受尽冷落和折磨,无助又绝望地死去的。 如同今日的云舒窈。 云疏月退到了门边一个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出去。 宋祁跨步过来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禁锢着。 “月儿,你想要去哪儿啊?我知你到了北地,特意求了北地的任命,只为来此与你重逢。我对你的心你还感受不到吗?” 他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在颤抖,脸色一变,手上用力抓住云疏月的双肩迫使她直视自己。 “你在怕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怕我!” 宋祁几乎是咆哮出来,倏而他垂眸沉吟似乎想到什么,他将云疏月抵在墙上,俯首凑近,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叫云疏月怕到极致。 “是因为沈酌?还是因为邢繁蕴?” 云疏月不敢反对,她怕自己越反对宋祁就越认定,可她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宋祁看到了她的害怕。 他不发一言,松了手转身就走。 云疏月重获自由,却比方才还要惊恐,竟直接朝着他的背影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宋祁侧身浅笑。 “乖,等我扫清我们之间的阻碍,就来向你求亲。” 【作者有话说】 还有3万字就满20万字啦! 悄悄告诉看到这里的读者宝宝: 满20万字(约还有10章,具体章节根据具体情况会有变动)的那章会掉落红包哦~ 主要为了感谢一直追文的宝们,是你们给了我坚持写作的动力啊! 第51章 朔山(七) ◎月儿,正妻之位给你一事,我是认真的。◎ “宋祁!你到底想要什么!” 云疏月喝住离去的人影,因太过于用力,脸上的伤口又嗞一声崩开,鲜红的血一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突出的锁骨上,在烛火月光之下尤为凄厉。 她紧紧地盯着跨立在庭院里的身影,也跟随出去,与他一同被月光笼罩。 “你们对虎威镖局动手,又将我囚于此,应该不仅仅是想要娶我吧?” “呵。”宋祁笑出了声,转身走到云疏月的面前,用指腹抹去云疏月锁骨上的血迹,“你这么聪明,叫我怎么能不爱呢?” 云疏月撇开眼不去看宋祁,以免忍不住出言又惹怒了他。 宋祁的手一路往上擦拭着血,最后抚上云疏月的脸,声音缱绻不明。 “今夜月色明亮,不如月儿陪我一起,趁着月色作画如何?” “你想要画什么?”云疏月躲开两步。 宋祁空了手却并未像之前那般动怒,而是收回手瞧着云疏月的反应说道:“就画,朔山内围的地图,月儿觉得怎样?” 不等云疏月回答,宋祁已经叫人搬来了桌案和座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这是不容拒绝的架势。 沈酌助的是先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宋祁投奔的是宠冠六宫的贵妃所出的二皇子。 沈酌说,南阳侯府为了给四皇子暗中积蓄力量,也为了放松敌人的戒备,是故意做了一出戏让沈家蛰居到这北地来。 南阳侯府垮了这件事有人信,自然就有人不信,云疏月现在摸不准宋祁是信还是不信。 但他想要朔山内围的地图,至少是对此事产生了怀疑。 云疏月思绪万千,终于打定主意。 “你之前说的给我正妻之位,还作数吗?” 早已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的宋祁闻言,蓦的眉尾一挑,随即身子后仰靠着椅背。 “作数,月儿可是想明白了?” 宋祁嘴角噙着笑,眼里的狂热呼之欲出,他饮下一杯茶,只等着云疏月的回复。 云疏月再问:“我嫁给你之后,你会救我舅舅和虎威镖局?” “自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第101章 云疏月捏紧拳又松开,跟着吐出一口气,快步走到宋祁面前,作着最后的质问。 “若你做不到又该如何?” “月儿,你觉得如今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 云疏月的妥协令宋祁十分愉悦,他起身绕着云疏月审视,如同看一件唾手可得的商品。 “只要你成了我的正妻,我自会疼你护你爱你敬你,你的舅舅不就是我的舅舅吗?” 云疏月咬咬牙,“好,我答应你。” 只是宋祁多疑此时云疏月同意却又不肯相信,“昭雪说你与沈酌朝夕相处多日,感情匪浅,如今为何又肯舍弃他了?” 云疏月忍住心中恶心,顺势扯住宋祁的衣袖,泪眼涟涟似有万般委屈。 “宋郎与我婚约十余年,我早就视宋郎为夫君。只是二妹设计陷害,迫我换亲,心中本就不甘,那日我又见宋郎与二妹关系密切,妒火中烧才说了绝情的话,我与沈酌或是旁人从来都没有生过半分情愫,昨日沈酌不肯帮我救舅舅,我还与他大吵了一架,今日才跑出朔山散心。” 云疏月压了压胸腔的反胃,继续编排着,“宋郎不知我方才见到是宋郎救了我心中有多开心,只是想着此时宋郎已是二妹相公,为了避嫌才多有别扭。” 宋祁哪里见过云疏月这般对他,三言两语之下竟浑身酥酥麻麻,反握住云疏月的双手来。 “月儿所说,当真?” “句句属实。” 云疏月低下头不敢与宋祁对视,生怕眼中的厌恶藏不住,前功尽弃。 宋祁深情唤了一声“月儿”就要去抱云疏月,云疏月不着痕迹地躲过,走到铺好画纸的桌案前。 “宋郎,我前段时间双手受了伤,筋脉断了,如今作画也受了影响,怕是无法像以前那般精准,但我会尽力还原出大体的模样的。” 宋祁一喜:“无妨无妨,有大致相似已是极好。” 云疏月低头去拿笔,心里鄙夷,那宋祁果然不是真心喜欢云疏月的,在这一番话里他只听得见画不好,却听不见她双手受过伤。 抬首时,云疏月带上一丝浅笑。 “宋郎,我有个忠心的女使,叫桑麻的,我既决定好了要留在宋郎身边,那桑麻也该跟我一同在这里才是。”云疏月又去扯了两下宋祁的衣袖,“宋郎,我能不能写张纸条给桑麻,你有办法送进去吗?” 宋祁拍拍云疏月的手,“月儿且先画,画好了地图,再说纸条的事。” 云疏月恭顺应下,心里冷哼一声,这宋祁分明还是不信她啊,不过也是,就在一刻钟前她还在与他争执呢。 执笔蘸墨,却迟迟下不了笔,云疏月望纸兴叹,最后手一抖,笔掉落在画纸上,晕染出一片夜色,如此时盯着这一切的宋祁的眼眸。 “宋郎,我的手抖得厉害,不如你来执笔,我来叙述可好?” 云疏月委屈巴巴,拿出毕生的演技来。 过了好半晌,宋祁才应下,“好。” “这里有座山,那里也有座山,这里有很多石头,那里也有很多石头……” 云疏月故意描述地十分零碎,她以为宋祁会受不了甩笔而去,却没想到在她这番描述中,宋祁竟真的完成了一副图画来。 虽然与朔山内围的情况差得远,但与她描述的确实十分相近。 且这幅画线条流畅,景物远近有序,抛开对宋祁的成见来说,确实是一副画工极好的画作。 “月儿,可描述详尽了?” “我也没逛完整个朔山内围,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宋郎,你这画真是精妙。” 宋祁并未搁笔,而是侧身问道:“月儿,世人皆知朔山内围关押着流放重犯,那么驻守的守兵和关卡呢?” “哦,我听宋郎说是地图就没想着画这些,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有驻守,这儿,有一片营帐……” 又过了一刻钟,宋祁根据云疏月的描述完成了一副朔山内围布防图,趁着他高兴,云疏月又提了一次写信一事,这次宋祁准了。 云疏月谢过之后拿了纸笔回到房间内,一盏茶的功夫,她捧着叠好的信纸出来,交给宋祁。 “劳烦宋郎了,今日疲惫不堪,想是迷药的劲还没过,我就先去休息了。” 宋祁点头,“云舒窈对你做的事,我会让她付出代价,月儿,正妻之位给你一事,我是认真的。” 云疏月脚步一顿,回首时带着笑意点头。 “我信宋郎。” 云疏月走后,宋祁展开那张信纸仔细端详,甚至还放在火上炙烤,纸上仍然只有叫桑麻找机会离开朔山的话语。 宋祁将信纸扔给跳出来的影卫,再次欣赏着那副《朔山内围布防图》。 “有此一图,北地何愁拿不下?那王家傲慢不肯相助于我,瞧不上我是穷苦出身还骂我是赘婿吃软饭。呵,瞧着吧,等我拿下朔山宰了沈酌等人,二皇子该记我头功!” 云疏月隔着窗冷眼瞧着,后实在不愿见他发疯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这封信的内容不知道能不能被真正的解读,若是能让哥哥瞧瞧定能勘破的吧。 云疏月在想着邢繁蕴,此时的邢繁蕴更是要因为她疯了。 好好的一个人逛了一圈邶州城就没了,邢繁蕴在邶州城找了好几趟也没个结果,本以为是提前自己回了朔山内围,可邢繁蕴回到温泉洞一问,云疏月根本就没回来。 第102章 他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一软险些摔倒,还有一个地方! 邢繁蕴驾马飞奔,直接冲到沈酌房门口,还没停稳就下马狂喊云疏月和沈酌的名字。 沈酌倒是被喊出来与他骂骂咧咧,但还是云疏月的人影没有见到。 沈酌见此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月儿出什么事了?” 邢繁蕴将去邶州城的事说给沈酌听,刚说到云疏月人不见了就被沈酌一拳砸到脸上。 “邢辰光!你竟然将月儿弄丢了!北地局势一触即发,月儿又一向与你我交好,你可知她如今的境况有多危险!我宁愿与之争执吵架也不肯她去营救虎威镖局等人,你难道不知我的用心?” 沈酌与邢繁蕴扭打到一起,自然是邢繁蕴挨揍挨得多,大抵顾念着邢繁蕴体弱之证刚刚治好,沈酌手下留情停了手。 “我已经派人送信去京州城,虽还没有送达,但我坚信四皇子看到之后定会竭力留住虎威镖局众人的性命,你不好好将她留在温泉洞,放她出去做什么!” “你们二人,心中都在为对方着想又不言明,到头来出了事反倒怪我?月儿失踪我的悲痛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还是想想怎么寻找月儿吧!” 邢繁蕴也是彻底释放出来,朝着沈酌就吼回去,只是牵扯到脸上身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正在此时,桑麻从远处跑来。 “长兄,长兄,二姐来信了!” 邢繁蕴顾不得身上的伤,翻身而起,一把从桑麻手中接过信纸仔细查看。 沈酌不解桑麻的称呼,但猜到了这信是云疏月传回来的,他也凑上前去看,只是看来看去他只提取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云疏月现在在宋祁那儿,暂无大碍。 邢繁蕴摸遍信纸,忽然喊道:“走,回温泉洞!” 一行人回到温泉洞,邢繁蕴熟门熟路从云疏月的房间里拿出那半截铅笔,小心翼翼地在信纸上画着整齐的线条。 众人原本疑惑不解的神色在看到渐渐显露出的字时化作惊讶,都屏气凝神地看着。 很快,所有的字都显示出来。 “宋近日欲攻朔山,我作假图哄之,望及时戒备应对,桑麻勿要寻我,安心种植,报安。” 第52章 邶县(一) ◎“我想早点与宋郎成婚。”◎ 看完这信纸上的内容,所有人都有一瞬的沉默。 “月儿被宋祁带走,定是被百般折磨,也不知怎的有了写信的机会,满纸说的竟只有报安二字是她自己。”邢繁蕴一把将铅笔拍在桌案上,“月儿在宋祁那儿,我才不信什么报安,我要去把月儿带回来!” “我也要去!”桑麻跟着走。 “我说你们……”沈酌拦住他们,“别冲动。” 邢繁蕴被拦住去路,看见沈酌就一阵气愤。 若不是月儿不想要沈酌参与到虎威镖局一事中暴露他自己,她又怎会去邶州城与知州大人做一笔交易,又怎么会因此被宋祁他们带走! 邢繁蕴一把揪住沈酌的衣襟,将他推到洞壁上。 “我还当你沈听澜有多在乎月儿,如今她身处危难你不想着营救也就罢了,竟还要阻拦我们!沈听澜,你的真心也不过如此,真是枉费月儿替你花的心思。” 邢繁蕴恶狠狠地模样似要将沈酌撕碎,他用力推开沈酌,“你不想救月儿,我不强求,但你别拦我。” “等等!”沈酌追上邢繁蕴,再次拦下他的脚步,“你以为我不想救月儿?我恨不得现在就冲去邶县宋府将人带回来,但这样只会坏了月儿的筹谋!” “我管不了许多!我现在就要把月儿救出来!” “邢繁蕴!你冷静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 “哟,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你们先吵着,我待会儿再来。”秦无恙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停留。 “站住!”沈酌与邢繁蕴异口同声,邢繁蕴立马住了嘴朝沈酌冷哼一声撇开头,不愿与沈酌有此同步。 沈酌将秦无恙抓回温泉洞,“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安排你去做。” 秦无恙立马哭诉:“大哥,我奔波了小半个月刚落脚……” 然而他的哭诉化作了朔山内围的一阵风,在沈酌和邢繁蕴的耳边绕了一圈就吹走了。 沈酌拉住秦无恙,认真道:“老秦,安排些你的人在暗中保护月儿,必要时互通信件。” “月儿……”秦无恙发出疑惑。 “就是云姑娘。”沈酌解释道。 “老秦,多派些人手,一定要确保月儿的安全。”邢繁蕴补充道。 秦无恙倒吸一口凉气,在沈酌和邢繁蕴身上来回审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啊。 秦无恙哎呦一声哀戚起来。 “天爷啊,没想到我秦无恙紧赶慢赶着完成任务,就为了早些过来见云姑娘,没想到终还是慢了一步,被你们这两个小人捷足先登!” 说笑归说笑,秦无恙立马就着手派了人去邶县宋府。 秦无恙办事从来都是让沈酌放心的,有他派人去保护云疏月定然不会出纰漏。 邢繁蕴自然也是如此,暗中松了口气,不再吵闹着要冲去邶县揍*宋祁救人,而是再次拿出云疏月写的那封书信查看。 “看来北地第一战要在朔山打响了。” “哼,任他宋祁使出千般本事,只要他有胆来,我便叫他有去无回!”沈酌拿出朔山内围地图铺在桌案上,与邢繁蕴和秦无恙二人商讨着应对之策。 第103章 烛火跳跃,灯芯被挑了又挑,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直至深夜子时,三人还在地图前忘我讨论,只是从应对宋祁一事转换到相助四皇子一事,地图也从朔山地图换作大晏江山图以及京州城地图和皇城图。 种植的工人早就在营帐内歇下,温泉洞内除了灯下夜谈的三人,桑麻也还没睡。 她起身燃起炉灶,手捧着一张纸挖了几颗土豆在灶台下忙碌着。 子时刚过不久,桑麻这边的香气就回荡在温泉洞内。 秦无恙率先砸吧着嘴问道:“你这小丫头做的是什么?好生诱人!” “什么小丫头,这是我义妹桑麻!” 邢繁蕴连忙护犊子,秦无恙也拱手作揖向桑麻致歉。 正在这时,桑麻也端着碗筷到桌案旁的小桌上放着,“三位公子谈事辛苦,想必腹中已空,不如先吃些垫垫肚子。” “甚好甚好,这肚子确实咕咕直叫,桑麻妹子真是贴心。” 秦无恙很是捧场,拉着沈酌和邢繁蕴也都在小桌旁落座,看着桌上分别端上三份菜都是土豆,锅盔土豆,狼牙土豆以及炝炒土豆丝,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桑麻妹子,你这做的都是什么,闻着香,吃着更香,那锅里还做着呢?是什么呀,赶紧拿上来尝尝。” 没一会儿秦无恙就被这几道菜征服,囫囵吃了个半饱又盯着冉冉冒着烟的锅,砸吧着咽口水。 桑麻一笑,“且先等等,快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桑麻才端着一盘扣着碗的盘子上来,直接放在沈酌的面前。 她说道:“沈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特意叮嘱我做的,说务必要在今日给你,并对你说一句‘生辰快乐’。” 沈酌揭开碗,问话时多了些鼻音:“这是什么?” “小姐说,这叫生日蛋糕。”桑麻看向邢繁蕴求救。 她只是按照小姐给的纸条上写明的步骤一点点做出这个东西,其他的并不了解。 “生日蛋糕,是给过生辰的人庆祝用的,本应该烤制蛋糕胚再涂以奶油装裱,只是这里材料受限,月儿才想出用白面馍作胚,土豆泥做奶油装点的法子。”邢繁蕴说着也有些哽咽,“她是想为你庆生。” 黄白相间的“蛋糕”实在说不上好看,却叫沈酌一眼都挪不开。 他问道:“你家小姐何时叮嘱的你?” “昨日夜里,叮嘱我做好给沈公子送去。” 月儿与他刚吵了架,却还记得替他庆生,沈酌的嗓子紧到发涩,说不出话来。 秦无恙见气氛又要凝滞,立刻将手伸向那“蛋糕”,“这看着就好吃,我来尝尝。”手却被对面的两个人同时打了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地收回了手。 邢繁蕴才不管他,惯会装腔作势。 他拿来一根细一些的蜡烛点上放在“蛋糕”中间,说道:“寿星分蛋糕之前要先许愿,听澜先许个愿吧。” 「惟愿月儿安康顺遂,大晏王朝海晏河清。」 沈酌许好了愿,吹了蜡烛,在场的人都分得一块“蛋糕”,另外多切了一份放在一旁的空位上,“这份是给月儿的。” 秦无恙见此,唤了人来。 云疏月躺在床上之后并不能安眠,直到宋祁带着人离开,她才慢慢松懈下来,然而心中忧思也并不能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明月高悬宋祁也没有来她这屋的迹象,云疏月渐渐睡意来袭,却被一个什么声响吵醒。 她立马绷紧了神经,抄起一旁的烛台将自己缩在角落里。 啪嗒—— 一个东西掉落在她面前。 云疏月壮着胆子拾起来一看,是一个纸团,展开看到里面的字,云疏月悬起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她一看就知这是邢繁蕴写的信,只因用的简体字,写着“已派人暗护,保护好自己”。 此时窗户又传来一长三短一长的敲击声。 云疏月推开窗户一看,是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块“蛋糕”,也看到了暗中保护她的人。 “姑娘有什么要传的话,尽管告诉属下。” 云疏月想了想,招手叫那人上前来,贴耳说了几句。 第二日一早,云疏月去寻宋祁一同用早膳,高兴得宋祁连忙叫人添了几道菜。 一顿饭用得还算言笑晏晏,大多也都是靠着云疏月迎合讨巧。 “宋郎,我有件事想请你答应。” “月儿何言请字,过几日待我取了朔山内围,你我二人便是正头夫妻,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想……”云疏月打量着宋祁的面色,“我想早点与宋郎成婚。” 第53章 邶县(二) ◎云疏月你这个贱人,竟敢划伤我的脸!◎ 宋祁显然是没有料到云疏月会有此提议,毫无防备地愣在原地。 虽只有几息时间,却足够被云疏月捕捉到,并让云疏月生出些不安来。 云疏月心底神思一转,冷着脸色背过身道:“若是宋县令不肯,那便罢了,不如就此放我出府自生自灭的好,免得留在这府衙无名无分,平白遭人白眼。” 见没人动怒,宋祁才起身上前软语哄着:“成婚乃大事,月儿何故急着办婚礼?不妨等我们到了京州城再考虑,也好筹备盛大一些。” 云疏月扭身躲开宋祁伸出的手,甩了手帕梗着脖子十足的傲气。 “宋县令可别哄我了,我云疏月早已不是京州城云府内那天真的闺阁女子,就因为我心悦与你,便是你说什么我都信。 第104章 我且问你,那云舒窈根本没有在柴房吧?昨夜你说要替我报仇,打算何时报? 宋祁,你言之凿凿说要许我正妻之位,如今却不肯办婚礼,那你将云舒窈交给我处理如何?总要叫我看到些许诚意,否则我当初能放下心中情意一次,如今就能放下第二次。” 那女子曼妙的身姿就矗立在面前,寒梅傲立,风雪无惧,一双星眸含情带嗔,真真将宋祁的魂魄勾走了大半。 原本云疏月心里也没底,若是宋祁不吃欲拒还迎这一套,那她岂不是白演了。 幸好宋祁是吃这一套的,在他眼里,得到的不如得不到的,得不到的不如差一点得到的,云疏月这样正合他的胃口,不然也不会在云疏月痛快换亲之后念念不忘到现在。 “月儿……” 宋祁作势就要拉云疏月入怀,却被染了香的手帕扫了满脸,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什么事儿他都肯应下了。 “好,云舒窈就交由你来处理。” 吩咐人去将云舒窈提来后,他又要上前去哄云疏月,可那曼妙的人儿早就哼了一声走了。 宋祁嗅着手上沾染的余香,嘴角高高勾起,朝着云疏月的背影笑说一句:“小性儿。” 云疏月回到自己屋子,拍着胸口压惊,她并不是真心想要与宋祁成婚,只是知晓他在这个节骨眼不会同意特意提的,就为了调来云舒窈与她见一见。 北地已经入了冬,虽还没落雪,但上半晌的光景也凉着,云疏月自是有宋祁准备的夹棉锦衣和披风穿,可空气还凉,又特意燃了炭盆,这才好些。 宋祁的府里,好似什么都不短缺,如在京州城一般,就连茶水浴汤也是随叫随有。 有大夫来为云疏月的脸换了药。 云疏月又饮了两盏花茶,据女使说是宋祁特意准备的,云疏月却不信。 宋祁连原先云疏月的喜好都不清楚,怎会知晓她的? 云疏月只当是凑巧罢了。 人终于提来了。 原本仔细梳着云髻,用金钗玉翠点缀发间的头发不仅没了首饰,连云髻都散了,满头乌发乱成了一头枯草。 金丝锦缎的衣裳脏污极了,待到人走进屋子,仿佛还带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那一双青葱似的双手不仅指甲零落,还血迹斑斑。 云疏月从她出现起就蹙紧了眉,透过此时的云舒窈像是看见了原文里的云疏月。 她当时也是这般备受宋祁折磨,最后受不住才死去的吗? 啪的一声带回云疏月的思绪。 云舒窈就像一张破抹布被扔到地上。 提人来的两位护卫孔武有力,其中一个护卫捏着云舒窈的下巴,抬起一张被捏变形的脸来,道:“夫人,云氏带来了,大人说了云氏任凭夫人处置,死伤不论。” 一听到夫人二字,一直呆滞如提线木偶的云舒窈有了反应。 “夫人,我是夫人,我是繁之哥哥的夫人!你们放肆!竟然如此待我!” 云舒窈激动起来,刚起身就被两个护卫强制按着脖子趴在地上,只瞪着一双血目反复说着先前的话。 疯了。 云疏月第一反应便是云舒窈疯了。 云疏月吩咐两个护卫将云舒窈紧紧捆在椅子上,露出云舒窈那张脸来,她这才缓缓起身,带着一身暖意站在云舒窈面前。 云疏月手里也握了一支簪,冰凉尖锐的簪尖贴着云舒窈的脸颊游走,竟叫她止住了狂吠,屏住呼吸跟着簪子左右来回。 “妹妹,当时你迷晕了我,我有些没瞧清,不知道你是如何划伤我的脸的。”云疏月突然用力,将簪尖垂直抵在云舒窈的脸上,戳出一个深深的凹陷,鲜红渐渐渗出来,她轻声询问,“是这样吗?” “还是这样?”说罢,云疏月握住簪子往下猛地一拉,云舒窈的脸上多了一条与她脸上一模一样的伤疤。 “啊!云疏月你这个贱人,竟敢划伤我的脸!我可是京州城第一美人!啊啊!” 剧烈的挣扎连带着椅子也跟着颤抖,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按在云舒窈的肩膀上,瞬间云舒窈便稳坐如钟,只是嘴里还在尖锐地骂着难听的话。 云疏月将手中的簪子扔远,拿出锦帕仔细擦着手,一双冰冷的眸子却与双手一样在微微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伤人。 “你既不甘心,想来是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劳烦二位大人将她的嘴塞住,再给我拿些长针来。” 一切准备就绪,云疏月请屋里的人出去。 二位护卫面面相觑不肯走。 “二位大人是担心我打坏了你们的前夫人?还是想留在这看我扒光她的衣裳?”云疏月目光一肃,“亦或是单纯想留下来监视我?可是宋祁的意思?” “不不,不是家主的意思,属下这就退到门外去。” 屋内的人只剩下云氏两姐妹,曾经风头盛极一时的并列京州城第一美人都在这儿了,却有了天壤之别。 云疏月手里捏着长针,一把扯下云舒窈肩头的衣裳露出一大片背部肌肤。 云舒窈被塞了嘴又加固了捆绑,她此刻除了唔唔地叫唤,旁的什么都做不了。 云疏月嘴里骂骂咧咧,手上拧了一把云舒窈解恨,这才凑近她的耳朵,说道:“宋祁已经弃了你,要想留着性命就听我的。” 云舒窈错愕一瞬,又龇牙咧嘴朝着云疏月顶着头。 第105章 显然是不信。 她们姐妹二人争斗已久,要让云舒窈在这种境地因为一句话与云疏月和睦共处显然是痴心妄想。 云疏月也早就料到了。 她拧一把云舒窈就劝说一句,拧了不知道有十几把后约是提到了柳氏,云舒窈才静下来,放弃与云疏月搏斗。 云舒窈人虽可恶,倒有几分孝心。 云疏月赶紧趁热打铁,顺着柳氏的由头又劝了些,直说得口干舌燥。 “你若是同意与我合作就眨三下眼。不同意你就眨两下。” 说完,云疏月盯着云舒窈的眼睛。 一下。 两下。 云舒窈顿了一会儿,眨了第三下,闭上眼,有泪滑落。 “好,不愧是云家的女儿,你定要活着回到京州城去见你母亲。记住,只有听我的你才能活下去。” 云疏月又拧了云疏月一把,狠狠的一把,蕴满了私人恩怨的一把。 云舒窈唔唔吵得厉害但说不出话,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痛苦和凄厉。 “二位大人!”云疏月朝外喊道。 一直候在门外的二位护卫闻声开门进来,见云舒窈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衣襟像是被大开过只粗略合上,如同被人好生一顿磋磨。 反观云疏月已经坐回榻上,端着一旁的茶盏饮茶。 “还请二位大人去回个话,此女不受管教,我欲将其留在身旁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眼见二位护卫迟疑,云疏月立马厉声喝道:“怎么?口口声声叫我夫人,我却连要个使唤的女使这等小事都做不得主,要看你们二位的眼色?” “夫人言重了,属下这就去回禀家主。” 一人去报信,一人留在这里,云疏月见有人在也不客气,使唤着这位护卫去打水来,又寻了女使的衣裳来。 云疏月吩咐着给云舒窈松绑,放她到里间自己洗干净换好衣服出来。 宋祁赶来的时候,云舒窈也刚好换好衣裳从里间走出来。 宋祁视若无物直接走到云疏月身边,“之前是想着你喜好清静才没有安排下人,你若想要人使唤,我去给你拨点人过来便是。” “我就要她!”云疏月动了气,将茶盏重重搁置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这么多年父亲被她们母女二人蛊惑待我如仇人,我定要将这多年受的气全都撒出来!” “你,过来!” 云疏月指着云舒窈,见她不动还面带鄙夷就抓起茶盏扔在云舒窈的腿上,喝道,“过来!” 云舒窈终于挪了步,可却是扑在宋祁脚边,求宋祁原谅她。 看着云疏月的脸色越来越冷漠,越来越玩味和厌恶,宋祁一脚踹开云舒窈,同意了云疏月的提议。 “好,听你的,就叫她做你的女使,但凭你差遣,她若有半点不从尽管告诉我。” 云疏月眼圈一红,湿润了眼角,轻轻依靠在宋祁的肩头,柔声道:“我就知道宋郎对我最好。” 宋祁顺势搂住云疏月的腰,一用力便将女子的身躯拉近,“既知我的好,不如我就不走了,好叫月儿更仔细地体会我待你的好。” 说话间,热息喷在云疏月的脖颈处,引起一阵战栗,宋祁身躯压下来,她毫无反抗之力,看着退出去的护卫和在一旁咬牙切齿的云舒窈,云疏月一把抓住宋祁放在她腰带上的大手。 云疏月红着脸伸出手指在宋祁的喉结上点了一下,顺着已经半敞的衣襟,那手指点火般一路向下,划过的每一处都是一片酥麻。 “宋郎,你刚赶路回来,先去洗洗,我熄了灯在床上等你便是。” 第54章 邶县(三) ◎“你的意思是,北地要开战了?”◎ 云疏月千哄万哄都没有将宋祁哄走,真是急死人,幸好外间来了一个护卫说是有事他终于起身离开。 宋祁走后,云疏月还没缓过劲来就被云舒窈掐了脖子。 “云疏月,你放我在身边做女使,就是为了叫我亲眼看你和宋祁二人苟合吗!” 目眦欲裂的云舒窈看起来像极了索命的厉鬼,此时的她不过就是一个纸糊的老虎,看着吓人而已。 云疏月对抗不过宋祁,但对抗云舒窈的力气还是有的,她屈起腿一脚踹开云舒窈。 低声吼道:“你发什么疯?我刚才都想吐了你没看见啊?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云疏月又不是饿极了,什么都咽的下!” 云舒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有些发懵。 她还没从宋祁将她作为玩物交给云疏月当女使的事情中缓过来,准确的说,她还没缓过来的,是宋祁不爱她的这件事。 同床共枕的夫君竟然毫不顾忌情分,打断了她的右腿不说还要杀了她。 那可是她自小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是口口声声说着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人。 她为了嫁给他处处看云疏月不顺眼,处处与云疏月作对,想尽了一切办法,放着小侯爷不要也要换亲。 没成想却只是她蠢笨,是她一厢情愿。 “云舒窈,宋祁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他接近你不过是因为父亲宠你,他贪图云府的权势,想借此搭上权贵走上仕途,娶你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好名声好前途,他除了自己不爱任何人,带你来北地就没想过带你回去。” 云疏月眼中全是怜悯,“你清醒些吧,什么一心一意一双人,不过是哄小姑娘玩的浑话罢了,也就你傻才会信,真正爱你的关心你的只有你的父母家人,你若想活着见到爱你如命的柳夫人,待会儿就好好配合。” 第106章 云舒窈哭得不能自已,眼泪落进脸上的伤疤里也不喊疼。 宋祁再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夜。 外面是一片北风萧萧,屋内也无半盏灯火,只有那丝丝缕缕飘出屋外的幽香,引得宋祁一步一步踏进那片黑暗。 “月儿,怎么不点灯?” “宋郎,人家怕羞。” 娇柔的嗓音在屋内响起,确确实实是床榻的方向。 宋祁嗓子愈发干涩,脚下着急,带着浑身酒气,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那声音走过去。 屋里燃了炭盆,又点了香,宋祁一踏进香气氤氲的热浪里就如同踏在仙界云端,整个人都飘飘乎。 他摸上床榻,触手可及便是女子的肌肤,滑腻的触感使他心绪如小舟泛湖,当下动作更是着急,三两下掀了被子钻进去。 “月……” 他刚出声就被一只柔夷捂住嘴唇,他会意一笑,轻轻含住那只手指,在齿端萦绕。 渐渐的,他不满足于指尖,反正屋里没有掌灯,又燃了炭盆不怕冷,锦被掉落地面,一室战事酣畅肆意。 蓦的,女子嗔了一下,宋祁顿住身形,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捉住女人的脸伸手却摸到一条伤疤,眼中的锐利淡去,女子不满地动了两下,宋祁轻嗤一声,恢复方才未尽的动作,直教人难以招架。 两相纠缠之际,宋祁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大脑忽然变得重如千斤,眼前也是混沌一片。 没一会儿,宋祁就瘫软在床上。 叫人脸红的女子喊叫声还在不停传出屋子,外间护卫相视一笑没人敢去打扰,都默契地走远了些。 这正是云疏月想要的,她用先前绑云舒窈的绳子将宋祁绑得死死的,又在窗框上敲了几下,是先前暗卫敲窗户的节奏。 不一会儿暗卫就来了,扛着宋祁就跑,剩下的两名暗卫等着带云疏月姐妹出去。 此时云舒窈也已经穿戴好从床上下来,跟着暗卫一起趁机逃了。 回朔山的马车里,云疏月夸赞道:“妹妹,你那迷药可真灵,只用那么一点就将宋祁放倒了。” 云舒窈看着一脸轻松的云疏月,心情很是复杂。 “你别怪我划伤你的脸,那是你对我作恶在先,另外也是防着宋祁认出今夜的人不是我,幸好有这道疤,方才宋祁都起疑心了,好险好险。” 云疏月像是知道云舒窈在想什么,就这么直接把话说出来,云舒窈倒是有些不适应。 “没,没怪你,以前是我错了。” 云舒窈垂下头靠坐在车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显然是不想再说什么话。 马车安静下来,由暗卫护送着出了邶县前往朔山内围。 而此时邶县内来了另一个人。 他全程看着,从云舒窈被带进那间屋子一直到云疏月带着云舒窈离开这间屋子,他都一直看着。 “公子,宋祁被捉走了,怎么办?” “不过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好色之辈,他走了,邶县还有我来主持,怕什么?只是他知晓主子许多事,万一叛变也是麻烦,你派人去跟着找机会除掉宋祁。” “是,属下领命。” “吩咐下去,集结兵马,连夜启程,围剿朔山内围贼匪。” 又有人领命下去。 林冤负手而立,望着云疏月离去的方向。 “月姐姐,你回到朔山内围,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吧?你说,在那个时候我攻打朔山内围,会不会有更大的胜算?” “月姐姐放心,我能告发虎威镖局,就能救他们,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就保下虎威镖局可好?” 豆红色的双面绣发带缠绕在林冤的指尖,他轻轻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抚摸挚爱之人的脸庞,温柔而又缱绻。 “月姐姐,为了你,我已经成为新一任林家家主了,沧州商会我也拿下大半,你会为我感到骄傲吗?月姐姐,我去当沧州商会会长好不好,是不是这样你就会看我了?” 朔山内围。 “什么!”邢繁蕴难得从那几乎不会展露出情绪的脸上出现了些震惊和愤怒,“沧州商会竟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你先别急。”秦无恙拉着邢繁蕴坐下,“那些咽喉商户还是我们的人,那个林昭雪就算再拉拢多一些人,也不过是因利结合的乌合之众,经不起一点风浪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可是……” 邢繁蕴担忧地看向沈酌。 现在局势到了关键时候。 皇上近来身体欠安,有了立储的意思。娴贵妃一族从中作梗要立二皇子为太子。四皇子势弱但深得皇上垂爱,届时京州城怕是难免一场恶战,招兵买马势在必得,此时银钱上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 “要不要我去一趟?”邢繁蕴追问一句。 沈酌从方才就一直坐在洞口,一言不发,邢繁蕴自诩是沉得住气的人,此时也有些着急起来。 “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你给个话!” “王家的产业我已经摸得差不多了,除了倒卖铁矿还垄断北地水资源,致使北地子民饮水艰难,水价如黄金。”沈酌望着天边,邶县的方向,“这种蛀虫,是时候要拔除了。” 邢繁蕴与秦无恙相视一眼,懂了沈酌要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北地要开战了?”邢繁蕴问。 “做好准备了吗?”秦无恙也问。 沈酌依然望着天边,“只差一个缘由了。” 第107章 出师要有名,无故出兵是不顺应天时的,更不被子民拥护。 沈酌原本对这个缘由做了旁的打算,譬如与王家独女王凝结交,诱她犯错不是难事,再借此起兵。 只是目前看来,这个计划用不上了。 “老秦,叫你的人护好温泉洞,辰光,你不会武,就带着桑麻和这群工人躲在这儿。雁书,传令下去,戒备,布阵,原地待战。” 沈酌的交代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秦无恙都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正经起来,“听澜,当真要打了?” “若你的暗卫传信无误,今夜怕是有一场硬仗。”沈酌起身,“辰光,沧州城商会不能出现问题,今夜之后,你速速前去压阵。” “嗯。”邢繁蕴立马应下,折身拿出一个册子,“这是我整理出来的王家账簿里揭露的问题,里面详细记载了王家在北地造下的罪孽。” 沈酌好生收好册子,望着天边,北风刮来,像是带来些许消息。 云疏月带着云舒窈跟着暗卫来到温泉洞时,已经到了下半夜。 她一眼就看见了洞口处站着的邢繁蕴。 云疏月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飞奔过去,一把抱住飞奔而来的邢繁蕴,泣不成声。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邢繁蕴只重复着这句话,未将自己如何寻找她说于云疏月听。 看见妹妹身后的人时,邢繁蕴收起了笑,“先回去吧,这里冷,还有人也担心着你呢。” 一定是桑麻了。 云疏月冲进温泉洞,喊着桑麻,却猝不及防撞进另一个人的怀里。 看清人是谁,云疏月就要退开,只是抓着手臂的大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 沈酌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桑麻和秦无恙二人打断。 “小姐,你可回来了!” “云姑娘,你还真回来了!” 云疏月趁机挣脱沈酌的双手,与桑麻抱在一起。 一时间温泉洞里又哭又笑,热闹得很,直到云舒窈踏进温泉洞,气氛忽然就僵持了。 云疏月张罗着人坐下,她说起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时不时找哥哥要点赞许,看得坐在一旁的沈酌更是沉默寡言,烧火的柴都被掰断还尤不自知。 “回来路上竟还遭遇刺杀?那姓宋的死不足惜,只是你可有受伤?” 云疏月摇头,回着邢繁蕴,“我无碍。” 一旁的云舒窈看到沈酌孤身而立,十分寥落,遂走过去朝着她这前未婚夫行礼道:“小侯爷近来可还好?” 沈酌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直盯着为云疏月检查伤痕的邢繁蕴。 秦无恙打着圆场,“云二姑娘怕是认错了人,这里可没有小侯爷。” 正在此时外面鹰笛乍响,沈酌目光骤变,起身便走。 邢繁蕴和秦无恙亦是全神戒备,将云疏月等人赶到内室去。 沈酌赶到瞭望台,问道:“来者情况,报来!” 探子上报:“回公子,来者众,两千人有余,弓手百余人,骑着百余人,盾兵百余人,持重器者十数人。” 【作者有话说】 锁锁改改,我觉着我也没写啥啊~ 第55章 朔山内围(一) ◎“愿跟随二小姐一战!”◎ 时辰已经不早了,可温泉洞内无人敢言歇息。 一来是深夜寂静,外围的厮杀声被风吹到内围众人的耳朵里,总有种风雨飘摇的意味。 二是育苗的土豆已经到了移栽的时候,桑麻见小姐身旁不需要自己,便带着工人们在捡着育苗好的土豆挖坑种下去。 只不过她那双眼睛除了看看云疏月和邢繁蕴等人,就是往山洞外张望着,心神不宁的。 这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见血,也不知道雁书怎么样了,这人平日里就傻乎乎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这样想着,手上的土豆也摆弄不下去。 交代好工人们注意事项,桑麻起身去到炉灶前。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桑麻干脆生火为众人做点早食分散下精神,反正今夜大抵是不会睡了,一堆的人张着嘴要吃饭,不如早些开火做些吃的。 云舒窈到处都插不上话,干脆挪步坐到桑麻身边,随手拿起些饼子,看了眼又有些嫌弃地放下。 “桑麻,我想吃烤鸡烧鸭,奔波了一路累得慌,有没有卧房给我休息,再给我烧桶热水,我要沐浴。” 桑麻头都没抬,伸手将云舒窈面前的饼子拿开些,手上动作没停,“只有烧饼和馍还有风干牛肉,旁的没有。” “没有就去找啊,这什么态度?” 桑麻把手上烧饼重重一放,直面着云舒窈就开骂。 “你是谁啊,在这大呼小叫的?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绑走我二姐,还将她脸划花的仇人!这些烧饼你看不上,我还不给你吃呢!这都是给我们自己人吃的,你算个什么?” 说完,桑麻招手叫来两个种土豆的汉子,“这人跟打上门来的那些人是一伙的,潜进来说不好是要来刺探军情的,我们将她绑了,也算是为前线助力!” “桑麻你敢!你小姐都唔唔唔……” 云舒窈话还没说完就被臭抹布塞了满嘴,三两下就被两个汉子捆得严严实实,扔到堆放土豆的库房里去了。 “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桑麻回到灶台前,拍拍手,“待会儿给各位做个蛋花汤补补。” 第108章 正在种土豆的汉子都笑着道谢。 “平日里各位种土豆都辛劳了,方才又见各位照拂着长兄二姐,拿朔山当自己家,既是一家人,就不必客气。” 三两句话说下来,汉子们手上更卖力气,一排排土豆种得又快又直溜,看着就喜人。 桑麻手上也加快了速度,长兄找回来的挖井人很是厉害,果然在里间挖出一口水井来,所以做蛋花汤用的这些水啊,根本不算什么。 据说这水井总共没挖几米,可那水就像天泉似的,源源不断的,无论怎么往外舀那水井都是满满当当的,也就没往下挖了,没必要。 长兄就叫那些人围着朔山转悠,说是想要寻个取水口,此时那些人还在后山呢。 这事儿玄妙,原本桑麻是不信的,这群做工的汉字也不信,包括那沈公子和雁书也不信,可当这口水井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后,所有人都不得不信了。 所以长兄说朔山能找到取水口造福北地百姓,桑麻也信。 此时邢繁蕴跟云疏月说的也是这件事。 “若是当真能凿出一处水库,有源源不断的地下水供给北地百姓取用,那可是一件大好事。” “其实北地曾经也不像这样寸草不生,那王家初到北地时尚未扎根,建了处宅院正好在水源边上,他见人人都来此处取水就生了心思,北地的草木几日内全都枯死。水源从此被王家掌控,成了千金一壶的奢侈品。” “畜生!” 云疏月气得差点将手中的砚台打翻,她不禁想到那对在邶县卖头巾的母子,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成了他人牟利的工具,她们何其无辜? “这王家作恶多端,之前也与二皇子相交甚密,今日这一仗王家肯定也会知道的吧?” 秦无恙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北地的天要亮了啊。” 此时,一名暗探跑进来,是秦无恙的人。 “禀主子,沈公子与沈老爷联合作战本已斩敌半数,胜券在握,但王家派人支援,敌军人数壮大,此时朔山已成被包围之势。” 云疏月心中一急,“那沈酌此时如何?” “战局混乱,尚未看清。” “再探再报。”秦无恙挥退暗探,心情也变得沉重,“我得去助他!” 邢繁蕴连忙拦住秦无恙。 “听澜命你率众在此护卫温泉洞,你不要妄动,依我看,还是派人去邶州城请知州大人出面支援,趁着此役将北地清剿干净!” “辰光说得在理。” 秦无恙看着平日里吊儿郎当,处理事情时倒是干脆利落,很快就写好书信叫暗探带去邶州城。 “等一下。”云疏月叫住暗探,拿出一株最早种下的土豆,已经有了新叶长出,又用水壶装满井水,一同交给暗探,“将*这两样亲自交到知州大人手中,说清是什么东西即可,旁的不必多言。” 暗探接过东西飞快离开。 秦无恙安静了没一会儿工夫又急起来,道:“不行,我不能安坐在此见挚友冲锋陷阵,我要去助他!” “既如此,我随秦公子一同前往。”云疏月也跟着起身。 “那便也算上我一个吧。”望着二人的眼神,邢繁蕴解释道,“先前是怕洞内众人性命堪忧,如今传信与邶州城,那我们一同前往相助,坚持到援军抵达也好过在此坐立难安。” 秦无恙笑着捶了邢繁蕴肩膀一下,“就知道你小子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邢繁蕴也笑着承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早就不需多加言语。 “只是……”邢繁蕴看向云疏月,“月儿就别去了,留在洞里吧。” 秦无恙也赞同,云疏月拗不过他们二人,被留在洞里。 桑麻将早食做好,分给众人后,端着云疏月的这份过来,“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都认过亲了,还叫什么小姐。”云疏月接过饼和蛋汤放在桌案上,拿出先前她亲自挑选的钗子,“这珠钗原本是准备给你的认亲礼物,我被掳走后这钗子随着我也经历了不少,如今还光亮如新,可见是个好的,我给你戴上。” 桑麻摸着头上的钗,心中欢喜,鼻尖酸酸的,“二姐先吃饭吧。” “嗯,吃饱了,才有力气。” 云疏月叼着饼四处走动,眼睛落在洞内所有地方,寻觅着什么,最后定格在一个长条状的物件上。 “这是什么?” “舂东西的石斗。” “不是这个,是这个,不管它是什么了,拿出来我瞧瞧。” 木架子被搬到空地处,一根长长的横梁一头短一头长,放在木质底座上,像极了跷跷板。 云疏月放了一块石头在长的一头,叫汉子用力踩下短的那头,那拳头大的石头瞬间被弹飞到不知何处去了。 云疏月欣喜过望,又接连试了更大的石块,从中挑选了一块距离最合适的石块回去称重。 此时桑麻也按照她的吩咐,吩咐人将库房里的辣椒粉,面粉之类的搬出来,还有几大桶油和棉麻布。 “兄弟们。可愿随我一战!” 众位汉子渐渐聚拢,有人说道:“堂堂男儿,岂会畏战!愿跟随二小姐一战!” “愿跟随二小姐一战!” “愿跟随二小姐一战!” …… 众人高呼,云疏月原本踟躇的心深受鼓舞。 “好!不愧是我大晏王朝铮铮男儿,恶人王家盘踞北地多年,害人无数,如今还助恶围困朔山,身为大晏王朝的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第109章 云疏月朝众人抱拳致意,举起那块石头,吩咐道:“众人听令!按照这个石头的重量,做一些辣椒包,面粉包,再做一些浸透油的布团,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云疏月语毕,众人没问为什么,当下就分工明确干起活来。 人多力量大,一盏茶的工夫就每样做出好几十个来,云疏月又分了工,挑选了些力气大的壮汉扛着十几架木架和辣椒包之类,雄赳赳地去前线助阵。 走到合适距离的巨石山坡上,云疏月这才见识了什么叫冷兵器时代。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满满的都是残酷,若是不想横尸此处,就必须得拼尽全力。 再往前眺望,云疏月看到了围困朔山的王家兵,看来王家也不是那么铁了心要跟着二皇子,带了人马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唬人罢了。 “辣椒包,面粉包瞄准敌人士兵,”云疏月看了一圈,指向攻来之人的头领,那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恨声道,“油包点火,瞄准这个人。” “抛!”云疏月一声令下,十数个自制调味料炸包就飞向敌方。 “抛!” “再抛!” “再抛!” 云疏月接连下令,壮汉们丝毫不敢懈怠,投掷弹包也是越抛越准,越抛越是热血澎湃,恨不得将浑身的力气全部用上。 运送弹药的人也是源源不断来提供供给。 在这一轮猛烈的攻势下,敌军节节败退难以招架,为朔山内围争取了喘息之机。 那黑袍之人抬眼望来,与云疏月在破晓的晨光中目光交汇。 云疏月看清了他的脸。 林冤。 壮汉们没等到云疏月的命令,都迟疑着不敢抛掷。 “二小姐,还抛吗?” 云疏月退后两步,收回望着林冤的目光,走到木架旁,拿过火把亲自点燃油布团,伸手指向林冤的位置。 铿锵下令:“抛!” 第56章 朔山内围(二) “月姐姐!” 林冤看到云疏月点火的动作,身形踉跄了一下。 有护卫来拉他,“家主,那火球朝着您来了,我们护卫您先撤吧!” “我不撤!”林冤发了疯,推开来拉他的护卫们,“月姐姐不会对我下手的,她不会的!” 林冤脱下黑色斗篷,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他就这般看着云疏月,一直看着。 他张开双手,一步步走向云疏月的方向,像是要拥抱此时地平线上出现的初阳。 云疏月就是他的初阳。 不,是他唯一的光。 林冤想,如果能死在云疏月的手中,那他也会笑着死去的,只要是月姐姐想要的,他都会给她的,包括他的性命。 一个带着火的油布包落在林冤的脚边,也只是短暂地拦住他的去路。 他一路斩杀,在一堆血肉中踏出一条路来,一条走向云疏月的路。 山坡上的云疏月看见那条豆红色的发带迎着风在飞扬,手指嵌进掌心,下唇也被咬出了血,只有这些疼痛才能让云疏月在这个时候保持清醒。 她不能心软。 也不能畏惧战争。 可林冤每走一步,她都想退一步。 她看到那抹身影一步步走向自己,眸光闪了闪,似乎又听到那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喊着“月姐姐”。 “二小姐,还抛吗?” 旁边投向敌方士兵的辣椒粉包都不知道抛了多少回了,单单他这油布包的抛了一回后就没动静了。 “杀!” 秦无恙嘶喊着,带着队伍乘胜追击。 这一声杀也将云疏月带回到残酷的现实面前。 云疏月再次指向还在行走的林冤,颤着声音喊道:“抛。” 走来的身影被布包击中,带火的油燃烧了衣裳,那身影像是慌了一下,从头上解下一根豆红色发带,团成一团,朝云疏月的方向用力扔出。 身上的火愈来愈盛,有护卫来扑救他,却无济于事,最后那护卫与那着火的身影,都被沈家军的士兵取走性命。 “月姐姐!” 那身影倒地时,是带着笑的,云疏月仿若听到他喊她了。 她顿时天旋地转,再也听不见战场的厮杀声,看不见被鲜血染红的朔山内围。 只听到轰鸣一声,耳朵里只剩下嗡—— 她杀了林冤。 她杀死了她亲手救回来的林昭雪。 “二小姐,你还好吧?”身旁的壮汉将她扶好,掐住她的人中。 呼—— 呼—— 云疏月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又能听见身旁的刀剑争鸣声,也能看见身边的天地,天已经亮了。 云疏月站直身,看着山坡下问道:“现在战况如何?” “攻来的敌军被破,咱们的人势如破竹,看来很快就可以打扫战场了。” 会这么顺利? 云疏月没有壮汉们那么乐观,王家人来了还没动呢,这场仗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开始。 不管王家人怎么想,连夜奔袭的敌军已被全数剿灭,沈家军正在打扫战场。 沈酌和秦无恙没有过来,跟着沈在山去了沈家营帐。 邢繁蕴一见面就骂云疏月不顾危险,擅自出来,瞧着云疏月脸色不好,连忙转了话头夸云疏月帮了大忙。 云疏月抓住邢繁蕴的手臂,望着山坡下,轻声说道:“哥,我想下去找个东西。” 第110章 “你怎么这么虚弱?” 当云疏月的手搭在他手臂上时,他才感受到云疏月此时有多无力。 他作势就将云疏月背在身上,却被云疏月勒住脖子。 “哥,你带我下去,我要找东西。” “什么东西啊,比你身体还要紧?你跟哥说,哥帮你去找。先,先松开脖子,喘不过气了。” 邢繁蕴刚一求饶,云疏月就松了手,实际上她也没力气再勒下去。 “哥,我求你,带我去。” 邢繁蕴拗不过她,背着云疏月回到还在打扫的战场中。 浓烈的血腥味霸道地钻进鼻息,云疏月很是不适应,几次扶着邢繁蕴在一旁反胃,此时胃里已经吐无可吐。 邢繁蕴看着心疼,问道:“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忍受?” 云疏月没有回答,她还在专注地寻找着。 终于,云疏月在一团焦土之上看到了那一抹豆红色。 整个战场,都不再存有林冤的痕迹,仿佛他从没来过,这条豆红色发带是唯一的证明。 云疏月紧紧捏住这条发带,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 邢繁蕴在一旁静静候着,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条发带意味着什么,但定是妹妹心中很重要的东西。 他知道妹妹在此时需要的是发泄释放,他需要做的就是陪伴,邢繁蕴上前在她身边蹲下,抱住她的肩拍拍,无声地安慰着。 匆匆赶来的沈酌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停住上前的步伐,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邢繁蕴扶着云疏月往温泉洞走去,他才走到云疏月方才停留的地方。 从一堆燃尽的灰中挑拣出骨灰并不容易,沈酌装了很久。 林冤死的时候,他看见了。 他甚至能猜想到云疏月会有多痛心,所以他去拿了陶罐想要交给云疏月,与她一同收拢林冤的骨灰,只是他来晚了一步。 秦无恙遇见沈酌时,不禁调侃道:“首战告捷,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沈酌只是将手中的陶罐交给秦无恙,交代着:“把这个带给云疏月,别说是我给的。” “这是什么?” “骨灰。” “谁的?”秦无恙问。 沈酌顿了顿,“林冤。” 秦无恙四处办事也曾在沧州城停留,林冤的名号他也是听过的。 “现在的林家家主,帮云府举证说虎威镖局偷窃的那个林昭雪?” “昭雪,呵,他怕是辜负这个名字了,还是林冤适合他。” 他不仅是林家的冤孽,也成了云疏月的冤孽。 林冤从最初答应二皇子的人要设计拉拢虎威镖局开始,他就走错了路。 有的人身处黑暗仍然向往光明,汲取力量,努力生长,直到有一天能触碰阳光,再将阳光传递出去。 而有的人早就被黑暗浸透,纵然有人将他们往上拽,他也只想将拽他之人拉下深渊,与他一同活在黑暗里。 云疏月是前者。 林冤则是后者。 “王家的人尚未撤兵,你送完陶罐顺便叫上辰光过来,一同商议后续。” 言罢,沈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无恙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只觉得沈酌沉寂得有些过头。 纵然王家围困,但他们给知州大人去了信,也不至于如此眉头紧锁,一定还有旁的事是秦无恙不知道的。 秦无恙挑挑眉,带着心中的疑惑来到温泉洞,正好撞见种土豆的工人们拉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从温泉洞出来,路过时还能闻见热腾腾的香味。 “桑麻妹子,这是什么?”秦无恙抓住正在指挥调度的桑麻问道。 “二姐说将士们都辛苦了,叫我做了些吃食送过去犒劳一下。” “云姑娘在外能上阵杀敌,在内能稳坐后勤,当真是蕙质兰心啊。”秦无恙夸了夸,看到桑麻又端水夸道,“桑麻姑娘也是能干持重。” 朔山后山,云疏月为林冤立了一个坟堆,里面埋了骨灰盒那条豆红色发带。 木制墓碑上,云疏月亲手刻下“弟昭雪之墓”。 现实抹不掉林冤曾犯下的错,但云疏月此时只想记住他作为昭雪时的那段时光。 身后的秦无恙用手肘杵了邢繁蕴一下,“这林冤和云姑娘之间到底发什么了什么啊?没听说他们关系这么亲密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秦无恙啧了一声,“云姑娘外形柔弱内心强大,总是心怀善念,想着如何帮助旁人,与那阴险的林冤着实是两种人,真想不到他们怎么会有深厚的感情。” 邢繁蕴叹了一声,“或许是共情了遭遇吧。” 王家压境不退,知州大人的兵马还没见踪影,邢繁蕴前去沧州城的行程只得往后压。 沈家军的大帐内,沈在山父子,秦无恙以及邢繁蕴汇集一堂。 “这一仗既已开打,就没有再继续蛰伏的必要,我已派了暗卫传信于四皇子,言明此事,只是王家围困一事还是得尽快解决。” 秦无恙听完沈在山说的话,立马说道:“老侯爷,这段时日晚辈将整个大晏走了一遍,拉拢的势力足以与二皇子一战,区区一个王家,不如直接打了便是。” “不可。”沈酌驳道,“此时王家并未完全投靠二皇子,此次围困怕是也在为王家寻找另一条路,若是我们硬碰硬,只会将王家推向二皇子阵营,若是能一战将王家势力彻底拔除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那局势反倒对我们不利。” 第111章 一句话,又将在座四人的眉头皱起。 “不如我们派使者去交涉一番,他有什么要求也好问问清楚,若是可行,答应他也无妨。”邢繁蕴提议。 这一点显然其他的人也想到了。 “只是,这个使者的人选,谁来做更合适呢?”沈在山发问。 唰唰唰,三双眼睛都看向沈酌。 第57章 朔山内围(三) ◎我会亲自将他的尸骸带回,为他建坟立碑。◎ “都看我做什么?”沈酌觉得莫名其妙。 邢繁蕴眼神促狭起来,“你与那王家小姐不是往来甚密吗?你去岂不是正好?” “邢辰光,你是不是还想说,说不定王家的条件就是让王凝嫁给我啊?”沈酌语调怪起来。 秦无恙在一旁拱火,“诶?这可说不定哦!” 只是下一秒就被坐在身边的沈酌踩了一脚,“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不比说与邢繁蕴听的那句话哀怨弱。 秦无恙和邢繁蕴都被怼得懵了一下。 这人突然发什么疯? 多年的默契让秦无恙和邢繁蕴意识到,沈酌受到刺激了,大概率还是因为邢繁蕴。 “听澜,你说说你心中的合适人选是谁?”沈在山点名。 “老秦为人伶俐,能说会道的,他去最合适。” “沈听澜,你疯了吧!” 秦无恙气得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你这是要我去送死啊!”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沈酌轻飘飘补上一句。 “沈听澜,你就是故意的!那王家能是讲究这个的人户吗?他要是讲究这个,也干不出垄断北地水源,害惨北地子民的事儿了!” 秦无恙气得声音都尖锐到变了音,要不是沈老侯爷在这儿,他恐怕就要扑到沈酌的身上去,掐住脖子问一问沈酌为何要害他! 分明惹沈酌的人是邢繁蕴来着。 一旁的邢繁蕴也被秦无恙瞪了一眼,只得轻咳一声饮茶只避开眼神,却不曾想过要为秦无恙发声说两句。 秦无恙看了一圈,深觉这二位年轻的都是靠不住的,他只得看向最上头的沈老侯爷。 “老侯爷,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这只纯良的小绵羊,深入虎口吧!” “也不是不可……” 老侯爷话说一半,秦无恙差点绝望昏过去,沈酌和邢繁蕴不约而同笑出声。 沈老侯爷也笑了一瞬,缓解了高压之下的紧绷感,“好了,无恙善于情报,就别让他冲在前面,就让他好好地稳居后方,为我们提供讯息才是。” 此话一出,秦无恙立马挺直腰板,在沈酌和邢繁蕴面前转悠一圈才坐下,那嘴都要撅上天了。 “方才不过是说笑,其实孩儿早就有了人选。”沈酌恭敬朝沈在山说道,“辰光说得对,我去才是最合适的。” “王家经商起家,内里的烂账不少,听澜不懂这块,我随他一同去,也多几分依仗。”邢繁蕴也正色道。 沈在山允了他们。 刚傲娇了没一会儿的秦无恙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你们方才是合起伙来戏耍我!” 秦无恙气成一团,沈酌拍拍他的肩,“倒也不是存心戏耍,只不过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邢繁蕴走过来也拍拍秦无恙的肩,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只留秦无恙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跳脚,指着离去的二人向沈在山告状:“老侯爷!” “诶?别跟我说啊,这事儿不归我管!”沈在山立马撇清关系,并祸水东引,“无恙啊,你不如去寻寻你婶婶,她最疼你了,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忽悠完秦无恙,沈在山也赶紧溜了。 离开大帐的沈酌和邢繁蕴分别去准备要带去谈判的东西。 邢繁蕴刚回到温泉洞,就看到云疏月在与工人们一起干活,他快步走过去,拉过云疏月。 说道:“你怎么亲自做这些,以前种些蔬果是用作自给自足的,我都随你去。如今你哥哥我身家不少,哪里需要你动手?安心休养才是正经。” “我没事儿,我想要忙一些。”云疏月岔开话题,问,“哥,这王家来者不善,怕不是好相与的,你们商量出来对策了吗?可是要去交涉一番?” “被你猜到了,知州大人迟迟没有派兵前来,也没有回信说不来,这其中怕是有变故,我回来拿点东西,即刻就出发去找王家人。” 云疏月一把拉住邢繁蕴,却并不说话,只是那张脸上写满了担忧,二人静默无声地待了良久。 云疏月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说道:“等你回来,我做你喜欢吃的土豆鸡蛋饼,到时候你好好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好。”邢繁蕴应下。 邢繁蕴思路清晰,按照计划收好东西,路过云疏月时,只看到她忙碌地背影。 他也没有上前说再见,只在原地看了会儿,就跨上马与沈酌汇合。 马蹄声渐远,云疏月才起身,看向邢繁蕴离开的方向。 “二姐既然担心长兄,为什么不劝他别去?”桑麻问。 “兄长此去,是行大义办大事,背后是北地甚至是大晏的子民,我的担忧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二姐就不怕长兄他回不来?那王家气势汹汹的,带来了好多人呢。” 云疏月咬紧下颌,缓了缓胸口闷着的气,“若是兄长回不来,我会亲自将他的尸骸带回,为他建坟立碑。” 第112章 说完,云疏月转身回到房间,她怕再慢一点,她就会绷不住情绪落下泪来。 她已经许久不在人前落泪了。 知州大人没有派兵一事,有些出乎云疏月的意料,她本以为知州大人看在水源和土豆种植的份上,也会前来救援。 如今知州大人不管,王家人多势众,纵然沈家军以一敌百,外面势力庞大,也得熬得到援兵来。 更何况,此战一久,沈家蛰伏一事就会败露,若是让二皇子一派得了消息提前防备,那就不妙了。 沈家与王家,要么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鱼死网破。 最好的结局自然是前者。 云疏月想得头疼,身上疲惫,不知何时昏沉地睡过去了。 余下的日子里,云疏月每日都参与到土豆种植的事业当中,后山的水位点已经寻找到,打井的师傅带着人已经开工。 温泉洞有条不紊的工作着,朔山内围的日子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除了被王家的人围困。 云疏月每日吃过三餐都会站在迎风处张望,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直到桑麻来叫她才会回去,可她从来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 除此之外,她每日都在做土豆鸡蛋饼,每次都会分成三份,一份给工人们吃,一份给沈在山夫妇以及馋嘴的沈添喜和那秦无恙。 最后一份是单独放起来,给邢繁蕴留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云疏月像往常一样站在迎风处张望。 与往常不同的是,她看到一道身影从远处而来。 她揉揉眼睛,又唤来桑麻一起瞧,确认自己没有花眼,那远处确实有道骑马的身影。 看模样,与邢繁蕴一般无二。 “桑麻,你替我瞧瞧,是不是兄长回来了?” “是,是,正是兄长回来了!我这就去将土豆鸡蛋饼热一热!” 桑麻抹着眼睛回到温泉洞内。 那道身影渐渐近了,云疏月看清了马背上的人,确实是邢繁蕴无疑。 她再也不抑制自己,飞奔向前,“哥!” 云疏月紧紧抱住邢繁蕴,闷闷地哭出声,邢繁蕴哄了好一会儿才好。 “月儿,我想吃土豆鸡蛋饼了。” “桑麻去热了。”云疏月借着邢繁蕴肩膀的衣裳擦掉眼泪,拽着他往温泉洞走,“哥,回家。” 邢繁蕴大口吃着土豆鸡蛋饼,连连夸赞。 直到十张土豆鸡蛋饼全数进了邢繁蕴的肚子,云疏月这才对于哥哥回来了这件事有了真切的感受。 她还是没忍住问道:“哥,他也回来了吗?” 邢繁蕴吃饼的手微微一顿,神色变得奇怪起来。 云疏月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又急急追问:“他是不是没回来?他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话啊!” 第58章 朔山内围(四) ◎“若我注定回不来,我宁愿她永远不知道我的心意。”◎ “他……” 邢繁蕴欲言又止,给热锅上的云疏月又添了一把柴。 在邢繁蕴短暂的沉默中,云疏月脑海里已经脑补了十几种可能性,将自己吓得不轻,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站不住。 “哥,难道他死了?” “那倒没有,死倒是没死,也还活蹦乱跳的,只是……” 邢繁蕴的话还没说完,一位工人跑着回来了,气还没喘匀就向云疏月禀告打探来的消息。 “二小姐,好消息,沈老爷和王家家主一同去知州府商讨事宜,达成合作了,不用打仗王家也会退兵了,朔山内围很快就会恢复往常的生活!” “不止呢,王家也同意把水源交还给邶州城,由知州大人掌管,北地百姓不用再因水发愁,等月儿这土豆种植成功,就可以分发下去为子民们做种,北地恢复生机指日可待。” 邢繁蕴说完,工人这才看到大公子回来了,拱手行过礼便继续回到温泉洞伺候土豆们,并顺嘴把大公子带回来的好消息分享出去。 温泉洞内沉寂多日的工人们顿时活过来,说笑声也渐渐大起来。 这边说着回家加盖屋舍向心爱人提亲,那边说要做个小生意,也有人说想要继续种地,不尽相同。 云疏月听着这些对未来美好的畅想,也跟着弯了唇角。 “哥,后面的水库凿出来了。只是现在的技术有限,一个水库挖不大,我叫打井的师傅们挖了一个主水库,又自上而下挖了六个水库,中间用排水渠连通着,如今就只剩一个问题,就是要给水库加遮挡,防止风沙。” “这些事,就交给秦无恙他们去做吧。”邢繁蕴凝思片刻,终于开口,“月儿,你对北地百姓做出的贡献已经够多了,知州大人已经替虎威镖局写了一封请愿书,上面书写了你的功绩,你带着这封请愿书,随我回京州城吧。” 云疏月从邢繁蕴的手中接过那封请愿书,展开细细读着。 信不长,云疏月却看了很久,看到后面竟是泪眼婆娑。 她道:“好,我随你回京州城。” 邢繁蕴原以为要费些口舌劝慰,却没想到这般轻易月儿就答应了。 轻易到邢繁蕴都有些心虚,直到他来到沈家驻扎营地时,还觉得此事不踏实。 沈酌为邢繁蕴斟了一杯茶,此时北地已经不再缺水喝。 “她……怎么说?” “她同意了。” “那她有问什么吗?” 第113章 “没有,她什么都没问。” 沈酌眸光闪过一丝落寞,“那你们打算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沈酌还想问些什么,可直到喝空了半壶茶水他也没能再问出半句话。 “不然我还是不走了,留下来帮你吧。”邢繁蕴得到的依然是沈酌的沉默,他明白沈酌不会同意他留下,于是起身,黯然道,“我去收拾东西。” 走到屋子门口时,邢繁蕴被沈酌叫住,“辰光,照顾好她。” 邢繁蕴折身,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急急劝道:“你当真不去与她当面说清楚?此事能瞒多久?事后她若是从旁处知道了,别说是你,就连我也讨不到好。” “不必说了。”沈酌坚持。 邢繁蕴恨铁不成钢,“你这张嘴,在排兵布阵、两军交涉上那叫一个舌灿莲花,如今倒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一个,连去与心爱的女子把话说明白都做不到!” 沈酌也来了脾气,“此事凶险,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尚未可知,你叫我如何去说清楚?” “那你就不怕留下遗憾?” “我只怕她遗憾。”沈酌握紧了拳,“若我注定回不来,我宁愿她永远不知道我的心意。” 话赶话说到这儿,二人的眼眶都有些红红的。 邢繁蕴先冷静下来。 “听澜,我与月儿的关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绝非你想的那样,你若是想要了解其中缘由,那你……活着回来,我事无巨细说给你听。” 这边红了眼眶,温泉洞那边亦然。 桑麻拉着云疏月的手急得哭了。 “二姐,路途遥远,京州城内又危机四伏,你就让我随你一同回去吧,我也好照料你。” “你听我说,我走以后,温泉洞这边的土豆种植工作还需要你来操持,土豆种出来之后,你还要教会百姓们如何食用。” 云疏月擦掉桑麻脸上更加汹涌而出的眼泪,缓了缓道,“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眼线在北地,旁的人我信不过。” “雁书是沈家军中的副将,虽然不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官职,但也看得出是前途无量的。他对你不错,你也对他有意,我怎好拆散你们。” 桑麻哇的一声,捂着脸哭出来,“二姐!” 是夜,北地的天空难得繁星璀璨,星光映在朔山内围失眠之人的眼睛里,形成另一番天地的星河,在这片星河里,倒映出的都是心中所爱所念之人的影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辆低调的马车就从朔山内围驶出了。 邢繁蕴听到云疏月又叹了口气,升起一股劲儿。 “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未了,或是还有什么话想说,我们现在折回去还来得及,不耽误时间。” 云疏月摇摇头,“温泉洞的梭梭树和人参果树又长高了些,我只是可惜自己提前离场,看不到北地绿意盎然的那一天。不必折回,救舅舅要紧。” 一路疾驰,不曾有过多停留。 初时云疏月离开京州城,途径云州城,沧州城,贝壳村等地,一路走到北地,花了不少时日。 而如今从北地出发,邢繁蕴还在沧州城停留办了些事儿,再回到云州城也不过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日程。 “前面就是云州城了,舟车劳顿,我们在这儿好好歇歇,整顿一下再进京州城。” 邢繁蕴放下帘子隔绝风雪,看着握着手炉取暖的云疏月,一时感慨万分。 “想当时初在云州见到你时,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根本不敢信月儿也来了这里,可我又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却连试探也都不敢得到最终的结果,就怕这结果更叫人伤心。” 云疏月闻言也想起诸多前事,顿时促狭道:“是啊,当时见到哥哥还是钱小姐搭的线呢。说起来钱小姐这般痴心又飒爽的人儿,也不知道嫁与她那表哥后过得幸不幸福。” “到云州城后,我得去寻她叙叙旧。” 云疏月说话时就瞧见了,她这个哥哥在她提到钱锦惜时情绪有些低落。 “哥,你对钱小姐难道就一点都没动过心?” 邢繁蕴难得对云疏月厉色了些,道:“她如今已是他人妇,你该唤她一声徐夫人才是。今后莫要再提及此事,于她名声有碍。” “这么关心她,还说心里没她呢?”云疏月啧啧摇头,“当初那般高冷不近人情,原来都是装的。” “你……”邢繁蕴被气得一时语塞,不过很快就找到反击的突破口,“呵,也不知道是谁,为了沈听澜好与他吵了一架,到如今也拉不下脸与沈听澜说和。死要面子活受罪!” “云繁星!”云疏月气得叫了邢繁蕴的另一个名字。 “做什么,云疏月!” 邢繁蕴等了半天没等到云疏月继续与他斗嘴,正沾沾自喜自己吵嘴赢了,却忽然听到啜泣声。 云疏月双手还抱着手炉,就这般静静地坐在他面前,哀怨地看着他,那两行清泪啊,哗一下就垂下来。 邢繁蕴见此只道自己真该死。 明知道沈酌此行生死未卜,竟还拿他与月儿斗嘴,实在不该。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邢繁蕴歉道一半,回味过不对劲来,月儿又不知道沈酌的处境和要去办的事,她怎么反应这么大? “大公子,二小姐,我们已经到了云州城地界,是直接进城,还是回云停山庄?”车夫在外问道。 第114章 “去云停山庄。” 被这一打岔,邢繁蕴也忘了思索方才的问题,专心致志地哄妹妹开怀。 没多会儿,云停山庄就到了。 白雪皑皑间,云停山庄褪去了夏秋相交之际的热闹,多了几分冬日的沉静,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哥,你到这儿来,倒是完成做室内设计师的愿望了,这座山庄建得真是不错。” “你太高看你哥了,我顶多就是提要求的人,真正设计加建设山庄屋舍,还是得当世的建筑大家来才行。” 马车越行越慢,直至停稳,兄妹二人相继下车,看向方才擦身而过的那辆马车。 他不在时,云停山庄就会闭门谢客,何人会在这冬雪之日进山叩门呢? 邢繁蕴叫来管家,问:“方才那人是谁?” “主人回来了。”管*家高兴后回道,“回主人,那是钱小姐。” “哪位钱小姐?”邢繁蕴一时有些发懵。 云疏月上前问道:“可是钱锦惜钱小姐?” “正是。”管家点头回道,眼神在云疏月和自家主子身上来回打量,心中有了数,二人之间怕是关系匪浅啊。 他望着钱锦惜离去的方向,在心底叹了口气,哎,作孽哦。 云疏月好奇地看向自家哥哥,看到他面色紧绷,不自然地抿着唇,一副想问点什么又不问的样子。 她看不惯,直接问出了口。 “那钱小姐不是已经嫁给她表哥徐为樑了吗?怎的还唤她钱小姐,而非徐夫人?” 管家将主子和云小姐迎进门,回道:“这是钱小姐自个儿说的,她不爱徐夫人这样的称呼,说是听着就上了年纪一般,还是钱小姐听着舒坦。” “噗嗤——”云疏月倏地笑了,“这还真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三人一直进到三层阁楼,邢繁蕴起居的地方。 云疏月就这般大咧咧坐下了,犹如在自己家一般,管家更是笃定这云姑娘与自家主子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她问道:“管家,钱小姐来云停山庄做什么?” 管家闻言心里一咯噔,这话落进他的耳中,有了兴师问罪的意味。 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当不当说,一番天人交战后,数九寒天的日子,管家竟出了一背的汗。 第59章 再回云州城(一) ◎说到底,还是你的心比较狠一些◎ 管家擦了擦汗,斟酌着说:“钱小姐她只是路过。” “哦~”云疏月意味深长地看了邢繁蕴一眼,着重重复道,“路过啊~这荒郊野岭的,能路过也挺不容易的。” 一句话,两个人都慌了。 邢繁蕴端起茶杯试图掩饰,管家试图转移话题。 但都敌不过云疏月嘴快。 云疏月又问道:“你们庄主离开的时间里,钱小姐路过了多少次啊?” “月儿!”邢繁蕴终于出言阻止,“回房歇息!” 邢繁蕴甩袖走了,云疏月瘪瘪嘴,吐槽道:“当初锦惜追着你的时候你千方百计地躲着,如今人家嫁人了,又藏不好心思。我就要调侃你,叫你难受!以往你是自卑不肯谈恋爱,如今名也有财也有,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迟早拧巴死你!” 云疏月就是为锦惜感到惋惜。 她以前感受不出来,可最近她总是觉得她这个哥哥精神有些恍惚,尤其是在提及锦惜的时候,离云州城越近,症状就越明显。 若是哥哥早点正视自己的内心,锦惜又怎么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云疏月也莫名地生了气,一气之下晚饭多吃了两碗,撑得有些睡不着,她索性拿出那封知州大人写的请愿书出来看。 “舅舅,杨叔,你们还安好吗?” 云疏月一路上不知道摩挲了这封请愿书多少遍,刚离开北地时,她满心只有急切,想要快些再快些抵达京州城,如今京州城近在咫尺,她又多了些担忧。 云疏月本想带这宋祁回到温泉洞好好审一审,问清关于虎威镖局落狱之事的原委,可他死得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防备。 她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是谁要了宋祁的命,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无论是谁杀了宋祁,那个人都是与宋祁一派的人。 “云鸿。” 云疏月轻声念到这个名字,她对云鸿的印象只有薄情寡义,自私自利,旁的一无所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需要更多的了解云鸿。 窗外又下起了雪,云疏月套上厚厚的斗篷,捧着一个刚换了炭芯的手炉出了门,却还是被风雪吹皱了脸。 云疏月义无反顾地走着,一直来到一间客房前。 门口的两个守卫看见是她,都未曾阻拦,直接放行开了房门。 跨进房门,里面算不得温暖如春,但也冻不死人。 云疏月放下手炉,解开斗篷放在一旁,坐在榻上看向对面手脚被捆住的人,云疏月的眼底毫无温度。 “二妹,我们到云州城了。” 死水一般的眼眸落进一块石子,泛起些许涟漪,云舒窈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如死人一般。 干哑如砂砾一般的嗓音,蹦出两个字来,“爹,娘。” “云舒窈,你虽然自小就百般刁难我,跟你那母亲一起在父亲面前编排我,后又抢我婚约,毁我面颊,但我还是将你从北地带回来了,你可知道为何?” “因为我要让父亲亲眼看看,他的偏心,是如何让你我姐妹厮杀的,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有一丝愧疚和后悔。” 第115章 “呵。”云舒窈冷笑了一声,“云疏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呵,呵哈哈哈哈。” 云舒窈说着说着,忽然大笑起来,那道疤在脸上扭曲,可怖又可怜。 云疏月不由抚上自己的脸颊,她的疤已经淡成一条白线,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都归功于哥哥给她用的药膏,每日三遍的抹着。 云舒窈被带回温泉洞后,就一直被关在仓库里,一日三餐能有人记得按时送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有药膏给她。 “你笑什么?”云疏月问。 云舒窈止住了笑,望着云疏月,带着些怜悯。 “我娘说得对,你就是个傻子,这么多年你都看不清父亲的为人,整个云家恐怕只有你真心实意地对待父亲,可父亲的眼里却偏偏看不见你。” “父亲一向喜爱柳氏,因此也偏爱于你。” “爱?笑话!父亲爱的只有他自己罢了,为了他的名声,他的面子,他的仕途和金银,他可以爱任何人,也可以恨任何人!” 云疏月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她继续问道:“不可能,当初父亲和我母亲相识于微末,二人鹣鲽情深这才有了我。他对我是在乎的。” “你娘就是个蠢货!”云舒窈发了狠,像是要撕碎云疏月心中的幻想,“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二胎的妇人有几个难产的。” “你说什么?” 云疏月终于有了旁的表情,这让云舒窈很受用。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娘,可是你却不知道你恨错了人。云疏月,若没有父亲的提点,我娘怎么会忍心害你娘一尸两命之后,没有父亲的默许,我娘又怎会顺利地成为云家主母?就单是虎威镖局便会将我娘和我生吞活剥了!” 云疏月这次是真的绷不住无所谓的神色,她只猜到了云鸿薄情寡义,对所有人都没有真心,却没想到,云疏月的母亲也是云鸿害死的。 云舒窈欣赏了一会儿云疏月的脸色,擦掉眼泪,坐直身子。 “我还知道,你是来套我话的,你想要救你的舅舅,父亲会是你面前的第一座大山。”云舒窈说得认真,“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 “这个你不必知道,但我有个条件。”云舒窈说道,“你要保证我和我娘能安然脱身,有足够的银钱换个地方安身立命。” 云疏月抱着手炉,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云舒窈,“你不说清楚,我不会与你合作。” 姐妹二人相持不下,终究还是云舒窈先妥协。 “好,我说。” 曾经骄傲的云舒窈,多的是跋扈和刻薄,纵然对宋祁有依恋,却全然没有此刻眼中流露的情感,这种情感是爱慕。 云疏月从云舒窈此刻的眼神中,解读出了更多的情绪,除了爱慕,还有深深的思恋和痛苦。 “婚约落在我身上时,我还小,对嫁人没有概念,可所有人都在恭喜我今后会成为侯夫人。起初我是开心的,这种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实在是令我着迷。 似乎小侯爷长什么样,什么脾性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他是小侯爷,我就很乐意嫁过去,直到我遇到他,他会逗我笑,陪我哭,说我笨但却会事无巨细照料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完完整整地被人宠爱着。 仅仅是作为云舒窈这个人被宠爱着。这样的偏爱除了我娘,便只有他了。 我情窦初开,开始厌倦与小侯爷的婚约,只想与他双宿双飞,是父亲,杀了他。他只是一个书生,千里迢迢来到京州城赴考,又有谁会在意京州城少了一名书生呢? 从那刻起我心就死了,如果嫁的不是他,那我宁愿不嫁人,父亲拿我娘威胁我,我妥协了。 事情再次转折,是我第一次见到宋祁,宋祁像极了他,我发了疯一般,想要嫁给宋祁,我坚定地认为,宋祁就是他。” 云疏月没有打断云舒窈,只是她说到这里自己笑了。 “可宋祁终究不是他,他不会漠视我,也不会打断我的腿,更不会将我的生死视若无物,宋祁,终究不是他。” “难怪你当时这般轻易就愿意与我合作,原来宋祁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替身?”云舒窈忽然笑了,“对,我就是一直将宋祁当做替身。怎么?你心疼啊?当初你可是为他寻死觅活好几次的,他死的时候,却也没见你掉几颗泪珠子,说到底,还是你的心比较狠一些。” 云疏月不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云舒窈,思忖着方才的话有几分可信。 此时,房间门被敲响,护卫来请云疏月出去看看夜宵。 她并没有叫夜宵,云疏月略微沉思起身出去,果然看到邢繁蕴在外面等着她。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下一章就是总字数达到20万字的那章, 会有红包降落哦。 再次感谢看文的姐妹们。 第60章 再回京州城(一) ◎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哥。”云疏月忽然觉得有些累。 邢繁蕴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云疏月身上,紧了紧,道:“我都听到了,白夫人是个顶好的人,乐善好施,救人无数,就连听澜也是因为白夫人不辞辛劳请来稳婆才得以降生。” “哥,为什么作恶的人总是能活得长久,为善的人却命薄早逝?外公外婆是这样,白夫人也是这样。”云疏月吸吸酸涩的鼻子,茫然道,“这世间说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到底什么时候才报呢?” 第116章 邢繁蕴闻言也鼻子一酸,想到了他们的外公外婆。 二老良善一生,纵使生气自己女儿未婚先孕,也还是遂了女儿的心意为他们办了婚礼。 云繁星出生时查出有先天性疾病,也是二老不忍心,从废弃的垃圾站将他抱回养大,否则云繁星的享年应该只有十分之一岁,后来云疏月出生,二老又将她也带回养着。 在外公外婆没有去世的时候,云繁星和云疏月兄妹二人还算有可以依靠的肩膀。 可这一切都在云疏月十岁的时候没了。 外公外婆相继病逝,他们兄妹二人被父母接回,年仅十三岁的云繁星被迫辍学四处打零工。 只有这样,才能上缴住宿费和生活费给他们的父母,为他和他的妹妹获得片瓦遮身。 无尽的谩骂和骤雨一般的暴打,组成了云繁星和云疏月所有的童年,甚至少年,他们没有离开,也是因为外婆临终的那句话。 “星儿,月儿,你们妈妈是个单纯的人,她心底其实是爱你们的,只是被你们的爸蒙蔽了眼睛,别怪她。外婆不求你们替她养老,只求你们为她送终。” 那双枯瘦的手紧紧地捏着云繁星和云疏月,浑浊的眼珠全是祈求。 只是没想到,送终这件事根本轮不到他们头上,为了这句话,云繁星和云疏月耗尽了自己的一生,死在了他们父母的前头。 邢繁蕴喉咙发紧,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总会报的。” 云疏月知道,方才是哥哥故意将她叫出来的,憋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得到释放,她好了很多,再次踏进房间。 她居高临下看着云舒窈,冷静如初,站了一会儿将云舒窈扶起到榻上坐下,替她斟了一盏茶。 云舒窈渴极了,三两下就饮完一杯。 云疏月淡声道:“云鸿是你爹亲生父亲,你当真下得去手?” 云舒窈不答反问:“他不也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云疏月沉默了一瞬,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万一你知道之后过河拆桥,我还怎么保证我和我娘的利益?云疏月,我不信你。” “巧了,我也不信你。”云疏月淡淡道,“方才你饮的茶中,我放了满月散,这是在北地我向一名走商买来的,只需小小一粒,入水即化,若是不服解药,一个月后服药之人便会七窍流血,肝肠寸断。” “云疏月,你!你好狠的心!”云舒窈转念一想,“你别是诈我的!” “信不信由你,只要你好生与我合作,我自会给你解药,若是你诓骗与我,我就将解药扔进护城河了,亲眼见你如何暴毙。” 说罢,云疏月便出了那间房间,叫了人替云舒窈梳洗,将她恢复成寻常小姐模样,只是依然不能踏出房门。 云疏月等人未在云停山庄多做停留,第二日便驱车离开,前往京州城。 再次看到京州城的城门,云疏月没时间感慨,她与邢繁蕴直接来到莳花居落脚,换了一身寻常衣裳,一同摸进虎威镖局在京州城的院子。 威武的大门上贴着封条,门可罗雀,人迹罕至。 曾经隔着院墙都能听到里面呼哧呼哧练功夫的声音,此时云疏月和邢繁蕴踏进院落,却只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 到处斑驳零落,哪里还见得到曾经的辉煌繁荣。 云疏月二人转了一圈,虎威镖局别说有人,连桌子椅子都没留下一件。 云疏月忍不住又是一阵鼻酸。 出了虎威镖局,云疏月和邢繁蕴回到马车上。 “哥,我想去见见舅舅。”云疏月道。 邢繁蕴知道妹妹心系白家舅舅,他又何尝不是牵挂着。 “好,哥替你想办法,这封请愿书你切记要收拢好,万勿轻易交出。” “我懂得。” 二人连午饭都没吃,化作一名书生和小厮来到牢狱前,花费不少银钱才跟着狱卒进到牢中。 幽暗阴湿的环境令人望而生畏,跳跃的火光忽胖忽瘦,忽高忽矮,将牢狱中的人照得半明半暗,看不清真实的表情。 虎威镖局的人被集中关押在最里面的铁牢房中,每个人的手脚都套上粗笨的铁链,一动就叮铃哐啷的。 可此刻的铁牢房中,静得落针可闻。 云疏月看见曾经鲜活的那群年轻镖师全都脏污一片,蹲坐在牢房角落里,他们的来到并没有引起牢房中众人的关注。 “嗙嗙嗙——”狱卒敲击着铁栅栏,发出刺耳的声响,“有人来看你们了啊,你们都醒醒。” 邢繁蕴又塞了一个钱袋在狱卒手中,狱卒掂了掂才满意道:“一刻钟,到时间就得走,警告你别耍花样。” 说完,狱卒打开牢房们,邢繁蕴带着小厮进到里间,哐当一声门又被关上,狱卒这才放心离开。 邢繁蕴寻了一圈,在众人身后看到一个趴着的人,上前一看,仔细打量之下才发现,此人果然是白舅舅。 云疏月瞬间模糊了视线,上前蹲下身子,轻声唤道:“舅舅。” 一片死水的铁牢房在这句话之后焕发新生,闭着眼睛的众人在此时也都睁开眼睛,不相信自己的听到的声音。 “月丫头,真的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你快走!”杨镖头率先认出眼前小厮打扮的云疏月,先是惊喜,后就只剩下害怕,一直在撵云疏月离开。 第117章 云疏月吸吸鼻子,忍住泪意,将藏在衣服里的药品递给杨镖头,杨镖头与邢繁蕴一同为镖师们上药。 白斜水趴伏在枯草堆上,眼皮都没抬一下,背上的衣裤烂如丝缕,翻开的血肉早就与衣服黏糊在一起,分不清哪一块是肉,哪一块是布料。 若非是探得鼻息尚存,白斜水此时像极了一具尸体。 “舅舅……” 云疏月看得难受,小心翼翼地为白斜水上药。 狱卒很准时,说一刻钟就是一刻钟,多一分一秒都不行。 云疏月跟在邢繁蕴身后跟着狱卒离开牢狱,回到莳花居,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虎威镖局众人在牢狱里的模样。 “哥,我们上呈请愿书吧。” “请愿书确实可以呈述功劳,请求功赏,但这功赏的大小与上呈人有莫大的关系。这样,我今夜去见一见四皇子,月儿你就在莳花居安心待着等我回来。” 秦无恙不愧是善于享受的花花公子,莳花居虽然主人没在,但一应享受的流程和规格用具都深深刻在莳花居的下人们心中。 一到夜里华灯初上,整个莳花居就忙起来了,邢公子与他们主子是多年的兄弟,云姑娘更是主子的救命恩人,他们可不能怠慢了。 流水一般的珍馐美食涌入膳厅,纵然是云疏月阻拦了,这一顿也只能是如此奢靡了。 云疏月只好叫来云舒窈一起吃。 晚宴开席,膳厅除了进食的声音,便只有女使们布菜的声音,倒也算得上安静祥和。 只是这腹中的五脏庙得到满足后,大脑就开始活跃起来。 云舒窈先开了口,道:“我想要见我娘。” “不行。”云疏月想也没想就拒绝。 他们一行人来到京州城的事并未声张,甚至有意隐藏了踪迹,云舒窈这个时候要去见柳氏,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她们母女二人,云疏月一个都不相信。 “云疏月,我现在不是你的阶下囚,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还挺押韵。”云疏月轻挑一下眉头,看向云舒窈,“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云舒窈一噎,有些气不过,道:“云疏月!我们是合作关系!” “也可以不合作。” 云疏月说完又盛了一碗锦绣鸡汤来喝,云舒窈还想说话,云疏月也没耐心与她周旋。 她直接道:“没有人知道你回了京州城,你若是动什么歪心思,我立刻将你扔进山里喂野狼!” 想说的话被吓得噎回去,云舒窈一口气没屏住,打了一个嗝。 云疏月闭眼起身,真没法看。 她都有些怀疑,云舒窈到底能不能帮上她的忙,云鸿是浸润<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多年的老滑头,可不是云舒窈这种欺软怕,硬能轻易被戳破的纸老虎。 云疏月刚走到膳厅门口,身后就传来滴滴答答的哭泣声。 她本就因为舅舅的事心烦着,听到哭声更是难耐,她转身正准备骂云舒窈两句撒撒气,转身却愣在原地。 云舒窈趴在桌上,一声一声地唤着柳氏,先是轻声啜泣,到后面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娘……娘……女儿好想你啊……” 云舒窈再怎么凶神恶煞,也不过是养在深闺十多年的千金小姐,骤逢变故成了寡妇不说,如今处处被以前最看不上的云疏月掣肘,她真是想她娘了。 如今近在一个京州城内,她却没法见到娘亲一面,云舒窈确实绷不住了。 云疏月忽然就想起自己趴在外公外婆面前,拉着他们的手,一声声呼唤他们的场景。 一样的悲戚,一样的无助。 原本准备骂云舒窈的话,落在嘴边就变了。 “你若想见柳氏就别哭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发布后掉落红包。 再次感谢一直陪伴我的姐妹们, 第61章 再回京州城(二) ◎她的生活一直都偷感很重◎ 云舒窈闻言顿时止住了哭泣,扬起哭花的脸,问道:“真的吗?” 这一瞬间,云舒窈褪去了外在的一切的跋扈和骄傲,只是一个十六七岁想母亲的女儿。 云疏月也软了些许语气,“骗你可有好处?只是你们二人见面得谨慎些,我需要好好想想,你若是着急要见来催我,那我可就不安排了。” “好!我不催!我可以等的!”云舒窈急忙回道。 这一瞬间的云舒窈倒是多了几分娇憨,云疏月非常不习惯她这个样子,冷着脸挑刺,“还有,你若是再哭……” “不哭了不哭了,我,我发誓绝对不哭了!” 没等云疏月说完,云舒窈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净,生怕惹得云疏月厌恶,不给她见母亲。 云舒窈这般配合,云疏月倒是不好继续挑刺了,可要她与云舒窈好好相处,她也定然是做不到的。 于是云疏月转身就走,打算回房。 “长姐。” 云舒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对不起。” 其实她都知道,她与母亲虽然没有直接害死白氏,但终究是受了云鸿的唆使,有袖手旁观、纵容云鸿行凶的罪孽,这是逃脱不掉的。 只是她之前总是刻意地回避这件事。 云舒窈与云疏月坦白完心事之后,也想了很多,什么云府,什么婚姻,她都可以不要,她现在只想与母亲寻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稳度过后半生。 第118章 云疏月只是略作停留,便径直离开,将云舒窈甩在身后。 她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她没有权利替原本的云疏月原谅任何一个人,原谅任何一件事。 弑母之仇,锥心刺骨。 若她是原本的云疏月,她也不愿意这么轻易就放下,更何况是真心敬仰着父亲十多年的云疏月。 若是原本的云疏月知道自己敬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该如何悲愤? 云疏月不知道。 纵然她与原本的云疏月共用同一个身体,她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既然无法做决定,她还是不要去面对的好。 回到自己房间,云疏月没有熄灯,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拿起一卷书,只是烛火半尽,她手中的书也没有翻动一页。 “哥怎么还没回来。”云疏月喃喃自语。 窗外的风雪骤起,原本扫得干净的庭院被覆上一层白色。莳花居最不缺的就是盛放的花,如今也都掩埋于冰雪之下,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云疏月的心也跟着飘忽不定,没有底,也不知道哥哥如今怎么样了,见到四皇了吗。 外面风狂雪急,屋内却是温暖如春,云疏月被热气烘着,渐渐也敌不过沉重的睡意,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她已经许久没有做噩梦了。 她身处一片漆黑的世界,不敢动,怕一动就掉入悬崖,也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会招惹来可怕的东西。 她就立在原地,远处闪烁着一道红光,红光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等人再走近些,云疏月努力看着,却怎么都看不清来人的脸,可她冥冥中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个人她认识。 突然,那人走到离云疏月一步之遥的位置,她壮着胆子拨开那人脸前的头发,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 云疏月吓了一跳,大喊着后退,后来意识到那人竟然是沈酌!她再次鼓起勇气上前,拨开头发时,那人的脸又变成了她哥。 后来,那张脸甚至不需要她来拨开头发,自己就变换着,从白斜水,杨镖头,一直变换到桑麻。 浑身是血的人往前迈了一步,突然变成一群人,沈酌和邢繁蕴站在正中间,后面是虎威镖局的人还有沈家军。 他们哀怨地喊道:“救救我,好痛。” 突然,他们身上的伤口忽然全都裂开,鲜红的血奔涌而出,很快就淹没了云疏月的双脚,蔓延到腰部,还在不断向上。 “不要!” 云疏月被吓得坐起,手中的书卷掉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她这才清醒一些,知晓自己做了噩梦。 门外守夜的女使闻声而进,看到云疏月满头的汗,连忙又去打了一盆热水来替云疏月擦拭清爽。 云疏月还没回魂,梦里的内容令她不安,她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云疏月抓住这名女使,问:“现在什么时辰了,邢公子回来了吗?” “回云姑娘话,已经是丑时末了,邢公子还未曾回来。” 还没回来,那今晚定是不会回来了,皇城有宵禁,入夜下了钥,宫内外的人都只能等到第二天开门才能进出。 方才的噩梦还历历在目,那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儿搅得云疏月实在是睡不着,她左右看看,在书架上看到一卷书。 “那是什么书?” “回云姑娘,这是佛经。” 云疏月翻身下榻,道:“准备笔墨。” 既然睡不着,云疏月披上披风坐在书案后,握着毛笔一笔一划抄写着佛经,如此心也能稍稍安定些。 一页又一页,一卷又一卷,抄到后面,就连佛经也抚平不了云疏月焦躁的内心,那本就不甚好看的字更是像极了鬼画符。 她写着写着,笔锋就走偏了,那纸上跃然而出的并非是佛经,而是一张男子的脸庞。 云疏月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声音缓缓:“沈酌,你还好吗?” 她不是没有感觉的蠢人,哥哥从王家回来就吞吞吐吐,沈老爷又与王家老爷一同去了知州府,再加上初见王凝时她与沈酌之间的亲密。 云疏月就算是再蠢,也该想到王家想要的是什么。 爱情从来都不是云疏月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前世活了二十二岁从来没有体会过,她也没有力气去想除了赚钱以外的事。 至此,她养成了无论什么时候,爱情都是她最后考虑的东西。 她是喜欢沈酌的,可她的这份心意,在大局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自己这般想,她便也以为沈酌也是这般想。 只是她心底的最深处,总是有个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问着她自己。 “你什么时候才能多考虑考虑自己呢?你一直优先考虑旁人不累么?你考虑旁人,旁人又何曾考虑到你?” 云疏月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声音出现,这让她感到焦虑和浮躁,有时候,还会生出撂挑子的念头,可她又总是在紧要关头醒过来,担起一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担子。 将舅舅和虎威镖局救出来之后,就离开吧。 她想着。 也许逃离掉这一切,她就能找到内心的平静和安稳。 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活着而已。 不一会儿的工夫,纸上就写满了歪七扭八的“静心”二字。 只是云疏月的心并没有静下来。 第119章 她在屋内实在待不住,看到天光破晓,索性也不睡了,披上斗篷来到院子里。 雪已经停了,女使们拿着工具准备扫雪,被云疏月阻了。 这么厚的雪,不堆雪人可惜了。 她将手伸向洁白的雪被冻得嘶了一声,身旁的女使吓得魂都要丢了,连忙就要过来将她扶进屋里去。 云疏月突然生出一股恶趣味,捏了一团雪朝那女使扔去。 那女使猝不及防被砸到,瞬间就懵了,当即跪下讨扰。 刚刚升起的兴致转瞬即逝,云疏月觉得好没意思,若是哥哥、沈酌、舅舅、桑麻他们在,定能痛痛快快打一场雪仗。 云疏月拍拍手上的残雪,叫女使们都退下,去准备早膳。 当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漫无目的地在院中走着,一会儿拂落枝上积雪,一会儿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在天地一色的庭院里,她才感觉自己静了一些。 女使来传饭时,云疏月正蹲在院中间。女使不敢催,只候在一旁。 又过了片刻,云疏月才起身跟着女使去膳厅。 雪又飘飘洒洒落下来,落在庭院中,那围一张方桌而坐的四个小雪人身上。 这一顿早餐云舒窈吃得很乖,她不吵不闹,乖乖地吃好饭,乖乖地一言不发,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云疏月。 云疏月却觉得心底发毛。 “那个,今日我会想出办法来,叫你和你母亲见个面的。” “好。”云舒窈起身福礼,“姐姐慢吃,我先回屋了。” 这样一来,云疏月彻底吃不下了。 云舒窈一夜之间,吃错药了?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云舒窈这般对她恭顺。 吃过饭,云疏月回到屋就开始想辙,如何让柳氏与云舒窈见面,还不能被他人发现。 想着想着,云疏月忽然悲从心来。 她怎么好像自从到了这本书里,她的生活一直都偷感很重。 不是在躲这个人,就是在躲那个人,不然就是让某个人躲另一个人。 云疏月躺在美人榻上,闭上眼大声哀嚎。 “我什么时候才能活得光明正大啊!!” 哀嚎归哀嚎,最终云疏月还是要为自己承诺下的事情负责,想出一条路让柳氏母女相见。 其实说简单也简单,乔装一番秘密相见就行,难的是怎么不让云鸿发现。 云疏月想得头发都揪掉几根,忽然,她从美人榻上坐直了。 “与其想方设法不让云鸿发现,不如故意让他发现呢?换个思路,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云疏月恍然大悟,正准备拿纸笔做个规划。 门外女使急匆匆跑来,道:“云姑娘,邢公子回来了。” 第62章 再回京州城(三) ◎听闻您丧夫了,节哀节哀◎ “哥回来了!在哪儿呢?快带我去!” 云疏月立马扔开手中的笔,跟着女使往外跑。 在看到邢繁蕴的一瞬间,云疏月的眼泪夺眶而出,根本抑制不住。 就连身边的女使也都红了眼眶。 太憔悴了! 邢繁蕴回来的时候,根本都不是自己走回来的,而是两个小厮将他扛回来的。 那张脸苍白得不像话,就连院中的积雪都比他的脸有血色,高大的身子像一块布一样瘫在小厮身上,寒风一吹就能飘出二里地一般。 云疏月吓得话都不敢多说,唤了女使去请大夫之后就将邢繁蕴送回到他的房间。 看着邢繁蕴如此虚弱,云疏月在心里盘桓了一天一夜想问的话,在此刻全都卡在了嗓子眼,一句也问不出来。 只是心头的那股不安变得越来越浓烈。 她不知道哥哥在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见到四皇子没有。 但从哥哥现在的状态来看,他昨晚肯定不好过。 大夫来看过之后,说是情绪高度紧绷骤*松,又加上忧思过重导致的昏迷。 云疏月在屋内放了一个小药炉,亲自守着煎药,她望着面前咕噜咕噜冒出的白烟,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放下团扇。 立马就有女使过来,将药炉里的药倒在碗里,去一旁温着,只等邢公子醒过来,就给他喝。 邢繁蕴回到房间见到云疏月就彻彻底底地晕过去了,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此时的云疏月只能守着邢繁蕴醒来,唤人在他的房间里铺了笔墨,云疏月不停地写着“静心”二字。 后来她发现,静心两个字依然不能让她静心,她开始在纸上写上许多人名,画上许多线条。 云疏月在纸上写写画画很是认真,一位女使有些好奇,问道:“云姑娘,您这是在画什么?” “思维导图。” 那女使问完发现更不明白了,思维导图又是什么? 云疏月做事时,不太喜欢有人不停地来打扰,她撵了女使出门,只留自己守着昏睡中的邢繁蕴。 思维导图做了好几页,云疏月越做越觉得不太对劲。 她之前一直是以第一人称深陷其中,而做思维导图时,她成了旁观者,一瞬间许多以前未曾发现在意的细节有了另一个角度的解释。 云疏月深深地看向床榻上睡觉的邢繁蕴,眼中的担忧早已经替换成了探究。 当然,还有记仇。 要不是大夫说邢繁蕴因为这次晕倒险些诱发沉疴,此时需要静养,云疏月定然冲过去将他从床上揪起来。 第120章 等待的时间不能白白浪费,眼看着又到了晌午。 云疏月去厨房转了一圈,出来时,女使们端着菜肴跟着,那袅袅传出的香气引得厨房里的厨娘窃窃私语。 厨艺这方面,云疏月自信十足,这么多年背在脑子里的菜谱可不是白背的。 做好的美食没有送去膳厅,全都送到了邢繁蕴的卧房,待客饮茶的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没别的原因,云疏月就是单纯地想馋他。 云舒窈也被叫过来一起用膳。 云疏月在穿书之前,家在西南边,生长在一个无辣不欢的城市。 今日她做的菜也大多都是麻辣菜系,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别说是吃进嘴里,单单只是看着闻着,就已经令人垂涎三尺。 云舒窈见云疏月吃得畅快,一脸满足的样子实在叫人好奇,也跟着夹了一块麻婆豆腐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口感一绝,但实在是太辣了。 云舒窈捧着桂花酒酿圆子喝了一大碗,嘶着气问:“你什么时候吃得这么辣了!” “关你什么事?”云疏月下意识怼回去,顿了顿又说道,“你又何曾关注过我?” 云舒窈一时语塞,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 云疏月才不管她呢,在一旁大快朵颐,单是吃进嘴里还不够,她非得挨个品鉴一番。 “这麻辣猪蹄炖得软糯,肥而不腻,精而不柴,裹上一层汤汁塞进嘴里,真是满满的幸福啊!太赞了,入口生香,麻辣生津,怎一个绝字了得!” “再说说这个酸菜鱼,府里的老坛酸菜腌得又香又入味,炒过之后褪去酸涩口感,多了一层焦香,再加上酱料炒过,真是吃了还想吃啊,这鱼裹了芡粉,煮得刚刚好,嫩得像豆腐!绝妙绝妙!” “唔!!这个小炒肉……” “咳……” 云疏月第三道菜的评价刚开了个头,床榻上传来一声咳嗽。 邢繁蕴虚弱地睁开眼,用虚弱的声音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女使听到邢繁蕴醒了,连忙端了药过去给他饮下。 云疏月看着这个“医学奇迹”,扬起笑走过去,关心道:“哥,现在感觉怎么样?” “哥?”云舒窈听闻云疏月这个称呼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听到邢繁蕴开口说话后才觉得事情合理起来。 “多谢义妹关怀,好多了。”邢繁蕴咽了咽口水,眼神穿过床前的人,看向那些向他招手的菜肴。 他咦了一声,道:“义妹在用午膳啊,正好我也饿了,扶我过去一起吃吧。” 邢繁蕴走向餐桌时,路过了书案,那些清晰明了的思维导图全都落进他的眼中。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感觉有些不妙。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邢繁蕴揣着明白装糊涂吃个不停。云疏月就盯着他,想看看他能装多久。 最让人意外的是云舒窈,她盯着邢繁蕴竟然脸红了一下。 吃饱喝足,女使收拾好餐桌,云舒窈也要告辞离开。 邢繁蕴瞄了一眼一旁的云疏月,后脖颈的汗毛瞬间炸起来,连忙叫住云舒窈,问道: “云二小姐是吧,听闻您丧夫了,节哀节哀,到了京州城可曾回云府探望令尊令堂啊?” 云舒窈听到这话,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五颜六色的,总归脸红是没了。 她僵硬地答道:“多谢邢公子关心,还不曾回府探望二老,正和姐姐商量此事呢。” 说罢,云舒窈甩袖走了。 唯一的救星也没了,邢繁蕴悻悻然转头给云疏月倒了杯茶,“妹呀,喝点茶,润润嗓就回去吧,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去躺着休息了。” “云繁星!” 邢繁蕴顿住,心道完了,妹妹叫他大名了。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一下的吗?”云疏月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眼看躲不过了,邢繁蕴索性坐回去。 “是,我确实有事瞒了你。”邢繁蕴瞟到抱着手的云疏月,其实瞬间弱下去,“其实白家舅舅们早就被四皇子保下来了,现在只是在牢狱里装样子。” 咚—— 茶杯被重重置在桌案上,吓得邢繁蕴一哆嗦。 云疏月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其实那天知州大人看了你带去的两样东西,是打算来支援的,是我和沈酌后续又去了一封信,请求知州大人配合我们演出戏。” 邢繁蕴声音越说越小,看到云疏月手指关节越来越白,生怕那只茶杯会落在他头上。 云疏月不停地深呼吸,眼眶有些微微发热,她忍住不发,看向一旁沉默的邢繁蕴,怒拍桌案。 “继续说!” “哎呀,月儿,你先别生气好不好,这些事儿不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 原本这些事情在邢繁蕴到京州城,按照计划“救”出虎威镖局众人后,就会成为往事云烟,云疏月也不会知道。 就算她到时候知道了,事已成定局,她也没必要追究。 谁料今日竟然被她自己梳理出来了。 云疏月眼眶都红了,就等着邢繁蕴将事情交代清楚。 邢繁蕴有些心虚,小声道:“你不都分析出来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我分析出来,是我自己聪明,我让你说清楚,是给你认错的机会。哥,骗我有意思吗?瞒着我事情的真相,看我着急的样子好玩吗?” 第121章 强烈的委屈喷涌而出,云疏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付出和担忧都像是一个笑话。 “月儿,这件事其实我也不想的,我……” “我知道。”云疏月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水,“与你合谋的还有沈酌,他最擅长的就是骗我。以前他骗我他是赵珣,如今更是利用我的信任将我玩弄股掌之间。” 云疏月的情绪很是激动,可见她越想越极端,邢繁蕴也有些着急。 “月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很多事情它,它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听澜做这些决定时更多地考虑了大局,但他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危。他对你,是用心的。” “用心?好,那我问你,你和他从王家回来,他到底是去做什么?” 这件事,云疏月心里其实早有答案,王家这条地头蛇想要拉拢跌落平阳的老虎,联姻是最划算的买卖。 邢繁蕴回答不上来,他刚说了沈酌对月儿用心,如何能转头说得出沈酌要与王凝成婚的事。 “月儿,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你在云府的日子不好过,一路上也经历了很多算不上愉快的事,但你信哥哥一回,哥哥和听澜这么做真是为你好的。 外面的事你就交给我们,安心在莳花居吃吃喝喝,好吗?” “再过两天,就会有一个契机,四皇子会安排把白舅舅和虎威镖局的人全部放出来,到时候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江南莲州过安稳的日子,可好?” 云疏月看得出来哥哥说话时的真切。 可她就是有些不甘心。 凭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就应该理解他们,顺应他们所有的安排,他们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吗? 哪怕一个人? 云疏月不愿再聊下去,擦净脸庞去找云舒窈,她打算今日就安排云舒窈与柳氏见面。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出邢繁蕴的屋子后,有个暗卫传来讯息。 “邢公子,北地的来信。” 邢繁蕴展信一看,脸色瞬间惨白,他一把揉了手里的纸条,声音都在颤抖。 “不可能!沈听澜不会死的!” 第63章 重回京州城(四) ◎本宫赐你一段姻缘可好?◎ 云舒窈没想到云疏月会这么快冲到她面前,说要带她去见她母亲。 毕竟之前云疏月表现得很是担忧她那位义兄的身子,并且好似并不是很想带她见母亲的样子。 坐在马车上,云舒窈问:“你不照料你义兄了?” 云舒窈没有喊姐,一是因为属实是不习惯,二是云疏月不喜欢。 云疏月还在气头上,冷声道:“哼,死不了。” 云舒窈闭了嘴。 柔弱,是世人对云疏月最大的误解。 以后谁在说云疏月是个柔弱女子,她云舒窈第一个不答应。 脸上的疤隐隐作痛,当日云疏月拿着簪划过她的脸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云疏月是有狠劲的! 不是不报,而是十年不晚。 如今她与白家重修于好,认了首富邢繁蕴做义兄,还与沈家相交。 她云舒窈就是再蠢笨也该看出来,现在的云疏月不是她能动得了的了。 云舒窈忽然觉得背脊发凉,细想着以往她和她母亲有没有对云疏月做过分到值得报复的事。 幸好思来想去,最过分的事也就是换婚帖,以及她母亲被云鸿唆使挑拨,旁观了白夫人难产。 那宋祁也并非什么好人,想来云疏月也不会怎么介意这件事了。 至于白夫人之死,她母亲做得确实不对。 云舒窈心里有些犯嘀咕,不知道云疏月会不会因此针对她和她母亲。 云鸿,一个她母亲常挂在嘴边唾弃的男人,除了俊朗的面皮和酸腐的文采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男人。 云舒窈耳濡目染之下也对她这个父亲没什么太深的情感。 此时想到云疏月开始计较白夫人的离世,云舒窈更讨厌她们这位父亲了。 她此时更加坚定要帮着云疏月复仇,然后带母亲离开。 云疏月不知道云舒窈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里,云舒窈已经铁了心与她站在一条线了。 她还在想着邢繁蕴没有完全告诉她的事。 哥哥是不擅长与她撒谎的,如今他宁愿她误解他,嫉恨他,也要安排她跟随虎威镖局众人去莲州。 为什么? 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京州城内即将有大事发生。 云疏月对大晏王朝的局势一知半解,急需有人替她解读一番,可若是她再去问哥哥,定是得不到答案的。 云鸿,是她目前唯一还能得到朝堂消息的途径。 直接去找云鸿问这些事肯定是行不通的,然而柳氏在他身边多年,多少知道些内幕。 云疏月安排云舒窈和柳氏见面的地方是东市的一处茶楼,正是她初来大晏来买紫云糕那间。 此时冬雪皑皑,初冬刚过,寒风夹杂着粗茶香气被炭炉的热浪一同撵出茶楼,扑向过路的行人。 茶楼里的人们热情依旧,火炉上滚着热水等着随时被拎去泡茶,曾经扯着衣襟拢着衣袖的人们都裹上了冬衣,正扬着被寒气侵蚀红的脸,七嘴八舌聊着闲话。 一如云疏月最初见到的那番景象。 “诶,你们听说了吗?张丞相近来动作颇多啊。” “张丞相是二皇子的亲舅舅,为二皇子铺路那也是应当的。” 第122章 “就算二皇子母家势大,可这么多年了,娴贵妃不还是没登上后位吗?咱们的圣上那可是痴心人,对先皇后一往情深。依我看啊,定是圣上动了立四皇子为太子的心思,张家才着急了。” “有道理啊……” 有人凑在一起咬着耳朵,也有人大惊失色,压着嗓子吼道:“你们不要命啦!在天子脚下说立储之事!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嘞!” 茶楼老板也赶来添茶送糕点,说了些热腾腾的囫囵话,将之前大逆不道的议说撵到窗外被寒风吹走了。 云疏月坐在一旁早就听了满耳朵。 柳氏出门时乔装了一下,此时正在云疏月身后的雅间里与云舒窈叙旧。 一阵一阵儿啊娘啊的哭诉声从里间传出来,不大不小,云疏月刚好能听清楚。 等里面的哭声频率没那么高时,云疏月推门而入,坐在母女二人面前。 她开门见山问道:“近来立储各有说法,母亲可知晓父亲站了哪边?” 这番模样的云疏月柳氏有些陌生,看见自己女儿的眼神之后才按下心中的疑惑。 柳氏左右看看,凑近了云疏月和云舒窈的头,伸出两根手指。 “那该死的宋祁就是二皇子的人,你们父亲是个没主见的,二皇子来招揽过几回,那宋祁也没少从中说和,一来二去,可不就站了二皇子吗!” 柳氏很谨慎,说到二皇子时,她全程都是用两根手指代替的。 看来云舒窈已经把一切都跟柳氏说过了,柳氏以前有多喜欢宋祁,如今就有多痛恨他。 “父亲的态度很明朗?可有明面上支持过二皇子?” 云疏月也学着柳氏,用两根手指替代二皇子名称。 她知道云鸿此人历来圆滑,这种站在风口浪尖的事儿,他定是要有多远躲多远的,可他竟然站队了。 云疏月不得不多问一句。 果然柳氏闻言就回道:“这倒没有,他近来时常告病假,窝在屋里不出门,谁也不见。今日还是他的钓友约他去钓鱼,几乎赖在家里了,他才出了门。我也才有机会出来见窈儿。” “窈儿,你这次回来怎么不回家住啊,母亲都想死你了,瞧你,都瘦了。”说着,柳氏又捏着帕子擦起泪来。 云疏月的问话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几乎是问一句朝堂之事,就要穿插一句母女重聚的肺腑之言。 累是累了些,好歹想要从柳氏口中打听的事都打听到了。 云疏月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二皇子要出手了。 这就意味着沈家也要从北地回到京州城了。 云疏月没来由地有些心跳加速,原书文案上说的是换亲后一年,新帝登基,沈家重获侯爵。 此时距离换亲半年还不到,各方势力就有所行动了。 一切像是按下了加速键,走向也发生了巨变,宋祁死了,那可是原文的男主,他死的时候竟然是迅速直接,一击致命的。 也就是说,男主没有了主角光环,有的只有现实,跳崖、中箭就是会死的现实。 正因为如此,云疏月才紧张起来。 宋祁这个男主已经失去了原文的结局。 那作为配角的沈酌呢? 他还能成功助二皇子登基,凭着从龙之功暗度晚年吗? 恍惚间,柳氏已经结了账,准备带云舒窈回家,云舒窈又要拽着云疏月一起回家。 三人已经出了雅间,正好迎面碰上正在上楼的二皇子上官景言,想掩面假装没看见都不行,三人已经与二皇子的目光交汇过了。 柳氏下意识将云舒窈姐妹二人往身后藏着,向前两步行礼,道:“见过……公子。” 二皇子身穿寻常公子常服,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柳氏此举正合二皇子心意。 “柳夫人多礼了,本公子见到柳夫人和二位千金乍想起,家母新获了一匹好缎子,叮嘱我见到柳夫人和贵府千金后,务必请回家中一起品鉴。” “这……”柳氏面露难色,心知娴贵妃相邀一事恐怕不是真的。 “怎么?本公子三番两次见不到云老爷的面就罢了,家母好心相邀,柳夫人和二位千金也要拒了?” 说话间,二皇子的气势变得凌厉。 柳氏断然不敢当面拂了二皇子的面子,他身后的张家如何只手遮天暂且不说,单说娴贵妃荣宠无双,就够他们云家喝一壶的了。 窈儿刚从虎狼窝回来,柳氏怎舍得她再得罪了娴贵妃。 柳氏只好顺从道:“想来那定是极好的缎子,能让我们母女三人开眼,是我们的福分。” 二皇子闻言终于有了笑颜色,与柳氏三人一同坐上马车,进了皇城。 二皇子一辆车,柳氏三人一辆车。 云疏月瞧得清楚,在出茶楼前,柳氏朝一个小女使使了眼色,想来那是云府的女使,此时该跑去寻云鸿说此事了。 云舒窈在一旁问:“母亲,这人谁啊?这么大派头?” 柳氏连忙捂住云舒窈的嘴,伸出了两根手指。 云舒窈和云疏月见此都是一惊,没想到真是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 “母亲,我有些怕。” “不怕不怕,有母亲在呢。” 云舒窈扑进柳氏的怀里,抱着腰撒娇。 云疏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对面。 云鸿只是工部侍郎,也没什么功绩,他的家眷自然没有进皇城的机会。 第123章 这是云疏月三人第一次来到皇城。 云舒窈很快就从害怕转变为惊讶和艳羡,就连柳氏也不由地抬头张望,被内官说了几句。 云疏月的眉头越蹙越紧。 她不认为云鸿的站队对二皇子和四皇子来说很重要,可如果不是为了拉拢云鸿为他们做事,那二皇子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将她们三人带进皇城? 二皇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云疏月想不明白。 她也没想到,她们真的被带到了娴贵妃的宫殿,而娴贵妃的殿内当真放着几匹缎子。 仿佛真的只是叫她们进宫欣赏缎子一般。 直到柳氏硬着头皮与娴贵妃寒暄一番后,娴贵妃拉起了云疏月的手。 娴贵妃热络地拉着云疏月,心疼极了。 “好孩子,大婚前被亲生父亲断了亲,婚礼前夕未婚夫又被下狱流放,这几个月真是苦了你了。” “回娘娘的话,那些个断亲的话不过是作为父亲的气话,月儿的名还落在云家族谱上的。” 娴贵妃闻言,只笑着点头,拉着云疏月的手一点也没放过。 她转头问着云疏月,“好孩子,本宫一见你就喜欢得紧,你既回来了,本宫赐你一段姻缘可好?” 第64章 皇城(一) ◎这里是二皇子的居所!◎ 姻缘! 云疏月震惊得险些将手抽回来,一句她不愿意卡在咽喉处,理智告诉她不能说出来。 她只能维持着脸上略显僵硬的笑意,不叫娴贵妃看出来她不愿意。 一旁的柳氏却是个沉不住气的。 她听到贵妃娘娘要给云疏月赐婚,那脑袋瓜里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 “娘娘,月儿能得娘娘关怀,真是她莫大的福气。月儿,还不快跪谢娘娘大恩。” 柳氏说着叫云疏月谢恩,自己又扯了云舒窈上前,“不知娘娘给月儿说的是哪家好儿郎,我们家窈儿也是苦命人,守了婚约十年眼看就熬出头了,好端端却守了寡,还望娘娘也垂怜垂怜。” 娴贵妃面色平和看不出波澜,但云疏月瞧见了那双美眸眼波流转间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 云鸿在官场上是个两不沾手,云家与张家更是素来没有什么往来,与娴贵妃更谈不上有交情,甚至连今日都是她们三人第一次见到娴贵妃。 娴贵妃不过是逢场作戏给了几个笑脸,这柳氏竟真觉得娴贵妃赐婚是好事了。 可见她确实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 云疏月管不了柳氏,只看向一旁的云舒窈,却见她也是一脸期待,颔首垂眉一副羞赧模样。 云疏月默了默,将替云舒窈以新寡之名拒掉赐婚这事的借口,咽进了肚子。 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少干为妙。 娴贵妃拉过云舒窈的手,与云疏月的手交叠在一起。 她笑意盈盈,道:“天可怜见,这花一般的女儿家竟有此遭遇,本宫也是闻之不忍,你的婚事本宫会替你安排好的。” 话落,柳氏和云舒窈大喜过望,纷纷跪在地上谢恩,好似从此就要飞黄腾达了一般。 云疏月想了想,终于还是退了两步,俯身做礼,推拒道:“多谢娘娘垂爱,民女于江山社稷无功,对百姓也无建树,实在担不起娘娘赐婚。” 娴贵妃眯了眯眼,一双凤眸尽显凌厉,丰厚润泽的红唇弯起的弧度未消。 只淡淡道:“怎的无功,不是在北地种出可供万人饱腹的土豆了吗?” 云疏月心中一惊。 “娘娘,那不过是民女闲来无事的无心之举,实在……”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三人就留在宫里用晚膳吧,丹钗,碧珠,服侍柳夫人和二位小姐去逛逛园子。玉钏,扶本宫进去休憩。” 云疏月被堵了话,只得跟着柳氏二人行礼恭送娴贵妃离开。 皇城内的御花园着实不错,移步移景,各色珍贵草木在此都可见到,纵然在冬日,亦可窥见其风采。 二位宫侍带着三人来到园中水榭饮茶暂歇,此时水榭四周帷幔竹帘垂下,刚好遮挡寒风,里间又升了炭炉,能赏景也能取暖,甚妙。 云舒窈和柳氏正喜滋滋猜测贵妃娘娘会赐婚哪户儿郎,云疏月实在听不下去,独自出了水榭去园里逛着。 然而那两个宫侍不陪在柳氏和云舒窈身边,竟寸步不离地跟着云疏月。 “你们不必跟着我,我就在这园子里走走,稍微逛一会儿就回来。” 其中一名叫丹钗的宫侍立马说道:“回云大小姐的话,贵妃娘娘叮嘱过,要贴身伺候小姐,我们姐妹不敢怠慢。” “我只是逛逛,用不着你们。” “若是小姐弃了我们姐妹,被贵妃娘娘知晓了,怕是要责罚我们姐妹怠慢贵客,还望小姐体恤。” 甩不掉身后的尾巴,云疏月也没法子,只好由着她们跟在身后,自己逛起来。 没一会儿,她在转角处见到几枝红梅探出头来,红云似的,煞是好看。 云疏月循着那团殷红色走过去,来到一处梅园。 料峭冬寒,犹有花枝嫣红报春。 云疏月看得欢喜,越走越深,寻了一处奇石拍掉积雪靠坐着,随手抚上近旁的梅花。 “真佩服你啊,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开出绚烂的姿态,而我却越来越找不到方向了,连努力都使不上劲。” 第124章 这句话,云疏月没敢说出口,只敢在心里想着。 这两个宫侍看着是来照料她的,实际是来监视她的,顺便以皇权施压的。 好叫她知晓,在这大晏的天下,谁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娴贵妃要给她赐婚,云疏月找不到任何理由和方法拒绝。 她未嫁且没有婚约,不在孝期又正值大好年华,云鸿不会为她撑腰,她也不想将哥哥牵扯进来。 云疏月有些郁闷。 对于上位者来说,你想不想成婚,愿不愿意接受赐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位者想给你赐婚。 上位者若是不需要你,直接剪掉枝条或是拔掉整颗梅树即可,她既留着你,定然是想让你开出的花能点缀她的花园。 可若是花开歪了,开得不如她的意,她一样可以剪掉你。 云疏月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到窒息和压抑。 那是自上而下的一种压力,铺天盖地而来,毫无招架之力。 仅仅是两个宫侍不容置喙的态度,就足够彰显皇权。 她该怎么办? 云疏月在这里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她想了要不自己以死明志,一了百了,可她舍不得放弃万幸得来的新生命。 她还想着不如顺从着娴贵妃嫁了得了,可又想着娴贵妃能给她指什么好亲事呢? 她甚至最后在想着沈酌会不会如原书文案所写那般,成为新任南阳侯,荣耀加身,意气风发。 想着想着,她最后还是不甘心就这般被安排命运,直到她看到一条枝丫,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一瞬。 那枝丫长虫了。 云疏月凑近仔细瞧,只见从被虫蛀过的地方开始,顺着一直到芽端,花叶和枝干全都在枯萎。 云疏月想,也许,她也能做那一条在皇城梅园里蛀死一条枝丫的蛀虫。 成为一条皇城蛀虫的念头在云疏月的心头扎根。 云疏月终于起身折返,回到水榭时却看不见柳氏和云舒窈二人。 “我母亲和妹妹呢?”云疏月问。 一股不安从心底升起。 一直候在水榭的宫侍走过来,恭敬道:“回云大小姐,柳夫人和云二小姐已经出宫了。” “出宫了?怎的没唤我一起?”云疏月心中的不安俞甚,作势也要出宫,“这位姐姐,既然我母亲和妹妹已经回家了,劳烦姐姐也送我出宫吧。” “贵妃娘娘与云大小姐投缘,特意传话让小姐在宫中多住几日。” 那位宫侍说完就领着云疏月去住所,云疏月发现,她要住的地方竟然不是贵妃娘娘的昭华宫。 “这位姐姐,请问一句,我这是要住哪儿去?” “自然是贵妃娘娘安排的好去处,云大小姐到了就知道了。” 云疏月越走越心慌,自从先皇后薨逝,大晏王朝至今没有立后,娴贵妃就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她说的话与皇后一般无二。 换句话说,整个后宫都是娴贵妃的势力范围,云疏月按下心中的忐忑,想要多探听些消息。 她继续问:“这位姐姐,贵妃娘娘恩典许我在皇城内过夜是民女的福气,只是母亲和妹妹恐怕还不知晓我得了恩典,不知可否让我写封家书回去?” “云大小姐就安心在这儿住着吧,旁的快别想了,贵妃娘娘自然都安排妥当,何须小姐劳心。” 云疏月不知道自己住进的是个什么地方,屋门口没有挂牌匾,离昭华宫不算远,是独立的一间屋子,伺候的宫侍也一应俱全。 “奴婢就送云大小姐到这儿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贵妃娘娘定会满足的。” 那宫侍交付完,正准备走,又扭身嘱咐道,“贵妃娘娘从未为人赐婚,云大小姐可别辜负了贵妃娘娘的厚爱,否则闹到皇上和云大人面前就不好看了。” 竟然拿云鸿威胁她? 呵,毫无威慑力。 云疏月这下倒是好奇起来了,娴贵妃到底想让她嫁给谁? 云疏月简单收拾了一下,晚膳就送来了,她正吃着饭,就听到外间有小宫侍在说话。 “这人是谁啊?怎么住到这里来了?这可是二皇子自小住到大的地方呢。” “二皇子虽然为了更好的学习功课搬去皇子所住了,可回来看贵妃娘娘的时候也会在这儿落脚的,这女人不会是来攀附二皇子的吧?” “嘘,小点声,这女人看起来容貌姣好,家里父亲又是工部侍郎,若当真被二皇子看上了,那就是我们的主子,都小心伺候着吧。” 这里是二皇子的居所! 难道贵妃要赐婚的是她儿子? 云疏月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转念又冷静下来。 她何德何能值得娴贵妃如此做呢? 手中的饭食之无味,云疏月心里藏着事,窗外的小宫侍安静了少倾又开始聊起来了。 “听闻近来二皇子颇得皇上看重,每日朝会之后,二皇子都会被留在御书房与皇上一同议事,二皇子文韬武略,想来不日就能入住东宫了!” “每日朝会之后,那四皇子也在御书房呢,皇上的心思谁猜得到?我倒是觉得四皇子当太子更好些,四皇子宅心仁厚,对我们宫侍也从不低看。”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宫殿旁,你竟这般口无遮拦,不要命啦!”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外间的谈话声再也没有响起。 第125章 云疏月捏着筷子捉摸着。 朝会后,御书房…… 第65章 皇城(二) ◎“贵妃赐婚是好意,你不可推脱。”◎ 云疏月在宫里住了好几日,娴贵妃像是忘了她这号人似的,自从最初见面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要见她。 娴贵妃不见她,云疏月也没闲着,她这几日已经与这间宫殿里的宫侍们打好了关系。 宫侍们已经不像往日那般严防死守地看着云疏月,连宫门都不让她出。 如今宫侍们已经懒得看守云疏月,就当宫里根本没这个人,只要她三餐按时回来吃就行。 云疏月这日像往常一样换上宫侍的服装。 “姐妹们,我出去溜达了,午饭帮我留一下哦。” “没问题。”春绿脆生生应下,“不过今日似乎有雪,云大小姐记得披上斗篷,再带把伞。” “多谢春绿姐姐提醒,回来我再给你说说养肤的法子。” 春绿闻言一喜,笑容加深了些,三两步跑过来提醒道:“听闻昨日圣上震怒,罚了皇子们回去做功课还是怎么着,今日圣上要在御书房一一检查,云大小姐您可千万别往那边去,小心被迁怒。” 云疏月心中自有计较,面上还是笑着谢道:“多谢春绿姐姐提点。” 出了宫门,云疏月径直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她日日出宫门溜达可不是真的随便逛逛,她已经逐步将皇城内的路线摸熟了。 去御书房的路她早已经轻车熟路。 云疏月这几日琢磨过了。 沈酌和哥哥都是在为四皇子做事,只要她能见到四皇子,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为了这个机会,云疏月一路扮作宫侍前往御书房,只为碰上四皇子。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确有一场风雪正在孕育中。 云疏月等在御书房外不远处的宫墙后,冻得瑟瑟发抖,只能裹紧斗篷在原地蹦跳取暖。 狂风渐渐平息,鹅毛般的大雪飘洒而至。 御书房外宫墙处,只看得见一位宫侍哈着热气,正在来回斯哈斯哈地跑圈。 与寒冷斗智斗勇的云疏月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她根本没见过四皇子。 而她似乎也*没意识到,大晏王朝的当今圣上不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两位皇子。 春绿的那句“皇子们”落进云疏月的耳中,自动翻译为了二皇子和四皇子。 当御书房的门从里间打开时,云疏月躲在宫墙后伸长了脖子。 二皇子率先踏出,一位皇子紧随其后。 当云疏月目光锁定以为那就是四皇子时,第三位皇子从御书房走出来。 紧接着就是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 云疏月傻眼了。 这当皇帝的就是儿子多哈。 云疏月又开始在原地转圈,此时不是为了御寒,而是急的。 她排除了几位年纪小的之后,依然还有三位皇子年纪相当,无法分辨出谁是四皇子。 眼见几位皇子就要分开走了,她若是还不能找到四皇子,就错过了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了! 云疏月从没有如此感谢过一位公公。 圣上身边的福顺公公一路小跑追上一位年轻皇子,恭敬道:“四皇子留步,圣上有请。” 云疏月瞬间锁定那抹身影,记下四皇子的特征。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云疏月总觉得福顺公公折身之前,似乎看到她了。 只是福顺公公并没有什么旁的动作,下一瞬就跟在四皇子身后回了御书房。 云疏月又在宫墙处等了小半个时辰,脸都要僵了,御书房的门才又打开。 四皇子走出来,是福顺公公亲自送的。 四皇子走出一截路,云疏月正要跟上去,忽然肩膀就被一只手牢牢控住,扭头一看,竟是福顺公公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跟咱家走吧。”福顺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 云疏月被带到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并不是云疏月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是墨香四溢,古朴十足,因着屋内只摆了字画和盆栽,熏的又是果香,平添了几分典雅和清新。 瞧着不像是皇帝办公的御书房,倒像是书香世家的书房一般。 御书房内四个角落都燃了炭炉,将室内空间烘得温暖如春,云疏月没站一会儿就发了许多汗。 她抬手欲解斗篷,一道浑厚的男声在身后乍响。 “云疏月,工部侍郎云鸿嫡长女。” 解斗篷的手吓得一抖,云疏月转身对上踏步而来的当今圣上,大晏王朝武元帝上官延。 许是皇家天威,又许是入乡随俗,云疏月完成了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跪。 “民女云疏月见过圣上。” 武元帝绕过云疏月,在龙案后落座,声音洪亮低沉,“早就听闻云鸿生了一双女儿并称京州城第一美人,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都是坊间戏说,圣上过誉了。” 武元帝没有说起身,云疏月便不敢起身,她虽然是穿书而来,是有着新时代人人平等独立思想的女性,可这里毕竟是皇权社会。 云疏月不敢拿性命作死。 御书房内沉默了许久,云疏月感觉腰都要断了,那道审视自己的目光才收回。 “怎的还跪着,起来吧。” “谢圣上恩典。” 第126章 云疏月忍着腿上的酸麻,尽可能面色平静地站起来,垂着首,又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热得还是吓得。 果然是天威难测,武元帝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些什么还叫人恐惧。 “昨日,你父亲去了一趟张家,你可知晓?” 云疏月心中一惊,这句话落在她的耳中,无异于是在说他们的一举一动武元帝都了如指掌。 “民女不知。”云疏月如实相告。 “听闻谈论的是婚事。” 云疏月又是一惊,难道武元帝是在怀疑云家投靠了张家? 她忽然有种更为可怕的猜想,也许从她和柳氏二人进皇城起,就已经在皇帝的监视当中了。 包括她们去了娴贵妃宫中看缎子,也包括娴贵妃要给她赐婚,更包括这段时间她对御书房路线的打探。 甚至可能还要再早些,例如她们刚回到京州城时。 云疏月越想越后怕,她猜不透武元帝的心思,生怕自己说错话。 她斟酌之后,说道:“前些时日贵妃娘娘邀了母亲与我和二妹进宫赏缎子,那日贵妃娘娘确实说了要为我们姐妹二人赐婚。” “哦?”长长的尾音之后再没有言语。 云疏月看不到武元帝的表情,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武元帝此刻在做什么,想什么,是在笑,还是在审视。 云疏月扑通一声又跪到地上,以头触地,恳求道:“民女十年婚约,一朝换亲就连累未婚夫全家落罪流放,民女怕是命硬克夫。蒙贵妃娘娘错爱赐婚,民女实在惶恐,还请圣上做主,允民女拒了贵妃娘娘的好意。” “你不想接受贵妃赐婚?” “民女只是怕再害了一户好人家。” 云疏月自认自己说得挑不出错,谁知在武元帝面前,自己的那些伎俩根本不足以入眼。 她本等着武元帝拒绝或是同意她的提议,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南阳侯沈家是一户好人家?” 云疏月心脏骤停,险些就不知道如何呼吸了,手心涔涔冒汗,大脑几乎宕机。 这让她如何回答? 说沈家是好人家,那不就是当面打武元帝的脸吗? 明晃晃地告诉武元帝,沈家是好人,是你冤枉了人家? 若她说沈家不是好人家,那她与沈家十年婚约又怎么说,难道说自己临到头才发现沈家是活该被流放? 这两个答案很明显都不是正确答案。 云疏月急得口干舌燥,恨不得当场晕厥过去,躲过这一场实力不相当的对话。 “嗯?”武元帝催了。 云疏月硬着头皮回道:“民女见识浅薄,想不深远看不透彻,既然沈家获罪流放,想来定是有错的。但民女认为,人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坏人的,多的是后面变坏的,许是没经住诱惑犯了错,亦或是为了道义犯了错,总归都是错了。” 言罢,云疏月紧张地闭了眼。 她不奢望此番有些语无伦次地言论能获得武元帝的认同,她只期望着武元帝是位明君,不要迁怒于她这个小女子。 与此同时,云疏月十分后悔自己来御书房蹲四皇子这个决定,要蹲,应该去四皇子的住所去蹲才是啊!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云疏月跪伏的地方已经是湿哒哒一片,全是她身上滴落的汗水。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云疏月等到后面,甚至盼着武元帝来个痛快,好过如此煎熬的等待。 武元帝终于开了口,却又转了话题。 “贵妃赐婚是好意,你不可推脱。” “可是圣上……”云疏月闻言激动地抬起了头,在对上武元帝视线的一瞬,立马又跪伏在地,“圣上明鉴,民女实在是不忍心再祸害一家人。” “你若不接受贵妃的好意,为了道义而犯错的好人又如何立功,如何再次堂堂正正做个好人?” 武元帝说的话轻轻的,云疏月听着却是如遭雷击。 她再次抬起头,湿润的目光看向龙案后的武元帝,这次她看清了,武元帝的脸上没有审视,只有浅浅的笑意。 她懂了。 云疏月道:“圣上教训的是,贵妃娘娘一番好意,民女不该拂了,枉费娘娘的安排。” 第66章 皇城(三) ◎若是云小姐当真嫁人了怎么办?◎ 云疏月是独自离开御书房的。 她心里头很乱,漫无目的地在雪中的皇城里走着,任风雪拍打在自己身上,无声又无息地打个旋再落下。 武元帝的意思很明显,他想让云疏月按照娴贵妃的安排走,去接受娴贵妃的赐婚。 云疏月回想起在御书房内的谈话,依然会不寒而栗。 武元帝想让她接受赐婚,竟然不是用云家来做谈判的筹码,而是用沈家。 这不得不让云疏月揣测起来,武元帝对他们在北地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抑或者,哥哥与沈酌和四皇子看似是在暗中布局,想要操控棋盘,而实际上,这背后还有一只推手! 云疏月越想越觉得如坠冰窖,背脊上像是攀上一条冷血的蟒蛇,那一双锐利的蛇目冷冰冰地在她背后,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事无巨细。 云疏月不由打了个颤栗,骤然听到有男子交谈声。她惊慌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她未曾来过的地方。 第127章 没来由地,云疏月闪身躲进一旁的山石后。 那两个男子显然没有发现云疏月的存在,他们的说话声并未停止。 “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若是云小姐知晓了该如何是好?” “表兄,圣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几日你们天天在御书房聚首是看在眼里的,大事在即,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你啊,和舅舅一样,总是习惯最后考虑自己,你难道就不怕自己到时候后悔?我听闻娴贵妃已经在着手给云小姐赐婚,只要你说一句你想留她,无论如何我也想办法给你把人留下来。” 另一个男子没有接话,这短暂的沉默中,云疏月心里五味杂陈。 这二人中,有一个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沈酌,此时与她只有一山之隔。 而另一个人不用多想,定然是四皇子上官景和。 云疏月屏气凝神,密切关注着沈酌的回答,她也想知道沈酌知道她即将被赐婚后会如何说。 他会不会像四皇子说的那样将她留下来? 等的时间太久太久,云疏月等到眼中的期盼都淡了,沈酌终于说话了。 “表兄,此时你该想的应当是如何应对随时爆发的夺位之战,如何成功登上高位还沈家昔日荣光,在这万事俱备之时,我代表全体沈家军和所有拥护殿下的军民规劝殿下一句——不要分心。” “听澜!你……” “殿下,你别再说了,我意已决。” 四皇子还想再劝,却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从山后传来。 二人立马紧绷了神经,大喝一声“谁”,四皇子默契地先离开了,沈酌和雁书追到了山石后,却只看到一串脚印。 “公子,脚印不大且浅,是一名清瘦的女子。” 沈酌绷着脸,寒气四溢,道:“派人去找,找到这女子后,严加审问!” “是。”雁书领命后欲走,又折身回来,问了一句,“公子,你明明思念云小姐得紧,为何不让四皇子出面阻了这桩婚?若是云小姐当真嫁人了怎么办?” 沈酌眸色微闪,默了一瞬。 “我已娶了王凝,哪里还有脸面留下她。” “可公子您那是为了彻底铲除王家的势力,以身入局,假意成婚,况且公子您与王凝并没有完婚,哪里算得上已经娶了她呢?” 雁书都急了,恨不得将平日里排兵布阵精明能干的公子摇晃清醒,也好叫他在对待云小姐的事上不要这么畏首畏尾的,最后悔恨终身! “雁书!”沈酌急急制止他的话,缓了缓心神道,“你派人去问问老秦寻到人选没有,若是寻到了,就赶紧按照计划行事将月儿替换出去。” 雁书眼睛一亮,“公子你终于想清楚了!我这就去催,到时候云小姐和公子您就可以团聚了!” “不,不要带她来见我,直接送去与她舅舅汇合,连夜赶去莲州。” “为……”什么还没问完,雁书就被沈酌打断。 “雁书!沈家军中违抗军令者当如何?” 雁书闪过一丝震惊,更多的是心痛,替他家公子心痛。 “沈家军军令第三十六条,违抗军令者,军棍二十,罚俸一年。” “办好事自己下去领罚。” “是。”雁书抱拳领命,转身走了。 沈酌立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他靠坐在山石上,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双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 夺嫡之路充满荆棘刀剑,他如何舍得让云疏月与他一起面对这些。 若是,若是事情结束之后,他还有幸活着,他会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去找云疏月当面赔罪。 云疏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殿的,她回到房间就把门反锁,任谁来拍门都不理会。 她都听到了。 沈酌根本就没考虑过她。 她嫁谁,这件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可笑,可笑至极啊! 她竟然还想过要为了沈家沉冤昭雪,重登侯位想过接受赐婚,卧底到娴贵妃身边去。 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无论她与沈酌之间发生过什么,是否有感情,这些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在他们的大事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云疏月自从到了北地,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悲戚地哭过了。 她在心里唾骂自己,方才在山石后竟然对沈酌的回答有期待,可她忘了,沈酌是书中土生土长的大晏王朝的小侯爷。 沈小侯爷自小得家族庇荫,以家族荣誉为大的宗旨被刻进骨子里,沈家为了扶持四皇子甚至不惜以沈家上下两三百口人做赌注,流放千里。 她一个小小的云疏月,又如何能让沈酌在这紧要关头为她分心。 从云府将她救出,在莳花居与她退亲,化名赵珣护送她一路北上寻亲,多次救她性命…… 这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云疏月都愿意相信沈酌是出自真心。 只是这份真心,在沈酌的心里比不过他心中的大义。 云疏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是更深漏尽。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紧闭了一天的房门终于打开,云疏月饥肠辘辘,想要寻些吃的。 只是宫中御膳房虽夜里也有人值守,以防宫中的贵人们半夜想要寻吃食,可云疏月不过是被留在宫里无名无分的女子,没有这个待遇。 第128章 云疏月记得自己现在所住的这座宫殿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她想去碰碰运气。 哪怕厨娘们不可能动手,她寻了食材也能自己做点吃的垫垫。 循着透着暖黄烛光的手持灯笼前行,云疏月一路来到小厨房,厨房亮着,显然也是有人值守的。 云疏月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她自己推门而入。 灶台是凉的,堆柴火旁的空地上搭了一张木床,一个小宫侍正背对着她睡觉,看起来没有被敲门声吵到。 云疏月轻手轻脚转了一圈,在橱柜里看到两个白面馒头,旁边放着一份没有动过的饭菜,无一例外,全被冻得硬邦邦的。 直接吃肯定是不行了,得生火上架子蒸热才行。 云疏月正在往灶膛里添柴呢,谁知那木床上的小宫侍瞬间就醒了。 那小宫侍看到云疏月,惊讶地一瞬间没说出话来,缓过神才质问道:“你是谁?为何半夜出现在这里?” 云疏月也是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柴猛地扔进火堆里,她缩手不及,手背被火燎了一下。 她一边吹着风给手背降温,一边说道:“这位宫侍姐姐,实在抱歉,我是贵妃娘娘安排住在这儿的云疏月,我半夜被饿醒了,所以才来找些吃的。” “云姑娘!真的是你!” 那小宫侍瞌睡都醒了,三两下翻身下床,踢踏上床边的绣面鞋,蹲到云疏月面前仔细打量。 “你是……”云疏月一瞬间有些失忆。 “是我啊,青荷!当初云州城贼匪横行,是云姑娘救了我!” 云疏月从上看到下,直到看到小宫侍腰间的手帕,她连忙拿出自己的那块手帕,上面的绣纹与对面宫侍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这才想起来,“你是那位绣技绝妙的青荷!” “嗯!”青荷高兴过后看到云疏月蹲坐在灶膛前,手也烫出了水泡,想起方才云姑娘似乎是说她饿了,“云姑娘您坐在一旁稍后,我给您做碗馄饨。” “那便有劳了。”云疏月从善如流。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馄饨就端上了桌。 云疏月此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顾不得烫,边塞边吹,斯哈斯哈吃了半碗才缓下来。 “青荷,你怎么入宫了?你爹娘身体可还好?” “劳云姑娘挂念,爹娘都还不错,兄长前段时日办了喜事,二老和兄嫂住在一起。我是被二皇子看上带回来的,贵妃娘娘知晓后半路截了我,将我放在这小厨房做活。” 云疏月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一层故事,她感到十分抱歉,只是青荷似乎并没有难过。 青荷说道:“我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子的侍妾,我只想凭我自己的一手绣技养活自己,如今在小厨房也挺好的,活少钱照发,我还有空做绣品。” 说着,青荷又跑回自己屋拿了一个木盒,里面都是些做好的绣,她打开来一一递给云疏月看。 香囊,钱袋,鞋面,手帕,包括小衣等应有尽有。 “绣得真好看!”云疏月由衷赞道。 以前她也觉得青荷的绣技不错,但以前青荷总是在棉布或是低等锦缎上绣,那呈现效果定然是比不上现在木盒里这些。 此时云疏月才对绣技一绝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她拿起一个竹叶纹钱袋,问道:“青荷,这个可以给我吗?多少钱,我可以买。” “云姑娘既然喜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收钱的理?” 云疏月也不再推拒,收下了青荷的好意。 第二日,风雪暂歇。 云疏月早早就来到贵妃娘娘的昭华宫前,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枚竹叶纹钱袋。 第67章 皇城(四) ◎婚期定在十日后◎ 吱呀—— 昭华宫的门开了。 娴贵妃娘娘身旁的玉钏姑姑亲自来迎。 “我们娘娘正念叨云小姐呢,可巧,云小姐就来了。外边天寒地冻的,云小姐快随奴婢进屋暖和暖和,千万别冻着了。” 云疏月笑着颔首,玉钏有一句她便附和一句,直笑得脸都僵了。 一进门,娴贵妃比上一次见面还要热情,与外界传言的跋扈霸道一点也不像。 她拉着云疏月的手一同坐下,说了许多话,云疏月将从青荷那儿要来的竹叶纹钱袋奉上。 “娘娘,这只钱袋还请娘娘代为转交给娘娘为民女选定的夫婿。” 说完,云疏月垂首红了脸,娴贵妃接过那只钱袋。 “哎哟,这绣品绣得真不错,难为你有这份心了。你啊,可真招人疼,一看到你本宫就总想起当年未出阁的时光,一如你一般年少,岁月不饶人啊,本宫也红颜迟暮了。” “贵妃娘娘国色天香,仪态万千,是多少女子遥不可及的梦,民间多的是争先恐后效仿娘娘的女子,娘娘快别取笑民女了。” 娴贵妃笑嗔了云疏月一眼,笑得花枝轻颤,拉着云疏月的手更紧了。 “你没有生母,本宫又觉得与你有缘,你成亲那日就从本宫这儿出嫁,到时候本宫再为你添上些嫁妆,也好全了我凑成美满姻缘的念想。” 云疏月笑着应下。 “多谢娘娘关怀,能得娘娘福庇,民女日后定当每月为娘娘抄写经书祈福。不,今日回去民女就要开始,定要祈求佛祖保佑娘娘千秋万代,福寿延年。” “真是个有心人。你既有这份心,就很好。十日之后便是吉日,这些时日你还是安心备嫁便是,可别因为本宫延误了你的好事。” 第129章 娴贵妃笑得像尊活菩萨,慈眉善目的,云疏月却觉得被握住的那只手寒气彻骨。 云疏月起身笑着行礼,道:“是,民女谨遵娘娘旨意。” 玉钏姑姑一路送云疏月回到她住的宫殿。 “云小姐,娘娘进宫多年,难得遇到投缘的人,您来了呀,娘娘脸上的笑都多起来了。这次为了给云姑娘寻门好姻缘,娘娘是没睡个囫囵觉,全大晏的好男儿都看了个遍,这不,最后定下了恒王,云小姐一嫁过去就是王妃之位,实在令人艳羡啊。” 云疏月嘴角险些抽搐,这算什么好姻缘,恒王老得都快走不动道了。 还一嫁过去就是王妃之位,她看啊,一嫁过去就是寡妇之命还差不多! 更别提恒王府中一堆妾室以及妾室生的孩子,最大的儿子都能当她爹了,甚至她爹见了都得叫声兄长! 云疏月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道:“娘娘选的定是极好的,民女再次谢过娘娘的美意,定不辜负娘娘期望。” 玉钏又留下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宫侍们将贵妃娘娘的赏赐送来,她才带着宫侍们一同回去。 云疏月将人送到门外看人走远了才折返,回到房间竟当真专心抄写起佛经来。 是夜,云疏月带着一卷炒好的佛经,找到青荷。 “这是我为贵妃娘娘祈福用的,你拿去好生供奉给佛祖,不可怠慢!” 云疏月说得一本正经,好似从不认识青荷一般。 青荷生了疑,恭敬接过经书,“是,云姑娘可还有旁的吩咐?” 云疏月想了想,道:“晚上做份糖醋鱼送我房间来。” “是,奴婢领命。” 云疏月回到屋内,那贵妃安置在墙头的耳朵才离开。 没一会儿,青荷就端着糖醋鱼亲自送来了。 房门再打开时,云疏月扮作青荷的模样走了出来,恭敬关好房门,回到小厨房,再趁着夜色抹黑出了宫殿,往御书房走去。 一路上有惊无险,云疏月顺利来到御书房外。 福顺公公瞧见她好似一点都不意外,进去通禀一声后就领着云疏月进了御书房。 武元帝依然端坐在书案后,只是不似初见时那般康健,说话少了些中气,偶见咳嗽。 “你来了。” “民女拜见圣上。” “起来吧。” “近日天寒,圣上可要保重龙体啊。” 武元帝虽然派人监督她的一举一动,但不得不说,武元帝是个爱民为民的好皇帝。 “无妨,可有事?” 云疏月看得出,武元帝比上次见面疲惫了不少。 她开门见山道:“贵妃为民女赐婚的对象是恒王,婚期定在十日后,贵妃娘娘叫民女安心待嫁,届时从昭华宫出嫁。” 武元帝翻阅着奏折,漫不经心回了句,“嗯,朕知晓了。” “圣上!”云疏月忍不住多嘴道,“民女担心……” 武元帝抬手阻了云疏月继续说下去。 他只道:“贵妃既说了叫你安心待嫁,你便不要多想,照她说的做便是。” “可是……” “待嫁,”武元帝开口再次打断,“就要有待嫁的样子,你既从宫里出门,朕就封你为昭和县主,再为你添妆。” 云疏月摸不透武元帝到底在想什么,贵妃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再没有比婚礼这样隆重又宏大的喜事更叫人放松警惕,更容易浑水摸鱼了。 一旁的福顺公公提醒道:“昭和县主,还不快跪谢圣恩。” 云疏月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疑虑,跪谢道:“昭和谢圣上隆恩。” 回到宫殿,云疏月去小厨房拎了一同热水到房间里,与青荷换回来。 “云小姐,你给我的经书,我看了。”青荷道,“我会交给我兄长,带去皇城外好好的供奉给佛祖。” 云疏月看向青荷,有些愧疚,“青荷,昨日我要你做的钱袋其实不是我自己用的,我借花献佛给了恒王,对不起。” “云小姐说什么呢?不过是个钱袋,云小姐若是还需要再找我拿便是,若是现有的不够,我还能再做。” 青荷说得诚恳,云疏月心中微动,见之不忍。 “青荷,我的婚期在十日之后,到时候会从昭华宫出嫁。无论你想什么法子,务必在那日告假回家,切记。” 青荷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为什么?云小姐大婚,我该留在身边张罗才是啊。” “你别问这么多了,答应我。”云疏月见青荷不应下,有些急了,“青荷!你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云小姐,在那日肯定告假回家探亲。” 云疏月闻言松了口气,又说道:“对了,今后你不要再绣竹叶纹了,现在有绣好的也全部烧掉,今夜就烧!” 青荷也一一应下,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想云小姐是不会害她的。 从贵妃处回来之后,云疏月每日除了挑定头面婚服之类的婚礼琐事,就是抄写经书,每日一卷从不停歇。 趴在她墙头的耳朵每日准点离开,大约是去回信,云疏月早已习惯。 直到第八日,也就是婚礼前两日的深夜,墙头上的耳朵离开时。 两个黑影从墙头飞跃到云疏月的窗前,一个翻身就进了屋。 “谁!” 云疏月随手拔下一直簪子握在手中,警惕地盯着窗户的位置。 第130章 “云姑娘,是我,雁书。” 云疏月听着声音确实是雁书,但不敢掉以轻心,握着簪子靠近,在窗前借着月色看到了雁书那张不正经的脸。 “真的是你。” 见到熟人的欣喜还没维持多久,云疏月骤然想到那日在山石后听到的对话,一股酸涩从心底蔓延。 云疏月收起了笑,“你来做什么?” 雁书不知云疏月为何情绪变化,他还有些兴奋和期待。 “云小姐,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带我离开?” “对!”雁书一招手,身后跟着进来的人走上前。 云疏月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不止雁书一人翻窗进来了。 而当她看清来人的脸时,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身上的汗毛全都颤栗。 “她,她,她她她……” 云疏月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人几乎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云小姐,这是来接替您留在这座宫殿的……” “什么人!” 雁书话还没说完,宫殿外忽然火光闪动,听脚步声来了不少人。 “大胆贼人,胆敢夜闯皇城,来人,给我射杀!” 第68章 皇城(五) ◎“二哥,这么晚了兴师动众的在做什么呢?”◎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禁军。 雁书下意识想要想办法护着云疏月冲破重围,只是敌我悬殊,云疏月也不想让雁书以寡敌众。 “你们先走!” “云姑娘,你随我走,她会留下替你。” 云疏月看向那个所谓的会替代她的女子,顶着一张与她一般无二的脸,却两眼空洞无光,形如布偶,宛若没有生命一样。 云疏月推开一步,雁书的手落了空。 他急道:“云姑娘,皇城危险,赶紧跟我离开这里吧。” “跟你离开?去哪儿呢?”云疏月轻嘲地笑了,“你若是不想走,那我现在就去打开房门,放那群禁军进来!” 云疏月作势走到房门那儿,毫无疑问,只要她弄出更大的声响,外面的那群禁军就会立马冲进来。 “云姑娘!”雁书还想要再劝。 只是当他看到云疏月脸上的决绝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何云姑娘的脸上会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两厢僵持了没多久,雁书就败下阵来,带着那位赝品原路离开。 他虽然无法相信,但他隐隐觉得,只要他坚持下去,云姑娘肯定会打开房门。 雁书刚离开,云疏月就打开了房门。 二皇子赫然站在禁军之间,一双鹰眼锐利冰冷,穿透云疏月探究着身后的房间。 没等云疏月彻底打开房门,二皇子抬手一挥,就要让禁军进屋搜查。 “住手!”云疏月将禁军拦在门口,朝着二皇子说道,“二皇子,更深露重的,一群大男人无缘无故搜查我的房间不太好吧?再过几日我就要做恒王妃了,难道二皇子不怕恒王怪罪?” “怪罪?”二皇子冷哼一声,“皇城闯入了贼子,本皇子奉父皇的命满城搜查,探寻贼子踪迹至此,云小姐如此阻拦,难不成是想包庇贼子,违逆圣旨?” 二皇子咄咄逼人半步不肯退让,云疏月心中则是生出些不解来。 娴贵妃娘娘很显然是想要拉拢她的,哪怕是拉她作棋子,却从未如此针锋相对过。 二皇子为何与他母妃行为大相径庭? 只是此时的云疏月来不及细想,二皇子根本就不将她当做一回事,已经命令禁军冲进房间。 云疏月以一人之力无法阻挡,却又不想让这群男子冲进自己的房间乱翻一通,心里着急之下张开手拦在门前。 “二皇子执意要进民女房间搜查,这是笃定民女房间有贼子了?可若是进去搜查之后没有呢?二皇子又当如何?若是此事没有个交代,民女恐怕豁出去性命也要去圣上面前递交状纸!” 云疏月态度强硬,禁军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等二皇子下令。 二皇子也没想到此女竟然如此刚烈,他方才明明追寻着那两人一路到这宁安殿,此时放弃他定然不甘心。 属下来报,那二人中有一位是自小跟在沈酌身边的亲随。 若是抓住了他,戴罪之身不在北地服役,足以治沈家一个违抗圣命,意图谋反之罪。 到时候沈家就不仅仅是抄家流放那么简单了。 二皇子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云疏月,心里火气蹭蹭直冒,三两步上前,就要亲自动手将云疏月拉扯开。 只是手刚扯住云疏月的手臂,就被突然出现的人打断。 “二哥,这么晚了兴师动众的在做什么呢?” 云疏月趁机抽出手臂,揉揉被捏疼的地方,看向出现在宫殿门口的来人,感叹着今晚当真是热闹的一夜。 二皇子收回手,回身站在台阶之上,态度倨傲。 “本殿奉命前来捉贼,难道也碍了四弟的眼?还是说四弟仗着父皇的宠爱,已经不将我这个做哥哥的放在眼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云疏月的错觉,她好似看到四皇子走进来时朝她点了点头。 四皇子气质温和,不似二皇子那般咄咄逼人。 他走至二皇子面前,不着痕迹的将云疏月挡在身后,隔绝了二皇子的视线。 “二哥说的哪里话,父皇虽是你我兄弟的父皇,更是天下共主,我岂会心生不敬之心,二哥是兄长,我自然也会恭敬相待。” 第131章 四皇子向来说话都是如此叫人挑不出错。 “不过……”四皇子话音一转,道,“二哥说是奉命前来,那可有调令?可有手谕?” 二皇子一噎,面色有些僵硬。 他那有什么手谕和调令,这些禁军本就是他的人,奉皇命一事本就是一个托词。 “自然是有的,四弟这是在质疑本殿?”话虽说的强硬,但语调已经不再如先前那般有底气。 云疏月和四皇子都听在耳里。 “不敢,我只是担心二哥。云小姐的父亲是工部侍郎,是大晏的重臣。云小姐先是被*贵妃娘娘请进宫中,又强留下来相伴,后又被二哥带军搜查闺房,若是这事被云大人知晓了在朝堂上参了二哥一本……” 四皇子说到这略作停顿,见二皇子听进去了,继续说着:“若是二哥抓到贼人了那还有个交代,若是两手空空……哦,当然,二哥有父皇的手谕和调令,自然也是可以为自己辩说一二的,是弟弟多虑了。” 二皇子咬得牙痒痒,这个上官景和说话想来都是温吞的很,但听着又觉得胆寒,叫人不舒服。 与他纠缠这件事没有好处,二皇子也自知自己理亏,只好转了话题。 “这宁安殿与四弟的宫殿并不顺路吧,不知四弟今夜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二皇子看了一眼身后的云疏月,“难道是来偷偷见什么人?” “二哥不也从这宁安殿搬出去了吗?二哥说自己是奉皇命来此捉贼,正巧,我也是奉命前来宣旨。” 众人此时才看到四皇子不是孤身前来,宁安殿外还站了一片等候的宫侍,手里无一例外都托着托盘。 宁安殿内如今只住了云疏月一人,这旨意冲谁而来的不言而喻。 这下不仅是云疏月有些晕乎,二皇子也晕乎了。 这大半夜的,圣上有什么样的旨意要给云疏月? 四皇子双手持圣旨,长身玉立,高声宣读,云疏月跪下接旨。 “云氏有女疏月,容端行规……特封昭和县主……” 一封圣旨不长,在四皇子的宣读下很快就念完了,云疏月恭敬接旨。 “民女叩谢圣恩。” 四皇子将云疏月扶起,“今后要自称县主了。” 他手一挥,一直等候在宁安殿外的宫侍一拥而入,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赏赐。 “父皇说,既是贵妃赐婚,定是一门好姻缘,这些都是父皇特意嘱咐给昭和县主添的嫁妆。还望县主不要辜负父皇一片心意,安心待嫁,欢喜出嫁,成婚后能琴瑟和鸣,互相扶持。” 云疏月再次叩谢圣恩。 一旁的二皇子趁此时机,暗中拍了两名禁军进到云疏月的房间中搜查,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有收获。 他的人将宁安殿围了一圈,那两个人插翅难飞,难道那二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二皇子心中不甘,刚要下令将宁安殿翻个底朝天,又被四皇子制止。 “二哥,方才没有宣旨,云小姐还只是工部侍郎之女,如今父皇刚封了云小姐为昭和县主,二哥难道要在此时搜查昭和县主住的宫殿吗?” 若是偷偷查了便也没什么,可四皇子将这件事抬在明面上说了出来,若是二皇子还要坚持搜查,那便是明晃晃地打武元帝的脸。 纵然二皇子心中有多少心思,在此时都只得带着禁军灰溜溜的离开。 他很坚信那二人还在这宁安殿,只是有上官景和搅和,他无法仔细搜查一番,可惜了这次彻底扳倒沈家的机会。 乌泱泱的禁军跟在二皇子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开。 云疏月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群宫侍中的雁书二人也暗自松了口气。 “云……” “四殿下。”云疏月打断四皇子的话,福身道,“折腾了一夜,昭和有些乏了,还请四殿下谅解,放昭和回房休息。” 四皇子看不到云疏月的正脸,瞧不清她此时在想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说道:“夜深了,昭和县主好生休息。” 当宁安殿再次恢复到安静时,云疏月浑身卸了力,只觉得累极。 青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拎了热水过来服侍云疏月沐浴更衣。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云小姐,哦不,县主,你方才就这样站在那群禁军的面前,就不怕吗?那群禁军个个人高马大的,手里还拿着比人还高的武器,瞧着就吓人!” 云疏月闭上眼,将自己沉进水底。 怕,她当然怕。 可她那个时候顾不上怕。 她隐约猜到二皇子的到来是与雁书的出现有关,不管她猜的对不对,她都做出了决定,那就是掩护雁书他们离开。 云疏月不得不承认,自己哪怕是在山石后听到了沈酌说的那番话,还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他。 这点认知,让云疏月很是鄙夷自己。 她只期望这一切能早点结束,到时候她就跟着舅舅行镖天下,再也不回这京州城了。 这里的人和事,她都不想再有任何牵扯。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断更了几天。 因为在外地参加了好友婚礼,回来就感冒+例假,整个人颓了几天。 前两天准备捡起来重新恢复更新, 但当我回看前面的内容时,我发现自己有很多的不足, 因此我陷入了自我怀疑。 第132章 我怀疑自己没有写文的天分,怀疑自己写不出好看的作品…… 直到今日,跟好友聊过之后,我重新捡起好好完结一本书的信心。 就像我主页写的一样,先写完十本再回首吧。 惯例…… 感谢一直陪伴我的读者宝宝们,虽然你们总是默默看文,但我知道你们在,这对我也是一种鼓励! 爱你们! 第69章 皇城(六) ◎武元帝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封后?◎ 这一夜,云疏月睡得并不好。 她做一整夜的噩梦,一闭上眼看到的就是哥哥舅舅还有沈酌一家人依次走上断头台。 哥哥说:“月儿,若你听我的话跟舅舅走了,我们也不会暴露。” 舅舅说:“月儿,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本来我们虎威镖局马上就能去莲州安度余生了!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沈酌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话。 他对雁书说道:“早知道她会成为贵妃的棋子,当初我就不该多次救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你们欺瞒我在先!我没有想害你们,我没有!” 云疏月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在黑夜中醒过来,她也彻底没有睡觉的心思,翻身下床,披上斗篷去寻青荷。 “青荷,那佛经你带去烧了吗?” 尚在睡梦中的青荷双眼还有些惺忪,见到是云疏月来了,也打起精神来。 “回昭和县主的话,带出去了,我兄长会亲自带去焚烧的,县主放心。” “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地乱得不得了,青荷,你这两日就告假回去吧,在家休息地越久越好。” 青荷有些不解,“县主为何非要将我赶走,难道要出什么事了吗?” 这件事云疏月没法与青荷解释,她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对不对,只是事情已经落在头上了,她避无可避。 “你就别问了,按我说的做,今日天一亮就去告假,记住了吗?” 青荷拒绝不了,只好应和下来,只是她心里也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有些不安起来。 “县主,那你呢?” “你不用管我,你只需要把这个东西带出去交给住在莳花居的邢公子。” 青荷从云疏月的手中接过一张纸条,她没有看里面写了些什么,而是拿出随身的小衣,将纸条用油纸包住缝了上去。 长夜漫漫,云疏月睡不着,青荷为她做了些饭菜,又煮了一壶酒端来。 “冬日严寒,县主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云疏月还在书案上奋笔疾书,似乎没有听见青荷说话,连她进屋了都没有发现。 青荷见此也不再打扰,而是添了些炭火,将屋子烘得又暖了些才出门。 天光刚亮,青荷就去找了掌事姑姑。 云疏月一夜未眠,窗边照进阳光时才惊觉已是天明,身后小桌上的饭菜还用炭炉温着。 云疏月跑到小厨房一看,青荷不在。 “期望能有来日,再见的时候补上这一次告别。” 早膳时分刚过,娴贵妃娘娘就派人来接云疏月去昭华宫居住。 这一次,娴贵妃甚至没有露面,只派了身边的玉钏姑姑全程安排。 “昭和县主婚前就住在这昭华宫的偏殿吧,娘娘都吩咐过了,奴婢们定然会尽心尽力照料县主,好让县主安心待嫁。” 话虽这样说,却是限制了云疏月的自由,连门都不让出了,吃穿住都在这一间房里。 云疏月不吵不闹,平时没有需要的时候也不让宫侍近身伺候。 她就在房间里继续写写画画,可无论画了多少次,都卡在同一个地方。 武元帝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封后? 她推测了不少假设和结果,最后都卡在这个问题上,导致进行不下去。 云疏月重新提笔,在这个问题上假设了许多条件,一步步推到后面之后,她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这个推理到这个地方,尽管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实,却足以让云疏月背脊骨发凉了,她又结合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代入假设之后,云疏月根本坐不住。 还有三天就要婚礼了,她得在这几天证实她的这个假设!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云疏月的书案上也早就换上了刚练的书法,玉钏姑姑照例瞥了一眼之后恭敬请云疏月过来用午膳。 只是她没料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昭和县主今日会与她搭话。 “玉钏姑姑,我在这屋子里待了几日了,有些闷得慌,姑姑见多识广,能不能请姑姑与我说说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啊!” 玉钏姑姑本欲放下午膳就走,这样一来便走不了了,再怎么说,如今的云疏月是圣上亲封的昭和县主,她也不敢怠慢。 “县主说笑了,既然县主想听听闲趣儿,奴婢就多嘴与县主说说。” 玉钏姑姑本以为云疏月听上几句,等到午膳用过了,自然也就放过她了。 谁知午膳过了云疏月又留她一同饮茶,似乎是当真被关闷了,对外面的任何事都十分感兴趣,听了一遍还要再听一遍,一件事能听三四遍。 玉钏姑姑说得口干舌燥,一心想要逃,正好此时有小宫侍来寻她,说是贵妃娘娘找她。 玉钏连忙道:“县主见谅,并非奴婢偷懒,实在是娘娘那边离不开奴婢。” 云疏月的脸色当场就垮下来。 第133章 玉钏一把拉过这位小宫侍,推到云疏月面前,道:“不如就由这小宫侍来给县主说趣事儿解闷可好?” “她?看着年级尚小,能知道什么趣事儿?” “县主别看这丫头年岁不大,却是个背后爱嚼舌根的,本是在娘娘近前伺候的,就因为这多嘴的毛病,才落了个洒扫通禀的粗活!” 云疏月闻言,心中一亮,面上却要表现出十分的为难。 玉钏又说了一通好话,云疏月才勉强道:“那行吧,下回玉钏姑姑得空了再来与我闲话,我爱听姑姑说话。” 玉钏也是表面应下,心里却是万分不愿再来。 出了偏殿门后,玉钏朝着屋内啐了一口。 她道:“还想叫我陪你说话解闷,呸,你也就这两三日的活头了,摆什么县主的架子!若不是怕你这两日闹起来坏了娘娘的好事,我才懒得与你费口舌!哼!~” 玉钏离开之后做了什么,云疏月根本不关心,她此时满心满眼都在这被推过来的小宫侍身上。 “你知道什么趣事儿,统统说上来与我听!”云疏月吩咐道。 那小宫侍雀跃地说了半句话,就悻悻闭了嘴,眼神瞥过云疏月身边留下来的宫侍。 云疏月指着除了小宫侍之外的宫侍,怒道:“本县主不出门,连句话都听不得了?你们在这里使脸子给谁看?都给我出去!” “出去!” 见昭和县主当真动了怒,那些宫侍也不敢再待,只好听命出门,却并未走远。 只不过她们听了半天墙角,发现那县主和小宫侍聊的无非就是哪个宫侍手脚不干净,哪个宫侍和哪个姑姑是亲戚关系…… 这样的鸡毛蒜皮也不值当着偷听,没一会儿门外除了挂在门上的锁,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此时的云疏月话锋一转,打断了小宫侍的八卦。 “你叫红蕊,十三岁入宫,在宫里孤苦无依过了两年,原本得了一位掌事姑姑的垂爱得以近身伺候贵妃娘娘,却因为自己爱说话的毛病被罚了一顿撵到外院去了,帮助你的那位姑姑也受到了牵连,临老了被罚生了重病,娴贵妃见了心烦,就将她撵出皇城。” 云疏月看向红蕊,“我说的可对?” 红蕊明显有些慌张。 云疏月继续说道:“外院的粗使宫侍月俸跟近身宫侍的月俸比起来一落千丈,所以你一有机会就会偷窃一些玩意儿,栽赃给别人,你口中说的那些你朋友的故事,其实全都是你的故事!对吗?” “县主,奴婢……” 云疏月抬手打断她,自己接着说:“你偷拿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那位被撵出皇城的姑姑,你想报答弥补那位姑姑。她一个老人家,又受了伤生了病,伶仃求生,你心里是恨娴贵妃的吧?” 此时的红蕊已经不是简单的慌张,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她很想反驳,可她看到昭和县主并没有指责她的意味,她忽然就不想反驳了。 “县主想说什么?” 云疏月灿然一笑,道:“我想听趣事儿啊,不过我要听关于娴贵妃的趣事儿。” 红蕊有些犹疑,这可是在昭华宫里,这昭和县主这不是想死还拉着她垫背吗? “你放心大胆地说,只要你说得好,我可以帮你出皇城,去那老姑姑身边照料。” “当真?” 红蕊的眼里一下子多了光彩,云疏月见此也有些动容。 说到底,这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姑娘。 “当真!” 云疏月说这两个字时,也在心里暗暗发了誓。 “好,我说给县主听。” 红蕊这一说就一直说到了掌灯时分。 玉钏姑姑带着宫侍来为云疏月掌灯送晚膳的时候,红蕊已经不在偏殿里了。 玉钏姑姑试探着问道:“县主,红蕊那丫头可还叫你满意?” “哼!”云疏月一拍桌子,气道,“可别提她了!她与我闲说趣事儿,本还好好的,不知怎的突然与我说些桃花艳史,我一个未出阁的县主怎能听这些?我说了她两句,她还与我闹上了脾气,在你们来之前就撞开房门哭着跑出去了,至今没个下落!” 云疏月越说越气,“玉钏姑姑,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好宫侍啊!” 玉钏姑姑闻言,连忙使唤一名宫侍出去打探事情真假,自己留在这儿哄着云疏月。 哄来哄去,最后还是添了不少美食,云疏月才缓和了下来。 晚膳后,玉钏姑姑带着人收拾好离开。 云疏月长舒了口气,立马拿出压在床榻之下的推理图放在书案上。 指着之前没疏解通的那个问题。 她回想着红蕊说的那些话,心里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县主,二皇子不是娴贵妃亲生儿子,二皇子甚至不是皇家血脉,他只是玉钏姑姑从外面抱来的孩子!娴贵妃的亲生儿子出生后就死了,我四处闲聊搜罗了不少小道消息……” “娴贵妃原本生的也是位皇子,是当今圣上派人偷偷捂死的。” “就在今年,二皇子也知道了自己并非皇家血脉,与娴贵妃吵了一架。” 第70章 皇城(七) ◎也许,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宿命吧◎ 云疏月仅仅只是回想起来这句话,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不就是意味着,武元帝知道二皇子并非亲生,那娴贵妃知不知道她的孩儿是武元帝派人杀死的呢? 第134章 二皇子既然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那他与娴贵妃心生嫌隙也说得通了。 可娴贵妃还是费尽心血为他筹谋铺路,可见已经将二皇子当做了亲生儿子对待。 这场婚礼,恐怕不仅仅是娴贵妃和武元帝在盯着,二皇子也在盯着。 乱了,全乱了! 云疏月太阳穴突突地胀疼。 她靠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抚上推理图的角落,那里写着她最关心的几个人。 她交给红蕊的那封信如今应该已经送到四皇子手中了吧? 这场婚礼是娴贵妃和二皇子的鹬蚌相争。 武元帝是稳坐后台的渔翁。 只要四皇子与沈酌他们不要参与其中,安心保护好武元帝,就拥有了十足的胜算。 只是他们会听她的吗? 她即将嫁给恒王这件事对沈酌来说都无关痛痒,仅仅凭她写的一封信能改变他们的计划吗? 也不知道青荷有没有将那张纸条交到哥哥的手里,若是哥哥看到了那张纸条,会不会真的做到袖手旁观不来救她? 云疏月脑子里很乱,她已经能料想自己这枚棋子的结局。 要么死于战乱,要么嫁与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恒王。 事到如今,云疏月已经说不上悲伤还是不悲伤,她苟活了这么多日子,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爱上了一个人,似乎也该圆满了。 云疏月捧着一沓推理图纸,一张张放在炭炉上焚烧干净。 眼看着这些纸燃起大火,跳跃的火光中闪过许多面庞,都是她在乎着的人。 回想起与他们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仿佛就是昨日的事。 她还记得最初见到哥哥时,他们二人之间互相试探,谁都不信谁,导致推迟了一两个月才相认。 若是当初她与哥哥一早就相认了,她肯定不会叫哥哥错过钱姑娘这般率性诚挚的人。 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沈酌……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闪过的一瞬间,云疏月就酸了鼻尖。 其实算起来,他们虽然几次共度生死,真正地表露心迹还没有过。 在感情上,云疏月一直都是胆小鬼,她连亲情都不配拥有,爱情这种东西她也从未奢望。 若是她与沈酌换个立场,也许,她也会选择隐瞒真相。 只不过当她作为被隐瞒的那方时,心脏处还是会闷得发疼。 舅舅已经带着镖师们前往莲州了吧? 据说那里四季如春,十分宜居,美人多出于此,也许舅舅去了莲州还能寻到相伴一生的人。 云疏月就这般想着想着,迎着火光不自觉就泪流满面。 短暂的光明和温暖,所有的纸皆化为灰烬。 云疏月好像看到了自己。 短暂地燃烧之后,再归于尘土。 也许,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宿命吧。 在不可扭转的历史洪流里,扮演着一名微不足道的众生。 很快,就到了婚礼这日。 第71章 婚礼(一) ◎“喜轿到,迎新娘——”◎ 入秋之后,大晏王朝京州城很久没有喜事了。 在十二月初八这日,京州城内东城的清晨,响起一阵鞭炮声。 恒王府红装素裹,喜气洋洋,恒王喜袍加身坐在四人辇轿上,浑身病态难掩,手里捏着的锦帕时不时要用于遮挡着口唇。 恒王咳嗽得实在太厉害,似乎下一刻就能咳出心肝脾肺肾来。 周遭闻声而来围观的百姓都不禁怀疑,恒王这副身子真能挺到洞房花烛夜吗?这新娘真是可怜啊。 众人一阵唏嘘。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看着壮大有派头,可仔细看看,除了喜娘脸上带着些笑之外,其余的人都没甚表情。 若有围观的百姓不小心与挑夫对了眼,都能被硬生生激出一身寒气来。 百姓们对这位不知道姓名的新娘,更是心生怜惜了。 这哪像是迎亲娶媳妇儿啊,分明和要上阵杀敌时差不了多少。 只是那沉甸甸的喜车拉着,一把一把的喜钱撒着,前面的喜乐吹着,这才有了些成亲的样子。 御街上人群攒动,迎亲的队伍被来领喜钱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人潮之外的人根本挤不进来。 而他们都在朝着同一个地方而去——皇城。 皇城,能进到这里的人都是权贵,皇城中的武元帝更是整个大晏的天子,是众心所归,万民朝拜的大晏最尊贵的人。 距离皇城一街之隔处,有禁军驻扎值守,非诏者不得入内。 这也就意味着,百姓们跟到这里就必须得止步了。 方才还人声嘈杂的迎亲队伍此刻寂静无声。 坐在辇轿上晃悠了一路的恒王昏昏欲睡,在此刻半睁开眼睛,望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 他道:“四殿下在昭华宫等着观礼便是,怎还亲自来这城门口候着呢,莫不是四殿下红鸾星动,也想成家了?” 四皇子看着恒王,默不做声,直看得恒王都有些坐不住,四皇子才开口说道:“恒王是大晏的开国功臣,当年梅山岭一战中,也是恒王以身作盾护佑父皇周全,父皇尚且敬恒王为大晏首位异姓王,景和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闻此言,恒王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彻底瘫靠在辇轿上,哼了一声摆起了架子。 四皇子也不动气,只娓娓道来:“景和年幼时就常听母后提起恒王的风姿,心中仰慕已久,今日恒王大婚,景和在此恭候只因有一份贺礼想要亲手献给恒王。” 第135章 “四殿下有心了,贺礼送到昭华宫就好何必拦住迎亲队伍。”敷衍两句,恒王就对身旁的喜娘说道,“不可耽误吉时,速速前去昭华宫。” “启程!” 喜娘后面的吉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四皇子打断。 “恒王最好还是跟本殿去看看吧,这件贺礼可是在落英宫的偏殿寻来的,很是费了些周折呢,据说与恒王的一件旧物颇为相似……” 恒王大惊失色,险些从辇轿上翻下来。 他掏出锦帕虚咳了几声,又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讪笑两声道:“四殿下说的是,本王最是念旧,若当真是与本王的旧物相似,去看看也无妨,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跟在四皇子后面,吹奏的乐手被留在进了皇城后的宫道上,跟着恒王前来的只有拉喜车的人以及喜娘。 眼见路越走越偏,恒王有心想问又问不出口,那东西若是当真在四皇子的手里,确实不好在人多的地方展示。 迎亲的队伍就这样跟着四皇子进了一处宫殿,门上书写着“落英宫”三个大字。 “四殿下,大喜的日子怎的带我们来冷宫这种晦气的地方?” 不止是心虚壮胆还是什么缘由,一路缩成鹌鹑的恒王竟骂了出来。 “不来这儿,怎么叫恒王想起当年做的那些事呢!” 四皇子话音刚落,早就潜伏在落英宫里的人一冲而出,迅速将迎亲队伍悉数拿下。 有些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刀夹了脖子,有些反应快些的,也只是摸出了喜车下藏着的刀,根本来不及反抗。 事到如今,恒王只得暗骂一声中计了,偷偷地就想要溜走。 可四皇子岂会给他机会? 四皇子早就盯紧了他,在他刚迈了半步时就亲自持剑而上,自后向前,穿心而入。 “当年我母后视你如兄长,只因撞破你与娴贵妃的奸情便惨遭你二人杀害,如今我已获悉真相,自当取你狗命以慰母后在天之灵!” 说罢,四皇子手上用力,将剑拔出后持剑再次对准恒王穿胸而过。 “我父皇待你不薄,你竟与父皇后妃苟且,践踏天家尊严,如今又联合娴贵妃意图谋朝篡位,这一剑,是我替父皇讨回!” 恒王血溅三尺,直至咽气也未能说出一个字。 不一会儿,迎亲队伍又从落英宫整齐走出,抬着辇轿上的“恒王”向昭华宫走去,只留下落英宫中一片鲜红浸雪。 昭华宫中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娴贵妃显然是用了心思的,不仅将昭华宫上下装点了一番,更是叫来了不少朝中官眷前来观礼,瞧着倒是热闹得很。 只不过昭华宫外暗影涌动,宾客们也笑得牵强,她们之间的大多数人与这云大小姐平素并无交际,这番被贵妃叫进皇城,心里都忍不住嘀咕。 “喜轿到,迎新娘——” 外男不可入后宫,按照一早定好的规矩,恒王只派了喜娘领着喜轿来代为迎新娘。 随着喜娘的这一嗓子,昭华宫乍时也活泛起来。 不少相熟的官眷交头接耳说道:“难道娘娘叫我们进宫当真只是为了观礼?” “我们家老爷在官场上与云家向来是死对头,观礼也叫不上我们才是。” “也许只是来凑个数,撑撑场面的。” “但愿吧。” 官眷夫人们交谈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喜乐当中,有几个好热闹的,已经起身,准备跟着喜娘去房中迎新娘了。 “据说这云家双姝并称为京州城第一美人,今日上了红妆定更加惊艳绝色,我一定得去瞧瞧。” 谁知官眷夫人刚走到昭华宫正殿门口,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放肆!竟敢拦本夫人!” 【作者有话说】 抱歉现生一直忙忙叨叨+犯了点懒,拖了这么久 第72章 离开(一) ◎“香炉里的迷药该起作用了吧?”◎ 能被贵妃娘娘点名请到宫里来观礼的均是三品以上的朝中重臣,在座的夫人大多也是有品阶在身的,如今就这般被侍卫挡在门口,场面实在是难堪。 夫君常年浸润官场,身为妻子的她们自然也知道,一个侍卫,饶是给他十个胆子也断是做不出这般忤逆的事来的。 思及深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贵妃由着宫侍扶着款款而来,笑意盈盈道:“本宫这儿有陛下刚赏的贡茶,还请各位落座一同品鉴。” 大门敞开着却只能看着出不去,官眷们心有惴惴不敢表露半分,只得重新落座,手里握着香茗是半分滋味也尝不出来。 她们都在猜想着贵妃今日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云疏月此时也晕乎乎的。 天还没亮时她就被拉扯出暖乎乎的被窝,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摆弄了良久,天才刚刚破晓。 而此时,云疏月盖着红盖头多时,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了,她只知道自己饿得发晕,吃过宫侍递来的一块糕点之后更是乏力,如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贵妃还真是谨慎,为了不让她生出事端,竟然给她下药。 云疏月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此时是否已经在恒王府的喜房里,她浑身无力,怕是衰老如恒王来了她也抵抗不了。 但有一件事云疏月很肯定,那就是她此刻身边没人。 第136章 她不仅听不见说话声,脚步声,甚至听不见除她之外的呼吸声。 人都去哪儿了? 此时此刻,让云疏月安稳地坐在原地等待是不可能的,她在确认周围没人之后立马把头上碍事的盖头扔掉,只是眼前的场景却与想象中的不同。 她以为恒王娶亲纵然只是贵妃的谋划,好歹表面功夫要做足吧,可这个房间分明连红绸喜烛都没有,只有一个飘着袅袅青烟的香炉。 不管这里有没有布置,云疏月都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只是她刚从床边站起来,忽然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我的头怎么这么晕?” 话刚说完,云疏月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不仅头越来越重,就连胸口处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尽管云疏月告诫自己不能晕过去,她想要出去,去找舅舅和哥哥,她还想要去找他,那个近日来在梦里出现愈加频繁的身影,沈酌。 云疏月知道今日必有一场恶战,她想要去告诉他们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当中,切勿乱来。 她在皇城中处处掣肘没有办法离开,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始终装作顺从的样子,云疏月知道,只有当迎亲队伍到达恒王府的时候,她才有一丝机会离开。 可如今,她却睁不开眼。 只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又渐渐变得模糊,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云疏月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 “香炉里的迷药该起作用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疏月渐渐转醒,原本空荡荡的肚子此刻倒是不觉得饿,也不知是不是饿过头了。 眼前漆黑一片,她并没有闭上眼,挥手时也能看到隐约的影子,可见也没瞎,那便只能是环境黑。 身上盖着柔软的被褥,身下是床,不知是不是那迷药还未散去药性,云疏月觉得整个人不仅晕沉沉的,还有些摇摇晃晃,就像是在船上。 船上? 眼睛看不清的时候,听力就会尤为敏锐,云疏月静默一会儿果然听到了水浪的声音。 她就是在船上! 她或许知道在她晕倒之际是谁在门口说话了,云疏月想着又昏睡过去。 借着迷药的劲,云疏月一连昏睡了七天,期间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足半个时辰,多数时候都是浑身无力,只能睁开眼睛,将喂进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而已。 七日后,许是船只已经走远,料得云疏月就算是醒来也无法独自回到京州城,掺了迷药的香炉终于撤走。 “我要见白斜水。” 云疏月声音微弱,连看都不看床边的于敏茵一眼。 不用想都知道,这女人也是白斜水的同谋。 “月儿,起来吃点饭吧,等下饭菜凉了对肠胃不好。” “好不容易现做出的熟食呢,起来尝尝吧。” “月儿,你舅舅也是为你好,虽然用的法子不够妥帖,可那是情势所迫,你可千万别埋怨他。” “我要见白斜水。” 无论于敏茵怎么说破了嘴云疏月都只有这一句话回给她,无奈之下,于敏茵只好出门去寻白斜水。 刚走出房门,于敏茵就看见白斜水躲在对面柱子后藏头藏尾的。 “怎么样?” 待得于敏茵走进,白斜水看到满满当当的鱼片粥就明白了。 白斜水接过托盘,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这丫头,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月儿想要见你。” “她,她还说什么了?” 看到白斜水这副不争气的模样,于敏茵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是舅舅,是长辈,纵然是方法强硬了些,可终究是为了月儿好,你竟这般不敢面对。谁家舅舅像你这样怕外甥女啊?” 白斜水被接连戳了好几下额头,见到泛了红,于敏茵才收了手。 “不气不气啊,我去,我去就是了。” 白斜水最见不得于敏茵哭,这女人一哭起来他的心脏就揪着难受。 他端稳托盘准备直面云疏月的盘问,这时于敏茵又说道:“月儿被困皇城多日,定是受了不少惊吓,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好好说千万别呛声。” “我知晓。”白斜水刚说完,眼色一转,*“方才是谁说我怕外甥女没出息来着?” 于敏茵被戳破,羞恼地将白斜水一把推到门边,自己快步溜了。 白斜水兀自在门口站了许久,终还是推开门,轻手轻脚进了屋。 “月儿。”这一声喊得有些讨好。 不过床上的人并没有反应,白斜水只得走近些又唤了声:“月儿。” 床上之人还是没有反应。 这般沉默倒是让白斜水心里更加难受了。 “舅舅知道你不愿意这般逃离,也知道你从来就不是个畏苦惧难的人。只是月儿,这件事面对的不是贝壳村的渔民,也不是邶州城的王家,而是手握皇权的天潢贵胄。” “咱们只是小老百姓,你是舅舅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你深陷漩涡,这件事是我早就与邢公子和沈公子商讨好的,就算你如今打我骂我,我也不后悔将你换出来带走。” 白斜水越说越大声,最后情难自禁,捏着衣袖擦了两把涕泪。 “舅舅,他们……还好吗?” 第73章 离开(二) ◎“相公,你怎么还不动啊?”◎ 第137章 云疏月声音哽咽,白斜水一听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来,你先起来吃饭,听我慢慢跟你说。” 白斜水伸手去捞云疏月,只摸到湿漉漉地一片,那枕头早就被泪水浸湿,白斜水的心跟着有些难受发紧。 云疏月坐起身来,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舅舅,你就实话跟我说了吧,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哎……” 白斜水叹气,摇了摇头去放下碗,一转头就看到云疏月泪流满面,待到他反应过来赶紧解释。 “月儿,你别误会,他们俩没事!” “真的?” “我是你亲舅舅,我还能骗你吗?”白斜水对上云疏月的眼睛,不由得有一丝心虚,“那个,他们俩虽然没事,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离开京州城。” 白斜水手中的碗都快被捏碎了,他想了想还是劝道:“月儿,你把沈酌忘了吧,那个邢繁蕴也不要再联系了,就当没有认识过他们好不好?还有你那个爹,那个云家,你也别回了。” “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城骤逢政变,贵妃与二皇子意图举兵控制武元帝禅位,四皇子携沈家护驾有功,贵妃与二皇子被囚禁深宫,四皇子册封太子,武元帝为嘉奖沈酌英勇护主,特赐婚于他和柔嘉公主,待得婚礼礼成之日,便是沈酌获封南阳侯之时。 这样的消息外面都传遍了,白斜水早些日子就有所耳闻。他知道自己侄女与沈酌之间的感情,更知道沈酌宁愿自己以身犯险也要将月儿换出送走。 二人这份情谊虽然还未表明,可相熟之人谁不知道呢? 更有传闻说这赐婚一事是工部侍郎云鸿亲自上书奏请,使得龙颜大悦,得了好多赏赐,更是位云舒窈也赐婚了一门好亲事。 其中有什么门道,白斜水不清楚,但云家自始至终都没有顾及云疏月的感受,甚至连提都未曾提及。 一如既往地凉薄。 “月儿你就别问了。” “舅舅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苦和难都趟过了,本以为做到第一镖局就是振兴白家,不负父母期望,可经过此事我才明白了,在父母眼里,家业再大也不及子孙平安大。 所以我把镖局遣散了,从此以后再无虎威镖局。 不过,我早就派人去了莲州安顿,咱们舅甥二人隐姓埋名去莲州好吃好喝,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再不管旁人闲事可好?” 听到沈酌和哥哥都还安好的消息时,云疏月心里松了口气,可舅舅接下来的这番说辞处处透露着古怪,云疏月心里不由生出许多猜想。 可不管是什么猜想,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白斜水有事瞒着她。 云疏月与白斜水说明白之后也不再赌气,能吃能喝能睡,不时在甲板吹吹风,累了就靠岸踩到地面上缓缓。 白斜水刚开始还担心云疏月是装的,更担心下船的时候云疏月会听到什么传闻。 可他与于敏茵黏糊了云疏月大半个月,逛了三四个城镇后发现自己好像多虑了。 “前面就要靠岸了,月儿说要去逛逛,到时候我会好好跟着她的,你别担心了。” 于敏茵宽慰着白斜水,这段时间他时常愁得睡不着觉,担忧得脑仁疼,她都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白斜水顺势握住于敏茵的双手,满眼都是疼惜。 “不必了,这段时间你帮我盯着月儿也是辛苦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要买件披风吗?前面靠岸后,我陪你好好逛逛,仔细为你挑一件好的。” “可是……” 于敏茵陪着云疏月也不全然是白斜水的原因,她自己也有些担心。 好多事情她没有亲历也没有亲眼见着,可听白斜水说的多了,她也能看明白其中的关窍,自然知道白斜水想要瞒着的真相是什么。 于敏茵话说一半便不再说了,仅凭她和白斜水能瞒多久呢?一味的隐瞒并不是长久之计,也许只有月儿知道了真相,才是对她最好的。 船舶靠岸,得了准许的人都可以下船,采买的采买,吃喝的吃喝。 云疏月一个人走在小镇的街道,寻了一处茶摊坐下。 说是有意让云疏月知道事情真相,于敏茵今日逛得却并不轻松,一颗心还是挂在云疏月身上的。 “今日就是柔嘉公主大婚,你说要是月儿真听到那件事怎么办?” “这里已经是莲州境内了,离京州城十万八千里,这些消息应该传得没有这么快吧。咱们还是把心放进肚子里,见到月儿可千万别露了马脚。”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于敏茵和白斜水实在是没心思逛街,挑好了披风就早早就回船等着。 一直到日薄西山,云疏月才姗姗而归。 “月小姐回来了。” 听到小厮来报,白斜水像是坐上弹弓一样飞出去,只看到云疏月忙忙碌碌地招呼着身后的人力将手中大大小小的盒子放置好。 于敏茵随后而来,和白斜水一同打量着眼前的云疏月。 “看来你说的对,这镇子偏远,京州城的消息要传过来确实不容易。” 于敏茵和白斜水却并没有因此松口气,甚至觉得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又重了些。 “不然我还是跟月儿说出实情吧,我们瞒了她多久,我就愧疚了多久,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当初若是没有月儿救我,我恐怕早就不存于世,仅凭这份恩情,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第138章 说着,于敏茵就要冲出去与云疏月敞开心扉将一切都说明白。 只是她还没冲出去,云疏月就走过来了。 “于姐姐。” “月儿,你……”于敏茵嗫喏半晌,最后说着,“你买了这么一堆……这,这都买了些什么啊?” 于敏茵将白斜水拽出来,示意让他来开这个口。 可白斜水行走江湖多年,一身铁胆,唯独在这唯一的外甥女面前成了一个怂蛋。 “是啊,这个镇子小,铺面不多,想来东西也不是顶好的,月儿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舅舅和你于姐姐说,我们平素帮你留意着,亦或是到了莲州我们为你置办最好的。” 说完,这二人相视一眼,交流颇多,但有用信息很少。 “这个镇子虽然偏远,但正好有从京州城来的商队路过,我看东西不错,又想着于姐姐与舅舅好事将近,我便借用舅舅的钱买了这些,想要借花献佛送给于姐姐。” “哦不对,我不该叫于姐姐了,只是改口叫舅母还不到时候,那我便先唤为于姑娘吧。” 于敏茵和白斜水被云疏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仔细品味之后警铃大作。 “京州城来的商队?”白斜水惊呼。 云疏月点头。 “那……”于敏茵欲言又止,用手肘杵了一下白斜水。 白斜水立马接话问道:“那你可听到些什么?” “听到什么?”云疏月手上动作未停,说得轻描淡写,“柔嘉公主的婚事吗?” 白斜水和于敏茵刚松了一半的气瞬间凝滞在嗓子眼。 “你,你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舅舅时刻盯着防范着,可也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跟在我身边,总会有一不小心听到的时候。” 云疏月捧了一个硕大的盒子到于敏茵面前打开,说:“于姑娘没有娘家人,我瞧着这套红宝石点翠金丝头面不错,于姑娘瞧瞧可否能用作婚礼添妆。” 这套头面别说用作添妆,就算是作为出嫁头饰也是华贵无双了,于敏茵瞧着这些东西再听着云疏月说的话,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月儿,对不起,或许我们该早些告诉你。” “月儿,那是皇帝赐婚,并非是沈酌所愿。历来驸马不准纳妾,若非公主许可,驸马连暖床丫头也不准有,更何况柔嘉公主是武元帝最宠爱的公主。”白斜水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着云疏月的神色。 云疏月终于停下摆弄东西的动作,直起身来。 “舅舅,你太小看我了,纵然公主允许驸马纳妾,我也不愿。” “我是心悦于沈酌,也曾与他共度生死感情匪浅,可我绝不会因此失去自我。我所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不然,纵使他是什么南阳侯北阳侯,是什么驸马金马的,我统统不要。” “月儿,你……” 白斜水和于敏茵都被云疏月这番话震惊在原地。 他们从未听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没听过感情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云疏月的洒脱超脱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想。 白斜水率先回过神来,看着云疏月的眼神都充满了欣慰。 “好!不愧是白家的儿女,就是飒!月儿说的对,管他什么猴什么马的,我们都不要了,我们月儿要做就做正妻,绝不与人为妾!” “不,不是正妻。”云疏月望向一望无垠地海岸线,像是在向自己重申,“是唯一。” “对,月儿说得没错!”于敏茵也深受鼓舞,看向白斜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告诫,“要做就做唯一!” 白斜水猛地一激灵,赶紧接话:“那是自然!” 是夜,云疏月坐在窗边迟迟未能入睡。 船顺风南下,云疏月望向渐行渐远的北方。她特意开了窗,冰冷的海风吹走眼角的湿意。 与此同时,京州城内公主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柔嘉公主正端坐在喜床之上,含羞带怯地等待着面前同样身着喜服的男子挑起她的盖头。 “相公,你怎么还不动啊?” 如意秤起,龙凤巾落,礼成。 第74章 莲州(一) ◎“公子您随便提要求,牙子我包您满意。”◎ 龙凤烛炸响灯花,新郎猛地在柔嘉公主脖颈间精准敲击。 深夜,红影闪动,半刻后,红影落在莳花居内。 “哟,新郎官来啦?这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怎么舍得抛下美娇娘来寻我们?” 听到调侃,秦无恙一巴掌朝沈酌面门打去。 “都怪你!要不是你卖了我,我怎么会成为驸马!我从此就要与我的百花丛告别了,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一旁的邢繁蕴说起了公道话:“你这可赖不着听澜,柔嘉公主本就是看上的你,只不过错认成听澜了,好在乾坤归位,总算是真相昭昭于天下了。至于你那些红颜知己,还是早早遣散了吧。” “你还说起风凉话了?信不信我明日就去告诉公主,叫公主求父皇为钱锦惜钱小姐赐婚!” “你……” “啧,嘴上说着不要,这一口一个公主,一口一个父皇不是叫得挺顺口的吗?你啊,就别口是心非了。” 被戳破后,秦无恙也不气恼,追着沈酌打了一通也有些累得慌,他坐下一口喝光了手中的茶。 “你们当真今晚就要出发了?”秦无恙见到沈酌的神色就知道八九不离十,又转向邢繁蕴,“你呢?钱小姐可是为了你拒了婚事单身至今,尽管如此,钱小姐也从来没有以此要挟你一定要报答。你作为男子能不能痛快点,到底对钱小姐有没有那层意思?” 第139章 邢繁蕴攥紧茶杯,默了片刻后,神色清明坚定。 “邢某,定不负钱小姐心意。” 秦无恙一拳锤到邢繁蕴肩膀上,沈酌也为他高兴。 “你的病症缠了你多年,后又因我们沈家的事将命悬在半腰,如今尘埃落定,你这商会会长也获封皇上亲笔题字的‘皇家御贡’金字招牌,既然如今没什么可顾虑的了,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邢繁蕴这千年冰山一样的人,难得耳根烧了起来,赶紧转移话题。 “你小子这次诳骗我妹妹良多,据我对我妹妹的了解,此番是一场恶仗。”邢繁蕴想到之前惹恼过云疏月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寒战,“祝你成功吧。” 原本还在咧着嘴在看热闹的沈酌一下就愣在原地。 “时候不早了,船还在等我,趁着月色得赶紧启程。至于你们,散了吧。” “诶你这没良心的,要不是我替你挡了灾,这驸马你可是非当不可的,你现在达到目的就要赶我们走了?” 秦无恙一脸哀怨,就差扑到沈酌身上好好讨回公道了。 “老邢,你倒是说两句啊,好歹今晚我新婚,咱们三个得喝个不醉不归吧?” 今日一别,三人今后不知何时再相见,临近分别谁又能舍得呢? 秦无恙是个事事都能张扬出口的,邢繁蕴和沈酌却是个惯常将情绪隐匿于心的人,这种场景通常不是他们的强项。 沈酌短暂垂眸之后抬首,伸手就给了秦无恙一下,“你少来。什么不醉不归,软香温玉还在新房里等你呢,你能舍得在这里跟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喝酒?赶紧回去吧你!” 邢繁蕴此时也跟着起哄,两人一阵哄闹将秦无恙轰走了,热闹的莳花居忽然只剩下沈酌和邢繁蕴二人。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秦无恙,却有种曲终人散的寂凉之意。 沈酌收了神,对邢繁蕴说:“我父母回府安顿之事交由你来安排我很放心,至于云家,我与太子已经商量好了,太子自有定论。” “我走了。” “你受了伤,在船上正好可以好好将养着,别为了赶行程不顾着自己的身子,月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见了面你们好好说。” 月上雪枝头,船过三江口,等到沈酌到达莲州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际。 已进入莲州地界,温暖的春风夹杂着花草香扑面而来,还没下车,沈酌从透进的鸟叫和人声就能感受到莲州的温暖和热闹。 “公子,前面就是莲州城了。”车夫热情地与这位大方的贵公子搭话。 前几日在码头上,这位公子一听他是莲州来的,直接给了一锭银子让他载他去莲州。 他本就要回莲州的,拉不到客本想空着车回,没想到遇到这么位财神爷,给的钱够他们家一大家子过好几年了。 一路上他也十分热情,对这位公子的问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将莲州所有发生的事都告诉公子。 可这位公子对莲州的事不感兴趣,却对莲州新来的那白家感兴趣。 那白家虽然才来莲州不久,可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白家接连买了十几家铺子,又买了好几家庄子,收了许多荒地,白家的名声早就在整个莲州传开了。 不过他只是个拉车的,知道的都是坊间流传开的,更多的事他也不知道了,尽管如此,这公子也听得是津津有味。 车夫想,这位公子恐怕也是要来莲州买铺子买地的,向他打探白家就是为了提前了解对手呢。 因此,车夫更是绞尽脑汁,将所有关于白家的事,不管是真的假的,都搜刮出来一股脑说给公子听。 沈酌在车内听到说莲州到了,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劳烦你带我去牙行。”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车夫铆足了劲,不一会儿就带着沈酌去了莲州最大的一家牙行。 车夫不愧是在莲州和百姓们扎堆打滚惯了的,这牙行也有他的熟人,车夫也是个厚道的,收了公子的钱,顺道也给牙行打好了关系。 沈酌一下车就被牙行热情地迎进包间。 “公子您随便提要求,牙子我包您满意。” 牙行的另一间包间里,于敏茵刚服了定金,“这人你尽快送过来,若是被我发现塞了不合格的来,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夫人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在这整个莲州,谁人给白家办事还敢含糊呢?牙子我铁定给夫人您挑上好的人送过去。” “那我就等着了。” “我送您。” 于敏茵被牙行的人一路送到门口,一上车就看到云疏月正坐在车里。 “不是说不想来牙行吗?怎么又跟过来了?”于敏茵拉过云疏月的手暖着。 自从进过皇宫之后出来,云疏月的手脚总是凉的,也不知道是何缘故,找了许多的大夫都没瞧出问题来,只说要注意保暖。 这不,都开春了,云疏月还穿着过冬的棉衣呢。 于敏茵一上车又是给云疏月紧衣襟,又是给她塞手炉,还喂了一杯热茶给云疏月,又找了一件貂毛毯将云疏月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些东西在白家马车上都是必备之物,就为着云疏月出门时也不会被冻着。 云疏月笑看着这一切,不由得打趣道:“我舅舅这人直男一个,不懂什么风花雪月,平日里也没什么甜言蜜语,能娶到你真是舅舅前世修来的福分。” 第140章 “你这丫头,惯会取笑人。我是个没家的,是你舅舅帮着给了我一个良民的身份,我这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没有你舅舅就没有我。” “所以你是因为舅舅帮了你获得身份才决定要嫁给他的吗?” “不!当然不是!”于敏茵回答地急促,回过神后俏脸瞬间染上烟霞,“你舅舅憨直可爱,虽然不会说甜言蜜语,可他会用行动来表达,他是个顶好的人。” 说到后面,于敏茵的脸都要埋进脖子里了。 云疏月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哦~顶好的人啊~那你可与这位顶好的人合过八字了?” 云疏月一阵嬉闹,闹得于敏茵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好了月儿,你就别闹我了。” “我这不是闹你,我是想替你撑腰!” “怎么撑腰啊?” 于敏茵有些不解,只见云疏月拽着她下了车,吓得于敏茵又赶紧扯了一件狐毛斗篷将云疏月整个人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云疏月被于敏茵强制性地按在原地裹斗篷,却没见到身旁路过一位银湖色长袍的故人。 沈酌的目光未在周遭停留,只心心念念上了车,想要赶紧入住刚买下的新房子。 云疏月拉着于敏茵重新进了牙行。 一见到于敏茵去而复返,可把牙子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惹得于敏茵回头了。 云疏月赶紧说道:“是劳烦牙子帮我过户一处宅院,我记得白家旁边还有一处院子空着,就那套吧。” 牙子一脸难色,“姑娘来得不巧,那套院子刚刚被一位公子买走了。” “什么?”于敏茵也有些惊讶,“那处宅院并不小,价格也不低,之前你们说那院子空置了快两年了,如今我们要买你却说前脚被人买走了,岂非是想多卖钱?” 牙子直喊冤枉,“真不是牙子我想多卖钱,那房子确实被一位外乡来的公子买去了,那公子今日刚到莲州,住得急,契书此时正在送去府衙的路上,否则牙子我定会将契书拿出给二位姑娘一观的。” “越说越不靠谱,哪有外乡人买宅院这般着急的?又不是什么便宜的玩意儿!” 于敏茵虽然不知道云疏月为什么要买那处宅院,可她依然不遗余力地在为云疏月争取。 牙子急得直跺脚,此时看到有人领着几个小厮往外走,她一眼就瞧出来是刚才那位公子买的下人,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牙人,第一次见到只买小厮的公子。 牙子赶紧将人叫过来,拿过小厮们的身契给云疏月和于敏茵看,“这些小厮正是那位公子买的,二位姑娘瞧,这上面的地址可是贵府旁边的那座?牙子我当真是没说谎啊。” 于敏茵上前一看,果然如牙人所说。看到于敏茵哑火,云疏月自然也知道了结果。 “既然那处宅院被人买了,那你就好好挑一处更好的来。” 牙子松了一口气,将身契还于送小厮去的人手里,催着人快些去,转头忙不迭替云疏月推荐起房子来。 第75章 莲州(二) ◎别乱叫,还没成婚呢。◎ “月儿,到底是为什么买这套宅院啊?还这么急着就要住进去。” 于敏茵手里握着地契,一直走到宅院门口还没想明白云疏月的用意。 白斜水早就叫人来莲州打点,宅院买的也是顶好的,住上他们几个人绰绰有余,何须再置办一套? 于敏茵想来想去,大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月儿想要自己出去住。 “月儿。”于敏茵一把拉住云疏月,“就算我与你舅舅成婚,也不影响你。你与你舅舅是血肉至亲,哪怕你一辈子住在白家也是应当的。” “啊?什么?” “月儿,当初若不是你,我多半是活不成了,你救了我一命,又让我与你舅舅相遇相知,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月儿,你是我与你舅舅的红娘啊,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在的。” 云疏月眨巴着眼睛,倏而听明白了,她看着眼前急得秀眉都快打成结的于敏茵,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云疏月忍着笑,带着于敏茵在宅院里好好逛了一圈。 “你觉得这个宅院怎么样?” “面积虽然比不上白家隔壁的那处宅院,但景致宜人很是秀丽,看得出来花草也是费了心思栽种的,移步移景间心境也截然不同,每个季节都能看到不同的风光,很不错,到时候在水池里再养上几尾锦鲤就更好了。” “你满意就好了,至于锦鲤,到时候你住进来自己去挑选。” 听到云疏月的话,于敏茵整个愣住,呆呆地问道:“我?” “对,你。这里将是于家,是你出嫁前的家。虽说女子嫁人后常年在夫家生活,可娘家是底气,以后若是舅母看不惯舅舅了就回自己家住,将他锁在门外,如他不好好道歉一番不准进来!” 于敏茵又是感动,又是被云疏月这声舅母叫得脸红。 月儿和白斜水一样,从未问过她的来历,也未曾问过她为何会沦为奴隶,好像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甚至月儿宁愿买一座宅院作为她的娘家也不曾窥视她的曾经。 于敏茵内心早已经掀起轩然大波,只是她惯是不动声色的神色,旁人瞧着也不过是眼角红了些。 “月儿,其实我……” 于敏茵很想将自己剖开来说个透彻,可她向来就是内敛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向别人展露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开心和痛苦,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可以称作疯狂的事。 第141章 她想向云疏月袒露的念头,在说完这五个字后毫不意外地消失殆尽。 也许她还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于敏茵心想。只是她又怕云疏月以为她不想坦诚,念头一起,于敏茵就生出愧疚之情。 “抱歉。”于敏茵憋红了脸。 云疏月只回了一个粲然的笑容,好似并没听到于敏茵那句话,转头就开始指挥刚买来的仆人将新宅院打理好。 于敏茵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被云疏月挽上胳膊出门给“于家”添置东西才回过神来。 “月儿,这宅院的钱我待会儿给你。” “不用,舅舅和哥哥给了我许多产业,我现在可是小富婆呢!我这人脑子笨,挑选礼物这件事我实在做不好,不然舅母就行行好,将这座宅院当做我送的新婚贺礼吧好不好?” “什么舅母,别乱叫,还没成婚呢。” “好好好,我不乱叫,那你脸红什么呀?” “月儿!你真是讨厌!” 马车驶出一里地开外,于家门口还能听到于敏茵和云疏月的说笑声。 之后的日子,云疏月就一直住在于家与于敏茵一起将新宅填满,之前空有亭台水榭的宅院已经彻底焕新为有生活气息的于家了。 于敏茵的感受很奇妙,嫁与白斜水也不过是让她有了落定的感觉,可站在这处宅院里,她心底好似有了归宿。 而这段时间的白斜水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于敏茵和云疏月只留下口信说出去一段时间,并没说去哪儿更没有提去多久。 独守空巢的白斜水带着护院四处都寻不到人,只得作罢去找点旁的事做,然而当他将婚礼一应事宜筹备妥当又检查了好几遍之后,那二人还是未归。 白斜水又急又气,索性去找点其他事情做做转移注意力。 比如,去隔壁宅院八卦一下搬来的是谁。 这邻居说来也是奇怪,除了刚入住那日浩浩荡荡地进了许多人和物之外,一直都是静悄悄的,都不曾见过有人进出。 白斜水拎着大包小包刚准备出门,一辆马车正巧停在他家门口。 车帘一掀,这张脸倒是不怎么眼熟,只是那双眼睛透露着满满的不怀好意。 “请问阁下可是虎威镖局白镖头?” “正是在下,劳问阁下是?” “在下姓于。” 此话一落,白斜水却也看出面前这位男子与于敏茵有着六七分相似。 于敏茵不在,白斜水作为她的未婚夫自然得将人请进白家前厅好生招待,切勿失礼了。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于青远,家中行三。” “原来是于三爷,不知于三爷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于青远在进门之际一双眼睛就滴溜溜不停打转,此时也将白家看了个大概,对白家的家底有了数,此时又见到白家家主待他这般客气,背脊不仅挺直了些,端起架子。 “听闻我那不争气的妹妹要与你成婚了?” 白斜水未料到于青远如此直接,一口茶水刚入肚差些喷出来,当真是苦了咽喉了。 他拿捏不准此人与于敏茵的真实关系,听其自称为于敏茵的兄长,白斜水不由有些谨慎起来。 “于三爷从哪儿听来的传闻?这种话若是随意传出,会毁了于姑娘清白名誉的。” 白斜水之前与于敏茵二人定下婚期,那也是于敏茵不曾提及家人再加上人是从奴隶堆里救出来的,白斜水私以为于敏茵家中早已无人,怜惜于敏茵想给她一个安稳的家才如此作为。 如今突然冒出位于三爷说是于敏茵的兄长,白斜水为了于敏茵的清誉着想,自然是要否认私下与于敏茵定亲的事实,回头再请媒人上于家说媒定亲才是。 谁料白斜水这般说,于青远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白斜水的鼻子破口大骂。 “难道白家披红挂绿竟不是为了娶茵儿?你堂堂白家家主,要悔婚不成?我妹妹与你同吃同住这些日子,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行苟且之事,如今你是想吃干抹净不认账了?” 粗俗。 这般言语白斜水听着都觉刺耳,实难相信这位蚱蜢一般的于三爷是娴静内秀的于敏茵的亲兄长。 白斜水不由眯了眼打量起来。 “来来,于三爷你喝杯茶顺顺气,该白某认下的责任白某绝不推脱,只不过白某实在不识三爷是于姑娘什么人?” “我,她竟没与你提起过吗?我是她兄长!” “哦?”白斜水试探一句,“我未曾听于姑娘说过她有兄长啊?” 于青远那一瞬间的慌乱白斜水没有错过,心里了然他并非于敏茵的亲近之人,白斜水只静静瞧着此人登门想要做什么。 “是,她确实是家中独女,未有兄弟姊妹,可我曾祖父与于敏茵曾祖父是堂兄弟,并未出三服,我如何算不得她兄长?” “既是血缘至亲,敢问今年入秋之际于三爷在何处高就啊?” “自然是在……”于青远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他反应过来白斜水在试探他,顿时恼怒,“你不必试探我,当日堂叔获罪的消息传到我们家中时,茵儿一家已经下狱流放,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青远站定,肃了神色重新落座。 “我们不是没有想办法救他们出来,只是我们力薄,等我们打探到消息赶到邶州城时,茵儿早就没有踪迹,我们也是费了不少心血才得知茵儿如今跟随你白斜水到了这莲州。白家主不信任我我可以理解,可白家主可有想过若被茵儿知晓你如此猜忌她的家人,茵儿会如何想?” 第142章 见到白斜水顾虑,于青远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既然白家主与茵儿并无婚约,那烦请白家主将茵儿叫出来,我要带她回家。” 说罢,于青远起身作势要走,当他走到前厅门口之际,身后传来白斜水叫住他的声音,于青远嘴角的笑意更是大到无法掩饰。 “且慢,白某之前确有不妥之处,还望于三爷见谅。于三爷长途跋涉而来,不若就宿在家中,也好一同等于姑娘回来。” 于青远未动。 白斜水上前躬身行礼,道:“于三爷,白斜水在此向你赔罪了,还望于三爷原谅则个,在家中安顿下来,也好叫我补偿一二。” 于青远斜了白斜水一眼,心道那传信之人说的果然没错,这白斜水当真是痴情人。 “也罢,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了。不过补偿之外,婚嫁之事最重要的还是要三媒六聘,问名择期这些虚礼我们家可以不计较,但聘礼嫁妆一则是茵儿的脸面和底气,正好今日白家主与我好生商讨一番?” “自然自然。”白斜水碍于于敏茵对于青远无不依从,“这成婚之后要去府衙做登记,正好于三爷来了,可以与我说说于姑娘家中还有何人,现在何处,我好写了一并上报。” 于青远方才还笑着的脸陡然一变。* “白家主什么意思?既然还不信任在下又何必惺惺作态服软?快快叫茵儿回来,我这就带她回家!娘家人在此被你三番五次地羞辱,那她嫁进来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磋磨。” 此时,白家大门被推开,云疏月带着于敏茵矗立于前。 云疏月大步流星,声音洪亮。 “谁是我于姐姐的娘家人啊?” 第76章 莲州(三) ◎你就是那被生父厌弃,被未婚夫退亲的云家大小姐?◎ “你们回来了!”白斜水担心死了,一个箭步跑到她们面前,“你们去哪儿了?留了一个口信人就跑了,你们倒是快活,却是不管我的死活了?” 此时的白斜水哪里还有一点白家家主的模样,整个就是一位被抛弃的怨夫。 于敏茵不得不先安抚白斜水。 云疏月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于青远,一点儿也不客气虚与。 “你就是那个于姐姐落难时不见人影,如今要嫁人了就突然冒出来,自称是我于姐姐娘家人的人?”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说话如此不中听……哎哟!” 于青远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嘴角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尖锐的疼,可他扭头看向左侧又只见白家庭院和与隔壁宅院毗邻的院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被飞虫撞了? 于青远很快就回到正题上来,他此行是要从白家拿银子走的,他是于敏茵娘家人这件事必须要坐实。 眼前这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是未出阁的装扮,说话做事怎的没半点少女的羞怯,竟敢这般与外男说话。 那白斜水也没半分阻拦,想来这就是传信人口中白斜水最疼爱的侄女云疏月了。 传言中此女举止惊世骇俗,不仅忤逆生父与家族割裂,还与人私奔数月,与一群男子整日厮混。 如今倒是真见识了。 于青远打心里瞧不起这样的女子,纵然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自轻自贱之人,上不得台面。 “你就是那被生父厌弃,被未婚夫退亲的云家大小姐?哎哟!” 这次,于青远不仅是嘴角被砸了,整个脸都像是被抽了一巴掌。 云疏月面色不虞,白斜水更是想要上前揍于青远一顿。 而那于青远就像是抓到了把柄,借题发挥起来。 “好得很,我当你们白家是走镖的,与寻常商户不同,没想到竟是这般待客,做出这等偷偷摸摸不敢见人的勾当!就凭你们,还想娶茵儿?痴人说梦!” “茵儿,你可还记得这个东西?”于青远气坏了,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于敏茵,手里拿着一块手帕。 “这是我母亲的绣工。” 于敏茵一眼就看出了这块手帕的来历。 “你既知道自己还有母亲,那便与我回去,婚嫁之事自当有你母亲来定夺!若有人想要求娶,那也该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来娶!” 说罢,于青远上前扯过于敏茵的手臂,拉着人就要出门,却被云疏月扯过另一只手,两厢僵持着。 “敏茵。” 白斜水迟迟说不出挽留的话来。 那人毕竟是于敏茵的亲生母亲,纵然她平素不曾提及家人,可他还是能感受到于敏茵是思念家人的。 白斜水只这样看着于敏茵,只要她说不走,他就立马把人抢回来。 若是她想要回到她母亲身边,他也尊重她。 于敏茵犹疑了。 于青远趁机大力将人扯走。 “你放心,我一定会三书六礼,大开中门迎娶你!” 白斜水大喊。 那一瞬间,于敏茵有冲回白家的念头,可她哪里敌得过于青远的力气,直接被扯着上了马车。 云疏月追出去问:“于姐姐,你若是想留下,我定不会让他带你走!” 只是马车内无人应答,顷刻间驾得飞快,于敏茵被紧紧捂住了嘴。 云疏月连忙派人跟上去,交代要好生盯着,她没看到在此之前已经有几条身影从隔壁院子仅仅跟在于青远的马车后。 第143章 回到白家,云疏月一言不发,白斜水以为是于青远的那番话叫她伤怀了。 “月儿,你别听那个于青远胡说,你那生父是怎样的狗东西我们都清楚,是我们不要他,不是他厌弃的你。至于沈酌……” “舅舅,我不想提他。”云疏月打断白斜水的话,“桑麻之前来信说安顿好了邶州城的事,这两日怕是就要到了,得叫人去莲州城门处相迎。” 云疏月转了话题,问:“舅舅,眼下于姐姐被带走更是要事,你现下如何?” “是我错了,就算敏茵没有说起过她家里的人,我也该正正当当地聘个媒人去下聘才是。” “现在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况且说媒下聘都只是形式而已,定亲的还能退亲呢,最要紧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心意如何。我担心的是于姐姐那些‘娘家人’。他们凭空出现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给于姐姐撑腰?早干嘛去了?” “怎么是形式呢?三书六礼娶回家的叫正妻,是要登记在册入族谱的!” “难道你原本娶于姐姐不是娶正妻?不是打算登记在册入族谱?”看到白斜水哑口,云疏月蓦的又想起那姓沈的来,心里腾的生出些火气,“你就不怕你这一放手,于姐姐就被她那些娘家人生吞活剥了?男人当真没一个好东西,都指望不上,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白斜水很是无辜,有心想要辩驳两句,但又觉得月儿说得对,那所谓的娘家人他没有亲眼见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想到于敏茵遇到坏人的后果,白斜水就待不住了,抄家伙骑马就走。 云疏月跟在后面,无奈喊道:“你知道在哪儿吗就跑!留心路边的墙和树,跟着箭头走!” “知道了!” 白斜水头也不回,全速追上去。 云疏月不会打架,索性就不跟上去添乱了,她舅舅的功夫她很是放心。 人都走后,她在原地待了很久,心绪飘到很远,想了很多以前发生过的事。 其实过了这么些日子,要说她有多恨沈酌也没多恨,在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一步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沈酌的选择,她并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心里还是闷得慌。 云疏月不明白,有什么事两个人不能好好说明白,一定要自以为为对方好,最后谁也不领情,谁的心里都堵得慌。 这样的事,云疏月自己也干过。 她没什么好指摘沈酌的。 起风了,云疏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时没看到隔壁院墙有两个身影迅速躲开。 雁书侧目,颇为担忧。 “侯爷,云姑娘似乎十分不愿提及您,可见您啊将人心都伤透了,追妻之路漫漫啊。” 沈酌侧身贴墙,并不理会雁书,直到听不见云疏月的脚步声才跳下墙。 已经开春,莲州又地处南方,早已回暖,她怎的还披着毛氅? 沈酌心中担忧,脚步加快,吩咐道:“准备纸笔,我得向秦无恙讨要那老神医来。” 日头西斜。 云疏月的屋内燃上炭盆,暖洋洋的。 白斜水还未归来,云疏月心中惦念睡不着,铺开纸笔研墨开始练字。 在皇城中也不是一无所获,她日日抄写,总算是将毛笔驯服成功,左右也能写出些像样的字了,只是绝对称不上有字体一说。 今日云疏月的心总是乱乱的。 好似是从于青远说出那句被未婚夫退亲开始,她就老是想起沈酌来。 正当是没骨气。 垂眸一看,洁白的宣纸上赫然写着大大的一个“酌”字。 云疏月看得心惊,将那纸迅速团成团扔到炭盆里去。 “晦气!” “酌,斟酒慢饮,缓缓品之,雅兴也。怎会晦气?”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云疏月僵在原地。 “月儿,我来了。” 啪嗒—— 墨滴滑落笔尖,在纸上晕出一团黑色。 他来了。 云疏月设想过他会来,也设想过她见到他一定要臭骂他一顿,再狠狠地打一顿出气。 可此刻她却连转身都做不到。 沈酌从炭盆里救出那张纸,仔细展开,放回桌上。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犹如蚁穴,瞬间击垮云疏月心中堤岸,瞬间红了眼。 她赌气一般拂开那张写着“酌”字的纸。 “我还当哪个贼人如此嚣张敢半夜闯入女子闺房,原来是平息皇城动乱的沈小侯爷。” 云疏月退开些距离,撇开头收拾那张被墨滴晕染的纸张,“侯爷真是爱说笑,民女只是一位被家族厌弃,被未婚夫退亲的不祥之人,担不起侯爷的一句‘对不起’。” “月儿。” 沈酌伸出的手落了空。 “是我不好,惹你动气,我今夜前来也绝非想行孟浪之举,是真有要事。” 见云疏月不肯理他,沈酌紧随上去,在云疏月身后放柔了声音。 “月儿,暗卫来报,你舅舅遇到麻烦了。” “什么?” 云疏月闻言一惊,顾不得在生气,转身想要问个清楚。 可不料身后之人离得近,她一个不稳眼见就要摔倒,下意识扯过沈酌的衣襟紧紧拉住,若非沈酌一手撑住,一手揽住她的腰,二人怕是要双双坠地。 只是此时情况也不好,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会不顾一切抓住救命稻草。 第144章 云疏月也一样。 她此刻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沈酌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甚至能驱赶她的体寒。 沈酌憋得难受,又不舍得放开,只轻声唤着:“月儿。” “别在我耳边说话。”云疏月一把推开沈酌,平复着乱掉的心跳,“你赶紧说清楚,我舅舅怎么了?” 沈酌见她此状,心中窃喜,立在窗边朝着云疏月伸手,“来。” 看到云疏月防备,沈酌失笑,道:“路途遥远,难道月儿想要走去?” 万万是不能走去的,骑马又会冷得慌,云疏月思来想去,将手搭在沈酌的手中,一瞬间,冰凉的小手就被滚烫的大手紧紧握住。 大手用力一拉,云疏月整个人被圈进温暖的怀里,再一眨眼,她已经被厚实的大氅团团裹住。 “月儿,抓紧了。” 云疏月想要驳他一句,让他不许叫她月儿,离地的失重感瞬间袭来,她只顾得牢牢抱着能抱住的一切,顾不得称谓了。 沈酌揽住云疏月,感受到腰间紧紧环住他的手臂,眉目一沉。 怎么这般凉。 第77章 莲州(四) ◎“月儿,你还是关心我的。”◎ 离地悬空,云疏月本以为自己无处着力会坚持不住多久,没想到她全程并未出多少力,都是沈酌在托着她。 不知跑了多远,二人终于着陆,是一处宅院。 沈酌的手并不想收回,但正事要紧。 “嘘。” 沈酌拉着云疏月悄悄潜在屋外,透过窗看到里面有人在交谈。 白斜水就在其中,于青远也在,上面坐着一位妇人,瞧年岁估摸着就是于敏茵的母亲,看了一圈,不见于敏茵的身影。 云疏月想问问沈酌,他打探到的消息。 一转头,却见自己整个人被沈酌圈住,密不透风,热浪裹挟着沈酌独有的冷冽松香,不停围绕着云疏月。 抬眼间,沈酌的下颌近在咫尺,此时他正紧盯着窗内,似乎别无二心。 云疏月也静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仔细探听着,未发现沈酌攥住大氅的手指捏紧,隐忍许久的喉结小心滚动着。 屋内的声音传出来并不真切,零散也能听出他们在说什么。 “白公子自然可以不应,我们也只好上禀公堂,状告白公子劫走罪奴,囚禁多日,并与罪奴苟合,私定终身!” “你敢!”白斜水指着于青远气得青筋暴起。 白斜水碍于对方是于敏茵的家人,并未动粗。 见此,于母更是气焰嚣张。 “于家书香门第,敏茵的父亲更是清风朗月一般,敏茵是于家的女儿,自小也是循规蹈矩从无半点差错,若不是你劫走她,言语诓骗,处处威胁,她如何做得出与人私奔之事!” “我与敏茵清清白白,你想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就罢了,敏茵是你亲生女儿,你也狠得下心毁她名节?” 这样的母亲,难怪于敏茵不肯提及。 白斜水越听越是心疼于敏茵。 “哼!她与你共度多日,恐怕早已没了清白,还需我来毁她名节?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等料理了你,回头我就开宗祠,将她沉塘,免得污了于家的门楣。” “毒妇!”白斜水忍无可忍,指着于母破口大骂,“虎毒尚不食子,你竟想要了敏茵的命!今日我就不该让敏茵跟你们回来,不管你们如何,敏茵我必须带走!” 说完,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堆黑衣人,个个持刀蒙面,一看就不是善茬。 “于夫人这是何意?” 于青远有恃无恐,道:“事到如今,我索性与你说个明白,要想带走于敏茵,拿你白家的全部产业来换。否则,今日你便走不出这个大门,至于于敏茵,是死是活便与你无关了。” 白斜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孤身闯过多少险境,他从未怕过,也从未后悔过。 如今他怕了,也后悔了。 他就不该由着敏茵跟于青远走! 云疏月的人此时也冲到屋外,对峙之下,厮杀一触即发。 沈酌将云疏月带走。 “舅舅身处险境,我们难道不去帮忙?” “你舅舅身手不凡,这点人他可以应付,雁书也带着人在暗处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助他。况且他们想要的不是你舅舅的命,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云疏月见他神色,略一思索,明白了:“难道你是打算——” “嘘,此处暗卫颇多,于家曾获罪抄家,纵逢大赦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培养出暗卫来。他们背后定还有人。” 云疏月当即噤声,跟在沈酌身后,七扭八拐,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房子前,看样子是久不启用的柴房。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沈酌立马用披风将云疏月罩住躲在一旁。 “呸,晦气,爱吃不吃,饿死最好,反正也是将死之人了,吃了也是浪费粮食。” 一位仆妇嫌恶地掸着衣摆,反手锁上门大步离开。 沈酌悄声上去,一把敲晕那仆妇,砍掉门锁将仆妇拖进柴房。 “月儿,换好衣服就出来。” 不到一盏茶,云疏月就帮着于敏茵换上那仆妇的衣裳,而那仆妇则穿着于敏茵的衣裳倒在柴房中。 沈酌进到柴房重新落锁,低声说道:“于姑娘,还请你说出实情,不要再隐藏了。” 第145章 云疏月闻言看向于敏茵,只见她拧着手,一副难言的模样。 “于姑娘,月儿的舅舅此刻正在堂上为了你以命相争,十多名黑衣人持刀相向,他也不曾退步!他真心待你,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人蚕食殆尽!” 于敏茵听到白斜水时瞬间崩溃,涕泗横流之间,她还有些犹疑。 云疏月不知道她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可她相信舅舅不会看错人,舅舅想娶的女子一定不会想要害他。 她握住于敏茵颤抖的手。 “于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你们让我死了吧,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放过白郎。”于敏茵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推开云疏月,朝最近的墙壁撞去。 沈酌一把接住云疏月,见此又扔出手中剑柄击中于敏茵的腿弯处,于敏茵一个不稳扑倒在地,倒也没法再撞墙了。 “你没事吧?”沈酌扶稳云疏月,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云疏月摇摇头,上前扶起于敏茵。 “于姐姐,你宁愿自己一死也要救舅舅性命,可见你对舅舅也是真心一片。既然你死都不怕,何妨与他们一搏?只要你与舅舅二人齐心相争,兴许能搏出一条路来呢?若是此刻你背着舅舅自戕,说是为了舅舅好,那你可曾想过舅舅知道后会如何?” 白斜水是性情中人,无拘无束惯了,遇到于敏茵之后才多了几分柔情,和于敏茵畅想着未来,儿女绕膝。 若是于敏茵为他而死,依照白斜水的性子,他定不会独活。 于敏茵自然知晓这些,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与那些人抗衡,她从小就抗争不过,如今,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云疏月将人搂在怀里安抚着。 “于姐姐,舅舅不畏死也要带你走,你不畏死也要护舅舅周全,既如此,何妨二人并肩一回,就算是最后依然无法改变,也无憾了不是吗?” 于敏茵似是听进去了,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身后的沈酌低声呢喃:“并肩,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好,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们。” 于敏茵明白时间紧迫,说话简明扼要。 “我父亲私下是站队娴贵妃的,一心为二皇子铺路。后来不知得罪了谁,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于家被抄,父亲身死,男子充奴女子为娼。我曾听到过,母亲和堂叔与父亲意见不合,但他们也是支持二皇子的,可抄家时母亲和堂叔逃过一劫,也无人提起。也不知是为何。” “他们此番前来寻我,就是为了以我为质,要挟白郎将白家财产尽数献上。他们埋伏了许多人,我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做了。” 云疏月没想到背后还牵扯着皇城中人。 “皇城动乱已平,娴贵妃和二皇子已经被圈禁收押,二皇子的人还要钱做什么?” “他们想蛰伏养兵,以待来日。”沈酌解释道,“皇城动乱娴贵妃一人担责,被囚冷宫终生不得出来。可二皇子只是禁足,无令不得外出。四皇子获封太子并未登基,二皇子恐怕是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他不可能有机会的。” 云疏月说得言之凿凿,引得沈酌和于敏茵侧目。 “为何?” 云疏月瞧着沈酌,决心将知道的事都告诉他。 “二皇子并未皇室血脉,是玉钏姑姑从外头抱来的。我见那些黑衣人拿的刀不似中原兵器,莫非——” “二皇子与外邦勾结!”沈酌也想到了这一点。 难怪二皇子这么轻易就放弃抵抗,将娴贵妃推到前面顶罪。 他恐怕只是想借娴贵妃举事示弱,再金蝉脱壳,联合外邦准备入京起兵! 既如此,那—— “二皇子也在这处宅院内!” “这下可麻烦了。” 本以为不过是于家贪财雇了些杀手,不曾想竟然牵连皇室,还触碰到了二皇子通敌一事。 今夜怕是平安不了了。 “白郎!那白郎会不会有事!他们心狠手辣,一定会对白郎下死手的!” 云疏月也担心白斜水,下意识看向沈酌。 “放心,我定会还你们一个完整的白斜水。”沈酌看向云疏月,“我带你们离开。” “沈听澜!”云疏月情急之下,唤道,“不要孤身犯险。” 沈酌舒尔一笑,道:“月儿,你还是关心我的。” 此话轻挑,云疏月却没心思嗔怪他。 云疏月急道:“沈听澜!我不走,我要与你同去。” 沈酌下意识便要驳回,他怎肯她随他入险境,可转念又想到云疏月说得那句“并肩”,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听澜,你已经撇下过我一次了,你若再撇下我,我此生都不原谅你。” “好。” 短短一个字,前尘积怨尽消。 云疏月离开柴房时又将于敏茵的衣袍从那仆妇身上拔下来,此时她套上于敏茵的衣袍,向沈酌伸手。 “走吧。” “等等,我也不走。既然要做饵,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月妹妹的脸着实出众,扮我太不像了。”于敏茵看向云疏月和沈酌,坚定道,“我也想与白郎携手并进。” 知道劝不动,三人谁都不再劝了。 出了柴房之后,云疏月就与他们分开,沈酌带着于敏茵去了前厅。 第78章 大结局 ◎“月儿,岁月悠悠,山河辽阔,你可愿与我为伴,看尽人间繁华?”◎ 第146章 沈酌持刀架着于敏茵立在屋顶之上。 白斜水刚打倒几名黑衣人,夺过一把刀正站在院子中指着于母鼻子大骂。 “白斜水!你拐走我未婚妻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啊!说!你把月儿藏哪儿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底下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白斜水看着沈酌,有些不解,直到沈酌等得不耐烦,将手中的刀逼近,于敏茵脖子瞬间见红,白斜水才慌了。 “沈听澜,你在做什么!快放了敏茵!” “放了她?可以啊,用我的未婚妻交换。一命换一命公平得很!” 一旁的于母和于青远也有些懵,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见那人下手重,又不敢不重视,万一于敏茵现在死了,那白斜水定然发疯,到时候与他们鱼死网破,白家的财产就真的拿不到了。 若是拿不到白家的财产,主人定然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于敏茵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于青远上前说道:“这位公子,有什么话坐下好好商讨,千万别伤了敏茵性命!” 于母朝着周边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黑衣人朝着宅院后院离去。 沈酌站在屋顶之上,一是能离底下那些人远点,二是能看到后院。 云疏月正在后院。 沈酌此刻心中焦急不比白斜水少多少,他不过是装得镇定。 希望白斜水能机灵点,懂得与他们配合。 “白郎,沈酌诳骗月儿,不堪托付,你将月儿带走的决定没有错。他以我为要挟,我便死在这儿,也好不叫白郎左右为难!” “不要!” 这一声是于母喊的。 于敏茵握住刀的手陡然一松,她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这好像是母亲第一次在乎她。 “母亲……” 这一声女儿对母亲的拳拳思慕于母并没有听见。 她正忙着与白斜水谈判,商量合作救下于敏茵的事。 而此时,白斜水也听出端倪了,先不说沈酌是否值得托付,就沈酌自己去皇城赴险让他们带走月儿一事而言,白斜水和于敏茵分明是知晓内情的。 要说诳骗,那也是他们和沈酌一起诓骗的。 白斜水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酌表面上持刀相挟,实际上自己以手抵住刀柄,那刀看着离于敏茵的脖颈很近,实际上并不会真的伤害到她。 他明白了,这是一场戏。 白斜水当即持刀对着沈酌大喝:“月儿是我亲外甥女,是我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我不会将她交给你的!敏茵,你知我心意,我白斜水此生无憾,你放心,你去之后,我定不苟活!” 说着,白斜水就要飞身上前作势要与沈酌厮杀。 于母急坏了,这白斜水和于敏茵要是都死了,他们还怎么过户白家的财产! “你疯啦!” 于母上前阻止白斜水,却不料白斜水刀锋一转,顷刻间就将于母挟持在手。 形势转变太快,于青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放我们出府,否则我就杀了她!” 白斜水可没有用手抵住刀柄,那刀锋一晃就将于母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来。 “白斜水,你放开我娘!” “远儿,别过来,母亲死便死了,你千万别让他们离开!否则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于敏茵自出生起就被生母厌弃,纵不知晓缘由却也一直在努力,努力学琴棋书画,努力学规矩,努力博母亲的侧目。 可母亲始终看不见她。 母不慈,女却孝,她就这样努力了十多年,直到方才,她的世界轰然崩塌。 她好像明白了母亲为何一直看不见她,明白了母亲为何总是与父亲意见相悖,却与堂叔同仇敌忾。 也明白了为何于家被抄,母亲和堂叔堂兄却毫发无损。 甚至明白了当年母亲为何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充作军妓却无动于衷。 她,在母亲的眼里,是孽。 “母亲……”于敏茵声泪泣血,咬紧下唇未曾高声。 她对亲情失望透顶。 白斜水关注到于敏茵的神情,以为自己挟持于母惹了于敏茵伤怀,手下动作不由就松了些。 方才还不肯高声惊扰白斜水的于敏茵骤然大喊。 “白郎,我从未与你提起过我的家人,如今我便与你说清楚。从于家被抄家起,我于敏茵便没有家了。我孤身一人,似游魂飘荡人间,与你相遇那日才重生于世。我的家人,只有你和月儿,你可听明白了?” “于敏茵!你难道不认自己的母亲了?你还不快叫白斜水放了母亲!” “那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她向来谨小慎微,察言观色,这是她第一次朝着自己曾经仰望的人吼道,“我没有母亲,从我出生起,我就只有父亲。” 面对女儿的失望,于母无动于衷,她只关怀着于青远。 “远儿,与她废话什么,我是她母亲,她若敢纵白斜水杀了我,那她就是不孝,这一辈子她也别想抬起头来!我已经派人去请主子来,你只要将人留住,待主子来了便没我们的事了!” 于母只顾着与于青远说话,没看到于敏茵眸光暗淡,看向她的眼里再也没了思慕,取而代之的是替自己和父亲的委屈与怨怼。 “沈侯爷,放手去做吧,不必顾及我了。” 第147章 于敏茵心如死灰,彻底摒弃对亲情的渴望。 沈酌看向后院,那里火光四起,由雁书带队将黑衣人尽数斩杀,被火熏出屋舍的二皇子等人也被纷纷拿下。 云疏月走在队伍前头,正带着他们朝前院来。 “沈听澜!我做到了!”云疏月到了前院,朝着沈酌喊道。 看到云疏月这嘚瑟的小模样,沈酌嘴角不由挂起浅浅的笑意。 再次看向于青远等人,既然后院已经得手,也没有拖延的必要了。 “雁书,吩咐人将通敌之人和证据连夜押回京州城,交由陛下处置。” “是!” “沈酌!我是当朝二皇子,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二皇子,你有什么话还是留着与陛下分说吧。” 雁书将这些人绑得结结实实,用三指粗的麻绳串成一串,牵着出了这处宅院,一到外面,就有一群身着甲衣的禁卫军接手二皇子等人。 看着禁卫军将人犯带走,雁书不由嘀咕道:“明明早就知道二皇子与人在此结党,明明陛下和太子就给了这么多人手,明明侯爷早就部署好了,二皇子等人已是瓮中之鳖。也不知道侯爷带云姑娘来是想要做什么。” 宅院内,眼见着自己的主子被人捆走,于母和于青远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地,嘴里不停念着“完了”。 沈酌放开于敏茵,把于母和于青远交给她和白斜水处置,自己上前检查云疏月。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我按照计划,将几处房屋都点着了火,没有被里面的人发现!” 云疏月扬起脸来,精致的脸庞上除了几道黑灰之外,确无伤口。 沈酌抬手擦拭她脸上的黑灰,语气宠溺无边:“好,我就知道月儿是最棒的。若没有月儿完美完成任务,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制服他们。” 刚回到前院的雁书听到这儿不由又在心里腹诽。 当然没有人发现云姑娘了,能发现的人都被他们暗中解决了。 二人续着旧,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于青远想要挟持于敏茵被白斜水抽刀解决了,于母正抱着于青远放声痛哭。 而于敏茵则被白斜水护在怀里,看不到面上表情,可听那哽咽的声音也能知晓她有多悲痛。 “于姐姐。” 云疏月上前去扶着于敏茵。 “小心!” 一阵天旋地转,天地瞬间静了下来。 于敏茵被白斜水拉离,云疏月被沈酌抱在怀里,雁书一脚踹飞了行刺的于母,而于母也自刎于于青远身边。 这一个瞬间发生了太多的事。 云疏月摸到一股暖流,黏腻的,温热的,鲜红的。 “沈听澜!” 轰—— 沈酌倒下之前,还记得将披风裹在云疏月的身上。 云疏月随之扑倒在地,将沈酌护在膝上,一只手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 “雁书,快去找大夫!沈听澜,你给我挺住,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不能死!” 沈酌抬手拭去云疏月脸颊的热泪。 他哄道:“别哭,哭多了伤身。你有畏冷之症,我已修书替你去寻神医,定会治好的,到时天高海阔,你……你便可……自由翱翔——” 拭泪的手无力垂下,沈酌闭目在云疏月的怀里。 “沈听澜!” “沈听澜,我原谅你了,我不与你生气了,天高海阔若没有你又有何意义?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看这天下好不好?” …… 一年后,新春之际。 莲州城东边于宅里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新郎官来啦!” 在一阵哄闹声中,白斜水身穿一身喜袍脸都要笑烂了,雁书跟在身边帮衬着撒喜钱替他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迎新娘咯!”喜娘高声宣着。 “桑麻,快,把门堵住了!可千万别轻易将他们放了进来。” 云疏月这话不巧被白斜水听了个正着。 “月儿,你哪头的啊?我可是你亲舅舅!” “可不兴攀关系啊,我今日是伴娘,护佑新娘才是我的使命!快,答题,答不上来可就不放你进来了。” 说着,几张印满了唇印的宣纸从缝隙里塞了出来。 “里面只有一个是于姐姐的唇印,其余的都是小厮的,新郎只有猜中唇印才可以进门哦,只有三次机会。” “这怎么说也有近百个唇印,云姑娘,你这也太为难人了。” 新娘屋前闹哄哄的,不远处的秦无恙杵了一下邢繁蕴,啧啧道:“你这妹妹鬼点子可真多,哪有未出阁的女子掺和到婚嫁礼仪里的,出的题还这般刁钻。” 邢繁蕴不足为奇,道:“月儿这已经是收敛着的了。” “还有更刁钻的?”秦无恙惊叹,不由看向身旁的沈酌,一脸期待,“哎呀,不知道某人婚礼那日该是怎样一番热闹场景。” “驸马有空调侃我们,看来与公主的婚后日子过得不错。我听说驸马婚后七天七夜未能出婚房,是为何?” 秦无恙难得面色一红,斜了沈酌一眼:“少打听别人闺中之事。咳咳,不与你们这未成家的男子交谈了,我也去闹闹这喜宴去。” 秦无恙走后,邢繁蕴走近沈酌,关切*道:“今晚你能行吗?要不要改日?” “这伤养了一年了,不妨事。” 第148章 见他坚持,邢繁蕴也不再劝,只白了一眼,道:“当日分明可以不受伤,受了伤也分明可以早早康复,非要演这一出苦肉计。我可怜的妹妹就这一个心软的毛病,竟还被你拿捏得死死的。老狐狸。” 沈酌但笑不语。 这一年,他养伤,她治病。 邢繁蕴说起京中的事。 “二皇子通敌叛国非皇家血脉一事由你之手戳破,若非你伤重昏迷,怕是要进京述职,届时陛下会不会趁机找个由头夺了侯府爵位犹未可知。” “陛下深爱娴贵妃,又忌惮娴贵妃,若非有陛下默许,娴贵妃又怎会猖狂这么多年。当初陛下久不立储,我们本以为是为四皇子考虑,其实深究下来又怎么能说不是为二皇子考虑呢?纵然陛下早已知晓二皇子并非亲生,但因娴贵妃爱重二皇子,又因自己杀害了与娴贵妃的亲生孩子而愧疚,陛下不是没起过立二皇子为储的心思。” 二人眼见越聊越深,心知不可再聊下去了。 婚礼热闹了一整日,夜幕降临之际,闹洞房进行得如火如荼。 “亲一个!亲一个!” 云疏月带头起哄,收获了于敏茵的一记嗔怪。 云疏月看到新娘害羞,正闹得开心,忽然袖子被人扯了一下,是桑麻。 桑麻拉着云疏月来到喜房外,道:“姑娘,雁书说沈侯爷伤又复发了。” “什么!” 云疏月心中一惊,拔脚就往外跑,刚跑到隔壁沈酌的宅子门前就被邢繁蕴拦下。 “月儿,快上马,我带你去见听澜!” 那焦急的神情吓得云疏月血液骤冷,她赶紧上马催道:“哥,快,再快!” 一路疾驰到城郊桃花林。 年关刚过,城中尚且只开了零星的花,这片桃花林竟是全开了。 绯红如云霞,在残阳的映照下入火一般。 在这一片粉红色烟霞中,沈酌一身螺青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对着来人。 “沈听澜!” 云疏月下了马,一刻不停往前跑去。 跑着跑着,她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些桃花树设了阵,是莳花居的迷雾阵。 云疏月心中着急,仔细寻找阵眼时看到每棵树上都挂有写着字的布条。 “永升当铺,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的你见到我像极了受惊的小兔。” “云府前院,是我第二次见到你,那时我只想要救下你,甚至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莳花居蓝楹阁,是我第三次见到你,我扮作秦无恙的模样,想要诓你签下退婚书。” …… 每一棵树,每一张字条,记录的都是沈酌与云疏月的相处点滴。 事无巨细,沈酌都写得历历在目。 云疏月一路看过去,早已泪眼朦胧,他这是做什么,难道旧伤复发快要不治身亡,他在交代遗言吗? 桃花林在迷雾阵中变换不停,云疏月已经看不见沈酌的身影,她不再看这些字条,她快速寻找着阵眼,只想快点见到沈酌。 迷雾阵解,桃花林开,公子玉立,烟花绽放。 沈酌面上带着金黄色的面具,一如他与云疏月第一次见面时的装扮,他单膝跪地,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拿着一个方形礼盒。 “月儿,岁月悠悠,山河辽阔,你可愿与我为伴,看尽人间繁华?” 说着,沈酌将小方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枚戒指,银色的戒身托着一颗闪耀的透明宝石。 云疏月看到沈酌没事,松了口气,听到他说这段话,心中感动,可看到这枚戒指时,笑了。 大晏王朝没有钻石。 所以这是玻璃。 可这个时代,玻璃的珍贵程度比现代的钻石高多了。 一看这些动作就不难猜到,这场求婚是谁出谋划策的。 “哥!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都冒出来了人,就连白斜水和于敏茵也在内。 都在起哄着:“说愿意!快说愿意!” “月儿,你赶紧答应吧,敏茵说不看到你答应她就不回去,我还着急洞房呢!” 说完,白斜水被于敏茵的手肘杵了一下。 于敏茵拿着云疏月亲手为她做的手捧花上前,递给云疏月。 “月儿,你说过,新娘子的手捧花是可以传递幸福的,现在,我把这捧花交给你,希望你遇见幸福,抓住幸福。” “月儿,听澜的伤确实复发了,我可没骗你,现在他是强撑着的呢。”邢繁蕴看到云疏月望过来,连忙解释。 像是应景般,沈酌咳嗽起来。 云疏月一急,赶紧上前扶起他,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了,你快起来吧。” “月儿,我希望你是真心想要答应的,不是迫于旁人的压力。” “我愿意,沈听澜,我愿意嫁你为妻,与你一同踏遍山河,看尽四季。我没有被迫,我是由衷的,真心的。你快起来吧。” “那你戴上戒指。” 银白色的戒指缓缓戴进云疏月的无名指里,那颗透明的玻璃水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月儿答应我了!” 沈酌将云疏月打横抱起,转了好几圈,吓得云疏月钻进他的怀里。 见事成了,众人识趣的退下。 白斜水带着于敏茵迫不及待地回了白家,邢繁蕴拉着秦无恙去接着喝酒。 “诶,你妹妹都名花有主了,你呢?” 第149章 邢繁蕴面色一红,并不言语。 秦无恙见有猫腻,连忙追问:“喂!是不是兄弟!赶紧跟我说说,说说嘛!” “那你也跟我说说你与公主之事?” “小气!” “你不也小气!” 众人吵吵嚷嚷,沈酌与云疏月在星月下相拥。 从此,世人皆知沈小侯爷沉溺美色,无心朝政,整日携娇妻出游,惹得老侯爷大骂,直到二人生了一双儿女扔给他才乐呵呵消停。 外邦街上。 “哎哟,夫君,我肚子痛。” 沈酌焦急不已,赶紧扶着云疏月坐下,指着云疏月的肚子道:“怎么了怎么了?雁书快去找大夫!夫人你痛就掐我吧。” 桑麻看得喜滋滋直笑,雁书忍不住嘟囔:“夫人这都第二胎了,侯爷怎么还像是第一次当爹一样小心翼翼。” 刚说完就被桑麻踹了一脚。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