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仙界历史改写了》 第一章 仙界大典 天帝蓝秉光登基满五百年,仙界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大典。 各路仙人或是踏云而至,或是骑乘坐骑前来,没多久,便都在仙界大殿中乌泱泱地排开了。 仙力低微的小仙娥们正一个接一个地在大殿中穿梭,经她们的手一摆,一行行一列列的桌上很快堆满了八珍玉食般的美味。 此次大典上负责掌管秩序的仙官则是领着各位仙人坐到符合他们身份的位置上。不出半个时辰,仙人秩序井然地落坐、相互寒暄,大殿中觥筹交错,热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入大殿的偏门处,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被侍卫拦了下来。 和今天来到这里的其他仙姑仙人不同,她头上未戴着任何的发饰发冠,只是在脑后用一条和裙子同颜色的飘带绑了个低低的发髻,任由一头长发自然地披下来。她有两弯柳叶眉,一对盛满了水般的桃花眼,本是柔弱美丽的外表、简洁得不能再简洁得打扮,在她的眉宇之间却还是有种掩不住的坚毅和贵气。 此时被拦下了她也没慌张,从容地掏出能自证身份的腰牌递给侍卫,两侍卫看过以后有点难办地对视一眼,站在左侧的那个先微微欠身向她鞠了一躬:“公主,您该走正门。” “这里太大了,我没找到正门。”蓝隐很完美地利用了自己天然无害的外表,朝侍卫们无辜地眨眨眼,“侍卫大哥,就让我从这进吧?” 两侍卫又面面相觑,这次依然是前面说了话的那侍卫往旁边退了一步,回答,“公主请。” 看着蓝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先前一直没有做声的那侍卫皱眉问身旁的侍卫,“你就这么让她进去了,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规矩是天帝定的,她是天帝的女儿,想从哪进不能进。” “你别装傻。她就是天帝和那水精灵生的女儿吧,我闻味道就知道她也是水系的!想必也是水精灵。区区一个水精灵,连我们都比不上,天帝也不想认她,你还在这种日子放她进,这不是自找晦气?” “哼。”放蓝隐进去的侍卫翻了个白眼,“看你那点胆子。你说的那些是传言,传言不足信,腰牌才可信,我不信天帝会随随便便把腰牌给一个自己厌弃的孩子。” 另个侍卫有点被说动了,但还是不太放心,又补了句,“那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得担着,这是你放进去的。” “行行行,我真的看不上你这个狗胆,也好意思说是我们青龙族的人。” “青龙有什么了不起?事到如今还不是得给那些酒囊饭袋的白龙看门......” “啧,你小点声,活腻歪了?” “这时候你又不胆大啦?” 两侍卫依然在一言一语地攀谈着,被他们放入大殿的蓝隐则是已经找到了负责这次大典的仙官。仙官委实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小丫头吓了一跳,摸着自己的白胡须缓了缓精神,才定睛去打量蓝隐。 蓝隐还是用之前对待侍卫的方法,又拿出腰牌来给他看,对他说,“仙官爷爷,我是天帝的六女儿,我叫蓝隐,先前一直寄养在外面的。今天是爹爹登基五百年,我回来为他庆贺。” 仙官一头雾水地上下打量了蓝隐一番,又接过腰牌仔细查看。最后,他认定这腰牌确是真的。他见蓝隐模样生得漂亮、眼神中透露着几分乖巧,又看她不过是个仙灵尚小一团孩子气的小丫头片子,便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天帝在哪留情了所以有了这么个所谓的公主。 反正在他心里,他们的天帝大人素来也不是条省心的龙。 不过这样的吐槽只能在心里想想,谁让他是天帝呢。 仙官煞有介事地点头,随意指了一个边边角角的位置给蓝隐。 “公主殿下,你就坐那吧。” “仙官爷爷,我话还没说完呢!” “又怎么啦?” “我这次来还给爹爹......” 仙官做出很痛苦的表情,白色的胡须也随着抖了抖,“不要一口一个爷爷一口一个爹爹的,被你叫得都乱了套了!” 蓝隐依旧是一脸无辜,她缩了缩脖子,点头,“我这次来给天帝准备了贺礼,是一段我在人间学的舞蹈,我可以献给天帝吗?” 这时候另一边来了几位仙界德高望重的仙君,仙官没心思搭理蓝隐了,随口应了她一句,“那你就在舞姬退了之后上去跳吧。”就去对几位仙君点头哈腰了。 蓝隐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在意自己被无视了,默默走到了仙官刚刚指给她的那个位置上坐好。 大典已经进行一半,今天的主角蓝秉光才姗姗来迟。他身着玄色与淡松烟色相间的长袍,头戴雄黄色缀满明珠的发冠,在大殿正东边的椅子上坐好了,接受众仙叩拜。 蓝隐也跟着大家一起跪下,起身以后,她一直在偷偷看天帝的模样,可惜离的太远了,天帝坐的位置又很高,她几乎没看清天帝的样貌。 大典结束以前仙官所说的舞姬终于上了场,蓝隐在一旁等待着,她们都退下去以后,她一跃跳到大殿正中,向着蓝秉光的方向作了个揖。 蓝秉光只在蓝隐刚出生时见过她一面,根本不知道她后来变成了什么模样,所以现在他没认出蓝隐来,还当是舞姬之首要开始表演了呢,十分高兴地拍了拍手。 蓝隐心里有点不爽,不过她并没有时间用来多想,按照自己之前想好的方式跳起舞来。 舞毕,她凌空一跃,腾到半空时现出原形。 一股强风吹得大殿中的长明烛几乎快要熄灭,众仙之中仙力低的早已睁不开眼,只得用长袍挡在自己的眼前。一直躲在角落昏昏欲睡的白铃却被这仙力唤醒了,她十分惊喜地望着空中,只见一只蓝白色的凤正在那里盘旋。 不同于其他人的恐惧、错愕,白铃对此景十分有兴致。她扭头看向身旁的贴身侍女,转头之际,她发间指节般大小的铃铛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她用几乎可以称之为欢呼的语气向侍女问道,“清涟,你快看!这是什么凤?我还从未见过不属火的凤!” 侍女清涟赶紧扯了扯白铃的衣袖示意她小点声。 原本稳稳地坐在自己龙椅上的蓝秉光这时候也站了起来,他微眯着眼往天上看,眉头紧皱。那凤盘旋了一阵,似乎是在用真身的形态跳舞,但很显然,她是故意展现出强大的仙力给众仙看的。 蓝秉光心里虽不至于恐惧却也有点担忧,他不知道这逆天而存的水凤为何而来,又为何要以这样的仙力在他的大典上震慑众人。可为了维护他天帝的形象,他这时候不能把这些情绪表露在脸上,只能默默地看着。 终于,水凤又变回起初的少女模样,她跪在大殿中央,手举腰牌,声音清脆又响亮:“六公主蓝隐修行归来,祝祷天帝仙寿无疆,长乐未央!” 第二章 碧水阁、龙女白铃 听罢蓝隐的话,蓝秉光弄懂了她的身份,终于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可他还是觉得一阵头痛,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孽障为什么还活着?竟还有了如此强的仙力?而且,她为什么能显出凤的形态?是障眼法,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玄机? 可是好在蓝隐虽然大张旗鼓,刚刚那句话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替他找好了台阶,所以他这时才好干笑两声对着众仙解释道,“这位是六公主蓝隐,是我蓝秉光目前最小的女儿,想必诸位仙人从前应该略有耳闻。先前她不在仙界,是我放她在人间历练,如今期限满了,她自行回了。” 在众仙要叩拜蓝隐以前,蓝秉光一挥手,又道,“蓝隐仙龄尚小,怎能接受各位尊长的大礼?今日大典也已结束了,诸位可自行离开。蓝隐,你随我来。” “是。”蓝隐恭恭敬敬地拱手,脚步轻快地跟在蓝秉光身后了。 蓝秉光带着她一路向西走,越往西,气温也越低。蓝隐本属水,自然是不怕冷的,她时不时张望着四周,心想——师父说得果然不错,这蓝秉光登基后只想着奢靡享受,看这本该简简单单的长廊、池子都被装点得精致非常,就能想到他所住的殿该有多么华丽。 余光里看见蓝秉光似乎在回头看她,蓝隐赶紧收起了打量的神色,换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东看看西望望。 随后,她看见蓝秉光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把头转回去了。 又走了一段路,总算抵达蓝秉光想带她来的地方。 这是一幢无人的宫宇,牌匾上无字。蓝秉光转过身来面朝着温寻,对她道,“以后你便住在这里,我会分配一些小仙娥做侍女侍候你的。至于这宫宇的名字......”他转头看着那空荡的牌匾,伸手一挥,匾上便多了“碧水阁”三个字。 “就叫碧水阁了。”蓝秉光的语气里有难掩的敷衍,想来是因为现在只有他和蓝隐在这里,他连装都有点懒得装,“嗯,从此你就是碧水阁之主。” “多谢父皇。”蓝隐没表现出一丝的不快,目光灼灼地看着蓝秉光。 蓝秉光没再说话,又叹了口气就移步离开了。走至碧水阁与其他宫宇相接的地方,他一挥手,在碧水阁前设下屏障。 蓝隐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切,但她看见那一侧的花草树木忽然枯萎,心里也就了然了。她无奈地笑笑,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蓝秉光对她这个拥有异样真身和仙力的“女儿”十分忌惮,所以表面赐宫,实际上是软禁了她。 对这个结果蓝隐并不意外。当初她考虑要以怎样的方式来到仙界时就想过大张旗鼓会被忌惮,可她更知道,若是无声无息,那就连死都会死得无声无息。现在她在众仙面前被承认了身份,有谁想害她总得顾忌一下她的身份吧。 她现在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了。 才刚这样想着,蓝隐听见结界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有点紧张地朝那个方向看去,手朝脑后探去,握着自己的白色飘带——她不喜佩剑,这是她独有的武器,平时不用时就作为发带系在发上。以柔克刚之法,很多时候比硬碰硬更加有效。 终于,响动没了,变作一女子出现在她眼前,带着笑意向她走来。 “蓝隐!” 那人叫她倒叫得十分熟络。 蓝隐有点摸不着头脑,把面前这女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她看起来没比蓝隐大多少,身着的裙也是白裙,不过她的裙子比蓝隐所穿的要华贵正式许多,是能看出公主的仪制来的。她也未戴发冠,只是发间有几个依稀可见的小铃铛,这时候正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地响着。 蓝隐忽然有点知道她的身份了。 ——白龙族有两大分支,蓝家与白家。蓝家蓝秉光成为蓝家统帅并自称天帝后,白家没有过开战之意,却也没有表现出臣服,数百年来都并未隶属于蓝家,仍然自成一体。而白家现在的统帅龙王育有三子一女,最小的女儿出生时便口含一枚银铃铛,于是唤作:白铃。 想来应该就是面前这位了。 但蓝隐并不愿意摆出一副“这仙界的事没我不知道的”的样子,她现在的身份是刚历练归来的六公主,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于是她便煞有介事地问,“你是何人?为何打破结界擅闯我碧水阁?” “啊?有结界?”白铃惊讶地跑回进来的地方看了看,果然感受到一面透明屏障。“你这结界设得好怪,防里不防外吗?” “......” 蓝隐这才意识到蓝秉光这结界真的单纯只为防她而已,外面的人可以随意进来。为了掩饰尴尬,蓝隐干咳两声转移话题,“所以你到底是谁?” 白铃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赶紧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对蓝隐道,“我叫白铃,是白龙族白氏唯一的公主,也是平辈仙人之中唯一为女身的真龙。你可以和大家一样叫我小龙女。”她作这个介绍时话里有藏不住的自豪,一看就是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真正的公主,和头顶六公主头衔却被软禁在这的蓝隐不同。 蓝隐也没因为这身份的差距有什么沮丧自卑之感,只是略微点点头,“所以,公主殿下,你来我碧水阁有何贵干。” “因为我实在对你太好奇了,所以大典结束后,我一路跟着你和天帝过来的。”白铃说着凑近两步一下子握上了蓝隐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蓝隐,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属水吗?” 蓝隐被白铃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心道这龙族公主好没架子好莫名其妙,再转眼看白铃时,她眼里写满了真诚。 “我也没有答案。我生来就是属水的,这我又决定不了。”蓝隐启齿这样答道。 白铃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她沉吟一阵,松开了蓝隐的手。片刻,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拔出了自己背着的佩剑,“对了!刚刚大典上我见你仙力颇强,想来比那些陪我打两下就散了架的家伙好多了。蓝隐,我们来比试吧!” “抱歉,我没有佩剑。”蓝隐知道龙族都舞剑,而白铃要和她比剑可以说是意味着想结交她。初来仙界的她实在很需要这样白铃背景强大的朋友作为与外界沟通的媒介,所以,说完拒绝的话以后,她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过,能和你比试是我的荣幸,下次你再来的时候可以随意带一把剑给我,我愿意和你切磋。” “那一言为定!”白铃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结界的方向又传来响动,这次不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许多人朝这个方向来了。蓝隐知道这大概是蓝秉光给她安排的侍卫侍女们到了,还没等她对白铃解释,白铃就已经先一步开口说,“有人来了我就先走了啊,我们下次见。”然后就从另个方向悄悄溜了。 第三章 立威 碧水阁的光景百年如一日,蓝隐留居仙界碧水阁至今,转眼已过一百年。 结界的方向又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响,蓝隐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微微抬眼往那个方向望去。 果然又是白铃带着独属于她的叮当叮当声来了。 “蓝儿,我又寻了一把新剑给你!”白铃递上一把新剑,见蓝隐不接,她便直接把剑拍在桌子上。 “......”蓝隐无语。 无语的第一个点是白铃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开始叫她蓝儿了,即便她多次重申这是她的姓,他们蓝家全都姓蓝,这个称呼很诡异,白铃还是没改过来。 无语的第二个点是自从一百年前蓝隐随口一句让她下次来的时候可以给她带一把剑,白铃就开始了她的搜罗佩剑之旅,几乎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着一把她新得的剑,可是又每次都觉得这剑仍然不好,配不上蓝隐,做不得她的佩剑。 于是,白铃每次都说差不多的话,“这把剑是不错的,但距离贴身佩剑还是有点距离,你先拿着防身。” “白铃,我......” “我知道我知道。”白铃打断她,“你要说你不喜欢佩剑,有飘带或者徒手就够用,但是佩剑是生命的一部分,它不只是防身这么一点作用啊。等你遇见自己喜欢的佩剑,就都不一样了。” “只有龙族才会把佩剑视作至宝。”蓝隐又默默反驳一句。 “好啦,这些都不重要,总之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给你的,你先收着就是了。” 白铃这么一说,蓝隐就无法反驳了,只好点点头把佩剑收下,白铃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一旁站着的侍女见白铃走了,才踌躇着上来给蓝隐行了个礼,道,“六公主,最近碧水阁外面常有不明身份之人走动,我和其他几个仙娥都看到了。我们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向您请示。”她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蓝隐的脸色就已经变得不好看了,所以最后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是嗫嚅着说完的。 “现在人在哪?”蓝隐一手轻敲着桌上白铃留下的剑,一边发问。 “似乎还在附近。” “带上来。” “这......” “又怎么了?” 蓝隐有点心烦。 她知道自己作为蓝秉光不太愿意承认的女儿,身份很尴尬。可是她现在不管怎么说也是堂堂正正的六公主,怎么碧水阁附近出现了行迹不明的人侍女都不敢好好报给她。 这百年来,她为了打消蓝秉光些许的忌惮,一直很少离开碧水阁。但是这样不问世事的她似乎被众仙认成了一个懦弱之人,看来百年前大典上她表现出来的非凡仙力,他们是已经忘了。 “那似乎是五公主身边的人......”侍女声音仍然很小,“我们,我们也试图交涉过,只不过她不肯听,今天......今天她还打伤了我们的一个仙娥。” 听罢侍女的话,蓝隐忽然勾起嘴角笑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五公主在仙界比她有地位,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吗?什么交涉过后一个仙娥被打伤,不就是打了却没打过么?绕来绕去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侍女被蓝隐这笑搞得浑身发毛,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请六公主责罚!” 蓝隐却没理会她,起身径直往外走。刚走两步,她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去,拿上了桌上白铃送的剑。 五公主蓝妍是蓝秉光与现在最得宠的天妃所生之女,只可惜真龙血脉太难承袭,她并非白龙,而是随了母亲,真身是一条蛇。 据说她一向有些什么奇怪的精神洁癖,身边的侍从侍女真身也必须是蛇族的,否则她就浑身不舒坦。 所以,蓝隐猜测今天来的这人也定是蛇族——这便是她带上剑的原因。 她不惹事,是为了大计要韬光养晦,给天帝留足面子。可是如果因为她过于低调而导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来踩她一脚,那似乎更耽误时间,反而于大计无益了。 走出碧水阁正殿的门,蓝隐合上眼感受了一下院内仙力的异动,随后朝着东方道,“不打声招呼便来,还在打伤我碧水阁中的仙娥后继续鬼鬼祟祟躲躲藏藏,这就是五公主手下仙娥与我交涉的诚意?” 她话音一落,从她面朝着的方向便走出一紫衣、蒙面、手持短刀的女子。 “闻听六公主乃是真凤之身,不想今日一见,传言有虚呢。” 蓝隐笑了笑,耐着性子问她,“此话怎讲?” “六公主只凭气味就可知我在东方。这等好嗅觉,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凤族,倒像是犬类的地仙。” 她这话说得难听,站在碧水阁门口的几个比较衷心的小仙娥都又羞又气得涨红了脸。可她们一向只是听说自己的主子蓝隐脾气不好、仙力很强,实际上服侍她以来,不是见她喝喝茶就是见她面无表情地自己和自己下棋,脾气不好似乎是真的,只是这仙力...... 小仙娥们相互对视,都有点担心蓝隐打不过面前这人。 若真的打不过,蓝妍那么得天帝喜欢,只怕从此她们在碧水阁要日日吃哑巴亏,日子再也不会好过了。 蓝隐却没有露出怒色,只是仍带着笑意看着那紫衣女子。紫衣女子被她这近似挑衅的目光看得怒了,拔出短刀就像她刺来。 蓝隐只轻轻一闪便躲开她凌厉的攻击,没有片刻的犹豫,她把手放在脑后轻轻一扯解开自己的飘带,长发一下子便像瀑布般散落下来。她输一道仙力于飘带中,那飘带便好像成了有灵性的小龙,缠绕住了短刀,将短刀碎成了几截。 随后,飘带又朝紫衣女子奔去,在她的腰上狠狠裹住。 蓝隐再轻轻一动手指,飘带又紧几分,那原本张牙舞爪的紫衣女子竟然就再无抵抗之力,顷刻化成原形,变成了一条小蛇。 众仙娥面面相觑,都震惊于蓝隐的仙力,也都觉得到这里应该就算完了。不想蓝隐抬手将地上小蛇的内丹吸起,拿到手中生生碾碎,又拔出白铃所赠之剑,将已无内丹的废蛇从七寸处斩断。 血腥气瞬间弥漫在四周。 做完了这些,飘带归于蓝隐手上,她把它随意地挂在了腰间。剑也带血入鞘,一片寂静。 蓝隐仍没什么表情地开了口,“自我入主碧水阁,内忧外患不断。想来是我太过心慈手软,以至于内不服,外不敬。今日以此蛇仙做例,望其他心怀异念、图谋不轨之人可以三思而后行。今日之事,我给了她一个干脆。不愿追究背后主谋,是恐失了仙界和睦。但若再有,我定会留贼人一口气,提至父皇那里,审问直至找到主谋,绝不姑息。” 语毕,原本还在碧水阁外面听墙角的其他宫宇派来的小仙已吓得六神无主,碧水阁中的仙娥、侍从们则是跪了一地,叩首齐呼,“六公主英明——” 然而蓝隐只是摸着自己的剑想——以后这就做我的佩剑吧。 又想——这下子大家都该安静了。 没想到这一举动虽然立了威,也彻底使她“臭名远扬”,从此成了众仙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可怕家伙。嗯......不过呢,她也确实不在意,甚至还觉得他们也不算是捕风捉影。毕竟不会好好说话的蛇仙她真的杀了一个,像那样的东西再来一百个她都还是会杀的。 所以他们说的那些也不都是讹传吧。 第四章 师父元容 有了蛇仙做例,碧水阁果然好一阵子都没再有异动。 安顿完了宫内的事、大概确定蓝秉光最近事多无心关注自己的动向后,蓝隐得以暂时离开碧水阁一阵子。 此刻,蓝隐已从仙界乘云至神界。 比起仙界的楼阁密布、宫羽林立,神界的每位神所住的殿相距就很远了,无神迹之处则多是一些未特地装点过的池子、林子相接,显得有些冷清。 然而留居仙界许久的蓝隐此刻才终于有了些归属感,她穿过那片熟悉的林子,来到一幢有青灰色大门的殿前。 还未进门,她便在殿前跪下,规规矩矩地叩了三个头,起身后,正色道,“师父,徒儿蓝隐自仙界归来,求见师父!” 青灰色的大门似有灵性般应声而开。蓝隐踱步进门,与站在门内的几个小神童相互点了点头作为招呼。 步入殿内,只见一位身着远天蓝色长袍、容貌接近四十岁左右凡人容貌的女天神站在那里。她手拖一只琉璃玉瓶,正静默地看着蓝隐走来的方向——这位便是被蓝隐称作师父的人——神界女天神元容。 蓝隐向前几步,朝着元容又作了个揖,“师父。” “为何归来?”元容问。 一向不易产生紧张这类情绪的蓝隐竟被这四个字问得有些紧张,毕竟元容是她在心里真正尊重的人,面对她的发问,她总是要小心谨慎的。 蓝隐没有把心里的那些紧张流于表面,用着和元容相差无几的表情和语调答道,“仙界太平无事,徒儿私以为,可以回来神界看看。” “你走时,我如何说?” “......师父说,无要事不得归。”说到这里,蓝隐终于不再镇定了,她仰起头,眼里透出了一点不甘和不解的神色,“可是师父,百年已过,徒儿为何连回来看看都不能?仙界终究只是我完成任务的地方,神界是我的家!” “住口。”元容的声音不大,语调里也没有怒意,然而不怒自威。“你尚未晋神,如何能以神界为家。蓝隐——仙界天帝蓝秉光之女,仙界六公主,自然以仙界为家。” 蓝隐仍有不甘,但不再反驳了。 元容又道,“在仙界这百年来,你对仙界大局有何想法。” 蓝隐沉吟片刻,答,“正如师父所言,天帝蓝秉光虽然自称仙界天帝,但四大仙族中,也就只有青龙族还算归顺,其他仙族是不认他、仍然自成一派的。而蓝秉光空有野心,实则爱好奢靡享受,受他影响,仙界众仙亦只在乎官职荣禄,少有仙人真正安心于修炼了。师父对徒儿的事无所不知,想必也一定听闻,前阵子,徒儿动手杀了一位蛇仙。” 说到这里,蓝隐顿了顿,见元容没有怒意,她继续道,“她的仙力似乎被众仙认为不低,但......并非徒儿夸耀,她的仙力在徒儿面前,实在是.......逊色不少。” 蓝隐思索过后,用了“逊色不少”这个比较中性的形容。实际上,她本想说“不值一提”的。 元容点头,示意蓝隐继续说。 “不过,徒儿在百年中还结识了一位白龙族白氏的公主,她的仙力不低,且看上去有在潜心修炼。” “白铃。”元容念出了白铃的姓名。 “不错。”蓝隐答。“白铃剑法极佳,单从这方面看,徒儿不敌她。” “白龙族白氏血脉比蓝氏更纯,况且白龙族素善舞剑,这不算稀奇。” “但......”蓝隐下意识想为白铃说话,但并没有说出口,还在心里疑问自己干什么要维护她。她转了话茬,又对元容说,“至于大计本身,徒儿觉得青龙族或许是可以利用的力量。如今四大仙族中,青龙族最受制于白龙族蓝氏,想必已有许多族人不服,大抵是积怨已深了。” 元容侧目看向蓝隐,“借用力量?你还是预备用强?我曾说过,那样太残酷也太容易失人心。” “徒儿并非想用强,只是想试着拉拢一些可用的力量——当然,徒儿刚刚留居仙界,还未开始做这方面的事,仅有一些设想。”蓝隐解释道,“除了师父您说过的那一点外,徒儿觉得用强本身也不太实际。仙界诸仙虽然大多不潜心修炼,但若拧成一股力量也是很强大的,真要一战,胜算也......” “蓝隐。”元容忽然叫了蓝隐的名,打断了她,“我想告诉你的不是因胜算而不用强,是一旦用强,必然伤及无辜。我曾说过,你杀心太重、太无情,这也是你去仙界这一程我希望你能改变的。若想成神,除了心中不能有恨,最好也不要在身上积压下太多他人对你的恨意。” “......是。” “你所说的其余情况,都是浮于表面的、用眼睛看也能看见的——你怎知你用眼睛看见的不是他人故意做给你看的。若你身处仙界却还是只能看见这些,那还不如在神界使用观天镜去看。为师想让你看的,并非这些。收住仙力,去悟神性。闭上眼,学着去用你的心。” 说完,元容看了看蓝隐一知半解的神色,又道,“好了,此次你出来时辰已经不短了,回仙界吧。” “师父。” “回吧。” 蓝隐抿了抿嘴,拱手道,“是,徒儿告退。” 神界悬于仙界之上,所以离开神界后,蓝隐需乘云向下方去。天界的每重天衔接之处风力都强,蓝隐被吹得微眯着眼,好一阵才接近了仙界的疆域,不过距离她的碧水阁还有一段距离。 忽然间,她似乎见一身影穿越云层而来,随后直直地往下坠去。 她淡淡地移开眼,不想管。 然而耳边似乎响起师父刚刚的话,师父说她太无情,说那话的时候,师父显然是有失望和怒意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师父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她给赶出来。 蓝隐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调转了自己的方向,往不知名仙人下坠的那个方向追去。 第五章 青龙族统帅须怀章 那仙人似乎还没有失去意识,看样子还在用仙力支撑着自己,所以下落的速度并没特别快,蓝隐很快便追上了他。 她抬手扯下自己的飘带,往飘带中输一道仙力后将飘带扔往那位仙人的方向。 飘带将那仙人拦腰裹住,拉着他让他不再往下坠。然而他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有危险,开始动用力量抬手想劈开它。但飘带最不怕的便是蛮力,他越是劈,带子缩得越紧。 “来者何人?”被飘带绑住的仙人不再用强了,他朝着蓝隐的方向喊了一声。 蓝隐乘着云翩然而至,在他面前停下。 “水凤蓝隐。我见你似有危险,就用这样的急法了。得罪了。”蓝隐一边答着一边抬起手,飘带便裹着那仙人向她飞去。待仙人稳稳落在她所乘的云上,飘带松了,回到她手里。 “早听闻仙界新添一位公主,如今竟以这样狼狈的方式见了,实在失礼。”那仙人说着朝她拱了拱手,“多谢六公主搭救,在下青龙族须怀章。” 蓝隐刚才是没把须怀章放在眼里的,只当是哪个小仙人与谁斗法斗输了落得这个下场,现在听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她有一瞬间的惊讶。 须怀章在仙界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即便他和她一样没报上自己的身份只报了所属族群和姓名,蓝隐还是知道他是青龙族的总统帅。 她早听闻须怀章仙力很强,私以为他的仙力不一定在她之下。 该是什么事让他伤成这个样子? 须怀章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对她解释道,“我今日是奉天帝之命去探九曲洞,在洞中遇见魔物埋伏,所以负伤了。” 九曲洞位于神界与仙界相交之地,那一带常有魔物出没,凶险非常。这也是那一带至今未被明确划分到任何一界的原因之一。 而蓝隐更多注意到的是那一句——奉天帝之命。 是了,作为四大仙族中唯一肯听蓝秉光调遣的青龙族人,下至看守大殿上至探索各类凶险之地,这些多是他们在办。 可蓝隐还是万万没想到,身为统帅的须怀章竟然也听天帝调遣、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从他的言语和神色间,蓝隐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服气。 不过她觉得可能对方碍于她的身份,不好直接对蓝秉光显露不敬之意,这也是很可能的。 “那其他随行的人呢?”蓝隐这样问道。 须怀章朝她微微笑了笑,“因知九曲洞凶险,我未带族人随行。” 蓝隐觉得他这话就显得有点矛盾。知道地方凶险,那不更该是多带人才对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须怀章问了句,“不知公主今日怎会出现在此地?” “我无事可做,随便逛逛罢了,现在正要回碧水阁去。” “那末将便告退了。” “你伤成这个样子,真的能自行回青龙族的地界?”蓝隐这样问当然不是真关心他的伤势,只是她心里一直觉得青龙族是她完成任务的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如今竟然就这么撞上了族中统帅,怎么可能轻易放掉。 须怀章又对她拱了拱手,道,“多谢六公主关心。末将并非回青龙族地界,是要去向天帝复命。方才御风时仙力支撑不住且又遇见了风涡才一路下坠,现下已恢复了七八成,到仙界大殿不难了。” “原来你要去找我爹爹啊。”蓝隐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不由分说道,“那不是正好顺路?你仙力不稳定自己御风太险了,还不如随我乘云。” 须怀章愣了愣,连连摆手,“公主,这怕是不合规矩。” 然而蓝隐已经不理会他的反驳,乘云带着他往大殿飞去。 “我怎样称呼你比较好?”途中,蓝隐开口发问。 “直呼我的名字就好,或者公主想怎样叫,都行。” “你一口一个公主,我却叫你名字,怎么想都不太合适吧?你怎么说也是堂堂统帅——我虽在碧水阁避世许久,但都曾在仙娥们口中听过你的名字。” 须怀章似乎有点被为难到了,“那公主以为怎样好?” 蓝隐抿嘴,做出沉思状。想了一时半刻后,她一拍手,“有了!我就叫你名字,你别叫我公主了,这不就扯平了吗?怎么样,怀章?” 须怀章又连连摆手,也又说了前面就说过的那话,“公主,这怕是不合规格。” 蓝隐一半伪装一半真觉得有些好笑,这时候咯咯地笑了起来,她问他,“怀章,你可曾听说过唐僧?” “人间处于唐代时的一位高僧,末将听过。” “不对,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个。”蓝隐说,“我说的是人间一部故事中描绘的唐僧,你刚刚让我想起他了。” 须怀章不了解人间事,所以不知道蓝隐是在调侃他,只是很正经地讲了句,“曾听闻六公主是在人间历练后归来的,果然传言不虚。” 蓝隐又笑起来。 通过见面到现在的几次短暂对话,蓝隐得出须怀章根本不可能现在就给她透露太多信息的结论。他和自来熟的白铃不同,一看就是个慢性子的。 于是她也不急着问什么了,以免打破了自己天真可爱小公主的形象。 将须怀章送到大殿门口后,她在云上没下去。临别,须怀章又对着她做拱手礼。 她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感到无奈,索性也对着他行个礼。在他又要说“这不合规矩”以前,她已拂袖乘云离去了。 第六章 命令 须怀章收起了刚刚面对蓝隐时的和颜悦色,风仪严峻地步入仙界大殿。 彼时蓝秉光已经在他的宝座上坐好了,他手里捧着副画有一位白裙女子的画作,听见须怀章步入殿里的脚步声,他把图卷成筒状放在了一边。 “末将须怀章,拜见天帝。” 在须怀章膝盖快触到地面的时候,蓝秉光才摆摆手说了句,“免礼。” 须怀章直起身来,正要汇报九曲洞中的情形,蓝秉光打断了他,“怀章,对于我近期数次让你去探不属于仙界的领域,你有何想法吗?” “末将只是奉命行事,不曾多想。”须怀章恭恭敬敬地答。 “但近几次我下达的命令,你都是只身前往的。是因为你觉得我的命令不仅几乎不可能完成,而且如果带兵去,一定死伤惨重,得不偿失。是吗?” 须怀章沉默着,没回答。 “怀章,你父亲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你终究还是没学到。”蓝秉光换上了另一种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对着手下的人讲话,倒像是长辈在训诫晚辈了。“兵者,最重要的便是服从,尤其是你们青龙族人——谋略不足但力量有余,这样的族群若不以我马首是瞻,前路将怎样?这你自己心里应该知道。” 须怀章又沉默了一阵,启齿答道,“末将明白。” “罢了,你的不明白已经全写在脸上了。我怎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该明白的时候会明白的。”蓝秉光抬起衣袖抖了抖,随后拿起了先前放在手边的画卷。“既然你一直不满我开拓仙界疆域的做法,那这次我给你一个新的任务,希望你这次别再让我失望了。” 听见蓝秉光有转圜心意、派给他其他任务的意思,须怀章的眼里终于蒙上了一点刚才没有的欣喜神色。他仍是仰头望着蓝秉光,郑重其事道,“末将定当竭力完成。” “替我除掉一个人,切记,要不留痕迹。时间花得久一些没关系,用什么手段也不重要,只要做得隐蔽和干净。”蓝秉光说着便将手中的画卷抛向须怀章的方向,须怀章抬手把画稳稳地接住了。 他展开画卷。 画中只单单立着一位身着白裙、明眸善睐的女子,画师技巧如此精妙,以至于须怀章觉得这女子的眼睛就好像在透过画卷盯着他。 这分明是...... 刚刚搭救了他的六公主蓝隐。 再次看向那双眼睛,须怀章觉得她好像在质问他什么,又像是在鄙夷他的忘恩负义。 他迅速地把画卷合上了,没有表现出自己曾见过画中人的样子。 “她是碧水阁之主,蓝隐。”想来是须怀章的演技没出什么破绽,蓝秉光还特地解释了这么一句。 “她不是您的......” “那不重要。”蓝秉光出言打断了须怀章的疑问,又说,“我给你三百年的时间,还是刚刚的嘱咐,不求速度,只求隐蔽。另外,此事你知我知,不能向旁人说起。” ——三百年只为杀一人? 须怀章心里的疑问更深了几分,可他知道,再问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的。 “是,末将领命。”须怀章说着便双手呈上画卷想送回给蓝秉光。 蓝秉光说,“你可以留着。” “末将已经牢牢记住了。”须怀章还是坚持把画归还,他稍作解释说,“另外,留着画,也总有被旁人看见的风险。” 事实上他的寝殿无人会进,他只不过是害怕再看见那双眼睛。 步伐沉重地出了仙界大殿,须怀章撞见了仙界长公主蓝釉,对她作了拱手礼,蓝釉也客气地回礼,随后带着她的几个侍女匆匆步入大殿门。 须怀章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大殿正门处默默呆了很久。他心里有无数想不通的事、解不开的结。每当踌躇不定时,他都会想起父亲仙逝前说的那句,“不论何时,辅佐秉光。” 现在,他下意识地又想起了那话。刚刚在大殿内几乎没有犹豫地接了他的命令,大概也是因为父亲的话在耳畔响起了。 可父亲说那话的时候,蓝秉光还没有正式成为天帝。 须怀章不知道父亲若知道了蓝秉光成为天帝后的种种行径还能否继续那样信任他,总之他现在对于蓝秉光的信任是越来越少了。只是父亲留下的遗言不得不遵,当年蓝秉光对他父亲的救命之恩他身为晚辈更是不得不代为相报。 可以说,只要不伤害到青龙族其他族人、不为祸苍生,须怀章不会也不能拒绝蓝秉光的任何命令。 为今之计仍然是谨慎为上、服从为上。杀一个蓝隐,这确实只能算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大殿门旁的柱子上,两根柱子上各刻有两条两条龙的式样。龙的眼睛只会平视前方,可他总觉得它们在盯着他,这又让他想起了画上蓝隐的眼睛。 今日蓝隐若不救他他也不至于会死,所以那算不得救命之恩。可她毕竟是出手相救了,总归是有恩情在的,而他之后却只能恩将仇报了。 蓝秉光究竟为何要杀她? 还是说,蓝隐其实并不是蓝秉光的女儿? 须怀章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越想越觉心烦了。忽然他想起上次封温纶说得了两坛好酒,问他是否要去品尝。当时他还说没什么兴致,现在看来......借酒浇愁吧,让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暂时先溶在酒里。 第七章 蓝釉的嘱托 须怀章御风向西,往白虎族所在的仙域赶。中途他经过了蓝隐所在的碧水阁,略低头往下看了看,未见阁中人,只见碧水阁前一棵千年老树,纵使位于仙界中气候比较恶劣的西方,它仍然傲然挺立着。 继续往西行一段路,方至白虎族仙域。 白虎族同青龙族一样,是凭武力稳居四大仙族之中的善战之族,不太拘于小节。这里的大门远不比须怀章刚刚离开的仙界大殿之门那么精致,除了其高度惊人以外,没什么能看出这里是正门的地方。 看守大门的两位仙兵本在打瞌睡,这时候听见有人来了便绕过门边探头出来看,见来的人是须怀章,他们一齐拱手,随后笑着朝殿内喊了声,“怀章将军来了!” 须怀章继续向里走,路上碰见的每一位白虎族人都与他打招呼,他也朝他们点头致意。 四大仙族之中,白龙族与凤族本身便拥有高贵血统,血统纯正的族人即使不太勤于练武也有惊人仙力,所以那些仙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盛气凌人。 青龙族和白虎族就好许多了,族人之间几乎没什么高低之分,大家都是凭着不断磨炼越来越强的。这两个族群本也更亲近些,身为青龙族统帅的须怀章现在来到这里就好像回了家一样。 他走过一段长长的过道,终于到了封温纶所在的寝殿。敲过门后,他推门进屋。 屋内的封温纶正在品酒,现在看起来已经有点醉了,见是须怀章来了,他眯着眼调侃一句,“怀章大将军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封大将军还不是一样清闲,都有雅兴自己品酒了。”须怀章走到他身旁随意拉了个椅子坐下,他拿起封温纶桌上的另个杯子,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我今天来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来找你喝酒的。” 须怀章说完这话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看得封温纶有点惊讶。 “怎么?是那混账天帝又给你派什么麻烦事了?” 须怀章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却还不忘矫正封温纶的用词,“即便是私下,你讲话也尊重些。” “那看来我没猜错,确实跟他有关。他又让你去什么蛮荒之地?” “不是。” “让你杀人啊?” 须怀章顿了顿,皱着眉“嗯”了一声。 封温纶瞧着他的神色,推断道,“还是个女人。” 想到蓝秉光的嘱托,须怀章到这里没敢说是或者不是。 然而封温纶和他太熟了,就算他不直接说封温纶也通过他的神色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还真是个女人?哪个女人啊?这么幸运能死在我们怀章大将军手上。” “阿嚏!” ——此时,远在碧水阁的蓝隐掩面打了一个喷嚏,把身旁正在给她倒茶水的小仙娥吓得哆哆嗦嗦的,茶壶都拿不稳了。 蓝隐拧着眉毛瞥她一眼,“你抖什么啊?水都洒出来了。” 小仙娥更是吓惨了,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办事不利,还请六公主责罚!” 蓝隐无奈地看一眼抖成筛子的她,很纳闷自己在他们的传言中究竟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没等她让小仙娥起来,门的方向传来侍卫们、仙娥们齐齐的参拜,“参见长公主。” 蓝隐闻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待蓝釉进来以后,她朝蓝釉行个礼,“长姐。” 蓝隐在碧水阁的日子里,除了白铃时常过来,就是天帝天后所生的真身为火凤的长公主偶尔过来看看她了。 虽然蓝隐觉得自己不太需要这种被人探视的好意——被探视总搞得好像她被囚禁在牢里了似的。但她见蓝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狗眼看人低,心里对她难免多几分敬重和信任,很多时候真的把她姐姐看,自然也就愿意称她一声长姐。 蓝釉首先注意到的是仍然跪在地上的那位小仙娥,她叹了口气,对地上的人道,“你起来吧,先出去,这边暂时不用侍候。” 小仙娥像如获大赦,赶紧起身出去了。 随后,蓝釉在椅子上坐下,微微皱着眉对蓝隐开口,“阿隐,这些小仙娥虽然都是你手下人,不该我来置喙,但我身为你的长姐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对他们好些,不然底下的人心怀怨念,事情也不会好好做的。” 蓝隐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脸点了点头,也懒得解释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 “不知长姐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今日来,确有一事想要嘱托。下月初一就是阿妍生辰了,她的生辰宴是由我来操办的,我知道,你与她素来不睦,但就当是看在我的份上,到时候你务必得去呀。” 蓝釉看向蓝隐的时候眼里写满了真挚的恳求,即便冷淡如蓝隐,这时候也很难不点头。 只是点了头之后,蓝隐没忍住多说一句,“长姐,你身份远在她之上,操办她生日宴这事怎么要丢给你?” 蓝釉微笑着把蓝隐鬓边的碎发理了理,动作亲密得像是她们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一般。开口说话时,她脸上还是挂着笑意,“阿妍生母陈天妃如今得势,将来会废后立新妃也未可知。这是她的命令,我哪能违拗。” “命令?”蓝隐嗤笑一声,按照自己的想法直言说道,“她哪来的资格命令你。” 蓝釉却没有再接她这话,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盒子交给她,“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给她准备贺礼的,但到时候总不好空着手,我已替你备好一份了。” 蓝隐看看那盒子,又看看满眼温柔的蓝釉,不免心里一动。 在她记忆之中,几乎没人用这样的目光瞧过她。纵使师父以前待她好,师徒之间也总是一板一眼,温情都是极少存在的。她自己也实在不是个温和的人,以至于现在碧水阁虽然在人数上不冷清,大家也都怕她,没人敢亲近她。 她虽不渴望这样的温情,但当它忽然降临,她并不是毫无感觉的。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亲情? ——蓝釉对我有亲情?她真的把我当妹妹看? 这样想着,原本不愿收下东西去送给蓝妍的她伸手接过了那盒子,还轻声道了句,“多谢长姐。” 蓝釉又温和地对她笑笑,又和她攀谈一阵后便起身离去了。 第八章 毒丹丸 次月初一,蓝妍的生辰宴如期举行。 大家都知道蓝妍与蓝隐关系不睦,也都知道这两人脾气一个比一个不好,所以没人多事到碧水阁去请蓝隐。不过,蓝隐心里想着蓝釉的嘱托,还是在宴会举行到接近一半的时候姗姗地去了。 她本意是想当着大家的面送上贺礼就回——这样既做到了蓝釉嘱托的事,又不用在这个是非之地呆上太长时间。 “呀,这不是蓝隐妹妹吗?你也来啦?” 蓝隐才刚到没多久,蓝妍就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怪声怪调地和她打了招呼。 蓝隐扭过头去看蓝妍,只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艳动人,只不过确实也太夸张了些,她那发冠上缀着的珠宝看起来比她的头都要沉了。 “今日是五公主您的生辰,妹妹自然会来。” “可我记得,我没让手下的人去请你啊。” 今日在场的仙人大多是蓝妍的亲信,她这话一出,不少仙人都偷偷笑了,像是在等着看一场名为蓝隐出丑的好戏。 然而蓝隐并没恼,只是微微一笑,启齿道,“五姐姐你在自己的生辰宴上不记得请该请的人,这是你记性不好。妹妹不请自来,这是妹妹心系五姐姐,而且,妹妹虽说回仙界比较晚,多少也懂仙界礼数。” “你敢骂我记性不好不懂礼数?!呵,我告诉你,只是因为我根本没把你当成该请的人,你这六公主的身份就和你的真身一样水得不行!” “五姐姐。”蓝隐耐着性子打断了还要继续嚷嚷的蓝妍,“今日是你的生辰宴,众多仙人都在看着,难不成你要继续在这里失仪?” 蓝妍环视了一周,果然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收回目光,气鼓鼓地瞪着蓝隐,小声说道,“就算今天放你一马又怎样?少在这里得意忘形,你杀我手下人的事,我可没忘!” 蓝隐没理会她,从衣袖里掏出了蓝釉给她的那个盒子,“其余的事等有空闲了再说吧,今日再怎么说也是五姐姐的生辰,没什么比这更重要了。这是妹妹的贺礼。” 蓝妍仍然瞪着她,看见那盒子后神色略略缓和了些——这类盒子里面放置的都是珍贵丹丸,没有哪个仙人会拒绝的。她抬手接了过去,说了声,“算你识相。” 蓝妍打开了盒子,直接把那丹丸丢进了嘴里。 蓝隐觉得自己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转身就想离开,然而还没等她走出多远,背后刚吃了丹丸的蓝妍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后开始剧烈地咳嗽,明显是中毒之状。 在场的仙人一片骚动,蓝隐则是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转回身快步走回去,她一手握住蓝妍的手腕一边钳制住她一边去探她的脉,另一手用了四成的功力在蓝妍背上用力一拍。 还未消化的丹丸被这一击打得吐了出来,蓝妍却还是虚弱地昏倒在了地上。 众仙中的骚动仍旧未平息,过了好一阵子才有几个小仙娥出来把蓝妍接去仙医那里。又过了一些时候,负责此次宴会安全的侍卫们赶到了,他们把蓝隐团团围住。 为首的侍卫上蓝隐拱了拱手,“六公主,得罪了。” 说完这句后,他便上前想押蓝隐。 “不用,我自己跟你们走。”蓝隐摆摆手道,“带路吧。” 那几个侍卫相互对视一眼,最终也没有谁敢提出异议。 于是,蓝隐就这样神色自若地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被带到了仙界大殿,乍一看不像是她要被审,倒像是她是他们的主子了。 蓝秉光正在大殿的宝座上正襟危坐,见一行侍卫带着着蓝隐进来了,问了句,“所谓何事?” 为首的侍卫一五一十地禀报,蓝秉光一点点地听完,眉头越皱越紧。 等到侍卫说完了话,他重重地拍了下宝座的扶手表达自己的愤怒,指着蓝隐道,“在蓝妍生辰当天以贺礼为幌子谋害她,蓝隐,你真是狠毒。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之前你杀死她手下仙娥的事我不是没有听过传言,只是那事情发生在你宫中,我最终还是没有多问。这件事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我岂能不管?” 蓝隐没有被蓝秉光发怒的样子吓住,她把裙摆略微往后扯了扯,屈膝跪下,随后拱手道,“父皇,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确实和刚刚侍卫所说的一样,但请父皇三思,若我真想害五姐,为何又第一个反应过来去搭救她?做了下毒的事又去救人,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见蓝秉光没有立刻反驳的意思,蓝隐又说,“至于我杀五姐手下仙娥的事,是那仙娥出手伤我宫人在先、出言诋毁我在后。我承认杀死她这点是我做得过了些,可是父皇,若不是那百年间众人对我处处轻视践踏,我又怎么会用这种方式来反击?” “再说回今日之事。我所赠与五姐的丹丸,也并非是......” “父皇!”大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竟是平时一向端庄自持的蓝釉神色焦急地跑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小仙娥,不过进到殿门处时,她摆手让她们站住了。 原本打算说出丹丸是蓝釉所赠的蓝隐这时候被打断了,她静默地偏过头看着蓝釉,眼里透露出几分鄙夷和不屑。她不知道蓝釉现在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这是不是为了恶人先告状——在她眼中,这件事的主谋应该就是蓝釉了。 可是蓝釉的行为却和蓝隐想象中不同,她跑到殿中央时便扑通一声跪下了,朝着蓝秉光的方向道,“父皇,请您不要误会阿隐,作为赠礼的丹丸原本是我交给她、让她赠与阿妍的。可我刚刚去和仙医一起查看了阿妍今日所食丹丸,那并不是我给阿隐的那一颗。父皇明鉴,这中间一定是有奸人换过了丹丸才使得阿妍中毒。虽然这样说很无力,但是父皇,我......我相信不是阿隐做的。” 蓝隐愣了愣,有点难以置信蓝釉这么急地跑来就是为了帮她说话。事情才刚发生了这么短的时间,她却已经在刚刚就把蓝釉从心里的信任名单上抹除了。如果不是蓝釉及时跑过来,她怕是已经供出了蓝釉是送自己丹丸的那个人。 猛然间,她耳边似乎又响起师父说的话。 ——你太无情。 蓝隐抿了抿嘴,一时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无情,这终究不是一个用来褒扬人的词汇,而她许多时候下意识的行为统统都指向了这个词。 她想,或许她真的本性无情。 师父说让她来仙界一趟希望她能改变这一点,可本性真的会随着刻意做出的行为而改变么? 坐在宝座上的蓝秉光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思量片刻后,他开了口,“那类珍贵丹丸几日之间是很难寻到的,况且这几日蓝隐都没有离开碧水阁,可以说,替换的人应该确实不会是她了。加上她先前所说——救阿妍的人,毕竟也是她。既如此,那蓝釉你便代为受罚吧,不是为父不信你,只是不管怎么说,丹丸是你送的,这中间究竟经过了谁的手,谁又能知呢?” 蓝釉朝着蓝秉光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带着哭腔道,“是,蓝釉甘愿领罚。” “嗯,那便......” “等等!”一旁的蓝隐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高声打断了蓝秉光想做结论的话。 蓝秉光的目光从蓝釉身上移到了蓝隐身上,一旁跪着的蓝釉也带着两道泪痕微微转过头看着她。 第九章 到底有多少人想杀她 “父皇,既然丹丸被替换过已是仙医能证的事实,替换丹丸之人应当是我宫里的仙娥。不如将此事交给我,我去审问他们。” “仙娥如何能得这种品阶的丹丸?你可想过?”蓝秉光开口反问,把蓝隐的话打了回去。 蓝隐自己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件事背后的主谋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就算事情真是她宫里的仙娥做的,那也是受人指派。 不过说来说去,她的宫里都还是出了奸细。 蓝隐烦闷地在衣袖下握了握拳,几乎想现在就回去清理门户了。 蓝秉光往后靠了靠,继续道,“所以说,现在我仙界出了这样手足相残的事了,对吗?” 蓝隐知道这样的事对于一个大仙族来说是非常耻辱的,但她只是跪在原处,并未有什么大的反应。她还在思考自己的仙娥哪一个和外界有联系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旁的蓝釉反应却很大,她又磕了一个头,开口时哭腔更明显了,“女儿身为长公主却误赠阿隐有毒的丹丸,以至于阿妍在生辰宴上中毒,还请父亲责罚!” 蓝隐惊讶地转头看蓝釉,她知道蓝釉这是看出蓝秉光不想追查,从而打算为了仙族颜面挺身而出了。 眼看着蓝秉光就要点头,蓝隐赶紧再度打断,这一次,她的语气更加坚定了些,“父皇,丹丸已被证实经过替换,此时处罚长姐一定难以服众。蓝隐愿代为领罚。” 说出这番话,蓝隐觉得自己心中轻松了许多。 也许她真的是个无情之人,但她至少想有义。蓝釉待她不薄,她不想蓝釉来背这个黑锅。反正比起蓝釉,她不怎么在意名声这种东西。 “可若是处罚你,就意味着你命人换了那丹丸。这不还是手足相残?”蓝秉光问她。 蓝隐这时候已经下定决心,答话时没有犹豫,“我真身特殊,且又是晚归仙界的公主,在大家眼中我并不能代表仙族,就算此事真是我所为,想必也不会抹黑仙族颜面。另外,我亦救了五姐,可对外说是将要得逞时后悔了,也不算是完全不可原谅吧。”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蓝隐自己都有点惊了。她是多么义无反顾地给自己拦了黑锅,就连罪名都替自己想好了。 不过她这么做也不完全是为了蓝釉,她心想,这件事她处处说是为了顾及仙族颜面,那她的形象在蓝秉光心里总会加加分——这于大计还是有益处的。 听完蓝隐的话,蓝秉光点了点头,“好。不过你毕竟是仙界公主,真将你发配天牢未免太过。我便将此事压下来,同时派你去南荒岭驻守三百年——这样虽没挑明一切,若有流言传出去,多少是一个交代。” “驻守南荒岭三百年?”没等蓝隐有所疑问,蓝釉先开了口,“父皇,那南荒岭地势险峻气候恶劣,居民又都是半人半鬼不通情理的,纵然阿隐仙力高强,在那种地方驻守三百年,也是太过为难她了。还请父皇三思。” 蓝隐心里也是有些抗拒的,不过倒不是为了蓝釉说的这个原因。 她暗暗盘算着三百年会不会太长,师父交给她的任务为期千年,现下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如果再在南荒岭浪费上三百年...... “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去。为父会派青龙族统帅须怀章大将军随行,保证她的安全。” 听到这个名字,蓝隐眼睛一亮,心里的踌躇都散去了。 ——能和须怀章在南荒岭呆上整整三百年,就算他再怎么慢热也该和她相熟了。和青龙族统帅都熟了,那拉拢青龙族人的事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蓝隐虽然心中惊喜,面上却当然不能表露喜色。她叩一个头,郑重地答,“多谢父皇思虑周全,蓝隐领罚。” 再然后,她便被允许回碧水阁挑选带着的仙娥以及衣物之类的东西了。 蓝隐走后,蓝秉光命杂役到青龙族请了须怀章过来,对他说了自己的安排。 他话中的那个期限那般耳熟,须怀章自然懂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保护蓝隐安全,而是找个机会杀她。蓝秉光助他到这种程度,如果他还不能成事,那真的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可他没因为任务变得简单而觉得舒坦些,近些日子一直盘踞在他心头的愁云甚至又浓几分,他恭敬地拱手道,“末将领命。” 再抬起头时,他注意到长公主蓝釉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想必是蓝秉光允许她站在那的。 须怀章不知道蓝釉是否也知道这个计划,不过既然蓝秉光刚刚没有把话挑明,想来应该就是为了瞒着在场的第三人蓝釉了。 他离开大殿后,蓝釉身边的仙娥拦住了他。又过须臾,蓝釉也从大殿中姗姗走出。 她朝他行了个礼,“须将军安好。” 须怀章赶紧拱手,“长公主抬举末将了。” “须将军总是这样自谦。”蓝釉脸上挂着她招牌式的温柔笑意,问须怀章,“须将军可有空吗?可愿到我宫中小坐?” “末将踏足长公主宫中怕是多有不便。若长公主是想嘱咐末将到南荒岭后好生照顾六公主,这是末将分内事,定当竭力。” 蓝釉依然带着笑意,她抽出一张帕子,用仙力在上面书写了几个字后将帕子交给须怀章,随后就转身离去了。 须怀章展开那帕子来看,只见几个如她人一般温婉娟秀的小字,连成的意思确实狠辣的——三百年间杀了她,有重赏。 待须怀章看清楚后,那几个字也渐渐消退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须怀章觉得自己额角滴下了一滴冷汗,他本来下意识想用帕子擦,想到这是蓝釉的帕子,他赶紧换成了用自己的衣袖去擦。 他觉得自己现在到达了龙生中最迷惑彷徨的时期。 ——那日他被一风姿绰约的女子救了。过后,所有人都让他杀了她。 ——这蓝隐是何来头,她干什么了? ——到底多少人想杀她啊? 第十章 抵达南荒岭 所谓南荒岭,实际上是个地理位置处于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地方。 当年为了平息妖族仗着蛮力对人族进行的肆意屠杀,仙族中的几位尊长才亲临南荒岭,攻下了这块疆土。后来,那片地方在名义上便由仙族管辖。 但南荒岭地理位置确实太尴尬,正邪二界本不两立,它却偏偏处于两族之间。就算仙族为保护人族介入了,想要真正平衡人族与妖族也不太现实,想清扫妖族势力就更不可能,这导致它始终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蓝秉光任天帝后众仙开始变得闲散,以天下为己任的仙人越发少了,仙族对南荒岭慢慢也疏于管理了。 在那一带,妖族们又开始猖獗,民不聊生。 能够沟通仙族的人类巫师数次恳求仙族再次插手管理,蓝秉光在现在这时候派人过去管,绝对能在人族中博一个近似救世主的好名声。 何况,他派的人还是他自己的女儿、仙界的公主,这显得多么重视啊。 在得知蓝隐将要驻守南荒岭三百年的消息时,人类巫师激动得差点晕倒,他立刻把这消息散布出去。一时间,南荒岭的妖族们惴惴不安,南荒岭的人族终于能直起腰板了,他们办了为期五天的大祭典,以此来感激仙族的庇佑。 蓝隐抵达南荒岭这天,正是他们举行祭祀大典的最后一日。 人们的脸上涂满了油彩,腰上大多系着红色的布带,正围绕着中间的一团篝火载歌载舞,唱的都是些叫人听不懂的语言。 蓝隐就这样直直地乘云而下,面无表情地落在那团篝火的旁边。 随后,她觉得烟味太呛了,直接一挥手把篝火扑灭了。 众人们纷纷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地跪下,齐声呼,“草民叩见六公主!” 有一个孩子这时候还没跪下,他的家长赶紧拉了他一把,压着声音对他道,“愣着干嘛呢,这可是神仙!” 那孩子还是呆在原地,半晌才跪下磕了个头,喊了声,“神仙姐姐。” 蓝隐四下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狼藉,唯有这里被布置得挺像样。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众人相互对视,没人敢随便回答。过了一阵,才有胆子大的回,“为了迎接公主您的驾临,我们在办祭典。” “......祭典?”蓝隐蹙起细眉。 “就是祭祀大典。” 蓝隐有点无奈地摆摆手,“把这些都撤了吧,水果、肉你们自己拿去分,以后也别再用这样的方式表示对仙的感激了,没有哪个仙能感知到的。南荒岭本就气候恶劣,再用本来就不多的食物做这些,太可惜。” 在所有人做出动作之前,刚刚那孩子先欢呼了一声,跑到祭坛上去拿了个苹果揣在怀里了。 见拿了苹果的孩子没遭“天谴”,原本不敢动的人们都上前去分那些食物,很快,祭坛上空空如也。 蓝隐又对着大家道,“从今日起,我就要驻守在这里了,你们不用叫我六公主,叫我蓝隐即可。这三百年间,除了我,还会有一位叫须怀章的青龙族将军和一位叫白铃的白龙族公主驻守在这——不过他们一个是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一个是......过来玩的,和诸位的联系不算太密切,你们把他们当居民就好。” ——白铃是在蓝隐将要走的时候到碧水阁去找她的,她听说了蓝隐要去南荒岭,说什么都要跟着。 “你以为南荒岭是什么好地方?”那时候,蓝隐这样问她。 白铃哼了一声,像背诵文章般说道,“南荒岭,位于人族与妖族之间。气候恶劣,居民思想落后,恶妖猖獗,是仙界管辖范围中一等一的糟糕地界。我知道啊。” “......你都知道还要去?” “练习多没劲,实战才好玩。我还真想去会会那些恶妖!”她说这话时猛地把脸转向蓝隐,头上的小铃铛又叮叮当当地响了,“你就当我是去玩的,我保证不添乱还不行么?” “随便你吧。”蓝隐也懒得多阻拦,想了想又说,“只要你爹没意见。” “我父皇才不会拒绝我呢!行啦,那你先去等我,我收拾了东西就来!” 回忆到此处,蓝隐的思绪被众人的呼喊声打断。她转头去看他们目光朝着的方向,见三道身影正从空中向这里移动。等他们靠近了些,方能看清都在御剑的两人分别是白铃和须怀章。 另外那个在御风的是......? 蓝隐心里有点疑惑地打量着那个没见过的男子,他们三人落到地上后,白铃马上步伐轻快地走到了她身边,还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须怀章朝她行礼,道,“末将来迟,请六公主恕罪。另外,这位是......” “在下白虎族封温纶。”没等须怀章介绍,他自己先报上了名。抬眼看看蓝隐没有波澜的眸子,他低头一笑,又道,“我不过是白虎族一普通族人,六公主没听过的话也正常,就当我是来保护怀章的就好。” 说了一大堆,蓝隐却在心里默默给封温纶和白铃画上了约等号——又一个来玩的,说那么多干嘛? 至于为什么是约等号,是因为她觉得封温纶的仙力肯定不如白铃。别说保护须怀章了,她只希望他能自保,可别再给她惹什么多余的麻烦。 封温纶看着蓝隐的目光一下下打在他身上,透出的全是轻蔑、懒得搭理,心里有点恼火。不过他也不想刚一来到这就和谁结怨,压下了坏脾气,把视线移开了。 第十一章 暗器 早在得知蓝隐要来的时候,众人们就考虑到她可能会带一些侍从之类的人跟着,给他们在南荒岭最好的宅子里备出了两间厢房。 他们没想到蓝隐最后一个侍从也没带,反而是来了三个看起来和她地位相差无几的仙人,这两间厢房显然有点备少了。 眼下没别的办法,只好蓝隐和白铃住一间,须怀章和封温纶住一间,四人暂时先安顿了下来。 一进到厢房中,封温纶就很不爽地把自己的行囊丢去了床铺上,随后转头问须怀章,“你就和我说,蓝秉光让你杀的是不是蓝隐?” “这问题你都问了好几次了,我说了,我真无可奉告。” “如果是,我全力支持你。” “......怎么?你来的时候不是还和我说你怜香惜玉、不杀漂亮的女子么?蓝隐不够漂亮? “这不是漂不漂亮的事儿。”封温纶摆摆手,“你是没看见,她刚刚一直用那种眼神打量我,好像我是个什么虫子似的。不过也是,他们那些个白龙族、凤族的也都那样。” 须怀章刚刚在外面时主要是在观察这边的居民和附近的地貌,并没太留心于蓝隐的神色。他回想一下蓝隐救他那天的样子,摇了摇头,“她还好吧,不是个很傲气的人,挺活泼爱笑的。” “......您跟我说的这是一个人么?活泼爱笑?形容她旁边那个龙族公主还差不多。人家可是真龙,都没她那么大的架子。” “行了,你也别刚一过来就带着火气,谁和我说此行是为了磨炼心智的。就你这脾性,想成神?太难了。” 封温纶叹了口气,“我看开了,成不成神得看命,我们这种打打杀杀的族群哪有几个能成神呢。我就安稳地当我的逍遥散仙了,此行就当是给你打下手,你有什么用得上我的,跟我说就行了。” 须怀章笑了笑,没接他的话。 另一边的厢房中,蓝隐正拿着自己带来的棋盘和棋子默默下着棋,白铃在一旁百无聊赖。 “蓝儿,你别把我当空气行吗?” “我没有啊。”蓝隐随口答着,手上捏着的棋子落入棋盘。 “你要是不拿我当空气,好歹邀请我和你一起下棋吧?!自己和自己下算怎么回事。” “你会下棋了?” “不会,但你可以教我啊。” “我不擅长教人。” “啊——!”白铃几乎郁结。“蓝儿你也太闷了,难不成你以后有了仙侣也这样吗?和仙侣互相都不讲话那种?” “我没有不和你讲话啊。”蓝隐答完这句,才忽然意识到白铃话里的重点。她摇了摇头,“仙侣?我可没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怎么?蓝儿你想成神吗?” “不知道。只是觉得和谁成了仙侣是个很麻烦的事。” “和爱的人结为仙侣,这怎么会是麻烦?” 听见她说爱这个字,蓝隐顿了顿,刚想回答说自己不太明白所谓的情爱,忽然纸窗处传来声响,一锋利暗器突破窗子直直冲着屋里飞来。蓝隐手上正捏着枚黑色棋子,见状,她一动手腕,以棋子为武器,把那暗器打了下来。 方才还在说笑的白铃这时候已经抽出了佩剑警觉地注意着窗子处的动静,不过须臾,又一串暗器飞入屋内,全部被白铃用剑打碎了。 “蓝儿,我去追放暗器的人,你在这等我!”白铃说着就要出屋去,蓝隐却摇了摇头。 她拾起地上的其中一枚暗器,对白铃道,“这显然是当地人给我们下马威,而不是妖,妖哪会用这种毫无妖力的暗器?” 白铃闻言接过了蓝隐手上的暗器,果然没发现有什么妖气盘桓。 “可我们来时人们都毕恭毕敬,怎么会......” “偌大的南荒岭,不是只有那几个人。”蓝隐看着破了洞的窗户,冷风正呼呼地往屋子里灌进来。她不畏寒,倒也没觉得冷。“有人信仙就会有人不信,就像我们中有的仙信神,有的觉得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白铃皱了皱眉,有些不快。 “不是算了,是人之间的事终归还得人解决。”蓝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带着笑意去看白铃了。 白铃愣了愣,随后心领神会,“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问居民借纸糊窗,顺便把这消息给散出去!” 白铃走后,蓝隐默默把散落在地上的每一枚暗器都拾了起来,用一个布袋装好了。她带着装有暗器的布袋出了屋,去敲须怀章和封温纶所在厢房的门。 是须怀章来开的门,一见了她,他就要客气地拱手行礼。 那句“六公主”还没全出口,蓝隐把他拦住了,“都说了来到南荒岭便没什么高低之分,我已经让这里的居民都唤我名字了,怀章你却还是执意叫我六公主?” 须怀章把那称呼咽了下去,却还是没能做到直呼她的姓名,索性直接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蓝隐递出那布袋,“我和白铃遭暗器袭击,你们也小心些。” 看着须怀章原本严肃的神情松动了不少,蓝隐心里暗暗给自己鼓掌,觉得距离把他变成自己人又近了一些。 须怀章接过那布袋,说了句,“好,我会研究一下这些暗器。你们也保重自己,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蓝隐一边应了,一边冲他露出明媚的笑。 她那好似总结着霜雪的面容被这笑漾开了,就像初春时迎着冷风迫不及待地露头的花苞,被还未消退的冬景衬得别有一番韵味。 须怀章觉得封温纶果然是错怪她了,心里有些暖。可这暖意很快被压在自己头上的命令浇得熄灭——他在高兴什么?她好不好、美不美和他有关系?这可是他今后要杀的人。 一时间,他倒有些希望封温纶是对的了。 如果蓝隐真的是个不讨喜甚至十恶不赦的人,将来他去完成那任务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可以少带些愧疚,身上是不是可以少背些业障。 但他知道事实肯定没那么简单。 蓝隐显然不是像他们传言中那样坏,但肯定也不像在他面前展现出的这样单纯这样好。至于她人具体怎样,其实须怀章一点都不想知道——万一知道了以后发现她真是个不错的人,岂不是会对她下不去手。 他只想赶在还没和这个人太熟的时候找机会动手,否则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了。 第十二章 求我两句我就帮你报仇 南荒岭虽然如它的名字一样荒凉不堪,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这里也同样有个按照自己的规则和秩序运行着的小社会。 白铃把她们遇暗器袭击的事散布出去以后,在这个小社会中比较有地位的几个人立刻把大家召集起来商讨了这事,又在一番推断后从本就人口不多的南荒岭中找到了那投暗器之人。 将投暗器的人押起来后,他们又派了一个人去请蓝隐,问她想怎么处置那人。 蓝隐这时正默默地收拾着棋盘,把棋子一枚枚地丢到棋篓中。其中一枚棋子上有了细细的裂纹,那是刚刚挡暗器的时候裂开的。 “就按照你们这里的规矩办。”她薄唇微启,道,“恶意伤人却没得手,应该怎么处理。能杀吗?” ——她刚来就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当然是想现在就杀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但来请示她的那人回答她,“我们这里人烟稀少,本来也没什么健全的律法。就算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对待任何犯人也都是不办死刑的。何况,今日的事是个孩子做的,那孩子……其实本性也不算坏。”说到这,他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哦。”蓝隐有点遗憾地把最后一枚棋子投进了棋篓,“好吧,那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来。不过先把他带来我这里一下。” “就带到这里吗?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关系。”蓝隐说,“带来吧。” “那六公......蓝姑娘稍候,我这就喊几个人一起把他押过来。” 不多时候,投暗器的人就被几个比较健壮的男子押到了蓝隐这里。蓝隐打量着被迫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他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因为身子特别单薄,他看起来还有几分孩子模样。用好几个壮汉来押这么一个男孩,实在有点夸张了。 她摆了摆手,“你们几个都先出去吧,我和他单独聊聊。” 打发走了其余的人后,蓝隐垂眸看着地上那男孩。现在没有人押着他,他已然没在跪着,正蹲着身子呆在那看着地板。 “你叫什么名字?”蓝隐问他,他没回答。 “为什么想用暗器伤人?”蓝隐又问他,他又没回答。 “......”蓝隐的耐心耗尽了,“你是哑巴吗?” 那男孩这才抬起头来,愤愤地瞪着蓝隐,“我的事与你何干?凭什么告诉你?” “你以为我想问?要不是他们和我说你们这的规矩不能随便杀人,你现在已经成灰了。” 面对蓝隐的回答,男孩竟没有表现出什么恐惧的神色,反而是带着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妖啊仙啊,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在你们眼里,人类全都命如草芥!”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略俯视地看着坐着的蓝隐,“拜你们有什么用?你们和妖有什么分别。” “你好歹说对了一句话,拜我们确实没什么用。” 蓝隐把纤细的右臂抵在桌上,用手撑着脸,“不过前面的就有点离谱了。其他仙怎么样我不知道,至少在我这,我不是因为你是人而看不起你,我是因为你使诈看不起你。使诈也就算了,还是用那种垃圾暗器。丢人现眼。” 男孩被蓝隐说得涨红了脸,他攥紧了拳头又放松,放松过后又攥紧,如此重复了好几遍。 最后,他还是把拳松开了,两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所以我们能怎样。”他开了口,声音不大,有点像是在和自己交谈,“我们人类,没有妖力,没有仙法,我们该怎样?” “任何一个族群,既然存在,就总会有一条路适合他们。如果你觉得现在你的族群还不在这路上,那你就该去找。”这话不是蓝隐说的,是刚刚推门进来的白铃说的。她在门口听见了几句蓝隐和男孩的交谈,这时候才刚刚进来。 男孩转过身看白铃,因为没什么防备,他在看见她头上的龙角时吓了一跳。 “哦,抱歉。”白铃甩了甩头,把自己的龙角收了回去,“刚刚散步的时候太放松了,它自己就钻出来了。” “你倒悠闲自在。”蓝隐默默侃她一句。 “对啊,我本来就是来玩的嘛。”白铃笑嘻嘻地回蓝隐,又重新转过头看着那男孩,“我顺便还在散步的时候打听了你的事——你叫乌烨磊,去年三月你母亲被妖所杀后你就彻底成了孤身一人,是吧。” 蓝隐听到这里明白了,白铃哪是去散步的,是打听情报去了。看来她得重新审视一下白铃这个小龙女,她也不完全是没个正经的。 乌烨磊梗着脖子看白铃,“是又怎样?” “你不想报仇?”白铃问他。 面对这个问题,乌烨磊顿了顿,随后瓮声瓮气道,“你这叫什么问题,谁遇见这种事会不想报仇。” “那现在就是大好的机会啊,我们来到这是干什么的,就是帮你们除掉那些兴风作浪的妖。怎么你反过来在这里攻击我们?” “我......”乌烨磊语塞了。 他承认,他用暗器袭击他们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他对所有非人族的族群都有一种强烈的恨意,现在看见蓝隐等人就这么住进他们这里最好的厢房,他实在气不过才来搞破坏的。 听完了白铃的话,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丧失了报仇的机会。 拼蛮力,人本就胜不了妖,他又没有什么聪明才智,想靠自己报仇简直是天方夜谭。纵然他不喜仙族,但若能借用他们力量报仇,也绝对是一件好事。毕竟妖和仙比起来,他当然还是更恨杀过他家人的妖。 再次抬起头时,乌烨磊对上了白铃那双明亮的眸子。她像是看穿了他刚刚所有的心理活动似的,带着笑意拔出了自己背后的剑。 宝剑透着寒光,闪得乌烨磊眯了眯眼。 白铃看着他,说道,“这样吧,只要你郑重其事地给我们两个道个歉,再求我两句,我就帮你灭了那杀你家人的妖!” 第十三章 分头行动 方才被蓝隐说得满脸通红的乌烨磊现在又脸红了,这一次,他不仅脸红,就连眼圈都微微泛了红。 开口恳求自己不喜的仙族中人,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耻辱的事。 可最后,他还是压住了心性,分别朝着白铃和蓝隐拱手弯腰,出言道了歉,也真的对着白铃说了恳求和拜托的话。 白铃满意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它身上了。” 她说的“它”是指她的剑,说完这话,她还顺势把剑扔到了乌烨磊手上,像是想让他熟悉一下他的“恩人”。 乌烨磊完全没想过那看起来轻飘飘的剑会有这么重,向前倒了一下后才堪堪拿住,因为这个,又被白铃嘲笑了一番。 从乌烨磊那里知道了那几只妖常出没的地方后,白铃便请他出去了。 她手上拿着从乌烨磊那收回来的剑,偏过头问蓝隐,“怎么样,蓝儿你也一起去吧?” 蓝隐抬眼看了看她,“你还真的要帮他报仇?” 白铃咯咯地笑起来,“当然不是为了他了。是那几只妖一直作乱,刚刚我散步的时候好几个居民都来找我帮忙了,我本来也很想练练手的,怎么会不答应。” “你的散步过程挺丰富的。”蓝隐问她,“那你干什么还让乌烨磊求你?” “谁让他莫名其妙偷袭我们呢?总得挤兑他一下我心里才舒坦。” 白铃把自己的剑花里胡哨地往天上一抛,差点就要打到本就不高的屋顶了。待剑落下来,她一转身,让它稳稳地落进了自己的剑鞘。 “走嘛,去做点惊险刺激的事!打架不比你在这里下棋有意思多了?” 蓝隐叹了口气,“你去找须怀章他们吧,既然要行动,大家一起。” ——她没觉得打架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在当地人眼中,他们四个都是差不多的存在,白铃答应了就相当于她也答应了,况且白铃的身份比她还尊贵,她怎么好让白铃自己去。 白铃欢快地应了声“好”,随后便出了屋。 四人一起踏上寻那几只妖的路时天色已经暗了,因为夜晚是妖物常出没的时间,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已经关闭了门窗,本就冷清的道路上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综合乌烨磊和其他几位居民的话,他们得知这三只妖一般都是同时出现的,也知道了他们常去的一些地点。南荒岭地广人稀,那些地点分布得比较分散,就这样一个个地去找有些浪费时间。 于是,白铃提议分头行动。 “我们两两行动吧,这样也快些。”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挽上蓝隐,“我和蓝儿......” “怀章将军的任务就是保护我的安全,两两行动的话,我该和他一起走。”蓝隐打断了白铃,一本正经地说道。 白铃有点不高兴地看了一眼须怀章,倒也没多说什么。 就这样,四人分开行动。 蓝隐和须怀章去的是偏东方的几个地点,现在身旁没了话比较多的白铃和封温纶,他们两个走在路上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明显。 夜风瑟瑟,吹得蓝隐的长发和裙摆都飘扬起来。须怀章走在她身后半米处的位置,心里盘算着现在就动手杀她的话胜算有几成。 她现在毫无防备,若他偷袭,应该不是很难。 可天帝说了,不要求快只要求隐蔽。如果他现在动手杀蓝隐,白铃过后不可能不起疑心吧。 “怀章。” 蓝隐忽然回过头喊了他一声。 须怀章被从自己的思绪的拉了出来,略显慌乱地问了声,“何事?” “没什么,就是夜风起了有些冷。”蓝隐煞有介事地打了个寒颤。说真心话,她还真的没体会过冷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你冷吗?” 须怀章摇摇头,往前迈了一步走到和蓝隐并肩的位置上。他忽然想,如果能和她拉近些关系,那以后动手也该更方便了。 于是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了她的肩上。 蓝隐没道谢,只是冲他一笑。 从这时起,两人都不再沉默了,一边继续走一边时不时会和对方讲上几句话。 他们都穿着黑白两色相间的衣着,又都纤瘦挺拔,两道颜色单调的身影在这同样颜色单调荒郊野岭之中并肩移动,看起来有点像一幅和谐古画。 不过他们心里想的事就没那么和谐了,用各怀鬼胎来形容现在的他们也是绝对不过分的。 这时,从他们头顶略过一只飞得很低的鸟,几乎是同个瞬间,蓝隐和须怀章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都从那鸟身上感到了不属于普通鸟类的气息。 根据乌烨磊他们的说法,那三只妖所过之处经常留下黑色的羽毛,想来他们是鸟类妖怪的可能性非常大。 原本貌合神离的蓝隐和须怀章此时终于有了同样的想法,他们对视一眼,随后先后利落地御风朝着那鸟飞往的方向追赶而去了。 第十四章 换魂 在南荒岭这种较为邪气的地界上,属于邪三界的妖族的功力会大为增强,属于正三界的须怀章和蓝隐则是刚好相反——仙力被压制,使不出十成的功力。 因此,他们御风追那黑鸟时有些吃力,它像离弓的箭一般直直往前飞,他们在它身后只能勉强保证不跟丢,怎么也追不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须怀章一边说一边扭头看蓝隐,只见她已解开了自己头上系着的月白色飘带,将它朝黑鸟抛了出去。 他记得这飘带,初次见面时,她就是用这东西救他的。 一切法器都属中性之物,不会受地界上邪气的克制。此时,那飘带离了蓝隐的手,正迅速地往那黑鸟身上冲过去。可等到将要触碰到那黑鸟时,当空飞来一把剑,两法器相撞后不分高下,飘带和剑一同坠了下去。 为接自己的飘带,蓝隐只好落到了地上,再抬眼时,黑鸟不见踪影了。 “你做什么?”蓝隐略带不快地朝着刚刚赶来的白铃问道。 那剑正是白铃抛出来的,此时她气喘吁吁地站在离蓝隐几米远的地方,似乎是用了全力赶路过来找他们。 须怀章也已落到地上,在蓝隐身后站着。 “蓝儿,刚刚那黑鸟不是妖。” “我们都感到妖气了,怎么不是妖?”蓝隐一边反问白铃一边转过头看看须怀章。须怀章点点头,证明蓝隐说的是真的。 白铃猛摇头,“不是的,那是乌烨磊!” ——“是乌烨磊?” ——“那男孩是妖?” 蓝隐和须怀章同时开口发问。 白铃叹了口气,精疲力尽地抬起手摆了摆,“没时间说那么多了,我们先一起回居民聚集的镇上吧,路上我同你们仔细说。” 蓝隐和须怀章对视一眼,按白铃说的做了。 因为白铃看起来太过疲累,蓝隐便没御风,改成了乘云——好能让白铃坐在她的云上安心讲刚刚发生了什么。须怀章则是御风飞在和她们平行的位置,确保自己能听见白铃说话。 白铃调整了一个舒适点的坐姿,启齿开始复述刚刚发生的事。 ——时间倒回到四人刚刚分头走的时候。 白铃和封温纶一起向西,还没走几步便看见天际飞过两只黑鸟。 黑鸟是往镇子的方向飞的,白铃和封温纶立刻反应过来妖怕是要去袭击居民,赶紧用最快的速度往镇上赶。 不过他们也遇见了和蓝隐须怀章一样的麻烦——仙力被压,飞行速度跟不上。 好在镇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且每家每户都用巫师所制的辟邪之物挂在了门上,虽然那些东西作用不算太大,好歹也能抵御一阵,等白铃和封温纶赶到的时候并没出现人员的伤亡。 他们松了口气,开始四下寻找那黑鸟的身影,但遍寻无果,只看见乌烨磊正呆呆地站在街道上。 白铃上前去拍他的肩,“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刚刚有妖飞来了,你可当心些,别让它......” 话还没说完,“乌烨磊”抬掌便朝白铃胸口处击去。 白铃反应很快,躲过了他这一击,可是他的后几招接连袭来,每次出手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因为看出是妖附在了乌烨磊的肉身上,白铃不敢拔剑,怕会伤了乌烨磊的肉身,就算后来挨了几下也只能徒手和他打。最后是封温纶趁机点了“乌烨磊”的穴,这才让他暂时安静了。 “是换魂术。”乌烨磊直直倒下去后,封温纶抬手接住了他,转头对白铃说了这么一句。 换魂术本是魔族才能修习的高级邪术,可近百年妖族之力日渐强盛,一些大妖也能掌握这能力了。看来,他们面对的这几只妖比他们想象中更强。 白铃点点头,“既是换魂,乌烨磊的魂魄现在该是在黑鸟的肉身里。我御剑的速度比你快些,我现在去寻他,你就在这看着‘乌烨磊’,免得他醒后伤人。” 封温纶点点头,看着白铃离去了。 “就是这样子了。”白铃讲完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往后一倒,躺在了软绵的云上。“我一路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御剑过来,才勉强追上了。” 蓝隐思索片刻,问道,“可你方才说你和封温纶看见的是两只黑鸟,一只同乌烨磊换魂,另一只呢?” “问题就在这了。”白铃叹了口气,“我其实不能确定刚刚那只究竟是乌烨磊还是真的妖,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他体内的魂魄是乌烨磊的,我们贸然动手,不就滥杀无辜了?” 她这话一出,蓝隐和须怀章都陷入了沉默。 根据南荒岭居民们所说,那样的黑鸟妖大概是有三个。这样一来,他们没办法辨别乌烨磊的魂魄究竟在哪只黑鸟之中,岂不是对谁都没办法动手了。 今天的事不能说没有他们的失误——考虑到了妖不容易找到,为了节省时间故而全员行动,却忘了这几只妖很可能是根本没道理惧怕他们的大妖,不仅不会因他们的寻找而躲藏,还很可能在这期间袭击后方。 他们至少该留一个人在镇上的。 他们仙力都很强,可是往往仙力带来的自负会让他们忘了在别处要多留心。像这样与妖直接对垒的实战,除了须怀章,另外三人都是头一遭,不得不说还是太嫩了点。而须怀章心里又总还盘算着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任务,对其他事有些掉以轻心。 几乎是同时,他们都在这缄默的气氛中检讨起自己来了。 最后是须怀章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总之不管怎样,我们先回镇上要紧。现在乌烨磊已经遇袭,其他人难保不会再出事。温纶一个人守着个‘乌烨磊’再守着一镇的人,肯定力不从心。” “嗯。”白铃从云上站了起来,拔剑出鞘,“我恢复了不少,可以自己御剑了。我们尽快回镇上。” 第十五章 他想和仇敌同归于尽 不幸中的万幸,三人赶回镇上时镇上没有其他居民出事,被封温纶看着的“乌烨磊”也还没有醒。可四人一起围在昏睡的“乌烨磊”周围,还是通通犯了难。 “所以,我们接下来该干嘛?”白铃首先发问。 封温纶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我点他这穴顶多能让他睡两个时辰,他现在又被妖附身,提前醒来也说不准。” “那他醒来的时候你立刻再点穴有用吗?”白铃目光炯炯。 “......他会继续昏睡,但我们这么做好像没什么意义。”封温纶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须怀章,“怀章,你可有什么打算?” “在找回真正的乌烨磊时,我们恐怕真的只能这样办了。”须怀章面露无奈地答道。“温纶隔一阵子给他点一次穴,至少能确保他别起来误事。我们其他的人想办法把真正的乌烨磊找回来。” 封温纶翻了个白眼,对自己接收到的这个点穴任务很是无语。可是他确实是这几个人中仙力最低的,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安排。 “我这边倒没问题,问题是,怎样大海捞针去把乌烨磊找出来呢?”封温纶刚问完这话,一旁占据着乌烨磊肉身的妖就似乎有要醒来的意思。他赶紧动手又点了他的穴,乌烨磊便又重新倒了回去,场面看起来有点滑稽。 “重点是他想去哪。”一直没有说话的蓝隐开了口,“假设我和怀章遇见的黑鸟就是他,他为什么不飞向我们求救,而是目的很明确似的往一个方向飞?他很可能是有目的地的。” “不过说到这我有一个不明白的。换魂后,被换魂的一方意识可以完全保持清醒吗?”蓝隐一边问一边向白铃投去了目光。 接到目光的白铃马上点点头,“换魂一法就是将两者的魂魄完整交换进对方的肉身,按理来说即便是被迫交换的人也是能保持清醒的。” “那我们便先按照看见的黑鸟是乌烨磊的可能来找一找吧,发觉自己变成了仇敌黑鸟妖,他越过可以求救的我和怀章,目的明确地往某个方向飞,可能去哪?”蓝隐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在桌上交替着敲着。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手指的动作随之停了。 “白铃,你知道南荒岭的坟地安置在哪吗?” “你是怀疑乌烨磊会去坟地?”白铃拧起眉毛想了想,开口道,“我不知道,来的时间还太短,这些细节的事还没听说过。可为什么你觉得他第一件事是会去坟地呢?” “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最恨的妖......”须怀章用近似于自言自语的音量开了口,随后,他把目光转向蓝隐等人,“乌烨磊是不是有可能会选择和妖的肉身同归于尽?赴死之前,他倒是很可能去坟地与父母亲道别的。” “嗯,我是这样猜测的。人族比我们重情,他很可能会这样。”蓝隐说着站了起来,“所以我现在要立刻去问问坟地在何处了,再磨蹭绝对来不及。” 白铃马上接了句,“我和你一起!” 蓝隐摇头,“不,你们都留在这里保护镇上的居民,同样的错我们不能再出一次了。现下其中一妖的魂魄被困在这里,另外游荡的黑鸟妖不过两只,我不至于不是他们的对手。” 另外三人都没再提出异议,蓝隐说了声“那我走了”,便出了屋。 夜已深,蓝隐敲开一居民的房门去问他坟地位于何处时把那居民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没有多问,一五一十地告知了。 得知了坟地的位置,蓝隐即刻启程赶往那里。 坟地位于南荒岭偏北方的位置,这里的气温更低,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座座或相距很远或紧紧相靠的坟。 蓝隐从云上一跃而下,合上双眼开始感受这里的妖气移动。 很可惜,坟地这种本就阴气重的地方气息太乱了,她没能仅靠这个就感受出什么。 只好该用笨办法四处走着来找,天太黑了,她夜视能力不算特别强,总得走近了才能看清。 移动到一处巨树附近的时候,蓝隐忽然闻到了新鲜血液的气息,一下子警觉起来。她朝那巨树靠近,在巨树下的枯叶堆里看见了一只浑身鲜血、已僵直不动的黑鸟。 再望望巨树上留下的血印,她知道这大概就是乌烨磊了。他不会驾驭妖力,所以选择了用头撞上巨树这样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蓝隐一边用仙力维持住“黑鸟”尚存的气息,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四个字。 ——愚、蠢、至、极。 他想和妖同归于尽,却根本没想过这种方式甚至连同归于尽都算不上。那妖的魂魄还好好地呆在他的肉身里,甚至以后也还能再和任何比自己弱的人换魂,继续活在这世上。这所谓的同归于尽,毫无意义。 这时的蓝隐并没想到,仇恨就是会冲昏人的头脑,自己将来某天也心怀仇恨时,也会同样不理智。而那时的她亦不会像现在这样明白这个道理——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往往也很难真正达成目的。 又试着给“黑鸟”医了一阵伤后,蓝隐意识到自己在治愈方面的仙力太欠缺,便不想再耽搁时间,将黑鸟挪到云上,乘云而起,预备把他带回去找白铃他们来医。 第十六章 镜中仙 神界。 元容端坐在巨大的观天镜前,看着蓝隐把附有乌烨磊灵魂的黑鸟肉身带到了云上,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她的视线没从观天镜上移开,就这样开口对身旁的人道,“你瞧,她本性不坏,还是有望成神的。” 元容身旁的女子衣着华丽,身上有不下十种色彩交杂着,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可那扰人的色彩碰见她的绝世容颜,也全部显得黯然失色。 听了元容的话,她只是轻轻摇头,“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她生于仇恨,本带煞气,这是难以洗涤的。当心执念太深,也伤了你自己。” 元容沉默片刻,随后抬手转了观天镜的视角,去看仙界。 画面落在蓝釉身上,她正在用一面和观天镜类似的、能看仙界管辖范围的镜子看蓝隐在南荒岭的一举一动。 没等元容有所反应,元容身旁的女子勾起嘴角笑了,“以镜观人,却不知自己亦落入镜中。元容,你说神界之上是否亦有什么生灵在观察我们?” “或许有吧,不过那便不该由我们考虑了。”元容仍看着镜中的蓝釉,“我还是没想通,蓝釉的杀机起于何处。” “仙界早已乱了,打打杀杀算得了什么呢?不过你这徒儿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仙界中两个这么重要的仙人盯上,足以见她真是个烫手山芋。我劝你,逼不得已时,该扔就扔了吧。” “仙庇佑族人,神庇佑众生。她已被仙族中人抛弃一次,我们身为神,如何能再弃她与不顾?” 女子被元容的反问噎了噎,随后,她轻笑着摇摇头,“那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我能给的已给了,你能给她的,也迟早会有尽头。” 此时的蓝隐还在竭力乘云飞行,哪里有空去猜想自己是不是正被多少双眼睛观察着。她又探了一次“黑鸟”的气息,所幸这具肉身比较强健,虽受重伤,但还没有一命呜呼。 为了弥补自己夜视能力的不足,蓝隐用水系仙力唤出了几滴有灵气的水滴,又依靠这里的寒冷温度使它们成冰。她让这几颗带着仙力的冰晶飞在她身前,做探路之用。 夜色茫茫,几颗冰晶在黑暗中自然地隐了行迹,纵使是夜视能力很强的仙或者妖也是不会看见它们的。 忽然,飞在最前端的冰晶传出破碎的声音,蓝隐立即腾云而起,飞到比刚刚高数米的空中。转瞬之间,后面的几颗冰晶也随之破碎。 穿透了冰晶的黑色毒羽毛没能击中蓝隐,在越过冰晶后,它直直地钉在了后方的一棵树上,把那棵还不是很成熟的树掏了个大洞。 蓝隐抬手又唤出几滴水滴,将水滴迅速地往四周撒去。 和刚刚用作探路的水滴不同,她这一次是用了所能用出的最大力量,准备痛下杀手的。 脱离她的手心以后,那一滴滴水仿佛成了一枚枚飞镖,刺破了这一带宁静的空气。 刚刚向蓝隐投射出毒羽毛的黑鸟妖看不见那水滴,生生地挨了两下,不过他当然没因这两击就失去战斗能力或者失去杀死蓝隐的决心,依然直奔着蓝隐而来——准确来说,是直奔着蓝隐身旁的他三弟的躯体而来。 蓝隐当然能猜到他的目的。她用左臂提起自己云上尚有气息的“黑鸟”,右手做了个手刀的模样横在“黑鸟”颈前,逼得刚冲到她面前的黑鸟妖停住了。 她冷冷地开了口,“你再上前一步,我便让他魂飞魄散。” 她在赌,赌面前的黑鸟妖也不知道她手上提着的躯体中究竟是谁的灵魂。 很显然她赌赢了,毕竟乌烨磊的肉身现在也在他们手上,面前这黑鸟妖没办法确定他们的灵魂是不是已经对调了回去。见状,他不能轻举妄动。 那黑鸟妖没再纠缠,扔下一句,“两日后若不见三弟,我将携众妖屠城。”便铩羽而归。 蓝隐松了一口气,提着黑鸟的手臂也放松了些。 可再去探手中黑鸟的气息时,她发觉他已因伤势严重又耽误了太久而没了气息。 方圆几里除了她以外再没有活着的生灵,猛然间,天地之中仿佛就只剩下她自己。她呆立在云上,一时间竟无法判断自己心头涌上的情绪应该以什么来命名。 她明明打赢了也赌赢了,可现在提着黑鸟死去的肉身,感受着乌烨磊看不见摸不着的已随黑鸟肉身逝去的灵魂,她只觉得...... 她还是无法形容那种情绪,只是感到明明赢了,却好像输了什么。 没有允许自己在思考中沉浸太久,蓝隐继续乘云往回去赶。 乌烨磊那孩子的魂魄是显然已经没救了,但这时候蓝隐还是没丢掉黑鸟已无气息的肉身,可能是因为她的心中可能还是抱有一丝丝残存的侥幸。 第十七章 对策 侥幸终归只是侥幸,蓝隐把黑鸟的肉身带回到镇上时,四人中最擅治愈仙术的封温纶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一旁的白铃见他这样表示,立刻拔出了剑。 “你拔剑做什么?”封温纶斜睨着她问了这么一句。 “杀了他。”她把剑抵在仍昏迷着的乌烨磊的肉身前。“乌烨磊的魂魄要是还有那么几缕能飘到阴曹地府,看见自己的肉身还是被仇人占着,非得气疯不可。我说过帮他报仇的,说话算话!” 她说着便举起剑作势要刺下去,可剑将要碰到乌烨磊的肉身时她还是犹豫了,毕竟从外观上看,居于她利刃之下的只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孩。 纵然这男孩在她心里没什么分量,并且还曾不太友好地用暗器偷袭她,现下她也还是有些下不去这个手。 “但我们留着他还有用。”就在白铃愣神的功夫,蓝隐上前两步,把白铃的剑夺了过去——说是夺,其实白铃也是没反抗,任由她拿过去的。 “刚刚没来得及说,我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另个黑鸟妖,他扬言说,如果两日后不见他三弟,就要屠城。我没和他直接交手,所以难判断他的妖力——单单就他偷袭我那一下来看,他应该挺强的。”蓝隐手拿着白铃的佩剑,如是说道。 “他三弟是谁?” “就是这家伙。”蓝隐指指地上的黑鸟尸体,又摇摇头,转而去指乌烨磊的肉身,“准确来说是这具黑鸟的身体加上乌烨磊肉身内的那个魂魄,放在一起就是他说的三弟了。至于他是黑鸟妖中的大哥还是二哥,这我也不清楚。” 白铃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就算他真的那样说了,我们也不能真就顺他的意把人还回去啊。区区鸟妖罢了,蓝儿你真身可是凤凰,百鸟之首!真要动起手来,我们不可能打不过他们。” “我们当然可以冒险,但镇上的居民能么。”须怀章叹了口气,“乌烨磊的死可以说就是我们的大意造成的,难不成再在这里开战、再多拉几个居民陪葬?” 白铃对须怀章的说法很是不满,立刻抱着手臂出言呛他。 “乌烨磊的死是个意外,真要追究起来,那也是妖造成的,或者说从前妖杀了他全部家人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死了,你真当他又独活了这么多年不成?我们虽然有大意的地方,但最后一刻他撞树赴死是他自己决定的,他死后我们还能帮他完成他的遗愿,不居功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成了我们的错?” 封温纶闻见了这两人间的火药味,赶紧摆了摆手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我发现我们四个可真是性子不合,都什么时候了,快别内斗了。” 须怀章看了封温纶一眼,无奈地笑了笑,点点头顺势道,“嗯,别争这个了,还是看看眼下怎么做最好。” 白铃撇了撇嘴,也没有继续和须怀章争论,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蓝隐,“蓝儿,你都不声不响地呆了好久了,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我也不赞成就这么把人还回去。” 听了蓝隐的话,白铃有点得意地冲另外两人笑了下,“看吧,蓝儿也这么说。” 蓝隐又接着说道,“但,我也不赞成在镇上和妖起冲突。” 白铃转眼看向蓝隐,皱眉道,“当然了,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这样,可这未免太理想化——我们如何才能让他们不攻进来呢?”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蓝隐把白铃的佩剑递回到了她手上,“不是说两日后来屠城么,我们两日之内杀了那两只黑鸟妖不就好了。” “......” “......” 须怀章和封温纶相顾无言。 白铃则是很高兴地一点头,“好主意!我们就用这装有他们三弟魂魄的肉身当诱饵引他们出来,然后找机会宰了他们!” “这也太......”封温纶组织了一下语言,没想出什么很合适的形容,“太冒险了。” “可是眼下没什么更合适的办法。”蓝隐转过头看看封温纶,“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们把人还回去,他们就能信守约定不来骚扰这里的居民?还是说你觉得已经杀人无数的他们能弃恶从善?”她摇摇头,“未免太不现实了。不如给他们一个干脆,也好一了百了。” 蓝隐说完了话,另外三人都没再反驳,可她自己却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 思来想去,她似乎也得出了答案。 她允许自己杀生,但前提是死在她手下的人该杀才行。虽说最初被扔暗器时她也产生过想杀乌烨磊的想法,但知道了他的身世后,她就没动过那样的念头了。 以至于最后没能救他,她心有不甘。 她不想再看见像乌烨磊这样弱小的人在自己眼前咽气却没办法救他们,所以不愿意把镇上作为和妖打斗的战场。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自己在目睹乌烨磊的死时的情绪,那好像是师父常说的——悲悯之心。 从前在神界时几位认识她的神童神女都爱调侃她说她的心像是冰块做的,现在看来,哪怕真是冰块做的心,当它开始在某个生灵的胸膛中跳动后,也很难毫无感情。 “那就这么定下来吧?”蓝隐又环视一下三人,须怀章和封温纶都点了头。目光落到白铃身上时,她看见白铃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想笑。 随后,蓝隐就听见了白铃在她意料之内的发问,“蓝儿,这次能让我和你一起吗?” 蓝隐点头,“能啊。不然你问问这两个人,有哪个愿意和我一起去做这事的?” 她这话一出口,原本气氛紧张的四人终于都笑了笑,而这个由蓝隐和白铃去先发制人的对策也就算是正式敲定了。 天已亮了起来,毫无休息地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的几人都感到有些累了。 蓝隐和白铃动身返回了她们自己的厢房准备休息一阵子,毕竟养精蓄锐后才好去与敌人交手。须怀章和封温纶则是轮流小睡,每次都留一个醒着的人看着占据了乌烨磊肉身的妖。 沉睡了一晚的小镇如今已苏醒起来,家家户户都在依例焚香祷告后开了门,他们显然都不知道这一晚之间各种各样的事发生了多少,更不知道乌烨磊已和他的家人们一样死于非命了。 第十八章 前往妖城 正午时分,须怀章来敲蓝隐和白铃厢房的门,告知她们黑鸟妖老巢的位置——这是他和封温纶在“乌烨磊”清醒时问出来的。 白铃显得有点惊讶,“你们这么快就问出来了?还挺厉害的。” 须怀章无奈地笑了下,“不是我们擅长问话,是我们问了之后他想也没想就说了。” “......他的哥哥对他挺好,还想着来救他,他倒是没怎么为哥哥考虑,这就把老巢都供出来了。”白铃一边说一边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剑的位置。 “不是没为哥哥考虑,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蓝隐说这话的时候还坐在椅子上,阳光透过开着的门照进屋里,把她面前茶杯里的水照得微微反光。她坐着的位置却还是暗的,这让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股寒意。“看来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挺自信的。” “嗯,他答话的时候确实也表现出这个意思了。类似于——就算让你们知道又怎样。”须怀章问她们,“他也未必是虚张声势,这里的地势也好什么也好,说到底还是对他们有利,你们两个人真的没问题?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用了。”蓝隐在白铃回答以前开了口,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两步走进阳光能照着的位置。“你们还是守着居民们吧。” 白铃点点头表示赞成,又说,“那既然已经知道了位置,我们是不是也就不需要带着个碍手碍脚的诱饵了,直接攻进去怎么样。” 蓝隐转头看她,“直接攻进去光是小妖我们就要打很久,怕是还没见到两只黑鸟妖我们就精疲力尽了。还得是带上他们的三弟,这样才好从一开始就和他们直接见到。” “那我现在去把他带过来。”须怀章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又过一些时候,蓝隐和白铃带着被结结实实捆起来的“乌烨磊”一起出发前往他们的老巢。 那是个距离镇上居民聚集地区挺远的地方,不过还是在南荒岭的范围之内。从空中往下望去,只见黑雾缭绕、城池连绵,简直像个立于南荒岭的小小帝国。 蓝隐和白铃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却在收回目光后默契地一同乘着云往城门口飞去。等到距离近了,蓝隐从云上一跃而下,白铃则是拽着“乌烨磊”一同下去。 城门口并没设有守卫,只有一黑青色藤蔓似小蛇般地在她们脚边缓慢徘徊,嗅到“乌烨磊”身上的气息后,那藤蔓一下子顿住了,下一秒,它狠狠缠住白铃的脚腕往后拖。 白铃只是往后仰了一下,并没有摔倒在地。她快速地抽出背后的剑斩断了那藤蔓,被斩断之处溅出黑色有毒的汁液,在溅到白铃身上以前,它们全被蓝隐抬手唤出的水滴打散了。 藤蔓开始一寸一寸地后退,逐渐隐退到她们视线所不能及的位置。片刻后,从城门处出来了几个守卫模样的人上下打量着蓝隐和白铃。 白铃手上仍然举着剑,看起来自然是杀气腾腾、来意不善的,蓝隐却手无寸铁,见守卫模样的几个人出来后,她还客气地拱了一下手才道,“我们是来送人的。这男孩体内的魂魄很可能是你们的统领之一。” 她故意没用确定的语气,就是为了引出后面那句,“不过还是得请你们的另两个统领来看看,万一是我们搞错了就不好了。” “搞不错的,刚刚藤蔓已经闻见小统领的味道了。”其中一褐衣守卫横眉立目地对着蓝隐道,“把人送到这就可以,你们可以滚回去了!” 白铃压着怒火把剑收到了背后,笑笑地答,“这恐怕不行,是你们的统领让我们送人的,总得送到统领手上才好。现在就交给你们,我们很难算是完成任务吧。” “让你们滚你们就滚啊!哪来那么多废话?!”那守卫还是不松口。 他身旁的另个妖守卫却推了推他,笑眯眯地对他说,“这两个姑娘这么美,不比我们平时抓的那些人族女人好多了?你干嘛急着打发她们走呢?” 经他提醒,那褐衣守卫也笑了,不过还是打趣了一句,“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仙族都敢惦记啊?” “咳,什么仙族人族,到了这南荒岭,还不全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褐衣守卫摆了摆手,示意其他妖守卫一起把蓝隐和白铃围了起来,又对着另两个小妖道,“你们,把小统领带回去,别说别告诉二位统领这有女......” 话还没说完,他已被蓝隐抛出的水滴割了喉。他瞪圆眼睛仰面喷了好一阵的血,随后,妖力耗尽,变成了一只断了气的猪躺在地上抽搐。 白铃本来还忍着没发作,见蓝隐已经出手了,就也把剑拔了出来。 可看到褐衣守卫很惨的死法,其他几个妖都怕了,谁也没上来和她们交手,蜂拥着就跑回了城门内。蓝隐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脚踢开了其中一小妖正欲关上的门,和白铃一起进入城内。 想关门的小妖吓得不轻,但蓝隐和白铃都没有想杀他的意思。 擒贼先擒王,她们现在急着找出两个统领。 白铃右手执剑,左手提着“乌烨磊”的衣领,高声喊道,“你们要的人我们带来了!” 第十九章 屠妖、中毒 白铃话音刚落,妖城中霎时阴风四起,尘土飞扬。 两只巨大的黑鸟裹挟着杀气从远处飞来,快到蓝隐和白铃面前时,他们现出了人形。 纵然人族是六界中战斗力最弱的,可人族的外貌始终在六界中极负盛名,神与魔自是不会在意这些,但低神魔一等的仙族与妖族还是很在意这些的,他们几乎无一不追求自己人形态模样的俊美或高大。 与能凭仙力自然修出人形的仙族不同,妖族不能靠自己修出人形,就算能修出来,也都是丑陋或者瘦弱的人形。他们全得靠吸食人类的血肉和精气,才能让自己的人形态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而这也是近些年人族多遭妖族屠戮的一大原因。 单看眼前两个人形比寻常人族男子高出一头多的黑鸟妖,蓝隐和白铃已能猜到曾有多少人类死于他们手下了。今天若真能除掉他们,也算是她们为南荒岭人族做的第一件好事。 “还是还回来了,可我们三弟走时意气风发,现在却虚弱成了这个样子。看来是你们照顾不周啊。”其中一黑鸟妖开了口,他一边说一边把装有他三弟魂魄的乌烨磊的肉身拉了过去,顺势瞟了一眼白铃,“而且,这位姑娘一直拿着剑是何意呢?” “是啊。姑娘生得如此柔美,却一直提着把剑,啧啧,可太不合适,太煞风景了。”另个黑鸟妖也开了口,语毕,他甚至还直接朝白铃伸出了手,想把她的剑接过来。 两个目标都已出现在眼前,白铃知道自己不用再忍、可以出手了。在黑鸟妖触碰到剑之前的瞬间,她已抬手把剑往上空抛去。接着,她一跃而起,将剑再次执于手中,全力向其中一个黑鸟妖刺去,开始了这场与他们的战斗。 一旁的蓝隐也已解开飘带同另个黑鸟妖开始打斗,她水凤独有的水系力量和白铃身为的龙族公主的水系力量混在一起,声势滔天,寒意几乎渗透整个妖城。 两个黑鸟妖也没落下风,他们一个掌握风系妖力,一个掌握火系妖力,因为他们是兄弟的缘故,配合得又极为默契。他们两者的力量相辅相成,好几次蓝隐和白铃都差点被他们造出强大的火风所击伤。 再加上周围还有许多他们统领的小妖,纵然那些小妖能力不足,可趁着蓝隐和白铃忙于对付黑鸟妖的功夫,他们总能偷袭几下扰乱她们的心神。 这场打斗拖了太久,蓝隐和白铃都渐渐意识到这样下去大概会输——她们得把战场转移到小妖们无法干扰的地方。 蓝隐先一步现出真身,巨大的水凤向着天空冲去,将太阳光都显得黯淡了几分。白铃随后化作白龙,也追了出去。 两只黑鸟妖以为她们是要逃了,赶紧乘胜追击。 战场从妖城之内拉到了空中,为了便于在空中打斗,两只黑鸟妖也都现出了原形。他们的真身凶猛硕大,可在真身分别为龙凤的白铃和蓝隐面前,还是太小巫见大巫了。 真身形态下的几次交手后,黑鸟妖都意识到情况对自己不利,双双变回原形想要回到妖城,但蓝隐和白铃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逃跑的机会。 巨大的水凤煽动翅膀,激起一片片水做的屏障,将他们挡在了屏障以内。白龙发出龙吟,经过水波的强化作用,龙吟声足以把人形态的两只黑鸟妖震得失去方向感。在他们都晕头转向之际,蓝隐和白铃变回人形,纷纷拔出佩剑,分别向两只黑鸟妖刺去。 受到了致命的攻击后,带毒的黑羽从黑鸟妖身上快速地脱落,发了疯般地向四周扫射过去——这是黑鸟妖临近死亡时给敌人的最后一击。 因为不了解黑鸟妖有这个能力,没有防备的蓝隐和白铃面对黑羽躲得有些吃力,白铃运气好些,没有被伤到,蓝隐却被其中一黑羽擦破了手臂。 黑鸟妖看到了蓝隐被自己的黑羽所伤,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了嚣张的怪笑。随后,黑羽纷纷下坠泯灭,他们也化为两缕黑烟,灰飞烟灭了。 “蓝儿你受伤了?还好吗?”白铃一边收起自己的佩剑一边紧张地皱着眉望向蓝隐。 蓝隐也正在收自己的佩剑,她摇摇头,“没事,低等毒而已。” 白铃却还是放心不下,她唤出云来,扶着蓝隐也到云上去,“既然事情已经了解了,我们也赶快回吧,回去让封温纶看看你中的毒。” 蓝隐却还是摇头,“他们的三弟我们还没杀,留着他迟早是个祸患。” 经蓝隐提醒,白铃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是眼看着蓝隐的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她还是觉得这样不行。 “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我是和那妖交过手的,他不如他两个哥哥强,你不用太心急。” 蓝隐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喉中已涌上了一股腥甜的血气。 她只好点了点头,“走吧,先回去。” 第二十章 梦 黑羽的毒原本确实只是低等毒,可蓝隐所中的黑羽是黑鸟妖临死时倾注了全身妖力投出去的,毒性要比寻常的黑羽强上数倍。 随白铃回镇子的路上,蓝隐坐在云上调动浑身的仙力,才能勉强把游走在自己体内的毒压下去,好不至于让自己在半路上就失去意识。 这样强撑着回到镇上,进到厢房在床榻上躺下后,在白铃去喊封温纶和须怀章的间隙里,蓝隐就昏睡了过去。 坠入梦境的过程当中,蓝隐意识不太清楚,只能隐约感到自己一直在下坠。她下意识地想找飘带,却发现自己头上什么也没有,想要拔剑,发现背后也空无一物。 只好就这样下坠,一直落到一片丛林之中。 到此时,蓝隐知道,自己又在做那个许久没做的梦了。 这片林子位于神界,就在元容的宫羽附近,蓝隐居于神界的时候常常会穿过这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但凡负伤或缠绵病榻,就一定会做这样的一个梦,这林子就是梦中必定会有的场景。 林中无路,但蓝隐在现实里或梦里都对这非常熟悉。她从林间横穿过去,就看见一位满身伤痕的青衣女子抱着一个婴儿在哭泣,青衣女子面对着的则是那有灰青色大门的、属于元容的宫羽。 这场景蓝隐已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了,可每每看见,她都仿佛能感同身受般地体会到青衣女子的撕心裂肺,仙龄小的时候她每次做这个梦都会不住地流泪,而这一次,她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站着。 站了一会以后,她鼓足勇气,第一次在梦里朝着青衣女子走了过去。 她的哭喊声没有随着蓝隐的靠近在蓝隐耳中增大,而且她显然感受不到正在靠近的蓝隐。仿佛这一切都是一个定格在某人记忆之中的场景,不会随着外界的变化有所改变。 蓝隐栖身去看青衣女子怀里的婴儿,婴儿也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蓝隐只觉得一阵眩晕——虽然婴儿容貌与成人有很大区别,但眼睛是不会随着年龄增长变化太大的。 蓝隐能看出来,那是她自己的眼睛。 从前做这个梦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会不会青衣女子是她的娘亲,不然她为什么会对她的伤处那么的感同身受。可真的证实以后,她还是有些心惊。 她的目光重新从婴儿脸上挪到那青衣女子的脸上,可她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好似有一层雾把她的模样遮住了似的。 ——你到底是谁? 蓝隐在梦境中朝青衣女子伸出手,触碰到的只是虚空。 ——我究竟是谁? 蓝隐此生第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猛然间,幻境开始塌陷,无数不知从何而来的毒黑羽朝着蓝隐射来。她抬手去挡,却因为没有仙力而反反复复地被击中。 疼痛和无力交杂在一起,蓝隐紧紧攥着拳头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一口一口地咳出血来。 血落在地上,仿佛一片片莲花落地生根,染红了塌陷中的幻境...... 蓝隐猛地睁开了眼。 “蓝儿你终于醒了!” 蓝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上来的白铃一下子抱住了。她感到有光很晃眼,可那光晃来晃去、明暗不定,她很快意识到那不是太阳,是房间里的烛火。 “我睡了多久了?”她开口发问,声音哑哑的。 “快三个时辰了。”靠近门的方向,封温纶站在那里解答了她的问题,又接着说,“你也真是厉害,这样的无解毒都能凭自身的仙力全部洗涤干净。蓝隐,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白铃松开了蓝隐,不太高兴地转过身去回答封温纶,“还不是你这个大夫太半吊子,否则蓝儿也不用这么久才醒。” 封温纶本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看看刚坐起来似乎还在发懵的蓝隐,摇摇头作罢了,“算了,醒了就好,我先出去了。” 蓝隐还是保持着刚坐起来的姿势呆在那,白铃用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她都反应不大。她还在努力地回想方才梦中的细节——终于找到了揭晓自己身份的线索,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为了支开看上去非常紧张的白铃,她挤出一个微笑,说了句,“白铃你去柴房帮我拿些热水来吧,我想喝点水。” 白铃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可她出去才不过须臾,厢房的门被人敲响,须怀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听温纶说你醒了。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蓝隐无奈地叹了口气,答了声,“进来吧。” 她平时的讲话的语气和声线总是给人一种疏离之感,现在她身上余毒未清,又是大梦初醒,说起话来柔和了许多。 须怀章推门进屋,看见她坐在烛火映照的一片火光之中,她眼底难得地被这火光带出了一点暖意,可他眼中的寒冷却深不见底。 他转身带上了厢房的门,摇曳的烛火光被这动作完整地隔绝在了厢房里。 第二十一章 一次失败的袭击 没什么悬念,他当然是来杀她的。 几个时辰前看着白铃扶着中毒的她走进厢房时,他还没萌生这种乘人之危的打算。可听见封温纶说那毒无解,但她体内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自行清理毒素,他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 因为他意识到,蓝隐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也强大得多。 他现在已经基本确定她大不是天帝的女儿,否则天帝也不会下令杀她。而能让天帝和长公主都对她下诛杀令的原因,须怀章想来想去只想出了一个——蓝隐的存在,很可能是对整个仙族都有威胁的。 前阵子刚刚想出这个可能性时他还觉得这原因有些立不住脚,现在看来,蓝隐的仙力真的强得异常,她明明不擅治愈仙术,却连无解之毒都能化解。 她究竟是什么人。 那一刻,除了天帝和长公主的命令以外,须怀章心里多萌生出了一个“为仙界平安铲除蓝隐”的念头,此前一直不够坚定的杀她的信念也在那一刻有些坚定了。 于是他在封温纶和白铃都离开后赶过来,想趁着这个间隙动手。 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还不动手,只是在她面前呆坐着。 “怀章大将军,我们还要再这样相顾无言多久?” ——就连蓝隐都发问了。 她原本只是在默默地想自己心里的事,即便是在须怀章进来以后。可等到看见他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的注意力难免地被吸引过去了。 “你在想什么?” 她又问了一句。 须怀章把涣散的目光收回来,集中在蓝隐的面容上。她没什么表情地回望着他,可有那烛火作衬,她这没有含义的眼神却被蒙上了单纯的意味,让须怀章没办法对她动手。 就在这时候,他耳畔仿佛回响起少年时跟着族人们一起练功的时候,师父常说他,“为人太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他皱了皱眉,抛除了心里的那些想法,只把蓝隐当成一个自己要杀的敌人来看。 他抬手向她劈去。 蓝隐当真是毫无防备的,她根本就没想过负责保护她安全的须怀章竟然会对她动手。可身体的反应还是很快,她抬手接了这一掌,让须怀章的攻击没能直接打在她身上。 可现在的她身子仍虚弱,接了这一掌后就开始咳嗽起来,咳出了一些血丝。 须怀章本该趁机再攻击的,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第二次手了。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这样会让蓝隐受她回来时没受的伤,会暴露她不是死于中毒,那样的话,就没能完成天帝所说的要隐蔽。 他告诉自己,我不是不杀蓝隐,只是没这么急。 “你......”蓝隐擦着嘴角的血抬眸去看须怀章,可他并没有对她再进行一次攻击,这让她也有些困惑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质问些什么才合适。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要杀我吗?” 太过简单的疑问句,让她眼里那些似有似无的单纯更加明显了。 须怀章赶紧移开了目光,好让心头的罪恶感散去一些、让开口时的谎话更自然一些。 “想什么呢,是温纶说你体内余毒未清,要趁你不备击你一掌才行。谁知道你反应这样快,直接抬手接了。” 他实在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不然也不会把这谎话说得这么糟糕透顶。然而此时的蓝隐刚好也不是个善于侦破谎言的人,再加上她心思全在别处,根本没精力思索太多。 她眨着眼睛看着须怀章,问他,“那还得再打一次吗?” “......不用,不用了。” 须怀章想干点什么缓解一下这怪异的气氛,他去桌上找水,可是每一个杯子都是空的,茶壶也不在这。 好在这时候去烧水的白铃回来了,她推开了门,看见须怀章后一惊一乍道,“你怎么在这啊?还把门关上了。” “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蓝隐。”须怀章答了一句,又说,“那我便走了。”就退出了厢房。 回到厢房的白铃开始忙忙碌碌地给蓝隐倒水,蓝隐这时候却渐渐从刚才的茫然中缓了过来。 ——须怀章抬手袭击她时,分明就是有杀意的。 ——可他后来没有顺势再补一击,这又是为什么?难道真是她想多了,他只是像他说的那样在帮她清余毒而已? 白铃拿着盛着半杯热水的杯子递给蓝隐,指尖触碰到暖意的一瞬间,蓝隐的思绪总算从诸多纷纷扰扰中回来了一点。 不论如何,她和白铃今天是真的杀了那两只黑鸟妖的。 至于身世、至于须怀章...... 蓝隐叹了口气,把热水送入口中一小点。 身世之事已经困扰她太久,不急于一时。 须怀章那边,最好他不是真有什么异念,不然等她身体好些了,第一件事就是剥了他的龙皮然后提着龙皮去找她那个所谓的爹,问一问他给她派的这是什么将军。 当然了,她这时候内心还是比较相信须怀章的,更是没想到命令须怀章杀她的人就是蓝秉光,即便是多年以后直面许多真相时她也挺难相信,蓝秉光竟然从她刚刚到仙界的时候起,就已经在密谋着要除她了。 第二十二章 借刀杀人 “长姐,蓝隐那边可有消息?”看见蓝釉进了自己的宫门,蓝妍立刻放下了手中正在把玩的一把玉折扇,上前询问。 她很是关注蓝隐在南荒岭的情况,可是仙界那面用来观疆域的镜子只有天帝、天后还有嫡女蓝釉才能看,纵然她和她母妃很受天帝喜欢,也还是只能从蓝釉这里打探消息。 不过蓝釉似乎一如既往地宠她,总是很愿意把消息告诉她,这让她对这位长姐还蛮喜欢。 蓝釉点点头,随后又微笑着摇了摇头,“有消息,不过想必不是你想听的消息。” “黑羽的毒解了?!”蓝妍懂了蓝釉话里的意思,很是震惊。 前些时候听见蓝釉说蓝隐中了临死的黑鸟妖所投的黑羽毒,她还以为蓝隐必死无疑。 蓝釉又点了点头。 猜想得到印证,蓝妍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听说白氏公主也一直在南荒岭。是她用什么灵丹妙药救了蓝隐吗?” “不是,她是自行痊愈的,而且时间很快。” 蓝妍闻言更是惊得合不拢嘴,“长姐,这蓝隐果然不简单,难怪她在我的生日宴上动手想杀我父皇都不重罚她,只是派她去驻守南荒岭——说起来,她要是真能在这三百年间做得好,甚至都算是立功了呢......” ——蓝隐走后,包括蓝妍在内的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把蓝隐当作了投毒之人。知实情的唯有蓝秉光和蓝釉,不过这两个人都讳莫如深地表示不想多谈这事,无形中又给蓝隐泼了次脏水。 “是啊。”蓝隐仍微笑着,她转过头看蓝妍,眼中流露出一点无奈,“她立功与否我不在意,只是想到她先是杀你手下的仙娥,又动手毒害你,我就很气愤。本还以为父皇会重罚,不曾想......”说到这里,蓝釉没有继续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父皇可是天帝,怎会怕她?难道她真是父皇的骨血?”蓝妍仍想不明白。 “不是父皇怕她,是有些事,父皇身为天帝必须得公正处理。不管她是不是真为父皇的骨血,她既然名义上是,那众仙自然就觉得她是了。” “我懂了。”蓝妍点了点头,“像这样清理门户的事父皇不能做,那我......” “嘘。”蓝釉微笑着用自己的帕子挡在了蓝妍嘴边,“阿妍,心直口快不是好事,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是了。” “可长姐,这里只有你我。” “你要相信,隔墙永远有耳。” 隔墙未必有耳,可蓝釉和蓝妍的交谈还是被神界的元容尽收眼底。 元容身旁坐着的仍是上次同她一起看观天镜的那位绝色女子,今天她没穿得太华丽,只是穿了条明亮颜色的裙,又在身上披了一件大氅,元容则还是穿得很素净。 听完了蓝釉和蓝妍的交谈,她转过头对元容道,“这个蓝釉果然不简单,她的样子,倒很像是在防我们呢。” 元容弯起嘴角笑了笑,颔首道,“是,而且她很懂得借刀杀人。” “没错。看这样子,这仙界五公主怕是很快就要向蓝隐出手了,你可要干涉?” “我当然不会干涉。观天镜只在于观,若把观到的一切都顺着自己的意念修改,那就失去它的价值了。况且,我也挺希望五公主对蓝隐出手的。” “哦?”女子笑了笑,“这倒奇了。” 元容也笑笑,解释道,“战斗力越低的族群,越善于巧用心智、勾心斗角。蓝隐跟在我身边久了,一点也不了解人、仙、妖这些族群都是怎么互相算计的。你只看她吃亏这几次就知道了,哪一次不是因为太过轻信旁人呢?” “那她之前回来那次,你为何还让她学着有情?她只要继续做个无情之人,谁的勾心斗角也算计不到她身上。” “那不就成了因噎废食吗。”元容道,“她必须得亲眼见过了人心的善与恶,再去一点点学着区分和判断才行。空有一身神力却没有神性,永远也成不了神。” “你还是想让她成神。” 元容看了看女子,“是的,这一点我们的想法不同,就不要多争论了。” 女子便没有就这个问题与元容争论,她的目光又回到观天镜上,镜中场景仍是蓝妍的寝殿,蓝釉这时候已经离开了。 蓝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拿起那把玉折扇开始把玩。 这椅子和折扇都是她生辰时蓝秉光送给她的,两者上面一个雕龙刻凤另一个画着头顶玉冠的蛇仙,完全越出了她身份该有的仪制,可恰恰能说明蓝秉光有多宠爱她,所以她自得了以后就十分宝贝它们。 她右手拿着玉折扇在左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忽然,动作停了,她朝着门口处喊,“芬儿,过来!” 被喊到的名为芬儿的小仙娥立刻来了,“五公主,奴婢在。” 蓝妍伸手捏上芬儿的脸,迫使她抬起脸来。 芬儿被她捏得又痛又怕,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泪光盈盈地看着她。 蓝妍笑了,“我有一大计,要交给你完成。” “五公主,奴婢刚刚从精灵晋升成仙,仙力尚且低微,怕不能担当大任......” 精灵一族是六界中很弱的族群,严格来说属于邪三界,可是其中部分精灵也能依靠自身修炼成为小仙。 芬儿正是那些资质不错又比较努力的精灵之一。她原本是蛇精,后成了小蛇仙后就一直跟着蓝妍了。 “无妨,有你这楚楚可怜的容貌,一定能一切顺遂。”蓝妍说着又满意地伸手在芬儿脸上拍了拍。芬儿害怕地想躲闪,但最终还是僵着身子没敢动。 见芬儿不再反驳,蓝妍心里喜悦,从桌上拿起了一闪闪发光的金钗戴到了芬儿头上。 “这钗便赏你了,你随我来,我们进内室去,我将计策说给你听。” 第二十三章 皇城宫女 睡了一夜后,蓝隐感到身子恢复了不少,那种被毒所侵袭的昏昏沉沉的感觉渐渐淡了。 她起身走到屋外,让那几个比较有威望的镇民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 聚集的地点就是前些日子他们举办祭祀大典的位置,蓝隐站在镇民们面前,开口道,“之前一直袭击镇上的三只黑鸟妖已被我和白铃除掉了两只,剩下的那一只寄生在乌烨磊的肉身中,所以如果大家遇见了乌烨磊,一定不要信他所说的话,那不是乌烨磊,是妖。” 话音一落,大家都面色紧张地开始交头接耳,蓝隐只好轻咳两声,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 “大家不用太紧张,我们会尽快想办法除掉他的。” 人群中又骚动了一阵,终于,有胆子大些的人鼓起勇气问,“那乌烨磊现在在哪?” 蓝隐沉默片刻,随后用没什么波动的语气回答,“他死了。” 原本一直嘈杂的人群蓦地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着枯枝的声响。蓝隐觉得他们或许在想——原来并不是有仙人前来保护,我们就能够完全安全。 如果他们真是这样想的,蓝隐不会觉得挫败,反而觉得放心了些。毕竟过于掉以轻心的后果一定不堪设想,他们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仍然不算安全,这是好事。 远些的位置传来白铃喊“蓝儿”的声音,打破了这边的静谧。 人群自觉地散开了一些,蓝隐就顺着白铃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蓝儿,我和须怀章刚刚巡视附近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姑娘晕倒在镇口,刚刚我把她先扶到我们的厢房里了。” 蓝隐朝白铃走近些,问她,“是人类吗?” 白铃点点头,“是人类,不是妖也不是仙。所以我才想着问问有没有镇民懂医术,这才发现大家都聚在这里。” 听了白铃的话,马上有人挥手示意,“我懂医术!我可以去。” “那我带他去看看了?” 蓝隐点点头,“我这边已经说完了要说的事,走吧,我和你一起。” 白铃和蓝隐带着那名懂医术的镇民到了厢房中,一起去看床上睡着的那个面色惨白的女子。 这女子人很瘦弱,身上穿着的是破旧的已经褪色的衣裳,唯有头上插着的一枚金钗显眼又突兀。蓝隐的目光在那钗上流转了一会,心里在猜测这女子的身份。 懂医术的那镇民则是搭上了女子的脉,片刻后,他转头对白铃和蓝隐道,“没有大碍,只是太虚弱了,估计是逃难来的,饿昏了吧。” “逃难?”白铃问。 那镇民叹了口气,点点头,“二位仙人你们有所不知,如今天下很乱,许多地方都战争四起,刀剑不长眼,很多时候战乱之地比我们这种妖物横行的地方还吓人!” 白铃皱了皱眉,目光落回到床榻上的女子脸上。 “那先让她休息着吧,我去给她备些吃的,让她醒来的时候吃。” 那女子是在黄昏时醒的,刚一醒来,她就挣扎着想坐起来。白铃赶紧上前安抚她,仔细地给她解释自己是在哪里遇见她的、又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 蓝隐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们,没有说什么话。 听完了白铃的解释,那女子又挣扎着起了身,这次她直接下了地,对着蓝隐和白铃就跪下了,“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我是从皇城逃难出来的宫女,名叫芬儿。” 她头上的金钗在烛火下更显得夺目,蓝隐心想,这倒很可能是她趁乱从自家主子那里偷来的,或者她是个衷心的宫女,这可能是主子在她临走时送她的。 白铃把芬儿扶了起来,对她笑着说道,“这里是南荒岭,是个妖物经常出没的不太平之地。但是你不用太担心,我们都是目前驻守在这负责保护这里的平安的,虽说能力有限,但也会权利保护大家。你若是无家可归,可以先在这住下。” 芬儿惊呼一声,看看白铃,又看看蓝隐,“我曾听闻来了几位仙人驻守在南荒岭,难道就是你们?” “皇城遥远,且又在战乱之中,也能听说南荒岭的事么?”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蓝隐默默反问了一句,见芬儿的神色变得有些尴尬,她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问,也不是一定要你答。” 芬儿也对着蓝隐笑了笑,“是我从小就对奇闻异事感兴趣,所以时常留心着这类的传闻。皇城确在战乱中,不过战火也是这几日才起的,前些时候我所在的地方还太平无事呢。” 蓝隐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白铃则是端起一盘桌上的食物递给芬儿,“这是我在你昏睡的时候准备的。懂医术的镇民说你身子很虚弱,你快吃点吧。”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了身,“我去看看这附近的厢房,都忘了要准备厢房给你了。” 白铃出了屋去看厢房后,这屋子里就只剩下蓝隐和芬儿两个人。 芬儿没有马上吃那食物,而是转身到床榻边上坐下了,轻轻取下了头上戴着的金钗。 刹那间,从她身上溢出由弱至强的蛇族仙力,原本已经没在看她的蓝隐抬起了眼。 第二十四章 嫁祸 蓝隐接触过的蛇族仙人不多,但是此时却还是对芬儿身上的仙力有些熟悉——那有些类似于被她杀掉的蓝妍手下仙娥的气息。 “姑娘怎么这样看着我?”在蓝隐发问以前,芬儿先发制人,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谁派你来的?”蓝隐也直接回问她。 芬儿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屋外传来白铃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芬儿就在这间隙把金钗戴回了头上。那股仙力不见了,她身上的气息又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蓝隐看着那金钗,心里猜测这大概是一种名为“锁灵”的法器。锁灵可以是任何样子,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功用,就是把佩戴之人的仙力暂时锁住,让其看起来是个平常的人类。 只是,芬儿如果真是带着目的来的,那又为什么这样明显地让她知道锁灵在哪? 白铃进屋后,芬儿立刻换上了另一幅表情,怯怯地往她身旁走去,问道,“我现在可以去我的厢房了吗?” 得到白铃肯定的答复后,芬儿几乎是立刻就出了屋子,好像在这屋子里和蓝隐独处是刑罚般的事情。 白铃没马上跟着她一起出去,而是朝着屋里的蓝隐笑了笑,“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吓人的话或者全程冷着脸吓到人家啦?” 蓝隐当然知道芬儿是故意的,在这方面她本来就不擅长,所以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天以后,芬儿便在这里住下了。 她会用最简单的食材做精致的菜肴送给各家各户,会教镇上的女子绣好看的绣样,因为她自称曾是皇城的宫女,没人觉得她会这些很稀奇。 只有蓝隐一个人因为那天的事觉得她有问题,时常会盯着她的动向,想要从她的举动里看出她的目的。 而芬儿也开始躲着蓝隐,这种躲也很好解释,她只需要对人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蓝隐姑娘,她好像一直对我都有点看法,所以我有点怕她。” ——怕蓝隐奇怪么?一点也不奇怪,大家虽然不敢直说,但都表示能理解。 蓝隐还是那个不想多解释的蓝隐,但芬儿身份古怪的确值得警惕,她还是对大家说了芬儿的身份存疑、看起来不像人类,让大家都小心些。 可除了白铃追问过一回以外,大家都是表面附和,似乎没什么人真的相信。 蓝隐甚至想过直接把芬儿绑起来审问一番,但考虑到芬儿身上散发的毕竟不是妖气而是仙气,而且芬儿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她也不好就这样随随便便做出不敬的行为,只得暂且搁置了。 这天午后,蓝隐独自坐在厢房中,听见外面有人叩了门。 她应答以后,门外的芬儿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蓝隐姑娘,苗苗好像被妖物附身了,你快去看看吧!” 她的紧张和急迫都表现得太真实,加上苗苗是个年仅十岁的独女,自保能力很弱,蓝隐一时间没想那么多,赶紧起身跟着芬儿往那边赶过去了。 等到了苗苗屋中,蓝隐看见苗苗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床上,嘴里也被塞上了东西。她一直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像是在求救。 从苗苗身上,蓝隐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妖气。 “谁把她绑起来的?!”蓝隐怒火中烧,转身去看芬儿。 芬儿这时候早已经把门从里面关上了,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急迫神色,只是从容地笑着看着蓝隐。 蓝隐不想和她多说,觉得眼下先把苗苗身上的绳索解开才是正事。 然而当她再转过身,苗苗身上的绳索已经变成一条水做的小蛇,正张着血盆大口要去咬苗苗的脖子。蓝隐当机立断地拔出剑,可又怕贸然出手会伤了苗苗,一时间有点僵住了。 芬儿这时候则是一边惊叫着一边跑了出去。 等到芬儿带了许多的人回来,大家所目睹的情景就是蓝隐手执佩剑对着被绑在那里的苗苗,而绑住苗苗的是一条水做成的蛇。 镇上的人没人不知道蓝隐是属水的,大家看蓝隐的神色瞬间变了,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地交谈蓝隐本来就是在仙界犯了错才会到这里来,说她本就是个魔头,不像什么正派的仙。 更有几个胆子小的人已经被吓得坐在了地上或是扭头跑了,好像蓝隐下一秒就能杀了他们似的。 蓝隐根本无心理会众人,她现在要做的事是救下苗苗。 她稳住心神唤出一道水波,水波朝那水蛇劈过去,顷刻把水蛇斩成了两段。然而水系仙力最强大之处就是不被形状所拘,两段水蛇在地上走了一阵后又突然向苗苗攻去,直直地戳破了她的胸腔。 血混着水流了一地,在场的众人都发出阵阵尖叫。芬儿站在众人中间,用正义勇敢的姿态指着蓝隐喊道,“大家快把她围起来!是她杀了苗苗!” 面朝着苗苗方向的蓝隐此时闻声转了过来,她轻轻把剑举起,用剑对准了芬儿。 “是谁杀了她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还打算继续装普通人的话,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第二十五章 被众人误解 大家看蓝隐的眼神此时已经更加冰冷了,听见蓝隐这话,甚至有几个人把芬儿护到了身后。 蓝隐抬起没执剑的那只手用一道仙力轻松拨开挡在芬儿身前的那几个人,又抬起剑架在了芬儿的颈前。 “即使是这样,你还不现身吗?” 芬儿露出一个笑,把脖颈往起扬了扬。剑把她雪白的脖颈蹭出了一点血痕,这让她看起来更加值得心疼,“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你做的事吗?在场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还是说,为了掩盖你的罪行,你要杀了南荒岭的所有人?” “好,你不现身,我来帮你。”蓝隐不想和她多费口舌了,抬手打下了她头上戴着的金钗。 芬儿的发随着蓝隐的动作散开,瀑布般地披在了肩上。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变化,和刚刚一样,她身上并没有任何仙力的异动。 ——她身上一定有锁灵,但不是那金钗。 难怪芬儿甚至敢直接在她面前把金钗摘了又戴,那分明就是障眼法。 蓝隐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她之前按下不表也有一条原因是想用之后的时间来考证金钗究竟是不是锁灵,可芬儿的动作来得这样快,根本没给她考证的时间。这个档口,她不得不坚信金钗就是锁灵,但显然她错了。 大家看蓝隐的眼神彻底变成了冷冽的厌恶,他们护着芬儿往后退,又拥着赶来的须怀章、封温纶和白铃走来。 他们三个是刚刚才从报信的人那里得到的消息,立刻赶来的。看见眼前的场景,他们也都呆住了。 倒在血泊中的苗苗、脖颈上有一道伤,被众人簇拥着的毫无仙力或者妖力的芬儿、手执着剑浑身杀气的蓝隐。 事实好像已经像黑墨书写在白纸上那样显然了。 “蓝儿......”白铃最先启齿,可念了句蓝隐的名字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就这样皱着眉看着蓝隐,期待她做出一些解释来。 他们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当数须怀章,他拔出剑架在了蓝隐颈前,就像刚刚蓝隐对待芬儿那样。 蓝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之前须怀章攻击她的情景,于是他的动作格外像是本就想杀她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的那种迫不及待,这让她觉得很讽刺。 “怎么?”蓝隐嘲讽地勾起嘴角,“须大将军要替天行道吗?” “事情还没清楚,须怀章你别这么冲动!”白铃最终还是站在了蓝隐的身边,喊完这句后须怀章还是没收回手,她便也拔出剑反过来指着须怀章,“不管怎么样,你先把剑放下!” “白铃,我奉天帝之命保护六公主,同时也是奉天帝之命看管六公主,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有立场带六公主回仙界。他们蓝氏的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白铃也没示弱或者后退,“你是有立场带她回去,但应该没资格这样用剑架在她脖子上吧?” 须怀章顿了顿,随后还是把剑收回剑鞘了。 白铃随之也把剑收起来。她转眼去打量芬儿,试图从她身上找出蓝隐说的“她不是人类”的证据,可是再怎么看、再怎么感知,她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还没等白铃再把目光移到蓝隐身上,蓝隐已忽然上前掐住了芬儿的脖子,把包括白铃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总之,你再不把真实身份现出来,我让你现在就死在这。”蓝隐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没带有明显的怒意,只是冰冷至极,令人胆寒。 芬儿没表现出恐惧,因为被掐住脖子,她的脸快速地涨红了。此时她眯着眼睛睨着蓝隐,费力地答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想杀我就像你杀苗苗一样毫不费力,你要杀就杀,也好让大家看清你的真面目。” 蓝隐笑了,“好,你这是拿名声在要挟我?”她又加大些手上的力度,“我告诉你,名声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时而说你是救世主,时而骂你是魔头,世人都是这样的。但现在,比名声更不值钱的是你这条命,不怕死是吗,我成全你。” 一旁站着的封温纶抬手要拦蓝隐,却被蓝隐一道仙力打得后退了好几米。 须怀章和白铃也要上前来拦,可根本来不及。 蓝隐已经对芬儿下了死手了,现在的芬儿仙力被锁,只是个凡人的肉身,哪里扛得住蓝隐的攻击。蓝隐的仙力灌入她的躯体,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她。顷刻之间,她已化成灰烬。 众人见状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巫师早已经冲出人群跑去祈求天帝将蓝隐收回仙界,他一下一下地磕着头,血都撞了出来也没停。 蓝隐走出了苗苗家的小屋,寒风吹在她身上,扬起她的衣襟,将她本就冰冷的神色显得更加无情。 她抬手蕴出一道仙力,在打向那些往她身上加骂名的人以前,她还是把手放下了。 “不用感激我的不杀之恩,我只是不屑于杀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扔下这句话后,蓝隐化作水凤展翅而去,南荒岭的众人都抬眼仰望她,眼里却再没有了盼望她来的那天的那种虔诚。 厌恶、恐惧、鄙夷,种种情绪在人群中铺开,人们坚信眼见为实,没有人想相信她。唯有白铃、须怀章和封温纶皱着眉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三人都各有所想。 第二十六章 盘桓 离开南荒岭后,蓝隐第一个想找的人自然是师父元容。 可是想到自己不仅该做的事没做成还又闯了祸,她觉得无颜面对师父,终究还是让那个想法停留在了只是想法的阶段。 乘着云飘飘荡荡,蓝隐最终还是来到了神界,不过她没去见元容,只是停在了她梦里出现的那片林子中。 她择了一棵枝干较粗的树攀了上去,坐在树上,密密匝匝的树叶把她的视线遮挡住,好像把她与整个世间都隔开了。而她,也终于能静下心好好想一想最近发生的那一件件事情。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刚发生不久的芬儿的事,蓝隐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芬儿就是蓝妍派去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不要现在就去仙界找蓝妍算账。 她没有因为杀死芬儿、失去了证据而感到后悔,她知道,就算芬儿活着,也未必能成为一个人证。就算真有人证,事情闹大了,蓝秉光也不会不站在蓝妍那边。 至于蓝妍这么做的动机也不难猜,无非是因为之前蓝隐杀她手下仙娥的事记了仇,再加上后来的生辰宴,仇上加仇。 蓝隐荡了荡悬在空中的腿,无奈又有些好笑地想——现在又添新仇了。 颇有一种一步错步步错的感觉。 至于那错的开端,现在仔细想想,她觉得应该把时间挪回到她去南荒岭这事之前。 从为蓝釉顶罪开始,她就已经错了。 在被芬儿陷害以后,她才猛然看懂了之前蓝釉的行为。 她以为自己是假顶罪,实际上却是真的。 如果蓝釉是真心为她好,那么为什么在她去到南荒岭后蓝妍还是那么坚决地认为她就是害她的人,但凡蓝釉能帮她说一句话,蓝妍也不会那么确定地那样想。 若是没有人在这中间挑唆,蓝隐不信蓝妍会这么急地对她出手。 而当初蓝釉在蓝秉光面前的一句句解释,现在想来,比起帮蓝隐说话,更像是以退为进、逼蓝隐不得已把罪行揽下来。 若这些都成立,那替换丹丸的人应该就是蓝釉安排的——是的,丹丸确实换过,毕竟这是仙医能证明的事。为了万无一失地陷害蓝隐,她不惜用了两颗极其珍贵的丹丸相互替换。 可想到这里蓝隐便又想不通了,她不明白蓝釉有什么理由害她。如果只是像蓝妍一样看不起她不明不白的身份,完全不至于做到那种程度。 蓝隐拨开了一些眼前的树叶,眺望远处。 这棵树是这附近最高的一棵,从这上面望视野很开阔,她的心情也跟着开阔了些。 她心想——最没必要一直去纠结的就是动机了。既然已经做出那样的举动,那他们就是我的敌人。 她又想起须怀章的反常行径。 如果说须怀章是真的有杀她的意思,那他又是谁指派的呢?难道也是蓝釉或者蓝妍吗?她们有没有机会和须怀章暗通款曲,须怀章又会不会听她们的安排?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涌出来,蓝隐几乎快想到头晕。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挺失败的,师父交代的任务毫无进度不说,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树敌无数。 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些敌人? 总不能把他们全杀了吧...... 蓝隐荡着双腿,越想越茫然了。 忽然间,她看见数米外师父宫羽的门缓缓开了,她先是站起来确认了一下自己没看错,随后从树上一跃而下,往殿门口走去。 “师父?” 进到殿内,蓝隐看见元容背对着她站在那里。即便她开口唤了一声,元容还是没有回过身的意思。 蓝隐便直接恭恭敬敬地下跪叩头,起身后才又开口,“师父,徒儿自觉被困入了死局,还请师父指点。” “你以为我开门让你进来,是想指点你什么吗?”元容边问边转过了身,“如果说有什么指点,那也只有一句——现在,回到南荒岭去。” 蓝隐对师父的意见有些意外。 “师父,我已然是不能在南荒岭呆了的。” “为何?你既口口声声说不在意名声,那就试着在一个众人都恐惧你甚至辱骂你的地方生存,你若真能做到没有波动,那才算是不在意。” “......师父,我并不是在意他们怎么说我。” “你只是在意无论他们怎么说,你都不能动手杀他们。” 蓝隐的心事被元容戳穿,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承认,自己急急忙忙地离开南荒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自己受不了他们无休无止的胡说八道,动手杀人。 以仙人之躯去杀没有大过错的凡人,那就同妖魔没什么两样了。她再怎么不在意名声,这种触碰底线的事情也是不想去做的。 “你会因为他们的语言感到愤怒,这就不算不在意。总之,既然蓝秉光还没就此事召你回去,你就该安生地呆在南荒岭,跑出来算是怎样。” “师父......”蓝隐抬起头,“师父有没有想过,或许徒儿真的没办法完成大任。这才没多久,好些人想害我想杀我。这样下去,计划怎么可能推进呢。况且,他们许多人的动机我想不通,方式也各异,我很难防范。” 元容顿了顿,答她,“动机、目的,这些是最难猜的事,为师也同样在揣摩之后才能看透一二。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害你的确是因为你的行为,但也有些人是因为害怕你才想除掉你的。你以水凤之身存在,这超出了仙人的认知,他们自然就想方设法地想除掉你。” 师父的话一下子敲醒了蓝隐,她想起蓝釉的真身是火凤,身为火凤,无比重视血统的她,怎么能允许身为水凤的蓝隐和她平起平坐。在蓝釉眼中,她可能就是魔一般的存在。 “那......师父,我现在能知道我究竟为什么是水凤了吗?”蓝隐思索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了这句话。 元容只是轻摇头,“时机未到。” 过去蓝隐每一次问这个问题,得到的也都是这同一个答案。她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了。 “去吧,回你该在的地方。” 元容说完这句话后没有给蓝隐反驳的机会,直接抬起衣袖一挥,扇出巨大的风。蓝隐被这风裹挟着就跌跌撞撞地出了殿门,又到了那片林子里。 她本想就按照师父说的返回南荒岭去,之后的事之后再议。结果刚打算乘云离开,她看见地上有一枚闪着光的水滴状的晶体。 她从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此时却鬼使神差地上前两步把那晶体捡在了手中。 第二十七章 冲破控制 晶体被置放于蓝隐的掌心,竟开始与她相融。 这个过程发生得很快,以至于蓝隐还没开始做出什么反应,那晶体已经嵌入她身体中看不到了。 她感受到晶体化作一股力量在自己身体中游走,从手掌到心脏都在发热发痛。同时,她还感到自己的仙力正在倍增——不是值得喜悦的事,因为那力量是以一种她控制不了的方式在倍增。 那股力量最后在她的心脏处停止,好似在她的心窝打上了什么烙印。她只觉得无名怒火在心头燃烧起来,几乎要驱使着她去毁灭目光所能及的一切。 脑海中走马灯般地闪过蓝妍、蓝釉以及南荒岭众人的脸,那股力量像是寄居在她身体里的魔鬼,叫嚣着对她说——他们都是敌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可是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是魔不是妖,她怎么能肆意杀人? 蓝隐用仅剩的清明神志与那股力量抗衡着,却还是逐渐感到自己开始失控了。 无奈之下,她先是用一道仙力打倒了身旁的一棵巨树,试图用这种方式宣泄强大且失控的力量。在意识到情况没有丝毫改善后,她抬手又蕴出一道仙力,这一次,是往自己的胸口处猛地拍去了。 霎时间,猛烈袭来的疼痛似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摧毁,她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这片圣洁的土地。 脱力地跪倒在地上以后,蓝隐却渐渐感到自己的神志在一点点恢复,那狰狞的、教她去杀人的声音不见了,她心头无名的怒火和恨意也都散开了。 青灰色的大门又一次在她的面前打开,她却没了走进去的力气。刚刚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她就两眼一黑,晕在了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觉比视觉先一步恢复,蓝隐在朦胧之中似乎听见了师父和另一个神女的交谈。 “你说过,她生于仇恨,本带煞气,但你看到了,刚刚她的意志战胜了煞气。她没有失控。”这是元容的声音。 “那是因为这里是神界,神界本就是清明之地,在别处就难说了。比如她在南荒岭活活掐死那蛇仙的时候,难道不算失控?” “不算。若她杀戮南荒岭百姓,才算失控。” 蓝隐判断不出身份的神女轻笑了一声,“她是没有,可她已经有那种想法了。真等到那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说完这最后的话,神女转身离去。 蓝隐刚刚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终于可以缓慢地张开一个小的缝隙,她看见自己躺在一张用来疗伤的玉床上,师父则是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 “师父?”她开口唤了一声。 元容对她的苏醒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默默地走近来看着她,“你醒了。伤可好了?” 蓝隐翻身坐了起来,试着运了运功。她发现自己不仅伤好了,刚刚在殿门口那股在她身体里乱窜的不可控力量也变成了她能掌控的一部分,简言之,她的仙力更强了。 她急着想把这件事告诉师父,但又忽然觉得既然师父可以在恰好的时机打开门,不可能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知情。 于是,她改成问师父,“师父,那晶体是何物?” 本以为师父会像从前一样说些类似于“天机不可泄露”“时机未到”之类的话,不想师父这次却答了句,“是你的一部分。” 蓝隐眨眨眼,完全没懂,正想再追问,师父又开了口,“蓝隐,你心中有无尽仇恨,但若能用自己的善将这种恶化解,你还是有望成神。换句话说,即便你不想成神,也不要被仇恨支配,那会让你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蓝隐又眨了眨眼,还是很困惑。 现在她身上没了那股驱使着她去杀人的力量,她浑身轻快,心里也没有什么邪念,更别提仇恨了。 “仇恨?师父可是说我对蓝妍他们?我对他们完全没有达到仇恨的程度。” 元容轻轻摇头,“你本就含恨而生,外界的一点异动都很可能激出你身上的恨意,让你力量无穷。可那力量能助你成事,同样也能支配你、摧毁你。总之,在今后的日子里,你要格外注重内心的修养。也许有一天,你能战胜吧。” 元容在战胜之后没加任何词,听上去很像蓝隐要战胜的是一个没有实际形象的东西。 战胜一个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很难,但总可以去寻找他的弱点、弥补自己的不足,战胜虚空不同,在“战”的过程中你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与什么而战,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蓝隐跟在师父身边久了,看师父的神色就知道她已言尽于此,今天不会再多说。 她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下了玉床,对师父行了一个礼,“师父放心,徒儿虽不敢保证自己能战胜什么,但至少徒儿会努力把握住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被其他东西所控制。” 元容看着蓝隐,眼里的神色很复杂。 蓝隐又道,“如果真有一天在我自己的体内发生了邪气侵正的事,我会像刚刚在殿门口那样对自己毫不手软。徒儿不喜救人,但也不想害人,请师父相信。” 元容又沉默了一阵,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为师信你,只是希望你这话,永远也没有成真的一天。” 第二十八章 归来 真实的世界并不存在神话故事中传说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时间过了多久就是多久,在任何一界都是一样。 蓝隐走了两日,南荒岭的时间也同样过了两日而已。 厢房中,白铃正对着蓝隐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棋盘发呆,这两天她不像平时那样喜欢在外面逛了,她自己觉得可能是因为不想听大家那些议论蓝隐的声音。 她心里总是信蓝隐的,所以觉得那些声音聒噪又无意义,让人听了头疼。 这两天她总是想起那时候蓝隐还在碧水阁的日子。 碧水阁常年冷清,除了她几乎就没什么宾客上门。那样过分安静的碧水阁常使她想起她的龙宫,从她出生开始,那里便成日寂静,和她活泼爱闹的性子一点也不相符。 因为她是白龙族白氏唯一的公主,大家都怕她敬她,没人敢亲近她,也没人会对她的行为做出不好的评价。所以有很长一段日子,她都故意做些出格的事视图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她终究不允许自己做什么坏事。 她觉得蓝隐和自己挺像的,诚然,她知道蓝隐不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做任何事的,但蓝隐的孤独、口不对心、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她都很明白。 现在与其说她是信任蓝隐,不如说她是信任自己的判断。 她相信蓝隐和她是同样的人,她相信无论是她还是蓝隐,都做不出无缘无故伤害弱小的事。只是现在证据没了,她唯一的判断方式就是看蓝隐究竟还会不会回来。 因为如果蓝隐做的事真是有违仙道的,蓝秉光肯定会把她带回仙界去处理,她也就回不来南荒岭了。 所以,若蓝隐回来,那就说明她的判断没错。 若蓝隐不回来了,那她大概是真的看错了人。 这个等待蓝隐回来的期限不长,因为白铃已经离开龙宫蛮久了,纵然父王总由着她肆意胡闹,她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在回龙宫以前,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到蓝隐。 棋盘上的棋子忽然微微地震动起来,白铃警惕地偏过头看窗子的方向,果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仙力扑面而来。与此同时,她还听见了外面几个镇民的惊呼声。 ——她知道她等到了。 她立刻站起了身走向屋外,果然看见破云而来的蓝隐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接受着众人向她投去的各式目光。 白铃与蓝隐遥遥相望。 白铃笑了,蓝隐则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她已经朝着白铃走来。 “蓝儿,好久不见啊。”蓝隐站定以后,白铃开口道。 蓝隐这才笑了笑,开玩笑地反问她,“怎么,白氏中人都喜欢把两天叫好久吗?” 越过白铃,蓝隐看见自己的棋盘还摆在那里,不过棋子似乎有被动过的意思,就知道白铃在这两天内应该坐在那翻来覆去把整件事想了很多遍。 等待之中,两天确实可以与“很久”对等了。 蓝隐回到南荒岭的第三天,白铃和封温纶就因为各自的原因分别回了龙宫和白虎族,只有须怀章仍然和蓝隐一起留在这——毕竟他来到南荒岭的使命和白铃他们不同,蓝隐在这里,他就得在。 重回南荒岭的日子里,蓝隐颇有种又回到了碧水阁的感觉。 ——大家都不再像之前那样和她说话,甚至在长街上遇见了她都不敢看她,经过她的时候没有人敢出声,可一旦距离远了,他们就会立刻开始窃窃私语。 虽然这里还有一个和她身份差不多的须怀章在,但她回来以后能明显感觉到须怀章已经不和她交谈了,他对她的态度和这里其他的镇民也没什么两样。 蓝隐心里那股煞气后来又涌起过几次,教唆着她去杀掉这些不理会她的、对她感到恐惧的人,她每次都把它镇压住了,但耗费的力气极大。 从神界临行以前,师父交给她几颗和嵌入她手掌的那颗同样的晶体,交代她说必要时候可以用来增强仙力、保住性命。 事到如今,蓝隐实在想不出自己如果哪天真的为了保命再往身体里嵌几颗晶体会怎么样,她觉得,会直接成魔都说不定。 所以她把它们好好地保存起来,心里却没有真的要动用它们的念头。 和白铃不同,蓝隐不是个很怕孤寂的人。众人的议论也好,须怀章的漠视也罢,只要煞气不冒出来的情况下,那些事都不能给她造成什么冲击。 她开始按照师父所说的意思来“修心”,让自己体内的力量能够更好地被自己运用,让那不知名的恨意和煞气能缩减到最小。 她还数次回顾自己去到仙界以及后面来到南荒岭的这些日子,她想起最初自己还是秉承着以柔克刚的理念的——为了不让天帝太过于忌惮,最初的那个百年她努力地韬光养晦,几乎不出碧水阁,更不和任何人起冲突。 只是在第一次动手杀蛇仙后,她身上那股难控的力量被激了出来,总是叫嚣着让她去伤人。 从前她只当是自己性格使然,现在知道不全是那样,她决心不让自己被那股力量支配。 就算不为了成神,就算不考虑师父交给她的重任,她也不能允许自己成为任何一种力量手中的傀儡。 第二十九章 救下男孩 这天午后,蓝隐外出取水,碰见一群镇民正在这附近洗衣裳。 一见了她,大家还是那副表情,她也还是一如既往地见怪不怪。 唯有不同的是这次镇民中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小男孩,他盯着蓝隐瞧了一会,随后忽然用盛满脏水的盆往她身上泼去。 “大魔头,你害死了苗苗,我们南荒岭不欢迎你!” 男孩喊完后就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朝着蓝隐喊上那么一句话已经用完他全部的勇气了。 周围的镇民则是都盯着男孩,他们的目光里甚至流露出一点同情,仿佛这男孩即将变成一具尸体。 脏水顺着蓝隐的衣襟滴下去,在她脚边滴答滴答地响。 她安静地站在原处,没有像大家设想的那样出手伤人,只是开口做了一个她以前不会做的解释。 “没能救下苗苗是我的失误,但我不是你说的大魔头。” 说完,她转身到另一边去打水,再没有和谁有交谈了。 大家看向蓝隐的目光仍都带有戒备,他们把男孩揽到身边去,警告他别再做这种不要命的事。 打完水的蓝隐没有马上回自己的厢房去,而是留在河边静静地看着水流。 这是南荒岭为数不多的一条干净水源,镇民们都聚集在这一带和这水源也脱不了关系。 蓝隐抱着自娱自乐的心态用指尖唤出一点带仙力的水滴,把这水滴变成鱼的形状投向河水中,看着它随着水流游向远方。 又在这河边逗留了一会以后,她听见刚刚人群聚集的方向传来叫喊声,赶紧起身向那边走去。只见是刚刚骂她大魔头的小男孩和“乌烨磊”站在一块,几个镇民正叫喊着让他回到他们身边去。 他们虽不信蓝隐,但对于蓝隐之前说的乌烨磊的事他们还是深信不疑的。现在看着男孩站在乌烨磊身边,他们一个个都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好。 蓝隐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动用仙力把刚刚自己随手投进河里的水滴调转了一个方向,让它在河水中打个旋,从“乌烨磊”身后的河流中绕过来。 而她则是走到他们面前,对“乌烨磊”笑道,“每次都用孩子当人质,你可真是把卑鄙无耻发挥到了极致。” “乌烨磊”伸手掐着男孩的脖子,发出阵阵笑声,好像卑鄙无耻在他的脑海中不是贬义,倒是什么赞美的话了。 有几个镇民心慌了,要跑去找须怀章求救,“乌烨磊”也根本没阻拦。他手上现在是有人质的,再多来几个人他都不在乎。 就在他掉以轻心的时候,被蓝隐投入河中的水滴已悄无声息地上了岸,蓝隐指尖一动,它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朝着“乌烨磊”的背后冲去,直接在他的背上钻了个洞。 “乌烨磊”的手失去力气松开了,那男孩赶紧把他推开,自己跑到了镇民们身旁。 蓝隐仍然带着笑意,“你确实卑鄙无耻,只可惜,我也一样。” 黑鸟妖所居的乌烨磊肉身随着蓝隐的攻击而破灭了,他的魂魄却还想逃跑,蓝隐借助周遭的河水筑起水墙,将他的魂魄打在水墙上。 随后,她把那一滩水从河水中剥离、驱散,那些水便和黑鸟妖的魂魄一起化为了乌有。 这一切都被刚赶到的须怀章看在眼里,他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手帮蓝隐。因为他感觉得到,蓝隐的仙力似乎比之前更强了,对付这个黑鸟妖,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现在一切已结束,可他还是站在那里看着蓝隐,心里想不通她为什么短短几日之间仙力又有大的长进。 如此看来,他现在不是蓝隐的对手了。 除了仙力的改变以外,他还感到蓝隐整个人的气场似乎有了一些变化。按照常理来说,她仙力更强,人也该更给人一种难以接近之感才对,可现在的她看起来却是比之前温和了不少。 刚刚被蓝隐救下的男孩现在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正躲在一个比较亲近的镇民怀里嚎啕大哭。 蓝隐无奈地看着他,倒也没有奢求他能对她道声感谢。 不过,抬眼之际,她从几个镇民的眼中读出了些和之前不同的情绪。亲眼目睹了她救人,他们对她好像有所改观了。 蓝隐的想法还和之前一样——世人的态度变幻莫测,这不是她应该去在意的东西。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心,她渐渐也学会了偶尔转过来站在他人的角度上思考。 身为没有任何仙力妖力的镇民,他们当然就只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面对仙力强大、在他们面前杀了人又不多解释的蓝隐,他们有恐惧的感觉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蓝隐无奈地叹口气,最终还是对他们开口说了一句话,“妖物已除,烦请大家把乌烨磊和他的家人葬在一处吧。” ——她觉得乌烨磊应该是希望这样的。 当初他打算和妖的身体同归于尽时都是去了墓地,想必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尸骨距离家人千里吧。 大家没有再无视蓝隐了,有几个镇民点头回应了她的话。 目光再转,蓝隐就看见了一旁的须怀章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扬了扬眉毛,带着点调侃意味地朝他说了声,“原来须大将军也在啊。” 须怀章上前几步,回答她,“来晚了,没帮上什么忙,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蓝隐笑了。有阳光打在她带笑的眉眼上,让她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女子,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刚手刃了一只妖还面不改色的冷面仙人。 “杀妖这事你确实没帮上忙,不过我有别的事找你帮忙。” “嗯?”须怀章有点困惑。 “最近很无聊,你来陪我下棋吧。” “......这也算帮忙?” 蓝隐点点头,“虽然白铃在的时候我也都是自己和自己下棋,最近她回了龙宫,不知怎么,就开始觉得自己下棋很别扭了。” 她说到这就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一边走一边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可别让我白等一场。” 第三十章 落雨 傍晚时分,须怀章来到了蓝隐的厢房外。还没等抬手叩门,听见了脚步声的蓝隐就已经起身去把门开了。 她把须怀章请到屋中。 棋盘已放好,他们面对面地坐下来,没有多言,开始了这盘对局。 两人落棋子的动作都算不上很快,但落子之前的思考不像是在思考棋局,倒像是在思考些旁的东西。 又过片刻,须怀章终于先开口试探。 “方才见你的仙力似乎大有长进。离开南荒岭这两日,你去了哪里?” 蓝隐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随后,她开口也抛出一个问题,“你这样问了我,倒让我也想起一个一直想问你的事。你身为青龙族统帅,为何甘心来这南荒岭保护我的安全?你此行真的没有别的目的?” 这问题须怀章当然是没有办法回答的,就像蓝隐也没办法回答他前面的问题一样。 两人沉默片刻,同时抬头。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他们忽然都笑了。 谁也不知道这相视一笑是真的不再打算试探对方、打算冰释前嫌了,还是他们又一次为了各自的目的准备向对方靠拢而选择的一个契机而已。 后续的下棋便真的只是下棋,谁也没有再问对方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们也没有刻意要生硬地聊些什么,屋子里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轻声响,却也没把气氛显得很僵。倒是棋盘中的局面因为两人棋技相差不大而僵住了,迟迟难分胜负。 两人原本不安的思绪现在都专注于棋盘之上,抛除了杂念的时刻,他们还是能够好好在这里相处的。 忽然,门口传来有人叩门的声响,把蓝隐和须怀章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须怀章距离门的位置近一些,于是便是他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今天正午被蓝隐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和小男孩的母亲,见来开门的人是须怀章,他们一时间都有点怔愣,还以为自己是走错了。 须怀章便开口解释,“我正在这和蓝隐下棋,你们找她有事的话,我可以回避。” “不,不。”小男孩的母亲赶紧摇摇头,“没什么需要回避的,我就是带着孩子来道个谢,再道个歉。” 闻言,须怀章转身去看蓝隐。 感受到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蓝隐道了声,“进来吧。” 那小男孩的母亲手上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几样水果——这在南荒岭绝对属于珍贵的东西了。 她把篮子交到了小男孩的手上,小男孩双手接过篮子,恭恭敬敬地向蓝隐走过去后先是鞠了一躬,随后递出篮子,“谢谢你今天救我。” 他只是道了谢,并没有像他母亲说的那样道歉。蓝隐知道,不是小男孩忘记了,是他心里还是觉得苗苗的死是她的错。 小男孩的母亲见状赶紧推了推男孩,示意他把后面的话也说完。 蓝隐却出言打断了他们,“不必这样,我奉命驻守南荒岭,救人也只是分内的事,反倒是之前没能救下苗苗是我的不足。没什么值得感谢的,更不值得道歉。” “还有。”她指了指那篮水果,“这些东西对于南荒岭来说是很珍贵的,别这样轻易地送给我,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您不要这样说。”小男孩的母亲见蓝隐不想收下水果,还以为她不高兴了,赶紧急急忙忙地解释,“我们是真的感谢您才会这样做的。他对您那么不敬,您还不计前嫌地救他,我真的很感谢。不论别的人怎样说,我至少代表我自己,相信您、尊敬您。” 说完这些,她好像是害怕蓝隐还要拒绝她的心意似的,拉着小男孩就出了屋,把水果留在了桌上。 蓝隐望着那些水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也没有必要再还回去了,对于他们而言,现在她接受这些水果远比他们自己吃下水果更加高兴。 前几天还在辱骂她的人,今天又这样恭恭敬敬地对待她了。她只觉得有些可悲,因为信息和力量的不对等,他们只能够从一些最简单的事来判断她的好坏。 而实际上,她不好也不坏,她懒得救人也不愿害人,她就只是她而已。 在须怀章关上厢房的门以前,外面忽然开始落雨。 南荒岭鲜少下雨,这也是蓝隐他们来到南荒岭后第一次见到雨天。 于是须怀章就没有急着把门关上,他站在门边,看着外面有好几个孩子在雨中欢快地跑着闹着。蓝隐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不过她也看见他们的笑容听见他们的笑声了。 这一场雨下了很久,像是要把人们沉闷的心淋得复苏起来,像是要把一切简单的好坏都冲刷干净。隔天清晨,无论心怀着怎样想法的南荒岭的人们都能闻见雨后泥土淡淡的清香味,能享受雨后晴朗的天。 第三十一章 坠入洞窟 因为救下男孩的事,蓝隐在众人口中的形象逐渐又恢复了正常。 虽仍有一部分人因为之前目睹她杀人的事害怕她,但到底也没有谁憎恶她了。 他们都逐渐相信了蓝隐之前的话,相信她所杀的真的不是人类,从而相信她不至于伤害到自己。 白铃和封温纶都还未归,也没有什么妖物出来作祟,时间就这么稀疏平常地过了一个月。 打破这份平静的是今日到来的一位青龙族人,他身着戎装,浑身都带着赶路过后的疲倦,眼中却没有疲倦只有急切。 他急匆匆地打听到须怀章的住处,见了须怀章后,他照青龙族的规矩行礼。 “承吉?你怎么来了?” 承吉是须怀章收下得力的干将,以前天帝交给须怀章一些正常的任务时,须怀章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和自己一起闯荡,两人的关系比起从属更像朋友或兄弟。 此时见了忽然到来的承吉须怀章本该喜悦,但看见承吉眼中的神色,他知道是有坏事发生了。 承吉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须怀章,“统帅,六公主在何处?” “她在附近的厢房里。” “那请统帅随末将一同去寻她,天帝有重任交给您和六公主,事不宜迟。” “好,那你随我来吧。” 两人一起来到蓝隐的厢房前叩了门,蓝隐过了片刻才把门打开。她的屋里弥漫着茶香,因为茶叶都是当初她从仙界带过来的,这清香格外沁人心脾,让慌张又急迫的承吉都舒心了一瞬间。 “怎么了?”蓝隐对着须怀章问了一句,随后她的目光转向承吉,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不弱的仙力,“这位仙人是?” 承吉马上恭敬地跪下,拱手答话,“末将青龙族承吉,参见六公主。六公主,统帅,如今妖族大乱,其中狐妖族、蛇妖族正大肆攻来仙界。仙界时隔数百年再次拧成了一股力量,暂由白龙族蓝氏天帝统筹全局。现在天帝下令,所有仙人都要齐心抵抗。”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在南荒岭度过了非常平淡安心的一个月的须怀章和蓝隐一时间都愣了愣。 是蓝隐先开口问,“需要我们做什么?” “回六公主话。几只从前一直被扣押在仙界天牢的魔物跑了出来,现在流窜于南荒岭一带,恐生异动。南荒岭本位于人界与妖界之间,想来他们是想吞下这块地方。天帝下令,命正身在南荒岭的统帅和六公主杀死这些妖,随后回仙界待命。” 须怀章和蓝隐对视一眼后,须怀章开口问道,“可知都有什么妖?” “这点天帝并未向末将透露,只说事不宜迟,要速战速决才行。” “可妖物都有自己的强势之处和弱点,我们不知道这些,贸然行动会不会......” “六公主,您有所不知。”承吉打断了蓝隐,“现在仙界处于危难之中,已顾不上那么多了。按天帝的意思,希望你们领命后立刻出征。” 须怀章和蓝隐又对视了一眼,随后,都做出恭敬的神态对着东方跪下——在未见到天帝其人,只见到传话之人时,对着东方跪就相当于跪天帝。 ——“须怀章领命。” ——“蓝隐领命。” 两人起身后,蓝隐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白氏公主白铃现在何处?” 须怀章转眼看了看蓝隐,有点意外她竟也有关心旁人的时候。 承吉答,“白氏公主自愿出征,也已经随仙界众仙一起作战了。” 蓝隐想了片刻,脑海中似乎已浮现出白铃面对挑战时跃跃欲试的脸。她不合时宜地低下头笑笑,心想,不知道面对这样大的事,白铃心里的恐惧之感会不会略略胜过那种摩拳擦掌想要上阵的兴奋。 须怀章也问了句,“可知封温纶在何处?” 封温纶和须怀章向来要好,承吉也认识他,所以须怀章这时候就没在封温纶的名前加什么前缀。 果然,承吉回答的时候也像是在说起自己的一个好友,简单地答了句,“他也在作战了。” “那看来我们也该启程了。”须怀章拔出自己的佩剑放在手上掂了掂,而后转眼看向蓝隐。 蓝隐点头,“走吧,即刻启程。” 须怀章和蓝隐双双御剑而行,为了不错失妖气,他们把飞行的位置控制得很低。 途径一洞窟时,他们几乎是同时都感受到了妖气。 因为天帝并没有派任何人增援他们,且他的命令又是要速战速决,须怀章觉得这些妖应该不会太强。感受到妖气,他便先蓝隐一步向那洞窟飞去。 蓝隐紧随其后。 到了洞口,须怀章和蓝隐都把佩剑转到手上握着,横在自己的身前。须怀章走在稍靠前些的位置,忽然,洞中射出毒镖,速度快到让两人都来不及眨眼。 他们快速舞剑把毒镖打了回去,心里都在疑问为什么刚刚逃出来的妖物会有时间准备这样的埋伏?可都没有空隙把这疑问说出来。 洞窟中传来无比强大的妖气,一条深色的大蛇冲出洞来,用身躯把须怀章的脚腕捆住。 这条蛇不同于蓝隐之前遇见的从蛇精修成蛇仙的小蛇,它是功力很强的妖族之蛇,早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的躯体,任凭须怀章和蓝隐怎么去砍,它也毫发无损。 终于,那蛇妖像是不想陪他们耗下去了,直接仰起头朝着须怀章的腿上咬了一口。 痛感不至于让须怀章丧失清醒判断的能力,可刺入他身体的除了尖牙还有毒素,那毒素渗透进他的体内,顷刻间便让他的仙力不再能自如地施展。 蛇妖再一甩尾巴,轻松地把开始便虚弱的须怀章拍入洞内。 蓝隐现在距离蛇妖还有一段距离,若她现在掉头跑还是来得及的。可是面对着不知深浅的洞窟和情况不妙的须怀章,她还是没有掉头离开,上前追了。 洞窟中还有更深的洞,须怀章此时正往那更深的洞里掉落。他一直用剑擦着墙壁,但下坠的速度并没有减缓很多。蓝隐心一横,也紧跟其后越入洞中,两人双双往更深处坠去。 第三十二章 陷阱 将要触碰到地面时,蓝隐和须怀章同时用剑抵住地面,再借力一跃。 蓝隐平稳地着陆,须怀章则是因为伤势原因显得有些跌跌撞撞,不过也没有因下坠的过程而再次受伤。 站稳以后,他扭过头看蓝隐,脸上带着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蓝隐把自己的配件收回到背后的剑鞘中,“看见我也下来了很意外?” 须怀章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开了,静静地看着结满冰霜的墙壁。 蓝隐也把视线移到那边,这才意识到洞中是极寒的,自己刚刚说话时似乎还呼出了白气。 她便想起之前还曾在须怀章面前假装说冷,有点被记忆中的自己给尴尬到了。 至于现在……她完全不想那样刻意伪装了。 毕竟装又装不像,总是莫名其妙就展现实力或者撕破脸皮。 前面一个月能在南荒岭维持那种平淡的状态就实属不错,事实证明,她用真也不是没办法用真面目和他共存。 何况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好时候,现在洞外是大妖兽,洞内是她和身负了伤的须怀章,好像还是想想怎么出去比较重要。 蓝隐再次把目光转到须怀章身上时,他已经在自行运功疗伤了。她看看他,又看看狭窄的只能过一人的洞口处,开口发问。 “你觉不觉得有些蹊跷?” “嗯。”须怀章仍闭着眼,不过回答了她的话,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考量,“那妖兽的妖力近似于上古妖兽——虽然我从来没有和上古妖**过手,但我的剑没办法伤它分毫,想来是这样了。” “除了这个,毒镖也很奇怪。我对于妖兽不算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他们的智力是很低下的,基本上只会盲目而莽撞地用自身强大的妖力攻击,怎会用暗器?” 蓝隐说完话,须怀章点了点头。 蓝隐便继续说了自己的推测。“我们被人算计了?” 去到仙界以前,她没想过自己将要遇见的磨难并不是打打杀杀的时候打不过别人,而是被那些明明没她强的人反复算计。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又钻了谁的圈套。 “承吉不会害人。” 须怀章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过后他睁开眼,与蓝隐四目相对,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里。 承吉当然不会害人,他也没那个能力去利用上古妖兽害他们,他只是来帮天帝传了个命令而已。 传命令的人是天帝,若真有人要害他们,那也只会是天帝了。 蓝隐和须怀章心里都想到了这点,但都没敢确定,更没敢向对方说出来,毕竟他们心里都还是不信任彼此的,不敢明目张胆在彼此面前说出自己对天帝的怀疑。 蓝隐开始在洞中徘徊起来,查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布置什么危险的陷阱。 须怀章则是还坐在原地给自己疗伤,一边给自己疗伤一边想——难道是天帝想自己动手杀蓝隐了?可为什么要我同来?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所以要杀我灭口,还是想让我趁着这个机会杀蓝隐呢? 想到这,他朝正背对着他的蓝隐看去。 现在杀她完全是不可能的。别说他现在负了伤不是她的对手,假设他杀了她以后又有妖物出来攻击他,他一个人岂不是寡不敌众? 至少此时,他是需要蓝隐的。 既然蓝隐能跳下来救他,他相信蓝隐也需要他,只是他目前还不知道那个原因而已——他当然不会觉得蓝隐只是为了救他而救他,经过了一系列的事情,他觉得蓝隐虽不算坏,但也没那么多无处施展的善心。 外面的妖迟迟没有攻进来,这就给了蓝隐和须怀章足够的时间。 等到须怀章用功力把身体里的毒素清理得差不多时,洞中的温度却忽然变了。 一开始只是墙壁上冰霜褪去、寒气消失,他们感受到如春的气候。后来竟开始有岩浆状的东西顺着墙壁流下来,那些东西流到地上,释放出灼人的热气、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洞内的温度急剧升高,属木系的须怀章和属水系的蓝隐都受不了这种异常的炎热,两人很快开始觉得头晕、呼吸困难。 蓝隐试图扶一下墙让自己站得更稳些,结果过于灼热的墙壁竟把她的手烫出了一点伤。 “这绝对是什么陷阱。”蓝隐有些费力地开口,“南荒岭不可能有这样魔力强大的洞穴。” “不管怎样,先出去要紧。”须怀章也没比蓝隐好过多少,看着她答了这么一句。 “可我们不知道外面的蛇妖走了没。若它没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哪是它的对手?” 须怀章沉吟片刻,道了声,“我先去看看。” 随后,他御剑而起,在接近洞口的位置用仙力放出了一根藤蔓。藤蔓在这附近的土地迅速地探了探,洞外并没有什么妖气了。 他乘剑而下,想告诉蓝隐可以趁现在离开。可再回到洞底时,他看见蓝隐已因为受不了过分的炎热而晕倒了。 原本用来御剑飞行的佩剑此时正在他的手中,剑的利刃就对着蓝隐。他知道,想杀蓝隐的话,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在他还没完成心理斗争还没提起剑的时候,蓝隐突然咳嗽几声,醒了。 须怀章赶紧转过身背对着蓝隐,“你醒了。外面的妖现在不在,我们可以快点趁机离开。” 第三十三章 铤而走险 蓝隐闻言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洞中的温度还在升高,她知道必须得尽快离开才行。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知道自己的弱点是怕热,普通的热她都很难忍受,更别说是这种异常的炎热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心里也没停止思考。这洞中先是冷再是热,是要先让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再用他们都惧怕的热来杀死他们吗? 若真像承吉说的,现在仙界大乱,那谁会在这大乱之际还要除去他们两个呢? 他们若在,对于危难中的仙界来说绝对是得力干将,想要他们死的人一定是不希望或者说不在意仙界大局的人。 这么想,反而又不像是蓝秉光了。 纵然他成了天帝后奢靡享受,可蓝隐不信他真的会甘心放弃自己的天帝之位。在他眼中,保住仙界的太平肯定比除去两个人重要,何况那两个人还可以是他手中的利刃。 一边想着这些,蓝隐一边也没愣在这里,力气恢复了些后她便随着须怀章御剑而起了。可刚到达洞口处,一股巨大的妖力从天而降,直直地又把他们拍回了洞中。 没什么防备的两人被打回到洞底,这次连第一次坠下来时用剑作为缓冲的机会都没有,强烈的冲撞加上炎热的温度让他们两个都呕了一口血出来。 “不是说没有妖气了么?”蓝隐皱着眉看向须怀章。 须怀章摇摇头,“我放出的藤蔓确实没有感受到。要么是这妖行动太快,要么是它掌握了什么隐藏自己妖气的方式。” “听起来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蓝隐用剑撑着地站了起来,“我们刚来的时候感受到的妖气,很可能是它故意释放给我们的了。” 须怀章“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洞内的温度继续升高,两人都开始有些说不出话来。再这样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蓝隐攥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布袋,那布袋中有师父交给她的晶体。她不愿铤而走险,可在死亡和冒险面前,任谁都会选择后者吧。 “须怀章。”开始动作以前,她先喊了他一声。 须怀章已有些脱力,此时只是抬眼看着她,示意自己在听。 蓝隐解开了那布袋,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必死无疑。现在我有办法救我们两个的命,只是你得答应我,从此与我相处真诚点,别再假惺惺的。就算你真有什么目的,也别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们做朋友,行吗?” 因为身体里没什么力气,她这番话说得很轻,但却字字清楚。 须怀章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心里想反问她难道她不也是假惺惺的,但最后只说出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你花这么多力气说这么多,就为这个?” 蓝隐却坚持,“你就说答不答应。” “......我们本已经是朋友了。” 须怀章这话说得违心。若真是朋友,他也不会在刚才蓝隐昏迷的时候还犹豫着是否要杀她了。 只是现在生死关头,无论是为了救命还是为了自己的任务本就要向她靠近,他都得这样答。 蓝隐就算知道他不真心想必也没什么委屈的,反正她也带着目的,她要的只是须怀章因为她这救命之恩欠下她一个大人情。 他是青龙族统帅,那从此青龙族就都和她关系更近些。 只是若她用晶体让自己变强的一幕被蓝秉光他们看见...... 蓝隐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已经有些不清明的意识暂且稳住。此时此刻,救命要紧,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了。 “等下我冲出洞去,你过些时候听不见声音了就跟着出来。”说完,蓝隐又嘱咐一句,“等下你记得离我远一点。” 听了蓝隐的话须怀章心里有些疑惑——原来她说的办法就是硬碰硬?她还想自己先出去,那岂不是送死么? 但蓝隐没有给他留下追问的时间,她已从布袋中倒出了一颗水滴状的晶体。那晶体稳稳地躺在她的掌心,渐渐开始与她相融。 一股强大的仙力从蓝隐身上爆发开来,她闭了眼又睁开眼,眼中的神色变了,整个人都显得杀气腾腾。 她只是抬起手往高出打一道仙力,洞口破裂出了一个更大的洞,碎石块顺着崖壁滚下来,须怀章赶紧挥剑破了石块,那些碎渣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蓝隐先是有些失去对自己的控制似的,劈手就要去打须怀章。而须怀章这时候也理解了她刚刚那句“等下离我远一点。” 他没有与她硬碰硬,数次都躲开了她的攻击。 为了把她的注意力引向另外的方向,须怀章唤出藤蔓往洞外抛去,同时又把自己的仙力和气息都暂时屏住,让蓝隐以为洞里的人是往外走了。 果然感受到藤蔓上的仙力后蓝隐转移了想要攻击的目标,她连剑都没用就这样直接腾空而起,顺着那大了一倍的洞冲了出去。 洞外的蛇妖显然还在原处,蓝隐刚出去,外面便传来剧烈的打斗声。打斗声没持续太久,很快便停了。须怀章就在这时候按照她之前说的,御剑出了洞。 洞外躺着一具蛇妖的尸体——正是前面袭击他的那一只。它眼里鼻里都是血,尚且睁着眼,可呼吸已然是没了。 在巨蛇身旁躺着个纤瘦的浑身是血的少女——自然就是蓝隐。 她紧合着眼,可与那巨蛇不同,她显然只是睡着了或者暂时昏了过去。须怀章能闻出那些鲜血的味道,他知道,那里面没有一滴是属于蓝隐的。 以前他也数次感到蓝隐拥有的力量非同寻常,现在亲眼见到,他算是明白了天帝和长公主为什么都要除她。 这样惊人的力量汇聚在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身上,谁不忌惮?谁不恐慌? 可此时须怀章一点也没有要趁机杀她的想法。 她又救了他一次,这一次,是扎扎实实地救了他一命。 就算他身上背负着要杀她的任务,也该知道知恩图报。 况且,现在没有了炎热的温度扰乱他的心神,他能够好好思考了。 此番的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想想是谁在暗害他,也有必要想想天帝交给他的任务他是否还要完成,想想完成了任务之后,他是不是会被灭口。 他上前些,把蓝隐拦腰横抱起来。她睡得很熟,整个人的力量都在他手上,却还是那样轻,让人很难相信刚刚那种惊人的力量全都来自于她。 他低头瞧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后,带着她御剑离去了。 第三十四章 撞破阴谋 战乱时期不比平常,什么高低贵贱,嫡庶尊卑,在这时候很少有谁会再去计较。 在这种境况下,那面可观仙界掌管的疆域的镜暂时改成对所有参了战的仙人开放。 白铃刚刚领兵打退敌军,浴血归来,想去用这面镜看一看身在南荒岭的蓝隐的情况。 她已听说了蓝隐和须怀章奉命去杀妖兽,按理来说这本不是什么太艰巨的任务,不知为何,她心头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于是她想来亲眼看看。 踱步到放有那面镜子的殿外,白铃听见屋内似乎有人交谈的声音。她无意偷听或打扰,刚打算转身离去、稍后再来,就听见了其中一人忽然念出了蓝隐的名字。 她脚步顿住,轻手轻脚地留在了原处,侧耳细听。 屋内是两名年轻女子的声音。 “本来这次只布置了毒镖,胜算很小,可后来洞里不知为何情况异常,我还以为蓝隐必死无疑......”蓝妍叹了口气,“上次芬儿的事就那么被她硬碰硬地化解,这次竟然又是这样,长姐,你说......” “又是那样吗?”蓝釉的声音显然比蓝妍镇静多了。她先是反问一句,随后轻笑道,“你也看见洞内的情况了,很显然,想除掉她的不止我们,而另一个想那样做的人,比我们更强大。” “长姐,你这是明白什么了?可否明示,妹妹不太懂。” 蓝釉没回答蓝妍的话,而是转了个身,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开口: “如此纯净的真龙之气想必是白氏中亲贵才有的,而白氏亲贵中,因为偷听到关于我家六妹之事慌乱到连气息都忘了屏住的,想必也就只有传闻和六妹关系很好的白氏公主了吧。公主殿下,您还不现身吗?” 蓝釉这话同时惊动了蓝妍和白铃,蓝妍皱着眉急急忙忙地跑到门口去看,白铃则是手握着佩剑没什么表情地走上前来。 白铃的剑法仙族中人无一不赞,何况她现在是刚从战场归来,身上沾满了血腥气的。原本打算冲出去兴师问罪的蓝妍真见了她,反而有点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等站到了蓝釉身后,蓝妍才有了些底气,质问道,“你干嘛偷偷摸摸地听我们说话?” “偷偷摸摸的是你们吧。”白铃只回答了蓝妍这一句,随后就没再理她,而是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了蓝釉。 “早听闻蓝氏长公主七巧玲珑心,不想这心思竟全用在这些地方了。” 蓝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全然不像是被撞破了计谋的人该有的表情,反倒有种胸有成竹之感。 她微微笑着看白铃,“白氏公主谬赞了,蓝釉自知仙力低微,在这藏龙卧虎的仙界,自然只能多着意心计。雕虫小技,让您见笑了。” 蓝釉是火凤之身,她又一直潜心修炼,怎么可能仙力低微。 听着这明明白白的客套话,白铃连答都不想答,直接举起剑指着她,“如今仙界大乱,你们却试图残害手足,心中竟没有一丝愧疚么?” 蓝妍目光躲闪,面色露怯,看着有些心虚和恐惧。 蓝釉却还是方才的表情。她直视着白铃,回答,“要除掉蓝隐的不止我们,总有一天,除掉她是整个仙界共同的目标。” 她不再称呼白铃为公主,“白铃,白氏虽未臣服于蓝氏,但天帝终归是天帝,你虽然也被大家尊称是公主,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而我却是天帝的长女。你这样指着我,不合适。不过你这急躁的性子倒是和我那六妹很像,难怪你们会成了朋友呢。” 白铃仍举着剑,愤愤地盯了蓝妍和蓝釉一阵。最终还是收剑入鞘,转身走了。 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反复地想着蓝釉刚才的话。 ——她明里暗里地在表达自己不怕计谋被人知晓的事,可不管是在蓝氏还是白氏,残害手足这都是大罪,她为什么那样有底气?是认准了只有白铃一人撞见并不足以证明她真的曾经那样做,还是她真的不害怕被人知晓? 如果是前者还好办些,等到仙界与妖界的战乱平息了,白铃就可以揭发这事,到时候追查下去,就算蓝釉不露马脚,那个傻乎乎的蓝妍也会全露出去。 如果是后者就难办了...... 可她为什么会真不在意?难道,蓝隐并不是真正的六公主? 脑海中不停地思索着这些,白铃的脚步也并没有停。 如今她负责的那片区域敌人已经退了,她心里盘算着不能打草惊蛇,要先把这件事按下不表,再回龙宫禀告父王说自己要前往南荒岭支援蓝隐他们,顺便把自己听见的事告诉蓝隐。 嘭! ——走路走得心不在焉的白铃一头撞在了迎面走来的人身上。那人身着戎装,想来也是刚下战场。白铃的头被他的铠甲撞得有点疼。 ——“抱歉。” ——“末将失礼。” 她和被她撞的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发觉对方的声音十分耳熟。 双双抬眼,白铃看见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身上新添了两道伤的封温纶。 他们都怔愣了一阵,再开口时是都松了口气的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第三十五章 伙伴 虽然在南荒岭时曾短暂地相处过一段日子,但在白铃心里,封温纶和她交情尚浅,暂且还不能算是“自己人”。 刚刚听到的事情事关重大,她没想透露给他。 这时,她便只是说,“我刚刚得胜归来,本想用镜子四处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结果长公主和五公主已经在了。” “哦。那看来我也是白走一趟了。” “你也是要用镜?” “是啊,我这种末流将军,可不就是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用用这些珍惜物件么。” 白铃不够信封温纶,封温纶显然也不信白铃。他没对她说他就是想在去南荒岭帮助须怀章以前看一看南荒岭现在是什么情况,而是用了这样的说辞含糊过去了。 白铃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问了句,“我去龙宫回禀了父王以后就打算到南荒岭去,你可要一起?” 封温纶也笑了,没有明说自己本也要去,但也没拒绝同去,“好啊。到哪里作战都是一样,一起吧,我等你。” 一日后,白铃和封温纶各自回禀了白氏龙王和白虎族统帅,一起从仙界赶到南荒岭。 南荒岭的风依然萧瑟,他们穿的都是便与作战的紧身衣裳,没有可以被风吹拂起来的衣襟,只是脸上被风刮得有些微痛。 与路上遇见的几个镇民打了招呼以后,白铃和封温纶各自走入自己之前住着的厢房。 封温纶进到厢房里时厢房是空的,他没多想,只当是须怀章暂时有什么事出去了而已。 白铃进到厢房里时则是看见厢房里有两个人——正在昏睡的蓝隐,以及坐在床边的须怀章。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觉得是不是蓝釉她们已经得手了。可是再回想一下她们的对话,她记得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失败了才对。 松了口气后,她又想——须怀章怎么在这,这两个人不是我走之前还剑拔弩张的么? “仙界可还好吗?”须怀章见了她竟也没有太惊讶,问了这么一句后又自顾自地补充,“想来是还好的,不然你也不会能脱身来这里。” 白铃点头,“诸多仙力高强的仙人率兵亲征,一切顺遂,妖族正在节节败退之中。” 须怀章也点点头,随后他就沉默了,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白铃只好开口问,“蓝儿这是?”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和阿隐奉命去绞杀这里的妖兽,战斗中......” “你说什么?”白铃一脸诧异地打断了他。 “怎么,你不知道我们奉命绞杀妖兽的事吗?”须怀章也同样惊讶。 “哦,不是,不是。”白铃摇头,头上的小铃铛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我是想说,你刚刚叫她......?” 须怀章笑了,“你说这个。还未开战的一月内我与她相处得不错,算是冰释前嫌了。后来战斗中她救了我一命,怎么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也就比之前亲近些。” 他说得很轻飘飘的,白铃却还是听得惊讶。没等她再追问,须怀章已起身说要走了。 白铃这才想起来补充一句,“封温纶也来了的。” 须怀章应了一声,离开了厢房。 白铃没多擅长医术,但总也懂些基本的。此时,她坐到了蓝隐身边,有些紧张地伸手搭上她的脉,想看看她究竟伤势如何。 可奇怪的是,她没感受到她受了任何伤,反而感到一股极强的仙力在她体内游窜。 起初她去结识蓝隐是因为她这类在意仙力的仙人总有些慕强的心理,见蓝隐仙力那样强,她有意想靠近。可即便是这样的她,都被蓝隐此时体内的仙力异动吓住了。 猛然间,她耳边又响起蓝釉的话,想起她说的——蓝隐会成为仙界的敌人。 不,不对。 白铃用力甩甩头,把这种怀疑赶出脑子。 ——蓝隐体内的力量分明就是纯净的,和魔族力量不沾半点关系。就算她强得夸张,也没道理成为众仙的敌人。那不过是蓝釉的花言巧语罢了!她才不信。 不知道是刚刚她和须怀章的交谈就已经吵到了蓝隐,还是她刚刚用力甩头时头上的铃铛响吵到了她。此时蓝隐微微蹙了蹙眉,然后便眯着眼转醒了。 白铃赶紧凑近了些,对她道,“蓝儿,是我,我回来啦。你可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你喝水吗?蓝儿你怎么不讲话?” 蓝隐仍然躺在那里,不过她动了动左手臂,把手臂搁在了头上。 过了须臾,她竟忽然笑了。 “我没什么不适,就是被你念得有点晕。” 原本紧张的白铃听见蓝隐熟悉的语调,一下子觉得好多了。她也笑起来,却不是蓝隐那种无奈的笑,而是欢快地笑了。 蓝隐毕竟没什么伤,现在醒了,她没用白铃扶着,自己坐了起来。 起身后,她便定定地看着白铃,看了片刻,她点了点头,“嗯,挺好,没缺胳膊少腿的。” 白铃又笑起来,但还是有点不乐意地回了句,“蓝儿,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弱啊?” “不弱,是怕你太蠢,所有人都是往后面躲,就你往前冲。”蓝隐说罢,稍微摆正了神色,问道,“所以你怎么这样快就到这里来了?纵然仙界情况还好,你作为白氏公主也该再留一阵子吧。” 听蓝隐这样说,白铃就知道刚刚她和须怀章讲话时蓝隐应该就已经能听到了,只是那时候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确实还有更要紧的事急着告诉你。”白铃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说完这句,她还不忘去门口看看外面是否有人,确认无人后,她把门锁上了。 再次坐回到蓝隐身边,她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的所闻所见。 蓝隐静默地听完,并没有像白铃猜想的那样十分愤怒。她只是笑了笑,说了声,“果然是这样啊。” “蓝儿你早有猜想?” “嗯。”蓝隐点了点头,“当初我被罚来南荒岭,便是蓝釉的计谋。那时候我没想提起,你亦没追问,我也就没说。” 白铃明白蓝隐的意思,微笑了下,道,“我不会觉得怎样。我们本就活在众目睽睽之下,任谁都能算计我们的,我们当然要小心谨慎,对谁都要防。蓝儿,即便你我之间,该防也要防的。” 蓝隐看着白铃的眼睛,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她想问白铃——那你为什么不防我,怎么不想想假如蓝釉她们才是“正义”的该怎么办? 但她没把那话问出来。 她和白铃之间,不太需要多问,也不需要说太多“我就是信任你”这样的酸话。 这世间如此之大,再与众不同的人都会遇见同类、遇见伙伴,而她和白铃大概就是那种看起来截然不同,实则有些相似的伙伴。既如此,哪还有互相猜忌或者非要做出承诺的道理呢。 第三十六章 妖气弥漫的酒肆 白铃不懂蓝釉口中的“整个仙界都会与蓝隐为敌”是什么意思,但听了白铃复述的蓝隐是明白的。 她知道,蓝釉她们应该是看见了她使用晶体让自己变强的那一幕,看见的人除了她们很可能还有,总之只多不少。而最坏的结果,就是天帝也看见了那一幕。 按照最坏的结果去考虑,等到仙界与妖界的战乱平息了,估计就会是她回到仙界接受审讯的时候。 这事蓝隐只是自己在心中盘算对策,并没有向白铃说起。 一是怕影响到白铃,二是就像白铃之前说的,她们之间也是要相互防一防的。 白铃虽未防她,可她还是防了白铃。经过之前的种种事情,她不想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使用外物融进体内让自身变强,这很像是魔族或者神族的功法,和仙族不太相干。 蓝隐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挺难办的境地——她既不能被认为是与魔族有染,又不能提起神族,以免兜兜转转地被牵扯出她来到仙界的目的。 就在这两难的时候,一个消息传到了南荒岭。 先前被击退的妖族仍未死心,还在大举进攻仙界。这一次的主攻目标,是白龙族白氏。 这消息是白氏的将军来传的,他此行的目的自然是请白铃回去。 如今白氏亲贵诸多,可像白铃这样仙力精纯、剑法超群的已然太少了,现在的她对于白氏一族而言就像一根定海神针。 于是,才到南荒岭没几日的她不得不再次离开。 原本打算留在南荒岭协助须怀章的封温纶也一同离开了,原因是白虎族距离白龙族白氏不远,他担心自己的族群也会受到波及。他的身份不比白铃,万一到时候真的出什么事,可是没人会来告知他的。 这消息实在不算什么好消息,白铃、封温纶和须怀章听见的时候都眉头紧锁。 但它对蓝隐来说却有唯一的一个好处——仙界和妖界的争端怕是还要持续很久,在这样的情况下,蓝秉光不会有心思搭理身在南荒岭的她。这也就意味着她还有更多时间去思考对策。 蓝隐又以身子不适为由休整了几日后,和须怀章再次踏上了绞妖兽的路。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南荒岭边境的一片镇子,那里人口比蓝隐他们所处的镇子密集,妖兽出没得也更少些,相对来说会更安全,所以最初蓝隐到南荒岭时没选择住在那里。 不过最近有消息传出来,在那一带开始有妖兽出没伤人。 有了明确的目的地,他们这一路不必再低空飞行。提满了速度的御剑飞行赶得很快,晨起出发,到的时候才刚正午。 这片镇子不算大,却比他们住的那镇子热闹许多,很有真正的人间该有的模样,很有市井气。 蓝隐和须怀章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四下观察、四处感知有无妖气,也许是因为他们表情太过严肃,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背上都背了剑,来往的行人都有些不敢正眼看他们。 路过一酒肆时,他们同时站住了脚。 蓝隐起初是在打量这酒肆大门上贴的对联,须怀章则是打从站住了就在看蓝隐。随后,蓝隐也把目光转向他,两人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这里有妖气。 蓝隐轻轻摆了一下头,用这种方式询问须怀章:进? 须怀章点头:进。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酒肆。 在这规模不大的小镇,这酒肆应该算是个很繁华的去处了。 它是个二层的小楼,装潢不算很精致,一层的桌子几乎是一张挨一张,把空间填得满满的,显然生意很好,因为几乎每一张桌都坐了人。 二层是包厢,蓝隐和须怀章在楼下没办法望见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隐约看见那些门前挂着的小红灯笼。 他们没有要上楼的意思,因为他们能感觉得到,那妖气就来自一层。 很快,店小二带着讨好的笑容走近了,朝他们微微欠身。 “这位爷,这位姑娘,怎么进我们小小的酒肆还背着剑呀?可是江湖中人?二位是想喝酒还是想吃饭?这会子一层太挤,二层倒是有包厢还空着,二位不妨上楼去?”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须怀章和蓝隐谁也没回答,都只是四下张望着,这让店小二有点慌神了。 “你们莫不是官府的人吧?我们这小地方,没有什么骗人骗财的勾当的!” 听了他这话,原本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两人倒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切入点。对视一眼后,须怀章先对店小二开了口,“我们就是来查案的。酒肆老板何在?” “查案?!”店小二惊呼一声,随后四下看了看有没有人被他的喊声吸引目光。好在大家都各做各的,没人在看这个方向。 他朝着须怀章点点头,“大人您稍候,我现在去请老板过来。” 店小二走后,蓝隐和须怀章就在原处等着。四周很嘈杂,这倒让他们能够不太顾忌地沟通了。 “你怎么想?”须怀章问蓝隐。 “这里妖气盘桓得很重,一定是久居在这里或者常来这里的妖才能留下这么重的妖气。找老板是对的,说不定老板就是个妖。” 须怀章点点头,又问,“你可感知出这是什么妖的气味了?” 蓝隐又闭目感受一下,这气息她很陌生,半晌过后,她睁开眼摇摇头。 须怀章说,“是狐狸。” 话音刚落,店小二领着这里的老板来了。那是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他生得白净,比起南荒岭的大部分人算是很精致的模样。见了蓝隐和须怀章,他客客气气地一拱手,“听闻二位是官府人,这里人多嘈杂,随草民到二楼厢房说话吧?” 蓝隐和须怀章对视一眼。 他们都感受到他身上有妖气,可那妖气非常淡,不像是他散发的,像是他沾染上的。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确实不能就在这里谈事情,这么想着,须怀章开口应,“好,我们随你去。” 男子笑笑道,“请。” 第三十七章 狐妖折桂 蓝隐和须怀章随着酒肆老板到了二层最里侧的包厢,关上房门后,种种嘈杂都被隔绝。 酒肆老板拿起倒扣在桌上的几个酒盅,又拿起一壶温酒分别倒在酒盅里,把其中两杯酒推给了蓝隐和须怀章,“小店的酒不错,二位可以尝尝。哦,二位别站着啊,坐。” 蓝隐和须怀章都没急着开口,各自在靠近自己的位置上并肩落座了。 酒肆老板则是在他们对面坐下来。 坐稳后,他开了口,“不知二位所说的查案所为何事?” 蓝隐和须怀章本也只是想找个不至于惊动这里宾客的借口见到老板而已,没想一直伪装成什么官府的人。 须怀章首先半真半假地回答他,“我们是正在修行的道士,听闻最近这一带常有妖物出没伤人,我们这才来一探究竟。经过酒肆发现这里有妖气盘桓,便进来了。” “原来是道长大人。”酒肆老板朝他笑笑,摊开了手,“可我只是个人类。” 一旁的蓝隐还是没说话,只是伸手敲了敲酒盅的杯壁,又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布袋里取出了她很少戴在头上的银钗,插进了酒盅里。 银钗缓缓变黑。 酒肆老板的脸也渐渐黑了。 蓝隐和须怀章都没有马上讲话,是想给他时间让他自己解释,可他什么也没说。 最终还是蓝隐开口,“方才店小二是从一层的暖阁将你请来的,你见了我们之后便一直同我们在一起,这毒不可能是你下的。既如此,你怎么不解释?” 酒肆老板脸上的窘迫渐渐散去,他笑了笑。 “不解释也已被看穿,还何须解释。确实,我们小店时不时会做些官府不允的生意,听见官府的人来了,我这才慌了神,让店里其他跑腿的给二位在酒里加了点料。但现在你们说也骗了我——你们不是官府人,查的也不是人的事,这不就是闹了个笑话了。” 蓝隐和须怀章相视一眼,须怀章问他,“你是想说关于妖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他又像刚才那样一摊手,“我说过,我只是个人类。” “既然是人类,那从何得来的妖毒。”蓝隐启齿,声音不大,却字字都敲在这酒肆老板的弱点上,“看起来你也活不过今天了,我就实话说了,我们不是什么道士,我们是仙。人类的毒根本害不到我,所以我的钗也不测人类的毒。这酒里的,是妖毒。” 酒肆老板终于不再镇定,他一下子涨红了脸,拍案而起,哆哆嗦嗦地用手指着蓝隐,“什么叫活不过今天?你是说我身上的妖气会害死我?你胡扯,你胡说八道!她不会害我的!” 蓝隐低头噗嗤一笑。 “我想你可能是理解错了,我想说的是你会死在我手下。不过现在看来,倒歪打正着地知道了点什么。” 她原本也没打算过杀他,只是想吓吓他罢了,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看来,他虽然是人,却竟与妖有勾结。 “事已至此,你还不出去清退一下你的客人们么?” 酒肆老板站着,蓝隐坐着,可她虽然是仰视着他问的这话,眼里的神情完完全全是俯视一个人的姿态。 他在原地僵了一会,随后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看来我猜对了。”酒肆老板走后,须怀章默默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蓝隐扭头问他。 “他是与妖结为夫妻了,身上才会有妖气萦绕吧。” 听了他这话,蓝隐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南荒岭的人都恨透了妖,怎么会有人与妖结为夫妻?” “看你刚刚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也是这样猜想的。” “我只是猜他与妖有勾结而已,没......” 蓝隐话还没说完,厢房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妖风顺着敞开的门灌入,蓝隐和须怀章都眯起眼去看门的方向,只见那里立着一位红裙女子,她的脸已微微现出狐形,只剩身子保留着人样。 本以为就要迎来一场打斗,蓝隐和须怀章都各自握好武器站了起来,不想,那狐妖女子扑通一声给他们跪下了。 “草民折桂叩见二位仙人。” “草民?”蓝隐反问她,“你既已经现出妖的形态了,何必还这样假惺惺的?” 狐妖折桂伏在地上,单薄的肩膀因抽泣而一下一下地抖动着。再次抬起头时,她的脸变回了人的容貌,那是一张顶多能被说成清丽的脸,与美艳毫不相干。 此时遣散了宾客的酒肆老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来了,折桂却抬手施了一道屏障,把他隔绝在了厢房外。 随后,她继续朝着蓝隐和须怀章道,“我是狐妖,但我一生没有害过人,我只求与华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我知道近日这一带流传着狐妖害人的传闻,可二位仙人明鉴,那真的不是我做的!” 她说完又朝着蓝隐和须怀章叩头。 蓝隐仍然皱着眉在思索,须怀章则是已经有些不忍了。他转头去看蓝隐,像是在用眼神问她——这折桂身上确实没有血腥气。 蓝隐也是这样想的,单看折桂的人形态的躯体如此孱弱、容貌又不算美颜,就知道她并未害过什么人,真的是用人的方式生活的。 可是,那传闻难道真的就只是莫须有的传言?他们顺着传言找,还真的就找到了一只狐妖? 会那么巧吗? “你先起来。”蓝隐对折桂开了口,声音算得上温和。见折桂还是不起身,她便直接说话了,“那我问你,既然你没害过人,不心虚,为什么又下毒害我们?” “猛然感受到极强的仙气,我慌神了。”折桂仍然哭着,看起来十分真挚又楚楚可怜。“我妖力低微,那毒也根本算不得什么的。但如果仙人介怀,折桂愿意受罚。” “......” 蓝隐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想起了自己那位长姐,当初蓝釉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骗了她的。所以现在她觉得自己有些没办法好好思考,担心自己冤枉了一只好妖,就把这事暂且丢给了须怀章。对他说了声,“你来与她说吧。” “你先请起。”须怀章对着折桂道,“仙与妖本没什么高低之分,你若不害人,更没有跪拜我们的道理了。” “你先起来,有话我们可以慢慢说。” 须怀章又劝了一次后,折桂终于缓缓地起了身。她转眼去看被屏障隔绝在外的酒肆老板李华申,他正一边喊着什么一边急迫地拍打着屏障。 “可要让他进来?”须怀章问折桂。 折桂点了点头后,须怀章一抬手,轻易地把屏障解了。 李华申跌了进来,随后急急忙忙地捉住折桂的手,似是在用眼神问她——他们可有欺负你。 蓝隐没看他们,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杯带毒的温酒,沉默地站着。 第三十八章 画中妖 按照她和须怀章刚刚进来酒肆时的感知,那妖气就是一层传来的,现在能够确定当时他们感知到的就属于折桂的妖气。 也就是说,在店小二把李华申请出去以前,他和折桂都在一层的暖阁里。 这么短的时间内,折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二层去给他们下毒?她就不怕正好和他们撞上? 蓝隐知道狐妖族有一门可以让自己在屏住妖气的同时隐身或附身于外物的术法,可那是高级妖术,她觉得以折桂的妖力应该是无法习得的。 她现在怀疑这里还有另外的狐妖,而证实这个猜想的办法就是看一看酒中的毒有多强,如果毒性的强度远超出折桂的妖力,那就是有问题的了。 银钗能试出是否有毒,却不能试出毒性的剧烈程度。现在想试出毒性,办法只有一个。 蓝隐举起其中的一杯酒,当即饮下去一半。在场的须怀章、李华申和折桂全都像被雷劈了一样惊讶地看着她。她的表情却没什么波动,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胸腔的灼热和疼痛,片刻后,呕出一口血来。 蓝隐擦擦嘴角的血,把酒盅扔到一边去。 “这毒根本不是你下的。”她对着折桂道,“毒性剧烈,以你的妖力无法炼出此毒。” 折桂没有马上回答,很显然,她还在震惊于蓝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以身试毒法。 蓝隐也已经把目标从折桂身上转移了。 “这里还有另外的妖吧。”说完这句,蓝隐眼中蒙上了一点杀意,“再不现身,我就算把这整个酒肆毁了,也要把你揪出来。” 蓝隐的话音刚落,厢房内便忽然响起一女子的轻笑声。这声音不属于蓝隐或折桂,而是属于从墙边的山水壁画中,款款走下来的一个人。 “仙人眉若远山,目似秋水,生得这般娇柔的好模样,怎的做起事说起话来却这样凶?真真是教小女子害怕。” 她含笑说着这样的话,浑身迸发出的妖力和血腥气却已把这整个酒肆都灌满了。 蓝隐和须怀章当即都确定,她一定就是传闻中那狐妖,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是,她手上一定也折了无数的人命,他们必得杀了她。 在他们有所动作以前,折桂却冲到了那女子身前,皱着眉责问她,“你为何出来?不是说过了让你呆好?” 随后,她又朝着蓝隐和须怀章跪下。 “这位是家中小妹,名叫折瑰。她......” “她和你可不一样。”蓝隐打断了折桂的辩解,漠然地开了口,“她杀过很多人——我不是在问你,我可以确定,她杀过很多人。所以现在,我要杀了她。” 折桂又像最初出现在蓝隐他们面前时那样剧烈地抖了起来,她甚至扑上前想去拉蓝隐的手,却被蓝隐躲开了。 躲开折桂后,蓝隐抽出飘带向折瑰打去,折瑰也动用妖力去接,两人的力量相撞,厢房的墙已微微开裂。 两三次的交手后,折瑰便知道自己不是蓝隐的对手,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个仙力同样强大的须怀章。 折瑰不傻,立刻放弃了硬碰硬向那画中钻去。 这幅画不是普通的被她选来附身的外物,而是她的法器,她可以改变画的形态,让画只能容纳她一人或是可以将在场众人都吸入画里。 在她跃入画中以后,便把其余几人也都关了进来。 凡人李华申跌入画中后立刻面色惨白地呕了血,亏得有折桂给他疗伤才暂且将他稳住。 蓝隐和须怀章继续和折瑰打在一起,可这毕竟是在折瑰的画中,虽说她还是打不过他们,但她在这里移动的速度极快,在这方面占了优。 眨眼般的瞬间,折瑰移动到了折桂和李华申的身边。她劈手从折桂那里把李华申掳了过去,用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你们再靠近,我便杀了他。” 不等蓝隐和须怀章有所反应,折桂哭喊着问她,“你究竟想怎样?妹妹,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这话该问你吧。”折瑰说着便把手上的力度又紧了紧,“是谁跟我说离开族群会好好修炼,是谁和我说要一起云游四海?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凡人?!” 趁着她们两姐妹对峙的功夫,蓝隐悄悄唤出水滴状的飞镖埋伏在折瑰的身后,准备找到合适的时机将她一击毙命。 “那是因为你的路走偏了。”折桂仍然哭着,但声音已渐渐弱了,不再像是哭喊了,“是你不满足我们的妖力本弱的事实,你开始杀人......” “妖本就是要杀人的!我们与凡人本就是仇敌!” 喊完这句,折瑰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已被蓝隐的水滴击中。 感受到痛苦的她并没有更加愤怒或者不甘,反而是忽然笑了。 她松开掐着李华申的手,用另只手蕴出一道极强的妖力,“姐姐,我就是死,也要带着这个你最爱的凡人一起!” 她说着便要用最后的力量杀死李华申。这一刹那,折桂的反应如此之快,以至于蓝隐和须怀章都还没来得及用仙力去挡折瑰的攻击,她已经冲上了前,用身躯把这一击挡下了。 顷刻间,画中的世界掉了颜色,一点一点地消散而去。 折瑰还是笑着,在她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都在笑着,笑声中却少了猖狂,多的是悲凉。 奄奄一息的折桂和蓝隐他们一起从破碎的画中跌了出去,李华申狼狈地把她抱在怀里,呜咽着哭了。 “你为何去挡?”蓝隐一边问一边拉起折桂的手,想探她的脉确认她是否还有救。很可惜,她必死无疑了。“我用仙力或者剑去挡也来得及,你为何去挡?!”她又忍不住带着怒气质问了一次。 折桂淡淡地笑了,“因为我也该死。” 蓝隐难以置信地看着折桂,折桂却还是那样淡然地笑着。“因为我明知道折瑰害了那么多人,却还是想保着她。仙人,你以为我无辜吗?我本该死。” 说完,折桂的目光从蓝隐那里移到了李华申那里。她抬手用最后一点力气去触碰他的脸,对他说了声,“珍重自己。” 这便是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散去,她亦魂飞魄散,只留下李华申不加掩饰的崩溃哭喊。 蓝隐静静地望着李华申,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两个字,“愚蠢。” 也不知道她是在说谁。 须怀章转眼去看蓝隐,却分明从她眼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伤心。 第三十九章 荒原中的彼岸花 安顿好了伤心欲绝的李华申后,须怀章和蓝隐离开了酒肆。 这一次他们都没受什么伤,除了蓝隐以身试毒后有点虚弱以外,两人几乎是毫发无损的。所以他们没打算找住处整顿,直接赶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御剑飞行的路上,须怀章忽然侧目问蓝隐,“如果刚刚折桂没自己去送死,你会不会杀她?” 蓝隐的表情没有因为他的提问有所松动,眸中依然像蒙了一层冰霜。 她微微偏过头看他,“请问须大将军,这个问题有何意义?” 须怀章没忍住笑了。 ——在伪装失败以后,蓝隐是彻底不想在他面前装出什么既定的模样了,她现在的一举一动就是她下意识做出的。 “没什么意义,就是单纯觉得折桂的死让你挺难过的。”须怀章也有话直说。 蓝隐先是稍微皱了下眉,随后轻笑了一下,把目光转回去平视前方。 “难过?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会为了个萍水相逢的妖难过?” 须怀章知道她这是故意用别人对她的评价调侃自己,只为了结束这个话题,他就也没再自找没趣和她多说这个。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蓝隐却开始在心里思考须怀章的问话。 他问的问题确实没什么意义,她思考的也不是那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是”还是“否”,她在想,须怀章这样问,应该是意味着他在试图探究她的想法。 他想了解她。 这种程度的了解不至于被归类为算计,她觉得须怀章大抵确实在心里把她拉近了些。 ——计划实现一点点了。 因为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蓝隐这时觉得有些疲惫,对妖气的感知也就弱了些。还是须怀章忽然喊了她,问她,“下方的荒原似乎有妖气,你可感觉到了?” 蓝隐这才闭上眼去感知,确实如此。 他们双双向下降去,在将抵荒原时从剑上跃下。蓝隐把剑收进了剑鞘中,须怀章则是用手提着剑四下张望了一阵。 “怪了,下来后却又感受不到了。” 须怀章说完就转眼去看蓝隐,只见她脸色已经变得很差,听见他的话,她下意识地想回答,但还没说出一个字便捂着嘴开始咳嗽,血顺着她的指缝滴到地上,看起来格外刺目。 “你这是余毒未清?”须怀章说着就想拉过她的另只手去探她的脉。 蓝隐摆摆手,躲开了他的动作,“无妨,那毒就是用催人咳血的方式损耗中毒者的仙力,我咳净了自然也就慢慢恢复了。” “......”她倒是想得开,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 须怀章忽然觉得,蓝隐对别人狠,但对自己好像是更狠的。 她这类人好像都这样。 须怀章在这个瞬间想起了天帝,单从这方面看,他们还真的挺像父女。 两人又并肩往北边走,一边走着,须怀章还是一边在打量蓝隐。 “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了。”蓝隐没在看他,却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我就算仙力损耗一点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蓝隐忽然脸色微变,话锋一转,指着前方道,“须怀章,你看那边。” 那是她刚刚咳过血的方向,从那里起,地面渐染一片红色,是一簇簇花在借着血光绽开,竟把这一片荒原都点亮了。 虽未亲眼见过,可他们都从画卷上见过、从其他仙人口中听过,那是赫赫有名的浴血盛放的魔族彼岸花。 须怀章神色大变,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朝着蓝隐道,“别愣着,别用强,拔剑!我们立刻离开!” 蓝隐动作利落地拔了剑,和须怀章一起御剑而起,可待两人已腾到半空中,脚下的彼岸花化出一道道红色的如丝线般的触手,捆住他们的四肢将他们捉了回去。 丝线越捆越紧,割破了他们的衣裳,有血渗出以后,那些花更强大了,变幻出染红了这片天的幻象,将他们各自囚禁于自己的心魔之中。 蓝隐只觉得本就在抽离的仙力此时更加离自己而去,无法控制地被丢入幻象的前一秒,她脑海中冒出两个念头。 ——昔日总想与魔族力量交手,现在遇上了,原来却根本不是交手,只是单方面被碾压。 ——前阵子刚救了须怀章一命,现在我就害他一起送死了。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她尚未想出形容,便已经坠入幻觉。 她又在幻境中来到了神界的那片林子,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被魔族的力量强行关在这里的,期间她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幻觉”。 而心魔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不会知道哪些是假的,哪些又是真的。 蓝隐在混沌之中睁开了眼,又看到那青衣女子抱着婴儿在哭喊。 蓦然间,那婴儿不见了,化成了一缕烟,青衣女子崩溃地四处找寻,蓝隐扯着嗓子向她喊,“娘亲,我没死,我在这,我在这!”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激动地喊这种话。 娘亲?这个称呼简直太陌生了。这辈子她是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来。 一切都与从前的幻境不同了,这一次,青衣女子竟然听见了她的忽然,泪眼婆娑地把目光转向了她。 “阿隐!”她跌跌撞撞地跑向蓝隐,用手在蓝隐脸上一遍一遍地抚摸着,“是,你是阿隐,是我的阿隐!” 她哭,蓝隐就也跟着哭,虽然蓝隐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好像有什么力量驱使着她不得不掉眼泪似的。胸口处很闷,仿佛不哭出来就会窒息而死。 青衣女子把她搂住了,让她的头抵在自己的胸口。 蓝隐能听见她一下一下的心跳声,竟莫名感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心安。 就这么过了一阵,青衣女子松开了蓝隐,面色自若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看起来便知狠锋利的尖刀。没等蓝隐反应过来,她就直直地把尖刀捅入了自己的胸膛。 温热的血溅了出来,很大一部分都洒到了蓝隐的脸上。 这一次,蓝隐却没哭,她只是呆住了。 随后,青衣女子哆嗦着手把尖刀递到蓝隐手上,“阿隐,学着娘的样子,自尽吧。我们的存在会害了众生,自尽吧,为了天下苍生,我们不该活在这世上。” 第四十章 独活 蓝隐握着还在滴血的尖刀,手竟也开始像青衣女子那样颤抖起来。 目睹了青衣女子可以称之为大义凛然的自尽以后,她的面庞开始与折桂的面庞渐渐重合。 她们都是可以为了谢罪为了苍生可以去死的人。 她们这样的人,无论强大与否,无论出身如何,都是值得被歌颂的。 ——那我呢? 蓝隐感受着顺着手腕流淌下来的灼热液体扪心自问,明明没有得到答案,却开始不由自主地想把刀子往自己的心口送。 被她唤作娘亲的青衣女子在用眼神鼓励她,仿佛在告诉她:刺下去,刺下去你就是英雄,刺下去你就是人人赞美的至善之人。 蓝隐却在这时忽然“醒了”,她用力把尖刀掷出去,刀尖扬起的血在空中扯起了一道猩红的线,随后猛然坠落。 “苍生是谁?我凭什么为了他们去死?” “我为什么不该活在这世上?” 蓝隐仿佛找回了神志一般接连质问了青衣女子几个问题。 青衣女子虽然刚刚朝着自己的心口扎了一刀,此时却完全没有要倒下的意思。 ——分明是幻境。 蓝隐狠了狠心,伸手揪住青衣女子的衣领,“你是谁?娘亲?我蓝隐从未有过什么娘亲,就算有,她也不会喊我去送死!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希望我活下去的人!” 青衣女子僵住了,一瞬间,她心口不断外涌的血竟也止住不再流淌。她眼中的慈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想用眼神将蓝隐撕碎的狰狞。 “好啊,好啊!”她大喊着,长笑了两声,“好啊,蓝隐,你不愧是无情之人。你这辈子也成不了神!你永远只是个拥有神力的散仙,你永远也无法成神,你永远不是我们的对手。” 蓝隐并不像青衣女子这样激动,她只是轻笑了一声后淡淡地开了口,“做你们的对手?我不屑与爱耍阴招的蝼蚁为敌。” 再次抬起眼时,她眼中已没了方才些许的柔弱和不安,抬手便向青衣女子打去。 更准确地说,是向这幻境打去。 巨响在她耳畔炸裂,顷刻之间,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凋零。蓝隐却已经知道这只是幻境而已,她知道,只要她心不乱,这一切都伤不了她分毫。 她便在这满目疮痍中悠然地打坐,任凭耳畔的风嘶吼哭啸,任凭身旁飞沙走石,她不动,更不睁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的嘈杂渐渐停了,万物归于宁静。 蓝隐张开眼,看见自己在和须怀章一起抵达的那片荒原上,猩红的彼岸花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一片片地撤离到她看不见的位置。 如何被卷入幻境的记忆一点点回到脑子,蓝隐甩了甩发痛的头,试图赶走自己心头的那点沉闷和悲伤。 ——现在还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或者说,对她而言,任何一个时候都不适合感情用事。 她站了起来,在荒原中四下感知属于须怀章的仙力却怎么都一无所获,最后,她只好用最笨的方法朝着空旷的荒原高声喊,“须怀章!你在哪?你醒醒!” 无人回应。 她一共这样喊了两次,而后便觉得这方式实在蠢得过于离谱——若他还在幻境中,怎么可能被喊两声就醒来。 这荒原上没有太多的遮蔽物,一眼望去可望很远,光是用眼睛看都比用嗓子吼管用。 蓝隐于是在荒原中走了起来,经过一棵大槐树时,她发现了须怀章倒在树下的身影。 她承认,那一瞬是惊喜的。 她快步移过去,第一件事是扶他起来靠在树上,第二件事是伸手去探他的脉。 她手一僵,眼睛微微睁大了。 ——她没有探到须怀章的脉象。 不是脉象虚弱,而是根本没有探到脉。 蓝隐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最终确认,她真的摸不到须怀章的脉象了,他死在这了。 几乎是在心里确定这个念头的那一瞬间,须怀章的躯体化作青烟,在她眼前消散一空。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想着这该算是自己害死了他,至少她也要拿到点什么他留下的东西。 毕竟须怀章和她不同,他不是孤家寡人。他父亲已仙逝,但她记得他还有个母亲,况且,他还是整个青龙族的统帅,无数的人在等他回去。 可惜她什么也没抓住,就连他的佩剑都不见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对着这槐树站了一阵,随后转身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赶。 还没等她走出荒原,仙界的人到了,说是她使用了异样的仙法,天帝下令,要立刻诛杀她。 她解开头上的飘带,准备迎接一场硬仗,然而却看见从众仙身后缓缓走出来的竟然是元容和白铃。 没等她开口发问师父为什么会和仙人们在一起,元容已开了口,“你歹念难清,心不向善,不需仙界诛杀你,为师自会替天行道。而你的位置自会有人接替,你的任务,也移交给旁人。” “白铃。”说到这里,元容喊出了白铃的姓名。 “师父。”白铃恭恭敬敬地朝着元容跪下。 “去杀了蓝隐。”元容如是命令。 “徒儿领命!” 白铃像一道风似的执着剑向蓝隐的眉心刺去,蓝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她没能说服自己举起飘带去反攻白铃,可白铃的招式仍如雨点般接二连三地朝她打来。 那些凌厉的招式她躲过一些,也中了一些,此时已伤痕累累。 抬眼望去是黑压压的仙兵和面无表情的元容,距离自己最近的是白铃的剑,好几次都几乎割断了她的喉咙。 蓝隐又躲了几招后终于不再忍耐,她把手伸向自己的布袋,一下子倒出了所有的晶体。 每一颗晶体都嵌入她的掌心,她感到自己化身成了水凤,不受控制地往空中飞去。 天雷大动,地上目光所及的树木全被连根拔起,她运起全部的力量向刚刚见过的人们打去。 ——管他是神是仙,管他是非黑白。她蓝隐要活下去。诛杀?现在看看,是谁在诛杀谁。 无数的尖叫呼喊在远处炸裂开来,蓝隐只觉得聒噪,想尽快把这一切都横扫一空。 没过多久,她便也真的“如愿”了。 方才见过的那些神也好仙也罢,全都和须怀章一样化为了一缕烟,什么也没有留下。 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孑然一人。 蓝隐悬在半空愣了许久,像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忽然间,浑身上下那股强大到仿佛能够毁灭一切的力量被抽空,她脱力地往下坠去。 她听见不知来自何人的猖狂笑声,那声音几乎随处都在,正从四面八方向她传来。 那声音边笑边对她说,“蓝隐,你果然成为不了我们的对手,我们是伙伴才对。去做吧,像刚刚那样,去杀了他们所有人!我们在魔界等着你凯旋!” 蓝隐只觉得累极了,却又被这声音唤回了一丝清醒。 合上眼之前的那一刻,她有一瞬间感到朦朦胧胧的庆幸。 因为,那声音让她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 至少尚未成真。 她只是还在幻境中,没有醒。 极少感到恐惧的她这一次真的有些恐惧,不是惧怕旁的,她惧怕自己。 在合上眼以前,除了庆幸之外,她竟还冒出个过去绝不会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念头。 ——她想就这样永恒地睡去,不想再醒。 第四十一章 苏醒 由于被幻境困住了太久,蓝隐睁开眼后仍有一瞬是看不清东西的。 在看见眼前的事物之前,她先是听见了须怀章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 蓝隐微微转过头看他。 他依然穿着那件被魔族之花割破了的衣裳,可知他们现在没在常住的镇上厢房,只是随处找了一个歇脚的位置。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新添了两道浅浅的伤,人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蓝隐心道:他果然还活着。 撑着身子坐起来后,幻境中发生的一切疯狂地往她的脑子里涌,令她头痛欲裂。 但她并没把痛苦表现在脸上,只是安静地坐着。 “怎么不说话?”须怀章一边问一边走到旁边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可要喝水?” 她伸手把茶接过去了,抿了一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非常非常渴,索性一仰头,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发问,嗓子有些哑。 “算上我们一起昏迷的时间,总共三天吧。” “是你破了幻境?” “不是,是幻境不知为何自动退去了。” 蓝隐下了床,把空了的茶杯放到桌子上,脑海中开始回响幻境最后出现的那声音,那召唤她成魔的声音。 她心里一紧,赶紧去翻自己的布袋,发现里面的晶体头好好地躺在那里,一颗没少。 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带竟有魔族的势力,我想......” “怀章。”蓝隐开了口,打断了须怀章试图和她讨论的话。“我可能得离开一阵子。” 须怀章顿了顿,随后点点头,问她,“去找你师父么?还是找白铃?” 蓝隐被他这问题问得又紧张起来,“你知道什么了?” 须怀章淡淡地笑着,摇了头,“只是你昏睡时一直反复喊这两个人而已。虽然我很好奇仙力惊人的六公主师从何处,但我不会多问的。” 蓝隐牢牢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出他说谎的证据。可最后,他的脸只是和幻境中他死气沉沉的脸重合,再也没有别的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不说了,我即刻就要走了。” 须怀章没有拦她。 蓝隐此行是去找元容的,她一路向上,越过九重天,越过战火中的仙界,最终在神界停下。 刚到师父的殿门前,她便看见大门是敞开着的。 师父知道她会来。 她走进殿中,师父果然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师父。”蓝隐跪下,叩了一个头。“徒儿有些害怕。” 元容知道蓝隐被魔族之花卷入了幻境,可观天镜只能看见现实中发生的一切,蓝隐的心魔促成的幻境即便是观天镜也看不见。 看着蓝隐紧蹙的眉、惨白的脸,元容觉得很揪心,几乎顾不得师父姿态地连忙问她幻境中究竟都有什么。 蓝隐一五一十地说了以后,元容也变得愁云满面。 “师父......”蓝隐试探着唤了一声,“师父,徒儿恐怕还没成神就要成魔了。” 说到这,蓝隐又叩一个头。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不是因为她在哭,她没有哭,她只是害怕自己真的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害怕自己变成一个魔头,害怕到止不住地发抖。 元容上前一些,弯下身子把手附在蓝隐的肩上。 “魔族善于利用每个生灵心中的负面能量,包括恐惧、仇恨,等等。你会被困入那样的幻境,是因为你本身有太多那样的能量。但你可以化解的,只有你有能力化解。” 蓝隐抬起了头,竟落下了两行清泪。她望着元容,开了口,“师父,我究竟是什么人?”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知晓自己的身份,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本就是魔,是不是注定是一个恶人。 而元容就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回答道,“为师依然是从前的话——时机未到,无法泄露。可为师告诉你,你不是魔,只是你太强了,所以就连魔界都在觊觎你的力量。若想不落入旁人的股掌,就要自己运用得了自己的力量,而不是被它左右甚至反噬。” 蓝隐的泪依然挂在脸上,泛红的眼圈和有几道伤痕的衣裳将她整个人蒙上了少有的脆弱感。她问元容,“师父,我真的能行吗?” “为师没办法回答。” “那师父,如果我失败了,我真的会杀那么多人吗?” 元容又摇摇头,“没办法回答,但为师给你一份信任,信你不会。” 蓝隐又落下两行泪,她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又叩了一个头。 再次开口她只说了一句“谢师父。”声音却比方才坚定得多了。 起身后,蓝隐正想告辞离去,元容却叫住了她。 “关于你的身份为师尚且不能解答,但你梦中的青衣女子,为师可以告诉你她的身份了。” 蓝隐的脚步顿住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元容问她,“你可要听吗?” 蓝隐把手掌在身侧握紧,攥成了拳头。开口回答时,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听。”她看向元容,“还请师父如实相告。” 第四十一章 苏醒 由于被幻境困住了太久,蓝隐睁开眼后仍有一瞬是看不清东西的。 在看见眼前的事物之前,她先是听见了须怀章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 蓝隐微微转过头看他。 他依然穿着那件被魔族之花割破了的衣裳,可知他们现在没在常住的镇上厢房,只是随处找了一个歇脚的位置。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新添了两道浅浅的伤,人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蓝隐心道:他果然还活着。 撑着身子坐起来后,幻境中发生的一切疯狂地往她的脑子里涌,令她头痛欲裂。 但她并没把痛苦表现在脸上,只是安静地坐着。 “怎么不说话?”须怀章一边问一边走到旁边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可要喝水?” 她伸手把茶接过去了,抿了一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非常非常渴,索性一仰头,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发问,嗓子有些哑。 “算上我们一起昏迷的时间,总共三天吧。” “是你破了幻境?” “不是,是幻境不知为何自动退去了。” 蓝隐下了床,把空了的茶杯放到桌子上,脑海中开始回响幻境最后出现的那声音,那召唤她成魔的声音。 她心里一紧,赶紧去翻自己的布袋,发现里面的晶体头好好地躺在那里,一颗没少。 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带竟有魔族的势力,我想......” “怀章。”蓝隐开了口,打断了须怀章试图和她讨论的话。“我可能得离开一阵子。” 须怀章顿了顿,随后点点头,问她,“去找你师父么?还是找白铃?” 蓝隐被他这问题问得又紧张起来,“你知道什么了?” 须怀章淡淡地笑着,摇了头,“只是你昏睡时一直反复喊这两个人而已。虽然我很好奇仙力惊人的六公主师从何处,但我不会多问的。” 蓝隐牢牢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出他说谎的证据。可最后,他的脸只是和幻境中他死气沉沉的脸重合,再也没有别的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不说了,我即刻就要走了。” 须怀章没有拦她。 蓝隐此行是去找元容的,她一路向上,越过九重天,越过战火中的仙界,最终在神界停下。 刚到师父的殿门前,她便看见大门是敞开着的。 师父知道她会来。 她走进殿中,师父果然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师父。”蓝隐跪下,叩了一个头。“徒儿有些害怕。” 元容知道蓝隐被魔族之花卷入了幻境,可观天镜只能看见现实中发生的一切,蓝隐的心魔促成的幻境即便是观天镜也看不见。 看着蓝隐紧蹙的眉、惨白的脸,元容觉得很揪心,几乎顾不得师父姿态地连忙问她幻境中究竟都有什么。 蓝隐一五一十地说了以后,元容也变得愁云满面。 “师父......”蓝隐试探着唤了一声,“师父,徒儿恐怕还没成神就要成魔了。” 说到这,蓝隐又叩一个头。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不是因为她在哭,她没有哭,她只是害怕自己真的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害怕自己变成一个魔头,害怕到止不住地发抖。 元容上前一些,弯下身子把手附在蓝隐的肩上。 “魔族善于利用每个生灵心中的负面能量,包括恐惧、仇恨,等等。你会被困入那样的幻境,是因为你本身有太多那样的能量。但你可以化解的,只有你有能力化解。” 蓝隐抬起了头,竟落下了两行清泪。她望着元容,开了口,“师父,我究竟是什么人?”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知晓自己的身份,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本就是魔,是不是注定是一个恶人。 而元容就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回答道,“为师依然是从前的话——时机未到,无法泄露。可为师告诉你,你不是魔,只是你太强了,所以就连魔界都在觊觎你的力量。若想不落入旁人的股掌,就要自己运用得了自己的力量,而不是被它左右甚至反噬。” 蓝隐的泪依然挂在脸上,泛红的眼圈和有几道伤痕的衣裳将她整个人蒙上了少有的脆弱感。她问元容,“师父,我真的能行吗?” “为师没办法回答。” “那师父,如果我失败了,我真的会杀那么多人吗?” 元容又摇摇头,“没办法回答,但为师给你一份信任,信你不会。” 蓝隐又落下两行泪,她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又叩了一个头。 再次开口她只说了一句“谢师父。”声音却比方才坚定得多了。 起身后,蓝隐正想告辞离去,元容却叫住了她。 “关于你的身份为师尚且不能解答,但你梦中的青衣女子,为师可以告诉你她的身份了。” 蓝隐的脚步顿住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元容问她,“你可要听吗?” 蓝隐把手掌在身侧握紧,攥成了拳头。开口回答时,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听。”她看向元容,“还请师父如实相告。” 第四十二章 往事:水灵苏青黛 “她叫苏青黛,是个水系的精灵。” 元容说完这句话后,蓝隐默默地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下文。终于,她有点按捺不住性子,眨眨眼问,“......没了?” 元容像是被蓝隐这这一问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微笑一下后,元容继续道,“自然还有,为师慢慢说给你听。” 随着元容启齿讲述,蓝隐的思绪被带去了那个遥远的时候。 千年前,水系精灵苏青黛因灵力太强而被精灵族排挤打压,她流落在人间,常年假扮着人类。 因为不会衰老,她没办法在某处安居,过一阵子就要搬家、改名,生怕自己的身份被人发觉。 数百个年头,她辗转无数个地方,做了无数件善事以后,被神族的神明发觉了。 成神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仙人们普遍采用的——以强大的仙力为主,适当修善心做善事,待到仙力够强自会成神。 另一种则少有人能做到,那就是——本性至纯至善,若得神力,必定会普度众生。一旦被神明认为确实是这样的人,无论出身于什么族群、仙力如何,都能破格封神。 显然,苏青黛在这两者间是后者。 神族派元容接苏青黛去神界,二者交谈过后,元容表示有意收苏青黛为徒,待她历练后有望成神。 苏青黛却笑道,“我生为精灵,有几千年的寿命,已然觉得很长了。当了神明便要永存,未免太孤寂了。请神女放我回人间吧,我只想自在地过。如果能有来生,我想生在人族,做个真正的人。” 包括元容在内的诸神当然不会强迫苏青黛,虽觉得可惜可叹,也还是将苏青黛放回了人间。 苏青黛返回人间后,在自己当时的住处附近遇上了身负重伤的蓝秉光。 她能探到他身上异常强大的仙力,虽然心生惧怕,但本性向善的她还是出手救下了蓝秉光。 当时苏青黛当然不知道,仙界正处于大乱之中,而这乱便是她眼前的蓝秉光挑起的。 为了当天帝,蓝秉光用计谋引发争端,进而与自己数个胞兄胞弟开了战。他也并不是因为仙力低才受伤流落人间,只是他用苦肉计暂时退离,待到几个兄弟相残得差不多了,他再杀回仙界,屠杀所有想和他争位置的人。 为了天帝之位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张开眼后会见到一位令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苏青黛。 老套又自然而然地,蓝秉光和苏青黛相爱了。蓝秉光没有对苏青黛隐瞒自己的身份,还说会带她回仙界去,将来他是天帝,她就是天后。 这一次,苏青黛没再像拒绝元容时那样清醒理智。自由和蓝秉光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随蓝秉光去到仙界后,苏青黛就被安置在一座很靠近西边的守卫森严的宫羽——那便是蓝隐后来住的碧水阁,只是当时它还没有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被近似于囚禁地搁置在那多久,总之很久很久之后,她才见到了浴血归来的蓝秉光。 他目光炯炯地对他说,“青黛,明日礼成后我就是天帝了。待到你有喜那日,我便封你为后。” 他是这样说的,苏青黛也是日日盼的,可她不知道的是,自从他们第一次亲近的那一日起,蓝秉光就已用仙力封住了她的几道经脉,让她此生都不可能受孕。 她毕竟只是一个水精灵,蓝秉光就算真的喜欢她,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天后只是水灵。如此一招,他便可以在最后埋怨她不争气了。 令蓝秉光诧异的是,苏青黛不出多久竟就有了身孕,她欣喜若狂,蓝秉光却很难表现出开心。 十月怀胎,苏青黛诞下一女,被蓝秉光取名为蓝隐。 许是“隐”这个字让苏青黛有所猜想,或是她孕后她已经感受到了蓝秉光态度的转变。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诞下蓝隐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蓝秉光求了能证明蓝隐身份的腰牌。 蓝秉光没和她多言,把腰牌给了她。 待蓝隐满月那日,蓝秉光去到苏青黛宫中,说是要带她和蓝隐出去走走,接上她们一同离了宫。最后却在一片荒原处设下了困在她们的结界,打算把她们抛下了。 身份卑微的水精灵、来路不明的六公主,他不能让这对母女阻挡了自己的光明大路。 即便她们是他的亲人。 反正,他杀的亲人已经不止一个两个了。 临走以前,他喂苏青黛和蓝隐吃了致命的毒,随后拂袖离去。 苏青黛悲痛欲绝,毒发以后,她和蓝隐的魂魄双双游离,她竟凭着强大的意念带着蓝隐的魂魄到达了神界。 她怀抱着蓝隐的魂魄来到元容宫门口哭诉乞求,求元容救蓝隐一命。 元容却走出来对她说,“你虽怀了她一次,生了她一次,但她并不是真正由你孕育的肉体凡胎,本不能算你的孩子,更不能算蓝秉光的孩子。她生于恶与仇,你性子纯又善,两者为两极,她却莫名与你投缘。上次你来到神界,刚修出意识的她便跟随着你去了,后来竟因你太想求子阴差阳错成了你腹中子。” 苏青黛依然哭着,除了哭发不出别的声音。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出“惊讶”这一种,好像她对于答案这个早有预感早有猜想了。 怀胎十月,她与这孩子血脉相连,自然能感觉到孩子的不同寻常。 元容也不急着劝她别哭,只是自顾自道,“听你方才说,她现在叫蓝隐?不错的名字,刚好我也还未想出怎样叫她比较好。” “蓝隐,来。” 元容轻轻招了招手,蓝隐的魂魄便向她飞去,快到她掌心时,化成了近似一滴水的模样。 “我知道,就算我那样说,她在你心中依然是与你母女一场的女儿,你不想她死,才有能力冲破束缚来到这里。无妨,她本不属于六界,又怎会因区区毒药而死。你去吧,我会收她为徒,好生教化她。” 苏青黛的魂魄听到这里终于停止了哭泣,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向元容叩了头后,她便在元容的叹息声里烟消云散了。 第四十三章 兵权 听完元容的讲述,蓝隐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发问。 “所以,她究竟算不算我娘亲呢?”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很涩,问这短短的一句话都花费了很大力气似的。 元容笑了笑,“我方才讲述的时候已经把当时对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对你说了,难道还要再重复一次?” “可除了她,我就没有其他的娘亲了不是吗?”蓝隐忽然激动起来,声音抬高了些,眼眶也开始泛红,“这世间的生灵都是有娘亲的,我却没有吗?” “我没有阻止你在心里把她当做娘亲。”元容望着蓝隐,语气和神色都很平静。 “什么叫当做?师父,我不明白。” 元容还是那样静静地望着蓝隐,像是要用目光把她看穿一样。蓝隐也真的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她知道师父看得出,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相信。 她不想相信那个在梦境中见过多次的娘亲也只是她名义上的娘亲。 “师父,我究竟来自何处?”明知道不会有答案,她却还是这样问。 “这不是你现在该想的。”元容说,“你很聪明,为师在这个关头告诉你这件事是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懂。” 蓝隐低下了头,把自己心里翻滚的委屈和悲伤压下去,转而涌上来的是一股恨意。 “师父是想提醒我,小心蓝秉光。” 对于那个杀了苏青黛的她所谓的父皇,她连尊称都不想用了。就算不提为苏青黛报仇的事,蓝秉光也曾对她动手,她将来为自己报仇不为过吧。 元容还是那样看着她,“你既然明白我只是让你小心,为什么眼里还是写着想报仇呢?” 蓝隐没说话,只是别过头去,把自己的神色藏住。片刻后,她暂把那份恨意压了下去。 她朝元容拱了拱手,“师父放心,徒儿自有分寸。” 向元容作别后,蓝隐离开神界。 告别了自己唯一可以放心去依赖的师父,她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神色,心里却还是反复在想方才听到的种种。 师父说,是她与苏青黛投缘,所以她才会跟着苏青黛去了,成了她的孩子。 那在她成为苏青黛的孩子以前,她会是什么? 和师父对话的时候她太心急,所以那时候的话也不全对。比如她那时说世间的生灵都有娘亲,但实际上,这世间有许多从花草树木修成的精灵,没爹没娘不算什么稀罕事。 可蓝隐想不通——她的真身毕竟不是花草树木这类的植物,而是凤。 师父讲述的时候说,她最后飘向师父后是化作了一滴水,这又说明什么呢?难道她和苏青黛一样,都是水灵吗? 蓝隐轻轻摇头——不对。她是水凤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她不能因为一些新得知的事情无处安放,就把以前既定的东西给推翻。 一路思索着,蓝隐已经到了仙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暂时不愿接近蓝秉光所在之处,她这次绕了远,是从白龙族的疆域经过的。 原本没想在这里停留,蓝隐却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封温纶。他正带着几个白虎族的将士赶到了。 他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白龙族已自顾不暇,甚至需要请求白虎族出兵帮助。 蓝隐对白龙族没有什么深刻的认知,但白铃对她很好,她不能坐视不理。此时,她已御风飞往了封温纶处,在他身边停了。 “蓝......”封温纶还有点没改过来在南荒岭的称呼,顿了一下才对蓝隐作揖,“六公主。” 蓝隐摆摆手,示意他别做这些面子功夫了,“你这是带兵来增援的?” “是。白龙族现今腹背受敌,情况很不妙。” “我随你一起。” 蓝隐说着就要和他一起走,封温纶却抬手拦住了她,“六公主,天帝有旨,此次平乱一切仙人听他调遣,未受令者不得参战,还请六公主回南荒岭完成天帝指派的任务。” 蓝隐微愣,随后偏过头看他,“你这是让我眼见战乱却拂袖而过?” “六公主。”封温纶的眉皱了起来,“你别为难我。” 蓝隐也皱着眉看着他,须臾,她还是松了口,道了一声,“罢了。”——毕竟这样耗下去没有意义,反而耽误了白虎族将士们增援的时间。 “你记得看顾白铃,别让她一个堂堂白龙族公主总是冲在最前。”嘱咐了最后一句话后,蓝隐御风离去。封温纶则是没再按照理解朝着蓝隐的背影作揖,带着白虎族将士们匆匆走了。 回南荒岭的路上,蓝隐行得很慢,脑中的思绪却翻转转得极快,思考着封温纶方才说的话。 他说蓝秉光有旨,未受令者不得参战。 这乍听上去挺像是蓝秉光一贯的处事风格——独断专行蛮不讲理,且总是有一种飞扬跋扈的嚣张气焰。 但蓝隐从中读出了另外的信息——蓝秉光这分明是要借着这次机会紧收兵权了。 经此一役,各大仙族都损耗严重,唯有蓝秉光地位稳妥手握兵权。等战火一熄,不管是之前一直与蓝秉光并尊的白氏龙王还是已经基本隶属于蓝秉光的青龙族,恐怕都得向蓝秉光俯首称臣。 可蓝秉光在以前偏偏营造了一个沉迷声色喜好奢华的无用形象,让大家都放心把他架在那个位置上,他们还以为,那不过是一个虚位而已。 想到这里,蓝隐的背上已开始出冷汗,她想起自己来到仙界后第一次回神界时对师父说蓝秉光喜好奢华,师父却对她说:你看见的,也许只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 她中计了。 这仙界诸仙,怕是大半都中计了。 现在她反应过来这一点,那些与兵权有关的仙将更不会反应不过来。不过他们已经被战火绊住了脚,无计可施。 而蓝秉光派她去除妖,显然也是要用这个借口牵制住她。 她转眼往远处望,在身侧攥紧了拳。 第四十四章 御驾亲征 蓝隐去看远处本只是因为那个方向是蓝秉光宫羽所在的方向,虽然离得远,也勉强可以指代他。她愤愤地看过去时除了想在心里骂他几句以外没什么别的念头。 没想到那一片天渐渐在她的注视下被黑压压的仙兵遮住,配上她刚刚忽然瞧向那里的动作,倒像是她早预感到那个方向会有异动似的。 这会,她盯着那群不速之客,一时间没有移开眼。 待他们更近些,蓝隐方才看出领兵的人竟是蓝秉光。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想转身离去,可她没有真的那样做,因为她知道蓝秉光很可能也已经看见她了,她此时跑未免显得太心虚。再者,蓝秉光要是没想让她离开,难道她跑了就能跑掉? 一群仙兵本要越过这里长驱直入,蓝秉光却看见了蓝隐。他招呼手下的仙兵暂且等候他,随后只身向蓝隐这边赶来。 蓝隐不想跪他,但不得不跪。 她跪下,拱手,沉声道,“父皇。” “你为何在这里?” 没有称谓,没有关切,他的口吻像审问般冰冷至极。不过蓝隐现在已经确定父女之名是假的了,也没什么必要为了他的态度不舒心。 “听闻白氏遇险,儿臣心中不安,故而前来想与众仙兵一同抗敌。不过方才遇见白虎族将军,经他阻拦,儿臣已准备离开了。” 蓝秉光脸上的表情好像冻在脸上似的没改变,他点了点头,“若我没记错,白氏公主与你交往甚密。” “是。” 蓝秉光发笑,不过只闻其声,没见他眼中有什么笑意,“好友落难,岂有视而不见的道理。朕见白氏落难可都要带兵亲征!蓝隐,你随兵同行!” 蓝隐一惊。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蓝秉光以“朕”自称,从前他总是一副很敬重各位仙人的样子,颇有种——“我当了天帝虽然什么也干不好,但我安生不闹大事”的感觉。 可现在即便蓝隐不好直接抬眼看他,也能从他的态度里听见不加掩饰的霸道,那是一种唯我独尊的帝王之态,不是被任何人架上虚位的空壳首领。 当然,更让蓝隐惊讶的还是他说的御驾亲征一事。看蓝秉光现在这个样子,她都不知道他是要去退妖族还是要去杀白氏亲贵、逼白氏臣服了。 眼看着蓝秉光重新领兵,一行人赶往白氏疆域,被允准随行的蓝隐赶紧起身,紧随其后。 白氏疆域内战火连绵,无数仙人与妖打在一处,从远处看去几乎教人敌我不分。 蓝隐解开飘带攥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随后她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白铃或者白氏统帅龙王白苍梧的身影,结果白氏父女没找见,倒是先看见封温纶了。 他正同一蛇妖扭打着,那蛇妖使诈,打不过就放出好几条小蛇缠绕在他手臂上,使得他动作非常不便。直到他半个人变作白虎的形态,发出一声咆哮,那些小蛇纷纷被震落了。 都说虎啸龙吟,虎啸能与龙吟并排出现在这个词中,不是没道理的。 蓝隐觉得他的战斗力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强些,又觉得自己站在这看戏般地站着着实诡异,赶紧离了这里,继续去找白铃和白氏龙王。 战场上杀红了眼的人数不胜数,就在蓝隐想前往正殿的关头,一个妖族士兵甩了鞭子向她打来。 蓝隐侧身躲过了攻击,辫子只是微微擦到了她的发梢,没有伤害到她。 一向被惹到就会赶尽杀绝的她现在着急去找白氏父女,也懒得和这妖计较,抬脚便想走。没想到那妖不依不饶,又抬手向她打来。 蓝隐蹙眉,心道:烦、死、了。 这一次她没再像刚刚那样躲过攻击,而是靠后一步,直接把那妖打来的鞭子抓在了手里。 那妖显然是懵了,拽着自己的鞭子往后扯了两下发现还是纹丝不动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蓝隐本想直接杀他,转念一想还不如问问他是否知道白铃他们在哪,便开了口,“我问你,白苍梧和白铃在何处?” 小妖支支吾吾。 “再磨蹭我现在就杀了你。” “在,在正殿,那里有我们妖族的统领在攻。” 蓝隐的猜测被印证了,甩开了那妖的鞭子就御风前往正殿。 还没等她从那颓垣断壁中进入殿内,天空忽然风雨大作,有极强的仙力反复攒动。蓝隐转过头去看,只见蓝秉光乘在云上,正在半空立着。 他抬起手来,从衣袖里甩出一些龙鳞,飞向打斗着的仙兵和妖族。 那龙鳞打在仙族身上恍若无物,打在妖族身上却好似利剑般见血封喉,很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妖族的尸体。方才难分高下的两族立刻变得力量悬殊,不多时候,妖族或是逃或是死,仙族此次守卫白龙族白氏的战役告捷。 众仙纷纷朝着蓝秉光跪下,齐呼,“叩见天帝。” 蓝隐这时候却没看到这一幕,因为她已经进正殿去了,那小妖说的正殿中有统领在攻让她没办法放下心。 正殿中弥漫着血腥气,尚有气息的守卫们将士们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呻吟着、痛呼着。不过可以看出,此时的殿内战火也已经平了。 蓝隐半蹲到一个守卫身前,给他看自己的腰牌。那伤得不像样子的守卫竟还要起来给她作揖,她赶紧摆摆手让他歇着,“我只是向你证明我不是坏人,你快别起身了。我问你,你们公主在哪?” 守卫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往蓝隐的身后指,同时,蓝隐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蓝儿?” 蓝隐猛地站起身、回过头,看见了衣袖残破浑身鲜血的白铃。 白铃显然是刚结束了一场恶战,此时她手上还拿着剑,剑刃上还有不知来自谁人的血在往下滴。 “你怎么在这?”白铃的声音没了昔日的活泼,只有满满的疲惫。 蓝隐没心思解释那么多,忙问她,“你父王和你的几个哥哥呢?” “我父王受了伤正在休息,兄长们早在两界开战之初被天帝派往他方,至今未归。殿外可还好吗?我即刻出去支援。” 蓝隐抬手拦住了白铃,“不必了,我父皇来了,妖物已清。” 只看着白铃微缩的瞳孔,蓝隐就知道她也猜到了事情之后的发展。没等她们再多说,大殿的门嘭地一声被推开,刺目的阳光闯了进来,可同时到来的,却将是席卷白龙族白氏的黑暗。 第四十五章 断剑 “阿隐原来在此处。”蓝秉光背朝着光,蓝隐看不清他的表情。 从他的语气里她能听出他是带着笑意的,可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从未这么叫过她,现在却故意在白铃面前表现得和她很亲近了。 蓝隐拱手喊了声,“父皇。” 见她只是拘礼,蓝秉光招了招手,添了句,“过来。” 在移步走向蓝秉光以前,蓝隐注意到白铃把剑握得更紧了点。 “苍梧兄人在何处啊?”待蓝隐到了自己身后,蓝秉光出言发问。 这满殿内死的死伤的伤,好好站在他面前的也就只有白铃了。所以虽然他没有明确说自己在问谁,白铃还是答,“父王受了轻伤,正在休养,还请天帝见谅。” “哦,轻伤。”蓝秉光把手背在身后,踱步靠近白铃,打量着她,“那烦请公主殿下带我去瞧瞧他吧。” 他这句公主殿下叫得十分轻蔑玩味,像是在回应白铃方才话中的“父王”。 白铃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可她只能压着性子岔开话题,“父王还需静养,白铃先代他谢过天帝出手相助之恩。” 蓝秉光依旧盯着她,听见她这话,他忽然笑了两声。“好一个膝盖不弯的谢恩。” 白铃抿了抿嘴,强压怒火,正想跪,身后忽然传来了白苍梧的声音。 “蓝秉光,跑到我龙宫撒野,你是当我死了不成?” 白苍梧年岁比蓝秉光大得多,加上受了伤的缘故,他此时拄着拐杖,走路仍有些老态龙钟之感。可他声音还是十分浑厚有气势,很有一族之首的威严风范。 白铃见他出来了,赶紧向他行礼,“父王,您怎么来了。” “再不来,我白氏堂堂的公主都要给别人下跪了!”白苍梧一边说一边用拐杖重重地点了一下地面,强大的仙力顺着他这动作溢出去,让这宫殿都颤了颤。他怒目圆瞪,牢牢地盯着蓝秉光的脸。 蓝秉光轻笑两声,捋了捋自己尚为黑色的胡须。“本不是什么大事,苍梧兄何须动气呢?” “不是大事?你真当我瞎了,当这众仙都瞎了!你当年是如何杀了自己的兄弟夺取天帝之位的,如何野心不足企图吞下整个正三界的,我没忘,众仙没忘!不要以为假惺惺地救了我们我就会感激你、甘心做你的幕下卒,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们白氏永不臣服!” 白苍梧的一番话掷地有声,他说起了当年之事,可蓝秉光却一点都没表现出动摇或者羞愧。 他还是笑笑地看着白苍梧,回问了句,“可是苍梧兄,你还能活多久呢?” “你!”白苍梧没怒,站在白苍梧身后的白铃怒了,她提着剑就想上前,却被白苍梧拦住。 “你不会得逞的。”白苍梧抬起一只手指着蓝秉光,“昔年妖族进攻青龙族,你恰好在须明煦将要咽气前出现,对青龙族施以援手,而后便基本掌控了青龙族。事态如此发展,众仙已有揣测。” “你蛰伏多年、演了多年,这才勉强甩开大家的怀疑。如今你心急了,竟故技重施,狼子野心早晚会展露在人前。蓝秉光,你以为你胜了吗?” 白苍梧笑了两声,“你败了。” “父王,您在说什么?!”白铃知道白苍梧不甘心臣服于蓝秉光,可是贸然说出这种不确凿的事实在不好,她以为白苍梧急糊涂了。 而蓝秉光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须臾后,他的笑意彻底消失。 光仍然在他的背后投射下来,他抬起手,吩咐身旁的侍卫,“白苍梧出言污蔑朕,带下去,打入天牢。” 侍卫们闻言而动,白铃执剑横在白苍梧身前。“你们有什么资格关我父王?都别过来,我看谁敢动!” 侍卫们是蓝秉光手下的人,当然不会听白铃的。 就在白铃大打出手以前,她的佩剑被蓝隐的飘带缠住了。 “白铃,白苍梧确实出言污蔑了我父皇,连你也想不敬吗?”蓝隐问这话时语气和眼中都是冰冷。 蓝秉光静静地看着蓝隐,像是在观察她,又像是单纯在看一出戏。 白铃难以置信地看着蓝隐,“蓝儿,你干什么?” 蓝隐没回答她,又输了一道仙力去扯白铃的剑。白铃全力抽出剑来要向靠近白苍梧的侍卫斩去,蓝隐却又紧逼了过来,拔出剑横在她的眼前。 “蓝儿,你别逼我。” 眼见着白苍梧已经被侍卫带到了一旁,白铃心急如焚,蓝隐却还是寸步不让。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白铃全力朝蓝隐的剑斩去。 ——那还是她送给蓝隐的剑。 她说过,那剑不够好,其实不配做蓝隐的佩剑。 而她的剑,却是整个龙族中数一数二的。 两剑相撞,白铃和蓝隐都用了全力。仙力相近的情况下就是剑的较量,显然白铃的剑更胜一筹,蓝隐手中的剑碎成了两节,掉落在了地上。 白苍梧此时已被带到了蓝秉光身边,一行人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白铃马上要去追,蓝隐却在她走神之际在她背后重重一击。 白铃近日本就受困于战火,身上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加上她疲惫至极又急火攻心,哪里扛得住蓝隐这一击。 她呕出一口血来,虚弱地抬眼看蓝隐,眼里仍然是难以置信的。 蓝隐却没再看她,转身对蓝秉光拱手,“父皇,既然白苍梧已拿下,我们走吧。” 蓝秉光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用手势命大家离去。蓝隐和他们一同转身,将要离开之际,她听见白铃在身后喊她。 “蓝隐。” 她叫了她的大名。 蓝隐只是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而白铃也同样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第四十六章 由她掌刑 蓝秉光、蓝隐等人离开后,白铃回到自己的寝殿,从带锁的箱中拿出了一根尘封多年的龙骨。 这是白龙族白氏的珍宝之一,据说是白氏先人的骸骨被注入仙力,而后便成了强大的法器。 这样的龙骨共有两根,龙宫留着一根,由白铃保管。另外一根则是白铃出征的兄长带了出去,三人轮流保管着。 当其中一方轻轻敲击龙骨,另一边的龙骨就会随之震动,他们以此来作为紧急时刻联络的媒介,关键时刻相互沟通既隐蔽又迅速。 白铃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弯起指节,敲响了龙骨。 不多时候,她的龙骨也微微震动,她知道这是兄长在回应她。不过她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因为她的呼唤立刻抛下蓝秉光的命令归来,为了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紧迫,她又弯起指节多敲了几次,这才略感放心了。 另一边,蓝隐随蓝秉光离开白氏的疆域,便作揖告辞说要回到南荒岭。 蓝秉光淡淡扫了她一眼,却说,“此次之事亦有你的功劳,你便先跟着我在仙界吧。” 这的确是蓝隐想要的走向,她之所以刚刚主动出手去拦白铃,一方面是怕白铃真的动手伤人蓝秉光有机会治她的罪,另一方面当然是想借机讨好蓝秉光,用行动告诉他:我是站在父皇这边的。 可是蓝秉光多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信任她。现在他说让她暂留仙界,她不仅没高兴,反而心里打起鼓来。 面上还不得不表现得喜悦,道一声,“谢父皇。” 她没有站在蓝秉光身边,说完话后就退到和其他仙兵接近的位置去了。那些仙兵和她不走在蓝秉光身边的心理差不多,同样不敢走在和她平行位置,挪来挪去竟在她身边空出一大块地方来。 蓝隐借着这个空隙去打量蓝秉光,他的侧影看起来还年轻而潇洒,怎么看都不像是工于心计的人会有的一副面容。难怪他之前把心计藏起来,大家基本上都没有怀疑。 人类说,人不可貌相。这话放在仙界也一样。 可大多数仙人都不如人类擅长算计,一不留神,就易吃了蓝秉光这类笑面虎的暗亏。 瞧完了蓝秉光,蓝隐又微微转头去看了看白苍梧。这一路上他都十分安静,全然没有在自己龙宫时那种愤慨的模样。即便有仙兵用很难听的话折辱他,他也都淡然处之。 蓝隐心里猜想——是因为落入了蓝秉光手里不敢张扬了吗?白苍梧看起来并不是惧怕这些的人。 此时,白苍梧也刚好抬起头,与她目光相撞。 白苍梧老了,可依稀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样子来。他整张脸都透着威严,唯有眉眼柔和。 白铃的眉眼和他很像。 想起白铃吐血的样子以及最后的欲言又止,蓝隐心里不太舒服,扭开了脸,不再看白苍梧了。 随着蓝秉光和众仙兵回到仙界,蓝隐亲眼看着白苍梧被带入大牢。刚想和蓝秉光一同离去,蓝秉光却摆了摆手,对她说,“你既立了功,不妨将这功劳做得更大些。审白苍梧的任务,就交给你。” 蓝隐愣愣地看向蓝秉光,一时间忘了说领命的话。 蓝秉光却一点也不着急,他看着白苍梧被绑起手脚,又从牢中狱史那里接过了长鞭,递到蓝隐手上。 “白苍梧对我不敬,这是你亲眼看见的,也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希望你能处理好,别让为父失望。” 留下这几句话后,蓝秉光带着仙兵们离去了,只留下蓝隐对着那面黑色的牢门。 白苍梧被抓来只是因为他说了蓝秉光不想听的话,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审问的。蓝隐当然明白,所谓的审问,是要她借着机会对白苍梧用刑。 ——原来蓝秉光要她跟着他一起回来,是在这等着她。 打从他进到白氏殿里起,就有意对她表现得亲近,他是想让她和白氏的人彻底结下仇。 蓝隐心里有点庆幸,她觉得既然蓝秉光还在意她和白氏中人的关系,那至少说明他暂时没有想除掉她。 要牺牲的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白苍梧而已,就算不是她掌刑,也会是别人。 心慈手软?那从来不是她蓝隐的作风。 可当她拿着长鞭进到牢里看见白苍梧时,握着长鞭的手莫名地抖了一下。尤其是当白苍梧抬起头来看着她,她发现自己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时,他却开口了。 “你就是蓝隐,我常听铃儿说起你。”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不像是在用这种说辞讨好蓝隐,只像在和一个小辈话家常似的。“果然气度不凡。” “白苍梧。”蓝隐打断了他,“你觉得你现在不痛不痒地夸我几句我就会放过你是吗?我不是三岁孩子。”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中蒙上恨意,因为她知道,四周一定有许多双眼睛在透过能观仙界疆域的镜子盯着她。那面镜子不如神界的观天镜,是听不见镜中人讲话声的,可蓝隐担心隔墙有耳,所以只得说这种话。 “你当然不会放过我,我也并没想活着离开。如今我若不死,难道我的族人还有命活吗?” 蓝隐心头一紧,这才意识到白苍梧是看出了蓝秉光的意图,带着赴死的心来的,也难怪他敢说那么多过激的话了。 “由你杀我是个好事,可以帮你获取蓝秉光的信任。只可惜,你和玲儿的情谊算是尽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蓝隐听见白苍梧说了什么获取蓝秉光的信任,害怕本人探听到,她只好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用尽浑身的勇气抬起手抽了白苍梧一鞭子。 手再放下后,她开始全身发抖。 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用力过猛而发抖。 她根本没用几成力气。 鞭子抽在白苍梧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蓝隐不敢去看,但当他又要说话,她又抬手去抽打他。 如此打了五六次,牢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狱史朝蓝隐作揖,对她道,“六公主,天帝说您可以出去了。” 蓝隐手抖着把长鞭交回到狱史手上,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天牢。 第四十七章 蓝氏白氏开战 “蓝隐当真对白苍梧动手了?”听完蓝釉的叙述,蓝妍一脸吃惊地发问。 “可不是么。”蓝釉抱起手臂,微眯了眼,“本还以为能借机会治罪于她,不想,她学聪明了。” 蓝妍却嗤笑一声,“哼,我当她与那白铃多么好呢,白铃要是知道自己那么护着的人动手伤了自己的父亲,还不知道要多伤心。” 蓝釉无语地看了蓝妍一眼,忍了几番也没忍住,终还是开口责备了一句,“阿妍,蓝隐都学聪明了,你怎么还是这样稀里糊涂的?” “我糊涂?长姐......” “罢了。”蓝釉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这个了,“蓝隐既然没什么错处,你最近别去招惹她,免得惹一身是非。” 蓝妍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却也知道蓝釉说的是对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此时的蓝隐正在碧水阁中面对着棋盘皱眉。 她用惯了的棋盘还在南荒岭,这是临时差人拿来的新棋,她随手摆了摆,竟摆出了一局死棋。 若是往常,她没兴致就会推翻重来,有兴致就会仔仔细细地寻求破解之法,可现在她心里一团乱麻,就算是盯着棋,心思也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忽然,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蓝隐坐直了身子,往那个方向看去。 来的人是狱史,她那天见过的。 她下意识地把手中的那枚棋子握紧了。 狱史朝她走近,对她鞠了个礼。“六公主,奉天帝之命晓谕各宫——白苍梧口出狂言,有悖仙人德行,有损仙界和平,经您审问后他仍不知悔改,天帝下令,赐死白苍梧。” 蓝隐拳头一紧,掌心的棋子瞬间碎了。棱角刺破了她的手,有温热的血流出来,她却没有觉得痛。 事实上,蓝秉光哪里来的资格去赐死从未臣服于他的白氏龙王?可眼下之际,谁又能站出来反抗他呢? 蓝隐把伤了的手往下藏了藏,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问了句,“何时执行死刑?” “回六公主,两个时辰以后,于大殿执行。” “我知道了。”蓝隐说完意识到不对,扭头改口道,“请你帮我回禀父王,就说我知道了。” “下官告退。” 狱史消失在蓝隐视线中后,她终于可以不顾及神情,猛地站了起来。 她必须要赶到大殿去,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能做什么,但她至少要先过去。万一白苍梧到时候要和蓝秉光搏命,说不定她还能暗中帮他一把,总比在这里等着执行成功的消息好得多。 这样想着,蓝隐立刻清洗了手,又换了身干净正式些的衣服便往大殿赶了。 她抵达大殿时身负枷锁的白苍梧也已被押到了,蓝秉光坐在他的宝座上俯视着下面的所有人,很像是在睥睨众生。蓝隐对他行了礼,而后便退到合适的位置站着。 手上的伤口现在开始痛了,不过这点小伤实在不算什么,蓝隐只是觉得手掌心又痒又麻,就和她的心脏一样,很不舒服。 她观察着白苍梧身旁的那几个仙官,心想:我轻轻松松就能打昏他们,不如我打昏他们,然后带白苍梧逃去神界吧?就对师父说我真的难当大任,就说......就说我真的没办法。 可她只是在脑海中想着,眼看着时间将近,她仿佛被钉在这里了一样挪不动脚步。 她真的不想功亏一篑,也不想对不起师父。 但难道她就能对不起白铃、对不起自己吗? “时辰到——” 蓝隐的思绪被仙官的呼喊声扯了过去。她猛地抬起头,却看见入大殿的方向跑进来一个神色匆匆的守卫。 守卫扑通一声朝着蓝秉光的方向跪下,暂时把在场众仙的目光全吸引过去了。 “天帝......禀告天帝。白苍梧的子女们带着兵打进来了!白氏对我们宣战了!” 蓝秉光甩了甩袖子,从他的宝座上站了起来。他脸上没有一点慌张的神色,好像他早预料到了这一幕,甚至觉得它发生得有点晚似的。 他对正不知所措的仙官挥挥手,面色平静道,“先行刑。” 仙官闻言挥起刀,还没等砍下去,那刀被蓝隐打出去的水镖打断。 蓝秉光饶有兴趣地轻笑一下,转眼去看蓝隐。他没说话,只等着她自己解释。 “回禀父皇。”蓝隐跪下答话,“如今白苍梧之子攻来,我们不妨先留白苍梧一命,好将他当做人质。” 大殿之外是越来越近的打斗声,大殿内是蓝隐阻止行刑后的解释。蓝秉光一动不动,好像这些都与他不相干。 他牢牢地盯着蓝隐,目光几乎能在她身上灼出一个洞。 过了很久,他才开了口,“好啊,是个好办法。”说着,他朝押着白苍梧的仙官挥了挥手,示意仙官把白苍梧押去蓝隐那里。“既然是你留下来的,那这个人质就交给你吧。” “是,多谢父皇信任。”蓝隐按住被仙官和狱史送过来的白苍梧的肩头,因为刚刚她一直紧攥着拳,此时她手掌的伤正在不住地流血。刚一碰到白苍梧的肩,她便把那一片衣物染红了。 白苍梧的手和脚都被捆仙锁捆着,看样子十分牢固。 大殿门口的打杀声越来越近了,最后归于一片死寂。白铃与她的三位兄长执着剑踏着死寂与满地横尸走来,眼中燃烧着怒火和恨意。 “蓝秉光。”白铃用剑指着宝座上的蓝秉光,“放了我父王。否则我今日就算用命来换,也要杀了你。” “放不放不由我决定。”蓝秉光轻飘飘地抬手指了指蓝隐,“你父王,现在并不在我手上。” 白铃顺着蓝秉光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自己浑身是伤的父亲和押着他的蓝隐。一瞬间,悲痛和愤怒席卷而来,逼得她红了眼睛。 她执剑向蓝隐刺去,两次都被轻松躲过。不仅如此,蓝隐还用白苍梧作肉盾去挡白铃的攻击,白铃顺势就在这时候把白苍梧手脚上的捆仙锁都砍断了。 蓝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赶紧假装大意地去同白铃打斗,心里盼着白铃的兄长可以趁着这时机把白苍梧救下,可结果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与白铃过招还未过三个来回,白铃的动作便停了。 与此同时,蓝隐听见白铃兄长那边爆发的哭喊声。 她几乎僵硬地转眼去往白苍梧的方向,只见离了束缚的白苍梧竟然用尽浑身仙力拍碎了自己的灵丹,人已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她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再缓过神来时,同样缓过来的白铃已用她的佩剑刺了上来。 这一次,她没再躲开。 白铃刺破了她的肩。 第四十八章 白苍梧仙逝 在和白铃的距离缩短到很近的时候,蓝隐压低声音对白铃说了声,“你先冷静一点。” 此情此景,即便她那样说白铃显然还是没办法太冷静。 不过她的鲜血似乎把白铃的怒火浇灭了些,她没有继续向她发动攻势,抬手抽回了自己的剑。 蓝隐随着白铃的动作踉跄了一下,肩膀处的伤口血流不止。她没太在乎这个,只是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肩头点了几个穴,把血暂时止了。 她又扭头去看白苍梧所在的方向,他还是躺在那里,看上去已经没了气息。 这个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怪异之处——如果真的灵丹已碎,现在早该在现原形后灰飞烟灭了。可白苍梧连原形都没现,显然有问题。 与此同时,有仙官高喊,“天帝当心!是障眼法!” 仙官的呼喊声牵扯住了众人的注意力,蓝隐和白铃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白苍梧好好地站在蓝秉光身后。 原来方才那碎丹自尽的并不是他,是他创造的分身障眼法。利用大家诧异、骚动的时间,他已用仙力把自己的真身送到蓝秉光身后去了。 蓝秉光站在自己的宝座前,白苍梧就站在蓝秉光和他的宝座之间,距离蓝秉光十分近,一时间,在场众人无论是蓝秉光那一派的还是白苍梧那一派的都不敢轻举妄动。 唯有蓝秉光不疾不徐地在他和白苍梧周身设了一道屏障,随后转过了身,面朝着白苍梧。 看着蓝秉光就这样把援兵隔绝在外,白苍梧笑了两声,“蓝秉光,你真的觉得自己是我的对手?” 他当然也不需要真的听见蓝秉光的答复,话音一落就劈手向蓝秉光打去。 蓝秉光竟没躲,抬起手接了白苍梧这一掌。 仙力冲天而去,把蓝秉光刚才设下的屏障击出了裂纹。 明显是白苍梧的力量更胜一筹,可当蓝秉光的嘴角渗出了一点血时,位于白苍梧身后的宝座射出了两根毒箭,一根打在他的肩膀,一根直直钉入了他的心脏。 白苍梧浑身一抖,眼睛猛地睁大了。 蓝秉光只是淡淡地笑,接着,全力给了白苍梧最后一击。 白苍梧倒在了蓝秉光的宝座上,看着屏障因白铃等人的攻击而开始碎裂,看着俯视着他的蓝秉光。 屏障还未完全破碎,所以此时白苍梧只能听见屏障内的声音。 他听见蓝秉光说,“苍梧兄未免太心急,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会不设防?” 白苍梧颓然笑了。 恍惚之间,他忆起了须明煦,忆起了从前。 须明煦曾和他是挚友,那时两人经常一起把酒问月,一起舞刀弄剑。因为都是豪爽之人,不喜欢弄些弯弯绕绕的,两人从来也没起过什么龃龉。 直到得知须怀章有意登天帝之位时,两人的想法产生了分歧。 那时须明煦常劝他说,“我知道你不喜蓝秉光,更不屑于向他低头,但你我这般的莽夫,不是蓝秉光的对手。硬碰必伤,不如假意投诚。” 当时他不以为意,“蓝秉光若只做个统帅,我绝不多去置喙。可他偏偏要当什么天帝,分明是意图吞下正三界。这本就有违天道,你要拥护他我不管,总之我不拥。” 须明煦也不和他多争执,只是摆手笑笑,说他不懂。 后来须明煦遭难仙逝,须明煦的独子须怀章继承父亲的遗志开始成为辅佐蓝秉光的得力干将,白苍梧还心里哀叹过须明煦的愚蠢,哀叹他到了生命的尽头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他。 现在想来,愚蠢的不是须明煦,是他白苍梧。 须明煦怎会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他只是明白须怀章乃至青龙一族和他都是相似的性子,他们善于打斗却不擅长谋略,不是蓝秉光这样心机深重的人的对手。所以他宁可让须怀章蒙在鼓里去辅佐仇人,也不要他头脑一热去报仇去送死。 这样的做法确实不够英勇,很小家子气,若是以前想通,白苍梧一定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屏障外向他奔来的三子一女,他懂了须明煦苦心孤诣想做的是什么。 须明煦仙逝后,青龙族确实沦为了蓝氏的附庸。但他们至少都活下来了,活下来了就会有今后的种种可能。 至于没有在临死前告诉须怀章实情的原因,很可能是须明煦知道须怀章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做不出心怀恨意还能假意辅佐的事,所以干脆让他一开始毫不知情。 须怀章现在确实还不知道自己有大仇未报,但谁又能知须明煦是不是留下了蛛丝马迹等着须怀章去发掘。待他发觉那一日,说不定已经完全取得了蓝秉光的信任,到时候再报仇,岂不是容易百倍。 须明煦要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快,他要的是把蓝秉光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同时他看透了这世间最毒的不是某种仙法妖法,而是心计,是筹谋。他知道要想治住蓝秉光,硬碰硬行不通,唯有用也学着用计,才有那么一丝可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他若还是这样梗着脖子就死,他的子女、族人们一定会全力去为他拼命,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想让蓝秉光血债血偿。蓝秉光做的准备太多了,白氏贸然激进,一定会被赶尽杀绝。 屏障在巨响中碎裂,以白铃为首的众仙蜂拥而来。白苍梧却拼尽浑身力气从宝座上起了身,面对着蓝秉光,朝他跪下了。 赶来的众仙都僵在原处,唯有白苍梧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大殿中回响。 “白龙族白氏统帅白苍梧即日归顺天帝蓝秉光,待我仙逝后,白氏统帅之位交由我的长子白穆继承。从此白氏辅佐天帝,直至永久。” “父王!您在说些什么?!” 被点到名字的白穆几近崩溃,可白苍梧已无法再去回答他。 那贯穿了他心脏的利刃已将致命之毒送往他的全身,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该说的话,他歪在了地上没了气息,眼却没合,是死不瞑目之状。又过了些时候,便化为云烟了。 第四十九章 绝不会是最后一面 蓝秉光把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目眦欲裂的白穆。双方对峙了好一阵后,蓝秉光忽然笑了。 “新统帅这样盯着朕,是何意?” 在白穆怒极失态以前,白铃用佩剑的柄横在了他身前,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如果说之前她一直因为愤怒和悲伤处于混乱中,那最后白苍梧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终于把她纷乱的意识拉了回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兄长们贸然前来是多么冲动多么傻的行为,意识到父亲的本意应该是只身赴死,以换白氏安宁。 蓝秉光想除她父亲早不是一日两日了。白苍梧知道躲不过,干脆直面一切。 白铃心想——若不是我们贸然前来,父王暂无软肋被握在蓝秉光手中,是不是至少不用在仙逝以前那么耻辱地向他低头? 可惜没能有那种如果,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父王身处险境的时候安然地呆在龙宫装作没事,也无法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向兄长们隐瞒。 至于现在,父亲已去,他们身上背负的东西从此更重。无论是兵力还是筹谋,白氏暂时不是蓝氏的对手。若想翻身,先得低头。 “回禀天帝。”白铃把手收了回来,在胸前抱拳,“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对于我兄长而言实在太过突然。还请天帝给他一点时间。” 蓝秉光又笑,从轻笑逐渐变成狂笑,又从狂笑慢慢归于平静。 他转眼看着白铃,“小公主啊,你可真是苍梧兄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 随后,他背朝着众仙走了几步,缓缓地开了口,“白龙族,有蓝氏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白铃把掌心握出了汗,仰头看着蓝秉光。 蓝秉光继续道,“还记得爆发大战时白氏送来的供我调遣的兵吗?三十万大军,统统死于战斗,片甲不留。白氏的战斗力已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衰弱了,这样的族群还忝居四大仙族之首,未免有些不道理。” “你胡扯!他们明明都还没上战场,怎么就死了?分明是你杀了他们!”白穆情绪崩溃地嘶吼着,却被身旁的仙官甩了一巴掌。没等他还手,天帝就转回身来,命人把他押去天牢了。 白铃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态站在原处,可她已没办法再说出什么话来,眼泪断了线似的开始往外涌。 她知道来不及了,就算低头也来不及了。蓝秉光对白氏的杀戮已经拉开了帷幕。然而那三十万无辜的兵将,尚且只是一个开头。 蓝隐对于这一场纷争的记忆便止在了白铃无声地落泪这一幕,她肩膀上的伤有些重,点穴止血没作用太久,后来一直都在流血,以至于那时她便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昏迷以后,蓝隐不出意外地掉入梦境。 这一次梦中的场景却不是那片林子,而是神界的内部,在她面前铺着的是一片她没见过的池子。虽没见过,她却莫名地对它感到熟悉。 她抬脚走近,却在看见池中自己倒影的一瞬间感到天地崩裂,她坠入裂缝,又到了那片树林。 她又见到了苏青黛。 这一次她没再非要对梦里的苏青黛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保持着沉默。没想到这一次的梦境有了变化,她看见蓝秉光忽然走来,他掐着苏青黛的脸往她的嘴里灌毒,又用同样的方式去毒害苏青黛怀中小小的孩子。 那毒进到小孩口中后,一旁的蓝隐便同样有了中毒之感。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多时候便醒了。 她起身环顾一圈,意识到自己是在碧水阁中。 她出声唤来仙娥,细细问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得知她并没有昏迷很久,而在她昏迷以后,蓝秉光囚禁了白铃和她的三位兄长。 听着仙娥说的这一切,蓝隐终于渐渐接受了白氏覆灭的事实。而后,她觉得自己得尽快找到须怀章。 白氏已然没落,青龙族不能再出事。蓝秉光已成滔天之势,再失去几个能制衡他的人,就真的全乱了。 师父给她的任务以千年为期,现在看来她得自行把这个时间缩短。若真等满了千年之期,仙界恐怕已被蓝秉光裁剪得百花残败、寸草不生! 她猛地揭开被子要下床,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仙官的呼喊,“六公主,天帝传您到大殿相见。” 蓝隐拽着被子的手一抖,意识到自己晚了一步。 随着仙官去到大殿,蓝隐除了见到蓝秉光,还见到了不知何时从南荒岭归来的须怀章。想起昏迷前的所见所闻,蓝隐心里对须怀章泛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 可很快这同情被打破了,蓝秉光问须怀章,“你说六公主能用异常的方式使自己仙力大增,可属实吗?” 须怀章拱手答,“属实。” 蓝秉光的目光移到蓝隐脸上,他问她,“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蓝隐没说话,蓝秉光便又说,“罢了,你这个年纪的小仙,大多都是容易心急的。而一心急,往往就会用些歪门邪道来增强自己。为了不让你因为方式错了而走火入魔,你也不必去南荒岭了。三日后,为父会送你入人间,你在人间历一趟劫再回来吧。” 所谓的在人间历劫其实只是仙族的一种惩罚途径。被送往人间历劫的仙人会被锁住仙力平白丢去人间的某个角落,度过几十年。 而在这几十年间,此仙人若是经过人的方式正常走一遭生老病死,魂魄最后便能回到仙界。若此仙人在那期间被其他仙人用仙术杀死,魂魄就会烟消云散,永不归天。 蓝隐意识到,原来除去白苍梧以后,蓝秉光的下一个要除掉的目标不是白氏其他族人或者青龙族,而是她。 而当初蓝秉光那些好似在挑拨她和白铃的举动,可能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而已。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答,“儿臣领罚。” 但她心里知道,这一趟,不管用什么办法,她绝不会去。 她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落入他们的股掌之中。 “父皇。” 在蓝秉光即将转身离开以前,蓝隐叫住了他。 他又回过身来看她,“何事?” “儿臣走之前,能否与白铃见一面?” 蓝秉光笑了笑,“见,朋友一场,是该见最后一面。” 蓝隐不知道他说的最后一面意思是说白铃快死了还是说她快死了,又或者他一个活口也没想留,想统统斩草除根也说不定。 她在心里回应蓝秉光:不管是哪种意思,绝不会是最后一面的。 她心中的主意,已经有了眉目了。 就在这时候,大殿入口处有狱史进来,他对蓝隐和须怀章都行了礼,随后对蓝秉光行礼道,“禀天帝,白氏公......白铃说,她明日想回龙宫一趟。” 蓝秉光点头,转眼去看蓝隐,“你不是想见她吗?随她同去吧。” 狱史有点惊讶于天帝的反应,支支吾吾地加了句,“恕臣多嘴,现在放白铃走,她逃了怎么办?” “无妨。”蓝秉光回答的是狱史,目光却看向蓝隐,“六公主与她同去,自然能把她看好的。” 第五十章 林初诞生 “是。”蓝隐马上去应蓝秉光的话,“儿臣自当尽心。” 狱史满眼不信地瞥了蓝隐一眼,可他看得出天帝主意已定,知道自己身为区区狱史不能再多说什么,便吞下意见默默告退了。 蓝隐又和蓝秉光在言语上周旋了几番,期间她能用余光注意到须怀章一直在看着她,但吝啬地始终没给他一个正眼。 事到如今,她倒不是还有心计较须怀章告不告密这种无聊小事,只是看他现在还这么为蓝秉光尽心尽力感到有些心累,更是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比较好。 不过反正眼下事情多得很,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和事索性不去面对也不会怎样。 谈话将至尾声时,蓝隐忽然问蓝秉光,“父皇,儿臣早听闻白氏有许多稀罕珍宝。明日儿臣随白铃同行,可否拿上一二件?” 白氏的珍宝法器早已被洗劫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物件。听蓝隐这么问,蓝秉光虽然不是特别能看透她的意图,但并没放在心上。 他点点头,像对一个要玩具的孩子那样对蓝隐说,“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蓝隐便也配合着他,答了句,“谢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 骤然发生了许多事,蓝隐心里很难安静,可再怎么静不下来也要强迫自己表现得一如往常——她回到碧水阁下棋饮茶,没做任何和平时不同的事。 次日清晨,她便去到天牢门前去等候要回白氏龙宫一趟的白铃。 白铃是被几个狱史押着走出来的。她看上去清瘦了些,身上脸上都有伤,神色却并没十分颓然黯淡。 见了蓝隐,她没有表现得很惊讶,想必是狱史已经告诉她蓝隐会和她同行了。 狱史对蓝隐也没多敬重,不过她毕竟还是名正言顺的公主,这时候为首的狱史还是得对她拘礼,拘礼过后,一半告诫一半威胁道,“六公主,人已带到,还请六公主谨遵天帝旨意,看好死囚。” “那是自然。”蓝隐抬手指了指白铃身上的捆仙锁,对着狱史道,“烦请仙官给她松绑。” 她自己也不是解不开这锁,但这么做会显得她重视狱史,连带着也就显得敬重蓝秉光了。 为首的狱史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果然好看了些。他又招呼了一个狱史过来,两人一起把白铃身上的锁解开了,随后便没再说别的,拘礼告退。 蓝隐唤出了一片云,自己踏了上去。白铃也没用她多言,自己上前踩到云上。 前往白氏龙宫的途中,两人几乎一路无话。直到已经隐约看见白氏龙宫那因战火而堆满了颓垣断壁的入口,蓝隐才启齿问了句,“你别逃,行吗?” 白铃转头看看她,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但又笑不出来,“蓝秉光派你跟着我,就是让你用这种劝说方式哄我别逃吗?” 蓝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目视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废墟,继续说道,“你别逃,现在逃就是死路一条。你好好呆在天牢,三日后我去救你。” 白铃僵了一下,随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蓝儿,如果不是昨天夜里我听到狱史们的谈话,知道两日后你就要前往人间历劫了,你这么认真地和我说,我真的会相信。” 白氏和蓝氏起冲突后,这还是白铃第一次重新这么叫蓝隐。 说完了那些话,她也转过了头,和蓝隐一样目视着前方。“最近我常在想,一切在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必然平衡,就比如——上天赐予白氏更精纯的仙力,却给了蓝氏更缜密的心计。我知道你是比我聪明的,但我没想到,我已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来骗我。”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到了曾经的白氏疆域。她们先后从云上跃下,白铃走在前,蓝隐跟在后。 “你再信我一次。”蓝隐盯着白铃头上的那两个小铃铛,神情认真得好像她对着的不是铃铛,而是白铃清亮的眼睛。“天帝确实让我去历劫,但我并没想去,也已经有了不去的对策,只是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你......” “你先别说其他的。”蓝隐打断了白铃,“你们白氏的龙甲可还在吗?” 白铃愣了愣,如实答,“我不知道。” “我们一起去找。” 蓝隐说完就随白铃一起进了殿,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那身龙甲。 龙甲亦是白氏的宝物之一,但同为白龙族的蓝氏也有自己族群的龙甲,想必是洗劫的时候不屑于拿白氏的,就把它留了下来。 据说蓝氏仙兵最后一次来白氏疆域时放了一把大火,但龙甲不怕火,浴火过后仍然完好无损的。 蓝隐把龙甲拿在手中,对白铃道,“把这个交给我,其他的你别管,安心回天牢,我三日后一定去救你。” “......”白铃无言地看着蓝隐,半晌,她轻叹了一口气,“可我凭什么信你呢?” “你不需要信我,就当是赌一把吧。”蓝隐说,“其实你心里也知道,现在逃走,成算非常小的。” 白铃仍看着蓝隐,嘴角稍稍向上弯了个弧度。她指了指那龙甲,“那这算是我付给你的劫狱定金?” “......”蓝隐一时间对白铃感到钦佩,钦佩她现在还能说得出玩笑话。 她们谁也没食言,白铃这天真的就按蓝隐说的回到了天牢,没生任何事端。 蓝隐则是开始将自己计划付诸行动了。 将白铃好好地送回天牢后,蓝隐拿上从白铃那里取的龙甲,乘云一路到了神界,在神界的一片林中停下。她确认了四周无异样后,把龙甲披到了自己的身上,随后还是觉得不够妥当,又在自己的周身设了一道屏障。 接着,她右手呈掌,在自己的胸口处蕴出一道仙力,将自己的灵丹剖了出来。 水系族群有一个特殊能力——可以将自己的灵丹一分为二,塑一个自己的分身出来。 这仙法不难,不过后续对分身的掌控很难,无数曾这样做了的仙人不是被自己的分身反杀就是在将分身重新合并入体魄时入魔身亡,也因此,这仙法早就是禁术了。 可此时的蓝隐管不了那么多。她就是不能羊入虎口地去人间走一趟,她得留下来救白铃,留下来报仇,留下来做所有未完的事。 而分身存在的意义,就是替她去人间走一遭。 蓝隐将自己的仙力稳稳地调动出来,输三成进入一半灵丹中,又将另外半颗放回自己的胸膛。 被放置于身体之外的拥有了仙力的灵丹开始震动起来,蓝隐用仙力镇住它,又把分身仙法施于其上。 不多时候,一和她拥有同样面孔、身形甚至衣着的女子合着眼在她面前站定了。蓝隐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女子额间一点,女子缓缓将眼睁开。 “我是蓝隐。”蓝隐对她说。 “我知道。”和蓝隐拥有同样面容的女子开了口,“我也是蓝隐。” “……”蓝隐很难不觉得怪异。“是,你在人前要扮演的确实是蓝隐,但你心里该知道你并不是真的蓝隐,这你能懂吗?” 女子眨着眼看着蓝隐。 虽然她们长得一样,但蓝隐觉得面前这人的眸子比自己的更加澄澈几分。 于是,当她说出那句“我不懂”的时候,蓝隐好像也没什么能责怪的地方。 “算了......我还是给你取一个属于你的名字吧。” 蓝隐转眼看看四周——林木丛生。再回神来看眼前——分身初成。 她把这八个字在心里组了组,想出了一个听上去挺正经的名字。 “不如,你就叫林初?” “林初......”她念了念这名字,好像真的认真想了想似的,重重地点头,“好,我是林初。” ——还挺好商量。 蓝隐看着林初,想到她今后的命运,心里莫名地对她产生了些愧疚感。 许是这种愧疚感作祟,下一秒她已把自己身上的龙甲取了下来,披到了林初身上。 龙甲遇灵则隐,到林初身上后,它和在蓝隐身上时一样呈透明不可视的状态。 本来蓝隐从白铃那里要龙甲只是怕她在剖丹的时候遇袭,现在没必要了,就送给林初,让她在去到人间时防身用也好。 第五十一章 小火灵 林初人形态的外貌和蓝隐没什么差别,但她的真身却和凤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个水灵,仙力远不及蓝隐,性格也和蓝隐大不一样。 蓝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些不同,毕竟分身术法已被正三界已列为禁法,她没什么途径去查阅关于这项仙术的记载、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林初的事,更不敢去找师父说这些。 为了躲开仙界那面镜子的视野范围,蓝隐带着林初暂时呆在了神界的一处小洞窟内,嘱咐她等下便去仙界的碧水阁,两日后自然会有人送她去人间。 蓝隐并没有骗林初,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初去人间这一趟其实是刑罚,一路上一定波折不断。可即使这样,林初还是一脸期待,好像全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蓝隐之前还担心分身会有自己的想法会不受她摆布,现在看来,她想多了。林初非常听她的话,而且对于要去人间的事表现得挺高兴。 思索了一下以后,蓝隐又对林初补充道,“对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你是蓝隐,是仙界的六公主。” 林初懵懵懂懂地点头,还是忍不住问,“可我不是林初吗?” “林初是你的真实身份,你要做的事就是假扮我,假装自己是蓝隐。就好像......有双重身份的卧底?这样说你能理解吗?”蓝隐觉得自己仿佛在对一个孩子解释东西,明明不是很复杂的逻辑,她都快绕晕了。 好在林初这下子终于懂了,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了表情。 蓝隐被吓了一跳,以为她反悔了,赶紧问她,“怎么了?” 林初理所当然道,“我在学你。” “......” 见蓝隐没说话,她又追问,“怎么了吗?学得不像?” “没怎么,你就凭感觉发挥吧。” 蓝隐也不想多和林初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她觉得到时候仙官也好蓝秉光也好,应该都是在锁了林初的仙力后就把她丢去凡间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交谈。 唯一容易暴露的点就是仙力的差距,蓝隐又再三强调让林初这几天内无论怎样都不要和人交手,以免暴露。 林初再三答应,蓝隐还是心慌,但也只能选择相信她。 看着林初乘云离开了神界的洞窟,蓝隐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只要林初在众人面前一现身,就意味着她这个真正的蓝隐的身份从此模糊了。 林初去凡间,若是生,回来了就是六公主的身份;若是死,“蓝隐”这个身份会随林初一起消失,而她就会成为无名无分不能见天日的存在。 走这一步棋实属惊险,可蓝隐知道,她没有别的办法。 还是和从前一样,蓝隐不会把太多时间用来感慨和伤神。她要做的事还没完,还是不能停下来的。 在洞窟里稍作休息后,她便起身往神魔两界相交处的业火池去了。 业火池附近常年炎热,蓝隐刚刚靠近便开始流汗。她在自己的周身唤出了一道水屏障,这才勉强能把灼热隔绝几分。 随后,她拿出了自己从碧水阁带出来的一件小法器:一个可容纳任何火种的瓷瓶。 用仙力将瓷瓶包裹,再将瓷瓶的口朝下,就这样往业火池旁送去。 瓷瓶感受到火种便开始起效,源源不断地吸入了好多业火池中的火进入瓶中。蓝隐瞧着差不多了,便把瓷瓶收了回来。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瓷瓶的瓶口烫了一下手。不过法器到底是法器,没过太久,瓷瓶便一点温度都没了。 做完了这些,蓝隐转身刚准备走,地上忽然窜出几簇火舌,跳跃着向她奔来。 她知道这附近有魔物出没是正常事,不想和他们多做纠缠,开口对着那火舌道,“这里本是不归任何一界管理的地带,我取些池中火种应该不算逾矩。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说完这些,她转身要离开。 那火舌也真的退去了,可蓝隐抬脚还没走两步,忽然心中一滞,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等等。” 她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界显得很清亮,那火舌随着她的讲话声顿在了原处。 “抱歉,不能让你走了。”蓝隐转回身,脸上真的挂着抱歉的笑容,可说出的话却又冰又冷。“我忽然想起来,现在这样的情况,我该灭口。” 地上的火舌来来回回地滚动了好一阵,最后变作了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小男孩。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然后就扑向了蓝隐、在她脚边跪下了。 “神仙姐姐,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您饶我一命吧。” 蓝隐眯着眼睛打量他,从他身上没感受到强烈的魔族气息。她伸手在他胸膛处探了探,本只是想探探他的力量而已,倒把他吓得浑身发抖。 他身上的力量很弱,左不过是个刚降世不久的小火灵。 还没等蓝隐再说话,他竟磕起头来,“神仙姐姐饶我一命!我只是路过此地,见您花容月貌心生倾慕,这才凑近想看看的,我除了您的容貌真的什么也没看清。或者,或者,我可以拜您做师父,这样总能信我了吧!” “......算了,不必了。”蓝隐被他这一通夸奖搞得有些无语,她也不想随随便便滥杀无辜,何况这还是个孩子而已。 她抬脚要走,没想到那火灵又扑了上来。“神仙姐姐,您不收我当徒弟吗?我叫乌烨磊,我......” “你说什么?”蓝隐猛地停住了,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孩子的脸上来回打量着。 人类若转生入人道,便不会和上一世有任何一点瓜葛。但若转生入精灵族,那就是会保留着一点前世的印记的。 这样细细看下来,蓝隐发现他的眉眼还真的和当初南荒岭的乌烨磊有点相像。霎时间,她便回忆起上一世的他凄惨的身世和死状。 乌烨磊被看得有点慌,他也不知道蓝隐在问什么,稀里糊涂地答,“我说,您不收我做徒弟?” “我不是说这个。”蓝隐问他,“你说你叫乌烨磊?” “是啊。” 蓝隐皱起了眉。“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自己,我就觉得我该叫这个名字。”他看蓝隐不太愉快的样子,有点委屈,“怎么?不好听?” “没有。” 当初乌烨磊的灵魂在黑鸟妖的身体中死亡,确实也不是不得转世的。蓝隐只是没想到他的转世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成了个火灵。 上一世的乌烨磊最恨妖魔,这一世,至少别让他在独自修行的过程中不慎成了妖吧。 想到这里,蓝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到西边的那林子等着我,过几天我会带着另一位姐姐去找你的。” 看着火灵乌烨磊愉快起来的神色,蓝隐也莫名地有些开心,但更多的还是无奈——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完就开始揽新的烂摊子了......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爱管闲事的人了? 第五十二章 纵火劫狱 安顿完了乌烨磊转世的小火灵,蓝隐离开业火池,一刻不停地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洞窟。 她从布袋中取出了一枚晶体,长叹了口气后,下定决心般地把它放置在掌心。 这一次仙力的飞升似乎比前两次更加剧烈,但是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已找到了些控制的办法。 那股在体内流窜的力量撞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剧痛,她用强大的意志力端坐在原地,不允许自己像前两次那样用失控的方式来排解痛苦。 蓝隐紧皱着眉,额间的汗细细密密地布了一层,唇色愈发苍白。可除了这些以外,她看起来就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蓝隐忍耐不住地呕出了一口血,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等到气息渐渐稳住了,她意识到那力量也已向她屈服。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刚刚那些痛苦似的,只是觉得,自己赢了。 接下来,她在洞窟中休整了两日,看着云明云暗,便知黑夜或白昼。 她想:这时候林初应该已去人间了。 又过一个昼夜,蓝隐和白铃约定的时间到了。她以备好的纱巾覆面,又把自己头上比较标志性的飘带取了下来装进袋中,动身出发前往仙界。 经过之前与妖族的战争,仙界还处于一个恢复元气的状态,众仙人疲倦潦倒,各方面守卫都不算很森严。 蓝隐从偏门进入仙界疆域时门口只有一个守卫,且那守卫还在打瞌睡,她很轻松地就摸了进去。 一路谨慎地走到放置可观仙界疆域的那面镜子的殿外,蓝隐屏住了自己自身的仙力,周身散发出来的便只有那瓷瓶中业火的气息。 在殿外探了一阵后,她确定殿中无人,便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 无论是她即将要做的劫狱救人之事还是林初和她共同存在这件事,都是不能被蓝秉光等人发觉的。而要想不被发觉,第一步必得先毁了这面镜子。 这面仙镜周身自带强大的屏障,根本不需要设置任何守卫来看守它。也正因如此,蓝隐才会担心自己没能力毁了它,才会在临行前冒险用了一枚晶体,使自己的仙力再提升一番。 这里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进来,蓝隐没空多想,解开了对自己仙力的封印,又打开了装有业火的瓷瓶,用仙力呈着业火全力向仙镜打去。 仙镜周围的屏障破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但镜子本身尚没坏。 外面已有仙官注意到了动静,扯着嗓子问了声,“什么人?” 蓝隐没理会也没跑,屏息凝神地又用刚才的方式对没了屏障的仙镜全力一击。 仙镜瞬间四分五裂,发出了更加巨大的声响。正在赶来路上的仙官好像被这阵仗吓到了,他惜命得很,没敢就这么贸然进来,而是一路喊叫着跑去喊人。 蓝隐松了口气,赶紧趁着这个机会逃。 通往天牢的路有好几条,蓝隐早年间虽然一直被困在碧水阁,但还是看过很多次蓝氏疆域的地图、把这里的地形搞得挺透彻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尤其注重地看了天牢的地图——好吧,她知道。她就是觉得自己很可能某天就会被关进去,多了解一点方便以后逃跑。 她倒没想到,第一次去走那条捷径是为了救人而走的。 蓝隐的步子快且轻,仿佛化成了一股风似的,很快就抄着捷径来到了天牢。 仙界就算再怎么戒备不严,天牢的门前还是有人把守着的,且那些仙官也没打瞌睡。 蓝隐躲在围墙后开了瓷瓶,可在动手前陷入了犹豫——按照原计划,如果她在这门前遇见认真把守的守卫,应该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们。 但此时她在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可以,可这其中若是搭上无辜的人命,会不会太过了? 其中一个守卫一转头的功夫,蓝隐觉得他有点眼熟,想了片刻后认出了他是昔年从偏门放她进去的那守卫。 蓝隐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把载着仙力的业火打向守卫们,只是向天牢旁的一片枯木打去了。 业火遇木开始剧烈焚烧,其中两个守卫慌慌张张地跑去灭火,但他们都属青龙族,用木系仙法灭火太难了,何况那火还是业火。 于是他们又喊上了另两个拥有水系仙法的守卫,四个人用三脚猫的功夫对着业火施了好一番法,弄得脸上都灰扑扑的。 等到他们终于把火灭了,原先在门口的蓝隐也早就闪进牢里了。 她在关押死囚的牢狱里四处游走,先后看见了白铃的几个兄长,想也没想地帮他们劈开了锁着狱门的锁。 眼见他们几个竟然还要向她拱手致谢,她简直快要吐血,连连用手势示意他们快走、从小路走。 小路连接着天牢之内一处只出不进的暗门,这是方便仙官们出行用的,需要钥匙才能开那个锁。蓝隐知道白铃的兄长们肯定不会连一道锁都对付不了,所以对此挺放心的。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了,她自己续深入牢中,去找白铃。 白铃被关的位置更偏僻些,不过距离她的几位兄长也算不上很远。蓝隐用和刚刚一样的方式劈了门外挂着的锁,打开了白铃的牢门。 原本低着头的白铃抬起头看她,两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白铃什么话也没说,马上跟着她往外走了。 死囚的关押区域一共只有白铃和她的兄长们,再无旁人。所以蓝隐也不用担心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会伤到谁,顺着那暗门出去以前,蓝隐把瓷瓶中全部的业火都灌入死囚区域的牢中,放了一场足以惊动仙族的大火。随后,她跟着白铃一起跳出暗门以外。 这一场大火烧得惊天动地,蓝隐和白铃才刚踏上了云就听见身后喊着救火的阵阵人声。她们头也没回地离去,由蓝隐来掌控云行的方向。 白铃一直到这时候才开口,说了声,“你真的来了。” 蓝隐没说话,只是用扯下脸上的纱巾后的一个微笑作为回应。 虽然前路仍然渺茫,但眼下的事成了。 在众仙眼中,“蓝隐”已去了人间,且蓝隐熟悉的是水系仙法,饶是他们想象力再怎么丰富,也很难把这件事联系到她的头上。 还没等为这一系列顺遂的情况松口气,白铃再次开了口,“我明明听他们说你去人间了的,怎么会还在这里?” 林初的事蓝隐唯独没想瞒着白铃。不仅是因为信任白铃的为人,更是因为现在的白铃对她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威胁。 可还没等她开口,白铃的下几句话差点让她从云上跌下去,“须怀章呢?你被推下人间的时候,他不是也跟着你一起跳下去了吗?” 第五十三章 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师父 “还有,你的仙力怎么反而增强了,你不是被他们锁......” “等等,等等。”蓝隐抬起手,制止了白铃接二连三的提问。“你先告诉我,须怀章跟着一起跳下去了这件事,你是从哪听见的?” 白铃眨了眨眼睛,“我刚刚才被你救出来,之前一直在牢里,当然是听狱史们说的。他们描绘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我就差没亲眼看到了。” “......” 蓝隐想起之前在南荒岭时须怀章对她动手的那一回,加上刚过去不久的他的“告密”行为,她很难对须怀章跟着一起下去的目的有什么正向猜测,甚至觉得他可能就是追去人间杀她的——只是他不知道那不是她,而是林初。 况且不锁仙力私自下凡可是大事,蓝秉光竟然没有立刻下旨捉拿须怀章,这不就更加佐证了须怀章的行为是被默许的? 看来林初此行,是凶多吉少了。 除此以外,她今后的计划本也是和须怀章有关的。他这么一走,实属有些麻烦。 白铃看着蓝隐不太愉快的神色,纵然心里还有种种疑问也没有立刻开口追问了。 她安静地站在云上,转移了视线,望向远处因将要落雨而翻滚的云,觉得那云中好似有龙穿行一样。 她忽然想:或许父亲只是化作了某一朵云吧。 自从回了龙宫一趟,她心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这些日子的心态慢慢回归了平静和正常。尤其是今天看见蓝隐真的如约来救她,心中的阴翳好像被风吹开,重新变亮。 父亲仙逝以前没能来得及嘱咐她和兄长什么话,但白铃在这几日的沉思中捕捉到了些父亲的想法。他那时的低头中包含的不仅仅是屈辱,更多的,应该是想告诉他的孩子们:活下去,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收回思绪和目光,白铃打量了一下周遭,这才发现蓝隐控着云带她到神界的疆域来了。 她对神一直很敬畏,之前也是来过神界的,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当时父亲想带她去神界拜师,可见到的神女对他们说,“这孩子自行修炼即可,不需要拜师父。” 而后,她也好父亲也罢,便都没再踏入过神界了。 现在忽然来了这里,她有点惊慌地拉了拉蓝隐的袖子,开口时声音也压低了些,“蓝儿,这是神界,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蓝隐看起来还是心事满怀,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刚刚那么不好了。她说,“带你见一个人。嗯......不对,不是人,是见一个小火灵。” “火灵?”问出这句,白铃才又想起了临走前蓝隐放的那把火。 蓝隐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补了句,“今天的事和他没关系,他只是我偶然遇见的一个小孩。” “哦。”白铃点点头,虽不明白偶然遇见的孩子为何要去见,也没有多问。毕竟现在她无处可去,也无什么很紧急的事要做,第一件事去做什么就都不太要紧。 此时她尚不知道,自己身旁的蓝隐现在也同样是无处可去的。 她虽没问,蓝隐却主动解释了一句,“那孩子是乌烨磊的转世。” 白铃闻言有点惊讶,随后懂了什么似的笑着点点头,“你是觉得他前世时没能救下他很内疚,所以再次遇见,不想不管?” 蓝隐撇嘴,“什么愧疚不愧疚,我又不欠他的。” 白铃又笑了,也不去戳穿蓝隐的口不对心。 又经过一阵的乘云飞行,蓝隐领着白铃到了她让乌烨磊去的那片林子。 许是感受到了由远及近的强大仙力,等她们从云上下去时,乌烨磊已经站在那等着了。 见了蓝隐,他先是笑呵呵地跑过来,结果一句“神仙姐姐”刚喊了一半,他就像见到了什么魔鬼一样白了脸,紧盯着蓝隐身后的白铃。 蓝隐狐疑地看看白铃又看看乌烨磊——这还是第一次她和白铃一起见人时,别人不怕她,怕白铃。 没等她问怎么了,乌烨磊先支支吾吾地朝着白铃开了口,“你,你,你别让我求你!” 蓝隐和白铃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迷惑地对望一眼后,她们想起了什么,同时笑了出来。 蓝隐只是勾起嘴角浅浅地笑,白铃则是咯咯地笑出了声。时隔许久,她们终于又一起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回。 “你说的是你前世在南荒岭时我让你求我的事啊?”白铃被当成了“坏人”,她也不恼,反而是故意学着坏人该有的样子仰起头、斜睨起眼,“这么久的事还记得?” 乌烨磊懵懵地挠了挠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 因为转世太快,前世的一些情绪和记忆在他身上留下了挺深的烙印,所以遇见一些事一些人他会有下意识的反应,但要说把事情的细枝末节都记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此时他还是有点害怕,但比刚刚好多了,只是怯生生地望着白铃。 蓝隐觉得奇怪,对着白铃道,“要说前世,我对他可比你对他凶多了,他居然只怕你。” “谁知道,可能因为求人这种事对于一个半大小伙子来说,太丢面子了吧。” 蓝隐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这个,转而对着乌烨磊道,“我如约带着这个姐姐过来找你了,那现在我们来完成下一件事。” 乌烨磊两眼放光,“你要答应让我拜你为师了吗?” 蓝隐摆摆手,“不是我,是她。”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白铃,“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师父。” 乌烨磊和白铃先是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随后又各自发出疑问。 ——“怎么是我?” ——“怎......怎么是她?” 蓝隐让乌烨磊拜白铃当师父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前两日她在洞窟里休整时经过深思熟虑得出来的自认为不错的主意。 一方面,乌烨磊确实需要一个仙力高超的师父当他的引路人,不说让他变得多强,至少让他能成仙,别成妖。而无论剑法还是对一些基本仙法,白铃都掌握得比蓝隐扎实得多。 蓝隐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自己默默承认——自己正道悟得不怎么样,歪门邪道却真是不少,拍拍胸脯就收个徒弟的话,极其容易误人子弟、适得其反。 另一方面,白氏衰落了,且白铃又是被蓝隐劫狱救出来的,以后的日子肯定是要在漂泊中度过,难免孤寂又坎坷。要是能有个叽叽喳喳一心向着她的小徒弟在身边,也能打发她不少的寂寥。 心里想了一大堆,可是表现在面上的时候蓝隐只是点了点头,一脸冷漠地回应两人的疑问,“是啊,我觉得挺好的。” 第五十四章 下凡 因为双方都不是很情愿,加上蓝隐这个中间人也没有表现得很积极,乌烨磊最终还是没有拜白铃为师。但他离开前再三强调:以后再和蓝隐白铃相遇时,他绝对不会是妖。 白铃笑笑说,“我相信你。” 蓝隐点头说,“但愿吧。” 随后,乌烨磊化作一簇小火苗,在地上滚了几圈就跑远了。 “其实我大约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白铃看着乌烨磊离开的方向,对蓝隐道,“只是我今后要为父亲报仇,会无心管他不说,他跟着我也太危险了。” 没等蓝隐说话,白铃又说,“另外,我要报仇的对象毕竟是你的父亲,立场不同,我们是不是也该就此诀别了?” 蓝隐没有马上回答白铃的问题,只是转过头问了她一句,“你觉得这件事凭一己之力有可能成功吗?” 她的语气里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正常的询问。 白铃也只是平静地答了声,“我不知道。” “那我们不如联手吧。”蓝隐语毕便转过头,果然看见白铃一脸的惊讶和不解。 “蓝秉光其实并不是我的父亲。”蓝隐没有过多地解释,而是隐瞒了一部分自己认为不能说的,把可以说的那部分用最简洁的方式陈述道,“而且他还杀了我娘亲。要说报仇,我也有份。” 善解人意如白铃,当然不会追问些诸如:你娘亲是谁、你生父是谁这样的问题。 她只是想了片刻,默默说了句,“难怪他那时候把你关在碧水阁里。” 蓝隐点点头,“后来把我丢去南荒岭也差不多。本来我还想用缓和的方式一点点去达成目的,可我没想到他除掉你父亲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走到此处,我也没办法不和他硬碰硬了。” 说到这,白铃想起了什么,“对了,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瞒过众仙不下凡的?” “我创造了一个分身,让她代我去了。” “什么?”白铃睁大了眼,“那可是禁术!” 蓝隐笑了笑,“没有办法,送死和犯错,我当然还是选后者。” 白铃叹了口气,对这个说法也没有什么异议。“所以须怀章是跟着你的分身一同去人间了?万一被他发现那不是你,该怎么办?” “没什么,我本来也不想瞒他,我下一步就准备去找他。” “找他?” 蓝隐点头,“依你看,须怀章是个怎样的人?” 白铃想了想,如实回答,“表面上看,他虽然身为青龙族统帅,但好像已经完全成了蓝秉光手下的傀儡。不过青龙族人还是挺拥戴他的。” “不只青龙族人,白虎族人也都拥戴他。”蓝隐补充。 “所以你是想借他的力量?” “嗯。他效忠蓝秉光,说穿了不过是因为当年他父亲的一句话。如果我们能说服他和我们一起找到害死他父亲的人就是蓝秉光的证据,他一定会和蓝秉光反目成仇的。” 白铃了然,接道,“那样一来,须怀章加入我们的阵营,基本就相当于我们有了整个青龙族和半个白虎族的力量。” “所以现在,我们得在须怀章杀了林初之前赶紧找到他们。”蓝隐说着就唤出一片云,白铃紧跟着踩了上去。 到云上后,她才想起来问,“林初是谁?” “我分身的名字。” “......?”白铃显然诧异于蓝隐这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不锁仙力私自下凡是重罪,可对于亡命之徒白铃和无名之辈蓝隐来说,这些条条框框已经圈不住她们了。 蓝秉光是个十足的阴谋家,能战胜阴谋的必然是阳谋,而能够去采用阳谋法的第一步,就是得拥有能够调配的、属于自己的力量。 她们现在就是在为积蓄这份力量做准备。 蓝隐和林初本为一体,之间自然会有感应,接近人间时,蓝隐就已经能依稀感觉到林初的方位了。 她稍微松了口气,乘着云往那个方向赶去。 飞行的途中风声呼啸,好似凶猛野兽在耳畔呐喊。蓝隐好几次都走神地想,不知道师父看见如今的种种会有怎样的想法。 师父给她的任务是让她在千年之内使仙界恢复从前那样无天帝、众仙鼎力且一片祥和的状态,她现在努力的方向是终结蓝秉光的统治,按说也是能往任务上靠拢的。 只是她想了这么久,也不明白这样的目的怎么能用温和的手段来达到。 夺权,这本就是个血腥的过程。不仅仅是当年蓝秉光夺来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时血腥,百年后千年后的人想把这权从他手中夺出来,也还要重复一遍当年的血腥,甚至更甚。 可是为了不再有像白苍梧这样的人死在蓝秉光手中,这权不得不夺,这战不得不起。 蓝隐没觉得自己错了,可是想起师父的教诲她还是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大概是还有些没领悟到的、却又不想多思的地方。以至于后来那几次去到神界,她都没勇气走进师父的殿中。 对于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师父会怎么想? “蓝儿,回神啦。” 接近地面时,白铃终于忍不住推了推蓝隐。 蓝隐马上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点了点头。 她们两个都不太擅长隐身术法,但是对凡人施个障眼法还是很简单的,所以来到人间后她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只要注意别撞到行人就好,不然那个行人可能以为自己大白天撞到鬼了。 “是哪个方向?”白铃走在前面,回头问蓝隐。 蓝隐合眼感受一阵,吐出两个字,“南方。” 第五十五章 结盟 蓝隐最近非常不对劲。 ——这是跟着“蓝隐”来到人间至今,须怀章得出的结论。 虽然说她平时还是一副冷漠、生人勿进的样子,但他总觉得那好像是她故意装出来的,反而是看见一些人间的新鲜物件时,她脸上一晃而过的惊喜神态比较真。 而且她最近不下棋了,看起来也不再喜欢喝曾经爱喝的那种茶。 难道锁了仙力能把性格也改变? 须怀章没想出个所以然。 有闲工夫去想这个,自然是因为他们目前在生存方面没有什么问题。 来到人间后他们没什么傍身财物,但须怀章是没有封锁仙力的。他用木系仙法制作了两个珍贵木材质地的小玩意,轻松买了个好价钱,然后两人盘下了一家小小的低价出兑的店。 店里目前一无所有,只能当个住处用。通常白天他们一起呆在店中,暮色渐浓了,须怀章就会把店留给“蓝隐”,自己出去找个安静地方打坐休息。 现在刚到申时,天还大亮,须怀章倚在店里瞧着正在研究店铺今后的经营方向的“蓝隐”,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没等开口和她讲句话,他忽然感到两股强大的仙气正在向这个方向靠近。 不仅强大,还很熟悉。 被锁了仙力的“蓝隐”感受不到这些,所以她还坐在位置上默默翻着书。须怀章没和她说话,径直走到门口去了。 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他看见蓝隐和白铃正背着光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哦,是她们。 ——???等等,谁? 须怀章猛地回过身,对屋中的“蓝隐”问了句,“你是谁?”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凭什么断定外面的那个蓝隐才是真的。 林初从来到人间起就被须怀章的一双眼睛盯得很慌张,现在他直接这么问了,她难免怔住。反驳的话虽然出了口,但没什么底气,“你......这叫什么问题?” “你不是蓝隐。”须怀章又更加明确地问了一次,“你到底是谁?” 没等林初开口回答,蓝隐和白铃已经推门进了屋。 蓝隐幽幽地答,“她当然不是蓝隐了,她是我的分身,叫林初。” 说完,她忽略林初的一脸慌乱以及须怀章紧皱的眉,继续对着须怀章道,“我才是蓝隐,还好你还没对她动手,不然要杀错了。” 须怀章的眉皱得更紧,“你觉得我是为了杀你才来到人间?” “不是吗?”蓝隐静静地望着他,开诚布公,“当初你在南荒岭对我动手,后来你回到仙界找蓝秉光告我的状,最后跟着‘我’来到人间进行追杀——这很合理。我再猜猜,是蓝秉光让你杀我吧?” 她的话一说完,白铃脸上都闪过几分惊讶。毕竟她不知道蓝隐所说的那几件事,也不明白为什么蓝隐来之前说的是要借用须怀章的力量,现在又提起了这么不利于和睦的事情。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剑握得更紧了些,用来防须怀章这个又像盟友又像敌人的人。 须怀章却没有做出要攻击谁的样子,“就算今天你杀了我,还有千千万万个类似我的人会想方设法地要杀你。杀我有意义吗?” “我知道没什么意义,所以我今天也不是来杀你的。就算我不通什么谋略,也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听罢蓝隐的话,须怀章笑了笑。大抵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被人比作“贼”感到有些无奈,却又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他没为蓝隐问的他到人间的目的做辩解,但实际上,他来到人间确实不是为了追杀谁。 当初他和蓝隐一起身中魔族花之毒,蓝隐苏醒后便离去了,久久未归。 在那期间,有几个白虎族的将士冒着触犯仙界律法的风险赶来南荒岭寻他,告诉他仙界大乱,白氏正在起战事。 说完那些以后,他们犹豫再三还是说:天帝似乎有意吞并白氏。 就连他们那等只懂得舞枪弄棒的莽夫都能看出蓝秉光的野心,可以见得蓝秉光已经预感到胜券在握,完全不想隐瞒。 而白苍梧在自己龙宫对蓝秉光说的那几番提及了须明煦的话,也被白虎族的将士一并带到。 实际上,就算他们什么也不说,须怀章听见白氏的状况与当年的青龙族那么相似,心中也会有所揣测。 接下来便是天帝急召他回仙界,在他什么也没说的情况下,天帝又叫去蓝隐说了那番好似经过他告密,才知道了蓝隐用异法增强仙力的话。 明明是个身陷囹圄的状态,须怀章那刻却前所未有地感到清晰。 蓝秉光此人之前似乎一直站在浓雾里,那刻他拨云见日,看见了浓雾之下蓝秉光的嘴脸。 他从一个虚伪的盟友,渐渐还原成了一个真正的敌人。 但那刻须怀章尚不知自己下一步的具体行动该从何做起,直到蓝秉光说,要罚蓝隐去人间。 须怀章心中一动,抓住了蓝秉光的弱点。 ——此前,蓝秉光对他下达诛杀蓝隐的命令。现在他如此急迫,甚至要自己动手去杀她。这说明他害怕蓝隐,说明蓝隐对他有威胁。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或者族群最大的恐惧和尊重的表现形式,就是赶尽杀绝。 蓝秉光怕白苍梧,怕白氏,所以要灭了这个族群。现在,他又要灭掉他同样恐惧的蓝隐。 所以遣送蓝隐去人间当天须怀章才跟着纵身一跃,他知道,现在再怎么假装尽忠都没用,他要先保住蓝隐才行。 结果绕来绕去......他这是保护了一个假蓝隐。 看着眼前的蓝隐和白铃,须怀章知道,她们能来找他,就意味着他对于她们而言也有利用价值。而那利用价值,无非是他青龙族统帅这个位置。 他并不十分信任她们,现在也不想直接说出自己已对蓝秉光有所怀疑甚至已经不再效忠于他,而是开口试探,“不是来杀我,那就是来拉拢我的了?” “须大将军果然聪明。”蓝隐一笑,“你帮蓝秉光是因为你觉得他对青龙族有恩,那么,我向你保证我们可以找到他不仅对青龙族无恩,甚至还可能是你杀父仇人的证据。事成之后你不再是任何人的傀儡,而是真真正正的,青龙族统帅。” 须怀章假意思索了一阵后点了头,“听上去不错,我也早就过腻了当傀儡的日子了。” 他表达的意思是自己为了后一个条件而接受,但其实后一个条件并没有让他多么心动,因为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反,他只是不愿意用族人的性命为自己的私仇冒险。 前一个条件倒真的让他感兴趣,他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显然蓝秉光的势力不止在正三界发展,只有找出蓝秉光的真实势力,才有可能找出他这把天帝的火烧起来的根源,进而釜底抽薪。 这一次,他们几个是真的要联手了。 不是在南荒岭时的各怀鬼胎互相算计,而是真的有要为之努力的相同目标——纵然彼此还是有几分隐瞒,那几分隐瞒应该也能算是情理中事。 第五十六章 牺牲品(上架求首订!) 林初身为蓝隐的分身,拥有蓝隐一部分的记忆。听着他们三人的交谈,她虽然不能猜出每个人话背后的意思,浅显的那部分还是能听懂的。 意识到须怀章马上就要从这里离开,她心里高兴,但眼看着另外三人的神色都很严肃,她默默呆着不敢把嘴角扬起来。 三人的交谈结束后,第一个把目光转向林初的是白铃。她开口时语气中带着点担忧,“只是今后林初一个人在人间,处境有点危险。” 今天是林初第一次见白铃,但因为拥有蓝隐的部分记忆,她知道白铃是蓝隐的好友。 她猜测,白铃会为她留心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和蓝隐一样。 “仙镜被我毁了,天牢也被我一把火烧了,我觉得最近仙界的人应该都在忙着找那两件事的始作俑者,不会有人找她麻烦的。” 听罢蓝隐的话,林初目瞪口呆。心里的高兴也淡了几分,转而添了几分对蓝隐的恐惧。 ——她才刚到人间没多久,她的创造者都做了些什么?! 蓝隐却显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转头对着林初,“我比较担心的是后续的事情。在人间的时间毕竟短暂,等到回了仙界,你能扮演好我么?” 林初一愣。 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世间的使命就是替蓝隐来人间一趟,以为过了这几年、十几年或是几十年,她的内丹就会被蓝隐收回,意识也将随之破碎。 她没奢望自己会活太久,所以对这人间之行很是珍视。没想到,蓝隐竟然打算让她活那么久。可若她一直用蓝隐的头衔活着,蓝隐到时又该去哪? 未等林初回答,白铃先接了话,“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说不定到时候仙界易主,分身术也不再是禁术,她不用再扮演你,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和你共存。” 白铃这番话说得实在过于乐观,蓝隐和须怀章都是听听就罢了。但林初扎扎实实听了进去,心里对那样的未来有了一个幻想。 她忽然很想活下去,用自己的名字,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 几人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多做讨论,纵然今后与蓝秉光的战役是一场持久战,但他们还是不想耽搁一时半刻,对林初道了个别以后,三人便匆匆离去了。 林初走到门口去目送他们,可他们出了这道门就使了障眼仙法,被锁了仙力的她和这里的所有凡人一样,看不见他们了。 “关于当年致使须明煦仙逝的那场战役,你们了解多少?”蓝隐那时候尚未去到仙界,对那一战并不了解,出了门后,便直接开口问须怀章和白铃。 “狐妖族、蛇妖族以及鹿妖族忽然起兵大肆攻入我族,族人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蓝秉光在最后关头率兵前来支援,大退敌军。” 须怀章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史实,而非自己的家事。但当然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用多少个日夜的痛心和煎熬才铸就的一份平静,带着血泪的平静。 刚刚经历了类似事情的白铃闻言也有点低沉,不过她同样没有表现得很激愤或是悲伤。 “鹿妖族?似乎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妖族的名号。” 白铃点了点头,去应蓝隐的话,“鹿妖族族人很少,据说是当年一战几乎全族都上了阵,也同样是在那一战中,被灭族了。” “蓝秉光当年亲手斩下鹿妖族首领的头,战事退去后,他把那鹿头悬挂在我父亲的灵堂上,说是告慰我父亲的亡灵。”须怀又章补充了几句,当年战事的惨状便好像跃然出现在蓝隐和白铃的眼前了。 “听起来很像是对待自己挚友的做法吧?”须怀章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像自嘲,“再加上我父亲临死前对我说让我无论如何辅佐蓝秉光,我一直对蓝秉光深信不疑。事实上,就算后来的种种让我起了疑心,直到现在我也很难真的把当年的事和他牵扯上。” 他这番话既是吐露心声也是试探蓝隐和白铃,他想听听她们意识到他并不坚定后会怎么说。 意外的是,她们两个都没急着去反驳他什么,白铃没说话,蓝隐则是说了句,“找到依据之前确实存疑,所以找出真相就好。” 虽然蓝隐破坏了仙界的那面仙镜,但这样重要的东西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们商讨过后还是没有冒险去仙界,而是在人间的树林中找了个废弃的木屋,三人暂时在这里歇脚。 木屋里十分破旧,桌上的灰尘积了一层,显然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了。墙上挂着几张羊皮鹿皮,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从前的猎人暂时休息的地方。 椅子只有两张,白铃用手掸了掸桌上的灰,然后一跃坐到桌上去了,把椅子留给须怀章和蓝隐。 蓝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你们觉得鹿妖族被灭族的最大原因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上须怀章没办法坚持自己之前的威胁论。很显然,比起狐族和蛇族,鹿妖族是最弱小的,“或许他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对我族的真诚?” 这个想法可以说是中规中矩,不太让人惊讶,但也没什么能去反驳的地方。 屋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半晌,白铃才开了口。“我有一个有点出格的联想。”她说话时仰着头,似乎在看屋顶上结的蛛网,“是关于最后蓝秉光砍下了鹿妖族首领的头这件事。说起鹿头,你们会想到什么?” 问完这问题,她回过头来看看蓝隐,又看看须怀章。 “祭祀吧。”蓝隐答得很快,“人间似乎有用各种动物的头祭祀的习惯,你想想我们刚到南荒岭的时候,桌上好像还摆着什么动物的头——虽然不是鹿头。” “就算说起祭祀,能联系上的意思也只是用鹿妖族祭奠我父亲。”须怀章说,“还是和之前的意思一样。” “不,我是因为‘祭祀’这个字眼想起了别的。”白铃抿了抿嘴,接着说,“祭祀让我想起了‘牺牲’,你们觉不觉得鹿妖族很像那场战役中的牺牲品?” 蓝隐和须怀章都没出声,就算是默认了。 白铃继续说自己的推测,“假设那三个妖族都是蓝秉光联络的,那他是不是要答应妖族一些条件,他们才会为他效忠呢?最后那战役的结果看起来只是蓝秉光受益了,狐族蛇族又得到了什么?所以我在想,也许灭掉鹿妖族并不完全是为了向青龙族示好,很可能是这是狐族、蛇族对蓝秉光提出的条件。” 须怀章陷入了沉默,蓝隐则是摇摇头,“可我们不能这么猜,这只会越猜想法越多,容易乱掉了。” 白铃从桌上跳下来,“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灭掉鹿妖族对于狐族和蛇族这样的大妖族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好处吧。” “不。”须怀章这时候忽然出了声,白铃和蓝隐一齐看向他,他则是看着墙上的动物皮毛,像在回忆些什么。“据我所知,狐妖族和鹿妖族当年应该是存在过争端的。”